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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宝瓶斋     金枝菜叶txt下载     金枝菜叶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二百二十七、玄应开悟

    无弹窗小说网,万名书迷同时在线清瑜也知道话只能点到为止。这两人大老远来了,一片关切之情溢于言表,自己总不能板着脸教训他们。清瑜便微笑道:“我也是感怀身世,觉得世事无常,才说出这样的重话来。表哥千万不要怪我,我这话虽市侩,却也是出自一片真心。人生于世,本来就有许多不得已,更何况是我们这样的人家?若是情势允许,我也希望能像表哥一样随性而为,身无外物。只可惜,我随父母在汴京困顿几载,回到成都不过做了几个月的郡主,便落到如此境地,不得不让人感慨。”

    吴迢远轻轻点了点头,道:“玄应的性子如此,郡主所说也是赤忱。我们同辈交往,本不该遮遮掩掩。人各有志,至少郡主这番话我听来也有所得。不瞒你们,我自幼得的这个病,旁人不知,我自己是知道的。这些年来,人家都说我沉稳,其实我是心灰意冷,无论见到什么或是做什么,都觉得不过如此。加上在昭觉寺里长大,守得佛门清静,人越发的懒散无为了。今日郡主一席话真是到了我的心里。若不是我父母百般维护,千辛万苦,哪里有我的今天?我若一直像现在一样,将来他们需要我时,我又能做什么?与其怀揣不安惶惶不可终日,不如用心踏实过好从今往后的日子,这辈子多活一天便多赚一天。我还有许多心愿未了,总得要做些什么,才能证明我白来这世上一遭。”

    吴迢远这么一个清淡的性子,平日里惯于沉默,今日突然有些激动说出这一番话来,清瑜也觉得有些大出所料。司徒玄应更是讶异,他自然听得出吴迢远这番话虽是自剖心事,未尝也不是敲打自己。吴迢远愿意这样坦白,司徒玄应听了也是感动。他看了看清瑜,又看了看吴迢远,低头道:“玄应能有两位这样的朋友,三生有幸。郡主的逆耳忠言也好,吴大哥的真心流露也罢,我都印在心中。我虽不知该怎么做,也不敢轻易许什么诺言,但是我答应你们,一定会认真去想。但我知道,我终究还是一直生活在父辈的羽翼之下,日子太过安逸,才养成这样的性子。换做我在郡主,或者吴大哥的位子上,我不能及你们万一。这是我最惭愧之事。”

    清瑜见到他们二人如此,心中有些后悔,忙转圜道:“都是我,好好提这些做什么。你们追这么远来,也不是为了堵心的。我们年纪都还小,人生都只开了个小头,未来还有无限可能。两位哥哥都是人中龙凤,资质本就好,若再加上用心,什么理想不能达成?万丈高楼平地起,总要一步一步来。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清瑜没提防,又溜出一句语录来,说完有些后悔。谁知吴迢远与司徒玄应两个却都十分欣赏,口中喃喃跟着念道:“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清瑜看了看外头的天色,已经快要全黑了。想着这两人没跟家里说一声便跑了出来,有些担心道:“天色已经很晚,不知道这夜路可否安全?若是你们留在贺县住一晚,保靖侯府与司徒府只怕不知你们所踪,会急死了。这可如何是好?”

    吴迢远温和道:“这时候就是想回去,城门都已经关了。我凑巧在家里过中秋,出来的时候我妹妹是知道的。见到我们没有回去,欣元应该会想法子通知司徒府的。他们知道我们一路上也有家将护送,应当不会那么担心了。只是明儿回去,少不得要领些责罚。”

    清瑜想起吴欣元,也知道她是个妥当的性子。闻言稍稍放心。

    几人正说着话,外头传来帘红迟疑的声音:“吴世子,庞校尉求见”

    吴迢远看了清瑜一眼,低声道:“八成是见了伯父给我的信物,这庞校尉来走个过场。我正想托他好好照顾郡主,不如就请他进来?”

    清瑜想起白日里那一通颠簸,有些后怕,忙点头道:“就是世子今天不来,我也要找个机会与这庞校尉套套近乎的。既然世子帮我出面,那就再好不过了。看在吴将军的面子上,他往后必定不会为难我的。”

    吴迢远便起身,在门口将庞飞虎迎了进来。这庞飞虎本来不愿意来的,听手下小兵说保靖侯府家将领了两个少年人来,点名要见嘉王府大小姐,手上还有镇西将军的信物,他便卖了这个面子。只是他向来不大喜欢逢迎权贵,况且还是两个少年。只是他手下有那头脑精明的小兵提醒他道:“校尉不是一直想上阵杀敌吗?如今被指派了这差事,不遂心愿。若是连镇西将军那里都走动淡了,将来谁还记得延州皇陵的您呢?好歹您也去打个照面,结个善缘。”

    庞飞虎被这话说到心坎里,这才违着性子赶了过来。他看到屋子里只有三个孩子,也不知怎么说话,只老着一张脸笑笑。吴迢远倒是客气道:“常听大伯说起校尉,是一等一好行伍。今日一见,果然气势威武,浑身是胆。”

    庞飞虎也不懂客气,笑道:“吴将军有提到庞某吗?请问这位是?”

    清瑜站起来介绍道:“这位是保靖侯世子吴公子,另一位是我表哥,司徒府的少公子。”

    庞飞虎也不关心司徒玄应,倒是认真看了看吴迢远,拱手道:“原来是保靖侯的公子。庞某听闻保靖侯在北疆大败党项,好生敬服。只可惜庞某微末,无缘一见。将门虎子,吴公子果然气度不凡。”

    让庞飞虎这个粗人说出这几句文绉绉的话,还真不容易。不过吴迢远看得出来,说到父亲保靖侯的时候,这汉子眼里的敬佩倒是真心。吴迢远客气道:“校尉抬爱。我只是承蒙父荫,当不起夸奖。这次我们来,不瞒庞校尉说,是听闻清瑜小姐的事情,特意赶过来的。她不仅是我们通家至好,我们与清瑜小姐也是谈得来的朋友。她这一去,我们也不放心得很。这么凑巧,是庞校尉护送她此行,那小子这里就想拜托庞校尉一路照顾了。”

    庞飞虎尴尬的看了看清瑜,他下午带队飞奔,让马车里几个女子好一番折腾,虽是无心之失,到底有些不好意思。如今保靖侯世子这么客气,他只好道:“庞某是个粗人,一路上或者有照顾不周之处,还请清瑜小姐包涵。往后这一路,清瑜小姐若是有什么问题,只管说,只要不耽误行程,违了圣命,庞某一定帮衬。”

    清瑜当然不会傻到去告状的地步,忙笑道:“庞校尉客气。我今儿已经让服侍我的丫鬟去县城酒家采买些荤菜烈酒了,待会等她回来,就送到庞将军那里去。众兵士一天劳累,算是我一点心意。往后少不得还有麻烦庞校尉的地方,请庞校尉给个面子,不要推辞。”

    吴迢远与清瑜句句客气,况且人家一个小姑娘做到这个份上,庞飞虎也只能找台阶下,忙道:“小姐客气。既然如此,庞某就代各位兄弟谢谢小姐了。我不打搅几位说话了,我就住在东首,若是吴公子几位有事,只管来找我就是了。”

    看着庞飞虎离开,吴迢远轻声对清瑜道:“看他那个样子,倒不像是个心思多的人。回头我找大伯打听仔细了,再给郡主去信。这人既然是我大伯手底下的人,怎么都会卖我们几分面子。郡主放心吧。”

    清瑜点点头,想起一事,提醒吴迢远道:“这位庞校尉是巴王特意选出来的,我猜巴王的意思,是在借机铲除异己。想必世子也看得出来,庞校尉是个懂打仗的,这样的人才不派上前线,而遣到皇陵去,实在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吴迢远叹气道:“我听母亲说,大伯手底下几个能征善战的裨将,都被巴王用各种借口调走了。如今大伯几乎是个光杆将军。母亲还担心,这是皇上的意思。怕是因为父亲的缘故,让皇上猜忌……”

    清瑜摇头道:“我看不会,皇爷爷能将出征党项那么大的事情托付给保靖侯,就不会这般猜忌。有道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皇爷爷怎么会犯这样的错?我看是巴王已经有了夺嫡的野心,正一步步施行计划呢。如今保靖侯在前线,不知多少人盯着你们府上,你可千万要小心。”

    吴迢远神色郑重,点头道:“我爷爷在世的时候,就给家规上添了一条‘不党不群,保家百代’,我们保靖侯府是不会让人钻了空子的。不过朝政风云,许多事情也不是我能清楚的。既然郡主提醒了,我一定将话带给母亲和大伯。”

    清瑜与吴迢远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司徒玄应一直在一旁静听。若是往日,他对这个根本没兴趣,必定早就借故走开了,只是今天他仔细听来,果然处处是危机。加上清瑜之前郑重说的那些话,让这位本是心底无尘,少忧寡虑的少年,终于不得不正视起

    自己的人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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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二十八、旁观者清

    过了一会,吴巧容便领着几个小兵,抬着许多酒食回来。吴巧容不认识保靖侯世子,却知道司徒玄应,见他突然跟来,还道是有什么事。清瑜解释了一番,吴巧容这才放心。她听说了吴迢远的身份,不禁认真盯着他看了两眼。

    清瑜让帘红取出几样菜,剩下的给庞飞虎那边送去。

    吴巧容忙阻止道:“小姐,给那些兵士们准备的也不少。这些都是最精致的,何苦去给那个粗人糟蹋。何况又有两位公子做客,小姐不能太失礼了。”

    清瑜笑了笑道:“你这么小气做什么,世子与表哥跟我什么关系,这么远跑来是为了做客吃这几样菜的吗?那庞校尉不同,日后咱们少不得跟他打交道,适才你回来之前,他已经来示过好。我这是投桃报李而已。你听我的吧。”

    吴巧容听清瑜这么说,眼珠便在两个少年郎身上扫来扫去。然后笑笑道:“都听郡主的。纱碧,你陪我去吧。”

    纱碧懵懵懂懂,就提着食盒跟着吴巧容出去了。吴巧容走出两步,悄悄拉了纱碧一把,低声问:“你老实跟我说,咱们表少爷,还有那个吴世子,是不是对咱们郡主……”

    纱碧还在迷糊,反问道:“对咱们郡主怎么?”

    吴巧容敲了敲纱碧的脑壳,笑骂道:“榆木脑袋,你可知道,这两个少年是不是想做咱们嘉王府的郡马?”

    纱碧一愣,脸红道:“吴姨娘好不正经,咱们郡主才多大,两位公子也是通家之好,这次是可怜咱们郡主遭遇,不放心跟来看看,哪里就说到那里去了。”

    吴巧容笑道:“咱们郡主虽然年岁小,那心思可不比成人差。你呀,真是个小迷糊。”

    纱碧想起从前银霜议论司徒玄应与清瑜的关系,被清瑜罚的事情,忙摆手道:“吴姨娘快别问了,郡主忌讳这个,从前银霜姐姐开玩笑,被郡主好一通责罚呢。我可不敢跟你说了。”说罢也不理会吴巧容,提着食盒匆匆前头走了。

    吴巧容看了看身后清瑜暂住的屋子,微微一笑,纱碧这孩子知道什么?所谓旁观者清,如今咱们郡主封号被废,这两个少年人还是这么着紧,可见都是真心的。吴世子身世显赫,表公子家门渊源,都是郡主的上上之选……只是到底怎么选,也要看这二人的将来了。

    清瑜不知道外头吴巧容已经把今儿个想成了绯闻。她跟吴迢远、司徒玄应一起上桌吃饭。虽然屋里简陋些,但这也是三人头一次这么亲密无间在一起吃饭。往日在王府相见,不仅有各种规矩约束,少年男女还得分开用食。

    这饭菜简单,也不用帘红伺候。站在一旁的她,便也仔细打量起两位公子来。帘红比纱碧心思多些,她知道自己跟纱碧将来就是郡主的通房丫头,而眼前两位公子对待郡主的情意,帘红也自觉得很明显。到底是勋贵世家出身的世子好呢,还是清流文官出身的表少爷好?两人都是温文尔雅的样子,帘红想着也是心头羞涩。想来想去,还是表少爷好,待人和气,又是相熟的……

    男孩子对于这事本来就比较迟钝,吴迢远与司徒玄应也只是觉得清瑜与众不同,家门又有渊源,这才不知不觉走得近些。唯一一个拥有成年灵魂的清瑜,更是不大愿意往这方面想。她虽然知道古人早熟,可是叫她去琢磨两个十来岁的男孩子,清瑜还是觉得可笑。故而饭桌上三个人倒是坦荡。

    吃罢晚饭,清瑜看了看天色,便对二人道:“时辰也不早了,有什么话头先已经说了。这里到底是军营所在,你们身份不便,还是不要久留了。外头保靖侯府的家将还在等着,你们便早些去投店吧。”

    吴迢远与司徒玄应对望一眼,便起身告辞。他们虽然心底无私,也是大家出身,有些避忌也是清楚得很。如今清瑜已经这般遭遇,他们就算是担心,也不能再添乱了。

    司徒玄应便道:“那我们明早来送郡主。”

    清瑜含笑点点头,将二人送了出门。帘红跟着清瑜目送这二人离开,才小声对清瑜道:“小姐有没有留意,表少爷走路的时候有些不顺当?奴婢从前在司徒府的时候,就知道表少爷从不骑马的。这次为了追咱们的教程,表少爷跟着那些家将一路狂奔,定是受罪了。”

    清瑜微微一愣,她开始倒是没注意,回想起来,司徒玄应走路的时候还真是有些不自然。清瑜微微叹了一口气,司徒玄应待人真是一片赤忱。这样的性格,若是交到良朋知己,倒也罢了;若是所托非人,难保不被人利用。

    帘红不知清瑜是在想这个,还道是自己暗暗给表少爷说好话,郡主听进去了,心中有些欢喜。

    这一夜,清瑜倒是很快就睡着了。虽然这里条件简陋,又是生地方,但是架不住清瑜这几天精神紧张,心力憔悴,白日里又被快马拉着跑了半天,浑身又酸又累。

    清瑜这一觉便睡到大天光。帘红纱碧见外头兵士们已经在收拾东西,也不敢让清瑜赖床,只得硬着心把清瑜唤醒过来。清瑜昨夜睡了一个踏实觉,这会虽还有些意犹未尽,但精神基本完足,算是缓了过来。

    吴巧容端了白粥,并一些从嘉王府带出来的糕点,给清瑜做早餐。清瑜品尝着这熟悉的味道,恍然有一种错觉。自己不是在被发配的路上,而是在自己家里。吴巧容见清瑜吃得香,幽幽叹息道:“可惜这节气,好糕点也放不久,小姐吃一口便少一口了。往后也不得不吃那些外头采买回来的普通东西。”

    清瑜刚刚冒起来的归属感立即被无情打破了。她叹了一口气,将想家的心情收起来。反而鼓励吴巧容她们道:“再好的东西也有吃腻的时候,反正咱们也不可能一辈子待在那里,你们就当是出来换个地方散散心便是。不要总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眉毛上又不是挂了三斤油瓶,苦哈哈的,日子怎么能舒心?”

    见到清瑜这么乐观,帘红纱碧两个不知情的都信以为真,脸上都带了笑意。吴巧容却是面沉如水,她知道,这一招弃卒保车,虽然保住了嘉王殿下,却让郡主落到了一个尴尬的位置。姚贵妃是不大可能醒的,陈帝没有宽恕郡主的理由。若是姚贵妃熬不住撒手人寰,情势反倒会将郡主置于更危险的境地。除非……陈帝驾崩……只是,这么冒天下之大不韪的话,吴巧容那里敢言之与众,只得强装笑脸道:“小姐说得是,咱们还是早点收拾好,到车上去吧。免得让那庞校尉来催,谁知他又会偷耍什么手段作弄我们?”

    清瑜笑了笑道:“庞飞虎也是个老实人,你不要再针对他了。万一他翻了脸,咱们几个手无寸铁的妇幼,可没有半分自保之力。你的泼辣也要使对地方,庞飞虎这个人是可以拉拢的,你不要搞僵了。”

    吴巧容不情愿的点点头。几人迅速将东西收拾了,引着清瑜出去。她们刚刚登车,庞飞虎那边也整顿妥当,他也没什么多话,跟车里的清瑜打了声招呼,便大队开拔,出城继续赶路。

    车到城门口,果然见到吴迢远与司徒玄应带着七八个保靖侯府家将等在那里。清瑜撩开车帘,对二人挥了挥手。吴迢远拱了拱手,司徒玄应使劲点了点头。几人虽然都没有说话,却默契在心。相见时难别亦难,清瑜心中也是酸涩。只是她脸上始终带着笑,她最后能做的,便是让两人放下心,好好的谋划他们自己的将来。而清瑜,只能独自面对这一趟艰苦的旅程,以及未知的生活。

    直到官道上的烟尘渐渐远了,司徒玄应才收回目光。清瑜的一颦一笑,深深刻在了他的脑子里。在见到这个表妹之前,司徒玄应从来没有想过,世界上会有这么坚强懂事聪明睿智的女孩,虽然出身高贵,却没有一丝的富贵气。面对挫折也是百折不挠,或许就是这样的人格魅力,让司徒玄应心中有了小小的萌芽,只是这时候的他,也不知道那小小的萌芽到底是什么,将来会变成什么样子。

    吴迢远拍了拍司徒玄应的肩膀,小声道:“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咱们早点回去吧。家里的父母恐怕都着急了。”

    司徒玄应笑了笑,点点头,他偏着脑袋看了看吴迢远,眼前这个优秀的男孩子让司徒玄应多了些许压力。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心中竟然隐隐拿自己跟吴迢远作比较。

    吴迢远没有注意到司徒玄应的异常,他蹬上一匹健马,对一位家将道:“这次我来控制缰绳,你来教我长途行军的马术。”司徒玄应闻言一愣,比起自己这个完全不会骑马的公子哥,吴迢远可是学过骑马的,这时候突然要学行军的马术,莫非他动了那个心思?

    还没等司徒玄应想明白,另一位家将已经上前将司徒玄应抱上了马,一行人便纵马呼啸而去。只留下贺县那古朴的城门,默默见证了这一场离别。

二百二十九、自力更生

    又过了十几日,清瑜她们终于到了延州地界。延州地处蜀南,崇山峻岭,人烟稀少。有谁能想到,如今占据了巴蜀全境的陈国国主的祖先,竟然是从这块荒凉落后的土地上走出去的。

    这一路上,庞校尉算计行程,再也没有像第一天一样匆忙赶路,所以尽管路况越来越差,清瑜她们主仆四人再也没有像头一天那般不适。

    帘红拉起帘子,有些好奇的往外头看去,映入眼帘的多是青山绿水,风景如画。只是路上行人稀少,往往走了大半天也见不到人迹。

    纱碧问吴巧容道:“巧容姐姐,延州是皇陵所在,怎么这么荒凉?”

    吴巧容摇着扇子道:“这有什么奇怪的。既然延州是皇陵所在,这一州大部分的地界,都划在了皇庄之内。从前在此居住的人,除了留下来种地的农民都给迁走了啊。难不成还弄得闹哄哄的,惊扰历代先帝后的安宁不成?”

    帘红听了吴巧容这话,有些奇怪问道:“延州大部分地界都是皇庄吗?那这皇庄可真大,怎么这官道也不修一修?虽然咱们走得慢多了,却还是比前几日颠簸些,还不如中途经过的那几个州郡的官道平坦。”

    吴巧容皱了皱眉头,见到清瑜也似乎有帘红这样的疑问,吴巧容只得据实以告道:“本来延州这里就没有什么人来往,从前皇上还来祭灵的时候,那路是修得很好的。只是这些年皇上年纪大了,很少出宫,更别说到延州来,这路也就没人管了。况且如今咱们陈国有战事,国库银子吃紧,就更不会拨付银子来修这么一条不大用的路了。”

    清瑜笑道:“巧容你倒是知道得清楚。只是我从前恍惚听说过,延州皇庄是不用交税的,所有出产都用在皇陵的维护上。大半个延州地界大的皇庄,那出产得有多少,竟然会修不起一条路?还得等朝廷拨付银子?”

    吴巧容看了清瑜一眼,叹道:“还是小姐聪明。要说我在宫里怎么知道这事,那还得从延州皇陵的情况说起。这延州皇陵虽然偏远,远却也有远的好处。比如这皇庄,不用交税,每年出产自给自足绰绰有余,不时还有朝廷拨付的银两,又没得官员来查算。大小事务,几乎便是全由镇守太监说了算。最多就是分一些好处给军方派驻的护陵将军而已。护陵将军不去说它,通常都是军方中不得意的人物,但是这管理皇庄的镇守太监可是一个肥缺,不仅手中掌握着无数田地金银,而且天高皇帝远,隐隐在这里算是小国国主一般。宫中为了这个位置,争破头的,大有人在。您说,皇上都不来了,谁还将捞到手里的银子拿出来修路?这些故事,义父从前都跟我说过。只是这镇守太监一般都会孝敬好宫里各方,大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去戳穿他了。”

    清瑜这才点点头,幸好带了巧容这个宫中百科全书来,否则只凭借自己和帘红纱碧两个,光这些人物背景想弄明白,都不知要多久时间。清瑜想了想便问道:“不知如今这位皇庄镇守太监是谁?是哪一方的人?”

    吴巧容斟酌着道:“能争到这个位置的,都不是一般人。如今镇守皇庄的太监,叫做丁得禄,从前是在御前行走的三品太监。这样的人,轻易也不会站队。就是站了队,也不会轻易让人看出端倪来。所以小姐这么问,我还真不知怎么答。”

    清瑜想了想,又问:“那为什么吴公公没有提这个丁得禄?按理说,他们都是宫里的太监,就算不是熟交,也不会不认识。莫非两人有什么过节不成?”

    吴巧容忙摇头道:“小姐不要误会,做到义父那个位置的老资历,岂会轻易跟人结仇?只是小姐有所不知,皇庄镇守太监虽然权势大,却管不到感应寺去。感应寺镇压皇陵气运,地位超然。况且如今的主持来头不小,论起来还是当今皇上的一位堂兄,只是没有那么近支,但镇守太监与护陵将军是不会去动他的。这位法号了空的主持将感应寺管理得风雨不透,所以,即便是义父托了丁得禄,也对小姐在感业寺的生活,没有半点帮助。”

    听吴巧容把感业寺性若得这么恐怖,纱碧不禁害怕起来,忙问道:“巧容姐姐,什么叫做风雨不透?感应寺再怎么说也是一座佛门寺庙,就算是因为镇守皇陵不开山门,莫非还不让人出来不成?那不就是个天牢了吗?”

    吴巧容微微叹气道:“你这么说也没错。要不怎么大家都说感应寺是活死人墓呢?那些进去的后妃、宫女,不到死的那一天,只怕是……”

    帘红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她偷偷望向自家郡主,却见清瑜脸上无悲无喜,神色淡淡的。

    其实清瑜不是不怕,她可以想象到被判了无期徒刑没有减刑,那是一种什么感觉。悲凉、惶恐,哀莫大于心死。但是清瑜不能让自己陷入这种情绪中去,她不过是感应寺的过客。时势所逼,但感应寺一定不是清瑜的归宿,这一点她坚信。

    看到连说这话的吴巧容都陷入了沉默,清瑜冷静道:“既然大家都清楚了我们所处的环境,那么大家就更要明白,这种环境下,我们必须充满警惕,好生防范。父王母亲必定要想办法弄我出去的,这点毋庸置疑。但是,若在感应寺这段期间,我们几有个什么不妥,或者是不小心犯下更大的错,那么就是我们自己不争气了。自保,是我们的底线,也是将来能安然离去的前提。

    最后这段路程,我给你们时间去害怕,去惊慌,但是一旦到了感应寺,我希望你们都跟着我抬起头来,怀着坚定的信念,去接受我们面临的挑战。没有人想一辈子被关在那里,与里面可怜的女人相比,我们有很大的机会早日离开。为了这个机会,我们必须做好自己,随时等待它的降临。你们听懂了吗?”

    雅文库

    帘红纱碧听了都胸怀激荡,连吴巧容也觉得有些澎湃。吴巧容点头道:“小姐说的是。没有时间给我们去害怕,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小姐请放心,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千难万难,我也一定护着小姐冲出去。”

    帘红纱碧也跟着连连点头。清瑜伸出手,又将众人的手都拉到一起,鼓舞士气道:“我们一同进去,异日一定一起出来。你们相信我,也要相信你们自己。”

    几个女孩子都有些红了眼眶,使劲的点头。

    赶了一天的路,日暮时分,庞飞虎的大队人马终于赶到了黄陵镇。这黄陵镇本是当地皇庄佃农约定俗成的称呼,愿意就是皇陵镇。只是首任镇守太监为了避讳,改了一个字呈报上去,这才定了如今这个名。黄陵镇其实离真正的皇陵并不近,只是方圆左近只有这一处集市,皇庄虽然地广人稀,这附近的佃农加上守军好歹也是几千人,有人的地方就有消费,就有交易。所以黄陵镇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若只如此,延州地界那么大,这小小的镇子也算不得什么突出。不过因为镇守太监府便坐落在镇东,这黄陵镇的地位便不同了,隐然是一州首府的味道。只不过再怎么样当土皇帝,这些镇守太监还是不敢大兴土木,真个建起城池来,反正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太监,谁也不可能一辈子在这里,所以历任镇守太监都没有把心思放在基础建设上。

    所以黄陵镇还真就是一个镇子而已。

    庞飞虎差了传令兵将公函提前送往镇守太监府去了。他也耐不得久等,大摇大摆带着队伍到了镇口才停了下来。这黄陵镇又不大,早有人看到这边的动静。只是庞飞虎这队人马虽然彪悍,却到底只有一二百人,又都穿着陈国制式的衣服铠甲,镇中百姓虽然交头接耳,倒也没有十分惊慌。

    清瑜从车帘子缝里偷偷往外瞧,大略也看到了一点黄陵镇的情况。心中已经有了盘算,她压低声音对吴巧容道:“今晚看来我们就要歇在这里了。适才庞校尉也说了,这里是到皇陵最近的一处集镇。待会晚上你抓紧时间,出来四处看看。父王那边也不知道会做什么安排,若是私下派了人来,便只能到这个镇子为止了。若是能找一处可以接头的地方,那是再好不过……我们不能一味等着父王搭救,也要自力更生,万一有事,还能有个出路。”

    吴巧容皱着眉头问道:“租个地方不难,不过是使银子罢了。只是若将来我们都出不了感应寺,谁来接头?”

    清瑜看了看吴巧容,微笑道:“现成的人就在眼前。这一路上但凡有卖酒菜的地方,我都叫你去采办了来犒赏兵士们。你没见他们对我们越来越客气?有什么人可以自由进出皇陵?不就是这些守陵护军?等他们轮休的时候,便可以到这外头来赌赌钱,吃吃酒,谁也怀疑不了。”

    吴巧容眼睛一亮,不过还是疑惑问道:“小姐有人选了?靠不靠得住?”

二百三十、开局不利

    清瑜微笑道:“庞飞虎自然是不肯的。他也不是那样做派的人。不过他的副手,就是那个中等身量,左额有颗痣的年轻人,倒是有几分机灵。昨儿休息的时候,他还来跟帘红套近乎,话里那意思……”

    吴巧容对那个年轻人倒是有印象,还记得隐约听庞飞虎叫过他的名字,好像是叫做段林飞。不过吴巧容还是犹疑道:“到底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贸贸然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一个陌生人,妥当吗?”

    清瑜叹了口气道:“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如果这个人真的是什么人安排好的,故意接近我们,那只能说背后的人太深谋远虑了。你可有别的人选?”

    吴巧容这时候又哪里找得出合适的人来?她们要找的人不仅要机敏果敢,还要有一点资历,否则一个小兵什么都做不了主,也不堪用。最好还要对方愿意,这样说来,还真只有这个段林飞适合。吴巧容想了想,还是提醒清瑜道:“到底是巴王安排的护军,这人要是巴王的眼线,目前巴王与咱们王爷还好,不至于怎样,将来的情形谁知道?要不我去探听下这个人的底细?”

    未料胜先料败,清瑜倒是有些对吴巧容刮目相看。从前两人是两个阵营的,彼此都提防着,互相也看不顺眼。如今世易时移,变成了一个战壕的战友,清瑜反倒发现了吴巧容不少的优点来。看来,只要立场一致,这世上还真没有什么人不能成为朋友的。清瑜想了想便道:“庞飞虎那边,晚上我去问问。因有着保靖侯这层关系,我跟他比较好说话。我知道你看他不怎么顺眼,你就去找其余兵士侧面打听一下。那几个常陪着你弄吃食的,不是关系挺近的吗?”

    吴巧容点点头,吩咐帘红纱碧好生照看郡主,便掀开帘子下车去了。

    吴巧容去没多久,那庞飞虎派去的传令兵便打马回来了。庞飞虎见他是一个人,冷着脸问:“见着丁公公了吗?怎么也没个人跟来交接?”

    那传令兵忙低头回道:“丁公公接了公文看了,说是要会同护陵将军一道过来迎接,怕……小姐等得久了,让我先回来禀告校尉。”

    庞飞虎侧头看了看身后的马车,心里琢磨道:这丁公公看样子很是着紧这位落魄金枝,好在我与这位嘉王千金的误会冰释了,不然被她告一状,在护陵将军面前,老庞我少不得要吃一番挂落……

    庞飞虎让那传令兵归队,指挥自己手下道:“兄弟们都给我站好了,待会护陵将军会来。咱们可是从北军里出来的,别让人家看扁了。打起精神来,可别懒懒散散丢了我老庞的脸面!”

    本来东一个西一个四处猫着的兵丁,听到庞飞虎这么说,立即爬了起来,各自牵着马儿排好。那几个本与吴巧容闲谈的小兵也都丢下吴巧容跑开。吴巧容还没问得明白,便被庞飞虎这么一下打断了,她没好气的横了前头的庞飞虎一眼,闷闷不乐的回到了马车上。

    清瑜见吴巧容这个样子,就知道没问出个名堂来。只好安慰吴巧容道:“待会打尖的时候还怕没机会问?我刚才听庞飞虎在叫嚷,说是护陵将军要来。你头先也是随口带过,只说这护陵将军是个军中不得意的人物,才会被打发来守皇陵。他是个什么来头?”

    吴巧容摇头道:“镇守太监的事情我听义父说过,这护陵将军我就不得而知了。只是我也奇怪,庞飞虎不过是校尉。应该是他引兵去报道,哪里有将军来迎接他的道理?”

    清瑜听了心中一动,想了想便微笑道:“被你这么一提醒,我倒是有点回过味来。之前咱们总是把自己放得太低,看样子,用不着咱们去疏通关系,这些人反倒自己送上门来了。你说得没错,论身份,庞飞虎哪里用得着护陵将军来接,除了庞飞虎,这里就只有我这个丢了郡主封号的亲王长女有这个资格了。”

    吴巧容听了眼睛一亮,面露喜色道:“若是护陵将军、镇守太监想要巴结小姐,那咱们往后行事可就方便多了。”

    清瑜冷静道:“也别高兴过头,到底我是个落难郡主,你们都把精气神给我拿出来。别让人一见了咱们,便觉得是灰头土脸的拔了毛的凤凰。姿态端高些,他们才拿不准主意。”

    帘红纱碧闻言立即坐正,板着小脸装严肃。吴巧容笑道:“若是论起演戏,狐假虎威,那可是掉到了我的饭碗里。小姐就看着吧,让我杀一杀他们的锐气。到时候让小姐来做个好人,咱们唱出双簧。”

    清瑜看着吴巧容的样子,心里也有些欢喜。之前对于感应寺的恐惧,多多少少一直缠绕在她们的心头,虽然自己一直激励她们,总归是说得容易做到难。如今吴巧容敢这么说,那从前在宝应殿修炼出来的首席宫女气势便回来了大半,有这么一个聪明人帮衬着,清瑜也觉得事情好办许多。帘红纱碧虽然忠心无二,却年纪太小,若没有吴巧容,她们俩还真镇不住这个场。

    清瑜便嘱咐吴巧容道:“你只端着气势即可,千万不要出尖刻之言,免得弄僵了不好转圜。”

    吴巧容点了点头道:“多说多错,我只拿身份说事就行了。小姐放心。”

    清瑜她们几个在车里商量,没多一会,黄陵镇里便来了一行人。领头的两个一个正是太监服饰,另一个身穿重铠的黑脸汉子必然就是护陵将军了。

    吴巧容凑在车帘缝里看了个仔细,回头兴奋的对清瑜道:“果然丁得禄也来了,他们必定是冲着小姐的面子来的。”

    清瑜闻言也有些紧张,她此时没什么好倚仗的,只能内心鼓舞自己道:你是金枝玉叶,你是金枝玉叶……

    庞飞虎虽然是个老粗,但是军中等级森严,见了比自己大几级的护陵将军也不敢怠慢,忙上前几步,在路中迎接。那丁得禄看得出来这些年养尊处优,白白胖胖的,骑在马上很是辛苦。而那位看上去不苟言笑的护陵将军,倒是身强体健,看样子并没有在这安逸的地方丢掉功夫。

    庞飞虎见两人到了近前,抱拳道:“末将庞飞虎,奉圣命护送清瑜小姐到皇陵感应寺,并入驻皇陵护卫。见过丁公公、窦将军!”

    清瑜在车里听得分明,原来这护陵将军姓窦,仔细想想,朝野中也没听过什么姓窦的世家,可见也是个没有根基的。

    丁得禄笑眯眯的下了马,对庞飞虎点头道:“庞校尉辛苦了!咱家给各位军士准备了些酒菜,晚上替大家接风。清瑜小姐是在马车上吗?”

    那窦将军也不说话,下了马便站在丁得禄身后,一副唯马首是瞻的样子。

    庞飞虎心中有些膈应,什么时候他们军方的人要对着一个太监低三下四起来?也不知这窦将军是怎么当上将军的,一点骨头都没有。心里虽然这么想,庞飞虎嘴上还是不敢太过放肆。他面无表情的用手一引道:“清瑜小姐正在车上。”

    丁得禄便施施然带着窦将军走到马车跟前,隔着帘子问候道:“不知小姐玉驾光临,丁得禄有失远迎,还请小姐恕罪!”

    他说完这句,便见车帘一掀,走出一个二八芳华的宫装丽人来,只看那气度,便是个权势中人。

    吴巧容轻轻下车,向丁得禄淡然行了个礼,坦然道:“丁公公,奴家是伺候小姐近身的,名唤巧容。从前在宫中宝应殿贵妃娘娘面前当差,这次陪着小姐远道而来,实在有些辛苦。不知公公可否安排一下,让小姐休息休息。”

    吴巧容话说得客气,但那做派分明就是吩咐人办事,直把丁得禄当作宫中的一个普通太监似的。丁得禄接了庞飞虎送去的公文,大略知道了些缘由。这位被皇上褫夺了封号的小郡主,按理说是落了难的,自己虽然顾着嘉王的面子不好怠慢,却也没想到对方这么有底气,心中微恼却不敢发作。只得道:“这是应该,只是这黄陵镇不过弹丸之地,乡野村夫聚集之所,恐怕没有合适的地方配得上小姐的身份。不如咱家找几批健马,趁着天没全黑,将小姐送到感应寺去。也好完了圣命,小姐也能早点落脚。岂不是两全其美?”

    吴巧容闻言一惊,忙道:“这可不妥。夜路不安全,小姐又赶了一天的路,要是临到公公这里,闹出病来,如何是好?”

    清瑜在车里听到吴巧容声势弱了,心叫不好。这开局便不利。刚好话题到这,清瑜便在车里接口道:“丁公公是吗?适才你说的话我都听见了,本是有理。不过我这次来,最主要的便是为重病的皇祖母贵妃娘娘祈福,想那感应寺是佛门清净地,又是镇压我陈国皇陵气运所在,可不能怠慢了。怎么也得寻个地方斋戒沐浴一番才好拜入山门,方能显得我的诚心。这般急匆匆不成体统的去了,恐怕在佛祖面前失了礼数,在先辈面前显得不敬。听闻丁公公从前在御前行走,皇爷爷夸赞你是个极重礼数的,不知我说的是不是这个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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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三十一、气势压人

    清瑜这一番话说出来,反让丁得禄有些踌躇起来。倒不是说清瑜这话里多有说服力,只是那样一股天生的上位者气势,让丁得禄有些迟疑。他这个镇守太监再如何得势,也不过是皇家的奴才。虽然如今做了多年土皇帝,那种一辈子做奴才做出来得卑微心还是根深蒂固。他也知道,能捞到这样的肥差,也不过是因为从前忠犬做得好罢了。如今丁得禄听清瑜左一个皇爷爷,又一个皇祖母的叫着,无外乎是提醒自己,这位小姐可是皇室血脉。听着这位嘉王长女对于宫廷的熟悉,丁得禄也拿不准到底是怎么个来头。若说是获罪吧,人家没半点颓色,趾高气扬得很;若说不说获罪吧,怎么连郡主的封号都褫夺了?至于说什么给贵妃娘娘祈福的话,那就更无稽了。京城佛寺那么多,有必要千里迢迢关到感业寺来吗?只是虽然这么想,八面玲珑的丁得禄却不敢把人得罪死,毕竟那是皇家血脉,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与那些失宠获罪的后妃、宫女不同,那样的人得罪也就得罪了。但是这位小姐将来要是走完霉运回到京中,那丁得禄可就悔不当初了。山不转水转,凡事留一线,日后好想见。

    丁得禄本是想做一番样子,便把这位废郡主扔给感应寺主持了空去头疼。毕竟那位主持身份超然,清瑜小姐在那人面前是个晚辈,哪里敢跟自己说话这么肆无忌惮?只是如今看来,这位小姐可不是好相与的,丁得禄回头看了看窦将军,窦将军微微点了点头。想着不差这一晚,丁得禄便咬牙答应下来,建议道:“黄陵镇中只有一家小客栈,小姐不嫌弃的话,咱家这就去撵了闲杂人等,让人收拾干净,委屈小姐一晚。”

    清瑜见丁得禄服软,自己也立刻就坡下驴,好言相对。毕竟这时候不是意气之争,清瑜只是想为自己图谋一点后路罢了。听到丁得禄这么说,清瑜便笑道:“丁公公想得周到,那就劳烦了。帘红,赏!”

    帘红也是聪明的,虽然事出突然,清瑜也没预先打算,帘红还是连忙翻出贴身包袱,拿了两挂宫中常用来赏人的宝石串子出来。这东西说贵重也贵重,只是对于丁得禄这样富甲一方的镇守太监来说,却也不值一提。帘红有些迟疑,忙用眼去看清瑜,征求清瑜的意见。清瑜只脑中略转了个弯,便点点头,示意帘红拿出去赏。

    帘红这才撩开车帘,站在车头。她虽是个丫头,却也知道规矩。因自己身量矮小,故而故意不下车,站个高地显出气势。丁得禄有些暗暗叫苦,周围这么多兵油子看着,自己说不过去磕头谢恩,就有些尊卑不分,刁奴欺主之嫌了。若是自己就这么被对方收拾了,多少年在这皇庄撑起的腰子就要折了,丁得禄这张老脸可有些拉不下来。

    清瑜从那帘子缝隙里看了个清楚,她知道这些东西做个势便够了,真要逼得丁得禄下不来台,她除了顺一口气之外没半点好处。清瑜便呵斥帘红道:“还不快点过去,你不认识丁公公、窦将军,不会问巧容吗?”

    帘红脸上微微一红,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错了,闻言立即按照清瑜吩咐,下了车走到吴巧容身边。吴巧容心叫还是我们小姐厉害,这连环招使出来,丁得禄这个一方镇守也被噎得说不出话。她笑眯眯的拿了那宝石串子,上前递给丁得禄与窦将军,她意味深长的看了窦将军一眼,灵机一动,开口胡诌道:“二位为国尽忠,这些年来护得皇陵周全。我们小姐在宫里时,也常听说二位的功绩。这两串宝石,虽是精选,在二位手里倒也寻常。只是它们来历不凡,可是太子殿下送给咱们小姐的礼物之一。小姐连这个都拿出来,可见对于丁公公、窦将军是十分尊重的。”

    那护陵将军窦将军本来一直未发一言,接到这宝石串子,表面上恭敬,心里也并不在意。只是听吴巧容这么一说,他本来如古井无波的脸上微微有些惊讶和激动,对着手中的宝石串子也越发郑重了些。这一切吴巧容都看在眼里,心下微微一沉。

    听说是太子殿下的原物,丁得禄也不敢怠慢,他是皇家奴才,知道这里头的厉害,忙跪下来,朝着北面磕头道:“老奴谢太子殿下,谢清瑜小姐赏赐!”

    虽然丁得禄跪得心不甘情不愿,到底还是被吴巧容狐假虎威,逼得下了跪。清瑜在车里听得却是忐忑,吴巧容好好的干嘛撒这个谎?这宝石串子分明就是她们嘉王府自己的,八竿子跟太子扯不上半点关系。

    那窦将军也毫不迟疑的跟着跪下,学着丁太监的样子照做。庞飞虎微微皱眉,只得也跟着跪下。见几位身份最高的头领都这样了,周围不论是窦将军带来的,还是庞飞虎旗下的兵丁都跟着全部跪下。

    此时夕阳正西下,满场便只有清瑜所在的马车孤零零的杵在那里,清瑜心中一动,也撩开帘子走出马车。眼下众人虽然都是跪的太子,却让清瑜一人生受了。清瑜微笑道:“都平身吧。”

    一时间,清瑜已经从容达到了目的,在众人心中留下了深刻的上位者印象。丁太监有些无奈的站起身来,他虽然小受挫折,却也见识了清瑜的手段,不敢再小瞧这位废封的小郡主。窦将军起身后,立即命令手下去收拾那小客栈。这才罕有的先开口道:“庞校尉带领军士跟着我的亲兵回营去吧,这边有我跟丁公公。”

    庞飞虎虽然看不得这位窦将军在丁公公面前奴颜媚骨,但他也不会冒失到刚来就顶撞上司。微微抱拳应命,便领着众兵士去了。窦将军朝清瑜抱了抱拳道:“还请小姐在此稍待片刻,等那边收拾好了,小姐便可入内休息。”

    清瑜也隐隐觉得这位窦将军态度怪异,她看了吴巧容一眼。吴巧容不敢出声,微微着急,轻摇了摇头。清瑜便客气道:“将军身负守陵之责,关系重大。让将军帮我处理这些小事,倒是我的不是了。”

    窦将军显然有话想说,只是见此地闲人众多,也不好开口,只微笑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小姐客气!”

    丁得禄伤了些面子,见窦将军跟清瑜寒暄,便乐得在一旁冷眼旁观,也不上前插话。不过一会功夫,窦将军派去的亲兵便回来报信说,已经将小客栈闲杂人等清空了,如今店家正收拾着,只等小姐过去,便也差不多了。

    窦将军点了点头,返身上马,亲自引了清瑜的马车往黄陵镇中的小客栈去。丁得禄艰难的爬上马背,跟在后头。他顺了顺气,转念一想,这延州皇陵,他所忌者无非就是了空、窦铭二人。窦铭虽然有些古怪,这些年来也没少收自己的好处,倒也相安无事。只有那个感业寺了空,仗着皇室出身,辈分高,很是不给自己面子。偏自己奈何不了这个老秃驴。如今来了这么一个不好相与的嘉王长女,一看便不是省油的灯,只管让了空头疼去。想到这里,刚才被清瑜打压气焰的事情,丁得禄便也丢开了。毕竟比起让自己束手束脚的了空,这么一个小姑娘实在算不得什么麻烦。丁得禄不仅没生清瑜的气,反而因此重视起清瑜来,寻思要怎么帮这小姑娘一把,让她跟那个了空斗一斗。

    此时清瑜坐在马车上,正压低声音狐疑问巧容道:“刚才你怎么突然编那样的瞎话?万一给人拆穿了,不是自己没脸吗?”

    吴巧容看了看外头,这才小心道:“小姐,我也不是无的放矢,我这么做,就是为了验证一下心中猜想。实是因为那个窦将军的来历,我隐然有些印象。”

    清瑜也觉得这个窦将军前倨后恭,行迹可疑,忙问道:“他是什么来历?”

    吴巧容小声道:“此人是从前太子殿下的伴读之一,不过不是尚书房那些权贵子弟,而是类似亲卫一类的武艺伴当。他叫做曹明,不知怎么改姓了窦。当时太子身子弱,没有用心学过什么弓马功夫。只是这个曹明却是宫中有名的小李广,年少时就有几分头角峥嵘,后来不知怎么就销声匿迹了。若不是贵妃一直关注太子,我也不会知道这么一个人存在。我原没想到是他,下了马车朝了面才恍惚觉得眼熟得很。只是没想到,他这个年纪便已经是个将军,虽然是在这皇陵做个护陵将军,却也算是拔升得极快的了。”

    清瑜听了却是心中微微一沉,一直以来,她与父亲都觉得太子是庸碌之辈,若不是姚贵妃处心积虑为太子铺好路,太子哪有今日的气象。但是若这个窦将军真如巧容所说,是太子幼时的伴当。如今又年纪轻轻跃升到这个位置,那毋庸置疑,必定是太子安排的了。这么说来,当年太子年少时,便开始着手就培植自己的势力,又聪明的避忌锋芒,选在皇陵这么一个地方,慢慢将亲信升了将军别人也不以为意。看来,自己与父王都小看了这个孱弱的太子了……

二百三十二、变生肘腋

    吴巧容见清瑜沉默不语,小心的道:“如此说来,眼下我们最要小心的便是这个窦将军了……”

    清瑜摇头道:“你这话错了,太子都还蒙在鼓里,他这个外臣哪里就知道什么?你没见你试探他之后,他对待咱们还比开始亲近些了?咱们不要自己吓自己。提防他是有必要,但也无须草木皆兵。倒是可以好好利用他一下,怎么说,如今太子那边都还一直以为父王是他阵营的中坚分子,咱们索性就理所当然的跟他走得近些便是。”

    吴巧容自从知道了当年的秘辛,心里头那个忐忑是免不了的。她知道义父吴太监投向嘉王,自己又是嘉王的侍妾,这条路是没得选了。只是到底如今嘉王还在弱势,说起来,要扳倒太子这个做了二十年储君的人,谈何容易?吴巧容只得点点头,又向清瑜道歉道:“今儿这一遭多亏郡主临机应变,我因为被这个窦将军的出现搅乱了阵脚,竟然没有镇住丁得禄那个老狐狸,还请郡主见谅。想起开始我说的那些大话,真是羞愧。”

    清瑜摇摇头道:“谁又能料事如神?你虽没有镇住丁得禄,却发现了窦将军的根脚。这一点更为重要,不仅无过,反而有功。咱们如今相依为命,不要再说这些见外的话。晚上你还有一通忙碌。我这个身份是不好出去的,帘红纱碧又小,没经过事,有些事还是只能让你去想办法。”

    清瑜跟吴巧容说话也没避着帘红纱碧,她们两个前面听得似懂非懂,最后这两句却是明白了。两人互相对望一眼,都有些惭愧。帘红道:“奴婢知道自个不晓事,帮不上小姐。只求以后巧容姐姐多教教我们,今儿帘红做错了,请郡主责罚!”

    清瑜扑哧一笑,用手指点了点帘红的额头,打趣道:“你今儿没错,我没来得及跟你商量,你倒是机灵,那宝石串子选的好,出去摆谱也对。若不是你,我哪里做得好人?你当我那时是真的训斥你吗?那是演戏!你聪明是聪明,只是还太过生疏。”

    帘红听了这才有点欢喜。忙点头道:“多谢小姐夸奖。往后小姐只管差遣我,我见得多了,也就能学会了。虽比不上巧容姐姐,也能为小姐分忧。”

    纱碧忐忑不安的揉着衣角,这里属她心思最纯良,这些事情,便是清瑜教她,她恐怕都做不来,更别说跟帘红似的自己去悟了。纱碧只觉得几个人里只有自己一个是没用的,伤心得差点落下泪来。

    清瑜本在与吴巧容、帘红说笑,忽见纱碧这样,已经明白过来。说句实在话,虽然纱碧是几个人里最老实最呆板的,可她也是清瑜最喜欢的。直白、质朴,有一说一,又规规矩矩。清瑜忙拿了手帕给纱碧抹泪,安慰道:“你怎么学得那戏台上的小姐伤春悲秋起来?我今儿才说咱们要拿出精气神来,你这不是拆台吗?快止住哭,别泄了我们大家的气。你的心思我知道,你也别自苦,将来我有用得着你的地方。到时候你别叫苦就是了。”

    纱碧眨巴着眼睛,硬生生忍住泪水,点头道:“奴婢不怕吃苦,奴婢就怕自己没用,拖累小姐!”

    帘红跟纱碧亲姐妹一样的感情,立马拉着她的手也安慰道:“傻了不是?小姐千里迢迢的带咱们来,还能没考虑过这个?要是咱们真是废人,何必这么麻烦带了来。你往后有什么不知道只管问巧容姐姐,我要是学到了什么也来一并告诉你。”

    经过这些日子的厮混,几个女孩子感情越发深了,所谓共患难易,越是在糟糕的环境下,人越容易抱团取暖。清瑜也不去想以后,只盼着四个人能好生小心捱着,渡过眼前这段难关。

    黄陵镇本就不大,车里闹了这么一回小插曲,外头已经到了小客栈。窦铭的亲兵领了一个四十来岁有些油滑的中年人站在门口迎接。丁得禄自然知道这个中年人就是这家小客栈的掌柜,往日里这掌柜也有孝顺自己,丁得禄也不难为他,开口道:“今日镇上来了一位贵客,因是女眷,不好往我那里去。我便征用了你的客栈,让贵客歇脚。你只好生伺候着,包下你这家客栈的房钱你明儿到我府里师爷那去支取便是了。”

    那掌柜的见到这么大阵仗,早就有些吓到了,哪里还敢跟丁扒皮要房钱,忙点头哈腰堆笑道:“大人这是哪里话,贵客能看上我们小店,那是我们店的荣幸。就怕小店简陋,让贵客委屈。小的一定好好伺候。丁大人往日没少照顾我们小店,说房钱什么的实在太见外了。您里边请,我给你泡茶!”

    丁得禄见这个掌柜的识趣,便满意点点头。转身与窦铭一齐,请了清瑜下车。清瑜抬头一看,虽然这小客栈连个招牌也无,只是个寻常小宅院改装而成。不过胜在地处这黄陵镇最繁华的路段,倒是有利于晚上巧容出去探路,清瑜心中非常满意。

    那掌柜的见丁太监与窦将军这皇陵的两大天王收拾半天,引了这么个小姑娘出来,心下十分惊讶。不过他虽然僻处乡野,到底是个做生意的,尚有几分眼色。忙装作不好奇的样子,毕恭毕敬的将来客引进店里。

    清瑜见这小店虽然简便,倒也干净。堂中的桌椅都是原木打造,放在这个时代是粗陋,搁在后世这叫小资,只笑笑也不以为意,自自然然就坐下了。只巧容帘红纱碧几个,要么是宫中出来,要么是豪门权贵府里伺候的,看到这些免不了心头有些鄙夷。见清瑜这么从容,都打心底里佩服,只道小姐真个能屈能伸,这样的环境都能忍得。

    那掌柜的取出店里最好的茶壶茶杯泡了店里最好的茶叶端了上来。帘红只看了看那茶杯,便再也受不了。忙从行礼里取出嘉王府自用的来给清瑜。那掌柜的看了帘红手中的茶具,禁不住脸红,自家珍藏的这个跟人家丫鬟手里拿的相比,那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他哪里知道,就这,还是为了上路方便,拿了次一等轻便的。真要是王府珍藏的那些个,还不把掌柜的眼珠看得掉出来?

    清瑜越是从容,一旁的丁得禄便越是不敢小瞧她。丁得禄见这位嘉王长女一举一动都有大家风采,再也不敢轻视蒙混。忙道:“本应置办酒宴给小姐接风洗尘。只是一来小姐旅途劳累,这些虚礼倒搅得小姐不好休息。二来,小姐明日入感应寺正该斋戒沐浴,咱家也就不敢用那些俗物污了小姐的善心。”

    清瑜笑了笑,她也不想跟这个老太监周旋,正想打发了他们离开,好让巧容办事。清瑜便点头道:“丁公公说得有理。如此,二位便请回吧。我也着实有些累了。”

    窦铭本想找个机会套套近乎,见清瑜这样说,他也不好开口。想想往后还有机会在皇陵中见到,窦铭也就不急在这一时,对清瑜行了个礼,便同丁得禄告辞出去了。只是窦铭留下了十来个精干亲兵守着这客栈,为清瑜护院。

    这些事本在清瑜料中,她对吴巧容使了个眼色,便道:“待会准备热水,我要好好沐浴一番。只是这斋戒的香烛果品我们自己没有齐备,巧容你就出去买些回来。要用最好的。”

    吴巧容会意,忙答应下来,找了掌柜的带路,就要出去。那些留守亲兵想分了几个人去保护,也被清瑜止住:“这镇子就这么点大,掌柜的又是熟门熟路的,你们还跟去做什么?没由来惊扰了镇中居民。再说了,她一个奴婢,有什么打紧?你们还是好好留在这里防备严密了,我要是少一根汗毛,你们可担待不起!”

    清瑜今日释放出的气场着实震慑了这帮人,他们做小兵的,这辈子最大也就见过丁太监那种人物。如今来了位金枝玉叶,哪里还敢强嘴,便任由那掌柜的带着吴巧容出去了。

    清瑜知道依吴巧容的聪明,必定能甩掉那掌柜的。只是匆忙之间想要寻到合适的地方合适的人,可就不容易了。那庞飞虎的人马又都去了护陵军的大营,她也没法找那个庞飞虎的副手军官试探了。

    纱碧心实,不知道清瑜与吴巧容这么多心思。见清瑜闷在那里,忙进言道:“不如让帘红姐姐服侍小姐先去沐浴,我这就去厨下看看,做些清淡可口的菜来给小姐充饥。”

    清瑜这一路上,也没机会痛痛快快洗澡,如今纱碧说起来,还真觉得身上极不舒服。便点头道:“我也没什么胃口,你随意做几样便是。”

    帘红纱碧便各司其职,帮清瑜张罗去了。

    等清瑜躺在刷干净的浴桶里时,已经过了小半个时辰,她其实没那么强烈的洁癖。只是帘红觉得这浴桶不知给什么客人用过,恨不得刮下来一层才甘心,这才拾掇得久了些。

    清瑜惬意的泡在热水里,氤氲的水汽烘得她全身发软,这一路上积蓄的压力,都缓缓释放了出来。

    清瑜正在享受这难得的时光,突然听到身后的帘红闷哼一声。清瑜一阵慌张,回头去看,只见一个黑衣人正用手指点了帘红的穴道,将软倒的她放在一边。

    清瑜大骇,张口就要呼救……

二百三十三、达摩三宝

    无弹窗小说网,万名书迷同时在线二百三十三、达摩三宝——

    清瑜喉咙还没打开,便见一道寒光咻的一声贴在了自己咽喉上。冷气森森的一柄软剑将清瑜到了嘴边的叫喊硬生生的逼了回去。额前湿答答的头发还在顺着清瑜的脸庞滴水,这一刻时间禁止,两方都没有说话。

    “不准叫喊否则你小命不保我问一句你答一句,听到没有?”那黑衣压低了声音威胁道。

    清瑜艰难的吞了口唾沫,喉头鼓动间越发感受到了那柄软剑的杀气。清瑜只得轻声道:“好。”

    “你就是还珠郡主?”那黑衣人有些拿不准,不住的打量眼前这个身量矮小的赤孩。

    这种情况下被一个陌生男子盯着看,清瑜实在有些羞愧。不过转念一想,这具躯壳才这么点大,放在后世谁几岁的时候没拍过裸照啊,也就坦然了。她听对方的口气,知道自己的来历,可是这千山万水的,怎么会跑到这里来堵自己。清瑜想了想,沉声道:“从前是,现在已经没了封号。我就是陈清瑜。”

    那黑衣男子见清瑜瞬间就恢复了镇定,心中也有些暗暗称奇。他眼中寒光一闪,冷哼道:“倒是有几分胆气。嘴张开”

    清瑜一愣,随即领悟对方要给自己喂什么东西。依对方这么诡异的行径来看,要自己吃的不是毒药还能是什么?清瑜定睛看了看地上的帘红,没有半分反应,看来这个刺客下手很重,帘红是指望不上了。只是要清瑜这么乖乖就范,她还是有些不甘心。清瑜看向那个刺客,低声道:“我不过是一个孩子,如今连封号都没了,你胁迫我有什么用?”

    那黑衣刺客也怕夜长梦多,语气凶狠道:“少废话要么张口,要么死,你自己选”

    清瑜心中微寒,此人心志坚毅,身手干净利落,自己想在他面前耍什么手段看来是没有用的了。清瑜瞄了眼脖子下面的利刃,心底哀叹,在绝对的武力面前,什么智计心眼全无用处。她好不容易走到今天,好死不如赖活着,眼下是没有选择了。

    清瑜张开了嘴,眼色怨毒的望着那黑衣人。

    那黑衣刺客嘿嘿一笑,右手遥指,便有一粒滴溜溜的药丸落在清瑜的嘴里。那黑衣人劲道精准,那药丸刚好落在清瑜嗓子眼,一骨碌便被清瑜吞下肚去。清瑜知道事已至此,再去后悔也没有用,她冷静下来,望着那黑衣人道:“毒药我已经吃了,你要我做什么,尽管说出来”

    那黑衣人见一个几岁大的孩子这么镇定,越发有些意外。他想胁迫清瑜做的事情本就不容易,清瑜表现得越是镇定自若,那件事的成功性便更大了几分。黑衣人心情也有些好,冷笑道:“你倒是聪明,知道要有事让你去办”

    清瑜已经吃了毒药,破罐子破摔,也懒得装,也冷笑道:“明明可以一剑要了我的命,还弄这么多手脚,瞎子才看不出来。不过我有言在先,如今我自身难保,明儿就要关到感应寺去,再也难以出来。你找我是打错了主意”

    那黑衣人嘿嘿又笑道:“若不是因为你要去感应寺,我干嘛犯险到这里来?我就是要你去感应寺给我拿一样东西”

    清瑜一愣,随即醒悟过来,看来对方还真的是千里迢迢在这里等她。只是感应寺不过是一座宗庙,说是镇压皇陵气运,实则不过有些和尚,关了许多宫人而已。那里能有什么东西值得此人这么算计?

    清瑜银牙一挫,冷声问:“什么东西?”

    那黑衣人忽然转了郑重,沉吟了片刻便道:“你听说过达摩三宝吗?”

    清瑜摇了摇头,问道:“是达摩祖师留下的法器?”

    黑衣人只道:“你只说对了一半。应该说,是达摩从拜火教抢走的三样圣器。”

    换做平时,清瑜听到这江湖秘辛,也有几分兴趣,只是现在不是听故事的时候,清瑜打断那人道:“达摩三宝藏在感应寺?”

    那黑衣人摇头讪笑道:“达摩三宝能有一样,已经能兴一方气运,三宝合一,便能天下一统。感应寺还没这个造化实话对你说,三宝中的南明离火剑与龙象钵盂这两样早有下落,只有牟尼珠从未出现过。我收到消息,这牟尼珠极有可能被收藏在感应寺里。你的任务,便是寻到这牟尼珠所在,偷了出来,来换你这条性命”

    清瑜闻言眼神一紧,什么南明离火剑她是没听过,只是龙象钵盂她不仅知道,还在里头存身了那么久。那龙象钵盂不是汴京大相国寺的镇寺至宝吗?原来是这个来历要说上辈子她也是个无神论者,只是自己的经历已经将自己原来的世界观颠覆得分崩离析了。龙象钵盂那么神奇,或者真的如此人所说,是关乎国运之物。

    有鉴于此,清瑜也沉下心来。默默沉思了片刻,便想从这人嘴里多套出点东西。反正此刻自己已经知道了对方的所图,毒药已经吃了,总要得知个究竟。况且牟尼珠既然是这么重要的东西,对方又势在必得,自己这条命算是暂时保住了。只是要她去神秘莫测的感应寺偷那么一件重宝,清瑜自问还没那个能力。她冷笑道:“阁下真是高看我了,就凭我这戴罪之身,又年幼弱小,手无缚鸡之力的,怎么可能完成这件事?”

    那黑衣人也在踌躇,他被逼无奈接了这个任务,偷偷潜入延州,也曾暗探过两回感应寺。只是感应寺虽然地方大,外头却被护陵守军防备得极为严密。一众僧人也都不是善与之辈,其中方丈了空更是功力深厚,自己差一点便将命丢在那里。硬闯不成,他只得打起别的心思。只可惜这感应寺水泼不进,自成天地,几乎不与外界沟通。这黑衣人束手无策之际,陡然得到消息,嘉王长女奉圣命要入感应寺修行,这才把主意打到清瑜的身上。

    那黑衣人本来也是死马当活马医,如今见到这个小妮子的气派,反而多了些希望。他冷笑道:“不能完成,你就等着毒发受死便是了。大不了我再想其他办法。这一点你也休想推诿。至于怎么偷到牟尼珠,那是你的事。难是难了点,不过你出身这么好,才这么点大,将来还有无数荣华富贵,怎么舍得便这么死了?没有什么比自己的性命更重要。你说是吗?”

    清瑜心中一冷,对方是个精明人物,看穿了自己惜命不得不屈从他的要挟,只是清瑜也不是那么容易拿捏的,冷笑道:“彼此彼此罢了。若你真还有别的办法,何至于费这么大劲找上我?既然牟尼珠这么重要,我偷不到固然要死,你完不成任务也没有活路。况且,我怎么能相信,你会守约?”

    那黑衣人暗暗咬牙,真是没想到,一个女娃娃这么难缠。只是清瑜也说中了他的心事。这次任务要是折戟而返,自己定会被那人灭口的。可恨自己的族人性命都在那人手里,且身上也被下了降头,逃也逃不掉,到时候只怕生不如死想到这里,黑衣人眼中便起了暴戾之色,一双大眼鼓得铜铃似的,内中有无数不甘与痛苦。

    清瑜看那黑衣人的神色,心中也紧张起来。若是两下闹翻,这人将自己杀了,还是自己吃亏。对方有一句话很对,没有什么比自己的性命更重要。清瑜咬了咬嘴唇,犹豫要不要服软。

    此时那黑衣人似乎内心挣扎一番后,也做了决定。他低声对清瑜道:“我只要得了牟尼珠,便无需要你的性命。你毕竟是陈国皇室,杀了你只会打乱我的计划,让我走也走得艰难。此是实情。你信不过我,我也没有办法。你自己看着办。”

    清瑜叹了一口气,便问:“我有多久的时间?”

    那黑衣人听清瑜的口气,已经接受了这件事,精神一振。忙道:“我知道这不是一时半会的事情。我给你三丸解药,能保你三年性命。只是这药治标不治本,若是三年时间你还不能完成,就是给了你解药,你也中毒已深,无力回天了。况且,我也只有三年可等……”

    清瑜听了微微松了口气,三年的时间,不论是自己偷到那什么牟尼珠,还是想别的法子解毒,都算充裕了。若是叫她三个月内完成,她还真的不如让对方一剑杀了来得干净。清瑜便伸出手道:“拿来吧。”

    那人见清瑜如此,心中也松了口气,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瓷瓶,放在清瑜手中。清瑜握着这轻飘飘的瓷瓶,却觉得有万钧之重。自己的性命,便这么被人当作了筹码,脱了自己的掌控。

    那黑衣人目的达到,便不欲久留。他冒险潜入这里,也是危机重重。临走前那黑衣人道:“每逢月圆之夜,我会在感应寺南面那片树林里等你的消息,若是你没有得手,也无须什么动作。若是你得手了,便在墙里按照五芒星方位点上香烛,我远远看见自然明白。就是让人发现,你也有说辞,庙里点个香烛最平常不过。”

    清瑜微微点头,便见那黑衣人收了软剑,几步窜到屋顶横梁,从屋檐边揭开瓦片,一个揉身便从那小口处钻了出去。清瑜这才知道此人是怎么进来的。只是这黑衣人走时太过激动兴奋,怀中一条白绢掉落出来也没发觉。清瑜却一直盯着那人的行动,立刻注意到了。她见那人已经钻了出去,也顾不得自己赤身露体,从浴桶里爬出来,立即上前捡了那条白绢。

    只是展开一看,清瑜便瞪大了眼睛。她知道这人是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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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三十四、解毒圣品

    无弹窗小说网,万名书迷同时在线那条白绢上画得细致繁密,内容正是清瑜送给襄王周景渊做生辰礼的那副地图只是这人画得不如清瑜原版那么周到,但是大致上已经无差。这幅地图如此珍贵,襄王周景渊必定秘而不宣的。就是襄王身边有数的几个见过地图的,比如羽墨、雪砚也断然不会流传出来。

    见过这幅地图,对这幅地图一直心心念念的外人,便只有一个——那个自称陇南马商的李老板,策划阴谋让梁陈交战的党项人

    清瑜再一回想,这人的音容笑貌,跟当日在襄阳姿生堂中威逼自己的那个胡人有九成相似,只是上次也是黑灯瞎火的,这次自己屋里光也昏暗,一时没有联系到一块。这人虽然蒙了面,但是那声音,那语气,甚至用利刃抵着自己的脖子的手法,都如出一辙。

    清瑜心中百感交集,这个胡人到底是什么人她不知道,但是一定是这个冤家当日这人在襄阳利用自己的地图想要毒害襄王,差点赔进去自己一条小命。如今过了大半年,自己到了延州,竟然还与他狭路相逢,这究竟是什么孽缘

    不过,刚才那人怎么没有认出自己?清瑜哪里知道,回到成都后将养这些日子,不仅吃得好将人养得白胖了些,就是自己的气质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举手投足,遣词用句都贵气逼人,与当日姿生堂中装傻充愣的那个小丫头不可同日而语。况且那黑衣人冒险前来也有些惊慌,清瑜又是在洗浴,披头散发,将面目遮掩了大半,那黑衣人如何认得出来?

    浴桶里的热水早就冷掉,清瑜这般赤身露体,浑身还湿答答的,只站了一会,便不禁直打冷战。清瑜回过神来,跑去推了推地上的帘红,帘红毫无反应,清瑜见帘红面色如常,呼吸平缓,想到那人既然要利用自己,必定也不会对帘红下狠手,与自己结怨,清瑜这才微微放下心。她将帘红拖到床上,拿被子盖了,以防外人看出什么不妥。办好这个,清瑜这才随手取了毛巾胡乱擦了,将亵衣穿上。

    这掌柜的给清瑜准备的是最好的一件客房,虽然还是简陋,至少东西齐备。清瑜定了定神,走到铜镜面前。镜子里的自己披头散发,三分不象人七分倒象鬼。她摸了摸胸口,就这么吞进去一颗毒药,从此就要受那个坏人挟制,清瑜怎么甘心?只是如今自己身边只有三个女人,手无寸铁,与那胡人硬斗是不行,只能想别的办法。

    外头纱碧已经做好了饭,见清瑜洗浴的时间比往日长得多,也怕有什么事故,忙来敲门问:“小姐洗好了吗?要不要奴婢将饭菜端进来?”

    清瑜看了看兀自昏迷的帘红,走到门口,将门闩开了,打开一点门缝,低声道:“你端进来,别让人跟着。”

    纱碧看了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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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三十五、故人相候

    清瑜再醒过来的时候,窗外已经完全黑透了。她睁开迷蒙的眼睛,便见到床头吴巧容、帘红、纱碧三个焦急的人。

    众人见到清瑜醒了,都松了一口气。清瑜动了动嘴唇,却还是发不出一个音。吴巧容握住清瑜的手,低声道:“帘红纱碧刚才已经将她们知道的都给我说了,小姐是不是遭歹人闯进来,被人强喂了毒?”

    清瑜微微点了点头,又咧开嘴笑了一下。想要示意自己没事。只是她不知道如今自己的样子,这笑比哭起来还难看,不仅没有安慰到三女,反而让她们跟着伤心。

    帘红红了眼睛,趴在清瑜手边,抽抽搭搭自责道:“都怪奴婢太笨,要是早发现那贼人,嚷将起来,门外的护卫一定能及时发现。要是那样,小姐也不会被人下毒了……”

    清瑜微微叹了一口气,对着帘红摇了摇头,表示这不关帘红的事。

    吴巧容仔细观察了清瑜的面色,安慰道:“也亏得小姐聪明,竟然想到用绿豆催吐的法子,如今虽不知是否已经解毒,至少拔除了大部分。还有件重要的事情要跟小姐说……”

    清瑜虽然虚弱,头脑还算清明,她便猜是吴巧容出去找后路的事情,眼色中透出了些希冀。

    吴巧容贴近清瑜耳边,低声道:“我猜这是老天给小姐的眷顾,本来在这个陌生的镇子,想要安全、快捷的找到人和地方,几乎是不可能的。但是奴婢没有走出多远,便立马见到了。”

    清瑜睁大眼睛,有些不能相信。只是她口不能言,只能看着吴巧容,等她的下文。

    吴巧容微笑道:“原来除了保靖侯世子与表少爷,还有一个人,得了消息便追了来。只是他比那两个少年人更加稳妥,见识更远些。他知在路上不好与小姐相见,便先一步来到这里等小姐。如今他不仅找了地方,还特别巧妙。就是丁公公、窦将军这些人都不会怀疑他!”

    清瑜越听越奇,谁这么神通广大?

    纱碧口实,忙埋怨吴巧容道:“巧容姐姐别卖关子了。小姐,是清远师傅来了,就在镇北真武观落脚。巧容姐姐遇到了他,不就什么都解决了?”

    清瑜恍然大悟,她之前一直被诸事牵绊,已经好久没有与清远谋面了。依照清远与自己的关系,若他得知了,不做些动作才怪。清瑜想起清远不论见识、武功都是上乘,有他在这里,自己心里也踏实多了。况且清远这个道士身份最好遮掩,若是换做其他人,贸然出现在这个小镇上,的确太过显眼。

    只是这喜色还没来得及反映到清瑜脸上,淡淡的忧虑也跟着浮现出来。算算日子,母亲司徒长宁的身子已经快半年了,再有几个月便要临盆。清远此时离开,谁来照顾母亲的病体呢?

    巧容不知清瑜担心王妃,忙将自己遇见清远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

    原来吴巧容跟着掌柜离开客栈没多久,就用一张长长的采购单打发了掌柜的。吴巧容特意罗列了许多麻烦东西,比如看年份的药材,分产地的布匹,就是通衢大邑也不见得能一时采购齐备,何况是在这小地方?那掌柜又不敢得罪贵人,只得苦着脸去寻摸去了。

    吴巧容心里也急,这小镇拢共只有这么大,时间又紧。地方也许好找,合适的人又去哪里寻呢?若是有插草标卖身的,吴巧容都恨不得买两个来成事。只是这么想想可以,真要将这么紧要的事情随便委托出去,她也没那个胆子。就这么瞻前顾后的,吴巧容走到了镇北口。

    黄陵镇虽然不大,也算是十里八乡的集会之所。常住人口虽然不多,来来往往的山民佃农却不少。这样的地方,有一两座佛寺道观倒也寻常。因有感应寺在,佛寺在这周围是没有落脚地的。不过道观却是不论的。因为蜀南本多蛮夷山民,信奉巫蛊的不少。所以在这里,道士比和尚要受重视。

    吴巧容便停步在这黄陵镇真武观的门口。再往外走,已经是没有人烟的荒地了。吴巧容看了看,无奈的叹了口气,正准备折返回去,忽然听到有人唤她。

    吴巧容这一惊可不小,她这一辈子大多数时间都在宫中,就是后来进了嘉王府也没什么机会出来抛头露面。若说在千里之外的延州,还能他乡遇故知,那真是撞了鬼了。吴巧容心里本就装着事,当即也顾不得查看,低着头匆匆就跑。没跑出两步,便被一个人拦住去路,吴巧容定睛一看,却发现是清远。虽然从前只在王妃院里遇到过一两次,但是能入嘉王府后院的男子屈指可数,吴巧容还是印象很深的。而清远本就是天资横溢之辈,见过的人都过目不忘,这才能在昏暗的天光之下,认出巧容。

    吴巧容素知清远是深得嘉王一家信任的。如今在这里遇到他,哪里不欣喜若狂?正要上前将清瑜的事情告之,清远却低声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且一个人走回去,我会在后头尾随。我料郡主居住的地方必定看守严密,只等三更时分人都困倦了,我再入内相见!”

    吴巧容知道清远艺高人胆大,哪里还有二话,立即听从清远的吩咐,一路走回了客栈。

    听吴巧容说完,清瑜才知清远要冒险进来见自己。她慌忙坐起身子,指了指桌上的茶壶。吴巧容明白这是清瑜想喝水,她踌躇片刻,便道:“适才我回来的时候,检查了小姐的嘴里,如今红肿破损,喝东西只怕痛得厉害呢。只是人不喝水也不行,小姐千万忍耐些。”

    纱碧忙取了茶水过来,递到清瑜嘴边。清瑜抿了一口,忍不住眼角一抽。虽然茶水温度适宜,只是清瑜口中太过肿痛,一点点水都让她十分难过。清瑜本想着清远要是来了,自己有许多话要对他说,才想喝点水润润嗓子。如今看来,莫说说话,就是喝水吃饭都困难无比。

    帘红见到清瑜这个样子,有些着急,低声问道:“要不连夜去请个郎中来给小姐看看?只怕这小镇里没有什么医术高明的。或者到镇守太监府去……”

    清瑜忙止住帘红,摇了摇头。吴巧容道:“若是没有清远师傅这个约,我早趁小姐熟睡时就背着小姐去了。只是我权衡再三,眼下能联络上清远师傅无疑是最紧要的。明日一过,我们便要进那感业寺去,往后想要亲身出来,便是千难万难了。说不得只有让小姐忍耐一晚……”

    清瑜知道吴巧容说得在理,忙笑了笑表示同意。只是这么打哑谜终究不是办法,许多要紧意思都得清瑜表述出来。清瑜想了想,便指了指行李中的一个箱子。帘红心思通透,立马明白过来。俯身过去开了箱子,便取出纸笔来。

    清瑜拿起纸笔,连忙匆匆写了一行字:帘红、纱碧三更掩护,巧容留下。

    吴巧容会意,忙教帘红与纱碧待会怎么引开门外护卫的注意,好方便清远潜进来。帘红纱碧知道事关重大,忙跟巧容仔细合计了。

    等她们合计好了,清瑜又用笔将适才经过简略写了,吴巧容看不懂的就问,清瑜再解答,前前后后折腾了好一阵,吴巧容才弄明白原委。她也没想到牵扯这么大,一时只愣在那里。

    清瑜复又写道:你说给清远听。

    吴巧容这才明白。清远过来可没有自己这么多时间来跟清瑜通过纸笔交流。忙点头道:“小姐放心,我都记住了。”

    小镇的更夫敲过三响,提示人们三更已到,帘红与纱碧便出去弄夜宵去了。那些窦将军亲卫本在强撑睡意,见到有东西可吃,自然也是欢喜的。

    早就埋伏在外的清远也是眼明手快的,趁着这个机会便轻轻巧巧溜了进来。想想也好笑,窦将军派亲卫严密把守的客栈,竟然一晚上被人连番闯进来。也怪不得那些亲卫草包,只因为党项刺客与清远都是高来高去,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有来头的人物。

    清远一进来,吴巧容便立马关上窗子。清远许久没有见到清瑜,忙匆匆走到床前,一眼过去,只见清瑜一脸病容的样子,清远大惊。忙上前压低声音问:“郡主是前次的伤还没好吗?”

    吴巧容知道清瑜不能言语,忙快速的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跟清远说了。清远不料今夜发生了这么重大的事。他伸手给清瑜摸了脉,有些急躁道:“只恨我医理不精,所学那些都是丹道一流。顷刻间也看不出这是什么毒。不过郡主已经吐掉了大半,这毒也不凶险了。”

    清瑜听他这么说,眼中稍有安慰。总算自己没有白辛苦这一场。

    吴巧容本来对清远的医术寄予希望,听他也不能解这毒,心里也着急起来。小姐这还没进感业寺,便成这样,往后的日子怎么熬呢!

    清远却是眼中悔意很深,低声道:“若不是我太过小心,没早些跟郡主会和,那贼子如何能得手?”

    清瑜心中暗叹,人算不如天算,谁又能事事万全?

二百三十六、天涯相随

    清远手掌一翻,取出一个羊脂玉瓶,拔了瓶塞,便将里头的玉露送到清瑜嘴边。清瑜虽不知这里头是什么东西,只是清远出身玄门正宗,身边本有些灵丹妙药。这东西又格外好闻,清瑜便试着嘬了一小口。果然道门灵药非比寻常,清瑜不仅没有觉得口舌疼痛,反而感觉一股清凉直透喉底,瞬间自己的苦况便有了缓解。她哪里知道这是玄明费了十余年苦功炼制的天宁散,放在玄门是一等一的灵药。这天宁散效用可不只是医个烫伤那么简单。也是清远太过紧张清瑜,浑然不心疼就直接拿了出来。

    清远将那瓶子递给吴巧容道:“这是我师傅采集百草炼制而成的天宁散,你每日给小姐喂服少许,三五日小姐便能说话吃喝如常了。只是这毒……”

    清瑜想起那黑衣人给的治标不治本的三颗丸药,忙取了出来递给清远。并用笔写道:此药不解毒,可暂缓发作,刺客挟制我所用。

    清远精神一振,忙取出玉刀从一颗丸药上刮了些许下来,用纸包了。对清瑜点头道:“郡主放心,给我些时日,我兴许可以弄清这里头的成分。依药性辨毒性,或者可以帮郡主解了这毒。”

    虽然一开始两人相逢也有彼此利用的成分,只是看着清远屡屡天涯追随,清瑜也发自内心的对清远产生了一种信任依赖。虽然清远的口气并没有十足把握,清瑜闻言还是心中踏实下来。

    只是时间紧迫,清远也不可能在这里待很久,清瑜想了想,便拣了些重点用纸笔跟清远交流起来。

    头一个问题便是:达摩三宝?

    清远看到清瑜写下这个微微一愣,斟酌了片刻,便问:“郡主是从哪里得知达摩三宝的?这东西我听师傅说过,只是终究是佛门之物,我们也不太上心。”

    清瑜见清远不太在意的样子,便提醒写道:三宝之一在感应寺,党项刺客胁迫我盗取,要紧,要紧!

    清远这才郑重起来,他想了想,便低声道:“好像师傅与我闲谈的时候,说这达摩三宝本是外教之物,后来不知怎么被佛门禅宗开派祖师达摩得了,这才薪火相传,流传至今。只是自晋朝以来,佛门历经兴衰,禅宗也起起伏伏,几经分裂又合一,这传说中的三宝也就不得而知了。甚至我师傅连三宝的名号都不清楚,那刺客怎么知道的?还知道在感应寺里藏有?要知道,感应寺可是天下最封闭的寺庙了,几乎是只准进不许出的!”

    说到这里,清远想起清瑜明日就要入那感应寺去,这话说得就不好听了,忙住了口。

    清瑜却听那刺客说了三宝名号,尤其内中一件龙象钵盂与自己关系很深。不过连清远这种三清门下玄门正宗弟子都不清楚,可见这事情隐佚很久了。

    清瑜想了想,还是再次提笔写道:刺客透露过口风,三宝关乎天下一统。你回成都后仔细打听!

    本一直在旁默不作声的吴巧容见了,微微一愣,喃喃道:“清远师傅不留下吗?”

    思路客

    清远眉毛一挑,忙道:“我当然要留下!”

    清瑜没好气看了吴巧容一眼,怪她多嘴。本来她就知道要劝说清远回到成都本就是要耗费口舌的事情,如今自己口不能言,说动他就更难了。

    清远知道清瑜担心什么,抢在清瑜提笔前,道:“王妃身体已经健旺了许多。虽然生产还是一道难关。只是这两三个月是无妨的了。而郡主这里,却是消息不通,身边又有歹人窥伺,危险得很。两相比较,我还是留下来稳妥些。你也无须担心我,我身上有青羊宫的度牒,南人蛮夷本多,大都信奉巫术,道士比和尚更要受重视。我这番到真武观挂单也绝不会引人怀疑的。”

    清瑜知道清远说得或许有理,只是一想到母亲,清瑜还是放心不下。哪怕清远回到成都什么不也不做,只要有他在府上,清瑜也能稍微放下心。对于母亲的身体,她总有不好的预感,所以宁愿稳妥些。

    不过若是这么说,清瑜也知道,肯定是打动不了清远的。她看了看清远,想到对方最在乎的事情,便提笔写道:你秉承玄明道长遗命,要为道门在这乱世中争一份气运,难道忘了吗?达摩三宝,关乎天下大势,不止关系中原四家,还有党项也牵扯进来,你不想想这里的关窍有多大!

    清瑜这段话有些着急,写得也歪歪扭扭,但是清远还是看了明白。他沉默下来,师傅的遗命……其实清远自己也不知道未来的方向在哪里,只知道要保护好清瑜。但是清瑜这么一提,他也骤然反应过来,若达摩三宝真的有那么大的威力,自己也不能坐视不理……

    清瑜知道这话已经让清远有了几分犹豫,她复又加紧劝道:各退一步,你在这里留半个月。只等父王派来接应我的人到了,便可放心离去。

    清远其实哪里放心嘉王派出的人,再妥帖,武功见识也不会越过自己去。只是他也知道清瑜性子执拗,况且若是有这半个月,他也能做些事了。清瑜哪里知道清远已经打算去埋伏那刺客了,如今刚刚月初,半月之内正好有一次月圆之夜……

    清远收回小心思,对清瑜点头道:“那就依郡主的!”

    清瑜又让巧容将庞飞虎以及他那副手段林飞二人大致的情况说了,如今清瑜这边是来不及接触那两人,只是将来还指望他们帮着传递消息,便嘱咐清远跟嘉王那边要派来的人仔细商量了,将这联系打通。

    清远暗中跟了清瑜他们马队一阵子,对庞飞虎也有些印象。他也知道这事不易,不过既然清瑜看中此人,清远也就怎么都要努力试一试了。

    见事情交代得差不多,清瑜也怕清远泄露了行踪,便催他先走。清远估摸了一下时辰,便低声道:“还有些许时间,明日郡主就要进那感应寺了。若是真如那刺客所说,感应寺有如天罗地网,那郡主可千万要小心了。至于偷盗那什么达摩三宝,郡主千万沉住气,左右还有时间。只需在郡主离开前得手便可。那感应寺方丈了空,在江湖上名声不显,但是越是这样的人,越深不可测。郡主从前智计过人,仗着自己年纪小不引人注目,与人家比拼常在上风。只是这感应寺里危机四伏,你无一个外援,可不能莽撞行事!”

    清瑜闻言一愣,知道这是逆耳忠言,她过往虽吃了不少苦头,但是一路行来也算逢凶化吉,内心免不得有些小得意。虽然这遭进了感应寺,清瑜有些警惕,不过内心还是觉得运气一直在自己这一方,或者这次也能平顺度过。清远这番话说出来,倒是给清瑜敲响了一记警钟。常在河边站哪有不湿鞋,在一个外部环境如此恶劣的地方,再要耍心眼卖弄小聪明,可就不智了。

    清瑜朝着清远认真点了点头,眼神诚恳。清远知道清瑜已经听进去了,也放下心来。他又吩咐了巧容几句,这才拨开窗子,纵身投入了茫茫夜色。

    清瑜与吴巧容支着耳朵听着外头的动静,半晌也没有任何不妥,这才确认清远安全离开了。吴巧容推开门,见那门外的亲卫正躲在一边吃着香喷喷的扒鸡,一副惬意的样子,便放了心。纱碧见到吴巧容出来,知道自己的任务完成了,忙叫上帘红端了些粥汤进屋。她们知道清瑜今天一肚子的饭食都给吐了个精光,担心小姐晚上饿得难受,这才准备了些。

    清瑜本来怕嘴巴烫伤难受,只一转念想到明天进感应寺,也是一场大阵仗,自己若没有精力怎么行。只得强忍着吞服了些米粥。到底是清远的灵药管用,这会子入口已经能够受得住了,虽有些刺痛,但比起开始,算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清瑜也不管三七二十一,闷着头便将一碗米粥喝了个精光。

    三女见清瑜恢复得这样快,都十分高兴。忙又劝着清瑜进了些。清瑜知道她们一路上比自己还要辛苦,今天也跟着惊心动魄了一晚上,忙强要众人都休息。巧容也担心明日不知是个什么情形,遂应了清瑜,打着地铺便在屋中歇下。

    清瑜知道她们必定不肯上床来跟自己挤,只得作罢。众人都是心力交瘁,只一会便都入了梦乡。

    第二天等清瑜睁开眼睛的时候,窗外已经大亮了。帘红纱碧正在床前预备伺候清瑜,门外隐隐传来吴巧容的大嗓门:“丁公公,不是我们有意推诿,适才您也进去看了小姐的。这病症您不是没有看见,这个样子怎么能送到感应寺去?怎都要请个郎中来治一治!”

    丁得禄可不敢答应吴巧容这个要求,一来这里的郎中医术平平,清瑜这个身份他怎敢贸然让那些郎中瞧病,搞不好就遗留个祸害。二来,昨儿个见到清瑜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过了一晚便成了这个样子?只怕是这些女人的苦肉计也不一定!还是早早打发掉为妙。

    丁得禄便不吭不卑的道:“巧容姑娘莫急,若说这延州医术最高明的,便莫过于感应寺中的各位大师了。姑娘放着现成的菩萨不求,却求起小鬼来,这不是舍本逐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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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回来有些晚,这是第一章,因为接下来这章挺重要的,请允许瓶子多花点心思,如果今天赶不出来第二章,就留到零点后。总之平均二更,谢谢支持!

二百三十七、明修栈道

    吴巧容上次就在丁得禄面前吃了憋,她本就是要强的性子,怎容得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被这老太监拿住话柄。吴巧容便急道:“公公欺负我年轻不知事吗?小姐一路上都好好的,怎么偏赶上在这店里歇一晚便发病了?这住所、吃食可是公公一手安排的,如今公公便这样撒手不管不成?我听闻这不服水土的症状也是有轻有重的,再让我们小姐劳动病体,若是万一有个好歹来,巧容的命固然是保不住了,公公便能置身事外不成?”

    丁得禄见巧容话里吓人,一时也踌躇起来。适才清瑜睡着的时候,他也进去瞧了一眼,比起昨天初见时的确是脸色差了不少,嘴巴也是红肿着的。只是丁得禄这辈子在后宫也熬了几十年,最知道女人的脾性。若是任由她们闹下去,还不知怎么收尾。恨就恨在自己昨天没有一狠心将人直接送到感应寺去,如今留一晚便留出麻烦来了。

    正在这时,窦将军也赶到了。他见丁得禄和吴巧容两人在门口对峙,也摸不着头脑。等吴巧容将清瑜的病情说了,窦铭这才在心中暗叫可惜。他昨日本想找个机会问问关于太子的事情,只是一时不便,便即放过。今日特意早来,还想跟这皇女说上几句,也好探探对方与太子的关系。偏偏好巧不巧,这皇女嘴上又得了病。

    窦铭这边不发一言,丁得禄却将他拉下水,探问道:“窦将军也是见惯世面的,照理说这南方虽多些瘴气,还不至于将小姐弄成这样。也不知到底是水土不服,还是别的原因。不如您来来帮着想个主意,我们究竟如何是好?”

    窦铭朝着丁得禄笑笑,推辞道:“公公不是不知道,我就是个粗人。哪里懂这样精细的事情?不过照我说来,这黄陵镇上的郎中医术可真不怎么样,比我们营里那几个草头军医也强不到哪里去……”

    窦铭这话虽不偏不倚,但言下之意还是向着丁得禄的。吴巧容哪里听不出来,只是这时候二对一,她就是再胡缠下去也没什么

    意义。只得冷冷杵在那里,跟他们硬耗着。

    清瑜本就没想过能够靠着这个拖延时间。反正已经来到黄陵镇上,迟一天早一天总归是要进感应寺去的。况且她们见着了清远,许多难办的事情都交给清远去办了,在这里多拖一日也没什么意义。不过清瑜也理解吴巧容为什么据理力争,但凡是人,一想到要去一个令人忐忑害怕的地方,总会想着法子变个花样拖一拖。不过如今看来,吴巧容的算计怕是要落空了。

    屋外的三人就这么僵着,清瑜便决定做这个好人。她示意帘红纱碧扶她起来梳洗。稍稍齐整后,便由两人扶着,推门走了出来。吴巧容见状有些担心,忙道:“小姐怎么不躺着休息?仔细受了风!”

    清瑜笑笑摇摇头,对着丁得禄与窦铭做了个相请的手势。这二人见清瑜的做派,觉得事有转机,忙笑笑跟着清瑜进了屋子。

    待几人坐下,清瑜便用笔写道:突发恶疾,食不甘寝难安,丫头担心,请两位包涵。

    丁得禄与窦铭面面相觑,这才一晚上,竟然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吗?一时之间也不知清瑜是装还是真的煞有其事。

    清瑜苦笑了笑,张开口啊的一声,丁、窦二人这才看见清瑜不仅嘴唇红肿,整个口腔里都是红彤彤的,舌头上还有水泡。两人这才信了清瑜是真个得了急病。

    清瑜也怕他们真的找了郎中来看出这是烫伤,忙提笔写道:虽有急病缠身,行止尚可。稍后便可动身。但有一事相求。

    丁得禄只要赶紧将这个烫手山芋送了出去,也无心计较昨日的算计了。若这皇女斗得过了空最好,斗不过自己也没损失,大不了继续看着那个秃驴的脸色,反正也看了这么多年。

    窦铭却心中一动,忙道:“小姐有何难事?”

    清瑜这才写道:如今虽要去感应寺修行,却不能将尘世父母一齐抛了。陈国皇室无不忠不孝的儿女。希望能与家中通信,望二位成全。

    丁得禄看了一时皱眉,这小姐还没进感应寺便要生事。要知道她可是被圣名指派来感应寺的,就算是亲王之女,也该守感应寺的规矩。感应寺可不许这个……

    窦铭一介孤儿,见到清瑜如此孝道,也勾动了心中遗憾。有心成全清瑜,只是他从不在这种事上强出头,便侧头去看丁得禄。

    丁得禄想了想,讪讪道:“小姐的话不是没有道理,只是……这也不是老奴能做得主的。尤其了空大师孤僻,早将红尘看破,这感应寺莫说是与外界通信,就是飞进去的鸟儿都没有飞出来的。小姐这是让老奴为难了……”他三言两语便都推到了空身上,不仅不帮忙,还挑起清瑜与了空的矛盾,果然是个一肚子坏水的。

    清瑜似乎胸有成竹,又写道:感应寺中事不劳公公费心,只要公公不阻挠我们王府派来的人即可。

    吴巧容见到清瑜突然这么一招,也跟着懵了。小姐这是要过了明路?她即算是说服了丁得禄,又怎么能说服了空呢?

    丁得禄也好奇清瑜怎么这么有把握,他笑了笑道:“只要了空大师允许,老奴岂会不愿成人之美?只是此事老奴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若是上头追究下来,老奴还是会据实以报的。”

    清瑜笑着点点头,写道:必让公公放心。来往书信公公可先拆阅。

    清瑜这么一写,丁得禄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吴巧容却更是纳闷,怎么能让丁得禄看到信中内容呢?

    丁得禄便道:“既然如此,老奴便出去为小姐准备车马,小姐用过早饭,便早些上路吧。小姐身体微恙,我们车马慢些走便是。只是此去皇陵中感应寺也有一段路程,不可耽搁太久了。”

    窦铭也跟着起身,拱拱手道:“末将带人送小姐一趟,顺便去皇陵的护军大营查看一番!”

    燃文

    清瑜有些意味的瞥了窦铭一眼,点点头,示意帘红送两人出去。纱碧也急匆匆出去预备早饭去了。

    吴巧容满腹疑虑的关上门,低声问道:“小姐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怎可将通信一事公诸于众?”

    清瑜便在纸上写了八个字: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吴巧容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只是她还有些想不通透,追问道:“只要我们小心瞒住,何必如此麻烦?”

    清瑜摇摇头,昨夜清远一番提醒,清瑜也仔细想过,若自己表面没什么动静,那才叫人奇怪。她一个娇滴滴的金枝玉叶,千里迢迢关到这么一个地方,不想家才怪!越是遮掩,别人越知道她们底下会有动作。到时候有心的迟早会发现。反不如表面上做一套,让人以为她就这么点手腕,反正要紧的事情绝不在明路上的书信里说便是了,反而可大大方方得到嘉王府那边的讯息。清瑜对于父亲仕途、母亲身体可是关注得很呢。

    吴巧容只是一时没想通,清瑜点拨两下,她便明白过来。想着虽然麻烦,却是比从前的法子更稳妥些。转念吴巧容又觉得小姐果然是心思缜密,已经到了滴水不漏的境界,自己枉痴长了这么多岁,竟然想得那么简单。也有些汗颜。

    等纱碧将早饭端来,清瑜微微有些惊讶。原来这早饭竟然比平日正餐还要丰富,不止粥水点心,还有许多菜肴,尤其以荤菜为多,板栗烧鸡,红脍羊肉,清炖鱼羹……摆满了一桌子。

    吴巧容疑惑道:“哪怕斋戒是做个样子,也不用弄这么多荤菜吧?纱碧你也太过招摇了,让别人知道了,还不知怎么背后说小姐呢!”

    纱碧见吴巧容误会,忙对清瑜解释道:“小姐莫嫌奴婢浪费,实在是因为奴婢想到今儿起,入了感应寺,小姐再想吃一口荤的,怕是不能够了。所以一早让掌柜的准备了材料,依小姐的口味,照咱们府里厨娘的手法,多整治了些。小姐喜欢那个,便多吃些吧!”

    清瑜听了又感动又有些失落。是啊,往后的日子,只怕嘴里真的就要淡出个鸟味来了。她也不客气,拿起筷子便大快朵颐起来。又连连招呼其余三女,一同坐下,享受这最后的荤腥。

    等众人吃得七七八八,将今后的馋虫都提前喂饱了,这才由纱碧将残羹冷炙收拾了。帘红扶着清瑜,吴巧容指挥亲卫们抬着行李,一行人出了客栈,上了马车,跟在窦将军的兵马后头,由丁得禄引着,浩浩荡荡往皇陵去了。

    延州是陈国国主祖上发迹之所,如今的皇陵所在,自然也是万里挑一的风水宝地。出了黄陵镇一路行来,清瑜便见周围的景物越来越幽奇,晨光如水,闲去薄雾,竹影稀疏,远山含黛,翠鸟各投林,白鹿独卧萍,恍恍然直如仙境。想来也是为了皇陵的环境,规划了这么大一块保护区吧。清瑜便有了一种置身于探索频道镜头里的错觉。

    一行人走过午时,终于看到了前方的皇陵所在。

二百三十八、直上云霄

    清瑜站在车前,使劲眨巴眨巴眼睛,眼前的场景是如此出乎她的意料,一时之间简直难以置信。

    群山环抱之中,是一块极为广大的盆地。在这盆地最中央,天生着一座石台,高有数十丈上下,触目所见,都是嶙峋峭壁,只有一条蜿蜒小径,若同附着在石台上的一根黑线,静静的沟通着台上台下。那石台顶上可是阔大得很。清瑜目光所及,石台上庙宇峥嵘,如在云端。而石台四周则分布了几座陵墓,只是比起石台已经石台上的庙宇来说,显得有些渺小。

    清瑜几乎不用想,便猜到石台上那座庙宇便是感应寺所在。只是一瞬间,清瑜又觉察出不对来。世人都奉皇权为至高,安葬历代先皇之地,不仅要风水绝佳,也要视野开阔。这石台上的感应寺占着这地势,分明是凌驾于所有陵寝之上,这不是越矩吗?

    吴巧容也是陡然倒吸一口冷气,之前听说感应寺内外隔绝,她还在琢磨,院墙内外总不会三步一人五步一岗吧。谁知道竟然是这个地势!除了那条蜿蜒小径之外,就是猿猴也难以攀岩直上。除非生了一对翅膀,否则是休想逃出生天了。

    纱碧帘红心神也被眼前景象气势所夺,怔怔的说不出半句话来。

    丁得禄与窦铭二人神色郑重,此地有一种无形威压,就是常来的他们二人每次也不敢轻忽。

    丁得禄便道:“小姐也见到了,如今虽然相隔不远,但是要登上感应寺,怕至少也得两三个时辰的功夫,我们在此稍作休息,待会还是要早些动身”

    吴巧容忙道:“那登山路径如此险要,莫说小姐身子不适,就是我们几个丫鬟也没有那样的能力能够爬得上去。这可如何使得?”

    丁得禄见刺客吴巧容还想拖延,心中好笑,只是脸色仍然严肃道:“莫说你们几位女眷,老奴这把身子骨也不成的。不过感应寺自有办法,到了地头姑娘便知道了。”

    清瑜也不知众人得用什么法子上去,只得同意暂做休息。

    一时间,累了一上午的众人都各寻地方歇脚。清瑜暗暗观察四周形势,果然在石台南方见到一座小小山丘,山丘上林木繁盛。若是有人攀到树冠之上,视线大略也能与感应寺外间平齐。清瑜便猜,那党项人所说南面小树林便是此处了。只是两地相隔怕有百余丈,常人再好的眼神也难辨清感应寺的情形。那党项刺客能隔这么远看自己的信号,也是个异人了。

    帘红帮清瑜倒了些茶水,见清瑜望着远方出神,想了想便提醒清瑜道:“小姐,此地是皇陵所在,既然来了,小姐又是皇裔,怎么能不闻不问,直上感应寺呢?”

    吴巧容在一旁听了,眼睛一亮,忙转头来看清瑜。

    清瑜愣了一愣,她倒是没想过去祭祖,不过先皇后也葬在此地,那可是血缘上自己的嫡亲奶奶。况且自己之所以来到这里,也是因为这位皇后当年一番秘辛,清瑜倒是想到先皇后陵寝前去祭拜一番。

    清瑜便对吴巧容点点头,示意她去找丁得禄过来。吴巧容立即兴冲冲的去了。

    丁得禄得知清瑜的想法,头摇得如同拨浪鼓一般,低声道:“小姐孝心可悯,只是皇家的祭拜不同一般,可不是随随便便磕几个头便了事的。况且除非是三节、冥诞等特别的日子,咱家可不敢轻易惊动各位先祖。小姐若是对先皇后有心,往后在感应寺中朝着东面拜拜即可。真个要上前祭拜,恐怕得等到年下腊月底了。”

    清瑜顺着丁得禄的手指方向,果然见到东面有一座皇陵。只是修葺了一半,尚未全功。清瑜知道这要等皇爷爷殡天之后,夫妻合葬才得圆满。只得幽幽叹一口气,不去想了。

    丁得禄生怕清瑜她们坐着坐着又出什么主意,便起身道:“也休息得差不多了,小姐还是早些动身。到了寺里也能早早休息,到底是身上有病,吹了晚风就不妥了。”

    已经到了这里,清瑜也没什么好挣扎,便允了丁得禄所请,众人这才纷纷起身,走上这最后一段路程。

    又走了大半个时辰,一行人这才来到石台之下。人在近前,越发觉得这石台广大,令人高山仰止。在那登山小径入口,有一座小小茅棚。此时一个月白衣裳的中年和尚带着四五个健壮的武僧正站在那里,淡然的看着来人。

    丁得禄与窦铭自然是认识这和尚的,两人当先下马,走上前去。那和尚见了两人也不十分谦卑,只微微低头合十算是见礼。

    丁得禄知道感应寺这些和尚的做派,也不在意。先开口道:“无相,你就带了这几个人吗?”

    那被唤作无相的和尚微微一笑,点头道:“丁公公,昨日你打发人来,说京城来客不过四人,加上公公,不是正好?”

    这时候清瑜已经被帘红她们扶出了车。

    丁得禄回头看了一眼,才对无相郑重道:“这位小姐可不同以往来的那些宫人,若是有什么意外,你可担待不起!”

    那无相看到清瑜的时候愣了一愣,不过旋即又恢复那副淡淡的表情,对丁得禄道:“公公只管放心,有我在,断不会伤了小姐一根汗毛的。”

    丁得禄见他这么说,也就不多说了。只转身对窦铭道:“窦将军,咱家这趟上去,恐怕再下来得到日暮时分,烦请将军到时在此等等咱家,我们好一路回去。”

    窦铭微微抱拳,点头道:“公公放心,我去西边营里打个转再回来,必要等到公公才会离去。”

    无相走上前去,对着清瑜宣了一声佛号,微笑道:“小姐远来辛苦。这最后一程有些艰难。便由小僧及几位师侄护着小姐几人入寺,还请小姐不要慌张。若是害怕,只管闭眼即可。”

    清瑜猜到他们这是要背负自己上去,看着陡峭的小路,一时也有些胆寒。只是她虽身上有些病痛,人却坚强,不欲在人前露怯,忙点点头。

    果然几个武僧鱼贯而出,走到四女的面前背对着半蹲下身。剩下一个则是原地将丁得禄背起。清瑜有心去了巧容她们心中的恐惧,便身先士卒伏在了一位武僧的背上。吴巧容与帘红纱碧对望,都有些作难。一则这道路太过险峻,哪怕武僧功夫再好,背着一个人上去,那也走得太过胆战心惊了。其次,帘红纱碧年纪还小,吴巧容却是已经嫁作人妇的,要这么趴伏在一个男子身上,哪怕他是个和尚,那也心里过不去这个坎。

    清瑜见吴巧容的样子,心里也明白。她虽然来自后世,没有这么多封建思想。但是,她也尊重别人的思维模式。只得微微叹一口气。

    吴巧容仰望了一下那陡峭的山路,咬了咬牙道:“我不便让这位师傅背着,还是找根绳子请师傅牵我上去吧。还有小姐的行李……”

    无相微微皱眉,只是他也不愿意强人所难,只得点头道:“外物都是浮云,若是小姐需要,待会我派几个师侄下来取吧。至于

    这位女施主,实在不愿意被人背着,便走在我跟师侄中间,一路小心些吧。”

    众人这才背的背,拉的拉,往那石台上的感应寺走去。这起始一段毕竟离地面还近,虽是狭窄倒还平缓,越往高走越是难行。也亏得这些武僧下盘极稳,背着一个人还走得步步稳当。只苦了吴巧容,虽在腰上系了绳子,前后又有人照拂,还是走得极为艰难。尤其是不敢往外看,只觉得瞟一眼都心神激荡,几欲昏厥。

    清瑜后世游览华山的时候,也走过鲤鱼背那种天生石梁,只是到底路程短,两边又有铁链保护,一时兴奋多过恐惧。只是现在情形大不相同,纯靠人力,就是坐惯缆车的她,也禁不住头晕目眩。帘红纱碧胆气更少,早将身子缩在武僧背上,偏头闭眼。来时众人心里那一点逃离感应寺的侥幸,早就灰飞烟灭了。

    这一番惊心动魄的攀山持续了近两个时辰,清瑜虽然不用费体力,光是担惊受怕都心力憔悴了。当最后众人到了石台之上的时候,俱都汗透衣襟。不同的是,那些武僧是体力消耗太大,而清瑜她们则是害怕弄得如此。

    直到脚踏实地站在这石台之上,清瑜这才重重呼了口气。此时日已偏西,淡淡的金光笼罩下来,映衬得古朴的感应寺格外庄严神圣,连清瑜都忍不住心生一种膜拜的冲动。吴巧容走得脚都抽筋了,帘红纱碧帮着她揉搓,只是三人也都被眼前瑰丽的佛门景象震慑,愣愣说不出话。

    丁得禄显然不是第一次上来,只是这种遭罪的事他也是苦不堪言,这会子喘匀了气,才对清瑜道:“山门已在眼前,小姐这厢,终于到了地头了。将小姐引进去,老奴便可功成身退了。”

    无相念了一声阿弥陀佛,也道:“小姐、丁公公请入寺,主持正等着二位呢!”

    清瑜微微叹了一口气,缓缓跟着无相与丁得禄的身后,踏入了感应寺的大门。

    ——————————

    还有一章等零点后了,工作日上班忙,跟各位书友道歉了。明天终于周末休息,会补上昨日少的那章。

二百三十九、血溅五步

    感应寺也许不是清瑜见过最宏伟的寺庙,汴京的大相国寺论厚重远远过之。但是若论气势,雄踞在这高高石台上的感应寺,却大有俾睨天下的气魄。也不知在如此艰难的地势上,前人是如何搬石运木上来,建成这样一座佛寺的。

    帘红伴着清瑜,纱碧扶着一瘸一拐的吴巧容,四人怀着忐忑的心情,走进了这座传说中的“活死人墓”。令几人惊讶的是,感应寺外表那般高不可攀,内里却平和中正,一砖一石俱都简单质朴,一草一木无不秉承天然。不仅见不到传闻中外人想象的怨气阴森,反而人人都有一种处处安宁自在的感觉。

    无相打发那几个疲累的武僧,自己独自领着丁得禄与清瑜主仆,绕过几重殿宇,直往后头方丈所居静室去。看得出他虽也跟众人一般攀爬了这么长一段山路,却是宁心静气,毫无异样。清瑜即便是个外行,也猜得出这无相和尚武功一定不俗。

    人总是对不知名的东西感到恐惧,真的进了感应寺里,清瑜反倒镇定多了。况且感应寺给人感觉这么宝相庄严,无形中也让主仆四人都松了口气。

    就在众人快到目的地之时,突然从侧边冲出来一个灰衣女子,猛的抱住了丁得禄的腿,哭喊着道:“丁公公!我知错了,求您带我回宫去!丁公公救命!”

    众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唬了一跳。无相最先反应过来,他微微移步,拦在清瑜身前,望向那地上女子,微有怒意。

    丁得禄此时也低头仔细看去,认出来人,他只是一愣,脸上便浮现出厌恶之色,冷冷的道:“你求我有什么用?是你自己犯了错,被发落到此,又不是我让你进来的!来了就要好生安分,多念念经静思己过,求求来世。这般吵吵嚷嚷像个什么样子?”

    清瑜定睛看去,只见那女子虽然穿着宽大的灰袍,头发散乱,却是长得一张花容月貌。如此楚楚可怜,声嘶婉转,实在叫人心生同情。

    那女子听到丁得禄语气冷淡强硬,知道没了希望。她知道此番自己如此行事,回头必定不得善了,一时之间已经存了死念。只是她心有不甘,恶狠狠的咬牙道:“我才不要什么来世,只愿死后变成厉鬼,将害我的人都拖去地府给我赔命。那姓姚的贱人……还有你们……都不得好死!”说罢也不得众人反应,横身一冲,便一头撞在佛殿外头燃香石鼎上,顿时血溅五步,气绝当场!

    无相抢过前去,只是终究晚了一步,只拉住那女子一只手,却没来得及阻止。丁得禄不料自己隔这么久来一回,便遇到这种事,暗道一声晦气,便侧身离远了些。

    无相暗叹一声,念了一句佛号,便高声道:“来人!今日是谁守着这门,怎么放了她进来?”

    清瑜主仆呆立当场,她们不过刚入感应寺片刻,便眼见一场血案这么直愣愣的发生在了面前。殿前苍绿的石阶上,沁满了鲜红的血液,那血液弥散开来,像一朵盛开的花,那么鲜艳却又那么诡异。有一种奇异美丽却又让人胆寒的气氛。

    桃花破碎铺满地,玉山倾倒再难扶。一个美丽的女子,片刻间便成了一具死尸。

    佛殿里隐约可见怒目的金刚,审视着人间生死枯荣。

    清瑜心中那刚刚对于感应寺建立的一点好感,瞬间崩塌了。

    帘红纱碧哪里经得起这个,反应过来之后,被那血腥气一冲,忍不住当场呕吐起来。吴巧容脸色变幻,强忍住胸口的闷气,挡在清瑜身前,遮住清瑜的视线。虽然吴巧容自己也吓慌了神,但是四人中以她最大,她不得不咬牙硬撑着。

    清瑜却绕过吴巧容,反而上前了两步,停在了无相身后。她既痛惜这女子对于自己生命的不珍重,也迁怒于丁得禄那番伤人冷血的话。清瑜扬眉便寒声问道:“请问丁公公,这女子究竟犯了什么天大的罪孽?”

    丁得禄见到清瑜神色不善,心里一突。不过他也是见多识广的,知道小孩子犯了气性,要找自己出气,忙道:“小姐有所不知。但凡获罪来到此间的宫女,都是犯了重罪的。小姐也知道,要是一般的罪过,在宫里也不过是打板子而已,何至于千里迢迢送到这里来。这女子名叫雪娘,是因为不守规矩,淫行浪语。被贵妃娘娘送过来的。”

    丁得禄也不怕清瑜质问,这可是你祖母处罚的人,怎怪到我头上?

    清瑜虽不知里头内情,但是只从刚才那雪娘临死前眼神中透露出来的冤屈,便大略猜到,这又是那位贵妃娘娘做的孽。只是如今人死都死了,她就是再说什么又有什么用?

    只这一会,从那雪娘冲进来的方向,跑过来两个年轻和尚。他们见到这个样子,也知道闯了大祸,忙跪下向无相认错道:“三师叔,是我们大意了,请师叔责罚!”

    无相看了看来的两个和尚,知道他们平日是老实木讷的,这些宫女送过来经常寻死觅活,他们师兄弟常常要分神去照管,也实在有些照管不过来。这雪娘估计是筹谋了好久,才瞅见一个空子,闯了进来。

    无相便对二人挥挥手道:“罢了。你们将人带出去,让人将她火化了。往后照管门户要更精心些。今日冲撞了贵客,已经是不应该。要是被师傅遇到,你们少不得一顿责罚!”

    那两人忙点头应是,匆匆抬了那女子的尸首离开了。

    清瑜见无相如此轻贱一个人的性命,只教训了那两个看守的僧人几句,便轻易放过,哪里还忍得住?她寒着脸问道:“无相禅师竟是佛门弟子吗?这般草菅人命,不辨是非。不知感应寺都念的什么经,学的什么佛?”

    无相微微一愣,对清瑜摇摇头道:“小姐只凭眼前所见,便给贫僧、敝寺下了这样的定论,实在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敝寺的僧人虽对这些宫女有监管之责,却不能左右她们的主见。虽然我们一心想要度化她们,奈何有些人实在是根基太浅,忿恨过甚,佛门广大,却也要她们愿意入我门来,方可解救。适才小姐也看到,这位宫女一心寻死,我阻止不及,却不是没有阻止,小姐怎可问罪贫僧,辱及师门?”

    清瑜冷笑道:“都说出家人不打诳语。无相禅师摸着自己良心问问,你看待这个女子可有一丝怜悯?她纵然是自己不惜命,但是禅师却这般应对轻巧,实在太过让人寒心了!”

    无相苦笑了笑,叹道:“若是小姐在这里待久了,自然就明白。不是我没有怜悯之心,只是无能为力罢了……”

    清瑜还要再说,丁得禄立即上前打圆场道:“时辰不早了,方丈想必也久等了。小姐还是先见过了空方丈,安顿下来要紧。有什么事往后再跟无相讨论便是。”

    清瑜知道丁得禄这个老狐狸想早点开溜,她也知道自己就算问倒了无相,也不能为那死去的女子讨回什么公道,只得偏过头去,不发一言。

    吴巧容也不想在这人死之地久待,忙拉着清瑜,对无相道:“禅师请带路!”

    无相转过身,眼角瞟过地上那一滩血迹,摇了摇头,当先走了。丁得禄忙引着清瑜往前走。帘红纱碧顾不得自己的失态,相扶着急匆匆跟上,生怕两人被落得远了,单独面对那血淋淋的景象。

    众人到了方丈静室门口,还没等无相开口通报,门便吱呀一声开了,从中走出一个身材高大,面相极老的白脸和尚。这老和尚乍一看很是平常,虽然高大,却有一种隐隐的灰败气息,恍似行将入土之人一般,让人觉得没有什么生气。只是清瑜抬头正对上这老和尚一双眼睛,看似昏黄浑浊,其中却有一种让清瑜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好似在哪里见过一般。

    无相躬身施了一礼,极为恭敬道:“师傅!从京城来的贵客带到了。”

    这位老和尚就是皇室出身,如今执掌感应寺的了空了!

    丁得禄每次见到了空都不自在,这次亦是一样,他露出不自然的笑容,对了空道:“大师别来无恙!咱家亲身将小姐送到这里,往后小姐就交给大师照顾了!”

    了空对着丁得禄极为淡然,眉毛也没抬一下,便道:“公公请回吧!”

    虽然丁得禄根本就不想在这感应寺多待,只是了空次次这个态度,让他窝火得很。眼见时间不早,丁得禄还想赶回黄陵镇自己府上逍遥,便也懒得多说,只对清瑜主仆拱了拱手,转身就走。

    了空眼光扫过四女,目光停留在清瑜脸上。直看得清瑜心中发毛。

    了空开口便对徒弟道:“你让人收拾地方出来,待会来我这里领人。”

    无相不敢怠慢,忙匆匆去了。

    了空依旧不紧不慢的道:“丫鬟留在门外,你跟我进来!记得关门。”说罢也不等清瑜回话,转身就进了屋子。

    清瑜实在拿不准这老和尚的态度,只得咬着牙跟着进去。吴巧容知道了空辈分极高,虽然担心清瑜,却也不敢违抗,只得带着帘红纱碧站在外头。

    清瑜进屋后,依言将门带上。转身一看,了空正盘坐在蒲团上,盯着自己直看。

    清瑜正准备上前拜见,了空却先开口道:“你终于来了!”

二百四十、俗家女徒

    清瑜听了这话心中一跳,怎么了空的语气好像是等自己很久了一般。她不敢接这个茬儿,指了指自己的嘴巴,表示说不出话。

    了空招手让清瑜上前,掰开她的嘴看了看,轻笑道:“不过是小小烫伤,也不妨事。”说罢自架子上取了一个药罐,倒了些黑色粉末在茶杯里,取水调匀了,递给清瑜,示意她当即服下。

    清瑜看着那杯子里黑黑的一团,实在有些不愿。清远给她的玉露沁香扑鼻,比这个不强得多了?况且只需几日自己就可康复,她又怎么愿意吃这不明不白,还黑黑臭臭的玩意?

    了空见清瑜迟疑,正色道:“你也是有几分灵性的,怎么也跟着俗人一般,这般着相?我只略刚才凑近,便闻到你嘴里一股清香。分明是之前吃过什么玄门灵药。道家那些玩意最喜欢弄得香气扑鼻,虽也是好药,却不对症。你快喝下这乌骨茶,便知好处了!”

    清瑜也有满腹问题想问这了空和尚,料他也不敢对自己下毒,便狠下心,将那黑黑的一杯药茶仰脖吞了。

    谁知这东西看上去怪怪的,吃下去却是非同凡响。清瑜满嘴的水泡红肿,经这乌骨茶浸润,立时便好了小半。最妙的是,那茶水仿佛在清瑜创伤上留下了一层小膜,慢慢隔绝创口与口涎接触,刚才还一直隐痛的嘴中,一时之间便没了痛楚。

    了空看清瑜脸色,便知这药发挥了药效,便对她道:“你开口说话试一试。”

    清瑜张口说了句:“多谢!”果然发音只是略微生涩,比起开始来,好得多了。

    了空又倒了一杯给清瑜,清瑜此时已经知道这乌骨茶的好处,忙接过又喝了。三杯下肚,清瑜再开口时已经运转如意,跟好人没有两样。清瑜暗中既惊诧这了空的手段,也对了空多了几分好感。

    清瑜此时忙上前见礼,恭敬跪下道:“侄孙女拜见堂叔祖!”

    了空摇了摇头道:“我早就遁入空门,断了七情六欲,你无须如此。”

    清瑜早知了空不会认这层亲戚关系,只是她还是要先点出来,让对方心中有数。见了空果然这般抛却红尘的做派,清瑜便换了称呼道:“小女拜见方丈大师!”

    了空受了清瑜一礼,便指着一个蒲团对清瑜道:“坐下说话。”

    清瑜便学着了空的样子盘腿在蒲团上坐了。这静室里檀香渺渺,静默得让人头皮发麻。暮光从窗棂中透射进来,也没有一丝温度。

    了空半晌没有发话,清瑜也不知这老和尚在盘算什么。只是她也不敢贸然开口,就这么静静等着。

    了空忽然道:“论及正统出身,到这感应寺里来的,除了我就只有你了。我还以为在我临去之前,怕是等不到了。谁知皇上似乎冥冥中得了什么感应,这时候将你送了过来。”

    清瑜努力认真的听,可了空这话言语晦涩,清瑜虽然心思玲珑,可还是一头露水。

    哔嘀阁

    了空似乎看出清瑜的迷惑,微笑了笑,低声道:“此时你还太小,左右我还有三年可活,等你大些再告诉你也不迟。”

    清瑜听这话心中便焦急起来,虽然了空说他只有三年寿命,让清瑜小小惊诧,不过毕竟才刚见一面,清瑜虽因对方治愈了自己的烫伤有些好感,还没太交心。只是了空这话里意思,仿佛断定了自己一定会在感应寺待三年一样。按照常理推论,父亲嘉王最多半年一定要想法子把自己带出去,了空这么说,不会从中作梗吧?

    清瑜想了想便道:“方丈佛理精深,小女却不明白。小女这次奉了家中长辈之命,前来为祖母诵经祈福,只求祖母早日康复。又怎会迁延三年之久?况且家中父母健在,眼见又要添丁进口,小女是红尘之人,恐怕不能常留在此,只想着早些回家聚享天伦呢。”

    了空笑了笑,摇头道:“你想得虽好,只是天下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哪里能尽如人意呢?不过你放心,若是你真能早日返京,我也不强留你。只是天意让你来到感应寺,该留你的时候自然会留,到时候小丫头别自苦就是了。”

    清瑜看了空这么胸有成竹的样子,心里也拿不准了。只是她也不信有人能预知未来,闻言只是淡淡一笑,对了空道:“方丈多虑了。只是有一件事小女还要求方丈成全。世无不忠不孝的神仙,我牵念家中父母,想与京城中父母彼此通些讯息,还请方丈允许!”

    了空看了清瑜一眼,道:“感应寺的规矩本是绝不允许此事的,只是你不同……我答应了你亦无不可。只是为免那群女子见了又来聒噪,你不能告诉别人,这信也只能送到我这里来,你看信回信只能在我房中。”

    清瑜不料了空答应得这么痛快,实在有些意外。虽然还有附加条件,但是仍然让清瑜喜出望外。不过冷静下来,清瑜总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妥。了空为自己坏了感应寺的规矩,刚才了空又说自己不同,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所谓不同,自己不过是比其他人多了点皇族血脉,只是连皇室身份都抛却了的了空,会顾忌自己这样一个低了他两辈的晚辈的身份吗?

    不过眼下来看,能正大光明与父母通信,也是一桩好事,清瑜忙感谢道:“多谢方丈!”

    了空将手一扬,却道:“慢来!我答应了你一件事,你却要答应我一件事方成。”

    清瑜犹疑片刻,便问:“不知方丈要小女做什么?”

    了空仔细看了看清瑜,便道:“我见你身上深具佛性,却又隐然有道气充盈,你先跟我说说,这是个什么缘故?”

    清瑜一愣,自己既不学佛又不修道,有这些异象还能是什么原因。必定是慧有、玄明两位大师在自己托身这具躯壳的时候残留的佛道法力呗。只是这事牵扯太大,清瑜又怎能对了空直言不讳?

    况且了空只是看了自己一会,便能看出这些东西,那双浑浊的老眼比起常人来厉害太多。清瑜本就对这些佛门人物有几分忌惮,更不敢透露口风了。只得谨慎道:“这说法小女还是头一次听说,若真如方丈所说,小女也只能说是与生俱来。不过这话显得几分浮浪,方丈莫要看走眼了。”

    了空见清瑜沉思片刻这么说,哪里还看不出她有意隐瞒。只是这和尚也不说破,微笑道:“与生俱来也好,往日有什么造化也罢,且不去说它。我自问并不曾看走眼,既然如此,你就入我门下,做我一个三代徒孙吧。”

    清瑜一惊,忙拒绝道:“方丈说笑了,小女是红尘中人,六根未尽,并无一丝慧根。这万万使不得!”

    了空微微一笑,反问道:“我又没说让你出家,你怕个什么?”

    清瑜暗暗缓了口气,忙问:“那方丈的意思?”

    了空便道:“圣旨让你入寺修行。你以为修行便是抄抄佛经,念几句佛号那么简单吗?知其然也要知其所以然,世人诵经只知道翻来覆去的背诵,却不知里头的含义。若是有慧根的人,日夕念诵,或者可以开悟。但余下绝大多数人终其一生,也不过是停留在嘴上而已。往后你日间便到我这里来听我给你讲经,传法,论禅。至于你舍不得头上青丝,不愿剃度,我自不管。”

    清瑜自问虽然受到佛道恩惠颇深,却没想过要投入门下,信仰这些神佛。了空这话意思也明确,并不需要自己真心相投,只是先将佛理传下,清瑜虽然不愿意,也不好推辞。之是她也知道,佛门的历史源远流长,前辈总结的法理也是精深,佛门中人又最擅长舌粲莲花,自己可得稳守心神,别被这老和尚常年累月教化得动了心才是。

    清瑜无奈只得道:“小女谨遵教诲!”

    了空点点头,指着墙边几案上一个陶罐道:“这是我大弟子无方化解后的骨灰,你便拜在他门下,做一个俗家弟子吧。”

    清瑜心中一凛,要拜一个死人做师傅,这事情还真是诡异。只是转念一想,总好过拜在这老和尚其他弟子门下,日后多一个人来教训自己的好,清瑜忙整了整衣衫,走到那陶罐面前,拜了三拜。

    了空替自己死去的徒弟收了这么一个女弟子,心中微微一叹,这才道:“你一路上也是辛苦。今明两天便在房中歇一歇,后日一早,你便到这里来,我正式给你传法。”说完眼睛一闭,好似睡着了一般。

    清瑜听了心中顿时一松。这些日子舟车劳顿,加上昨夜那一番变故,又是被人用剑胁迫,又是催吐烫口的,实在有些折腾得没了精力。况且自己还要打点精神去应付这么多人,清瑜可说是精神紧绷到了极点。她虽被了空诓着拜了师,到底还算在自己可接纳的范围内,此时了空打发她去休息,清瑜便也不罗嗦,立即施了礼便推门出去了。

    无相已经去而复返,在门口等着清瑜。吴巧容帘红纱碧虽然很想知道清瑜在里头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当着无相也不好发问。无相便对清瑜道:“小姐往后便住在菩提院,那里比别处清静,是师傅特意吩咐为小姐准备的。”

    清瑜此时也没有精力应付无相,点点头便带着丫鬟们去了。

    等人都走了,屋子里的了空才睁开眼,他伸出手抚了抚枕边的一个匣子,喃喃自语道:“宝珠啊宝珠,是不是到你出世的时候了?”

二百四十一、菩提小院

    这菩提院地方不大,却果然如无相所说,比较清静。周围除了几座偏殿,并没有闲杂人来往。清瑜见了床榻,只觉得头重如斗,张口便道:“巧容你送无相禅师出去吧,我累得很,想躺着歇一歇。”

    她话一出,三个丫鬟都愣了一愣,帘红反应最快,忙脸露喜色问道:“小姐可以说话了?”

    清瑜点了点头,道:“了空方丈给我喝了些乌骨茶,见效奇快,这会说话吞咽都不妨碍了。”

    纱碧见清瑜脸色疲惫之色难掩,忙道:“那小姐先闭眼歇一会,我这就去做些吃食过来。”说罢欢欢喜喜便去了。

    清瑜自己倒头便睡。帘红忙上前帮清瑜解了衣衫,盖了被子。

    吴巧容送了无相出来,她见无相和蔼,也没有因为清瑜之前质问他而生气,忙赶着替自家小姐给无相道歉。无相微笑了笑,摇头道:“小姐性情率真,我又怎么会怪罪她?况且今日小姐刚到,便出了这种事,论起来,也有敝寺招呼不周的地方。”

    吴巧容想起那个横死的女子,微微叹气道:“那也是个苦命的人,怪只怪长得太好了……”

    无相微微一愣,问道:“姑娘认识那个雪娘?”

    吴巧容一怔,忙掩饰道:“不认识。就是刚才看过一眼,印象很深。”

    无相沉吟道:“皮肉之相,本就是女子一大桎梏。尤其是入宫的那些女子,有的也许因为容颜美丽而平步青云,但更多的是因为一张俏脸落得个凄惨下场。实不相瞒,从此处再往外走,便是获罪宫女所居的莲花院,那里人比较多,若姑娘日后遇到,便知道其中长得比这雪娘还漂亮的大有人在……”

    吴巧容心头一颤,忙问道:“她们不是被关起来了吗?我如何能遇到?”

    无相微笑道:“除非特别冥顽不灵,寻死觅活的,我们不得已只能将人关起来之外,余下的人,只要循规蹈矩,在寺中还是有些自由的。尤其是师傅讲经的时候,只要是愿意去听的,那些女子尽管到大殿去,也是没有人阻拦的。”

    吴巧容听了半信半疑,若真的这般宽松,那外头的传闻怎么那么可怕?况且雪娘尸骨未寒,若真的有自由,她又何必死得这般决绝?

    无相叹气道:“我知姑娘不信。说到底,还是这群女子没了希望。自打有人送进来开始,感应寺便没有宫女活着出去过。她们中绝大多数都是容颜俊美,自负甚高的,有几个能收了心,接受这青灯古佛的后半生呢?”

    吴巧容闻言止不住打了个寒噤,她看了看身后的菩提院,用手拍了拍胸口。好在小姐没有被安排到那莲花院去,看来她们四人还是有希望的。

    无相转身对吴巧容道:“姑娘请回吧。菩提院中一应物事都是全的,你们遗留在山下的行李,我也命人去取了,等他们回来自然会给你们送来。若是还有别的需要,尽管吩咐附近偏殿里值守的小和尚。我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吴巧容谢过无相,这才返身回到菩提院。

    纱碧在厨房里听到响动,忙伸头出来看,见是吴巧容回来了,忙上前替她掩了门。巧容便问:“小姐睡了吗?”

    纱碧点头道:“帘红在里头伺候着。我正在做饭。”

    吴巧容虽听无相说这菩提院一应齐备,还是有些不放心,忙带着纱碧到了厨房。两人一清点,虽然地方不大,东西倒是不缺。就是米、面、油、菜这些也都是新鲜的。只是一样,这里没有半点荤腥,就是云英蛋也没一只。吴巧容担心清瑜身体,忙寻摸了些冬菇竹荪出来,让纱碧熬些好汤,等清瑜起来了用。

    纱碧忙活开了,吴巧容便帮着烧火,两人随口闲聊着,不大一会,纱碧便整治出了几个素菜。吴巧容用筷子分别夹了些试了,果然清香爽口,便笑道:“纱碧的厨艺不错啊,看不出你小小年纪,便能做出这个水准来。”

    纱碧红了红脸,不好意思道:“巧容姐姐莫取笑我了,红药姐姐她们做得比我好多了。小姐的丫鬟里头,就数我最笨,学了好久也只得这个样子。早知道小姐要到这里来,我怎么都要多学两手的……”

    吴巧容年纪大些,看东西自然比纱碧这小丫头通透。手艺可以慢慢磨练,关键是一颗真心。纱碧虽然嘴笨心实,但是往往做事比起机灵的帘红,还要让人放心。她拍了拍纱碧的肩膀,低声道:“若是你这个性子到了宫里,必定是出不得头的。不过你跟在小姐身边,却是你的造化,你也不用自苦,嘴巴笨就学,心眼实就多动脑子。现下你年纪还小,谁知过几年是个什么光景?切不可再自轻自贱!现在就我们三个陪着小姐,要多多鼓励小姐才是。再不要说泄气话。”

    纱碧忙点点头,催促吴巧容道:“巧容姐姐也别光顾着跟我说话,你先过去看看小姐醒了没有,我这就端过去。”

    吴巧容笑了笑,便往清瑜的屋子里来。帘红见吴巧容推门进来,忙站起身来。吴巧容见清瑜还睡着,便拉过帘红低声道:“我看还是叫小姐起来吃了晚饭再睡,不然这一觉睡到明天,肚子里一点吃食都没有,对身体可不好。”

    帘红犹豫了下,却也压低声音道:“我看小姐是真累了,刚才还打起了鼾,要知道从前小姐可从没这样过。”

    吴巧容刚才从外头进来,明显觉得这感应寺地势高些,感觉比别处凉些,只得道:“这里晚上比黄陵镇凉得多,我还是不放心小姐就这么睡过去。至不济,咱们喂小姐些温热的汤水。不然,这边嘴里烫伤刚好了些,又犯别的病,那就遭罪了。”

    帘红不敢怠慢,忙跟吴巧容一起去唤醒清瑜。只是人在睡意中,难免发些瞌睡气。听到吴巧容叫她,清瑜便翻个身嘟哝道:“让我再睡会,赶明儿做了尼姑……”

    虽是梦话,却将巧容帘红吓了一跳,两人也顾不得清瑜发脾气,一顿猛摇将清瑜弄醒。清瑜眨巴着睡眼惺忪的小眼,打着哈欠,无奈道:“你们这是干嘛啊!”

    吴巧容着急道:“小姑奶奶,您还睡得着!什么做尼姑?难道了空要给您剃度不成?不行!绝对不行!”

    清瑜看到巧容帘红一脸急色,这才清醒过来,忙道:“我虽拜了方丈的徒弟为师,不过只是俗家弟子,不会做尼姑的,你们放心吧。”

    吴巧容还是不放心,忙追问道:“到底了空跟小姐单独说了什么?这俗家弟子也是佛门弟子,小姐怎么能答应他?往后小姐想要离开,又多了一层牵绊,这可怎么好?”

    不知怎么的,清瑜回想起来,总觉得了空虽然神神秘秘的样子,却不像是要想陷害为难自己的,这纯粹是一种直觉,她也没法说得清。她见巧容这么不放心,忙安慰道:“这个你放心,了空方丈亲口说了,若是我有机会离开此地,他绝不阻拦。”

    吴巧容迟疑道:“他为什么这么说?”

    这个疑问也是清瑜心中一直想问的,她摇了摇头,一时也没个头绪。

    纱碧这时已经端了饭菜进来。清瑜便打岔道:“做的什么菜,老远就闻到香味了!我还真有些饿了。”

    帘红忙帮着纱碧将饭菜摆在桌上,吴巧容也压下心中疑问,帮清瑜穿好衣服,扶她到桌边吃饭。

    清瑜见众人都站着,忙道:“都坐下一起吃吧。这里就咱们四个了,往日那些规矩也该省省了。这庙里本就清冷,咱们自己关起门来热闹点好,总是这样拘谨,日子过得也不舒心。”

    吴巧容还道要讲规矩,清瑜一个眼神便止住了她,装作恼怒道:“这是命令,都给我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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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帘红纱碧对望一眼,她们一直伺候清瑜的,知道清瑜的脾气,不敢相强,便依次坐下了。吴巧容见两人这样,也只好跟着坐下。

    清瑜给三人都夹了菜,便道:“这里的环境你们也都看到了,想要出去怕是难如登天了。你们把心思都多放些在庙里的人事上,跟这些和尚相处好些,我们才不至于被人挤兑。咱们自己人,就不要再小心翼翼了。否则一天到晚都活得这么累,太辛苦了。”

    吴巧容点点头道:“无相禅师看上去人挺和气的,刚才我帮小姐向他道歉,他也没把之前的事情往心里去。反倒叮嘱我不少事情。小姐日后见了他,也缓和些。说到底,雪娘的死跟他是没什么关系的。”

    清瑜放下筷子,道:“我也知道。听雪娘临死前口口声声说姓姚的贱人……想必又是说的贵妃娘娘了。你在宫中从前见过雪娘吗?”

    吴巧容不敢隐瞒,点头道:“见过几遭的,雪娘是伺候何贵人的。听说皇上也喜欢她温柔可爱,不知怎么被贵妃娘娘用了手段送到这里来了……”

    清瑜微微叹气道:“又是那档子事。要说这女人,长得漂亮了,还真不见得是件好事。”

    吴巧容微笑道:“正是呢。奴婢就是姿色平平,从前贵妃娘娘对我放心得很。这么多年在宫里也平平安安的。”

    清瑜想起吴太监临行前给自己的那封信,便问吴巧容道:“你有法子找到那些宫女住的地方吗?你义父给了我一封信,让我找一个叫做颜宝芸的宫女……”

    这一章补上前天少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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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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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成金枝很艰难,活得菜叶更伟大! 导演助理死而复生,却来到一个不一样的宋朝。 只想坐享个荣华富贵,哪知道面对的却是机谋诡谲? 她自静默向纷华,任随波澜走浮萍。 他日相逢东山下,须知姻缘有前因。 —————————————— 新书《朱庭风华》新鲜发布中,希望新老书友收藏养肥!瓶子拜求推荐票和留言支持! "/>金枝菜叶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金枝菜叶,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金枝菜叶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