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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宝瓶斋     金枝菜叶txt下载     金枝菜叶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一百九十七、军情紧急

    清瑜缓过神来,立即回到床上,钻进了被子里。

    紫兰麻利的将所有文稿图画团成一卷,塞在了衣柜里。而笔墨纸砚仓皇间来不及收拾,紫兰只得任由那些东西摆在书桌上。

    香云掀开帘子引了两位娘娘进来。紫兰见吴巧容扶着姚贵妃,另一宫女扶着胡贤妃,忙迎上去,行礼道:“奴婢拜见贵妃娘娘、贤妃娘娘!”

    姚贵妃面无表情点了点头,便问道:“瑜儿怎么样了?怎么就你一个人伺候?”

    紫兰觉得姚贵妃话里有话,只得低声编个理由道:“郡主睡着了,奴婢怕人多了吵,让其他伺候的下去了。”

    姚贵妃似乎对紫兰这样的回答没什么兴趣,走近清瑜的床边去看孙女儿。香云轻轻拉开帐子,果然见清瑜闭目躺在床上。

    姚贵妃大略看了一眼,便回头对紫兰道:“如今天气这么热,怎么瑜儿睡着了衣也不脱,还盖着被子,她这个伤,怎能捂着?你是怎么伺候的?”

    紫兰心中暗暗叫苦,刚才一时着急,哪里顾得上这些?紫兰忙跪下道:“奴婢疏忽,请娘娘责罚!”

    躺在床上装睡的清瑜自然也都听见,她如今身边只有紫兰是信得过的,怎能让她受到责罚,忙揉了揉眼皮,假装被她们的说话声弄醒,轻叫道:“祖母!您来了?”

    姚贵妃见清瑜醒了,忙替她捋了捋头发,温和的道:“瑜儿可大好了?祖母的腿脚不方便,平日只好让巧容来替我看你。可巧,今日贤妃娘娘来到我这里,说起此事,想过来看看,我便让人扶着过来了。”

    清瑜乖巧点头道:“孙女儿无碍了。祖母身体不好,要多将养些。我做晚辈的不能服侍您,还要劳您牵挂,真是不孝。”

    胡贤妃也凑到跟前,见清瑜这么说,笑对姚贵妃道:“好个可人疼的孙女儿!姐姐真是有福气!”

    姚贵妃轻笑道:“应陵那孩子也不错的。”又对清瑜道:“贤妃娘娘特意来看望你,还不赶快谢谢贤妃娘娘!”

    清瑜虽跟巴王府打过几次交道,尤其是应陵,没少见面。但是都不是很热络。见到这位出身开国功臣府上的胡贤妃,清瑜多多少少心里有些提防,只是浅笑谢道:“有劳贤妃娘娘移步!折煞瑜儿了。”

    胡贤妃待人如沐春风,体贴的对清瑜道:“乖孩子,你就是不像你应陵姐姐,来宫里来得少了,才会不注意打翻了那灯架子,受这样的罪。我前时得了些上好的三七,最宜补血,极适合你现在这个情形用的,回头我让人送来,请太医斟酌着用。”

    清瑜忙推辞道:“谢娘娘好意。只是如今我已经渐好了,太医开的药也是很得用的。不需要这么珍贵的东西。”

    贤妃娘娘笑道:“傻孩子,咱们是天家,本就是合用最好的东西。那三七放在我那里也是白放着,你难道就不想早点好起来吗?别跟我客气,我与姚姐姐相交几十年,如今宫里就属我们二人进宫时间最长,你当这是什么样的情分?你虽不是我亲生孙女儿,我眼里看你和应陵,那是一样的。”

    清瑜还想推辞,姚贵妃已经发话了:“那就谢谢妹妹了。等孩子将来痊愈,让她父亲带着她去给你磕头。”

    胡贤妃笑着摇头道:“姐姐这话外道了,等瑜儿好了,也不用磕头,闲时便多到我那里去坐坐。”

    清瑜看着两位后宫位份最高的娘娘客气周到,虽然清瑜脸上带着笑,心里却别扭极了。这两位眼睛盯着皇后宝座的,早恨不得对方死,却又要做出这幅姐妹情深的样子,实在是让人腻烦。

    胡贤妃还待与姚贵妃、清瑜闲话一番家常,她那贴身的侍女忽然凑上去在胡贤妃身边耳语了几句。当着姚贵妃的面,那侍女这样做显然有些不合适。胡贤妃正准备出口教训,陡然听到什么脸上一振,神色间喜忧参半。她看了姚贵妃一眼,也不解释,跟清瑜随便敷衍了几句,便起身告辞了。

    姚贵妃起身陪胡贤妃出去,清瑜也半坐起在床上以示恭送。

    等人都走了,清瑜忙问香云:“你在外头瞅见没,贤妃娘娘好似突然得了什么信,那样子怪怪的。”

    香云点头道:“奴婢适才看到外头来了个太监,将贤妃娘娘得用的映雪姑姑请出去嘀咕了一阵,映雪姑姑才来禀告贤妃娘娘的。”

    清瑜追问道:“是哪个宫里的太监?你可认得?”

    香云想了想,肯定道:“是勤政殿的云喜。都说是如今皇上面前得宠的小公公,前儿远远看见过,当时宝一旁应殿的宫女还在指指点点的议论他。”

    清瑜有些拿不准发生了什么事。想了想,清瑜便吩咐香云道:“贤妃娘娘这样,必定是出了什么事。我们虽打听不到,祖母那里必定有消息来源。香云你去试着探问探问。”

    香云一愣,脸上立刻浮现了欢喜之色,忙点头道:“郡主放心,奴婢这就去。”

    看着香云出去了,清瑜才对紫兰道:“下午你陪我将我的东西赶出来,你再想个法子,在散衙之前,给父王送个信去,只说我想见他,请他来一趟。”

    紫兰虽知此事有点难,还是答应下来,并劝慰清瑜道:“贤妃娘娘走的时候虽有些急色,不过这事说不定跟咱们王府没关系。郡主不用太担心了。”

    清瑜摇摇头道:“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恐怕有件我一直担心的事情,此时爆发了。”

    紫兰虽很想问是什么事情,但是看到清瑜已经走到书桌旁继续涂涂画画去了,也就闭口不言。

    约摸到了申时末刻,清瑜才停下手中的笔。紫兰已经想办法往工部衙门递消息去了,而香云去了一下午还没回来。旁人清瑜又信不过,故而屋子里便静悄悄的剩下她自己一个。

    终于将自己的策划案大致完成,清瑜自己倒了杯茶,定了定神。事情一件接着一件,清瑜有种应接不暇的感觉,似这样一个人静静独处的机会,似乎已经好久没有过了。但是这样的宁静的周遭,却越发让清瑜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她这个年纪,是不是应该一直藏拙,不要把自己置身在风起云涌的斗争、时势当中,而应该静静等待自己长大了再来面对呢?

    清瑜没有一个人待太久,便等到了紫兰与香云联袂归来。两人的神色都很郑重,紫兰有些为难,道:“郡主听了不要着急,如今军情紧急,王爷已经被召到御前去了。奴婢托付的小太监无功而返。”

    清瑜眼皮一跳,忙问道:“什么军情?”

    香云这才支吾道:“奴婢打听得也不甚清楚。有说是前军大败,保靖侯重伤的;也有的说是我军溃败,左翼全军覆没……”

    清瑜听了,端起茶杯的手禁不住颤抖起来,茶水溢出,烫得她一松手。茶杯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紫兰香云吓了一跳,两人忙抢过来察看清瑜的手有没有烫伤,清瑜苦涩的摇摇头,叹气道:“我没事。想不到好的不灵坏的灵,我一直担心的如今竟然成了真。”

    紫兰安慰道:“谣言都是这样,香云也是道听途说,说不定事情没有这么紧急呢……”

    香云也点头道:“之前一直说是节节胜利,突然有了这消息,还真说不过去。况且党项不过凭一族之力,咱们陈国可是跟梁国联军出击的。郡主莫要急坏了身子,奴婢再去打探!”说罢就要出去。

    清瑜晃过神来,连忙阻止道:“香云回来!宫里议论这样的事情本就不合规矩,早知道贤妃娘娘下午是因这件事匆匆而去,我就不叫你去打探了。如今就是知晓了内情,我们这样的女眷又有什么办法,还是规规矩矩守在屋里。真要是出了这样的大事,迟早瞒不住的。也不用打探。”

    紫兰偷看清瑜的脸色,越发差了,忙劝道:“郡主劳心劳力一天,肯定累了。既然咱们暂时管不着这样的大事,不如让奴婢伺候郡主先去床上歇一歇。等待会晚膳的时候,再叫郡主起来。”

    清瑜被这一天纷纷扰扰也弄得没了力气,微微点了点头,便由着紫兰香云服侍,上床歪着了。

    紫兰放下帐子,拉着香云到了外间,低声道:“郡主相见王爷一面,王爷却因为公务繁忙脱不开身,妹妹在这里陪着郡主,我再去外头想想办法,看能不能截住王爷,引过来与郡主相见。”

    香云答应道:“姐姐放心,我一步也不会离开的。姐姐也要小心,如今发生这样的事,宫禁也跟着紧了起来。”

    紫兰点头,低声道:“我无妨的,若是有人问起,我们姐妹只统一口径,说是郡主不大舒服,想见王爷。这理由总能蒙混过去的。”

    两人商量好了,便分头行事。

    清瑜躺在床上,怔怔的看着头顶帐子上繁复的花纹,一想到邓厚如今正在军中,谣传全军覆没的左翼大军不正是邓献公所领?那邓厚的安危……

一百九十八、冷宫玉嫔

    紫兰自然知道,这时候往勤政殿去,太着痕迹了。后宫中各方势力想要打听内情的,势必都盯着那里。她只是想截住嘉王,没必要这时候落在别人眼中。故而紫兰只是悄悄绕到南宫门,想躲在在宫门内侧边花苑隐蔽处远远观望,静静等待嘉王殿下出现。

    眼见前面不远就是南宫门,紫兰加快几步,走到一个转角,忽然从南宫门方向慌慌张张跑出一个中年宫女,怀里抱着一个半旧的包袱,一下撞在了紫兰身上。紫兰一个踉跄,险些没有摔倒。那中年宫女更是跌倒在地,旧包袱也掉在地上,包袱口散开,从包袱里滚出些乱七八糟的药材。紫兰这趟出来本就带着十二分的小心,突然发生这种事情,紫兰心中已经起疑,不敢轻举妄动,低声喝问道:“你是什么人?”

    那中年宫女越发显得急迫,顾不得紫兰发问,匆匆将掉在地上的药材捡起仍旧装在包袱里。

    紫兰仔细观察,这位中年宫女脸色蜡黄,神情忧虑,分明是宫中极不得意的。那散落的药材也不像是宫中包装的样式,反倒像是从外头普通药铺弄来的。

    那中年宫女收拾好包袱站起身来,抬头看向紫兰,紫兰的衣着打扮一看就不是一般的宫人,那中年宫女眼中显得有些后怕,忙低头道:“奴婢冲撞姑姑了,请姑姑见谅!”说罢就想走。

    明眼人都能看出,这中年宫女一定有问题。放在平时,这种事情紫兰是不会去管的。宫中的事情千头万绪,哪里是她一个奴婢能管得着的。只是今天不同,她不能无缘无故被牵扯进什么事情,给郡主惹来麻烦。

    紫兰伸手一拦,挡住了那中年宫女的去路。

    那中年宫女一惊,迟疑的后退了半步,抬头看向紫兰。

    紫兰不带喜怒,沉声问道:“说清楚了再走。你是什么人?这药材是哪里来的,用来干什么?”

    那中年宫女本就是惊弓之鸟,见紫兰分明是管定了这件事,心中叫苦。她就想尽办法好不容易托门口当值的小太监弄来这些药材,预备给自己的主子治病,眼见已经功成,却忽然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那中年宫女咬了咬嘴唇,低头道:“奴婢是云霜宫的宫女,这药材……是奴婢自己用来治病的。”

    云霜宫!紫兰吸了一口气,她在宫中这些年,自然知道,云霜宫便是传说中的冷宫。只是看这中年宫女的样子,也不像是个有病的,有什么理由偷偷违反宫禁,从外头弄药进来?

    紫兰走近一步,低声道:“我本不想管这件事。但是恰好碰到了。你说话又不尽不实,我怎么知道这里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若是等你事发,少不得将我牵连进去。我只有叫管事公公来了。”

    那中年宫女听得紫兰这样说,急忙道:“姑姑开恩!奴婢不敢隐瞒,是奴婢伺候的玉嫔娘娘……不,是罗庶人重病在身,奴婢屡次央求云霜宫的潘公公请太医,都被拒绝。万般无奈才出此下策,从宫外弄了些药材。奴婢下次不敢了!请姑姑看在一条人命的份上,放过奴婢一次吧!”

    紫兰听到“玉嫔娘娘”几个字,眼睛不由得一缩,玉嫔娘娘不正是先皇后的表妹,二十年前艳冠后宫却忽遭废黜的那位?原来是她!

    勤政殿内,气氛谨肃。陈帝背着手在御座前走来走去,各肱骨大臣、亲王皇子垂头肃立,不敢做声。

    “哪里跑出来的这一支强军?之前不是一直回报说,节节胜利,党项已经溃不成军?到底是之前吴锺业欺君罔报,还是党项设的轻敌之计?”陈帝显然火气不小。

    众人都知道急转直下的军情,让一直志得意满的陈帝有些接受不了。几位宿臣都是温吞的性子,加上只有保靖侯奏折上的只言片语,谁也不愿意轻易开口,这时候一个不好,出头鸟就要承受陈帝宣泄的怒火。

    太子陈洪恪却不能对陈帝的这番质问视而不见。保靖侯是他的嫡系,这次陈帝点了年轻的保靖侯领军出征,太子自然知道,这是父皇在为自己培养班底。事关保靖侯,以太子的立场,他是保也得保,不保也得保。陈洪恪忙出列道:“父皇息怒!保靖侯一门忠烈,是父皇最倚重的勋贵。锺业虽然年轻,却也是自幼受家门熏陶,当得上重任的。父皇之前也屡屡称赞他沉得住气,当他像亲子侄一般看待。以他的性子,怎会为了争功谎报军情?况且此次梁陈联军开赴塞北,一举一动也是瞒不了人的。梁国那边传来的消息,之前也是高歌猛进。还请父皇明察!”

    陈帝面对这个自己最疼爱的儿子,将来陈国的继承人,微微压了压心中的火气,严肃的问道:“那你说,这支突然出现的彪悍骑军,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可以迎头痛击我军,还俘虏了左翼军两千余众,这样的武力,为什么之前一直隐忍不发?难道是从天而降的不成?”

    嘉王陈洪恺听了心中一动,女儿清瑜之前在书房跟自己分析的那一番话突然涌上心头。元蒙……难道真的是元蒙发动了?否则正如陈帝所言,这样一支像是凭空出现的强大军队,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党项的土地上?党项已经到了倾族覆灭的关头,这支军队不可能是党项的班底!

    太子陈洪恪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他得保守答道:“如今只有这一封奏报,详细情形还未可知。想必不久之后,前线还会有后续消息传来……”

    陈帝冷哼一声,他手上可用之兵本就不多,不然也不会龟缩蜀地这么多年不求寸进。要不是这次梁陈合力,陈帝想着是个有胜无败的前景,也不会调集军队贸然北上。如今军情急转直下,他怎能不惊慌?

    沉吟了片刻,陈帝才道:“老三,户部那边,军费筹调得如何了?”

    巴王陈洪恒与嘉王不同,他一去户部就领了户部左侍郎的官衔,加上户部尚书老迈不堪用,户部右侍郎是早就投向了巴王阵营的,故而巴王对于户部可谓是已经全盘掌握。听到陈帝发问,陈洪恒出列答道:“禀父皇,计算加税所得,并熔铸黄金九鼎换成的银两,如今共有二百万两军费可供支取。”

    陈帝听到军费充盈,神色微微有些松缓,点头道:“做得不错!你这些日子好好预备,继续抽调部分送到达州老六那里,让他采购些后勤补给。至于军粮军饷你也安排妥当,额外准备些赏银,等我下旨,前线兵将若能反扑得胜,十倍赏之!”

    一直默然无语的嘉王心头震骇,父皇这分明是赌徒心态,如今形势不明,不好好坐下分析事态,反而一意孤行要继续猛攻,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而且这笔军费一出,工部需要重建麻雀里的银钱就铁定落空了。陈洪恺轻叹了一口气,自己摊上这样的难事,怎么了结才好?

    见到陈帝这样,几位老臣也忍不住了,宰相自来老成持重,进言道:“陛下,开战至今,国库耗费银钱不下三百万两之巨,长此以往,恐怕难以为继。自古征讨在外,可命兵士就地取食。如今正值夏季,草原上雨水充沛,党项牛羊肥美,按道理兵士掳掠所得可抵口粮十之四五。为何开战至今,我军一路急奏凯歌,前线军粮却一再加码?此中是否有不法内情,还请皇上下旨严查!”

    陈帝微微皱眉,这个问题他不是没有想过,但是陈帝年轻的时候也是打过仗的,他知道前线的战事瞬息万变,许多事情不是他们在后方想当然这么简单。即便是前线军士贪墨些劫掠所得,这也是情理之中。只是军粮所需日渐增加,确实也有疑问。

    兵部尚书也进言道:“陛下,开战至今几个月,我军虽节节胜利,却也折损不少。此时遇到这样的败绩,臣认为朝廷应该三思后行。若是继续征讨不利,不如退守已经占据的陇南膏腴之地,固守坚城,慢慢经营,方是上策。”

    嘉王陈洪恺一直认真在听,从前他也觉得朝廷的老臣太过于保守,但是今天,宰相与兵部尚书的老成之言,陈洪恺心里却是同意的。

    陈帝横眼看去,宰相垂垂老矣,兵部尚书唯唯诺诺,几个儿子也不像刚刚开战那会踌躇满志,跃跃欲试的样子。难道就他一个人有进取之心?

    陈帝也不对两位老臣的提议发表意见,只淡淡挥了挥手道:“天色不早,你们都下去吧。等前线再有消息传来,我们再下定论!”

    众人微微吁了一口气,都谢恩退下了。每个人带着沉重的心情,低头出宫。巴王虽也担心前线局势,不过他适才得到陈帝一声夸奖,比起因为保靖侯拖累的太子,算是好得多了。

    太子单独拉了拉大哥嘉王,示意他留下有话说。

    陈洪恺会意,对巴王他们几个道:“我几天没有去给母妃请安,顺便看看瑜儿,待会去一趟宝应殿再出宫。”

    太子和嘉王将众人送到南宫门,直到人都走远了,才转身往回走。

    太子低声道:“大哥,刚才你一直没有说话,可是心中有何计较?”

一百九十九、父女连心

    陈洪恺自然知道太子承受的压力很大,只是如今人人都盯着前线军情,鲜有人跳出这个窠臼来看待天下,只有自己的女儿,一个几岁大的孩子,却站得比谁都要高。若不是真的被神佛之力开启了慧眼灵根,这又如何解释?

    陈洪恺苦笑道:“太子殿下高看微臣了。微臣被麻雀里重建一事折腾得头晕脑胀,已经几天没有合眼睡个安生觉了。又突然出了这样的军情,一时都懵了。”

    太子叹道:“麻雀里重建一事恐怕只能搁置了,如今前线如此,军需更不能挪用一分一毫。如今秋税也没到时候收缴,去年的商税也因为梁陈交战几乎颗粒无收,国库自然是空虚的。”

    陈洪恺早知如此,只得点头道:“话虽如此,但是规程我还是得拿出来。至于到时候怎么做,只看父皇的意思罢了。”

    太子见这个大哥也没有什么好主意,心思也就淡了。他赶着回东宫找太子少保商量,便匆匆与陈洪恺别过。

    陈洪恺惦记着几天没见到女儿,虽知道她在宝应殿被照顾得很好,还是放心不下。况且今日发生之事,女儿之前早有预见,陈洪恺也想听听女儿怎么看待现在的形势。

    按照礼节,陈洪恺自然要先去看母亲姚贵妃,姚贵妃正在用膳,见到儿子来了,惦记军情的事情,忙问嘉王道:“宫中谣传说是前线形势不妙,你父皇找你们哥几个过去,便是商量这事?”

    陈洪恺低头道:“正是。”却也不多言。

    姚贵妃点点头,虽然她也很想知道内情,想知道胡贤妃到底从中有什么算计,但是陈帝明令后宫不得干政,这个儿子又是不贴心的,姚贵妃便懒得问了,只是场面上交待几句好好为国效命之类的话,便打发陈洪恺下去了。

    陈洪恺苦笑着走出姚贵妃的正殿,虽然他也没想过母亲能有多关心他,可是任哪个母亲自己吃着饭,儿子来了,连客气一句说是一块吃的话都没有,陈洪恺还是有些寒心。到底是分开太久,没有了感情。

    香云正伺候清瑜吃着饭,外头小太监高声禀告道:“嘉王殿下驾到!”

    清瑜一喜,筷子一放,就起身到门口去迎接。香云生怕清瑜手上的伤没好全,也赶着快走两步,替嘉王拉开门帘子。清瑜见父亲果然精神有些不济,眼圈乌漆漆的,清瑜忙问:“爹吃过饭没有?女儿正好还没开动,要是不嫌弃御膳房给我的做的都是汤水清淡的菜,爹不妨也吃两口?”

    陈洪恺看到女儿关心的模样,刚才在姚贵妃那里受得憋气一扫而空,欣慰的道:“正好,这几日熬得辛苦,火气挺盛。到你这儿吃两口清淡的解解腻吧。”

    香云忙取了碗碟勺箸摆好,伺候嘉王、郡主吃饭。

    清瑜看了看外头,奇怪的问:“父亲没有看到紫兰吗?她去外头帮我托口信,想请父亲过来一趟。”

    陈洪恺摇了摇头道:“未曾。可能我一直与太子殿下在一起,她看见了也不敢过来吧。”

    清瑜有些担心,不过想着紫兰也是宫中老人,应该出不了事,便闭口不谈。父女俩舒舒服服用了些饭菜,香云奉上香茗,这才将残羹冷炙撤了下去。

    陈洪恺品了口茶,这才问女儿道:“几日不见,都已经能下床走动了,看来瑜儿恢复得比预想得快。”

    清瑜点点头道:“也是太医医术高明,紫兰香云伺候得精心。虽然祖母这里样样都好,瑜儿还是想早点回王府去,好久没有看见母亲,实在惦记得很。”

    陈洪恺点点头,笑道:“虽然看着恢复得好,还是不能马虎。太医说要多待休养一阵,你就多休养一阵。咱们府里的医官可是没有这么高明的医术。你母亲那里,你也不用挂念,我次次看了你回去,她都里三遍外三遍的问了个仔细,她也说,如今肚子里怀一个,宫里伤一个,她这个做母亲的可不能倒下,日日养生汤药不断,气色看着比从前还好。”

    清瑜听父亲这么说,也放下心来。父女俩自从上次书房谈心,许多事情都已经说开,清瑜也就不遮遮掩掩,直接问道:“父亲,前线军情怎么样?”

    陈洪恺脸色换了郑重,道:“你不提,我也正要跟你说。看来你的预见十有八九是成真了。保靖侯递回来的奏折里说,联军开到乌尔罕之后,因为已近荒漠,饮食取水困难,联军已经很久没有往前推进。两国主帅商定绕过那不毛之地,各取一个方向进军。谁知才刚分道扬镳不过两天,我们陈国军队便遭遇了一支骑兵伏击,那支骑兵人数不下三千,来去如风,勇猛彪悍,我军力不能敌,左翼军步兵团折损千余,另有两千士卒下落不明,恐怕是遭了俘虏……”

    清瑜皱了皱眉头,梁陈联军毕竟是劳师袭远,若不是因为合力,哪里能势如破竹,打得党项节节败退?保靖侯好糊涂,分兵不正是给了对方各个击破的机会吗?还是因为一路太过顺利,再高明的将帅也会被胜利冲昏了头脑,才落在敌人的圈套中吧?

    清瑜轻声问道:“已经断定了这支骑兵是元蒙的军队吗?”

    陈洪恺摇了摇头,道:“没有。不过以我们对党项的了解,他们是没有这样的实力的。况且党项民族尚白,崇拜的图腾是飞鹰;而这支骑兵是全身黑甲,胳膊上绘制的都是狼头……”

    清瑜心中一振,不是蒙古还有谁?清瑜对于蒙古的惧怕是根深蒂固的,忙追问朝廷的后续举动道:“皇爷爷有什么打算?”

    陈洪恺叹气道:“父皇还想着一鼓作气,要将所有军费调往前线,并加重悬赏,以求鼓舞士气,反败为胜。还是宰相与兵部尚书老成世故,各找了说辞劝导。如今父皇的意思,还是要看进一步的军情再做打算。不过父皇那份雄心,是没有息的。”

    清瑜也叹气道:“希望元蒙那边也是虚晃一枪,毕竟它的死对头金国还余威犹在,这时候两线开战,也是不智。若是我们梁陈联军能见好就收,不波及到元蒙的地盘,或许还可相安无事。”

    陈洪恺看着女儿忧虑的眼神,点头道:“我也有这个想法。等军情进一步明朗,适当的时候我会进言的。毕竟是干系到国体的大事,就是惹得父皇不喜,为了陈国的千秋后世,我也不能袖手旁观了。”

    清瑜担心的看着父亲,凭良心说,父亲是陈国所有皇子中,最热血最睿智的一位,许多事情或许有些私心,但是比起其他只知道争权夺利的叔叔,父亲心里还是装了很多社稷与百姓的。

    清瑜劝说道:“我知道父亲一片公心。不过有时候还是要顾及自身。皇爷爷的脾气父亲比我还清楚,他老人家登基这么多年,从来都是说一不二。若是父亲因为这件事惹得皇爷爷不快,甚至怪罪下来,将来还怎么有机会在朝堂一展所长?父亲是我们王府的天,若是父亲被论罪,母亲和我,还有未出世的弟弟妹妹们,该怎么办?”

    陈洪恺沉默下来,低声问道:“那我就这么眼睁睁看着父皇一意孤行不成?”

    清瑜摇了摇头道:“当然不是。我希望父皇不要出头,但是父皇可以通过影响太子、宰相这些人的观点,间接达成此事。他们都有各自牢不可破的地位,不像父亲,回来成都没多久根基还浅。我相信,其余的人也会看到这里头的危机,只是没有我们思虑这么深罢了。”

    陈洪恺点点头,笑道:“从前说你是我的小军师,如今倒不止了,算我的半师了。”

    清瑜也被父亲打趣的话逗乐了,撒娇道:“女儿替父亲担心,父亲反而臊女儿的面皮!”

    陈洪恺苦笑道:“我也是为人父母,每次看到瑜儿,疼爱都来不及。可偏偏你祖母对我……”

    清瑜不知父亲在祖母那里受了冷落与忽视,所以与自己在一起才发这样的感慨。可能是隔代又陌生的原因,清瑜早就觉得姚贵妃对待父亲,对待自己一家实在有些说不过去。清瑜心中冒出了一个大胆的念头,忽然问陈洪恺道:“父亲,我是你亲生的孩子吗?”

    陈洪恺一愣,又急又怒道:“你这孩子乱说什么话?我与你母亲这样疼爱你,你这不是伤我们的心吗?”

    清瑜一动不动的看着父亲,也不说话。陈洪恺忽然察觉道什么,女儿这话不是问自己的,是在替自己问……陈洪恺一时冷汗直冒,说良心话,每次遭到母亲蔑视伤害的时候,陈洪恺内心也怨恨,但是他却从来没往这个方面想过。此时突然被女儿这么一搅合,陈洪恺内心止不住波涛翻涌,他知道,这里是内宫,而内宫中,发生什么样的事情都不稀罕,尤其是子嗣上头!武则天自残亲生女,谋害王皇后,前唐旧事历历在目……

    清瑜知道今天让一颗种子在父亲的心里生根发芽了。她是没有十足的把握了解事情的真相,但是她相信一点,这时间没有无缘无故的好,也没有无缘无故的坏。姚贵妃如此对待“亲生儿子”,有什么理由呢?

二百、清瑜献计

    陈洪恺背后冷汗直冒,他这些日子本就因为公务辛苦,白日里又为前线军情操了一回心,这当口突然受到女儿这样的暗示,心神激荡之下,便有些坐不稳了,只觉得头晕目眩,视物模糊。

    清瑜见父亲不对,心中也有些后悔,忙高声叫香云进来,两人一道扶着嘉王靠在了榻上。

    香云迟疑问清瑜道:“郡主,要不要去宣太医?”

    清瑜有些拿不稳,毕竟这是内宫。她们女眷无所谓,父王是封了亲王的,虽是看望母亲女儿,逗留太久也不太好。父王又刚入朝担任要职,这时候闹出什么病来,万一干涉到前程,也不妥当。

    陈洪恺本只是疲累,又受了刺激,才会如此,靠在榻上闭眼歇了一会便好多了,他也听到香云发问,忙摇手道:“不用了。只取些醒神的药油来给我擦擦便好。”

    清瑜见父亲没有大碍,这才微微放心,也吩咐香云道:“再泡一杯参茶来。”

    香云忙应命出去了。

    清瑜安慰父亲道:“都怪女儿不懂事,惹得父亲如此。父亲千万保重好身子,否则女儿万死不能赎其一。”

    陈洪恺心中悲凉,摇头道:“罢了,罢了。我虽一腔热血,却是四处碰壁。母妃对我冷淡,父皇待我平平,太子时刻提防我,巴王更是视我为仇党。我本想在工部做出一番事业,造福黎民百姓。偏偏刚到任便接到这么一件为难差事。我虽废寝忘食,奈何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竟是半分办法都没有。我真是上对不起父皇,下对不起百姓……”

    清瑜见父亲这般感伤,忙郑重道:“父亲千万不能自暴自弃!以父王的仁心、才干,只要有机会,一定会一鸣惊人的。况且麻雀里的事情我也听宝陵姐姐说了个大概,我虽不知详情,但是为父分忧本是我们做儿女的份内事。是故我也想了些办法,只是我到底不明政事,具体能不能用,该怎么用,还得父亲做主!”

    陈洪恺闻言精神一振,他这个女儿有几分见识,他是知道的。只是平日里虽说得多,倒没亲眼见过清瑜做出什么来。如今面临麻雀里这么一个烂摊子,工部上上下下都束手无策,女儿竟然能想出办法来!陈洪恺是又惊疑又希冀。

    清瑜便从柜子里将自己费尽心思弄好的策划案初稿拿出来给父亲看。

    陈洪恺手握这一叠文稿,脸色转了郑重,他微微坐起身子,一张一张静静看了下去。不一时,便沉浸在了清瑜庞大巧妙的设计之中,看得入了迷。

    过了半晌,陈洪恺才抬起头来,仔细打量自己的女儿。

    清瑜忐忑的问:“父王,是不是行不通?”

    陈洪恺展颜一笑,道:“行不行得通我不清楚。不过瑜儿真是让为父大开眼界。这些都是你自己想的吗?”

    清瑜一愣,看来自己又过于锋芒了,只得搪塞道:“是女儿想的。不过自从被慧有大师佛法熏陶过之后,女儿只觉得好似开了前生智慧一般,许多事情都特别清楚。”

    陈洪恺沉思了一会,女儿除了周岁时那场大病,并没有其他什么特异的事情发生,况且自己是亲眼见女儿长大的,实在不想怀疑自己的女儿。陈洪恺才点点头道:“佛法灵异,或者真有这样的效用也不一定。只是你年纪还小,平日说话做事有一份稳重还罢了。这会拿出这份东西,实在有些惊世骇俗了。你给父王看不要紧,只是记得千万莫要落在别人眼中,徒自惹出事端来。”

    清瑜见父亲也信了,这才放下心来,又问道:“父王觉得这法子不知道行不行得通,能不能试试呢?”

    陈洪恺又回头翻看了看,沉吟道:“按理说,既然国库没有这笔款项,你能想到自民间筹集,是不错的。不过无商不奸,试问谁能为了一张图纸就掏出真金白银来?毕竟这都是看不见摸不着的空中楼阁,想要施行,难度很大。”

    清瑜疑惑问道:“难度咱们陈国朝廷的信用都不能让那些商人相信吗?”

    陈洪恺苦笑道:“如今这样的时势,各国都厉兵秣马,扩充军备。这钱从哪里来?农税是根本,不敢轻动。各国自然是在商人身上下手了。要知道,商人不事生产,凭借低买高进赚取无良之财,自古就是被人瞧不起的。但是各国又需要税金,所以对待商人……基本上没有什么好心。商人对待朝廷,也就小心翼翼,敬而远之。”

    清瑜叹了一口气,这样重农轻商的落后思想主导着各国的朝廷政策,每当需要钱的时候就加商税,长此以往,自然打击了商人的积极性,也让朝廷与商人离心。自己想要通过朝廷信用来吸引商人投资,恐怕就没希望了。

    清瑜想了想,换个角度问道:“若不能依靠朝廷的信用吸引商人,那依靠利益呢?毕竟商人都是逐利的。”

    陈洪恺思忖这个想法倒是不错,忙问女儿道:“我们就是看中了商人手中的钱财,还能有什么利益吸引他们?”

    清瑜笑道:“商人虽然都是逐利的,但是也不缺乏有远见的。以小博大本就是做生意的不二法则。若是他们看出来今日的投资能换成往后的大收益,说不定就心动了。”

    陈洪恺将清瑜画的图抽出来仔细看了看,点头道:“若是麻雀里真的如瑜儿所设想,能建成这个样子,自然是有利可图的。只是一来,素日并没有这样的先例,恐怕这般纸上谈兵难以让人尽信。二来,南城终究比不上东市西坊的繁华,麻雀里地利虽好,想要脱颖而出也不是一时半会能达成的。”

    清瑜知道父亲的意思,这构思毕竟是没有经过验证的,看上去很美,却很难让当权者下定决心。只是清瑜知道,若是安排得好,这样的商业行为是大有可为的,毕竟后世火爆的楼市早就说明了这点。而成都这样一个城市,论先进性肯定没法跟后世的大城市相比,但是商业氛围却早已经成形了,缺的是有人点一把火,推动这个方案施行而已。

    清瑜慢慢引导父亲道:“父王担心的这些,别人一定也在考量。不过,我们最大的倚仗,便是有朝廷的支持。如果我们能说动皇爷爷政出法随,那么事情就好办得多。比如朝廷宣布未来开发南城,必要时择东市西坊部分商家迁入;又比如,朝廷疏浚河道,准备在南城建立漕运码头。如此种种,朝廷大棒一挥,自有人嗅出味道。说不定到时是那些商人求上门来,反倒不用父王去操心。”

    陈洪恺眼睛一亮,清瑜这个办法倒是好得很。与其朝廷放下身段去求那些商人,不如似这般放几股烟幕,让那些商人去揣测。毕竟国家大事是朝廷说了算,商人也只能适时而动,见机行事。

    陈洪恺一拍大腿,笑道:“瑜儿真不愧是开了宿慧,这般攻心之计真是绝妙。”

    清瑜绞尽脑汁想到这些,也不过是为父亲分忧,见到父亲肯定,心里也很高兴。

    陈洪恺精神鼓舞,之前受挫的斗志又重新燃起,忙起身道:“我这就将你的条陈拿回去仔细揣摩。待我改动改动润色之后再呈给父皇,势必要说动父皇支持我。”

    清瑜也知道时辰不早,再晚就要闭宫了,也就不留父亲,只是嘱咐父亲小心身体,帮她向母亲带好。

    陈洪恺双手扶住女儿稚嫩的肩膀,心中有些感慨,对清瑜道:“你小小年纪,本就受了伤,还要为我殚精竭虑想这些。真是为难你了。此事我已经有几分把握,你就不要再多想了。免得将来得了你母亲那个思虑过甚的毛病。只管在宫里好好养伤,早日康复,为父好高高兴兴接你回去。”

    清瑜用力点点头,笑道:“父王放心,能为父王分忧,是女儿的荣幸。既然父王胸有成竹,女儿哪里还有多话?一定听父王的话,好好休养。女儿也盼着早日回家呢。”

    陈洪恺得了清瑜的计策,心中有好些想法,也顾不得跟姚贵妃道别,便匆匆去了。

    清瑜等父亲去了,才复又想起紫兰来,这时候晚膳已毕,还不见紫兰回来。清瑜心中好不担心,忙叫香云提了灯笼去迎一迎。

    香云答应,刚准备了灯笼,紫兰就回来了。只是紫兰脸色虽没有惊慌,却有些沉重。

    清瑜知道紫兰是个稳重的,绝不会无缘无故失踪这么久。见到她回来,忙叫她进屋。紫兰返身关上门,定了定神,这才跟清瑜禀告了自己遇到云霜宫宫女的事情。清瑜听紫兰说起什么打入冷宫的玉嫔,有些奇怪。毕竟内宫之中,失宠的嫔妃绝不在少数,这样一个女子,有什么值得紫兰如此郑重的呢?

    紫兰压低声音道:“郡主不知。奴婢进宫的时候,年纪很小。当时的教养姑姑让几个年长的老宫女带着我们这些小的,算是照顾看护。奴婢偶尔听这些老宫女议论,才知道宫中原来有这样一位玉嫔。她不仅天香国色,多才多艺,还是先皇后的表妹,入宫之后很得圣眷。先皇后生下太子之后,便急病缠身,没有几个月便仙逝了。先皇后临终时恳请陛下封了玉嫔为贵妃,教养太子,陛下也是点了头的。谁知册封贵妃的诏书还没颁布,玉嫔忽然不知因为什么原因惹恼了陛下,被陛下打进了冷宫,废为庶人。而咱们的贵妃娘娘当时还是德妃,也刚刚生下殿下不久,后来就被封做了贵妃,并一起照顾殿下与太子。陛下对于贵妃娘娘一直青眼有加,也是因为贵妃娘娘不辞辛苦,将殿下与太子哺育成人……

二百零一、呼之欲出

    清瑜这才知道还有这么一段故事。不过这样的事情,表面上看来是合情合理,至多不过是看客们感叹一句玉嫔时运低,没有那个命罢了。但是清瑜却明白,宫中的争斗从来都不是明面上刀光剑影的。多少往往刚才还和颜悦色的姐妹,一转头便雷霆一击,将人打个措手不及。玉嫔只差一步就能登顶贵妃,又是先皇后的表妹,平日也是极得圣眷,必定是个聪明人。若不是有人陷害,清瑜实在想不明白,怎么会在一夕之间沦为废人?

    这个故事越发警醒了清瑜,这宫里看上去平平淡淡,实在充满了凶险。清瑜便问紫兰:“依你所见,今日被你遇见这宫女,是个巧合?”

    紫兰自然知道清瑜顾虑什么,想了想便道:“奴婢觉得是个巧合。奴婢跟了那宫女去了云霜宫。”

    清瑜大讶,追问道:“你怎么这么莽撞?不怕被人撞见吗?”

    紫兰摇头道:“云霜宫的管事潘公公也是个不得意的,不然也不会待在冷宫做管事那么久。他最近急于找个空缺调职,故而常常往大内总管、副总管等掌权太监处走动。这中年宫女就是觑着这个空子,用钱收买了小太监出来的。我去的时候,也只塞了那小太监二十钱,那小太监便不管了。想来在云霜宫那样的地方当差,油水少得很,那些小太监巴不得有人上供呢。”

    清瑜点点头,还是道:“便是如此,你也太冒险了。”

    紫兰忙道:“奴婢也是一时福至心灵。头先郡主才嘱咐我打探打探先皇后的事,出门就遇上这么一个机会。妙就妙在还是一个各方都忘记了的人物,即算是有什么不妥,只把责任推到那冷宫罪人身上便是。”

    紫兰也是个果敢的人,平日看着温婉,但是要在宫中存身,必要时冷血一些,也是自保之道。清瑜倒不好说她的不是。只是对于这个二十年前艳冠宫廷的玉嫔,清瑜也有几分兴趣,便问紫兰道:“那你见到玉嫔……不,罗庶人了?”

    紫兰点点头,叹了一口气道:“罗庶人虽只有三十七八岁年纪,奈何冷宫岁月太过折磨。我刚见到她的时候,有些不敢相信,那个躺在床上人老珠黄直病怏怏的老妪,竟然是当年美艳不可方物的玉嫔。”

    清瑜可以想象,在那样一个活死人墓里蹉跎了二十年的玉嫔,是怎么从一个鲜活可爱的女子慢慢煎熬成了一具仅剩下呼吸的枯骨的。清瑜也叹息道:“冷宫锁清秋,红颜弹指老。与其在那样的地方苦熬,还真不如一死来得干净。”

    紫兰道:“虽然罗庶人病入膏肓,但是奴婢看那宫女煎药喂了她之后,她幽幽醒转,眼波虽然晦涩却依然有一丝神光,精神颓丧却并不萎靡,端坐在床上,仍然有一股气度,似乎有一股意志支撑,并不似我们想象的一般了无生趣。”

    清瑜闻言倒是惊讶,看来这个玉嫔不是自己想象得那么简单。即便受了几十年的苦楚,还能让紫兰发表这么一段观感,必定不是个寻常女子。清瑜便问紫兰:“你跟罗庶人说上话了?”

    紫兰点点头,回答道:“奴婢没有忘记郡主嘱托之事,这个罗庶人既然是先皇后的表妹,又曾被先皇后殷殷寄托,必定是先皇后深信的人。况且正是先皇后去世后不久,罗庶人即将晋封贵妃的时候,陡然发生了变故,依照皇上的性子,只怕这位罗庶人便是多少被先皇后之死牵连。故而奴婢也曾试探问起。”

    紫兰这么分析倒是很有道理,清瑜心中也在揣测,当时的宫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竟然发生了这样大的变故。清瑜忙问:“罗庶人可愿意回答?”

    紫兰苦笑道:“也是我小看了这样一位废妃,言谈间,我想探问的东西都被她三言两语绕开,反倒是她从我口中得悉了不少如今后宫中的情形。再怎么说也是当年风头极盛的嫔妃,虽然如今容颜已朽,精明仍在。我虽发觉了她的企图,但是我所说的也不涉及什么机密,不过是如今后宫中的人事罢了。奴婢也希望借此赢得这位罗庶人的信任,好将消息打探出来。”

    清瑜点点头道:“你素来稳重,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必定心里有数,我也不担心。既然如此,可曾让她解了心防,将内情说给你听了吗?”

    紫兰叹气道:“哪里这般容易。那罗庶人不仅没有回答我的话,反而向我提出一个要求。”

    清瑜心中奇怪,按道理,对于罗庶人这样一个关在冷宫中二十年的废妃来说,青春不在,容颜空老,连皇帝的旧情也早就淡了,必定没有了翻身的可能。这样一个人还能有什么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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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紫兰想起罗庶人当时的话,背心还是忍不住有些冷汗,艰涩的对清瑜道:“罗庶人知道奴婢是贵妃宫中伺候郡主的,拿眼自己看了奴婢好一会,这才笑着说出她的要求。第一,便是要奴婢想办法,给她治病备药。”

    清瑜听到这里,越发相信这个罗庶人必定有什么图谋了,一般嫔妃若是经历这样的苦况,早就了无生趣,只求速死。哪里还会想要求医问药?

    紫兰见清瑜不说话,便小心翼翼的道:“奴婢想着这样的事情在宫里虽有些碍难,但是想想办法总能办到。便自作主张答应了下来。毕竟若是罗庶人一死,再想找这么个合适的打听人选就不容易了。”

    清瑜点点头,道:“换做是我,也会答应下来。”

    紫兰苦笑道:“只是罗庶人说出的第二个要求,差点没把奴婢吓死。”

    清瑜顿时好奇,忙问:“是什么要求?”

    紫兰一字一句道:“罗庶人想找个机会见见咱们王爷!”

    清瑜一愣,她一个废妃,若是想翻身,也应该想办法去见见皇帝,说不定能靠着一丝旧情换取怜悯。怎么会想要见自己的父王?清瑜忍不住问道:“这是什么道理?父王哪里能去见她?”

    紫兰道:“奴婢也是大惊,忙问罗庶人因何要见嘉王殿下。结果罗庶人说出几个让奴婢摸不着头脑的穴位来。”

    清瑜早被这一波三折吊足了胃口,立即问道:“什么穴位,你可记清楚了?”

    紫兰点头,认真回忆道:“罗庶人说的是‘巨阙、三焦、阴谷、行间’,若不是奴婢听说过巨阙穴,一时之间还真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

    清瑜也疑惑起来,这位罗庶人被关在冷宫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有人对她有兴趣,她还打什么哑谜?清瑜追问道:“就这么多?她没说别的?”

    紫兰摇头,对清瑜道:“她只说要我将这话说给嘉王殿下听,嘉王殿下必定会去见她。”

    清瑜心有所悟,也许真相就要呼之欲出了。她若是不怀疑父亲的身世,就不会嘱咐紫兰去探听,也不会白日里点醒父亲。只是事到如今,虽然答案好似隔了一张纸,就要一捅即破,但也不能轻心大意。她虽好奇,却不敢轻易下决定。想了良久,才问紫兰道:“依你所见,这位罗庶人到底是什么打算?”

    紫兰也是想了一路也想不明白,只得摇头道:“这位罗庶人奴婢实在看不透。”

    清瑜沉吟了一会,这才道:“她要见父王这件事暂且拖着,你先想办法帮她治病,说不定接触得多了,能看出些什么。若需要补品药材,只管到柜子里拿。若要去买缺银子,父王给我的用度也放在那里,我平时动也不需动。你就拿去用吧。只是要多加小心,虽然她已经被宫中的人遗忘,到底不是个寻常人。你要是被人发现,也没有好的说辞。”

    紫兰点头道:“郡主放心,云霜宫与御膳房是一个方向,奴婢往后便借口给郡主炖补品这个理由过去。小心一些,不妨碍的。云霜宫那边地方广大,人手也少。管理得不如其他地方严谨。”

    清瑜是既想知道答案,又有些怕知道答案。白日里父亲那个样子历历在目,换做是谁,怕也是一时接受不了的。只是清瑜虽在局中,到底带了些超脱的眼光,看待姚贵妃不是单纯的祖孙之情,故而格外敏感些。她也不知道,去追寻这个答案是对是错,将来会给嘉王府带来什么影响,只是事关父亲的一生,清瑜也不得不这么做了。

    紫兰见清瑜还在沉思,忙劝说道:“郡主今日劳累了一整天,昨天也没休息好,这怎么行?到底还是新伤未愈,总要爱惜些身子才好。”

    清瑜也觉得这一天特别漫长,许多事情一块发作起来,让自己疲于应付。紫兰这么一说,清瑜便再也支持不住,只想合眼美美睡上一觉。

    紫兰忙叫了香云打了水,两人伺候清瑜擦洗一番,便铺开被褥,放下帐子,让清瑜安歇了。

    嘉王府玉脂堂正房里,尹兰烟听说嘉王回府,忙精心梳洗打扮了一番,预备好好伺候王爷。王爷这几日忙于公务,都没有回府来。尹兰烟左等右等,却不见王爷的影子。正想让人再去外头看,裘妈妈已经回转来,跟尹兰烟禀告道:“姨娘还是先睡吧。王爷回府之后去了王妃正院,老奴在外头等着。一直等到院门关了,灯也灭了,这才回来。王爷今晚怕是不来了。”

    尹兰烟一腔柔情蜜意顿时化为乌有,只点点头让裘妈妈下去,自己对着妆镜,一把扯掉头上的玉簪,紧紧捏在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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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零二、多方筹划

    尹兰烟近身伺候的秋雁哪里还看不出来?自从尹兰烟拿了对牌管起了嘉王府的家事,嘉王殿下便与她圆了房,王妃身子不好,是故这些日子,嘉王除了留在衙门公务不曾回来的那几日,都是歇在玉脂堂的。尹兰烟初为新妇,一腔柔情蜜意便都投注在嘉王身上,她本就温婉可人,嘉王对她也有几分情意。两人一主内,一主外,这些日子的夫妻做下来,尹兰烟不知不觉便生出一种白头偕老的错觉来。只是今夜,殿下没有过来,终于将这个痴情女子的美梦惊醒了。

    秋雁小心翼翼问道:“夜深了,姨娘是不是早些歇了?”

    尹兰烟摇摇头,低声问:“我是不是得陇望蜀了?王妃是殿下的结发夫妻,出身大族,殿下心里最是敬重疼爱的。而我,不过是悄悄抬进府里的一个姬妾,拿什么跟人家比?”

    秋雁闻言心道:姨娘平素那么稳重得体,怎么问出这样傻的问题来?秋雁哪里知道,女人即便再是如何知分寸守礼节,一旦沦陷情网,便将那平日里的精明都抛下了,心中只有那一份情丝缠绕,绵绵不尽。更何况是尹兰烟这个花样年华,初尝个中滋味,如何跳脱得出来?

    秋雁既不好应和尹兰烟的话,也不好给她不切实际的希望。只得叹气道:“姨娘何必自寻烦恼?这府里除了王妃,还有楚姨娘、吴姨娘,只是她们如今一个怀着孩子,一个去了宫里罢了。倘若姨娘这般钻牛角尖,往后的日子怎么过呢?”

    尹兰烟也知道秋雁的话有道理,她虽然幻想过自己能牵住嘉王的心,能独占恩泽,但是哪里有那么容易的事呢?嘉王也不是那种好色之徒,能接纳自己,也算是进了一大步。这种事情,只能靠水磨功夫,慢慢来了。尹兰烟便幽幽叹道:“你帮我卸妆吧,明儿一早还要去议事,也不早了。”

    秋雁闻言忙上前帮尹兰烟去了首饰,散了头发,又打了净水来帮尹兰烟洗漱一番,这才伺候这位满腹心事的主子睡下。

    第二天一早,尹兰烟便早起往王妃长宁的屋子里去请安。嘉王陈洪恺正与妻子一道吃着早膳,见到尹兰烟来了,也只淡淡点个头,他如今满脑子都是麻雀里的事情,就是昨晚留宿在正房里,也多是与妻子讨论这里头的事情。

    尹兰烟见嘉王这个样子,与前几日的浓情蜜意大相径庭,心中如何不酸涩。不过她也知道,这样的情绪只能藏在心里。尹兰烟端谨问道:“王爷今日不上朝吗?”

    陈洪恺随意道:“最近因为公务几天没有睡个囫囵觉,老尚书自己也熬不住,父皇便让大家散衙一日歇歇。怎么,有事?”

    尹兰烟听说嘉王今天在府里休息,忙道:“妾身没有什么事。王爷今日难得在府里歇息,妾身这就去安排厨下准备些养生菜式,以慰辛苦。”

    长宁淡淡道:“我已经吩咐过了。你自去跟管事妈妈商量家事吧。”

    尹兰烟见王爷王妃都没什么吩咐的,便退下了。

    长宁等尹兰烟一走,这才对丈夫道:“尹姨娘管家不偏不倚,虽没有什么出彩之处,倒也中规中矩。你当日选她而弃吴巧容,还是对的。”

    陈洪恺点头道:“虽然如此,你也要时刻提点着她。她年纪不大,又是个姬妾,难保有许多事情拿捏不来。”

    长宁点头,虽然对牌交到了尹兰烟手里,但是一旁有韩妈妈与木樨盯着,自己还拿着账房钥匙,尹兰烟也只能管管人事,事情总还在自己的掌握之中。

    长宁想起昨夜丈夫与自己聊到深夜的事情,还是有些拿不准,低声道:“虽然瑜儿的法子看上去不错,到底是发前人所未有。即算是王爷增补些条陈,仍然不见得尽善尽美。不如请父亲和哥哥来参谋参谋?”

    陈洪恺放下筷子,点点头道:“好是好。只是岳父与舅兄都是做学问的人,不见得懂这商贾贱业。况且舅兄刚刚补了太常寺少卿,也有千头万绪的公务要忙。”

    长宁知道丈夫说的有理,转念一想,倒是想起两个人来,斟酌了片刻,才对丈夫启齿道:“既然如此,那就无须找父亲、哥哥了。只是这件事到底干系不小,王爷少不得要多方筹划才好。我有两个人可以给王爷推荐。一位是姿生堂的魏掌柜,他虽是自梁国来的,但是瑜儿曾对我说过,这位魏掌柜经验丰富,眼光独到,又是瑜儿恩人那边的人,王爷也尽可信任。关于商贾之事,王爷但问无妨。”

    陈洪恺正愁没有熟知商贾之事的亲信,听长宁说起,忙点头道:“你不说我倒把他忘了。此人我虽只见过一次,却有些印象。一看就是稳重懂行的。回头让陆管家拿了我的帖子去请魏掌柜来一趟。”

    长宁见丈夫这般郑重对待,心里也高兴。至于另一个人选,长宁有些无奈,不过为了丈夫,她还是直言不讳道:“至于工程上的事,尹中是工部老人,又是贵妃娘娘的表亲,还是尹姨娘的父亲,或者他可以为王爷分忧。”

    陈洪恺看了妻子一眼,满眼都是爱怜。有这样一位心胸开阔的贤内助,他陈洪恺真是前世修积的福分。陈洪恺点点头道:“兰烟进咱们府里也有些日子,你做主将表叔请来让他们父女见见,也说得过去。”

    长宁知道这是丈夫尊重自己,让自己出面安排,也是显示自己的主母地位,并不因为尹中是尹姨娘的父亲而绕过自己。长宁与陈洪恺这么多年夫妻,许多事情都了然于心。况且尹兰烟虽然被丈夫收了房,只看丈夫在自己面前对待她的态度,也说明丈夫并不是那种喜新厌旧的人。之前已经有芙蓉在前,所以尹兰烟这件事,长宁也只在心里难过一回,没有太过伤心。

    两口子刚吃完,长宁正准备伺候丈夫更衣,陆管家打发人来禀告,说是魏掌柜登门造访。

    长宁笑道:“王爷也算是心想事成了。刚刚才跟王爷提了这位魏掌柜,还没去请,人便来了。”

    陈洪恺也笑道:“那我便去会会他,希望他能给我些好的提议,到时候呈给父皇也多几分胜算。”

    长宁便对那禀告的下人道:“你去告诉陆管家,好生将客人请到王爷的书房,王爷这就过去。”

    长宁帮陈洪恺穿好正服,陈洪恺施施然喝了茶,这才离开正房,往前院书房去了。

    魏保安已经被陆管家带到王爷的书房,等在那里。见到王爷到了,忙恭谨上前行礼。陈洪恺和颜悦色的虚扶道:“魏掌柜的不用多礼。之前本王公务繁忙,难得一见。恰好今日有暇,咱们坐下聊聊。”

    魏保安自己知道自己的身份,哪里当得王爷这般厚待。忙谦逊道:“王爷言重了。魏某一介草民,不过是托了郡主的福,帮着东家操持这份产业。王爷不吝赐见,魏某惶恐!”

    陈洪恺摇头道:“魏掌柜何须太谦?本王也不是那等顽固守旧之人,并不因魏掌柜从商便小看了你。不知魏掌柜今日登门,有何贵干呢?”

    魏保安本就是为了清瑜而来,只是到了门口才从陆管家处得知清瑜如今住在宫里。他职责所在,要为襄王周景渊送信,顿时有些进退两难。谁知他正准备借词退走,却被嘉王召见。

    魏保安也不好隐瞒,对陈洪恺道:“实不相瞒,是我们东家惦记郡主,差了人自梁国送了封信来,魏某为送信而来。只是刚刚得知郡主如今人在宫中。”

    陈洪恺早知女儿与那梁国恩人一直保持书信往来,闻言也不怀疑,点头道:“这也无妨,交予本王,本王进宫的时候给瑜儿带去。”

    魏保安哪里敢把襄王的书信拿出来,好在杨氏夫妻确实也捎了一封信过来,魏保安便取出杨氏夫妻的信,交予了嘉王。

    陈洪恺将信放在书桌上,笑道:“劳烦魏掌柜跑一趟了。不过魏掌柜今日来得正好,本王有些疑问,还想请魏掌柜帮本王解惑呢。”

    魏保安忙道:“王爷但问无妨,魏某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陈洪恺便取出清瑜撰写编画的条陈,交给魏保安,道:“魏掌柜想必也知道,成都南城麻雀里发了一场大火,将整个方圆十里烧成一片废墟。本王如今在工部行走,奉了皇命重建此地。只是此事颇有些繁难,让本王好不头疼。这是本王得来的一份建议,魏管事只管看看,可有什么心得?”

    魏保安不敢怠慢,忙接过这叠东西,仔细翻看起来。这一看,却停不下手来。魏保安虽是襄王府的管事,但向来便是负责的王府的生意,不然也不会被周景渊选出来去看护姿生堂了。他因是浸淫在商界这么多年,眼光自然与一般的王府豪奴不同,看待事物的角度也更加全面客观。这会将这厚厚的条陈看过之后,魏保安心中也不得不赞叹作者的奇思妙想。他忍不住问陈洪恺道:“恕魏某人斗胆,不知王爷是否可以告知,谁人作的这份条陈?”

    陈洪恺见魏保安的脸色,便知这份条陈在他眼中必定是评价极高的。陈洪恺也不瞒着魏保安,笑道:“多亏了我那个机灵的女儿。”

    魏保安一愣,随即又恍然大悟一般,连连点头道:“郡主的奇思妙想,魏某在襄阳也曾见识过。只是当时的格局狭小,比不得这样的大手笔。郡主小小年纪,就有这样的眼光,真是让魏某汗颜了。”

    陈洪恺听到他称赞自己的女儿,也觉得与有荣焉。便笑问道:“依魏管事看,这法子可使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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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零三、借题发挥

    魏保安斟酌片刻,这才放下那份条陈,清了清嗓子,道:“启禀王爷,魏某确实有几分心得。只是在下人微言轻,目光短浅,若是说得不当之处,还请王爷恕罪。”

    陈洪恺见魏保安不是夸夸其谈,阿谀奉承之辈,对他的印象又好了几分,点头道:“魏掌柜直说便是。不过是各抒己见,哪里用得着这般客套?”

    魏保安这才道:“在下认为,虽然这份条陈新奇特别,但是若想成事,只有五五之数。”

    陈洪恺点点头,正如当初他自己刚看到女儿这份条陈的观感一样,虽说是奇思妙想,但也有不小风险。陈洪恺便道:“其中的问题我业已与瑜儿讨论过,限于如今天下大势,各国对待商人有些苛刻,我们陈国也不例外。想要商人通力配合,并非易事。”

    魏保安心中正是这么想,忙道:“王爷英明!”

    陈洪恺道:“不过瑜儿给我献计,与其朝廷放下身段求诸于商人,不如因势利导,造一番形势,让商人自投罗网。”

    魏保安听了眼皮直跳,他虽出身梁国襄王府,但是在商界也有几十年,对待商人别有一番感情。也不知道嘉王殿下这是打的什么主意。也不敢发问,只是肃耳倾听。

    陈洪恺起身,背负双手,轻声道:“魏掌柜,若是朝廷在南城建漕运码头,作为商人,你第一个想到什么?”

    魏保安精神一振,忙道:“自然是大利。如今各国运输主力便是漕运,陈国又是天府之国,河流众多,水系发达。成都为首善之地,汇集全国七成的财富,达官显贵尽聚于此。各项所需都是依靠漕运运送进来。小商号不去说它,几大商号必定是要在漕运码头附近建库开铺的。”

    陈洪恺又笑道:“若是朝廷规划,缩减东市西坊的商街面积,扩充宅第,将多余的商家迁到南城,那又如何?”

    魏保安大讶,想了想,道:“那南城地价必定水涨船高了。东市西坊自古就是商家聚集之地,这么多年的确已经有些容积不下,只是迁移一事,并不容易,王爷真有这般打算吗?”

    陈洪恺笑道:“我如今不过空口白话,只是一个主意而已。真要是求了父皇有了这几条政令,或者也不用我们费神去管,自有商家主动迁移。我们岂不是一石二鸟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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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保安精神一振,道:“确实是好计策!不过在下还有个想法,想给王爷参考参考。”

    陈洪恺忙道:“本王洗耳恭听!”

    魏保安狡猾道:“不如先在权贵圈中放出风来,让这些钟鸣鼎食之家闻风而动,争抢地皮,这样上行下效,或者会事半功倍。当然,几位亲王殿下若是带起头来,底下人不知,还当其中有多大的利益……”

    陈洪恺听得喜笑颜开,看来没白跟这位魏掌柜费半天唇舌,加上这一条,他们所拟的方案怕是有九成的成算了。陈洪恺笑道:“魏掌柜果然不愧老商旅!端的是好计策。”

    魏保安谦逊道:“王爷过奖了。还是郡主的点子精彩,魏某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

    陈洪恺觉得此人胸中有些沟壑,若是为自己所用,至少在重建麻雀里这件事上,能如虎添翼。不过魏保安终究是梁国人,陈洪恺心中犹豫,也没有开口相邀。二人又讨论了一阵,魏保安这才辞去。

    等下午陆管家把尹中请到王府,嘉王与这位身份尴尬的亲戚又深谈了一回工程上的事情,尹中虽才学不足,但是毕竟是营缮司积年的老吏,专业上还是有些心得体会。陈洪恺经过他的分析,心中许多疑惑也解开了,对于修改条陈说服父皇,感觉又多出几分把握。

    尹中对于初登王府也是有几分忐忑的,他接到陆管家送去的口信,还在犹豫,只是到底放心女儿不下,又不敢开罪王妃,这才急急忙忙赶了来。谁知竟然是王爷有公务垂询,尹中虽然碍于天资,仕途上没有什么长进,但是能得王爷的青眼,还是有些激动,恨不得将自己所知全盘托出。他知道,自己的女儿虽然进了王府,自己却不是司徒老大人那样的身份,不敢显露出半分当岳父的姿态。陈洪恺见这位并不亲近的表叔,虽有些木讷憨厚,礼数上倒是周全,心中也存了几分好感。等到陈洪恺将想知道的问清楚,就阻止滔滔不绝的尹中道:“表叔辛苦了!如今我已经将疑惑去了七七八八,想趁着思路清楚,将条陈好好捋一捋再呈给父皇。若有什么难题,再找表叔帮我释疑。”

    虽然尹中最后也没弄明白嘉王口中的条陈涉及了什么,不过既然殿下这么说,他也知趣。忙道:“尹中虽是贵妃娘娘表亲,奈何才疏学浅,不敢当殿下的长辈。殿下实在是言重了。尹中官小位低,所知有限。殿下但有差遣,只管开口。”

    陈洪恺笑道:“表叔何必见外。本就是打小见过的,只是本王生在帝王家,许多不便之处,亲戚间不得不疏远了些。况且兰烟如今入了府里,我们更不是一般亲戚情分。表叔既然来了,不妨去看看兰烟吧。”

    就是嘉王不开口,尹中也要请求去见上女儿一面。此刻嘉王主动提出,尹中也舒了一口气,忙道:“多谢殿下洪恩。兰烟这孩子有福气来伺候殿下,是她的造化。只是这孩子在家中被她娘惯坏了,若有错处,还请殿下宽容。我这就去好好嘱咐她一番,让她明白,王爷王妃对她的恩典。”

    陈洪恺本来还打算敲打尹中两句,让他点醒点醒自己的女儿,此时见尹中姿态这么低,也就不用开口了,只含笑道:“如今已近午时,表叔不妨就留在兰烟那里吃顿便饭,以便聚聚天伦。晚些时候我让陆管家送表叔。”

    尹中起身道:“多谢殿下。那尹中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说完才跟着仆从去了。

    陈洪恺酝酿了许久,这才铺开奏折,将这一件集结众人智慧的麻雀里重建筹资条陈重新润色修改,填在上头。那几页清瑜绘制的效果图也夹在其中,只等明日上朝,呈给父皇。

    尹兰烟见到父亲,忍不住眼泪直流,往日里的和顺温婉,稳重得体,都消弭无形,只剩下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儿,见到慈父的那一番孺慕之情。尹中平时也是极疼这个女儿,哪里忍心让她做妾。即便是进了嘉王府,姬妾终究是姬妾,最多也不过是说出去稍微不那么难听罢了。

    秋雁知道老爷与姨娘有许多话说,忙领着其他妈妈丫鬟们下去了。

    尹中眼角也有些湿润,低声道:“兰烟,我可怜的女儿。怪只怪你爹我没本事,让你受委屈了。”

    尹兰烟泪中带笑,摇头道:“爹爹快别这样说。殿下待我很好,王妃待我也……亲切。如今我帮着王妃管家事,由此可见在这府里女儿过得挺好。爹爹无须担心。”

    尹中这才点头道:“好,好,好!你能如此想,爹爹也放心了。”尹中虽嘴上这么说,只一想到自己的女儿人品相貌样样一流,却落得如此境地,还是有些难受。

    尹兰烟又问:“母亲身体可好?哥哥嫂子们都还孝顺吧?几个小侄儿怕又调皮了。”

    尹中强笑道:“都好都好,只是一家人都记挂你。你如今管了家事,想必许多事情也能做主,什么时候将你母亲嫂子接来见见,她们都念叨你。”

    尹兰烟一愣,复而眼角带了些幽怨,低声道:“非是女儿不孝,只是……女儿如今的身份,自己没脸面倒也罢了,让母亲嫂嫂们过来,不是连累她们让人瞧不起……”

    尹中刚说出那话便后悔了,女儿只是一个姬妾,自己进这王府都不敢以亲家自居,妻子儿媳她们还不是一样?

    气氛因此一冷,父女俩一个内疚一个伤怀,一顿饭吃得也就便便扭扭。尹中虽然心疼女儿,但是在嘉王府也不敢放肆,饭后坐了一会便要别去,尹兰烟见到父亲已经华发丛生,心中暗暗道:我怎也要让父亲体面一回。

    宝应殿的清瑜可就没那么好过了,昨天费了一天的神,晚上又因为担心前线的邓厚睡不安稳,这一天早上便有些起不来床。慌得紫兰香云忙报信去姚贵妃那里,姚贵妃让人宣了太医。吴巧容应了姚贵妃之命亲自带了太医过来,太医诊脉之后只说是郡主忧思太甚,加之之前重伤未愈,内腑失调,才引至此。太医除开嘱咐清瑜好生休养,不可思虑太过之外,又加开了些药,这才离开。

    吴巧容见清瑜睡得昏昏沉沉,心下有了计较,便借题发挥,沉声教训紫兰香云道:“你们这是怎么伺候的?听说昨儿你们让郡主下床玩乐了一天。郡主还小不懂这里头的厉害,你们是宫中老人,莫非还不晓得?别说是郡主之前受了那样重的伤,就是健健康康一个孩子,也不能随她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你们要被王爷处罚,是贵妃娘娘开口才让你们戴罪立功,来伺候郡主。你们可别打错了主意,以为哄得郡主高兴,就能回去……”

    紫兰知道吴巧容那张利嘴,加之她在嘉王府不如意,这会子不过是趁机宣泄宣泄罢了。紫兰也不还嘴,香云更是闷葫芦惯了,两人只低头不语。

    吴巧容还待逞几句口舌之利,忽然内室飞出一个硬邦邦的东西打在她背后,吴巧容“唉哟”一声,差点没站稳,回头一看,那东西是个木枕。吴巧容还在疑惑,就听清瑜冷着声音道:“紫兰、香云你们是干什么的?明知本郡主要静养,怎么闹出这么嘈杂的声音来?快给我叉了出去!”

二百零四、危机四伏

    吴巧容听得清瑜这一番不禁变了脸色。素日在嘉王府的时候,她就知道这位小姑奶奶不是那么容易相与的,只是那时吴巧容也是夹着尾巴做人,并不敢去触这位小郡主的霉头。这些日子回到宫里,深得贵妃娘娘信任的吴巧容又管起事来,比从前还要威风几分,故而有些得意忘形。今日吴巧容训斥紫兰香云,也不过是见到这两人是嘉王府里来的,看了生气,才借题发挥出言教训一番。

    众人愣在那里,紫兰怕吴巧容反驳,又怕郡主沉不住气惹恼了贵妃娘娘,忙对香云使了个眼色。香云上前拉住吴巧容就往外头走,吴巧容还想挣脱,香云回头压低声音急道:“吴姨娘,先走吧。我们郡主发起脾气来,可不是玩的。”

    吴巧容想起被清瑜前些日子发作自己的丫头玉燕,一气打了二十板子,哪里还敢犟嘴,忙跟着香云出去了。

    紫兰见两人走出了院子,这才进了屋子,扶起清瑜道:“郡主这又是何苦,吴姨娘不过是骂我们姐妹两句,我们姐妹又不会少一块肉。郡主为我们出头,我们心里感念,只是要是得罪了她,谁知她会在贵妃娘娘面前怎么说道您?”

    清瑜抬头看了看紫兰,叹气道:“吴巧容这个人看上去精明,实际上是个拎不清的。自打来了这宫里,你可曾见她有一日到我这里来嘘寒问暖?只顾着巴结贵妃娘娘,她也不想想,父王猜忌她,就是因为她是贵妃娘娘的死忠亲信。她已经是父王的姬妾,将来的日子,都要在嘉王府里过的。今天她来我这里,不仅没有关心我,还叉起腰来教训我的人,我要是不知道也就罢了,我听到了,怎能不发作?这样没眼色的人,你不跟她一般见识,她倒以为你怕了她。往后要是她再敢跟你们这样,你只管反驳回去。姨娘也不过是个奴婢,跟你们又有多大区别?经过这件事,我也是有意点一点她,若她幡然醒悟,能做到尹姨娘一半,将来在府里的生活也有几分指望。”

    紫兰闻言也跟着叹气道:“只怕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白费了郡主一番心思。”

    清瑜苦笑道:“我也不是全为了她,你还要帮我往云霜宫那边走动,要是她拿捏住了你,往后你畏畏缩缩怎么帮我做事?”

    紫兰惭愧道:“是奴婢软弱了。奴婢只是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又怕贵妃娘娘那边……”

    清瑜摇头道:“总是怕也不是办法。反正我年纪小,又在病中。就是贵妃娘娘责问我,我也是这般说辞回了她。哪个病人容得这样聒噪的女人?”

    紫兰忙道:“往后奴婢知道了,不会再让这样的事情发生。郡主头还疼吗?太医吩咐,您可不能再思虑过甚了。还是好好养伤,免得再出了岔子,耽误了病体。”

    清瑜叹气道:“我也想平平静静的躺在床上不动弹,只是事情一件接一件,件件关系到我们王府,我就是闭上眼睛也睡不着。旁的事情我也不管了,只是前线军情我怎都不能不知道。我义兄如今还生死未卜,说到底,他选这条路,与我多多少少也有些关系,要是他有个万一,我一辈子都不能原谅自己。”

    紫兰对于邓厚这个人并不熟悉,但是她也知道有这么回事。想了想便道:“上次宝陵郡主送来些新鲜薄荷叶,郡主是不是打发奴婢送些什么回礼?”

    清瑜闻言就知道紫兰这是借故帮自己打听消息去,忙点头道:“也好。母亲给我准备了些脂粉香露那些小玩意预备在宫里做人情的,我病着出不去,也一直没用。你拣选几样精致的,帮我送到东宫宝陵姐姐那里去吧。”

    紫兰点头,低声道:“等香云回来,奴婢再过去。奴婢顺便还想去躺云霜宫,奴婢想过了,以罗庶人这样尴尬的身份,任哪个太医,恐怕不得上命都不敢过去看诊的,奴婢去详细问问罗庶人的病情症状,再想法子出宫找名医问问,能医得最好。医不准,再想别的办法。郡主您看?”

    清瑜点头道:“小心点总是没错的。不过你去不仅要为罗庶人想法子治病,还要多留点神,总要弄明白她为什么要见父王为好。她比不得咱们,咱们可以耐心等,她恐怕再也找不到这么好的机会了。如有必要,你不妨暗示她,我养好了伤就要出宫回府去的,而最近,我是一天比一天康复了……”

    紫兰笑道:“郡主放心,奴婢昨天也是没有准备,才被罗庶人一闷棍打懵了。再去的时候,奴婢心里有数,必定不能再被她牵着鼻子走了。”

    时间已近午时,该是传膳的时候。不过清瑜没什么胃口,紫兰只好命人传了燕窝粥来,伺候清瑜吃了。两人又说了会话,香云这才回来。不过跟着香云进来的还有一位,竟然是嘉王府的韩妈妈。

    清瑜知道母亲自己不便进宫,隔三岔五总是委托这位老成的妈妈进宫来送东西,忙道:“韩妈妈辛苦了,快坐。”

    韩妈妈帮衬着清瑜管家也不是一天两天,对这位乖巧懂事的郡主,是又疼爱又佩服。见清瑜今天气色不如前阵子,一直躺在床上下不了地,忙担忧问道:“瞧着郡主的气色不大好,莫非是伤情有些反复?”

    紫兰正欲解释,清瑜轻轻按了按紫兰的手,措辞掩饰道:“韩妈妈看岔了,我素来怕热,这几天闷得厉害,弄得我怏怏的。我的伤一日好过一日,您可别回去跟母亲瞎说,害得她担心。只下次来的时候,将咱们府里秘制的清凉露多带些来就是了。”

    韩妈妈听清瑜这么说,才放下心来,笑道:“这些日子是闷些,郡主受苦了。下次我让厨娘备上两大罐带来。只是那清凉露也不能多喝,让紫兰她们斟酌着用量吧。”

    清瑜见此事掩盖了过去,也不多说,问起府里的事情来:“红药明儿出嫁,可惜我不在府里,我虽然嘱咐了木樨操持,到底她也是个没经过这种事的,少不得还要请韩妈妈多帮着操心才好。”

    韩妈妈笑眯眯的道:“郡主就是不说,老奴也不会错过这场热闹。红药这丫头老实本分,府里人都喜欢她。那位鲁管事也是深得王妃器重的,郡主放心,这门亲事错不了。不仅如此,等红药姑娘嫁过去,咱们府里的‘裕兴斋’点心铺子就要开业了。这可是咱们王府的第一家铺子,虽然王爷王妃的意思,不必弄得动静太大,到底是一件喜事。”

    清瑜听了也高兴道:“已经都预备好了吗?鲁宝柱办事还是挺靠得住的。既然父王母亲不想弄太大阵仗,就有请韩妈妈帮我往几处府上送个信,请他们捧捧场。像外祖父家司徒府、保靖侯府便不消说了,还有素日有些来往的我送过胭脂香粉的那些人家,也去打个招呼。众人帮抬气势才高,都是与我有来往的姐妹,不会牵连到政事的。”

    韩妈妈忙笑着应了,得了清瑜提醒,韩妈妈才想起一件事,忙从怀里取出一封信,递给清瑜道:“这是郡主在梁国的恩人送来的信,那姿生堂的魏掌柜送到王府,王爷收了。知道老奴要来给郡主送东西,王爷让老奴顺道给郡主捎来。”

    清瑜眼皮一跳,忙接过一看,那落款是娟秀的笔迹,想必是杨娘子了。清瑜虽然开心,心底却有些小小失望,襄王依然没有音讯。

    韩妈妈见事情已经办完,如今她还在府里帮着尹姨娘管家事,就不便多留了,忙跟清瑜告辞了出去。紫兰借故送韩妈妈,也跟着要出去。清瑜知道紫兰这是帮自己办事去,对她点点头,眼神中带着关心。紫兰看了心中一暖,笑了笑转头走了。

    清瑜拆开杨娘子的书信,仔细看去。杨氏夫妻的日子倒是过得平静,杨得广在外头操持生意,杨娘子安心待产,襄阳风平浪静,梁国蒸蒸日上。通篇都是欢喜幸福。清瑜看了很是羡慕,这样宁静如水的日子,或许才是幸福的真谛。比起杨氏夫妻来,自己回到成都这小半年就没有怎么消停过,实在是有些心累。

    清瑜就这么歪在床上,不知不觉又睡了过去。香云悄悄替清瑜拉了薄被盖住胸口,又轻摇宫扇,给清瑜驱暑。

    等清瑜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快到申时了,清瑜见香云一直在伺候自己,心中也微微有些感动。香云见清瑜醒了,忙问:“郡主饿不饿?知道郡主之前只用了点粥,奴婢让人给郡主弄些点心来吧?”

    清瑜摇摇头道:“我不饿,你给我倒些清凉露来,我嘴里干干的发苦。”

    香云忙起身去准备,清瑜坐在床上,看着香云忙碌的身影,不禁想,这香云看样子是稳妥的。平日里沉默寡言,常常让自己忽略了她。这阵子自己在宫里养伤,接触得多了,才发觉这小姑娘的细心来。

    清瑜放下心思,将歪在手边的信收起来,忽然清瑜眼睛一眯,杨氏夫妻的信件左下角,有一个模糊的指印,似乎是手汗的痕迹,而开始清瑜读信的时候,这个指印分明是没有的。

    清瑜转头一瞥,看着香云麻利认真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二百零五、巫蛊之祸

    清瑜正用着晚膳,紫兰才匆匆赶了回来。看样子这一下午她也没消停,进屋的时候额角还见汗。见到郡主吃着饭,紫兰忙在铜盆里净了手,走上前来伺候。

    清瑜细细观察,见紫兰神色倒也平常,就猜想她这趟打探消息没有什么大事。反正不急在一时,清瑜便对紫兰摇摇头道:“你先去吃点东西,洗漱一番再过来。这边有香云,左右我不过吃两口,用不着这么多人伺候。”

    紫兰也知道自己风尘仆仆的,忙笑道:“那奴婢就先告退了。郡主多吃两口,身子亏虚了总要多补补才好得快。”

    香云接道:“可不是呢,御厨房做了郡主爱吃的鱼脍、羔羊肉,不腥不膻,又补人,我也正想劝郡主多吃些。”

    清瑜似乎有意无意笑道:“香云你也太管得宽了,鱼刺帮我挑了也就罢了,连羔羊肉都要给我夹碎了吃,当我是还没长牙的婴儿吗?”

    香云倒是没听出什么别的,笑道:“这些东西虽好,到底是晚上,郡主要是多吃几口,奴婢弄得碎些,郡主吃起来方便,也好克化不是?”

    清瑜见香云没有察觉自己话里的意思,也就不多在这个话题上歪缠。即便是这个丫头离了心,背着自己有什么勾当,总不敢在吃食上头鬼祟,毕竟自己在宫里住着,出了事可就了不得。是故清瑜也多用了几口,这才放下筷子。

    香云麻利的将一桌子饭菜收拾了,又取来毛巾给清瑜洗手净面。最后香云才奉上香茗,清瑜便靠在桌沿慢慢品着。

    紫兰收拾妥当,忙过来伺候清瑜。清瑜对着门努了努嘴,紫兰会意,忙将门栓了。

    清瑜便问:“宝陵姐姐怎么说?可有前线最新的消息了?”

    紫兰摇头道:“没有。如今大军已经到了什么罕沙漠,离得越发远了。就是八百里紧急军情也得好多天才能传回京里。太子殿下忧心忡忡,皇上更是也急得不行。宝陵郡主答应若是有什么新消息,一准过来跟郡主说。奴婢不敢久留,便辞了出来。”

    两人真说着话,突然听到外头有点响动。紫兰忙停下话头,清瑜低声道:“可能是香云,你开门出去,措辞打发了她。旁的事什么也别说。”

    紫兰见到清瑜说起香云的时候,眼神变得有些冰冷,是平素不曾见过的。心里有些嘀咕,不过她虽和香云相处这么久,也不太深悉香云的性子。忙按照清瑜的吩咐,开了门。果然见到香云端着盘瓜果站在门口,紫兰顺手接过,笑道:“今天你也辛苦了,晚上我来伺候郡主吧,你回房歇歇。”

    香云自忖今天下午郡主看自己伺候的辛苦,对待自己比往日和善,忙道:“这有什么辛苦,紫兰姐姐忙了一下午,比我乏多了,还是我来吧。”手把着托盘也不放开。

    这下连紫兰都觉察出有些异样了,香云平素闷葫芦一般,从不争这些,今日怎么有些反常。不过紫兰素来压过香云一头,闻言也不畏缩,反倒笑道:“叫你去歇着你就去歇着。咱们两姐妹还客气个什么?”

    香云是很想知道紫兰最近总是溜出去做什么,忙道:“我一个人回去也怪无趣的。要不我跟姐姐一起伺候郡主吧。像从前在王府颐珑轩似的,姐妹们一处说笑多自在?”

    清瑜在屋里听得清清楚楚,要是没有下午的事情,清瑜又感念香云伺候周到,说不定今晚就让香云留下,由得她接触自己的大事了。巧就巧在,那一个若隐若现的手印,让清瑜心中增加了十二分的警惕,这会清瑜见香云巧词托辩,越发不能让她进来。清瑜便出声道:“我今天有些累,待会就准备早些歇了。明儿白日里你们再来陪我说话吧。香云下午给我扇扇子扇了那么久,必定手酸得紧,还是早点去歇。紫兰进来帮我宽衣吧。”

    香云听到清瑜这么说,也不好再强,只得松了手,对着里屋笑道:“奴婢谢郡主体谅,那郡主早点歇着,奴婢先告退了。”

    紫兰接过果盘,将门掩了,这才回到里间。香云在门口默默站了小会,这才黯然去了。

    紫兰有些疑惑问道:“郡主,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怎么香云好像……”

    清瑜虽拿不准,但是她也是个谨慎的性子,摇头道:“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往后要多加小心,我们的事情,一个字也不能跟别人说,出去也要周全,凡事都借着理由,莫落在人家眼里。”

    虽然清瑜没有细说,紫兰还是明白过来。她不由得抽了一口冷气,若是香云有什么不妥……回想起来,贵妃娘娘指派给郡主的丫鬟婆子,里头若没有个把眼线,反倒奇怪了。只是一般人都会认为,要放眼线也应该是紫兰这个资格老地位高些的大丫鬟,却没料到是香云这个凡事不显,温温吞吞的丫头。

    紫兰心中有些难受,跟香云相处这么久,即便不算金兰姐妹,也算是交了心的,要不是郡主看出了什么,自己万不会怀疑到她。

    清瑜见紫兰默不作声,叹口气道:“看在她伺候我一场,我们只防着些,让她不能妨害到我们便罢了。也不用故意去陷害她。下午我套了她的话,她跟你不同,外头还有老子娘,说不定是受了胁迫。也是苦命人。”

    紫兰点点头道:“还是郡主心慈,换做别人,即算是没有十足的把握,这样的人也不会留了。希望她好自为之吧。”

    清瑜这才问起紫兰去云霜宫见罗庶人的事情:“玉嫔那边是个什么情形?”

    紫兰忙将过程一五一十说了:“罗庶人用了几次药之后果然有好转,我问起伺候她的宫女才知道,罗庶人这病也是因为冷宫清苦,早些年受了风寒,又缺医少药一直拖着,断断续续的好不了。病本不是什么大病,却耐不住久拖不愈,将身子亏虚得很了。那方子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能用上药就好些,断了药就不行。只是她们这个处境,又没钱又没人理,弄一副药比登天还难。那宫女也是忠心,想尽办法用冬衣换了几个钱,这才打点一番,从宫外弄了些药。”

    清瑜点头道:“这就好办,不拘是要补药,还是要钱,咱们都给她就是。”

    紫兰也道:“奴婢也是这样说,这些东西,对她们来说千难万难,对郡主来说,值不得什么。那宫女倒是心思简单,闻言高兴得很,拉着我谢了又谢。”

    清瑜笑道:“你没趁机从那宫女口中套问些什么?罗庶人口风紧,那宫女就不见得了。若是个精明机灵的,也不会跟着罗庶人在冷宫受苦了。”

    紫兰拧着帕子,给清瑜受伤的胳膊擦拭了一回,接口道:“奴婢就是存了这个心思,去了云霜宫也没进罗庶人屋子,就在僻静处跟那宫女闲聊。奴婢问起玉嫔被废的始末,那宫女虽有些支支吾吾,还是说了个大概。”

    清瑜听了精神一振,忙问:“到底是怎么的?”

    紫兰叹气道:“巫蛊之祸。古往今来,宫廷里这样的事情还真不新鲜……”

    清瑜一听也明白过来,追问道:“难道是有人嫁祸玉嫔下巫蛊害了先皇后?”

    紫兰点头道:“玉嫔当年也是太过顺遂,不止容貌好,出身高贵,又是多才多艺,极得皇上的宠爱。先皇后病逝,又嘱托皇上封玉嫔为贵妃,这样的风光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谁知先皇后百日后不久的一天,皇上在玉嫔的寝宫无意发现了一具扎满银针的木偶,木偶背面刻着先皇后的生辰八字。虽然玉嫔抵死不认,但这是皇上亲自发现的,虽然心里也半信半疑,终究是皇上对先皇后一片深情起了作用,皇上将玉嫔寝宫一众近身太监宫女都处死,念着玉嫔是先皇后嫡亲表妹的份上,将她打入冷宫,一关就是二十载……这位宫女当时也不是玉嫔的贴身侍婢,不过是之前受过玉嫔的大恩,为了报恩不惜随侍玉嫔去了那暗无天日的云霜宫。”

    事情到了这里,清瑜多少也能摸清一点方向。虽然依靠这样邪门手段害人的例子比比皆是,但是清瑜真不信是玉嫔所为。玉嫔是皇后娘娘的表妹,又得到皇后娘娘的照顾,皇后娘娘死了对她并没有什么好处。即便是玉嫔因为皇后在世,不能显贵一时封不了贵妃,那也是得宠的。为了一个贵妃之位,犯下这等伤天害理诛亲姐灭人伦的大罪,太不值得了!

    紫兰道:“这件事情真相如何,恐怕只是当事人清楚。奴婢见了罗庶人之后,开口相问。本想着也许罗庶人会口口声声喊冤,谁知道罗庶人竟然避而不谈,反而跟奴婢说起德妃娘娘……也就是如今咱们贵妃娘娘的事情。”

    清瑜深吸了一口气,玉嫔为什么谈姚贵妃,根据利益归属,最终这件事得益最大的,不就是姚贵妃吗?玉嫔这是直指问题关键所在,巫蛊之祸,祸首就是……

二百零六、一年中秋

    清瑜定了定神,冷静问道:“罗庶人说贵妃娘娘什么?”

    紫兰回忆起来,有些迷惑道:“罗庶人似乎很关心贵妃娘娘似的,还问起奴婢贵妃娘娘的身体。奴婢就将贵妃娘娘的腿疾说了。罗庶人听了笑得意味深长,转而跟奴婢说起一段陈年往事。原来皇上年轻的时候,天下大乱,皇上常年征战在外,败多胜少,陈国的国势岌岌可危。最惊险的一次,让藏边大小金川的土司带人杀进了京城。先皇后虽然只是女流之辈,却是个奇女子,她从容应对,发动了京城的达官贵族将护院侍卫都交了出来,组织了一支临时军队,在京城与入侵的寇兵打了一场巷战。最终虽然没有将寇兵打败,却也借着地利拖住了他们,等到了大军回援将土司逐走。只是当时内宫乱成一团,当时还是德嫔的咱们贵妃娘娘在奔逃的过程中,失足掉进了寒潭,冬月里在冰冷刺骨的潭水中浸了两个时辰,才被人发现救了上来。从此之后就得了腿疾,时常发作。但这还不是最令德嫔娘娘伤心的,最让德嫔娘娘不能接受的是,后来太医诊治之后,言明因为寒潭冻坏了血气,引得德嫔娘娘经脉紊乱,导致脏腑失调,德嫔娘娘恐怕这辈子都不能生育了。对于一个女人,尤其是一个后宫的女人来说,这是多么残忍的一件事。”

    清瑜一寒,咬紧牙关问:“可见太医是误诊了,否则后头哪里来的父王?”

    紫兰道:“奴婢也不相信,罗庶人却道,当时的情形确实如此。此后德嫔娘娘用尽了方法,吃尽了苦头,无论针灸、偏方还是求神拜佛,一日都不曾放弃,只求暖宫求子。结果皇天不负有心人,德嫔娘娘终于有了身孕。只是太医也说了,这孩子很难保住,哪怕是保住了,将来必定孱弱,甚至会祸及子孙。”

    说完紫兰偷看了一眼清瑜,安慰道:“这太医是又弄错了,咱们殿下身子强健,郡主虽有些小毛病,那也是传自王妃。”

    清瑜笑道:“没关系,你只管说,都是些陈年旧事,谁还当作金科玉律一般不成,权当听听解闷。”

    紫兰点头道:“罗庶人对这段往事知之甚详,她说,之所以后头德嫔、先皇后、贤妃先后有孕,也是皇上慢慢稳定了局势,经大臣苦劝,为了陈国的大统,宜开枝散叶,多留血脉的缘故。所以咱们殿下、太子还有巴王都在那一两年内陆续出生。”

    清瑜觉得罗庶人说这一番话绝不是无的放矢,但是却又什么都不明言。就好像勾引清瑜的好奇心一样,半遮半掩的。清瑜忙问紫兰:“罗庶人有没有说,先皇后是怎么死的?”

    紫兰摇头道:“奴婢追问之下,罗庶人只说,对待一个奴婢,能说的只有这么多了,若是殿下不方便见她,郡主有暇,不嫌弃冷宫晦气,倒是尽可以去问她。”

    清瑜不喜欢这样被人牵着鼻子走,冷声问紫兰道:“你没有暗示罗庶人,我只是在宫中养病,随时都可能走的吗?她就不急?”

    紫兰忙道:“奴婢自然说了。谁知罗庶人却道,二十年都等了,还有什么是等不得的,大不了将这件事带进棺材里去就是了。若是郡主就这么离宫,只能说她跟郡主没有缘分。”

    清瑜忍不住苦笑,跟这样一个人比耐心,自己铁定是很难赢的。虽然双方都想要利用对方,但是又都彼此带着提防,谁也不肯就这么轻易的就范。就像罗庶人说的那样,她已经到了那个境地,也没什么等不得的,而清瑜,若想弄清楚整件事,却不能无限制的拖下去。

    清瑜压抑住立即动身的念头,对紫兰道:“等我好一些,能下床,能出这屋子,你帮我安排安排,让我去会一会这位了不得的玉嫔。若是我能打探清楚,也无谓让父王跟着掺和到里头了。”

    紫兰闻言有些担心,不过她知道自家这位郡主,说话做事都是自己拿主意的。紫兰也不好反驳,只道:“如今天气正热,总要过了处暑,到了白露时分,到时候郡主的伤也大好了,出去也不会烂创口了,奴婢才好安排。”

    清瑜听太医叮嘱过几次,所谓的烂创口便是类似后世的感染,这个时代可没有抗生素,中药虽然好,却见效稍慢,自己这么大的创面,又在这样热的天气,可不是闹着玩的。清瑜便道:“你放心,我自己知道轻重。这些日子,你依旧往云霜宫那边走动走动,只是无须去得太勤,省得被人发现。”

    紫兰点头,见到天色不早,便劝清瑜早点休息。清瑜虽然白天睡了一天,并不犯困,不过她也想独自一人静一静,好好消化消化从罗庶人那里得来的这些消息,便也不违紫兰,任由她伺候着宽衣放帐。

    带着问题的清瑜当然睡不着,时至今日,清瑜虽不知父亲身世的真相如何,但是各种证据已经渐渐指引了方向,差只差清瑜去弄明白罢了。只是面对那个可能,清瑜心中也有些忐忑。知道了会怎么样,父亲是怒是悲是怨是恨?姚贵妃会不会采取什么行动?玉嫔又想得到什么?可惜这些问题,不到最后都不知道答案,清瑜就是再聪明,再机智,也没办法在这云山雾罩一般的往事里头揣摩出最后的结果。

    眼看就要到中秋了,紫兰隔三岔五的偷偷去一趟云霜宫给罗庶人送药,却再也没能从她口中套问出什么东西。嘉王陈洪恺的重建麻雀里条陈不出意外的得到了陈帝的支持,这时节,既不用国库拨银子又能安定民生,陈帝正是求之不得。不仅特批了嘉王主办此事,陈帝还非常爽快的答应了陈洪恺策动计划的几件政策,是故陈洪恺也是忙得脚不沾地,少有机会再来看清瑜了。

    前线的军情始终牵动着陈国自上而下的目光,保靖侯到底是年轻一辈中的老成之将,又有熟知北方地理的邓献公辅佐,总算没有一败再败。只是陈帝想要延续之前的势头是难为了,如今不说扩大战果,就是守住占领之地也是有些力不从心。毕竟战线如此之长,前线的补给算下来,可是个天文数字。那支大破陈军的骑兵神龙见首不见尾,只在陈军突进的时候,大发神威阻住去路,却也不深入敌后,仿佛只是一支牵制防御的部队。

    朝堂上下为了是攻是守陷入了旷日持久的争论,但是清瑜却不去操心了,虽然她没法确切知道邓厚这样一个无名小卒的情况,但是既然邓献公健在,那么作为邓献公嗣孙的邓厚,应该是无恙的吧。

    随着天气逐渐转凉,加上太医诊治的精心,清瑜的伤便渐渐大好了,不仅下床无碍,偶尔还能出了房门到院子里转悠转悠,只是紫兰看得紧,生怕清瑜吹了风中了暑,绝不让她在外头久站。

    这日清瑜刚到院子里见见光,韩妈妈便喜滋滋的进来了。清瑜有日子没见她,忙把人让进屋子里。

    韩妈妈倒是上前扶住清瑜,笑道:“郡主一日好过一日,老奴看了也替郡主高兴。回去让王妃知道了,定教王妃宽心。也不枉费王妃日日朝香晚祝,在佛祖面前一片虔诚了。”

    清瑜忙问:“母亲的身体如何?虽说信仰虔诚,韩妈妈还是要帮着劝导些母亲,太过费神念经或是叩拜总是不合她那个身子的。”

    韩妈妈陪着清瑜回到屋里,等坐下了才开口道:“郡主放心,木樨、银霜两位姑娘时刻不离王妃左右。王妃除了害喜症状有些重,精神弱些,别的倒还好。只是念叨郡主不在身边,王爷又忙于公务,王妃难免寂寞。”

    清瑜便道:“韩妈妈回去帮我请外祖母、舅母和表哥常常去我们府上陪陪母亲吧。我这个伤再有一阵子便康复了,这段日子只能让亲戚们多陪陪母亲。”

    韩妈妈点头道:“司徒老夫人倒是常来的。昨儿个老奴给司徒府送咱们‘裕兴斋’的月饼,倒是看见了表少爷。表少爷还问起老奴郡主的伤。老奴也没有隐瞒,一五一十跟表少爷说了。表少爷很是担心的样子。郡主若是有暇,不妨亲自写封信让老身带去给表少爷,一来让表少爷放心,二来郡主亲自关说,表少爷必定愿意替郡主多陪陪王妃。老奴是知道表少爷的,除了郡主,他是谁都不愿意去招呼这些人情世故的。”

    清瑜知道司徒玄应那个性子,尤其自己的母亲是王妃,司徒玄应对这位王妃姑姑虽说不上疏远,也不会可以巴结。清瑜便道:“韩妈妈说得有理。表哥素日也挺关心我,今日我便写封信拖你带去。”

    紫兰将韩妈妈带来的食盒打开,立即一股浓香弥漫开来,紫兰笑道:“这就是咱们王妃‘裕兴斋’出产的月饼吗?果然与素日吃过的不同。”

    清瑜转头一看,果然这月饼包装尤其精美,紫兰打开一个,用竹刀切了,摆在碟子里,呈到清瑜面前。清瑜笑问韩妈妈道:“铺子里的生意怎么样?”

    韩妈妈笑眯眯的,回答道:“铺子生意挺红火的,昨儿鲁管事回府里送月饼的时候就说,节前的月饼就是昼夜不歇也做不完。只好推了一部分订量。王妃也说可惜。”

    清瑜夹起一块月饼,尝了一口。月饼馅儿里竟然用了现今糕点里少用的来自胡人的干酪,香醇酥软,不禁让清瑜想起了在襄阳的时候,襄王周景渊第一次招待自己吃的那晚酥酪来。

    转眼分开已经半年,人月团圆之时,他在做什么呢?

二百零七、宴无好宴

    韩妈妈本想着送这月饼进宫能让郡主乐呵乐呵,谁知郡主只吃了一口,便好似有什么心事一般,沉默了下去。韩妈妈只得拿眼去看紫兰。紫兰也不知什么缘故,只微微摇摇头。

    韩妈妈便问:“郡主吃着可是不满意?”

    清瑜回过神来,微笑道:“没有,‘裕兴斋’经营得不错,这月饼也是好的。若是妈妈见到红药,帮我转告两句,就说我很满意,让她们夫妻俩用心做事。”

    韩妈妈口中依从道:“这是自然,郡主也早些养好伤,府里上上下下,都盼着郡主回去呢。”

    清瑜笑道:“我也想早些回去。对了,最近父王忙于公务,好久没有见到。不知韩妈妈知不知道麻雀里的事情进展如何了?”

    韩妈妈想了想,便道:“这些事王爷也不大说,老奴伺候王妃,偶尔听过一两嘴,应该是挺顺利的。王妃还以咱们府上的名义,也认购了两个铺子,听说京城里许多人家都有想法,只是还在观望罢了。王爷也不着急,倒像是胸有成竹的样子。别的且不说,最近咱们王爷的精神头可不是一般,听说皇上在群臣面前都夸了咱们王爷,是个踏实办事,诚恳仔细的。”

    清瑜听了心里也高兴,虽然别人不知道这件事是她的主意,但只要麻雀里真能重建成功,百姓能够被安置,得了声名的又是自己的父亲,清瑜还能计较什么?

    韩妈妈见清瑜带了笑,这才放下心来,陪着清瑜说了些吉利话,等清瑜将给司徒玄应的信写好,韩妈妈这才拿着信辞出。

    清瑜这阵子在宫里养伤,同龄人中除开宝陵便一个也见不着,她虽不是个跳脱的性子,也微微觉得有些孤寂。想起保靖侯府的吴氏兄妹,也稍稍有些挂念。只是与吴欣元因上次的落水事件还微微有些芥蒂,与吴迢远有些关系尴尬,所以清瑜也不方便传信。况且这些日子前线的军情起伏变幻,想必他们兄妹也是操心保靖侯,没什么太多心思去想其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清瑜更息了那份心思。

    下午的时候,尚衣监的宫女带了许多华美的布帛丝绸来,说是奉了贵妃娘娘的懿旨,来为郡主裁制新衣。但凡三节四季,宫中按规矩,上至贵妃,下至宫女,都是要按照品级制作新衣的。清瑜虽然年纪小,但是如今也住在宫里,姚贵妃也不能视若不见。只不过往年并没有清瑜这号人物,所以尚衣监来得晚了些。

    清瑜对于服饰方面一向并不太在意,一来是因为这具躯壳年纪小,再怎么打扮也是童装款,并没有太多意思。其次便是古装虽然华丽,却有些繁复,不比从前穿衬衣牛仔裤的时候,那么干练洒脱。不过清瑜也知道,服饰也代表着身份,什么样的人才能穿什么材质什么款式的衣服,所以尽管这些宫女围着她上上下下摆弄,清瑜也不以为忤。反倒是紫兰,生怕那些宫女触到清瑜的伤处,不停的招呼着小心。

    等尺寸量好,颜色材料选定,连款式也定好了,那尚衣监的管事宫女才笑着道:“虽然只有两日就是中秋,时间有些紧,不过奴婢一定精心赶制出来,让郡主能在中秋宴上穿着。”

    清瑜笑道:“无须着急,我伤势并未痊愈,今年是不会参加宫中中秋宴的了。你们若是有别的要紧活计,别先做别的。我这个晚几日要什么紧?”

    那宫女一愣,紫兰却插口道:“那可不行,即便是郡主不参加中秋宴,也不能马虎了。郡主身份何等尊贵,她们尚衣监就是再忙,也不能绕过郡主去。万一哪位娘娘来看贵妃娘娘的时候,顺便过来一趟,见到郡主穿着旧衣,还不知会怎么说道呢。”

    那尚衣监宫女忙道:“这位姑姑说的是,奴婢感激郡主体念,不过郡主的衣饰必定是要优先不敢拖延的,奴婢这就告退,只等将衣服做好了再送过来。”

    等那宫女走了,清瑜才笑问紫兰道:“又不是少了这几件衣服就没得穿了,你何必这样着紧?”

    紫兰关上门,这才低声道:“这尚衣监管着宫中的服饰,郡主您想,这宫中就是女子最多,她们最是眼色精明的,郡主大度,反倒让她们觉得好欺。”

    清瑜无所谓道:“这我倒是不怕,你不是不知道我,我不在意的东西随她们去,真要是惹到我头上,我也不会束手的。”

    紫兰点头叹息道:“可惜郡主不能去参加宫中的中秋宴,虽说不外乎是那些美食歌舞,到底也是难得的家宴。王妃身子弱又有孕在身,郡主也在养伤,剩下王爷一个人,难免寂寥。”

    清瑜想起端午宴的时候,人情来往见礼致意,只差没把人累死,反倒开心不用参加这样的宴席。想到那夜宫中嫔妃以及宫外的皇子和家眷们济济一堂,清瑜就头疼。

    紫兰想了想,建议道:“郡主有没有想过,中秋倒是一个好时机。”

    清瑜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既然宫中的主子们都聚宴去了,那么自己趁这个机会去趟云霜宫想必是最不打眼的。清瑜也知道,凭着自己这个郡主身份,要在宫中随便走动也是不方便。紫兰就算费尽心思安排,也有难处。清瑜便道:“你说得有道理,我的伤势也好得比预计的快,这些日子天气也凉了。就趁着这两天,你想办法打点一下,我去趟云霜宫。”

    紫兰点头道:“郡主放心,奴婢这就去办。”

    紫兰推开门,急匆匆往外头去了。只是她没有回头注意看,门后藏着什么。

    等紫兰去得远了,那门才被悄悄的推开一点缝隙,露出香云一张疑惑的脸来。云霜宫?郡主去哪里做什么?

    两天时间倏忽而过,中秋佳节来临。陈洪恺将麻雀里重建的前期事务也准备得七七八八,这日也准备去宫中参加这中秋宴。不过与旁人阖家团圆不同的是,他是独自前往。不过在陈洪恺看来,虽然妻女都不能一齐陪同他,却也并不难过。一家人只要平安和乐,倒也不见得非得赶上什么日子应景。反倒是今日的中秋宴,倒是一个机会,让陈洪恺可以游说一班兄弟给麻雀里重建添一把火,想必得到陈帝首肯的这件事,众兄弟不会推诿。毕竟对于亲王、皇子们来说,千儿八百两来说也不值当什么。关键是个态度。

    长宁一边帮着丈夫换好明黄袍服,一边叮嘱道:“王爷进宫之后,必定要先去给贵妃娘娘请安,记得抽空去看看瑜儿。可怜她小小年纪,一个人关在屋子里过中秋,想着我就……”

    陈洪恺忙安慰妻子道:“这不用你说。若是清瑜身子无大碍,我就把她带到崇仁殿赴宴就是了。若是她身子不适,那我就早些离席,去陪陪她。这阵子忙得团团转,有日子没见过咱们宝贝女儿了。”

    两口子正在说话,银霜在外头禀告道:“尹姨娘来了。”

    长宁神色如常道:“让她进来。”

    银霜开了门,嘉王夫妻就见尹兰烟穿着一身湖蓝叠彩襦裙,俏生生的站在门口。尹兰烟进屋行礼道:“见过王爷、王妃!”

    长宁平静的问:“有什么事吗?”

    陈洪恺自顾自的翻起手边一本书,也没什么表示。

    尹兰烟偷看了陈洪恺一眼,忙道:“妾身知道今日王爷要进宫参加中秋宴,因不知派谁跟去伺候,特来找王妃拿个主意。”

    长宁回头看了丈夫一眼,陈洪恺便道:“不用了,就让陆管家派两个稳妥的人驾车,送到宫门就是。宫里还能少了伺候的人?”

    尹兰烟闻言一阵失望,她知道以自己的身份,想要以主子身份参加这样的宴席,是不可能的。但是如今好不容易有这样好的机会,嘉王殿下孤身一人,自己虽只是个侍妾,若是能跟去,也多少在皇室众人面前露个脸。

    长宁看了看尹兰烟特意精致的一身打扮,哪里还不知道她的小算盘。长宁不禁暗暗叹息,尹兰烟入了王府以来,处处行事都稳重得体,管家之后,也不跋扈,算是初得了自己信任。只是女人终究有些事情看不开,逮个机会便失了方寸,露了马脚。不过长宁并不想这般驳了她,反倒开口道:“要不王爷就带兰烟进宫去,宫里那些宫女不知王爷的喜好,哪里有自己人精心?”

    尹兰烟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长宁,脸上虽然绷住喜色,却也忍不住露出一点端倪。

    陈洪恺有些奇怪的看了看妻子,又把目光移到尹兰烟身上,有些不耐烦的对妻子说道:“让她去做什么?各府里跟去的都有有头有脸的王妃、侧妃,你既然不能去,这个府里就没旁人能去。”

    陈洪恺并没有注意到两个女人之间的暗斗,说完只紧了紧袖口,便抬步往外头去了。

    这话长宁听了固然感动,落在尹兰烟耳朵里,却如霹雳响雷一般。尹兰烟双手扭着帕子,像是恨不得将帕子拧出水来一般。

二百零八、险遭败露

    陈洪恺进宫之后,先去勤政殿见了陈帝。

    今日虽是中秋,各衙门均值沐休,只是陈帝依然在勤政殿里看奏折。做了陈国国主三十年,日日都不放下朝政,陈帝的这个习惯人人都知道。陈洪恺如今虽然远离军政大事,但是重建麻雀里一事也是很有说头的,他想通过造势来激发民间的投资,自然不能绕开自己的父皇。

    陈帝见到嘉王来了,展了展眉。最近的军情实在让人烦心,前线进退两难,后方也忧虑补给难以为继。陈帝既不甘心就此罢手,又担心穷兵黩武使得国内不安定,颇有些首鼠两端。而嘉王每次来御前,都是说的重建麻雀里的事情,一件件,一桩桩,具体而琐碎,却让人听了心里安稳,陈帝也能从焦心的军情中暂时解脱出来,听听民生。

    这会见到大儿子来了,陈帝便合上手中的奏折,温和问道:“今儿你倒来得早,听你母亲说,这次咱们宫中中秋宴,长宁是来不了了,还珠也在屋子里养伤,你们府里就剩下你一个。说起来也有些可惜。”

    陈洪恺忙道:“多谢父皇关心。本应是我们晚辈尽孝之时,无奈她们娘俩各有各的苦衷,还请父皇不要怪罪。至于儿臣,倒也不怕寂寥。跟父皇、母妃以及宫里各位娘娘、诸位兄弟一块,赏月谈天,自然逍遥。”

    陈帝点点头道:“等明年这时候,你也添了儿子,到时一家都来,我这个做父亲的看着你儿女双全,家庭和乐,心下也安慰。”

    陈帝向来不假辞色,突然对儿子说出这么一句,让陈洪恺受宠若惊,忙道:“儿臣惭愧,这般年纪还叫父皇惦念。”

    陈帝似乎有些情绪,幽幽的道:“到了我这个年纪,你便知道,许多事情都是看不开也得看开,雄心也好,荣耀也罢,不过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唯有亲情,是怎么都割舍不掉的。皇后在世的时候,最爱中秋,她常说这季节不热不凉,花好月圆,又是一年收获之季,到时候一家团圆,是人间最幸福的时节……”

    陈洪恺离开陈国这么多年,少年的成长期对于父母之爱是缺失的。突然听到平日严肃的父皇说起这么家常的话,陈洪恺实在意外。不过他知道父皇与先皇后伉俪情深,即便自己的母妃宠冠后宫,父皇也没有立她为后的意思,只因在父皇心中,皇后的位置只能属于那位早逝的发妻。

    陈帝也觉察出自己有些失态,忙改口问起儿子麻雀里重建的事情。陈洪恺便老实回答道:“一应准备都已经就绪。差就差银钱款项。之前儿臣向父皇禀告过,想利用政令、舆论引导商人们参与进来。如今时机成熟,儿臣预备就要行事了。今晚先向众位兄弟关说一番,请他们带个头,不拘多寡,只要各亲王皇子有了动作,那些逐利的商人就会嗅到风色。到时候朝廷再适时推出政令,便可见效了。”

    陈帝虽然不大看得上商贾贱业,不过如今他要筹集军费,实在不能分心旁骛,既然能够空手套白刃,那又何乐而不为?陈帝便点头赞扬道:“洪恺你费心了。这些事情以后便全权交由你去做。民生虽没有军功那般扎眼,却也是治国之本。你好好为朝廷、为百姓把这件事办好,将来朕重重有赏!”

    陈洪恺忙跪下道:“儿臣分内之事,岂敢求赏。儿臣只求能为君父分忧,为百姓造福,便是鞠躬尽瘁也在所不惜了。”

    陈帝微笑道:“不用说得如此严重。只好好办差就是了。你既然来得早,就去你母妃那里歇一歇,晚些时候,陪着你母亲进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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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洪恺目的达到,见好就收,忙郑重拜谢了父皇,离开勤政殿,往宝应殿去了。

    宝应殿里,姚贵妃神色变幻,似乎陷入了回忆之中,半晌无语。吴太监侍立在一旁,有些着急,忍不住低声提醒道:“也是香云那小妮子没本事,临了了才打听出这么一句。只是,贵妃娘娘,待会您就要去赴宴了,真任由郡主去见那个人?”

    姚贵妃眼皮一跳,低声道:“当然不成。虽然清瑜这丫头小,却是个来事的。也不知道关在冷宫里的那个贱婢是怎么勾搭到了那孩子身边的人,竟然在我眼皮子底下不知不觉搞出事来。”

    吴太监板起手掌做了个刀切的手势,狠厉着道:“您看要不要干脆……反正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大家早都忘了这么号人的存在。”

    姚贵妃摇头道:“不行,除非你能神不知鬼不觉,否则让皇上查出来点什么,当年的事情恐怕都会露馅儿。再怎么说,姓罗的也是先皇后的表妹,年轻时也是得宠一时的。可恨就可恨在,在冷宫待了那么久,竟然磨不死她。还有心思出幺蛾子!”

    吴太监也有些棘手,想了想道:“不如老奴替娘娘看紧了郡主,今晚不让她出去。等贵妃娘娘回来了,郡主也不敢轻举妄动。再过两天,郡主的伤势也无碍了,到时候娘娘就把郡主送回嘉王府去。玉嫔的算计也就落空了。”

    姚贵妃点点头道:“就依你,不过那个紫兰我也不能轻饶了。吃里扒外的东西,本是我这里出去的人,怎么就不跟我一条心,要不是她在宫里四处活动,清瑜那丫头又怎会知道这些事?你去传我的口谕,让香云伺候郡主,把紫兰给我召回来。”

    吴太监忙道:“小的知道了。”

    姚贵妃问:“召回来后怎么处理,你知道吧?”

    吴太监冷笑道:“当然是关起来,审个仔细。看看她到底让郡主知道了什么。不过不论紫兰说不说,她的下场那是定了的……”

    姚贵妃面无表情的道:“做得干净些。”

    吴太监忙道:“娘娘交给老奴,只管放心。”

    姚贵妃挑了挑眉,笑道:“你也放心,我已经让巧容好好装扮一番,让她陪着洪恺去赴宴。难得我那个儿媳妇不能露面,我儿又怎么能孤家寡人那么可怜。巧容是他的侍妾,又恰好在宫中,正赶巧了。”

    吴太监一直心忧干女儿在嘉王府的境遇,知道这是贵妃娘娘在给吴巧容长脸,忙道:“多谢娘娘关爱,老奴替巧容那孩子给娘娘磕头了。”说罢便要跪下。

    姚贵妃摆手道:“快起来吧。你还跟我来这一套。在这宫里,你是我最亲近最信任的人。我什么性子你还不知道吗?只要你对我好一分,我便会对你好十分。”

    吴太监激动道:“是奴才运道好,跟对了主子。”

    姚贵妃笑而不语,起身去装扮去了,今晚的中秋宴,她可算是有实无名的女主人,排场可不能将就了。

    望着姚贵妃的背影,吴太监低下了头,他虽然表面上百般臣服,不过姚贵妃是什么人,他太清楚不过了。当年先皇后对还是德嫔的这位可不薄,结果又如何?吴太监自己也不是良善之辈,不过想起来这段往事,还是觉得心冷。

    陈洪恺到了宝应殿的时候,姚贵妃正在梳洗打扮。陈洪恺自然不好进去打扰,便想着先去女儿那里走一遭,回头再来给陪母亲一道去赴宴。

    谁知他刚到清瑜所居的偏殿小院门口,便听到里头传来女儿的高声喊叫:“紫兰是我的人,吴公公这是什么意思?”

    陈洪恺一愣,忙站住侧耳听去,只听吴公公用他那惯有的鸭公嗓道:“郡主莫叫老奴为难,这都是贵妃娘娘的意思。紫兰本就是被王爷逐出了王府的,贵妃娘娘打发她来照顾郡主,也是希望她将功折罪。谁知近日有人禀告,说是紫兰在宫中胆大妄为,不守规矩。贵妃娘娘自然不能坐视,便命老奴来将人带回去管教管教。郡主还有别的丫鬟伺候,若是少人,老奴便再挑选些稳重的过来便是。”

    紫兰早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呆了,她实在想不到姚贵妃怎么这个时候发作起自己来。

    清瑜却是从吴太监的话里听出了些意思,她侧目冷冷瞥了一眼香云,看来终究是自己太仁慈,错认了这头中山狼。香云见到清瑜目光不善,心中有鬼,只得低头装作不知。清瑜不能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紫兰被带走,她依然据理力争道:“吴公公说的不尽不实。你说有人提告,我倒要问那人是谁?祖母就这样偏信于她?说什么紫兰胆大妄为,不守规矩。这话也要说个清楚,究竟她哪里胆大,哪里不守规矩了?我倒觉得紫兰是最守规矩,最得我心的人。我如今在这里养伤,一日一时都不能少了她,若是吴公公带走了她,一旦我有什么三长两短,公公可担待得起吗?”

    吴太监不料清瑜竟然当着他的面摆起郡主的谱来,心中也有气,反驳道:“郡主问这么多,老奴也不清楚。老奴就是帮贵妃娘娘传话的人。既然郡主不依,老奴只能带郡主亲自去娘娘那里,让郡主当面问个明白!”

    清瑜心中暗暗叫苦,在姚贵妃的面前,自己哪里有说话的余地?

    陈洪恺不料这里撞见女儿被人欺负,他最近忙于公务,疏于看顾宝贝女儿,本就心中有愧。这时候见女儿被一个太监逼成这样,心中更是有气。几步跨进院子,沉声道:“不用闹到母妃那里,一个奴婢有什么关系,本王做主就行了!”

二百零九、病假情真

    清瑜正是骑虎难下,好久不见的父亲突然从天而降,清瑜便像是见了救星一般,眼睛发亮。

    吴太监怎知嘉王殿下不声不响的出现在背后,他虽然敢对着郡主不客气,也是看到郡主年纪小,又是个女娃。这回对上亲王之尊的嘉王,吴太监便不能那么嚣张了。他这趟来带走紫兰,本想是个轻省的事儿,谁知接二连三有人搅局,吴太监只好暂不做声,筹谋着怎么应付嘉王。

    陈洪恺说了一句,院中便鸦雀无声了。陈洪恺眼睛望向女儿,轻轻点了点头。清瑜会意,微笑着回应了父亲。陈洪恺便走到吴太监面前,低声道:“吴公公先回去吧,这事待会我自然会向母妃解释。只是有句话我想让吴公公知道。瑜儿是我们夫妻的心尖子,我和王妃从没对她大声说过话。我念在吴公公也是伺候母妃几十年的老人,这次便罢。若有下次,别怪我拿了规矩说事。在宫里什么身份就做什么事,说什么话,吴公公不要再犯了。”

    吴太监感受到嘉王凛冽的目光,忙低下头道:“王爷恕罪!老奴不敢。老奴也是应命行事。”便又转向清瑜道歉道:“还请郡主海涵,老奴得罪了。”

    清瑜上前一步,拉住紫兰的手,冷笑道:“我可当不起。”

    吴太监也不愿意与小女娃歪缠,又对陈洪恺道:“贵妃娘娘吩咐过,若是王爷来了,请先过去,贵妃娘娘有事跟王爷商量。晚上的中秋宴可马虎不得。”

    陈洪恺眼中一丝犹豫,他很想留下来问问女儿到底怎么回事。清瑜也敏锐的感觉到吴太监似乎想不让他们父女接触,只是,从今日贵妃娘娘突然发作紫兰这件事来看,那位祖母恐怕是知道了什么。几乎一瞬间,清瑜便做了一个决定。她朝着紫兰眨了眨眼睛。紫兰一愣,还没明白过来,清瑜便忽然闭着眼睛往后仰倒。紫兰手快,一把搂住清瑜,立即叫道:“郡主,郡主,您怎么了?”

    这变故陡然发生,院子里的人都呆住了。陈洪恺立即反应过来,几步上前,从紫兰手里抱起女儿,抬脚就往屋子里走去,边走边怒道:“都傻站着干什么,快去请太医!”

    吴太监忙叫人去请太医,他有心想去给贵妃娘娘报信,又怕郡主、紫兰说出什么来,只好跟着进了屋子。

    陈洪恺慌忙的将昏倒的女儿放在床上,紫兰拧了块帕子盖在清瑜的额头,陈洪恺低声呼唤道:“瑜儿,瑜儿,快醒醒!”似曾相识的景象让这位陈国的亲王心慌意乱,不久之前,自己的女儿在同样的地方,几乎被太医认定了生死。好在她争气,缓了过来,而今天……

    紫兰见到吴太监带着小太监也跟进了屋子,心中暗暗着急。她知道郡主不过是借机留住王爷,一旦太医来了,郡主便难以装下去。紫兰灵机一动,对陈洪恺道:“郡主有些发热,奴婢想用温水给郡主擦拭一下。只是要给郡主宽衣……”说罢为难的看了看后头的吴太监。

    陈洪恺回头见到吴太监,挥挥手道:“你们回避一下。”

    吴太监心中暗暗叫苦,可是他瞥见郡主脸色确实有些苍白,似乎是真个昏厥。只得道:“奴才在外头候着,王爷若有需要,只管吩咐。”说完不情不愿的带着小太监退了出去。

    紫兰几乎立刻站起身来,将门关好,又把屋中的屏风折页推了开来,将屋子分隔成两个空间。就是有人偷窥,也能挡住视线。

    陈洪恺正有些奇怪,忽然手上一紧。一双小手抓住了自己的手腕。陈洪恺大惊,抬头看去,只见女儿睁开眼睛,正望向他。清瑜知道时机紧迫,忙压低声音道:“女儿是装的。爹爹勿怪。”

    陈洪恺有些明白,忙问:“出什么事了?”

    清瑜一时半会解释不清楚,忙问父亲道:“有人要我给父王带话,说的是‘巨阙、三焦、阴谷、行间’四个穴位。父王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陈洪恺见女儿不似玩笑,想了想摇头道:“我不明白。”

    清瑜从床头翻出一本医书,打开扉页,便见上头画了一副人形图,图上标示的正是各种穴位。而适才提到的那几个,都已经着重标出。陈洪恺低头一看,有些惊诧。这四个穴位有的在前胸,有的在后背,还有的腿上,若不是褪掉衣物,就是最亲密的人,也是很难见得仔细。陈洪恺脸色沉重,合上书,低声问:“是什么人要你带的话?”

    清瑜看了父亲的脸色,便知道玉嫔这句没头没脑的话不是无的放矢,自己的父亲已经明白其中的含义。清瑜忙道:“是云霜宫的罗庶人,也是二十年前的玉嫔,先皇后的表妹!”

    陈洪恺一愣,皱着眉头问:“怎么是她?”

    清瑜知道时间不多,忙问:“父王身上这四处穴位是不是有什么不妥?”

    陈洪恺见女儿满是关心,低声摇头道:“不是不妥,我身上这四处,都有印记,有的是黑痣,有的是小肉瘤。除了母妃,世上当无人知晓……就是你母亲,也不见得说得这般准。”

    清瑜深吸了一口气,快速道:“父王,上次我暗示过您的身世。我知道,妄自揣测是不对。不过玉嫔能说出这个,她必定知道什么内情。否则她怎么会知道您身上的印记?本来我准备今晚趁着中秋,宫中人都去赴宴的空档,偷偷去云霜宫问个明白。只是不知怎么走漏了风声,祖母……贵妃娘娘忽然要将紫兰带走。这件事都是紫兰帮我出面去应对的。如此看来,玉嫔的事情不知道是不是已经被贵妃娘娘发现了。玉嫔本就是想见父王,我这边必定被盯死了。父王一定要找个机会,去见见她。迟则晚矣!”

    清瑜这么一大通说下来,饶是陈洪恺心志坚定,也有些震骇。清瑜见父亲说不出话,只得加紧催促道:“父王,当断则断!若是错过了今天,谁能保证玉嫔的生死?再想弄明白真相,就上天入地也无门了。贵妃娘娘对待父王怎样,父王心里自有掂量。”

    陈洪恺思绪翻涌如潮,他强压下所有焦虑,低声道:“我知道了。我会把紫兰带在身边,免得一个照顾不到,让吴太监将她带走。顺便我也想找她问个仔细。”

    清瑜忙道:“再好不过。紫兰知道会面的安排。父王只管差遣她。”

    两人还待说些什么,紫兰已经扑了进来,低声道:“院门有声响,应该是太医来了。”

    清瑜立即翻身躺倒,叮嘱道:“你们快哭,记住,我一直没醒!”说罢眼睛一闭,任事不管。

    紫兰听到清瑜的吩咐,忙假装哭了起来。只是这一日她受到的惊吓不小,哭着哭着也就动了真格,抽抽搭搭好不伤心。

    陈洪恺心中虽有万千疑惑,此时只得忍住不管。只是想到自己的苦况,连带妻子、女儿都没有一天好日子过,也禁不住红了眼眶。

    吴太监领着太医进门,就见到床前嘉王与紫兰哭泣不止。而床上的郡主兀自昏迷,一动不动。吴太监生怕因为自己,惹出郡主的好歹来,他可承担不起,忙道:“王爷,太医来了,快让太医给郡主看看!”

    紫兰忙起身,将绣墩让给太医。太医扶住清瑜的头,翻了眼皮看了看眼底,又推拿了太阳穴与人中。见没有反应,忙伸手去把脉。紫兰抽泣道:“太医,郡主怎么了?王爷一直叫郡主,郡主也没有回应。”

    太医皱着眉头,有些莫名其妙,这脉象虽有些虚弱,却并无危险,郡主怎么会一直昏迷不醒呢?太医只得摇头道:“郡主身子并无大碍,也许是气冲上脑,闭塞住了。我用针灸试一试。”

    吴太监听了这话,又看到嘉王与紫兰哭得情切,心中也就信了一半。忙道:“还请

    太医巧施妙手。王爷还要赶去中秋宴,要是郡主不好,耽搁久了,恐怕不妥。”

    太医迟疑道:“要不老臣留下看顾郡主,王爷敬请放心。”

    陈洪恺平静下来,低声道:“那就拜托您了。”

    吴太监忙转身预备引了嘉王出去,陈洪恺却停下脚步吩咐道:“让几个稳妥的丫头来伺候郡主。这个紫兰,今晚跟我去赴宴。我因匆忙进宫见父王,也没带贴身伺候的人。”

    紫兰忙跟在嘉王身后,俯身道:“奴婢遵命。”

    吴太监一滞,也不好这时候说什么。忙小心催促道:“时辰不早了,王爷还是赶紧去接贵妃娘娘吧。总要赶得及在皇上之前到。”

    陈洪恺也不说话,点头道:“前头带路。”说罢领着紫兰跟着吴太监出去了。

    清瑜听得分明,父亲与紫兰一走,清瑜便放松下来。这事情已经轮不到自己去做了,看只看父亲到底能不能找到机会,从玉嫔口中问出什么。

    忽然手上一痛,一根银针已经刺进了肉里。清瑜不敢表露,只默默承受这一切。

    宝应殿正殿里,姚贵妃已经按照品级大妆完毕。贵妃华服非同凡响,一身雍容华贵,气度渊然。

    陈洪恺面无表情的跪下行礼道:“儿臣参见母妃!母妃千岁!”

二百一十、心如蛇蝎

    姚贵妃点头问道:“瑜儿又发病了?不是最近好多了吗?今天又是怎么个来由?”

    陈洪恺抬头看了一下侍立在姚贵妃身边的吴太监,吴太监忙避过目光,低头退缩。陈洪恺这才道:“因为一些小事,瑜儿受了激,太医说一时血气上冲,并不大碍,有劳母妃操心了!”

    姚贵妃摇头道:“这孩子年纪不大,脾气倒不小。为着什么事,值当吗?老吴……”

    吴太监忙答道:“奴才在!”

    姚贵妃吩咐道:“晚上我和洪恺都得去参加中秋宴,偏这时候瑜儿这样,你就不用跟我去了,留下来好生看顾着。若是瑜儿有什么不妥,我唯你是问!”

    吴太监点头道:“贵妃娘娘放心,老奴寸步不敢离!”

    姚贵妃叹气道:“也怪我这个祖母没将孩子照顾好,我腿疾常常发作,平日连房门都不好出。委屈瑜儿了。孩子嘛,终究还是要在父母跟前才能养好。我看,等明儿瑜儿醒了。就把她送回王府去吧。你媳妇这么些日子没见着瑜儿,定也是想得很了。”

    这话虽在理,不过姚贵妃此时提出来,还是显得有些急迫。陈洪恺听了心里一转,便大略明白过来。这是要女儿离开宫廷,断了与那玉嫔废妃的联系。陈洪恺立马道:“母妃说得是。儿臣不能伺候母疾,还让伤着的孩子在宫里劳烦母亲,当真是不孝了。既然如此,就让巧容今晚帮着收拾一下。吴公公虽然稳妥,到底不是女人,许多事情照顾不到。巧容跟瑜儿一起,明儿也回府里去。”

    吴巧容本静静侍立在旁,她今日得了贵妃娘娘暗示,早就打扮齐整,只等陪侍王爷出席中秋宴。王爷忽然这么说,她又失望又无奈,只得拿眼去瞧贵妃娘娘。

    姚贵妃此时只想早些打发了清瑜出宫,没料到儿子会这样说。她看了巧容一眼,也不好再说,只得道:“虽然我喜欢巧容,到底她已经是你的人,就这么着吧。”

    巧容本想辩驳说,郡主又不是没有丫头,不过在这大殿上,哪里有她一个侍妾说话的份儿?况且对着王爷,巧容也有些忐忑。尹兰烟已经得宠,她要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得罪王爷,将来回到王府哪里还有地方站。想到这里,巧容只得满心无奈的应道:“妾身谨遵贵妃娘娘、王爷的吩咐。”

    贵妃这才看向跪在儿子身后的紫兰,嘴角微翘道:“我这里最讲规矩,奴婢就应该有奴婢的样子。紫兰,你最近常常借口帮郡主煎药弄膳,在宫里四处乱走。你也是从前宫里的老人了,怎么犯这样的浑?回头你跟着老吴好好学学规矩。”

    紫兰心中一苦,不知怎么应答。

    陈洪恺突然笑道:“还有一事想请母妃做主。”

    姚贵妃不知这个儿子这时候还提什么要求,面色沉静的问:“什么事?”

    陈洪恺便道:“说起这个紫兰,从前在府里的时候还不觉得。自打她到了宫里伺候瑜儿,我倒是没少见。只觉得她温柔娴静,乖巧懂事。儿子喜欢她,想纳了她做个侍妾!”

    此话一出,大殿上顿时鸦雀无声。紫兰心中宛如惊涛骇浪,她本想着只要能躲过今次一劫,便想办法脱离宫廷王府,大不了求郡主,似红药一般出府去帮着打理生意。万没料到今日贵妃娘娘不依不饶,自己不知什么下场。而王爷突然提出要让自己做侍妾,虽然不是自己心中期盼,但是至少眼前的坎能过去……

    吴巧容大惊,她是知道自家王爷,对于女色并不沉迷。自己与尹兰烟入府许久也没有分沾雨露。今日突然听到王爷出言求恳娘娘,要紫兰为侍妾。吴巧容心中顿时又急又妒。

    姚贵妃深吸了一口气,笑道:“倒是难得,洪恺开口找我要人,我还真没想到。本来一个宫女,我这个做母亲的自然不会驳你,连我最喜欢的巧容都给了你,何况其他人。不过,紫兰这丫头可并非你所说那般温柔娴静,她在宫里这些日子不规矩……要不你在我这再挑一挑,看上谁,我都给你。”

    陈洪恺摇头道:“母妃最近腿疾发作,也少出门。关于紫兰的传言不过是听闻。她是个稳重的,要不然,当初母妃也不会在这么多宫女中选了她去伺候瑜儿了。就是紫兰行事有什么不合规矩的,等儿子带她回府里去,自然会管教。儿子看上了她,便只要她。这可是儿子头一次找母亲讨人,母亲不会扫了儿子的兴吧?”

    这大殿上的气氛顿时僵在那里。

    陈洪恺越是要保这个紫兰,姚贵妃心中便越是不安稳。只是她一时也说不出什么道理来。前不久母子才在这大殿上争执,还引发出那么大事,姚贵妃要这份体面,虽然心里气极,也不想当庭闹翻。

    陈洪恺心中有些快意,往日里自己一心顺着母妃,却总是被母妃刁难。而自从自己态度强硬之后,母妃似乎便有了什么顾忌。陈洪恺脑中又响起女儿那稚嫩的声音:贵妃娘娘怎么对待父亲,父亲心里有数……

    这样的对峙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外头有小太监禀告道:“禀贵妃娘娘,时辰快到了,软轿已经预备妥当……”

    姚贵妃心头烦闷,不耐烦挥手道:“知道了。”

    陈洪恺却将紫兰拉了起来,低声道:“扶着我。”

    紫兰一愣,还是反应过来,马上把臂扶住嘉王,俨然便是侍妾的行止。

    姚贵妃看得气恼,面无表情道:“你们出去等吧。本宫忘记了皇上极喜欢的一支玉簪,老吴,扶我进去。”

    吴太监忙搀扶着姚贵妃回转内室去了。

    吴巧容本想跟去,看到陈洪恺盯着自己,又不敢擅自行事,只得低着头,原地不动。

    陈洪恺朝着门站着,叮嘱紫兰道:“咱们等母妃一道去,虽然是家宴,也是有规矩的。你只跟着我寸步不离,不要让人看了笑话。”

    思路客

    紫兰心里还没有完全接受这突如其来的身份转变,只呐呐的道:“奴婢……妾身明白!”

    吴巧容看着眼前倚靠在一起的两个人影,心里恨得不行。眼眶忍不住流出泪来。

    宝应殿内室里,姚贵妃只留下吴太监,低声问道:“洪恺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吴太监眼皮一跳,忙道:“应该没有,郡主晕倒过后一直没醒。紫兰就是知道什么,一时半会怎么说得清,王爷又怎么会这么轻易听信一个奴婢的片面之词?”

    姚贵妃阴测测的道:“那他为什么要力保紫兰?当真看上了那小蹄子不成?”

    吴太监不敢擅言,只得轻声道:“或许有几分可能。再者,王爷似乎不甘心娘娘摆布他的家事,最近总是跟娘娘有些冲突。”

    姚贵妃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狠狠道:“让他几分,他就不知天高地厚起来。这个紫兰一定不能留了。就是清瑜那丫头我也不放心……”

    吴太监闻言一缩,忐忑问道:“娘娘的意思是?”

    姚贵妃低声道:“要是清瑜那丫头有个三长两短,伺候她的紫兰也是个死罪。既然香云能用,你就让她动手吧。只告诉她,她宫外的父母弟弟,我可以保他们一世平安富贵。我想做个慈母,奈何上天不给我这个机会。都是他们逼我的!”

    吴太监深吸一口气,低声劝解道:“到底是在娘娘宫里,真要是这样,只怕连累娘娘!”

    姚贵妃冷笑道:“本就受了那么重的伤,年纪又那样小,今儿才发作了一次。正是天赐良机。只要下手干净利落,旁人能说出什么来?你倒是胆子越活越小了!”

    吴太监见贵妃娘娘心意已定,不敢再劝,只是换了个角度劝道:“与其动郡主,依老奴看,倒不如处理了姓罗的女人,都是她招惹出来的事情。只要她死了,所有的东西便烟消云散。王爷郡主就是心里有疑,也没处问去了。”

    姚贵妃冷眼道:“你当我不想吗?二十年来,她一天不死,我便一天没有睡安稳过。但是伺候皇上这么多年,我最是知道皇上的。当日那种情况下,皇上都留那贱人一条命,皇上心中念着先皇后也好,念着那贱人也好,总是不会轻易放下的。万一皇上有眼线在她身边,我岂不是自投罗网吗?”

    吴太监还想说什么,姚贵妃已经站了起来,换了支簪子插在头上,低声道:“我要去赴宴了,这里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吴太监忙扶起姚贵妃,送了出来。

    陈洪恺笑道:“母妃,时候不早,我们还是快些出发,免得父皇到了咱们还没到,让其他人看了笑话。”

    姚贵妃也换上了平时和煦的笑容,点头道:“正是,咱们母子身份高,不能让其他人小瞧了。”

    陈洪恺与紫兰便一边一个扶着姚贵妃出门登轿,好一派母子情深,旁人看不出丁点母子间的嫌隙来。

    吴太监默默看着他们出门,团在袖子里的双手紧了紧。贵妃娘娘华服背后的吉祥花草,恍然便如蜷曲的蛇蝎一般,让人不寒而栗。

    半晌吴太监才平静下来,回头叮嘱吴巧容道:“晚上你就待在这里,哪里也不要去。”

    吴巧容疑惑问道:“王爷叫我帮郡主收拾……”

    吴太监眼神阴郁,摇头道:“不用了。”

二百一十一、机关算尽

    巧容性子虽有些跳脱,也不是个笨人。见吴公公跟着姚贵妃进去一会,便突然吩咐自己躲在殿里置身事外,哪里有不起疑的?况且吴太监脸色这般沉重,吴巧容自进宫起便没有见过他这样。吴巧容按捺不住,忐忑问道:“义父,到底是怎么了?”

    这一声义父叫得吴太监百感交集。他生于乱世,父母亲人早就失散,自己从小被选入宫廷,断了子孙根,一辈子都没了指望。但是他硬是凭着咬牙忍耐,百般小心,才一步步熬到今天,在内廷吴太监的身份几乎比肩于大内总管,也是太监中顶尖的几个之一了。虽则仍然是个奴才,却已经尝到了权利巅峰的滋味。只是越是这样,他内心越是寂寥。而吴巧容,自总角之龄选入宫廷,便入了吴太监的眼。不仅仅是两人同姓,更多的是巧容眉眼之间像极了吴太监的妹妹。让吴太监一见之下,便恍如见到了亲人一般。所以吴太监百般维护,让吴巧容成了贵妃娘娘的亲信。吴巧容性子不够沉稳,除了与生俱来之外,也有部分原因便是因为吴太监爱护太过,宠溺造成的。这会吴巧容眼底不曾掩饰的关心,让吴太监心头一暖。

    吴太监自然不能将实情告诉吴巧容,这里头的阴损算计,比起刀光剑影还要可怕。今天贵妃娘娘要自己做的事情,一个不好,便是五马分尸的下场。吴太监已经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就是遭了报应也没什么可怕的。而吴巧容,如此花样的年纪,正是生命刚刚展开美好未来的时候。吴太监突然对这世上自己唯一的一份亲情眷恋不已。他似乎有说不尽的话,想趁着今天对吴巧容一次说个够。可是话到嘴边,终究变成一声叹息。

    吴太监强笑着安慰吴巧容道:“没什么事。你乖乖听义父的话,义父还能害你不成?只是你回到嘉王府以后,再不能像从前一般任性妄为,你已经是嘉王殿下的人了,后半辈子都要依附着王爷。贵妃娘娘虽然疼你,到底鞭长莫及,加上娘娘渐渐上了年纪,终究不是长久靠山。你也渐大了,要懂得分寸,好生迎合着王爷,往后才有好日子过。”

    吴巧容也明白,刚入王府的时候,她还自恃是贵妃娘娘的红人,有些自以为是。后来才渐渐明白,离开贵妃娘娘的庇佑,没了吴太监的关怀,自己不过是无根的浮萍,在王府过得艰难。这一次回到宫里,她也看出来,贵妃娘娘再对自己好,也绕不过王爷的态度。一个紫兰,王爷说要就要,贵妃娘娘虽然不喜,也没法子。吴巧容便点头道:“巧容明白。义父年纪也大了,不如求个恩典,出宫去荣养吧。在宫里辛苦了一辈子,老来怎么都要享几年清福。况且,巧容这一去,不知何年何月才有机会回到宫里,想见义父一面也是千难万难了。若是义父能出宫去,巧容也可寻机会时时探望。”

    吴太监苦笑,自己陷得太深了。留在宫廷,虽然心里辛苦些,还不至于怎样。若是想出宫,以贵妃娘娘那个犹疑的性子,又怎么能放心得下?他实在是知道太多的秘密,而这些秘密如同无形的枷锁,将吴太监牢牢困住。不到他死的那一天,将永远不会卸下来。自由……将是吴太监这辈子都不能企及的奢望。

    来世,即算是再怎么艰难,也要像个人一般活着,绝不能再如同这一世这般生不如死!

    吴太监微笑着对吴巧容道:“乖女儿,你有这份孝心,义父就知足了。义父劳碌命,荣养什么的恐怕没指望了。只要你能好好的,就算是少见面,义父也知足。将来义父百年之后,你跟贵妃娘娘求个恩典,将我这身残躯领了出去,选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埋葬,就是圆了我们父女之情。”

    吴巧容觉得今天吴太监的话题很沉重,似乎有意无意流露出几分厌世的情绪来。吴巧容忙道:“义父怎么这么说?女儿还要义父的看顾呢。女儿知道,这世上真心对待巧容的,就只有义父一人而已。贵妃娘娘再喜欢巧容,也不过是把巧容当作了一颗可用的棋子……”说到这里,吴巧容忍不住紧咬嘴唇,停住不语。

    吴太监是什么人,眼色精明到了火候,一看就知道巧容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吴太监正色问:“贵妃娘娘要你做什么?”

    吴巧容迎上义父严肃的目光,呐呐道:“娘娘不让我说,连义父也不让说。”

    吴太监双手抓住吴巧容的肩头,厉声问:“到底是什么事?孩子你别傻,快告诉义父!”

    吴巧容想起贵妃娘娘的吩咐,也有些颤抖,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轻声道:“娘娘让我想办法,把这里头的药粉混在王妃的吃食里头,这药无色无味,一开始没有任何反应。只等王妃临盆的时候,必定会母死子痴。到时候,贵妃娘娘再将我扶正,那痴傻孩子让我来抚养,便可一举稳定我的地位……”

    外头已经有些暮色,星星点点起了些灯火。而宝应殿里,只有两个呆呆的人,失魂落魄。

    连吴巧容都知道自己是一颗棋子,吴太监又怎会不明白?吴太监甘心做姚贵妃的棋子,那是因为他了无生趣。但是吴巧容不同,她可以有完全不同的人生。而姚贵妃这个命令,却让巧容九死一生。吴太监苦笑,以嘉王夫妻的小心,怎会让吴巧容将东西下到王妃的吃食里头?这几乎是不计较巧容的生死了。姚贵妃有多恨这一家人,毒媳弑孙,招招都是不留后手的狠辣。而吴太监自己与巧容,也不过被姚贵妃当作筹码拿去赌,筹码的性命,何值一谈?

    吴巧容见到吴太监心灰意冷的样子,心中一动,忙问:“难道娘娘让义父也做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

    吴太监知道这时候没必要再瞒着吴巧容,点头道:“我要对郡主动手。”

    吴巧容大惊,扑在吴太监肩头,摇头道:“义父不可。这可是禁宫,郡主又是那个身份。可是了不得的。万一败露,谁来顶罪?义父三思!”

    吴太监忽然脸上灰败,他太了解贵妃娘娘了。玉嫔一日不死,娘娘都睡不安稳,那么自己这个知道前因后果的人呢?岂不是更如噎在喉,不除不快?从前自己还有用处,留着就留着。如今借着这件事,便可一举将郡主与自己连同除去。而自己,还是心甘情愿的飞蛾扑火。

    贵妃娘娘知道,自己最放不下的只剩下巧容。所以将巧容送给了王爷,算是对自己的一个交代,毕竟,对于一个宫女来说,能做王爷的侍妾,也是体面。吴太监自己也原本以为,只要自己兢兢业业为娘娘办事,娘娘自会看顾巧容。谁知,贵妃娘娘对巧容早有算计。斩草除根,进可攻退可守。贵妃娘娘步步都是妙棋。

    心计何其深!机关算尽太聪明!

    吴巧容并不知道这么多,她只是下意识觉得义父心里发生了什么重大的变化。好半晌,吴太监才抬起头来,他有些浑浊的眼睛里透出一丝狠厉,低声道:“与其这样,不如同归于尽吧!”

    吴巧容一惊,抓住吴太监的手,惶急道:“义父,你说什么话!”

    吴太监忽然散去了脸上的阴霾,眼角舒展,微笑着道:“义父要送王爷一份大礼,从今往后,只要巧容诚心诚意侍奉王爷,王爷一定会好好待你的!你放心!”说完,吴太监从吴巧容手里抢过那个瓷瓶,起身走出了门。

    吴巧容愣了一下,正想起身去追,殿门轰的一声从外面关上。巧容用力去推,却纹丝不动。

    吴太监脸上有些忧伤,低声对吴巧容道:“乖女儿今晚就待着这里,哪里都不要去,过了今晚,便什么都好了。”

    吴巧容此时哪里还不知道吴太监是要赴死,只得边捶殿门边哭道:“义父,义父不要去!”

    吴太监转身,他再不犹豫,朝着歌舞升平的永和殿走去。那里,中秋宴刚刚开始。

    宝应殿偏殿里,清瑜仍旧闭着眼睛躺在床上。侍立在床边的香云不时回头往外面看,也不知在等待什么。

    老太医本在眯目养神,看见香云这样,便开口道:“姑娘有事,但去无妨。郡主一时半会醒不了。老臣在这守着就行了。”

    香云偷看了一下床上的清瑜,没有半分动静,咬了咬牙低声道:“那就有劳太医了。我去去就来,太医若有吩咐,只管高声叫来人,我让外头伺候的小丫头候着。”

    老太医点点头,老神自在的端坐一旁。香云这才快步走了出去。

    香云刚将门关上,老太医就睁开了眼睛,眼神中精光一闪,浑然不是刚才那副老态龙钟的模样。老太医凑近了,仔细看着清瑜的面目,忍不住低声道:“像,真像!再过几年,就出落得如同皇后娘娘当年一样了……”

    清瑜听在耳里,如同石破天惊。许多事情串联起来,真相就在眼前。没想到,这里还有一个知情者!

    清瑜猛的睁开眼睛,直视着老太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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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成金枝很艰难,活得菜叶更伟大! 导演助理死而复生,却来到一个不一样的宋朝。 只想坐享个荣华富贵,哪知道面对的却是机谋诡谲? 她自静默向纷华,任随波澜走浮萍。 他日相逢东山下,须知姻缘有前因。 —————————————— 新书《朱庭风华》新鲜发布中,希望新老书友收藏养肥!瓶子拜求推荐票和留言支持! "/>金枝菜叶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金枝菜叶,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金枝菜叶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