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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宝瓶斋     金枝菜叶txt下载     金枝菜叶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一百八十二、话外之音

    清瑜带着木樨刚到门口,便见福王府的马车与保靖侯府的马车一前一后到了。

    涪陵下了车,她今天装扮得典雅清新,庄重中又不显得豪奢,显然是精心准备了的。涪陵见清瑜已经迎到门上,忙上前笑道:“母亲叫我早些来,不想还是累妹妹在这里等着了。都说大婶婶出身大家,果不其然,教妹妹教得礼数竟然如此周全,倒让姐姐我汗颜了。”

    清瑜忙客气道:“姐姐这是哪里见外的话,我也刚到。”

    吴欣元也下了车,紧赶两步,走到众人面前,行了个礼道:“今日出门有事耽搁,晚了些。不是有意怠慢的,郡主可别见怪。”

    清瑜摇头笑道:“哪里晚了?只是姐姐们赏脸都赶个早,快别在门上站着,咱们里头说话吧。”

    涪陵见保靖侯府只有吴欣元一个人来,心里有些失望,但又不好发问。

    吴欣元挽着清瑜,问道:“我哥哥到了没有?他因迁就寺里的早课,与我说好要分头来的。”

    涪陵忙支了耳朵听。清瑜笑道:“世子已经到了,我表哥也前后脚来了。如今两人在园子里说话呢。咱们去见过母亲,再一齐过去吧。”

    吴欣元点头问道:“王妃身子可大好了?”

    清瑜忙道:“母亲这几日精神倒好,御医的药挺管用的。”

    涪陵听说那人已经到了,心里定下几分,忙侧头看了丫鬟秀眉一眼。秀眉会意,轻轻点了点头。

    清瑜又问涪陵道:“上次涪陵姐姐要回去的食谱可好用?四婶婶暑热退了些吧?”

    涪陵亲热的拉起清瑜的手道:“正要多谢瑜儿妹妹呢,母亲在屋子里养了这些天,也好得差不多了。多亏上次妹妹给我的方子,母亲的胃口倒是开了许多,要不然总吃不下东西,哪里那么容易好呢。”

    清瑜摇头道:“三婶婶不好,我也抽不出空去看望,能帮上些小忙,也算我这个晚辈尽一点心了。涪陵姐姐快别说什么谢不谢的。”

    几人说话间,已经到了嘉王妃所居的正院门口。门口站着吴巧容,看那样子是给王妃请了安出来,凑巧遇到了。吴巧容虽然让过一边,但是头还是抬起来的,看样子不想回避,反倒是想迎上来说话。清瑜微微皱了皱眉,只好停下,跟涪陵吴欣元介绍道:“这是吴姨娘,从前在宫里伺候贵妃娘娘的。”

    吴巧容忙上前一步,行礼道:“婢妾见过涪陵郡主、还珠郡主、吴小姐!”

    吴欣元半分礼数不缺,只是表情淡淡的,回了句:“吴姨娘好。”

    涪陵在姚贵妃那里也是见过巧容的,不过之前也没有什么太深的交道,便微笑着敷衍问道:“吴姨娘这是给王妃请安出来?”

    搁在以前,吴巧容是不大看得起这个唯唯诺诺的涪陵郡主的,不过那时她是贵妃娘娘面前红人,虽不是呼风唤雨,也大有脸面。如今到了嘉王府做姨娘,反倒是涪陵看轻她了,半句寒暄都没有,只问王妃。吴巧容脸上堆笑道:“正是。王妃身子一天比一天好,我们看了也欢喜。”

    没有人接她的话,吴巧容顿时极为尴尬。清瑜虽不大待见她,但到底是嘉王府的人,也不好让她太难下台。这才出口道:“我带两位姐姐去拜见母亲。姨娘若没事先回去吧,天气热,等日头上来就不好受了。”

    思路客

    吴巧容得了这两句宽慰,忙就坡下驴道:“多谢郡主体恤,郡主为府里操劳,也要多多顾着身子才好。”

    清瑜轻点了点头。吴巧容才带着丫鬟转身走了。

    见人差不多走远了,涪陵才意有所指的问清瑜道:“在宫里的时候她素来是有几分气焰的,没有给瑜儿妹妹添堵吧?”

    清瑜不好说话,还是吴欣元帮腔道:“王妃治理家事井井有条,怎么会有那样的事情?我们还是快进去看看王妃吧。”

    清瑜忙引着两位姐姐进了屋子。

    嘉王妃似乎有些困倦的样子,见到她们进去请安,也只是微微笑笑,不大有精神。三人陪在旁边说了几句话,便知眼色告退了。

    吴欣元出了门小声对清瑜道:“看王妃的样子似乎还是有些不好,御医到底怎么说?”

    清瑜知道她是真心关心,但是自己却不好明言,只得斟酌着道:“眼前是不妨碍的,就怕生产的时候……”

    涪陵在一旁听了眼皮一跳,吴欣元没料到有这么凶险,也不敢再问,劝慰了两句。三人便由丫鬟婆子伺候着,往后园碧海去了。

    玉燕快步回到荷香苑,关上房门,单独对屋子里生闲气的吴巧容道:“郡主她们在王妃那里只坐了一会,便出来往后园子去了。听说是府里下了帖子请了涪陵郡主,保靖侯世子与大小姐,还有表少爷司徒少公子一道来府里赏莲花。”

    吴巧容冷冷道:“几个半大孩子,倒学会这一套了。赏什么花?不过是借个由头拉近这几家的关系罢了。娘娘说得不错,咱们府里那位看着贤惠,其实全是阴招。皇上娘娘三番几次嘱咐王爷不要朋党,踏踏实实自自在在的享个荣华富贵就是了。这个女人偏要搞出这么多事来,得罪了娘娘,她能得什么好?”

    玉燕有些拿不稳道:“听说是郡主做的主。今天去请安的时候您也看见了,王妃那精神实在是差,连句场面话也懒得说。郡主她们几个去了也很快出来,想必是王妃没精力应付。”

    吴巧容回想自己刚才看到嘉王妃的样子,似乎不像作伪,难道……吴巧容是又惊又喜,低声问玉燕道:“那之前你听来的传言,是有几分准了?王妃这一胎凶险得很?”

    玉燕摇头道:“这消息定是很难探出来了。王妃身边都是王爷、郡主的人,有什么事必定是下了封口令的。要不是那天王妃犯病发作得急,府里乱哄哄的,也不会让这么多人知晓了。”

    吴巧容点头道:“若今天这件事是那孩子的意思,那我们恐怕小看了这位郡主呢。以她的年纪,能支应起这个府里不出错,都已经是让人刮目相看了,何况还能为府里应酬宾客,算计更深的东西。这孩子,连娘娘都看走了眼。你再出去探探,有什么消息回来跟我合计,不能让娘娘蒙在鼓里才是。”

    玉燕犹豫道:“姨娘还是慎重些,郡主再怎么说也是王爷的亲骨肉,是娘娘的亲孙女儿,哪怕娘娘再看王妃不顺眼,这郡主还是不同的,姨娘可别胡乱向娘娘说什么,惹得娘娘生气,咱们就……”

    吴巧容笑颜如花,看着一无所知的玉燕,得意道:“你放心好了。娘娘交代了我该怎么做。我自有计较。我本想按捺一阵子。不过时不我待,若是这府里女主人有个三长两短,扶正的恐怕就是那个姓尹的。你得帮我想个办法,让她跌一跤重的,最好让王爷厌了她,到时候我有贵妃娘娘帮忙,说不定就有诰命的指望了。”

    玉燕哪里敢在吴巧容面前拿乔,虽然觉得不妥当,还是咬牙应了,转身想办法打探郡主那边的消息去了。

    清瑜正陪着涪陵郡主与吴欣元在凉亭中说话。司徒玄应与吴迢远只在三人到时打了个招呼,便借故划船避开了。世家大族自来如此,即便都是亲戚之间,也总有些避忌。

    涪陵虽然不大好一直盯着对方看,不过略略扫过几眼,倒真是让她有些意外。这位保靖侯世子有着与同龄人与众不同的气质,又长得器宇轩昂,玉树临风,由不得涪陵这个情窦初开的少女不动心。涪陵初时在家里对巴王与父母的抱怨转作了喜出望外,虽然巴王不过是利用自己来拉拢保靖侯,可若是……自己真嫁给了他,也算是金玉良缘了。

    清瑜看涪陵喜上眉梢,浑然不似平时小心谨慎的样子,还当是因为没有应陵在侧,涪陵心里自在,也替她高兴。满湖莲叶,点缀着或粉,或白,或红的莲花,摇曳生姿,三个女孩子便凭风赏莲,说着说着,话题就到了下个月的万寿节上。

    吴欣元小心的问:“听说因为如今北军大胜,朝堂上有人建议盛办这次万寿节,还有人提议要举行献俘祭天,告慰先皇……”

    清瑜倒是头一次听说这事,闻言微皱了皱眉。也不知究竟是陈国的大臣们太浮夸,还是陈国的国性根源太自卑,遇到一点点胜利便恨不得挂在嘴边,四处宣扬。要知道,这般大规模的战事,没有一年半载是落不下帷幕的。如果现在就闹这么大场面,将来要是结局好也就罢了,万一战事有个反复,朝廷的体面怎么办?皇上的脸面往哪里搁?

    涪陵也是在宫里听到过一些消息的,此时有有心与保靖侯府交好,便将自己所知一一说了出来:“是有这个说法。不过都是些品级不高的官员,想要投了皇上的欢心才上了这样的奏折。几位老成持重的大臣,倒是都没有发表什么意见。不过这万寿节年年大庆,却的确也弄不出什么新意来。就算不会祭天,献俘总免不了的。这也是提升士气的。”

    吴欣元听了一喜,道:“那岂不是有前线的消息,说不定,我父亲还能回来一趟!”

一百八十三、失足落水

    清瑜迟疑道:“吴姐姐别抱太大希望,保靖侯爷是三军主帅,必定是要坐镇前线的。不过真要献俘,肯定会有重要将领押解还都,到时候前线情况自然分明。也不会像现在云山雾罩一般,弄得你们府里悬念担心了。”

    吴欣元默默点头,只道:“终究只能挂牵,娘和哥哥,还有我,都不能为爹爹做什么。”

    涪陵安慰道:“如今传回来的消息都是好的,你还这样牵挂!瑜儿妹妹说得是,这仗也不是三两天能打完的。你总是这样郁结在心,怎么好呢?”

    吴欣元强笑道:“涪陵姐姐,瑜儿妹妹,我就是这样藏不住事,扫了你们的兴了吧?”

    清瑜摇头道:“哪里的话?本就是咱们几个人在一块儿清静,你愿意分享心事,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涪陵接口道:“正是呢。还是清静的好,这个月的诗会在我们府里,不仅缺了你们两个,宝陵姐姐也没有来。虽然人也不少,却连我这个东道都觉得没什么意思。作出来的诗,也都没什么出彩的。只有杨三小姐,填了首词,还算不错,结果便让她得了诗魁。”

    吴欣元乍听见杨三小姐,想起上次应陵说的话,脸便拉长了。不愿意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便转头说起莲花来。清瑜便有一搭没一搭的陪着她们闲聊。

    涪陵看了吴欣元的表情,心里有些暗喜,看来保靖侯府是看不上杨家继室所出的杨三小姐了。巴王想要结成保靖侯府这门姻缘,多半就要提自己了。涪陵抬头望去,只见远远的有一叶扁舟在莲叶深处,舟头站着一位白衣翩翩的少年,虽然看不起眉目,只观那风度,多半就是保靖侯世子了。过了一会,那扁舟便划进了莲田深处,再无踪迹可寻了。

    涪陵恋恋不舍的收回眼光。想要探听保靖侯世子的事情,又怕重蹈了应陵的覆辙。犹豫之间,这边吴欣元倒是问起司徒府的事情来:“也不见司徒老夫人和司徒夫人?我还想她们会带着司徒公子一道过来看看王妃的。”

    清瑜猜到外祖母和舅母心里有事,只是这种事情怎好明言?只得笑道:“外祖母她们也常来的,不过今天我请的是我们小辈,她们可能也不愿意凑这个热闹了。”

    涪陵插口道:“说到这里,我倒想起一事,我听父王说起过,如今朝堂上许多重臣都到了古稀之年,为了承续朝纲,几位老臣都建议皇爷爷起用贤明。司徒先生的才学举国皆知,却一直秉承祖训未曾入仕。这一次,说不定就要得大用了!”

    清瑜一愣,如果这个消息是真的,那么司徒家的平静恐怕就此打破了,连父亲嘉王也会跟着受到一些影响。好的影响是,司徒家的地位水涨船高,可以成为嘉王的臂助。而坏的影响是,外祖父或者舅舅入仕,必定会引起许多人的警惕,就是太子,恐怕也不见得放心……

    清瑜不知道涪陵的消息是否做得准,试探问道:“涪陵姐姐可听准了?四叔叔怎么就说到我外祖父的头上?”

    涪陵笑道:“我父王还不是听三叔说的?这种事情,空穴来风必有因。三叔交游广阔,朝堂上许多事情都是耳目灵敏的。”

    吴欣元见清瑜有些忧虑,忙岔开话题道:“怎么又说到这种大事上头来了。本就不是我们女儿家该去理会的。还是不要说这个了。”

    涪陵也道:“我也是顺口一提。对了,瑜儿妹妹,你们府上准备了什么万寿节贺礼给皇爷爷?三叔可是从年前就开始准备了,我父王母亲也没少操心。你们一家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在成都过万寿节,可不能简慢了。”

    清瑜并不知道这里头的事情,忙道:“父王跟母亲应该有所准备吧。我才多大,也没那个眼界能出上什么主意,帮着母亲管管家事,已经是如履薄冰了。不知涪陵姐姐你家准备的是什么寿礼?”

    涪陵也不瞒清瑜,笑道:“是一尊半人高寿山石雕,雕的是松鹤延年。虽有些落了俗套,但那石头分量不轻,也算是一件珍品了。父王为此也是下了大功夫的。”

    清瑜点头道:“意头也好,皇爷爷见了一定会喜欢的。”

    涪陵故作神秘道:“你们可知三叔他们巴王府准备的是什么?”

    吴欣元笑道:“见你这个样子,必定不是凡品。不过要盖过你家的寿山石,恐怕也不容易吧。”

    涪陵摇头道:“我们府上那个相比之下,真算不上什么了。应陵姐姐有次不小心说漏嘴,她们府上准备的,可是不一般。听说是请了工匠,仿造商周样式,铸造的黄金九鼎。寓意便是皇爷爷一统天下,问鼎中原!”

    清瑜听了不禁心头急跳,巴王府的这个马屁拍得也太过了吧。以陈国的实力,能固守一方已经是难得了。问鼎中原?稍有见识的都会觉得可笑啊。况且纯金九鼎,那得耗费多少金钱?巴王的王俸摆在那里,即便是巴王府经营有道,这手笔为免也太过招摇了些。

    涪陵毕竟是福王的女儿,也不好往深了说。清瑜却在心里想到,看来巴王这是有些着急了,毕竟他虽有争储之心,却没有足够的地位与名头,既非嫡也非长。长此以往若是太子羽翼渐丰,等陈帝百年之后,朝堂平稳接替,他这个巴王就没戏唱了。此时趁着陈国出兵党项,打了胜仗,巴王再用这么一份大礼宽慰了陈帝,若是凑巧顺了陈帝的眼,也许还有几分指望。

    一个万寿节,儿子们的心思都盯着那个位置,而不是孝心亲恩,也不知道陈帝会作何感想。

    吴欣元知道母亲也为万寿节贺礼为难。保靖侯地位虽然比不上这些亲王,如今也是领了重任出征的。自家准备的万寿节贺礼高了不行,低了又不敬。只得轻轻叹道:“父亲出征在外,府里都靠母亲支撑。也不知道该献上什么给陛下做寿礼方才恭敬。”

    涪陵看了看吴欣元,饶有深意的说了一句:“皇爷爷年轻的时候也是经历过战事的,又有抱负,所以很多人都投其所好,才有了三叔铸金鼎这样的事。不过我听宫里娘娘说,这些年皇爷爷似乎对佛教的东西有了兴趣。怕是年纪大了,心更静了。不知道有没有人往这上头动心思。”

    吴欣元心中一动,涪陵郡主这样说,分明是知道哥哥常年在昭觉寺里修行,暗示我们府上可以从佛教这个方面来花心思准备寿礼。吴欣元感激涪陵的好意,便微笑对涪陵道:“姐姐倒是提醒我了。回去找母亲、哥哥商量一番。小妹心里感激不尽。”

    涪陵卖了个好,见吴欣元果然对自己很是感谢,心里暗喜。

    三个女孩子正说着话,忽见一个有点面生的丫鬟急急忙忙跑了过来,径直绕过了木樨,跪在亭子外头。

    清瑜面色一沉,低声问道:“你是那个屋里的?什么事慌慌张张,弄得在贵客面前失礼?”

    那丫鬟半抬着头,咬着嘴唇道:“奴婢是吴姨娘跟前伺候的,名叫玉燕。郡主,不好了。前头蓼花小港那里,有个丫鬟子落水了,保靖侯世子与司徒公子正好驾舟在附近,正拿了篙子救人呢。”

    清瑜一愣,也顾不得管玉燕怎么跑到这里来,忙问:“人呢?救上来没有?落水的是哪里的丫鬟?”

    玉燕惊惶未定摇头道:“世子吩咐奴婢来叫人,奴婢已经知会了园子里的婆子,她们寻了过去。想着郡主这边还没得信,也顾不上回头去看,先来禀告郡主了。至于那落水之人……瞅着有点像……有点像跟着涪陵郡主来的那位姐姐。”

    涪陵立马站起身来,是她授意秀眉去偷偷观察吴迢远的,这丫头怎么这么不小心,竟然失足落水,闹出这么大动静来?

    清瑜也发了急,虽不知道涪陵的丫鬟怎么溜到那么远去,可是涪陵是她请来的,涪陵的丫鬟在她们嘉王府出了事,她这个掌家的妹妹怎么说得过去?忙起身扶住涪陵,安慰道:“涪陵姐姐不要急,既然世子与表哥一早发现了,这丫头也通知了婆子,必定会没事的。我这就陪你过去看看。”

    吴欣元听说哥哥还在船上,又要救人,虽然知道哥哥从小练武,到底不放心,也起身跟着后头,一群人浩浩荡荡往出事地点蓼花小港去了。

    这蓼花小港也是借了地势取名,本来不过是一个湖湾,经过匠心点缀,弄得好似停船待桨的渔港一般。清瑜涪陵赶到的时候,秀眉已经被人捞了上来,只是呛了太多水,人已经嘴唇发乌,断了呼吸。那园子里管事的婆子只差没掉眼泪,心里暗暗叫苦,这位涪陵郡主的大丫鬟好好的跑来这里做什么,眼看出了人命,她这个管事婆子也脱不了干系!

    清瑜也顾不得多想,忙教那婆子心脏复苏术,催促道:“赶紧用力挤压她的胸口,让她将喝下去的水吐出来,还有一线生机!”

一百八十四、雷厉风行

    那婆子不敢怠慢,用上吃奶的劲儿卖力捶打秀眉的胸口。涪陵吓得脸都白了,毕竟是从小伺候自己的丫鬟,秀眉算是忠心耿耿的,若是真的这般丧命,涪陵怎过意得去?

    司徒玄应与吴迢远也靠了岸,两人匆匆赶了过来,见到情况如此,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那婆子捶了十来下,秀眉依然一动不动,众人心里都已经不抱希望,吴欣元也没经过这样的事,脸色苍白轻轻拉了拉清瑜的袖子,轻声道:“恐怕是……”

    吴迢远眉毛一挑,对清瑜道:“我也是听到有人叫喊,才跟司徒兄撑篙过来,当时这位姑娘已经沉了下去,我们费了好大劲才用竹篙捞到她。”

    清瑜匆匆点头,她实在不能眼睁睁看着一条生命就这样糊里糊涂的丢掉。这时候只能死马当活马医。清瑜再也按捺不住,走上前去,对那婆子道:“将人扶着坐起来,你从后边抱住她,再用力挤压!”

    那婆子忙按照清瑜的吩咐做了,虽然满头大汗,但郡主不说停,她也不敢放弃。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就在众人已经绝望,都转头去不忍看的时候,只听“哇”的一声,秀眉吐出一口水,连咳了几声,竟然有了呼吸。

    涪陵大喜,忙凑上去,摇着秀眉道:“秀眉,秀眉!你怎么样了?”

    秀眉幽幽睁开眼睛,只觉得自己靠在一个人身上,眼前是自家郡主与还珠郡主,想要说点什么,一脱力又晕了过去。

    慌得众人又都围上前去,清瑜见秀眉已经顺了呼吸,只是太过疲惫,忙道:“大家退后,她已经被救了回来,木樨快着人来抬她去客房里歇着,再叫医官去给她看看。”

    众人遇到这事本都慌了神,无形中一直都听清瑜的指挥。如今见秀眉果然捡回一条命,都放下心来,闻言也都下意识的按照清瑜的吩咐,各自散开。

    清瑜起身环视,只见周围的婆子丫鬟脸上的惊惶已褪,只有,玉燕同吴欣元的贴身丫鬟苏儿两人,遇到她的目光有些躲闪。清瑜早就迷惑,秀眉怎么会跑到这里来,而苏儿似乎刚才也没有在亭子外头伺候。清瑜嘴角轻牵,至于玉燕这个吴姨娘的耳目,跑到园子里来,不是打探又是什么?

    木樨已经命人带了粗使婆子抬了架竹滑来,几人将昏迷的秀眉抬了上去,匆匆往前头客房去了。涪陵对清瑜感激道:“多亏瑜儿妹妹的办法,让这丫头捡回一条命,等她回府好了,我定叫她来给你谢恩。”

    清瑜安慰道:“涪陵姐姐放心,是我准备得不细致,才让你的丫头不慎失足落水。我必定要好好惩治这后园子里管事的人,好给姐姐一个交代。”

    涪陵心头有鬼,忙道:“秀眉也是自小伺候我的,她性格有几分毛躁,我是知道的。或许是初来你们这园子,贪恋景致,是她没规矩乱走,才会这样,瑜儿妹妹看在我的面子上,千万要原谅她才好。也不用大费周章,乱了你们府上。毕竟大婶婶最重静养,为这点事惊扰到她,就是我们做小辈的罪过了。”

    涪陵这般表态,实在有些奇怪。清瑜闻言看了涪陵一眼,微笑道:“我心里有数。姐姐还是跟去看看医官怎么说的。有什么需要只管让下人们去准备就是。”

    涪陵不好再说,带着些忐忑,由着丫鬟们引着往客房去了。

    清瑜对木樨道:“让人将园子里主事的妈妈,还有蓼花小港这边巡视的婆子拘起来,给我问个清楚。是不是在园子里太安逸了,不想待了?”

    那给秀眉捶胸的婆子闻言一震,忙跪下急道:“郡主开恩。”

    清瑜不接这个茬,便对司徒玄应、吴氏兄妹道:“出了这样的事情,我不得不分神去打理。不如请表哥替我招呼世子与吴姐姐。稍候吃饭的时候我再请涪陵姐姐过来。”

    司徒玄应点头道:“郡主放心。”

    清瑜似乎无意的看了站在吴欣元背后的苏儿一眼,苏儿一个激灵,忙将头低了下去。吴欣元感受到苏儿的不对劲,侧头瞪了她一眼。

    清瑜也不想当着众人面说穿,便与木樨一道,带着一干人往自己的颐珑轩去了。

    等清瑜在自己堂中坐定,便首先点了那个给秀眉施救的婆子上前答话。清瑜看这个婆子老实粗壮,也不像是个精明能干的,问道:“你是哪里的?”

    那婆子匍匐在地,回答道:“我家男人姓曲,老奴就是专管蓼花小港这片的三等婆子。只因今天两位公子要划船,老奴操持此事,一时大意,不知那位姑娘怎么走到这里来了。”

    清瑜冷声道:“一时大意?说得轻巧。你将当时情形说来听听。”

    曲妈妈伏低道:“老奴也是听了玉燕姑娘叫唤,才知道这件事。等老奴带着小丫鬟们赶到的时候,那位……秀眉姑娘已经人事不醒,被世子用竹篙挑了靠近岸边。老奴忙使唤了个懂水性的婆子凫水过去拖了上来,再后来郡主就赶到了。”

    竟然是怎么落水一概不知。

    清瑜念在这位曲妈妈有几分实诚,刚才又出了大力,救回秀眉一条命,总算没有把事情弄到不可收拾。便道:“你虽有补救之功,却不能抵消你的大意之过。等事情查明了,韩妈妈自会施行家法,你可服气?”

    那曲妈妈哪里敢还嘴,忙点头服气。心里只将无事乱走的秀眉埋怨了一大通。

    清瑜转头看向玉燕,玉燕一个机灵,忙低头跪下。清瑜温声道:“按理说你也是个机灵的,若不是你及时叫了我来,秀眉这条命可能就真的耽搁了。不过,你到园子里来干什么?是吴姨娘差遣你来的吗?”

    玉燕心头暗悔,她得了吴姨娘示意,出来打探消息,谁知遇到这件事。那也是一条性命,玉燕这才顾不得自己的行迹,跑出去叫人。如今听郡主的意思,虽然肯定自己有功,但是玉燕还是能感觉到郡主话里那种深深的防备与怀疑。她只得寻了借口道:“郡主恕罪。玉燕并非是姨娘差遣来的,因与后园子里的张妈妈是同乡,过来寻她说说话。谁知到了附近听到响动,就大着胆子去看了看,才发现那位姑娘在呼救……”

    清瑜追问道:“当时除了你,还有谁在一旁?”

    玉燕拿不准道:“当时奴婢全神贯注看落水的那位姑娘,也没注意旁边有人没有。奴婢不会水性,束手无策。正着急,这时候世子和司徒公子的船已经靠近,奴婢这才听了世子的吩咐,转头去叫人。”

    清瑜看着玉燕说得有条有理,忍不住道:“若没有旁的人,那你的嫌疑就大了!”

    玉燕一急,忙道:“郡主明察,就是借奴婢一个胆子,也不敢做这种事情。等秀眉姑娘醒了,自然能还奴婢一个清白!”

    清瑜见她说得理直气壮,也拿不准起来。不过清瑜气势上也不能落在下风,冷声道:“你胆子难道还不大?”

    玉燕忙分辨道:“奴婢不明白郡主的意思。此事并无鬼祟之处,奴婢真的只是恰好遇见的。”

    清瑜笑道:“你当然不鬼祟,只是人缘太好了些。你到王府的时间不长,但是后院里哪个屋子没有去过?吴姨娘不是没有听母亲训示王府的规矩,怎么就管教不了你?你当嘉王府是集市吗?成天不着屋,四处乱走。你在宫里的时候也敢这样?”

    玉燕本想自己今天是立了功的,怎料到郡主会忽然扯出这么一大通来发作自己,忙磕头求饶道:“郡主息怒!奴婢知错了。求郡主饶恕!”

    清瑜冷笑道:“饶恕?凭什么?凭你立了功,还是凭你有贵妃娘娘赏下来的体面?你放心,母亲交代过我有功必赏,有过必罚。今天你报信有功,赏你十两银子。但是你不安分守己,乱了府里的规矩。罚你二十板子,回到荷香苑禁足三个月!”

    玉燕闻言一抖,哭喊道:“郡主开恩,奴婢再也不敢了!”

    清瑜摇头道:“再也不敢了没有用,应该学会什么叫从来不敢!韩妈妈,带她下去。”

    韩妈妈忙领了执事婆子将玉燕拉了出去打板子。木樨有些担忧,在清瑜耳边低声道:“郡主,王妃头先才发作了贵妃娘娘的人,如今您又……会不会有麻烦?”

    清瑜叹气道:“摁下葫芦起了瓢,若是母亲杀一儆百起不了作用,那不是白得罪贵妃娘娘了吗?我只能继续雷厉风行下去,否则白让人看笑话了。而且,今天这事出在涪陵姐姐的丫鬟身上,算是大大丢了我们王府的脸面,我不做点什么,如何说得过去?贵妃娘娘要是问起此事,我也站得住脚。况且,事情或者另有内情,还是赶紧压一压,我们再细细详查为好。”

    清瑜知道此事只有等秀眉的口供了,只是她总觉得,事情不是单纯失足这么简单。清瑜脑中浮现苏儿那张怯生生的脸庞……涪陵的丫头落水,吴欣元的丫头另有隐情,玉燕又恰逢其会……清瑜这一刻突然觉得,自己真不该弄这劳什子赏莲之约!

一百八十五、万寿节时

    玉燕毕竟是嘉王府的人,况且她帮着吴姨娘上蹿下跳,清瑜早想惩戒一番,便借机发作了她。只是清瑜这边还在为难,毕竟秀眉、苏儿都是别人府里的,她过问就不大好。

    外头有婆子来禀告道:“保靖侯府吴小姐折了几支好花,命她的贴身丫鬟送回保靖侯府去给保靖侯夫人,奴婢来讨郡主的示下。”

    清瑜看了木樨一眼,吴欣元这是明显不想卷到这件事里头去,找个借口打发了苏儿回去。清瑜心中有数,便点头吩咐那婆子道:“你规规矩矩的送了那丫鬟去保靖侯府,别的不要问了。”

    木樨迟疑问道:“郡主你看,吴小姐这么做,是不是有些……”

    清瑜沉吟了片刻,叹气道:“她的性子是很谨慎的。每次来我们府上都被算计,换了是我,恐怕也恼了。我只担心她连我一起埋怨上了。也怪我,以为涪陵姐姐不会……如今看来,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木樨掩口道:“难道巴王府那边还没死心?涪陵郡主真是枉费了郡主你的一片心意。”

    清瑜被这几个堂姐姐折腾得心里实在累了,轻轻摇头道:“往后还是清静些待在府里,何必惹出这么多事来。”

    涪陵果然并没有留在嘉王府吃饭,等秀眉稍稍好转,便匆匆带了她回福王府去了。

    清瑜虽然有些好奇秀眉落水的始末,但是看涪陵的举动,也不好阻止。况且涪陵不追究,总算让清瑜不为难。她对涪陵也有些失望,便淡然的送涪陵走了。

    午间,清瑜便陪着吴氏兄妹与表哥司徒玄应用了饭。吴欣元表面虽没有什么,但是清瑜还是感觉到一丝疏离,只是清瑜也不好辩驳。倒是司徒玄应完全没有感觉到什么,与吴迢远投机得很。吴迢远不比司徒玄应神经大条,他隐约觉得那个丫头落水的事情里头有什么文章。不过主人不愿意提,他也装作不知,只跟司徒玄应说着话。

    清瑜重罚了玉燕,玉燕被抬回荷香苑,吴姨娘这才得知。婆子们的板子有轻重,打得也并非多惨痛,只是玉燕是从宫里跟着吴巧容出来的,平素在府里也走动得多,很有几分脸面。如今这般受罚,不仅是玉燕羞愧,就是吴巧容,脸上也挂不住,当即就去找郡主。

    吴巧容刚到后园子门口,便被韩妈妈挡了回去。韩妈妈哪里不知清瑜的想法,半是劝说半是警告道:“如今郡主正在招待贵客,姨娘有事等客人走了再说。再说,平白发生了这样的事情,郡主为了咱们王府脸面,管束管束下人,那也是应该的。郡主不是还赏了玉燕十两银子吗?这道理姨娘还不知道?郡主是有功必赏,有过必罚的。姨娘还是整治些药材给玉燕治伤要紧,别年纪轻轻留下什么毛病,往后姨娘也要管束得紧些……”

    吴巧容听这一通絮絮叨叨,连个仆妇都要教训自己了,换做从前的性子,当时就要翻脸。可是转念一想到如今王府里自己羽翼全失,这个韩妈妈又是王妃手下最得力的帮着郡主管家的人,实在没话好说。况且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跟一个下人计较,也没体面。

    吴巧容一转身,便去正院找王妃,结果又被银霜拦在门外。

    吴巧容耐着性子对银霜道:“姑娘,玉燕这丫头如今不明不白遭了这样的大罪,还请银霜姑娘让我进去,请王妃主持公道!”

    无奈银霜吃了秤砣铁了心,一门心思维护郡主与王妃,也不管面前是半个主子,不吭不卑道:“姨娘还是回去吧。王妃精神不好,已经休息了。况且如今府里是郡主管家,姨娘的丫头受罚,那也是丫头做得不对,莫非郡主还不知道,冤枉了她吗?”

    吴巧容想搬出贵妃娘娘来,急道:“姑娘,我没有那个意思。不过咱们郡主到底年纪小,少不得有被下头人蒙蔽了的。玉燕虽是我的丫鬟,但她从前是贵妃娘娘在宫里使唤过的,也是极受贵妃娘娘喜欢,贵妃娘娘常夸她伶俐懂事的。怎么就一下子就受了这样的罚?”

    银霜奇怪道:“那也许是玉燕从前小心,如今张狂了呢?姨娘怎比得上贵妃娘娘,或许是没管束住她。”

    吴巧容被这话噎得说不出话来,眼见好说歹说都不让进。吴巧容这时才知道什么叫做远水救不了近火。站在门前脸色变幻了一阵,终是无奈而去。

    嘉王府里,这样大的动静,就是深居简出的尹兰烟也得知了此事。她与吴巧容不同,虽是姚贵妃的晚辈,却与贵妃娘娘并没有太深的交情,一门心思都是怎样才能在王府里立足。看到吴巧容的丫头这样,尹兰烟越发警醒,特意将玉脂堂的丫鬟婆子召集起来,好一顿耳提面命。

    这事过去几天,清瑜忽然收到吴迢远的一封信。

    虽然上次清瑜与吴迢远说了那番话,但是两人算起来也没打过几次交道,吴迢远那个人又是性子冷出了名的,所以清瑜收到这封信的时候,还是有些奇怪。

    清瑜打开信一看,吴迢远除了感谢她对于自己的一番开导,还特意说了苏儿的事情。原来吴欣元回到保靖侯府,也仔细盘问了苏儿。苏儿一直是个文弱的,是秀眉拉着她说话,因为贪恋景致,走得远些,不知不觉走到了湖边无人处。苏儿虽然没什么主意,也不算笨,觉得秀眉探问的东西越来越多,恐怕吴欣元怪罪,起身要走。秀眉拉她的时候,不小心滑了一跤,才掉进湖里的。吴欣元念在主仆一场,便将苏儿打发到庄子里去了。

    信中虽没有明说秀眉跟苏儿打听的是什么,但是清瑜已经猜到几分。吴欣元这样做,也是顾全了大家的体面。将此事低调处理了。涪陵那边几次邀请清瑜去做客,清瑜心里有刺,都找借口推脱了。想要找个知心的朋友,并不是那么容易的。

    直到七月里万寿节的时候,清瑜才在宫里再次见到了宝陵、应陵、涪陵三位堂姐。宝陵看着比上次的时候瘦多了,对待清瑜倒是一如既往的亲热。应陵在三位姐妹面前倒是没有什么表情,只将心思放在取悦各位娘娘上头。涪陵见到清瑜有些刻意陪着笑,不过涪陵眉头有些忧色,似乎在担心什么。

    嘉王妃因为身体原因,贵妃娘娘特意在皇上面前求了恩典,免了她入宫劳顿。所以代表嘉王府的小清瑜,比起三位堂姐来,更辛苦一些。除了应酬一般平辈,见了宫里娘娘与各府王妃、侧妃,清瑜都要上前代替母亲问候寒暄。众女眷本都听说这位最小的郡主已经帮嘉王妃管家,还当是做个样子。如今见到清瑜进退有据,有礼有节的模样,才真信了,看待清瑜倒是更亲近了几分。

    等到贵妃娘娘升座,清瑜被唤到贵妃娘娘面前,她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姚贵妃看着眼前这个小小的人儿,脸上依然是笑,但是清瑜却觉得,那笑容没有一点温度,反而有些说不清的成分在里头。

    毕竟在人多的地方,姚贵妃也不愿意让别人看出什么来,只和气的对清瑜道:“乖孙女儿,待会礼成的时候,你跟奶奶到宝应殿去一趟,我让人准备了很多药材,你带回府里去给你母亲补身体。还有几句话,我放心不下,要好好问你。”

    清瑜深吸一口气,忙乖巧点头道:“是,孙女谨遵皇祖母之命。”

    又有各位王妃、诰命前来向贵妃娘娘请安,清瑜这才退到一边。

    清瑜眼前都是珠翠环绕的后宫妃嫔与皇室家眷及一些夫人诰命,但是她却脑中想着其他的事情。万寿节后宫中虽然热闹,但是众人都心知肚明,这里不是重点。举国上下,都在盯着陈国的朝堂,传言中北疆献俘的仪式,就在午门外举行。

    清瑜想起昨天在家中时,听到父王跟母亲议论,这次送回成都的俘虏里头有两三个党项小族的头人,只是不知为什么,押解的将领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裨将。按理说,这样光荣的事情,除了主帅保靖侯不好回来,两个副帅应该是都争着挣这个脸面的。陈洪恺说起此事的时候,有些忧虑道:“依我看,恐怕北疆战事吃紧,几位大将才分身乏力。只是前线传回来的消息,只说是追击胶着,并没有什么大的问题。”

    王妃长宁安慰丈夫道:“战场上讯息万变,偶尔有些反复,也是正常的。何况出征在外,自然是尽量报喜不报忧。如今你已经送了信去,保靖侯是个稳重的,必定不会轻敌冒进。何况还有梁国的军队联合在一处,胜负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清瑜当时在一旁听到这里的时候,跟父亲也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毕竟她一直担心元蒙会插足进这场战事,而她写给襄王周景渊的信,也如同石沉大海,没有回音。

    到底有没有确切的消息?

    剑门关外,一骑绝尘。一位黑衣传令兵背负一面代表八百里加急的红色令旗,正不要命的催着马儿,朝着国都的方向飞驰而来……

一百八十六、献俘祭天

    午门外广场上陈国禁军兵戎鼎盛,禁卫统领特意挑选出最威武最彪悍的士兵行刑。三个衣衫褴褛高鼻深目的党项人有气无力的被押解跪在台上,一班文武大臣肃立四周观刑。

    门楼上,众皇子簇拥着陈帝,居高临下的看着广场中即将开始的行刑。陈帝背手抬头,这个看上去清瘦的老人这一刻似乎充满了自信与期待,数十年来的耻辱与内疚,在这一刻即将得到宣泄,整个人仿佛年轻了十几岁。

    落后陈帝半步的就是当今陈国太子陈洪恪,他却并非像父亲陈帝一般轻松,反倒是神色郑重,心里似乎有些什么顾虑。

    再往后一些,便是嘉王、巴王、福王三位序齿最靠前的几位亲王。成年王子里,只有在达州统筹军需后勤的甘王没有在列。福王面相极为憨厚,人也长得较胖。他出身不高,生母早逝,从小就是被巴王的母妃胡贤妃养在身边,所以无论是感情上还是政治上,福王都是坚定的站在三哥巴王这一边的。之前巴王提出给福王女儿涪陵寻一门好亲事,福王还在忐忑,后来得知巴王属意的是保靖侯府上,福王反倒觉得满意。他这个闲王若是能有保靖侯这么一位亲家,是百利无一害的。

    巴王陈洪恒的脸色比起太子来,却更是不好。他处心积虑的花费重金打造了黄金九鼎,希望在陈帝万寿节上讨老爷子的喜欢,但是毫无疑问,陈帝此刻的心思已经全部被这场胜利占据了。而帮陈帝开疆拓土的保靖侯,却是不折不扣的太子党,那是自上代保靖侯的时候开始,陈帝就安排好的。巴王虽三番两次想要拉近与保靖侯府的关系,奈何对方防备甚严,闭门拒客,自己这个亲王又丢不起这个脸面主动去上门。,一想到这里,巴王就觉得无奈。还是自己那个女儿应陵有几分头脑,想着借联姻来拴住保靖侯。只是自己妻家的杨三小姐对方并不买账,要让巴王把自己宝贝女儿应陵拿去联姻,他又有些舍不得。不由得想起弟弟福王的女儿涪陵来,那个姑娘没有应陵这般聪明,本本分分的,若是这桩婚姻成了,倒也两全其美。不过保靖侯的态度至关重要,想要把这事办成,恐怕并不容易。要不是这个无德无能的太子拦在头里,自己何至于绞尽脑汁想这些。巴王看向太子的背影,也有了几分怨毒。

    嘉王陈洪恺冷眼旁观,又如何不知道。他自己本就是太子、巴王两方争取的对象,直到陈洪恺听从众人劝解,放弃了心中那个念头,顺应陈帝的意思站到太子的阵营,两边才消停了下去。而如今,被积极争取的就是保靖侯了。在自己府里发生的那两遭事情,女儿清瑜也没有瞒着自己,都一五一十的说了。陈洪恺也没有料到,保靖侯世子的婚事,会被这么多人惦记着。难怪保靖侯夫人江氏急急忙忙就要将儿子与清瑜的婚约定下来。想到这里,陈洪恺又叹了口气,清远郑重的跟他提起,保靖侯世子吴迢远恐怕不是个有福寿的相,为了女儿一生的幸福,这门亲事务必要推掉。陈洪恺左右为难,一边是多年挚友,一边是亲生女儿。再一想到保靖侯如今领兵在外,托付自己照顾他家小,这时候如何开得了口。况且对于前线战事陈洪恺总觉得担心,那个押解俘虏的裨将因为地位不够,许多事情都一问三不知。看样子父皇并不在意,反倒是太子经过自己提醒,有了几分警觉。

    时辰一到,便由老丞相上前,颁读了圣旨。早就被胜利渲染起来的情绪,这一刻自上而下,反映在了陈国君臣的脸上,那是一种弱势翻身,扬眉吐气的精气神。

    唰唰唰,侩子手三刀挥下,带起鲜红的血注,三颗异族人犯的头颅咕噜噜的滚倒在地,那血腥气一冲,除了一些武将,在场的文臣都有些禁不住。只是这种仪式带来的心里暗示还是极其鼓舞士气,不知是哪位第一个喊了“吾皇万岁,我军必胜。”场中的禁卫军都兴奋的跟着叫喊起来。这排山倒海一般的呐喊,听在陈帝的耳中,也有些动容。陈帝眼睛微微有些湿润,自己的子民并不是人们一向印象中那样孱弱,骨子里还是流淌着热血与激情的。

    杀俘祭天的仪式时间很短,但是作用很大。

    太子陈洪恪偷偷打量了陈帝一眼,见父皇有些激动,忙上前吹捧道:“父皇英明神武,这才引得三军用命,前线捷报频传。如今正值父皇万寿佳节,儿子与众位兄弟都备上了礼物,不如回到宫中,让儿子们孝敬父皇。”

    陈帝看着太子的眼神十分温和,点头道:“你也渐渐成器了,这次联梁国攻党项,也有你一份建议的功劳在。将来多用心国事,兴我陈国。这比送什么大礼给我都要强。”

    嘉王陈洪恺嘴角浮现一丝苦笑,建言之功本来是属于自己的,只可惜就这么给太子做了嫁衣。眼前这父慈子孝的一幕,还是让他内心起了波澜。而巴王那双眼睛简直就是要喷出火来,不过在嘉王陈洪恺转头的一刹那,巴王陈洪恒的眼睛迅速微微眯着,很好的掩饰了内心的怒火。陈帝回头,看到其余的三个封了亲王的儿子,心情也很好,对众人道:“回宫吧。你们的母妃妻儿都在等着呢。”

    巴王忙上前侍立在陈帝的另一侧,道:“父皇在这乱世之中,殚精竭虑护得陈国安宁,本就是难为之事。如今更是超越先祖,开拓版图。文治武功,首屈一指。真是咱们陈国不世出的明君。陈国百姓有父皇庇佑,真是为人之福。儿子们能有这样一位父皇,真是生而有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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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通马屁拍下来,嘉王陈洪恺不禁为之侧目。

    陈帝心情正好,也没有板着脸教训,含笑点头道:“你们都要上进,咱们陈国将来若是能一统天下,我就死而无憾了。”

    这样的好日子,陈帝突然说这种话,多少有些不祥。众亲王忙说些好听的,簇拥着陈帝坐着帝车,回后宫去了。

    后宫正仪殿内,众女眷已经按次序坐好,静静等待圣驾。居中的龙椅空着,旁边一左一右,正是后宫中地位最高的姚贵妃与胡贤妃。再往下便是太子的坐席,如今只有太子妃张氏带着女儿宝陵郡主与皇太孙陈泽祺坐着。而太子席位再往后,便是嘉王的坐席,因为母亲没有前来,清瑜便是孤零零一个坐着席上,在这大殿之上特别注目。

    好在并没有等多久,陈帝便带着儿子们进了正仪殿。众人慌忙起身,按班辈次序跪迎。

    陈帝看着眼前乌压压的的人跪在面前,忙叫众人都平身,他今天高兴,平素的威严与冷然也如同被阳光融化了一般,变得亲切和蔼。后宫的女人最善于察言观色,见陈帝心情好,一个一个都喜上眉梢,吉利话说个没完,弄得陈帝开怀大笑,志得意满。

    嘉王陈洪恺入席之后,忙笑着对女儿道:“瑜儿没事吧。你母亲不能来,让你一个孩子代表咱们府里,我还担心呢。”

    清瑜摇头道:“父王何必为我担心?我不过是一个孩子,各位娘娘还有各府里的王妃婶婶,都护着我呢。”

    陈洪恺点头笑道:“你这么乖巧懂事,给我们做爹娘的省了不少心。”

    清瑜看到父亲的眉头始终凝聚着一抹担忧,忙轻轻拉了拉父亲的袖子,低声问道:“父王是有什么事担心吗?”

    陈洪恺一愣,没想到被女儿看了出来,他搂了搂女儿的肩膀,低声道:“外头的事情,你也不大懂。只是你看如今这殿内欢欢喜喜,每个人都觉得大胜可期。我却担心,事情没有那么顺利。”

    清瑜心中早就这么想,比起父亲迷迷糊糊的怀疑,清瑜可是有正经历史考据支持的。既然父女俩想到一块去了,清瑜便忍不住提醒道:“我虽不懂朝堂上的事情,但是平日里经常听父王母亲说起,加上偶尔从家下人议论那里听来,也觉得父王的忧虑不是没有道理。如今虽然是攻的党项。但是北方还有两个强族。金国曾经席卷中原,武力自然不必说了。后起的元蒙更不可小觑,能跟金国在北边胡地拉锯相持,还越来越占上风,必定不是什么善者。万一党项挡不住梁陈联军,卖族依附这两大势力中的一家,那么形势可能就如同父王担心的那样,不会善了!”

    陈洪恺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女儿出人意表的言论了,每次他都说服自己,这个女儿天生聪慧,又在他们夫妻耳濡目染之下,见解难免成熟些。但是在这皇宫大殿上陡然听到清瑜如此高瞻远瞩的分析,有些就是自己也看不透的,陈洪恺再也难以理所当然的接受。他定定的看着女儿,轻声问道:“瑜儿,这些都是谁教你说的?”

一百八十七、进献寿礼

    大殿上欢声笑语不断,而父女俩却静静的对望。

    清瑜知道自己不应该轻易做出惊人的举动,也不应该轻易说出非常的话语。但是她是一个实实在在的成年人,虽然灵魂被困锁在这具小小的躯壳里,但是依然有着对周遭事物,对天下大势的关注与计算。她本就是一个弱质女子,在这个男权社会没有发言权,但是并不代表她不能用自己的所知所想去感染影响到那些可以做到些什么的人,比如襄王周景渊,比如自己的父王陈洪恺。

    清瑜所处的这个时间,或许是汉人即将进入黑暗世代能看到的最后一丝光明。她身处在这样一个弱小的国家,面临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将来,她实在是不能坐等到自己长大,然后再去无奈的面对那些残酷的现实。

    有些冒险,必须去做。

    清瑜轻声对父王陈洪恺道:“女儿这些话没有人教,一切都源于我一岁那年在汴京生的那场大病。在大相国寺里,梁国国师慧有大师,与清远道长的师傅玄明大师,为我逆天改命。我的脑子突然认知到了许多事,关于过去,关于当时,甚至在那个时刻,我还预见了一些未来……”

    陈洪恺闻言大愕,他有一丝慌张,忙两边观察了几眼,直到确定没有人近前,才转头,盯着自己这个唯一的女儿,一字一句问道:“此话当真?”

    清瑜深吸一口气,点头道:“千真万确。”清瑜知道,这还是一个谎言,但是这个谎言却能有机会向父亲解释一切,而她所能做的,眼前,就只有通过影响父亲去实现。

    陈洪恺心里怦怦作响,当年的事情,他和妻子也觉得蹊跷,但是当时在梁国做质子的他,也没有什么让人家算计的。想不通就没有钻牛角尖去想了。如今陡然听到女儿说起,原来这件事远不止他们夫妻想的那样简单。不然当时一个还不会开口说话的婴儿,怎么会有这么清晰的印象?而这个女儿,从病被治好的那一天开始,就的确是截然不同了。妻子也常说这孩子懂事早,原来只因她是被佛道高人开了智慧,虽然身体仍旧是个幼女,但是脑中所思所想,与成人无异。陈洪恺脑中闪过女儿的经历,襄阳遇险而自力更生,令梁陈罢刀兵而结盟友,如今还管着偌大一个王府,原来她早就表露出来自己的能力,只是自己一直忽略了。

    大殿之上各种祝酒,拜寿,阿谀奉承仍旧充斥着耳膜,而嘉王陈洪恺却根本无心这些。良久,他才将女儿的手紧紧握住,低声道:“回去后,你跟我仔仔细细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到底预见了什么。”

    清瑜心里顿时一阵轻松,父亲终于是相信了她的话。而她也终于可以名正言顺的跟父皇说起许多自己不得不隐瞒的事情。清瑜忙郑重点头道:“瑜儿不敢有瞒!”

    父女俩对视一眼,都不再说话,只想着回家之后怎么问,怎么说。

    大殿上的寿宴终于进入高潮,以太子为首,各亲王皇子开始进献寿礼。

    太子进献的是一面紫檀为架,姑绒织锦的屏风。尤其妙在这屏风上绣的是流传已久的江山社稷图,不光如此,那图上山川都是宝石堆就,河流均是金线织成,堂皇贵重,又气势磅礴。更兼此时陈国出兵大胜,陈帝面对这样的锦绣江山,哪里不喜笑开颜?众人也都指点赞叹,击节交好。

    太子见自己准备的寿礼先声夺人,也十分高兴。

    姚贵妃笑道:“还是太子深知皇上的脾气,皇上自从大军出征,就常常记挂战事。晚上就寝之前,都要取出地图思量一番,如今有了这屏风,皇上还不时刻想看就看?”

    陈帝听出姚贵妃打趣之意,也不生气,反倒笑道:“那就将这东西摆在你那里,我就是坐在床上,也能抬头就看见了。”

    胡贤妃嘴角轻动,想说什么又怕不合适,只得拿眼去瞧儿子巴王陈洪恒。

    巴王看到母妃的眼色,也知道母亲在吃姚贵妃的醋。他自信自己准备的黄金九鼎堂皇之气比起太子这架宝石屏风有过之而无不及,那寓意比起江山社稷图来,还要令人热血沸腾。忙使了个眼色给胡贤妃,示意她不用着急。

    果然太子就转头来,笑问众位兄弟道:“我献拙于前,博得父皇一笑,接下来就看各位兄弟的了。”

    巴王也顾不得序齿先后,不等大哥嘉王开口,忙道:“儿臣也为父皇精心准备了一份寿礼,愿父皇千秋万岁!”

    陈帝看他迫不及待的样子,也好奇起来,笑道:“那就呈上来看看。”

    巴王忙朝殿外自己的从人做了个手势,须臾,就有数十个力士,四人一抬,将九个覆盖了黄绫的物事抬了进来。那些力士都是粗壮孔武之辈,只是饶是如此,他们一个个还是汗流浃背,可见抬的这东西分量不轻。

    陈帝笑对胡贤妃道:“咱们这个儿子从小就是喜欢故弄玄虚,看这架势,分量可不轻,你可知是什么?”

    胡贤妃掩口笑道:“臣妾也不清楚。既然是恒儿精心为陛下准备的,陛下何不亲自揭开看看,是不是合心意呢?”

    陈帝也有了兴致,起身走上前,对着一边有些神色激动的巴王道:“你倒是一直嘴甜,也不知道什么东西这般故弄玄虚。那朕就看看,朕的好儿子给朕送的是什么。”

    话音未落,陈帝便伸手将那头一件物事上的黄绫扯落。

    众人目光聚集之处,都愣了。那是一件黄金铸造的大鼎,鼎上绘制了山川地理,花鸟虫鱼,人间仙境,恶兽猛蛟,看得人眼花缭乱,不敢侧目。

    陈帝也愣住了,片刻后反映过来,又上前将余下的黄绫全部拉开,竟然真的是九只黄金鼎!

    九只大鼎泛着迷蒙的金光,让人目眩神迷。即便是清瑜涪陵这种早就听说了的,也禁不住这样的视觉刺激。

    太子神色一凝,随即又微笑了起来:好大的手笔!亲王的俸禄有多少,谁还不知道吗?而铸造这样的九只黄金鼎,耗费的银钱恐怕数也数不清。巴王这简直是疯狂了。

    巴王看着陈帝那眼中迷茫的神色,知道此时最好趁热打铁,忙跪下道:“儿臣倾尽所有,铸成此鼎。愿父皇一展抱负,问鼎中原,统御宇内,千秋万代!”

    陈帝吐了口气,转头看向跪在一边的巴王,神色有些复杂,良久才点头道:“真是大出我所料。这样的东西,真是空前绝后了。禹王鼎定九州,故老相传,是有灵异的神物。只是沧海桑田,原物早已经湮灭无踪。如今你费了这么大心里铸造了它们,用心不可谓不好。只是使用黄金,也太过靡费了。你这份大礼我手下,不过是要换成铜的,而这些金子,将它们融了充作军费,用以支持我们陈国军队前线战事,你可同意?”

    巴王心念电转,哪里敢说个不字,忙磕头道:“一切听凭父皇的意思。儿臣能够倾尽所有,为我陈国完成如此大事,是儿臣的荣幸,谢父皇成全!”

    太子陈洪恪的眼神阴冷下去,巴王的礼物终是盖过了自己的。

    接下来的献礼因为有了这黄金九鼎,就变得索然无趣了,不管是福王的寿山石雕,还是甘王的血玉龙幡,都成了炮灰。众人正意犹未尽之时,太子突然笑道:“弟弟们都光顾着献宝,却忘记大哥还没有送出他的寿礼呢。”

    陈帝听到这里,特意转头看着嘉王。

    嘉王陈洪恺忙站起来,朝着陈帝低头道:“洪恺这许多年漂泊在外,未能在父皇面前尽过孝道。本想穷尽巧思,置办一件稀罕东西献给父皇。奈何洪恺驽钝,莫说比不上太子、三弟进献的厚礼,就是与四弟、六弟的寿礼一比,也上不得台面。还请父皇不要责怪。”

    陈帝瞟了一眼身边的姚贵妃,点头道:“你本就是个心实的孩子,这么多年,也不懂这些。况且送礼就是送个心意,哪里需要比较来比较去的。”

    陈洪恺这才示意殿外的陆管家将东西呈上来。

    陆管家忙把一个小盒子交给宫里的小太监,那盒子看上去颇轻,只是陆管家神色郑重,仿佛是什么容易破碎的物事。小太监小心翼翼接了,送到御前。

    陈帝掀开盒子,见到里头只有一叠纸片,微微一愣。待取过在手仔细一看,这才露出几分微笑来。看向陈洪恺的眼神也有些嘉许。笑问道:“你怎么想到这件事情来?”

    陈洪恺忙牵着清瑜走到殿中央,对着台上的陈帝躬身道:“儿臣才疏学浅,不知如何为父皇分忧。因见国都虽然繁华,依然有些老弱贫病,衣食无着。既然是父皇万寿,儿臣便自作主张,修建了几处善堂,以便收留这些苦命人,让他们也能同沐天泽,永记圣恩。儿臣愿父皇治下,百姓安居乐业,老有所养幼有所依。开创一番堪比唐宗宋祖的治世大统!”

    果然是另辟蹊径!这样的寿礼,既不招摇,又不落俗。与太子、巴王的炫富斗奇相比,反而是更加收买民心,显示了皇室与民同乐的作风。

    太子与巴王都不自觉的盯着嘉王陈洪恺看。

    清瑜拉着父亲的手,感受到众人的目光,或是欣赏,或是猜疑,或是迷惑,但是父亲的眼神却是平静而自然。

    陈帝侧头对姚贵妃道:“你生了个好儿子。”

    姚贵妃微微一笑,忙道:“是陛下教导得好。”

    太子也接口道:“大哥最是恭谨守礼,心思又细,若不是他想得周到,儿臣倒是忽略了此事。唐太宗曾把君民比作舟与水,善用民心方可得天下。大哥这份贺礼,该当是众礼之冠!”

    太子此言一出,大殿内的气温顿时冷了许多。谁都看得出来,今天巴王送的黄金九鼎,那价值几乎是无可估量的,如今就被太子这么轻飘飘一句话,给打落下去,也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陈洪恺可不想成为众矢之的,忙躬身道:“父皇适才教导我们,礼物不分贵贱,只看心意。无论是太子的江山社稷图屏风,还是三弟的金铸九鼎,都是罕有的奇珍。我这份礼物是万万不及其一的。我们做儿子的,都盼望父皇身体康泰,千秋万载,不必在这上头分个高下。”

    福王也插话帮腔道:“大哥说得极是。逢此父皇万寿时节,众位兄弟各显才能,辅佐父皇定鼎乾坤,安定民心,这都是孝顺。”

    陈帝笑道:“好啦好啦。你们的礼物我都喜欢。如今见你们都长大成人,有了自己的儿女。该是时候让你们也涉足政事,好好为国出力,免得人家说你们领了丰厚的亲王俸禄,却于国于民无益。我看出来,你们几个都是有些能力的,回头我与丞相、大学士好好商量商量,让你们各自领些差事。不要让我失望。”

    这话说出来,几位亲王心中顿时千回百转。有的期待,有的担心,有的暗自计算,有的用心估量。只是众人都一体上前跪下谢恩。

    这万寿节进行到这里,算是一个圆满结局。

    陈帝摆驾,往姚贵妃的宝应殿去了。姚贵妃自然欢喜,哪里还顾得上要招清瑜过去说话。清瑜也不愿意单独面临这位对自己一家不亲近的祖母,就跟着父亲陈洪恺一起离宫回府了。

    嘉王妃因为担心丈夫女儿,一天也没怎么休息好。听到银霜来禀告说是王爷与郡主回来了,王妃长宁忙吩咐人准备吃食茶水。等到陈洪恺带着清瑜进了屋,长宁忙亲自服侍丈夫用了,又关心问女儿道:“这次入宫没有人为难我儿吧?”

    清瑜摇头道:“没有。”

    长宁犹疑了下,还是问道:“贵妃娘娘见了你怎么说?”

    清瑜忙安慰母亲道:“因为人多,皇祖母也不好说什么,本吩咐了寿宴之后让我去宝应殿里说话。结果皇爷爷宴后摆驾过去,此事就不了了之了。”

    长宁松了口气,她与女儿先后发作了贵妃娘娘的人,虽然都占着理,但是也怕贵妃娘娘不高兴。如今不用见面,希望以后时间长了,此事就淡了。

    陈洪恺却对妻子道:“你身子不好,虽然母妃不怪罪,但是也要常让瑜儿到宫中替你去走动走动才好。”

    长宁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忙道:“虽然如此,叫瑜儿一个人去我也不放心。改天我打听三弟四弟府上要进宫请安的时候,请三弟妹四弟妹带瑜儿一块去,还有应陵涪陵两个姐姐在,瑜儿也不会形单影只。”

    清瑜躲这两位堂姐还来不及,哪里愿意跟她们一块,忙道:“没关系,母亲不用担心我。我到时候进宫请宝陵姐姐陪我是一样的。她反正住在宫里,也不用麻烦其他人。”

    陈洪恺对这种小事没有兴趣,点点头,便对妻子道:“看你神色这么困倦,还是好好休息着。不用总是担心这担心那,从前怀着瑜儿的时候,你就是思虑太甚,才落下了毛病。瑜儿生下来也病怏怏的。你如今身体本就不好,更要小心。快好好歇一歇。”

    清瑜也劝母亲道:“娘还是以身体为重,好好养上一年,等弟弟平平安安出生了,就什么都好了。”

    长宁点头,想了想又对女儿道:“我知道了。有日子没有见到母亲与嫂子,也不知道司徒府是不是有什么事情。上次玄应那孩子来了,却说一切都好好的。我还是不大放心,回头你叫木樨去将你外祖母与舅母接来,也好陪我说说话。”

    陈洪恺与清瑜对视了一眼。清瑜忙点头道:“今天不早了,恐怕是不太方便了。不如明天我叫木樨早点过去,请外祖母与舅母过来吃顿便饭。”

    长宁再没有别的话说,含笑点头,便由着丫鬟婆子们伺候,回到床上去睡了。

    清瑜便跟着父亲往素日陈洪恺与人密谈的书房而去。

    陈洪恺还是头一遭带了女儿来这里,他这书房布置得清雅私密,能进来的,除了岳父舅兄这样的亲人,便是保靖侯清远这样的知己。况且都是成年男子们谈话的地方,陡然在这里跟女儿说话,他还真有点不太适应。

    清瑜却觉得挺好。有些事,抛开血缘关系不说,还是应该在“办公室”里谈的。

    陈洪恺突然问道:“清远道长是不是早就知道?”

    清瑜一愣,想了想,点头道:“是玄明大师临终前交代清远师傅来保护我,所以他才会找上门来。”

    陈洪恺苦笑道:“当时清远道长对我说天命,我只当是说的我自己。没想到竟是因为我儿。”

    清瑜忙安慰道:“所谓的天命,也不过是虚无缥缈的东西罢了。莫说是清远师傅,就是玄明道长慧有大师那样的高人,也不能尽知其妙。否则他们两位也不会因为救我而弄得丢了性命。”

    陈洪恺目不转睛的看着女儿,沉声问道:“我儿,究竟在大相国寺里预见了什么将来?”

    清瑜深吸一口气,斟酌道:“我不知道那些东西是不是真实的,但是我看到,元蒙灭了金国,然后挟雷霆万钧之势,踏遍中原,生灵涂炭。最终建立了第一个外族正统!”

    陈洪恺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大声道:“那不可能!自古以来,胡人兵马虽强,却始终被汉人拦在长城之外。就是偶尔有破关进犯,也不能长久。有史以来,还没有发生过那样的事情!”

    清瑜点头道:“我也希望不会发生。但是父王你看如今的天下,宋室龟缩江南,坐拥财富而不事兵马,当权只顾享乐。我们陈国虽然君臣一心,但是国力有限,自保尚且不易,何况其他?齐国皇帝横征暴敛,军力虽强,却没有根基,一旦民怨沸腾到了顶点,被攻破是易如反掌的事情。如今唯一还有一丝希望的,便是梁国。父王在汴京这么多年,所见所闻必定不少。就是因为梁国在四战之地,军容鼎盛。又占据了中原膏腴腹地,经济民生继承了北宋精华,若是将来能有一个对抗胡人的政权,父王觉得,除了梁国,还能有谁?“

    陈洪恺知道是知道,但是这种话这么直率的扑面而来,他还是有些承受不住。陈洪恺喘息道:“话虽如此,但是,假以时日,我们陈国未必不能脱颖而出,成就一番大事!”

    清瑜摇头道:“皇爷爷年事渐高,朝堂上太子与巴王分属两派,将来内斗不可避免。即便是快速解决了这个大难题。太子登基之后首要的事情就是稳固国内,怎会像皇爷爷一般积极开拓呢?就算太子有雄韬伟略,但是国情如此,皇爷爷计划了这么多年,不过是跟着梁国去打一打党项,哪里有那种勇气去挑战天下诸雄?早在我们一家回国遇刺,梁陈交恶的时候,您就应该看出来,陈国与梁国一战,有多么艰难。守都已经是难为,何况是战而胜之!”

    陈洪恺脸色有些发白,顾不得在女儿面前父亲的尊严,问道:“那我们怎么办?就这么放弃,什么都不管,等着人家来灭掉我们不成?”

    清瑜低声道:“若是父亲能争取就藩,守牧一方,将来真的遇到那件事情的时候,还有一点砝码,不至于与国同亡。”

    陈洪恺神色变幻,女儿的意思,是等到了事情不可挽回的那一天,要有依附强梁的心理准备。但是眼前,陈洪恺真的看不透,他今日在殿上得了父皇的旨意,将来可以进入朝堂,还有些雀跃,毕竟不用再跟在太子屁股后面,做那出不了声的傀儡。这时候要他放弃大好的机会去就藩,到边远之地重新开始,谈何容易!

    陈洪恺心很累,疲惫的对女儿道:“你先回去,让我好好捋一捋思路。这都不是轻易能做到的。我必须想个清楚。这事千万不能跟别人说,包括你娘。”

    清瑜知道想要说服父亲不是一朝一夕能行的,况且自己只是用那么虚无缥缈的理由,若是换了别人,恐怕根本就不屑一顾。忙道:“瑜儿知道。还请父王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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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日因病断更,今天两章共9000字送上。

一百八十八、朝政纷纭

    第二日午后,司徒老夫人果真带着舅夫人祁氏一道来了。

    清瑜到门口郑重接了,司徒老夫人笑咪咪拍着清瑜的手,道:“我们郡主就是守礼,你帮着你母亲操心家事已经不易,我们一家人不必这样客气。”

    清瑜忙道:“外祖母这么说,可是生瑜儿的气了?这阵子家里事多,也没请您过来坐坐。母亲昨天说起外祖母与舅母好久没来,我才恍然觉得。果然是我年纪小,管不得家。连这样的事情都没想到。”

    祈氏忙道:“越说越见外了,婆婆在家里哪天不把王妃、郡主念个几遭?怎么如今好不容易见了,倒说起客气话来。”

    闻言司徒老夫人也笑了,道:“哪有你这样的媳妇,当面取笑婆婆。”

    清瑜也跟着笑了笑,才道:“母亲这会还躺着,我先请外祖母、舅母到我那里坐坐,等母亲醒了,银霜自然会命人来知会我,到时候我再陪您二位过去。”

    司徒老夫人点点头,有些担心问:“都这个时辰了王妃还没起身,是晚上睡不好吗?我听玄应那孩子回去说,王妃的身体似是好些了呀?”

    清瑜微叹口气道:“母亲只是总容易累,夜里是有些不安慰,白天沾了枕头却总是昏睡。要是睡足了,精神好了的时候是极好的。”

    祈氏闻言目光有些躲闪。司徒老夫人也有些不自在,忙转过话头问清瑜道:“听说皇上在万寿节上开了金口,要让几位亲王入朝,不知嘉王殿下派了什么差事?”

    清瑜将司徒老夫人与舅母祈氏请进自己的屋子,让丫头们上了茶,这才摒退下人。轻声回答道:“皇爷爷虽然有这个意思,具体什么也没定呢。父王一早便进宫去了,不过我想,如今父王与太子叔叔走得近,总不会派太糟心的差事下来吧。”

    司徒老夫人道:“怕就怕巴王从中作梗,太子推了你父亲出来跟巴王打擂台,到时候你父亲恐怕就两面不讨好了。”

    清瑜也不知道她昨天劝说父亲的话,父亲能听进去几句。外祖母还是有见识的,此时父亲要是陷在朝政之中,恐怕不过是被太子当枪使,跟巴王在朝政上争斗一番,能有什么好事?

    清瑜也拿不住,只得道:“父王要是真有为难处,必定会去寻外祖父与舅舅商量的。对了,上次涪陵姐姐给我透了口风,说是朝廷可能要起用外祖父与舅舅,我托表哥带信回去,不知道舅舅可打听到了什么?”

    司徒老夫人微笑点头道:“你舅舅是宣仁三年的进士,这回直接提了从五品的太常寺少卿,真是天恩浩荡了。”

    清瑜微微一愣,舅舅司徒博言骤然被起用便官职不低,即便是家学渊源,又是进士出身,还是有些让人侧目。皇上这是打的什么主意呢。

    司徒老夫人沉声道:“你舅舅的事情,到吏部找人打听打听,便有了信。至于你外祖父,毕竟年事渐高。皇上……不见得会用他了,况且父子同朝为官,避忌得也多。”

    清瑜点头道:“这也是件喜事,待会请外祖母跟母亲说说,也让她跟着高兴高兴。母亲往日曾对我提过,若因她的缘故,使得外祖父、舅舅都不能入仕,她心里愧疚呢。”

    司徒老夫人奇道:“长宁怎么这么想?她父亲守着祖训不入仕,她自小就清楚的。至于她哥哥,也是想着多做些学问,并没有强求过。况且长宁有那样一位贤名在外的婆婆,她能做什么?要知道,姚贵妃可是从不提携自家亲戚的。长宁这个媳妇更是开不了口。我们一家人可从未怨过她。”

    清瑜微笑道:“何尝不是这个道理?只是母亲自从有了身孕,就容易多愁善感。外祖母要好好开导开导母亲才好。”

    正说着,银霜那边遣了丫鬟来说,王妃午睡醒了。清瑜忙准备引着司徒老夫人与祈氏过去。

    还没走到月亮门,陆管家就急急忙忙过来,也顾不得向司徒老夫人多礼,忙对清瑜道:“禀郡主,贵妃娘娘打发了吴公公来传口谕,说是要接您到宫里去一趟。”

    清瑜眉毛一挑,原来这位贵妃奶奶没忘了那茬,今天一得空,便直接来府里宣召自己了。仔细想想,她们母女发作了贵妃娘娘安插在王府里的人,这事情总是躲不过去的。好在母亲带病怀孕,能避过去。自己这个隔代孙女,年纪又小,想必那位贵妃奶奶也不会怎么样。

    清瑜忙对司徒老夫人道:“想必是昨天入宫不得便,贵妃娘娘有话没来得及说,这才命吴公公来接我。我让帘红她们引外祖母、舅母过去。暂时不必与母亲提起,省得她跟着悬心。”

    司徒老夫人看清瑜一点也没有因为事出突然而惊慌,反而考虑起病中的母亲,欣慰的点点头道:“郡主只管入宫去吧。有我们陪着王妃,必定无碍的。郡主自己也要小心些。”

    清瑜不敢怠慢,忙带着木樨跟着陆管家往外走。边走边问:“吴公公如今还在门上?谁在陪同?”

    陆管家有些迟疑道:“吴公公如今去了荷香苑看我吴姨娘,虽说有些不合规矩,不过他毕竟是宫里来的,我也没敢拦。”

    清瑜闻言点点头,与吴太监这种人闹得太僵了也不好。只是吴姨娘必定不会在他面前说自己母女的好话,尤其是自己打了玉燕的板子,吴姨娘正找不到人告状。

    清瑜便停下脚步,转身道:“我们先回颐珑轩去。既然吴公公有时间去看望吴姨娘,想必贵妃娘娘那边也是不着急的。我这么急匆匆的赶去,吴公公还道我想阻挠他看望干女儿呢。”

    木樨有些拿不准,低声问:“那吴公公毕竟是来传旨的,怠慢了可怎么好?”

    清瑜微微一笑道:“那也是他先怠慢了王妃和我这个郡主,绕过这府里正经的主子,倒先往姨娘的院子里去了。我又何必这么低声下气的,我料他理亏,也不敢在这上头挑我的刺。”

    陆管家明白得很,忙道:“我这就到荷香苑外头去候着,只等吴公公出来了,再引他去见郡主。”

    清瑜又嘱咐两句,这才带着木樨回到颐珑轩重新梳洗起来。大约过了半晌饭的功夫,陆管家才将吴公公引到了清瑜这里。

    清瑜装作不知,上前迎了一迎,笑道:“有劳公公辛苦跑一趟,不敢让贵妃娘娘久等,我们这就走吧。”

    吴公公虽在宫里见过这位还珠郡主几遭,但是印象中也就是个话少稳重的孩子,今天听到干女儿吴巧容的哭诉,才知道这嘉王府里从大到小,都是厉害的主。只是面子上吴太监再怎么说也是个奴才,也不敢过于在郡主这样的金枝玉叶面前托大,忙客气道:“让郡主久等了。咱家也是与巧容那孩子有一番缘分,既然来到府上,就想着顺便去看看她。况且这次贵妃娘娘不光宣了郡主进宫,尹氏与巧容都要去的。这会我已经让她们等在门口了。咱家特意来接郡主。”

    清瑜脸上没有变化,客气一句便跟着吴太监往外走。只是心里有些不舒服了。即便是这两位姨娘都跟贵妃娘娘有关,但是她们的身份摆在那里,怎么能进宫去呢?就是有诰命在身的外命妇都不是那么随随便便能进宫去的。

    嘉王陈洪恺身处东宫,他自然不知道母亲姚贵妃将他家中两个侍妾和女儿都召进宫里来了。他看着太子那张带着些迟疑不定的神色,却又非常严肃的脸,猜想太子是有什么为难的话要对自己说。

    陈洪恺便道:“太子殿下有什么烦恼,但说无妨,臣愿为太子殿下分忧。”

    太子陈洪恪点点头道:“昨天父皇已经说了,要让大哥三弟四弟入朝为国分忧。我思来想去,兵部太过敏感,如今又是有战事的时候,那里必定是凶险之地。吏部虽然权责很大,但是盘根错节的关系,也不是随便能捋清的,大哥即使去了,恐怕也难以施展拳脚。户部掌全国财政,如今虽然不比开国的时候府库空虚,但是一打仗,银钱也用得如同流水一般。那也是头疼的差事。礼部太闲,是养老的地方。剩下工部、刑部,都各有作为之处。不知大哥想去哪里?”

    陈洪恺内心感慨,太子虽然把自己收入阵营,却还是不能完全信任自己。兵部吏部户部这最紧要的三处,都不敢让自己涉入。礼部是个闲事衙门,自己去了对太子也没什么用处。只剩下工部刑部这两处不高不低的让自己选。看来女儿劝说自己的话也有几分道理,天下形势到了如此地步,太子还不以国事为重,只想着怎么防备这些兄弟,连自己这个投向了他的王兄都不能放心。

    陈洪恺想了想便道:“多谢太子殿下为臣着想。既然如此,臣不如就去工部历练历练。只是这事还要看父皇的意思。”

    太子微笑点头道:“大哥,我会向父皇提议。将来我们兄弟齐心,好为父皇分忧,为陈国尽忠。”

    陈洪恺谦辞几句,但心里已经看淡了此事,开始在想怎么找退路了。

一百八十九、贵妃反制

    两兄弟又说了会朝政的事情,陈洪恺便辞了出来,太子亲切的将他送到门外。

    东宫的掌事太监聂公公正等在外头,见到太子嘉王出来,忙笑眯眯上前道:“禀太子殿下、嘉王殿下。适才贵妃娘娘差了人来,说是知道嘉王殿下入宫了,只等殿下与太子叙完话,请嘉王殿下去宝应殿一趟。”

    陈洪恺一愣,他刚回成都的时候,还每天都找机会入宫请安。母亲姚贵妃反倒要他少去些,他那时候对于皇位还有几分期待,后来看了母亲的态度不冷不热,也就明白。再进宫时,也不见得每次都去请安。像今天这样,母亲派了人来特意召他,还真是头一遭。

    太子笑道:“贵妃娘娘的腿疾又犯了,昨儿我还带着宝陵、泽祺过去探望过。你快去吧。”

    陈洪恺点点头,母亲的腿疼是宿疾,御医也治不了根,年年总有发作的时候。只是他这个亲生儿子都不知道,太子一家倒是早就知晓了,一想到这里,陈洪恺也不知是应该觉得自己不孝,还是母亲对他太疏远了。

    宝应殿内,姚贵妃雍容华贵的坐在主位上,清瑜被这位贵妃奶奶拉在身边座了,底下尹兰烟与吴巧容各站一边,执礼甚恭。

    姚贵妃先是亲切问了问清瑜最近怎么过的,爱吃什么。清瑜也不动声色的一一答了。姚贵妃才笑道:“听吴九同那个奴才回来说,如今你们府里是你带着一个丫鬟一个婆子管家。我听了就笑了,你才多大,亏你父亲母亲也放心。”

    清瑜眼皮一跳,忙解释道:“回祖母的话,凡大事必定都是要问过父亲母亲,瑜儿才敢做主的。平常一些琐事,韩妈妈与木樨本就是内行,我也是镇镇场面而已。”

    姚贵妃不经意笑出了眼角鱼尾纹,摇头道:“到底不是个长久之计。你母亲才几个月身孕,将来生了孩子,还要养一段日子。况且她那个病……”

    清瑜内心一紧,姚贵妃不是知道了什么吧。姚贵妃含糊道:“她身子一向不大好,带着病怀着孩子,家务事是不能再去操心的。你也还小,正是好玩的年纪,又贵为我们陈国的亲王郡主,不能就这么拘束着你,等你父亲来了,我跟他说,自然有办法。”

    清瑜心里暗暗叫苦,贵妃娘娘能有什么办法,还不是要扶眼前这两位上来。

    姚贵妃居高临下,看着眼前两位女子,嘴角轻牵。果然这个尹兰烟是个聪明的,看着如今的样子,除开容貌,就连神情举止都学了儿媳妇的做派,不过比起那个病怏怏的嘉王妃,尹兰烟更年轻更窈窕,就像一朵含苞待放的玉兰,散发着幽幽的清香。

    而吴巧容,这个从前在宫里聪明泼辣的女子,却有些让姚贵妃失望。她嫁入王府后就像是突然便得蠢笨了一般。只会在小处动手脚,争宠,却一事无成。反而让儿媳嘉王妃趁机将自己布置在儿子王府里的老成妈妈们都赶了出来。

    姚贵妃含笑着问尹兰烟道:“兰烟嫁过来也有些日子,可还习惯?”

    尹兰烟微笑答道:“谢贵妃娘娘关心。兰烟都很习惯。王爷王妃待我们都很好。就是郡主,也不把我们当下人看。”

    清瑜闻言抬头看了尹兰烟一眼,这位不告状还帮自己说话,真是个会做人的。尹兰烟遇到清瑜的目光,也不避开,微微点了点头。

    姚贵妃虽有些恨铁不成钢,但是吴巧容总是自己身边的人,也问她道:“你从前在宫里服侍我,这回去了嘉王府上,被人家伺候了,应该没什么不习惯吧。”

    这话里虽然打趣,却带着几分亲热。吴巧容忙笑着答道:“巧容多谢娘娘的恩典。就像尹妹妹说的,王府里样样都好,就是不能常见到娘娘您,巧容心里挂念得很。”

    姚贵妃笑道:“你伺候我的时间不短了,难道还没看厌我这个老婆子?就会拣好听的说。”

    吴巧容惯会这一套逗贵妃娘娘乐的说辞,忙道:“娘娘哪里看得出一分老,现如今娘娘跟郡主坐一块儿,有几个敢认是一对祖孙?怕是人人都心里觉得是一对母女。”

    姚贵妃听了这话舒心,也不管吴巧容这话里有失伦常之处,清瑜却看到尹兰烟眉头皱了一下。清瑜心里清楚,比起上台面,尹兰烟比吴巧容强得太多了。

    几人正在笑谈,小太监进来禀告道:“嘉王殿下求见!”

    姚贵妃收起笑容,点头道:“宣他进来。”

    尹兰烟与吴巧容也忙低头肃立,只是两人都在用余光瞟向踏步入殿的陈洪恺。尹、吴二人虽然入了王府一段日子了,却拢共没有几次机会见到她们的王爷。

    陈洪恺见到尹兰烟与吴巧容也在,微微一愣,再看向母亲身边的女儿,眼神有一丝疑问。清瑜知道贵妃娘娘的算计,但是她什么也不能说,只能无奈的摇摇头。

    陈洪恺撩起王袍前摆,便要跪下行礼。清瑜忙轻轻挣开祖母的手,避到一边。

    姚贵妃坦然受了陈洪恺的礼,才道:“恺儿起来吧。”

    陈洪恺起身,低头道:“听说母亲腿疾又发作了,可请御医看过了?今日好些没有?儿臣不孝,刚刚得知,来得迟了。”

    姚贵妃叹道:“御医扎了针,也开了方子。翻来覆去不过就是那几样,疼倒是没那么疼了。是我不让人声张的,年年都犯这个病,有什么号大惊小怪的,免得惹得你父皇过问。”

    陈洪恺道:“御医虽然医术高明,或许并不擅长专治此症,儿子到民间去查访一番,看看有没有骨科圣手,也好早日解除母亲的苦痛。”

    姚贵妃摇头道:“我的病我还不知道?这毛病是好不了的,谁叫我年轻的时候没调理好呢。说起这个,你也要留点心,媳妇的病到底是怎么的,御医只说是妇人病,按理说生过孩子这病就没事了,怎么上次发作成那么凶险?你要劝劝她,多休养,府里的事情,不要再伤神过问了。”

    陈洪恺点头道:“母亲说得是,如今长宁基本不问家事,就在房中静养。”

    姚贵妃板起脸道:“既然如此,就该让你的妾室帮你分担家事。怎么让瑜儿这么小一个孩子出头?你们做父母的不心疼,我做祖母的可看不过眼。这样,巧容这孩子从前在我这里也是掌总的,让她帮着你媳妇管管家。瑜儿是郡主,往后我要常常接她来宫里的,等她再大些,还要挑两个教引妈妈给她,你也留神给你女儿选选启蒙先生,咱们陈国的郡主,那是琴棋书画样样都要学的。”

    清瑜身子微微一抖,任她怎么算计,只要贵妃娘娘金口一开,父亲担着孝义,就不敢忤逆。

    陈洪恺不好直接反对,只轻声解释道:“要说瑜儿这孩子,也不是我这个做父亲的自夸,绝不是一般她这么大的孩子样子。做事稳重,思虑细致,家里的事情交给她,都管得井井有条。况且家事又不会耽搁许多时间,儿子绝对不会耽误教导她的。儿子只有这一个女儿,以瑜儿的身份,将来也会嫁到豪门大族。早些让她学着管管家,儿子觉得也挺好的……”

    清瑜没想到父亲会反对,从前她心里一直不喜欢这位祖母,但是她也知道对于父亲而言,这位母亲的分量是不一般的。古人重孝,清瑜也从没想过父亲会当众反驳。

    姚贵妃更是没想到,她这个儿子虽然不在身边十几年,但是回到成都后,总是一如从前一般在她面前恭敬小心,绝不说半个“不”字。今天自己这番安排,没有一点说不过去的,他竟然不愿意!姚贵妃眼睛瞪大,怒道:“好什么好!”说罢从身边托盘取出一件金步摇,摔在陈洪恺面前,冷声道:“你府里要是真的井井有条,楚姨娘这东西怎么会送到我的面前?我却不知道,你这个嘉王有多大的手笔,这么一件金步摇,凭她一个丫鬟出身的通房也送得出手?她又有什么样的脸面,凑到我面前来卖好?”

    清瑜心里咯噔一下,她总算知道楚芙蓉死搂银钱是干什么了,竟然是打了这么一件东西来取悦贵妃娘娘!糊涂啊糊涂,楚芙蓉本就是司徒府里出身,跟着母亲嫁过来的,不好好站在母亲这边,却凑到贵妃娘娘面前巴结。贵妃娘娘怎么会看得上她?八成是那个龚妈妈出的馊主意,芙蓉啊芙蓉,你这是被人卖了还自己数钱呢!

    陈洪恺也愣住了,他铁青着脸,低头道:“此事儿子不知,等儿子回去之后好好问问她,看在她如今有了儿子的骨肉份上,还请母妃高抬贵手,不要与她计较。只是不知,是哪个大胆的奴才,帮她找了这件东西,还送到宫里来了?莫非这里头有什么误会?”

    清瑜暗暗叫好,父亲这是声东击西,要牵扯出贵妃娘娘最后一张王牌龚妈妈!

    姚贵妃眼睛一眯,冷声道:“还不就是你府上原来管门房的严妈妈,楚姨娘用银钱求了她,让她递进来的。我本想发作她一番,想着是你府里的,还是等你们自己去管。听说媳妇前一阵子已经打了她的板子撵了出去,我也就懒得说了。”

一百九十、大殿惊变

    果然是用了弃子严妈妈来顶缸。

    陈洪恺也不知今天怎么来了脾气,沉声问女儿道:“既然如此,那伺候在楚姨娘身边的也断不能轻饶了。瑜儿,伺候着楚姨娘的管事婆子与大丫鬟是谁?”

    清瑜闻言忙道:“是龚妈妈,同……紫兰、香云。”一想到要牵连到紫兰、香云,清瑜又有些后悔说出她们来。

    陈洪恺知道这几个人都是贵妃娘娘赏下来的,嘴角露出一丝冷笑道:“既然这事闹到了母妃这里,我就当着母妃的面处置了这些人。那什么龚妈妈帮着姨娘里通府外,直接给我仗毙。两个大丫鬟叫人牙子领了去,卖到穷乡僻壤,永不许在京城出现!”

    姚贵妃一腾身站起来,尖叫道:“你——忤逆!”突然腿上一股钻心的疼痛,加上热血冲顶,姚贵妃只觉得眼前一黑,栽倒下去。

    姚贵妃晕倒的时候,手无意的一挥,将座前嵌宝寒铁灯架也打翻了,那灯架带着蜡烛,呼啦啦的就往贵妃娘娘身上倒去。

    清瑜早见到不妙,人又离得近,身子整个往前一冲,比姚贵妃的贴身宫女还快,半扶住了晕倒的祖母。只是她年小力弱,不能完全承受住贵妃娘娘的体重,半边身子就被贵妃的身体结实压住了,虽然姚贵妃没有被灯架打着,但是清瑜的左手手臂却被倒下的灯架狠狠砸住,重重磕在汉白玉台阶上。

    清瑜只觉得胳膊上的骨头似乎要裂开一般,一滩鲜血顺着台阶的缝隙,弥散了出来。

    宝应殿中众人顿时慌了手脚,贵妃娘娘的近身宫女与吴巧容都飞快去扶姚贵妃,巧容仓皇道:“娘娘!娘娘,你怎么了?”

    陈洪恺只犹疑了一秒钟,便直接搂住了流血不止的女儿,也惊慌道:“瑜儿,瑜儿,快宣太医!”清瑜紧咬牙关,剧烈的疼痛与大量失血使得她提不起力气,面如金纸。

    几个小太监拔腿就跑,准备去宣太医。突然听一个秀气却严厉的声音喊道:“所有人站住!”

    那几个小太监回头一看,说这话的就是嘉王殿下的侍妾尹氏。众人都跟着愣了,吴巧容咬牙切齿道:“你喊什么喊?人命关天,贵妃娘娘万一有什么闪失,你担待得起吗?”

    尹兰烟只瞄了一眼吴巧容,便转向陈洪恺道:“殿下,发生这样的事情,万一传扬开去,无论对贵妃娘娘,殿下您,还是整个皇族来说,都是丑闻。还请殿下速速下达封口令。只遣两个心腹去请了太医来。为防事态扩大,最好借口郡主跌伤,贵妃娘娘着急昏厥,才好遮掩过去!”

    陈洪恺心中一凛,此事果然急要。若是有人说漏了嘴,是自己顶撞母亲娘娘弄成现在这样,恐怕自己这个嘉王就要被皇上治个不孝之罪,而贵妃娘娘也会因为教子无方而颜面大损。陈洪恺看着眼前冷静聪慧的尹兰烟,恍然看到了十年前的妻子,一样那么懂分寸,识大体。只是……

    吴巧容听尹兰烟这么一说,也反应过来。她如今是嘉王府的侍妾,若是弄得嘉王殿下被治罪,自己也只跟着倒霉。贵妃娘娘也没有一丝好处。念随电转,吴巧容也立即附和道:“殿下,事不宜迟。这里的太监宫女臣妾都认识。臣妾可以帮您管束他们!”

    关键时刻,嘉王的女人们都站在嘉王府的利益的一边。

    陈洪恺立即点头道:“宝应殿立即封锁,禁止人员随便进出……巧容,找两个忠诚可靠又机灵的小太监,去请太医来,就按照兰烟的说辞,要快还要稳妥不出错!”

    吴巧容扫视了一下周围的太监,点名道:“宝顺、何六,你们两个去!”

    立即就有两个面相忠厚老实的太监出列,领命出殿去了。

    陈洪恺又道:“赶紧找醒神的药油给母妃使用。还有金疮药,快!”

    几个宫女顾不得失仪,又飞快的跑向殿侧的小间,将整个药箱都搬了出来。

    吴巧容立刻轻车熟路的翻找出清宁露,给昏厥的姚贵妃擦在太阳穴,膻中穴等几处大穴上,稳稳的用手轻轻推拿。

    陈洪恺抓过几瓶金疮药,拔了盖子,就整个往清瑜胳膊上的伤口上倒,只是血流如注,药粉存留不住一会就被冲开了。陈洪恺看待这个女儿非同一般,轻易不流男儿泪的他,见到女儿清瑜此时的惨状,也红了眼眶。

    尹兰烟也看出清瑜情况危急,顾不得淑女仪态,奋力从宫女手中扯下一片袖子,拧成长条,绑在清瑜受伤的胳膊靠近肩膀的一侧。只是她是个大家闺秀,能有几分力气,涨红了脸也绑得不紧。陈洪恺接过那布条,道:“我来!”尹兰烟手指微微一颤,刚才嘉王殿下接过布条的刹那,两人手指相碰,这还是她这个侍妾第一次接触到嘉王殿下。

    陈洪恺全力绑紧,清瑜的伤口流血这才渐渐缓了下来。尹兰烟忙用手帕将金疮药包了,一股脑儿覆盖在清瑜的伤口上,狠狠用双手按住。

    清瑜早因失血过多晕了过去。

    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日暮时分。清瑜觉得口特别渴,嘴唇就像是要裂开一样。眼皮重重的,努力了半天也只迷蒙的睁开了一条缝。

    “郡主好像醒了!快去请王爷。”清瑜听出是尹兰烟的声音。她又幽幽恍惚了一会,只觉得有双温暖的大手握住了她的右手,父亲那醇和的声音在耳边渐渐清晰:“瑜儿!瑜儿!爹爹在这里,你睁开眼睛看看!”

    尹兰烟忧虑的道:“王爷,太医刚才说,郡主要是再不醒,晚上就凶险了。要不要再请太医来扎几针?”

    陈洪恺咬牙道:“瑜儿这么小,已经扎了三次针了,她怎么受得了?瑜儿!你睁开眼睛看看,你努力睁开看看!”

    清瑜一时觉得他们的对话远在天边,一时又觉得近在耳边。有时候觉得听得清楚,有时候又觉得听不明白。清瑜就这么迷迷糊糊在无边黑暗中沉沦,似乎忘记了时间的无垠,忘记了空间的边际,忘记了自己是谁,忘记了自己要去哪里,就像茫茫宇宙中失去方向的流星,下一刻就是湮灭。突然,灵台中冉冉有一颗大放光华的物事,缓缓转动,引得清瑜的心神投照过来。清瑜靠近了,这东西好眼熟,越看越觉得哪里见过。陡然清瑜想起,这是自己以阴魂之身来到这个世界,在大相国寺慧明大师龙象钵盂中存身的时候,赖以生存的那颗舍利子。想起这些,那些过往便如同百川归海,纷至沓来。许多事情想了起来,清瑜求生的意念再次强烈起来。

    清瑜吐了一口浊气,终于睁开了眼睛,不过是瞬息的事情,却好似经历了亿万年那样久远。她知道,自己又在鬼门关门口转了一圈回来。

    本来已经有些绝望的嘉王,看着女儿虽衰弱却清澈的眼神,眼含热泪的重重点了点头,低声道:“好孩子,真争气。你要好好的,你娘还在府里等你回去!”

    清瑜想说什么却没有力气,只轻轻眨了眨眼睛。

    太医上前又给清瑜把了脉,这才对嘉王道:“殿下,郡主洪福齐天,似她这样年幼,骤然大量失血,十九不治。如今郡主醒了,算是转危为安。只是这次意外让郡主大失元气,她年纪又小,老臣的意思,还是留郡主在宫里休养两个月为好。此时劳动病体,不是明智之举!”

    陈洪恺神情有些犹豫,但是想到太医这样郑重,事关孩子的性命,也不能再想其他,忙对太医道:“那就有劳邹太医。我这就去请太子妃安排瑜儿在宫里养伤的事情。兰烟,你守在这里,临机应变。”

    自从这件事之后,陈洪恺对尹兰烟的态度明显不同了,从以前的试探、忽视变成了如今的托付与信任。尹兰烟心中暗喜,表面上却依然谨守本分,低头应道:“是,臣妾半步不离。”

    陈洪恺正准备起身去东宫寻太子妃拜托此事。尹兰烟上前一步道:“殿下是不是应该去贵妃娘娘面前侍疾?待会皇上、各位娘娘听到消息,必定要前来或者遣人来探望的。殿下此时还是留在宝应殿主持大局为好。至于郡主留在宫中休养的事情,晚些去找太子妃商量也无妨。”

    陈洪恺今天也是心情大起大落有些失了方寸,经尹兰烟提醒才明白过来。他此刻半步也不能离开宝应殿,母慈子孝即便是做做样子,今天这个关键时节,也不能轻忽的。

    陈洪恺点头道:“还是你细致。那我过去看看,瑜儿有什么事你立即叫人来通知我。切记!”

    尹兰烟郑重点头道:“殿下放心吧!”

    宝应殿正堂里,姚贵妃躺在榻上,已经悠悠醒转。吴巧容凑在跟前,小声的问着姚贵妃的病情。姚贵妃轻摇了摇头,低声道:“我没事。瑜儿怎么样了?”

    吴巧容也不知道偏殿那边情形,只得说着好听的安慰姚贵妃道:“郡主有些失血,太医已经过去了,想必没什么大碍。”

    姚贵妃眼角一瞟,便看到台阶上的血迹残痕,宫女虽然收拾擦拭了,一时间却不能完全清理干净,那鲜明的血渍亮亮的,看得姚贵妃一阵眼晕。

一百九十一、母慈子孝

    姚贵妃眼皮一跳,她担着贤德的名声一辈子,要是孙女儿在她殿里伤了性命。任什么说辞都难堵悠悠众口!姚贵妃顾不得乏力,勉强坐起来,对吴巧容道:“你赶紧去那边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形。弄清楚了马上回来告诉我。”

    吴巧容有些担心贵妃娘娘的身体,眼底有一丝犹豫不敢擅离。

    “不用了!”在门口刚好听到这一番话的嘉王陈洪恺迈步进来。躬身对母亲道:“儿子刚从偏殿出来,瑜儿之前虽然凶险,如今已经醒了。太医正在调治,按太医的话说,性命已经无碍了。母妃不必挂牵!”

    姚贵妃看到陈洪恺,还是有气,也不理会,转头对吴巧容道:“你还是去一趟,宫里的事情你懂得多,需要什么秘药珍品,太医做不得主的,你只管领了我的口谕去取来!只要能救那孩子性命,什么都不用管。”

    吴巧容忙点头应是,匆匆出去了。

    陈洪恺知道事情闹成现在这样,他自己也有责任,忙低头认错道:“是儿子莽撞不孝,让母妃生气了。还请母妃以身体为重,要打要骂,儿子都不敢违抗。”

    姚贵妃轻摇了摇手,伺候在一旁的宫女太监便会意回避了出去。正堂里只剩下这对母子。姚贵妃看了看低头恭谨的嘉王,神色冷冷道:“你也是有家有室的人了,又封了亲王,我也不想在旁人面前教训你,落了你的面子。你不满我的安排,平心静气直说就是了,用得着在这大殿上咆哮大叫什么‘仗毙’的话吗?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母妃?我对你十几年的教导就教出了你这个样子不成?”

    陈洪恺将头低得更低了些,口中只道:“儿子知错,请母妃恕罪!”

    姚贵妃幽幽道:“我知道你怪我,送你到汴京去做质子这么多年,也从不为你争取什么。你哪里知道我的苦心?皇上最重嫡庶纲常,我要是偏袒你帮助你,你仗着自己年长洪恪两个月,是长子,心里不定有什么不该有的念头。你也不想想,先皇后去世这么多年,后位一直空悬,这是为什么?是你娘我才德不具?洪恪是先皇后唯一的血脉,也是陈国唯一的继承人。我这么做,就是要让你清楚明白自己的位置。免得你行差踏错,自食恶果。”

    陈洪恺心里非常激动,这些冠冕堂皇的话母亲不说,他也清楚。只是,任谁都是有私心的,难道自己的母亲就一点没有想过,要让自己的儿子成为九五至尊?就这么心甘情愿的接受现实。毕竟她们母子的地位,差皇后太子都只是一步之遥!陈洪恺深吸一口气,强压住心底的波澜,仍旧恭敬的道:“儿子明白母亲的苦心。”

    姚贵妃也明白不能让自己母子闹翻,给旁人耻笑。只得放软语气,叹气道:“亏你生了个好女儿!瑜儿这孩子小小年纪,为了护住我,遭了这样的大罪。我们做祖母、做父亲的起了口角,反倒连累她这个孩子,罢了罢了,我也不说你了。”

    陈洪恺自然听出了母亲息事宁人的口气,也顺着姚贵妃的话说道:“太医适才仔细诊治了一番后,对儿子说,瑜儿的伤势虽不会危及性命,却也十分沉重。依太医的意思,是建议把瑜儿留在宫中将养一段时间。儿子思前想后,虽然可能有些不便之处,但是为了这孩子的身体,还是想请母亲额外开恩,允瑜儿留在宫中养伤。”

    姚贵妃见陈洪恺虽然恭谨,语气里却是充满了隔阂,她没好气道:“这还用你说?古语道‘伤筋动骨一百天’,更何况瑜儿年纪小伤势这么重,我怎会允许你们搬动她,将来要是留下什么毛病,胳膊不好使了,你让一个闺女这一辈子怎么办?就是太医不说,我也必定要留这孩子在宫里的,总好过你们当父母的不心疼,让她这么丁点大就去管家事!”

    陈洪恺心中一凛,母亲果然还是不放弃要插手自己的家事。只是如今女儿这个样子,莫说是管家,就是回家都回不了。现在看来,妻子有孕,女儿养病,无论如何,嘉王府的后院是要落到那两个侍妾的手里了。陈洪恺心中稍微一衡量,便对姚贵妃道:“既然如此,儿子想留巧容在宫里伺候母妃,顺便照顾瑜儿。您知道,巧容本就是你这里的,熟悉人事。您又犯病,儿子把瑜儿的事情烦托母妃,更是给母妃添忙。若留下了巧容,儿子也能稍微放心些。”

    姚贵妃眼角一瞟,便问:“那谁给你管家事?”

    陈洪恺苦笑道:“母妃这是明知故问,长宁那个病体又有了身孕,楚氏怀胎月份更长,又做出那种不识体的事情。府里便只有兰烟了。她虽年纪不大,倒也稳重细心。今日突发这等变故,还是她脑子最清醒,一路提点我,才没出乱子。”

    姚贵妃满意点点头,道:“我给你选的人,自然不会差的。你之前对待人家那么冷淡,你当我不知道吗?兰烟这孩子不仅没有心生怨尤,反而处处为你着想。你可不能亏待了她。”

    虽然不是姚贵妃之前提的吴巧容管家,但是尹兰烟一样也是贵妃的人,比起吴巧容来,出身气度还要强些,人又聪明,给她一个机会,说不定就能将王府牢牢抓在手里。只要目的能达到,姚贵妃自然不再反对。

    陈洪恺想到尹兰烟懂事的样子,点头道:“母妃放心。”

    姚贵妃知道嘉王担着孝义的责任,此时只能顺着自己来,便又追问道:“那个楚姨娘,你准备怎么处置?”

    陈洪恺想到从前楚芙蓉虽然根骨差些,但是从前也算是本分的,如果不是被人挑唆,她本就是妻子的丫鬟,怎么会上杆子来巴结贵妃娘娘,反而吃了这番挂落?虽然陈洪恺心里知道,楚芙蓉虽不太明事理,却是着了母妃的道,多半是母妃授意龚妈妈这么撺掇她的,还是想维护一番,陈洪恺便道:“她有孕在身,看在子嗣的份上,请母亲网开一面。儿子回去之后一定好好管教。”

    姚贵妃听儿子这样说,微微一笑。这个楚芙蓉太笨,到头来两头都不落好。儿子是不会喜欢这样不明事理又挑事的女人的。让芙蓉与儿媳嘉王妃离心的目的也算达到了。

    陈洪恺一直步步退让,但是想到龚妈妈的所作所为,还是忍不住提出要求道:“儿子府里的事情母妃也无须太过操心。有些人仗着伺候过母妃,在我府里肆意妄为,我是不能容她的。只是看在母妃的份上,儿子会从轻发落。还请母妃恩准。”

    姚贵妃一听,便知道儿子说的是哪些人。她也知道不能逼迫太甚,况且尹兰烟将要管家,再培养人手也方便。便点头道:“龚妈妈的儿子在外地经商,她年纪也大了,总不能一直这么辛苦,我便做个主,放她回去安度晚年吧。至于紫兰、香云,好歹跟过我一场,就让她们入宫来伺候郡主,将功折罪吧。”

    陈洪恺只求将这些牛鬼蛇神清出府去,也不再多说。吴太监在外头高声道:“禀贵妃娘娘,药已经煎好了,太医吩咐,请娘娘按时服药,方可痊愈。”

    陈洪恺忙道:“快送进来!”

    吴太监忙领着伺候汤药的宫女进来,给嘉王行了个礼,才站在贵妃娘娘身边。

    陈洪恺有些奇怪问:“吴公公头先去了哪里?陡然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们都慌了手脚,要是你在,凡事有个章程,我们也不会这么手忙脚乱了。”

    姚贵妃正皱着眉头喝苦药,听到嘉王这么问,忙帮吴太监说话道:“我差他去御花园陪泽祺去了。泽祺就喜欢老吴做风筝的手艺。”

    姚贵妃这是真心疼爱皇长孙。自家瑜儿什么时候有过这种待遇?陈洪恺听了气闷,不再做声。

    吴太监见贵妃喝完了药,这才低声请示道:“适才王贵人、徐美人来给娘娘请安,被奴才挡了回去。只是这事恐怕藏不住了,尤其郡主的伤是遮掩不了的。娘娘,是不是应该打发人去禀告皇上?”

    姚贵妃闻言看了儿子一眼,陈洪恺点了点头。姚贵妃便道:“之前去请太医的时候怎么说的,仍旧怎么去禀报了皇上。将言辞说得圆满些,不要出了岔子。这里头的厉害你知道的,皇上怪罪下来,我们嘉王殿下少不得要大大吃一个挂落。”

    吴太监忙笑道:“奴才知道。奴才这就去禀告皇上。是因为郡主失足,被灯架砸伤了胳膊,贵妃娘娘一着急,就晕厥了。因担心打搅皇上处理国事,便等到贵妃娘娘与郡主无碍了,这才禀告过去。”

    姚贵妃点点头,吴太监便躬身退下去了。

    陈洪恺知道以父皇对母妃的重视程度,得了消息必定亲自过来。自己这时候哪里也不能去,只得静静站在那里,等着在父皇面前演一出母慈子孝。

    姚贵妃想起太子妃昨日说的那件事,便轻声问儿子道:“你父皇万寿节的时候,许诺让你们兄弟入朝当差。你有什么打算?”

一百九十二、妃常心计

    陈洪恺心中一动,低声道:“儿臣正想问问母妃的意思。”

    姚贵妃看了看嘉王,道:“你十来年都不在陈国,要你去担当什么大任恐怕也是难为你了。我倒觉得礼部不错,尤其是现在咱们陈国跟梁国联合攻党项,少不得有许多来往。你又在汴京待了那么久,礼仪接待上也不会生疏。”

    陈洪恺静静的看着母亲一张一合的嘴唇,忽然觉得有些好笑,比起太子来,母妃对他更是防备。太子好歹还让他去工部刑部,母妃干脆建议他去最轻省养老的礼部。

    陈洪恺也不管姚贵妃说了许多,等她话音一落,便不带一丝喜怒的回答道:“儿子虽然想图个轻省,去礼部任职。但是太子殿下的意思,还是想要儿臣去工部历练历练,在朝中也好为太子殿下助一臂之力。”

    姚贵妃听说是太子的意思,便沉吟了一下,改口道:“政事上我也不懂那许多,既然你们兄弟商量了,就按照你们商量的结果办吧。只是你入朝之后要谨慎行事,千万不要影响了太子。”

    陈洪恺只觉得母妃句句刺耳,到底谁才是母妃的亲生儿子!?不盼着自己飞黄腾达也就罢了,还生怕自己拖累了别人。陈洪恺抬头看向自己的母妃,姚贵妃已经年近五旬,却依然保养得宜。似乎还是陈洪恺年少时候母亲的那个样子,只是究竟什么变了呢。

    姚贵妃看到嘉王神色变幻,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今天的事情让她心中敲响了警钟,这个儿子再也不是从前那样百依百顺,自己是不是做得太过了?想到这里,姚贵妃便叫了宫女进来,吩咐道:“你去准备上好的养胎药材,让人送到嘉王府去给王妃用。”又转头叮嘱儿子道:“瑜儿留在我这里你只管放心,叫你媳妇也安心养胎,不要挂念。我会打发人经常去你那里,好让你们夫妻知道瑜儿恢复的情况。”

    这番软话一说,陈洪恺终于消了些心中的怒气。

    外头有太监大声禀报:“皇上驾到!太子殿下驾到!”

    姚贵妃顾不得再说,忙由着宫女扶起身子,带着儿子嘉王迎到门口。

    陈帝大踏步进来,看到姚贵妃要跪下行礼,忙一把扶起,低声道:“你才犯病,还闹这些虚礼作甚?怎么样,太医怎么说?也不早点让人来禀告我。”

    姚贵妃随着陈帝一起走到殿中座位上,笑道:“本就不是什么大毛病,何必闹得人人都知?皇上国事为重,臣妾不能为皇上分忧,总不能再给皇上添乱。”

    陈帝叹道:“你呀,总是这么委屈自己。入宫这么多年,事事为我着想,从不跟我拿乔。这宫里,除了早逝的皇后,也只有你是这么大度的了。”

    姚贵妃忙道:“臣妾怎敢与先皇后相比,不过是比后头进宫的那些妹妹,多听了几年先皇后的教诲,领悟得多些罢了。都是臣妾的错,因想念孙女儿,便把瑜儿接进宫来。谁知她不小心弄倒了灯架,砸伤了手臂。臣妾又急又怕,才头晕没站住。虽然此刻太医已经给瑜儿诊断过,说是没有大碍,到底臣妾心中有愧。”说罢看了嘉王一眼。

    嘉王知道这是事先商量好的说辞,自然低头不语。

    陈帝见姚贵妃这么轻描淡写,也不知还珠郡主的伤势有多重。忙安慰姚贵妃道:“孩子还小,又不常进宫,磕磕碰碰在所难免。要怪也只怪她们伺候的人不精心,你自己还病着,哪里顾及得到?”

    姚贵妃侍奉陈帝这么多年,知道他这个人喜欢独断专行,只要陈帝自己认定了,旁人也不敢多嘴。这么多年,自己一直谨慎守德,陈帝是很满意的。一些小事,也从不计较。姚贵妃心机本深,又在宫里这么多年,早就算计好,此事不仅要掩盖过去,还要让自己得利。忙顺着陈帝的话道:“虽是如此,臣妾还是想留着这孩子在宫里住一阵子,宫里的太医医术高明,我也可以多关心疼爱那孩子,这么多年,苦了他们一家。尤其是这个孙女儿……”

    姚贵妃的宽容豁达让陈帝很温暖,陈帝轻轻点头道:“都依你,我叫人再按照宝陵的份例给宝应殿补上用度,你想留那孩子多久,就留多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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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姚贵妃三两句话就将事情推得一干二净,还显示出自己一片慈爱之心,真是精明。陈洪恺虽知这也是为了维护她们母子和睦,不让外人知晓自己忤逆的事情。但是让懂事立功的女儿,白承受这番苦楚不说,还在父皇心里落得个不稳重的印象,陈洪恺心中还是有愧。

    太子在一旁也笑对陈洪恺道:“大哥也无须担心,让宝陵和她娘多来宝应殿坐坐。瑜儿有了姐妹陪伴,比在嘉王府的时候,还要开心呢。”

    陈洪恺忙谢过太子。

    陈帝便看向嘉王道:“洪恪跟我提了,说你想进工部历练。你能沉下心来,正经踏实做些事,而不是一味想弄权,我是欣慰的。工部的事情比较杂,又都是大处不显的,你要耐得住性子才好。比如说修河堤,做得好了,兴许一年平平安安,也没人夸你什么。要是做不好,溃堤垮坝,那就是祸国殃民的大罪!”

    陈洪恺忙郑重跪下回道:“儿臣定当用心竭力,以社稷安危为己任,绝不敢掉以轻心,让百姓受苦,让父皇失望!”

    陈帝满意点点头,道:“起来吧。工部韦老尚书与戴侍郎都是老成持重的。你去了之后,好生跟他们学习,切不可因为自己是亲王,就颐指气使,气焰滔天。”

    陈洪恺也听得出陈帝是真心叮嘱他,心中有些鼓舞,忙点头道:“儿臣不敢。定当尊老敬贤,谨守人臣之道。”

    陈帝这才不说这话题,摆手对两兄弟道:“洪恪你回东宫去吧。洪恺没什么事也早些出宫回你府上去,明儿就去工部衙门当值。”

    两兄弟知道陈帝这是要留驾姚贵妃这里,忙知趣的退了出去。

    出来后,陈洪恺准备再去看看女儿再离宫,太子陈洪恪拉着他笑道:“恭喜大哥,父皇的意思本是不给大哥官衔,挂个虚名只去历练历练。我觉得那样名不正言不顺,大哥想做什么事情也束手束脚。一番据理力争,父皇才答应让大哥领工部右侍郎的官衔。我想着这官衔虽不是顶尖的,但是大哥刚去,也需要韦尚书与魏侍郎帮衬提点才好。便没有再争。”

    陈洪恺知道太子这是在卖好,忙故作感激道:“多谢太子殿下为臣请命。臣感激不尽!”

    陈洪恪压低声音道:“不过我事先给大哥提个醒,那魏侍郎家里与三弟有些渊源。”

    嘉王陈洪恺点了点头,他知道朝廷各部里的盘根错节必定不少,太子之所以让他去工部,恐怕也是因为工部左侍郎魏谷全是巴王的人。陈洪恺忙道:“多谢太子殿下提醒。我离开陈国这么久,官场上没有一个熟悉的人,太子殿下若是有什么消息,还请不吝赐告。”

    陈洪恪很满意这位大哥的态度,忙道:“大哥放心,我到时候命人整理一下工部大小官员的背景给你,让你也不至于去了之后无从下手。”

    陈洪恺又是称谢不迭。太子目的达到,也就不再久留,嘉王的差事虽然定了,还有巴王、福王的呢,他总要去布置一番才是。

    陈洪恺目送太子施施然离去,心中突然有些厌烦,他是真心想要入朝为江山社稷、黎民百姓做一番事的。可是他的差事刚定下来,太子便把党争的内幕透给他,无非就是让他看清形势,扳倒巴王的亲信。陈洪恺想起女儿在书房里对他那番振振有词的话,将来这个陈国交到太子的手里,能自保就万幸了,什么开拓什么进取,不过是痴心妄想罢了。

    陈洪恺进入偏殿的时候,尹兰烟正在绞帕子给清瑜擦拭,吴巧容在一边摆弄那些药瓶。见到嘉王来了,两人都停下手中的活计,上前来见礼。陈洪恺摆摆手示意两人免礼,才开口问道:“瑜儿怎么样?是睡着了吗?”

    尹兰烟还没开口,吴巧容忙抢在前头道:“太医开了方子,也给郡主推拿过了。我们服侍郡主吃了药,郡主才歇下。想是因为失血过多,有些疲惫,殿下不必过分担心。”

    尹兰烟这才接口道:“臣妾见郡主身上有些脏污,便用湿帕子帮郡主擦拭干净了。只是郡主的伤口不能沾水,伺候的时候要千万小心。”

    陈洪恺点头道:“我与母亲商量过了,这阵子瑜儿就在宫里养伤。巧容你是在宫里待过的,我就留你在这里,侍奉母亲的病体,顺便照料好瑜儿。兰烟跟我回府里去,把家事管起来。咱们府上如今要么是孕妇,要么是生病,只有你们两个能替我分忧了。”

    吴巧容听了微微一抖,没想到就这么轻轻易易就让尹兰烟得了个便宜。自己在宫里辛苦侍奉贵妃、郡主,尹兰烟却可以在嘉王府发号施令。心里又气又悔。

    尹兰烟忙道:“臣妾恐怕难当大任,还是让吴姐姐管家,臣妾留下来照顾郡主吧。”

    陈洪恺听了十分欣慰,摇头道:“宫里的规矩大,你又不像巧容是在宫里待过的,身份不便。就不要推辞了。瑜儿年纪这么小,都能将家事处理得井井有条,你怕什么?不懂的就问韩妈妈、木樨。王妃虽然精神差些,也不是不能给你拿主意的。”

    尹兰烟见嘉王这么说,这才点头道:“臣妾听凭殿下安排。”

    吴巧容也知道大事已定,只得垂头应命。

一百九十三、驾幸兰烟

    嘉王带着尹兰烟回到王府的时候,天已经擦黑。王妃长宁也不知道他们怎么去了那么久,这会儿一直在强撑着精神等。见到只有丈夫同尹姨娘回来,长宁有些奇怪,一边上前帮着丈夫更衣,一边问:“瑜儿怎么没有跟着王爷一起回来?”

    陈洪恺知道这事妻子迟早都会知道,便扶着长宁坐回床上,低声道:“今日宫中发生了些意外,瑜儿受了伤,母妃留她在宫中休养。我让巧容也留在宫里,一并照料。”

    长宁一听,忙伸手抓住丈夫的胳膊,焦急的问道:“瑜儿受伤了?可是很严重?怎么不回府里来调治?”

    陈洪恺知道妻子兰心蕙质,一般托词也瞒不住她。叹了口气道:“伤得不清。太医也建议暂时不要搬动的好。不过你放心,现在孩子已经醒了,没有性命之忧,只是要多调养调养罢了。”

    长宁埋怨丈夫道:“你怎么不早送个信回来,我也好赶去宫里。如今天色晚了,我想去也去不了。没亲眼看到瑜儿的情形,你叫我怎么安得了心?”

    陈洪恺安慰妻子道:“那时节宝应殿里乱作一团,实在有些不能为外人道的内情,我也不便让人出宫来送信。况且你身子不好,父皇万寿节都免了你进宫观礼,你今天赶去,岂不是落人口实,说你不孝吗?”

    长宁颓然,喃喃道:“这么说,我明天也不能进宫去看瑜儿了?”

    陈洪恺道:“无妨无妨,明儿开始,我就在工部当值了。得空便会过去看看瑜儿,每天回来都将瑜儿的情形说给你听。小孩子生气足,不出两三个月,必定会痊愈归来的。”

    长宁也知道没有办法,贵妃娘娘对他们这对儿子媳妇是个什么样子,她心里清楚。虽说隔代亲,到底是女儿年纪小,谁知道在宫里是个什么情形。长宁追根溯源问道:“瑜儿怎么受得伤?”

    陈洪恺低头,将事情前因后果说了一遍。长宁才知道女儿是因为丈夫婆婆的矛盾受了池鱼之殃。想到这孩子从小多灾多难,长宁便忍不住抹泪对丈夫道:“瑜儿这孩子什么品性,不用我说了。王爷是看得清清楚楚的。这次若不是她受了这个伤,母妃还不知道怎么生你的气呢。偏你还不心疼她,清远师傅那般郑重对我们夫妻说了保靖侯世子的事情,你也不表态。难道殿下将来真的打算为了与保靖侯之间的约定,牺牲女儿一辈子的幸福?”

    这话说得陈洪恺越发心中有愧,低声道:“为了瑜儿,我也想退了这桩婚事。只是保靖侯出征前嘱咐我帮他照料家小,我此时怎么张得开这张口呢?总之他们都还小,将来找个适当的时机我会跟保靖侯说清楚此事的。只是那个府里,唉,还不知道能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长宁也知道丈夫的苦处,做女人不能一味的哭诉,该体谅男人的时候就应该大度一些。长宁收了哭声,转而问丈夫道:“怎么让王爷去工部?是父皇的意思,还是您自己想去的?”

    陈洪恺冷笑道:“什么时候轮得到我自己做主?这事是太子提的,母妃也不反对,父皇也就同意了。不论怎么着,总比成天空口谈玄好,我倒是想实实在在做点事情出来。”

    长宁点头道:“我哥哥也被起用,做了太常寺少卿,日后你们同朝为官,也好有个照应。”

    陈洪恺闻言脸露喜色,点头道:“那真是好消息了。你们司徒家离开朝野这么多年,也该被起复了。像岳父大人与舅兄那样的才德,如今咱们陈国朝堂中可没有几个。”

    想到楚芙蓉的事情,嘉王陈洪恺还是郑重对妻子道:“有件事情我跟你说了,你可不要生气。”

    长宁见丈夫这样的神色,微微有些奇怪,问道:“什么事?”

    陈洪恺才将楚芙蓉被龚妈妈撺掇,偷偷往贵妃娘娘那里送金步摇的事情说了。长宁听了如何能不生气?芙蓉是自小服侍她的丫头,后来长宁又做主帮丈夫收了她做通房。打心眼里,长宁就把楚芙蓉当作自己的人。可是她竟然这样不争气。还以为偷偷送点金饰便能讨了贵妃的欢喜?贵妃娘娘什么好东西没有见过?结果反而被贵妃娘娘拿来说道,责怪嘉王府治家不靖,让丈夫下不来台。

    长宁寒着脸问丈夫道:“王爷准备怎么处置她?”

    陈洪恺叹息道:“我念她有孕在身,又是蠢笨被人算计。也不想太过为难她。就让她在静园里安安分分待着吧。母妃已经答应我处置她屋子里的人,你再挑选些精明的妈妈丫鬟去盯着。不过等将来孩子出生了,是不能交给她去教养的。她见识低,耳根软,别把我的孩子带傻了。到时候你辛苦一些,将那孩子留到你这边教养,我也放心。”

    长宁点头。她知道经过这一遭,芙蓉怕是彻彻底底失去了丈夫的心。丈夫之所以敬重自己,便是自己一直以来都识大体懂分寸,楚芙蓉做出这样不着调的事情,也难怪让丈夫心寒。

    长宁皱着眉头问丈夫道:“如今瑜儿留在宫中,家务事只能让木樨与韩妈妈管着了。不过她们终究是下人,恐怕……”

    陈洪恺才道:“我已经答应了母妃,让兰烟学着管管家。你看……”

    长宁一愣,这个尹兰烟入府以来倒是循规蹈矩,就是上次玉脂堂毒蛇的事情,她也表现得本本分分,对自己的处理也毫无怨言。比起从不安分的吴巧容,倒是稳重多了。只是,尹兰烟到底是个外人,长宁总放不下心。不过她也知道目前的形势,一来贵妃娘娘压下来,她们夫妻不好反对,二来,府里也实在是没有合适的人选了。长宁便点头道:“也只有她了。回头我叫她来叮嘱几句,再让木樨与韩妈妈从旁帮衬着。”

    夫妻俩将大事商量好了,长宁便预备休息。陈洪恺想着自己答应母妃要善待尹兰烟,将来还要这个妾室管家,便与妻子商量道:“我今晚去玉脂堂那边。你好好休息。”

    长宁只是一瞬间的晃神,便点头道:“理因如此。圆了房,她真正做了王爷的女人,为府里做事的时候才会一心一意替王爷着想。”

    陈洪恺知道妻子大度,便起身去了。长宁低下头,她是早知会有这么一天的,尹兰烟年轻貌美,又知书达理,行事稳重,丈夫既然已经纳了她进门,也不会一直这么冷落她下去。只是长宁终究心里有一根刺,虽郁郁躺下,却一晚上都辗转反侧。

    玉脂堂中,尹兰烟坐在妆镜面前有些出神。今天入宫的经历是谁也没有预先料到的,幸好自己沉得住气,几次出言提醒了王爷。从王爷对待自己与吴巧容的态度与语气上,尹兰烟已经明显感觉到,自己不再像是从前那样被排斥与提防了。如今王爷让自己管家,且不说是不是对自己彻底放了心,总算是遇到一个机会可以表现一下自己。嫁入王府两个多月了,都未曾被王爷宠幸过,尹兰烟一直觉得自己完全不能融入王府的生活。只是像贵妃娘娘赏下来的一只金丝雀,养在王府里而已。王爷王妃郡主那是一家人,而她跟吴巧容就像是可有可无的摆设。也不知道王爷怎么跟王妃说这件事,王妃应该不会阻挠自己管家吧?

    秋雁站在尹兰烟身后,给尹兰烟散了发髻,又轻轻为她摘去发饰与头花。自打秋雁被蛇咬好了之后,就越发谨言慎行了。眼见已经收拾妥当,尹兰烟还一动不动,秋雁才出声提醒道:“姨娘是还坐会,或是奴婢打了水来伺候姨娘洗漱歇息?”

    尹兰烟回过神来,转头看了看秋雁,低声道:“今儿入宫发生了大事,郡主受伤留在宫里了。王爷命我从明儿起代替郡主管家。你是我的大丫鬟,也跟着我一道去看看。”

    秋雁没想到一直不得宠的尹姨娘陡然一下子这么被重用,忙点头应是。只是有些犹疑提醒道:“姨娘在府里没有根基,恐怕主事的还是韩妈妈与木樨姑娘。”

    尹兰烟也知道万事开头难,点头道:“所以我才要带上你一块去。裘妈妈虽然忠心,却是没什么眼界的。我怕带她去反而误事。”

    秋雁心情很复杂,尹姨娘这么说,是把自己当作最可靠的人在对待,但是自从上次自己被蛇咬之后,心中的阴影始终挥之不去。尹姨娘即便是能骗得过王爷王妃,秋雁却是知道,她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主仆正在说话,突然外头传来裘妈妈惊喜的声音:“王爷驾到!”

    屋中的尹兰烟一怔,随即一阵狂喜涌上心头,这么晚了王爷驾临玉脂堂,自己终于把这一天等来了!

    秋雁也反映过来,立即上前将尹兰烟散乱的头发顺手挽了个简单的发髻,用头绳随意绑了。尹兰烟也没有时间换衣服上妆,忙迎到门口。

    陈洪恺一眼便见到了门口亭亭玉立的尹兰烟,她神情有些紧张,又透着期待。明媚清丽的脸上,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些许羞涩。恍然间,陈洪恺又想到了王妃长宁初嫁自己的样子。

    尹兰烟蹲伏下身,轻声道:“妾身不知王爷今夜大驾光临,衣衫不整,不成体统,请王爷恕罪!”

    陈洪恺点点头,柔声道:“起来吧。”

    尹兰烟起身轻挽陈洪恺,入到内堂去了。

    今夜,只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

一百九十四、僵卧孤清

    清瑜经过几天的休养,总算是恢复了些精神,也能开口说话了。只是她胳膊上的伤还未曾封口,每次换药都疼得呲牙咧嘴的。况且她骤然失血这么多,虽然天天燕窝红枣汤养着,终究不是一时半会能补得回来的。所以清瑜的脸色看上去还是很苍白,嘴唇也没有什么血色,人也容易疲累。

    吴巧容因这次突然状况,让尹兰烟得了大便宜,心中如何能忍?故而一门心思便扑在讨好伺候贵妃娘娘这件事上,日日端茶递水,阿谀奉承,哪里愿意花时间来伺候清瑜?所以自打嘉王陈洪恺把紫兰、香云送回宫里之后,吴巧容就把这两个丫头安排在清瑜的身边伺候。楚姨娘院子里已经被彻底清洗,所有下人都换过了一批。紫兰、香云虽知道自己成了池鱼之殃,却有苦说不出。两人只盼郡主一日一日好起来,能为她们两个说句话。二人本来好不容易脱离了深宫苦海,怎愿意回到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来?

    香云用汤匙舀了银耳汤喂给清瑜,清瑜虽然没什么胃口,但是也知道加强营养对于病后康复很重要,硬着头皮将一碗银耳汤都吃了。香云笑对紫兰道:“郡主今天又比昨天吃得多些。我看着郡主的气色也比我们刚回来的时候好多了,看来要不了多久,郡主就会痊愈了。”

    紫兰给清瑜改了两件日常的小衣服,裁掉了一只袖子,方便清瑜在养伤的时候穿着。这会听到香云这么说,将手中的针线放下,走进一看,也点头笑道:“确实是,回头王妃再打发人来问,咱们就可以直说,也让王妃放心了。”

    清瑜住在宝应殿偏殿中,倒是没有什么不习惯的,反正养伤也不能随意动弹,怕伤口迸裂,又怕吹风受雨的,也出不了门。只是担心嘉王府里的情形。清瑜便道:“下次韩妈妈来了,你们仔细问问母亲的身体,娘本在病中,又有身孕,还要担心我,还不知怎样呢。”

    紫兰安慰清瑜道:“郡主放心。王爷每次来都说,王妃并没有什么不妥,王妃也知道如今王府里事情多,都得她盯着。所以王妃比从前更注重保养,郡主也要乖乖吃药,好好调养,早日好了回府去,王妃也就不再悬心了。”

    清瑜点点头,又对香云道:“是不是快到了散衙的时辰?你出去看一看,今天说不定父王会来呢。”

    香云点点头,照着清瑜的吩咐去了。

    因是八月初,天气实在有些热,偏清瑜养伤有许多顾忌,屋子里也不敢放太多冰,所以难免有些闷热。紫兰拿起扇子轻轻给清瑜扇着,陪清瑜说着闲话:“昨儿韩妈妈来的时候,郡主还没醒。我陪着她说了会话。韩妈妈告诉奴婢,府里自打尹姨娘管家之后,虽没发生什么大事,也纷纷扰扰了一阵子。那尹姨娘虽说体面不大,倒也沉得住气。开口闭口就是‘王妃交代过的’,‘郡主从前是这么的’这些话,让那些带头想惹事的管事妈妈都碰了钉子。”

    清瑜虽觉得看不透尹兰烟这个人,但是起码她在大面上还是比吴巧容靠得住些。况且后来听父亲说起大殿上发生的经过,清瑜也觉得尹兰烟不管人品如何,管家的能力是有的。便对紫兰道:“如今我们府里的情形,也只有她了。不过总归是……那位送进府里的,为人怎么样也不清楚,我也担心呢。”

    紫兰本就是为了宽清瑜的心,才陪着说这些闲话的,见清瑜这样,忙笑着岔开话题道:“瞧我,又让郡主苦恼了。不说这个了。过两天红药就要嫁人了,可惜不凑巧,郡主跟我们姐妹都赶不上。我们姐妹的礼物倒是早就送了,不知道郡主预备了什么呢?”

    清瑜笑道:“幸好我之前跟木樨提了,让她帮我给红药添些嫁妆。不然谁知道会发生这样的意外?本想看着她幸福美满的嫁人,如今只能遥祝了。”

    紫兰感受到清瑜对红药的一片真挚关切,心里酸酸的。她虽是宫里出去的,但并不像吴巧容那样,是贵妃娘娘的亲信。到了郡主院子里伺候,紫兰心里很庆幸。郡主不是一般金枝玉叶那种跋扈的性子,虽然年纪小,对待她们却是坦诚随和的。谁知就因为自己跟香云是贵妃娘娘送去的,平白无故被牵连,不得不去楚姨娘那里。如今楚姨娘犯了事,自己跟香云也被送回宫里来。一切都不是自己能控制的。

    清瑜见紫兰突然低下头,脸上有些伤感,哪里还不明白?她也知道,要不是自己将紫兰香云送去楚姨娘那里,这次二人也不会被父王赶出府来。况且楚姨娘的不对劲,紫兰早就偷偷跟木樨说过,是自己太大意,没有防备好。清瑜轻轻抓住紫兰的手,安慰道:“你心里苦什么我都知道。之前我是措手不及,人又昏迷,所以没有阻止父王处置你们两个。等我好了,一定会将你们带回去,仍旧在我身边。你放心好了。”

    紫兰含泪看着清瑜,感激道:“谢郡主。奴婢自小进宫,看多了尔虞我诈,实在是累了也怕了。在郡主跟前那些日子,是奴婢最舒心最自在的日子,每日好像有说不完的开心。”

    清瑜虽不敢说自己看人多准,但是紫兰的真情流露,她还是看得出来的。清瑜歉疚道:“之前我也是太过小心,又不放心楚姨娘那边,才送你们过去的。你别怪我信不过你们才好。”

    紫兰忙摇头道:“郡主快别这么说。奴婢怎么敢呢?能帮郡主分忧,奴婢是心甘情愿的。”

    清瑜忽然心中一动,虽然她已经信了紫兰,但是有件事,趁着现在在宫中,清瑜还是想弄个明白。这事托付紫兰去办,倒是使得。紫兰稳重又聪明,又是宫中老人,没有比她更适合的人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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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瑜定定的看着紫兰,轻声问道:“有件事,可能干系不小,我想让你去打听打听。你可愿意?”

    紫兰使劲点头道:“奴婢一心一意跟着郡主,郡主但有吩咐,奴婢一定竭力办好。”

    清瑜便示意紫兰凑近,伏在她耳边轻轻耳语了片刻。紫兰认真听了,虽然并不清楚郡主为什么要打听先皇后的病逝的前因后果,但是既然郡主想知道,紫兰便愿意义无反顾的去冒险。

    清瑜叮嘱道:“这事毕竟过去这么多年,又是宫中秘辛,想弄清楚必定不容易。你尽力而为,不可勉强。自己的安危最紧要,我也不强求。”

    紫兰点点头,郑重道:“若是奴婢被人发现,也一定不会说出郡主来。郡主放心吧。”

    清瑜闻言急道:“犯什么傻?我是那样的人吗?如果事情真的到了那个地步,你切不可逞强。凡事有我呢,我毕竟是郡主,年纪又小,就是被人发现,不过是管教几句。你要是硬扛上身,是要丢了性命的。如果你不听我的,那这件事不办也罢。”

    紫兰忙道:“郡主放心,奴婢一定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绝不会露馅儿的。”

    清瑜这才点头道:“宫里是非多,你自然是知道的。我在宫里养伤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你不要着急,慢慢找机会就是了。”

    两人刚说完,外头香云已经掀开门帘进来禀告道:“宝陵郡主来看咱们郡主了。”

    清瑜忙坐正身子,紫兰起身与香云一道伺候着宝陵郡主进屋。宝陵身子一向娇弱,天气热的时候基本不太出门。但自从清瑜在宫里养伤,隔三岔五总会过来陪清瑜说话。清瑜劝了她几次,宝陵也不听。

    宝陵进了屋子,便坐在清瑜床边,边打量清瑜边道:“你别又赶我走。我是看日落西山,没那么热才出门来的。从前你在宫外,我这身子又不便常常出门,就是想见也没机会。如今你在宫里住着,还不让我来,是姐姐我讨你的嫌了吗?”

    清瑜笑道:“怎么会呢?我只是担心姐姐的身子受不了暑热,我这屋子又不能用冰,自己待着都觉得闷热,何况是姐姐你?”

    紫兰忙取了扇子给两人扇风,在一旁道:“奴婢给二位郡主扇风,香云去拿井水冰镇的瓜果了,宝陵郡主要是还嫌热,奴婢再去想办法。我们郡主成日憋在这屋里已经够难受的了,好不容易宝陵郡主您来陪着说话,也好解个闷儿。”

    宝陵笑道:“连你的丫鬟都比你实在!明明一个人憋在屋子里无所事事,我来陪你还要推我回去。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真要是那么受不住,也不会跑来添乱的。”

    清瑜拗不过宝陵,只得笑道:“都由你!这次来跟我说什么故事?还是你们东宫的桂花树吗?”

    宝陵佯怒道:“当我是骗你的不成?七夕节晚上,在桂花树下真的听得到牛郎织女说话!”

    清瑜自然是不信的,扑哧一笑道:“我信,我信还不成吗?”

一百九十五、又遇难题

    宝陵见清瑜笑得开心,也憋不住,掩口笑道:“就知道骗不过你这个小机灵!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母亲说给我听,我就信了,还专门在七夕晚上偷偷溜过去验证呢。”这事说起来宝陵有些伤感,叹气道:“结果那天晚上我受了凉,回去病了两个月,连宫里八月十五的中秋宴都没参加。一个人孤零零躺在屋子里,就跟你现在一样。”

    清瑜感受到宝陵同病相怜的境况,忙握住宝陵的手,故作轻松道:“我没事。只是皮外伤,调养一阵子就好了。宝陵姐姐现在的身子骨也比从前好多了。别老想着从前,那样会不开心的。”

    或许是被病体拖累的原因,宝陵身上保留了更多稚龄女孩的纯真,这点便是清瑜也比不上的。

    宝陵点点头,忽然转头对紫兰道:“我让使女带了些新鲜薄荷叶来,你回头用水泡了给你们郡主擦洗,既清凉又驱蚊。你先出去收了东西再来伺候吧。”

    紫兰闻言忙答应,放下扇子,打了帘子出去了。

    清瑜猜到宝陵是要私密话要说,忙问:“姐姐怎么了?”

    宝陵将扇子拿起,轻轻给清瑜扇了扇,脸色带了郑重,轻声道:“本来不应该告诉你让你担心的。不过我知道了总替你们家着急,嘉王叔刚入工部没多久,就遇到了一件棘手的事情!”

    清瑜忍不住离了靠枕,坐起身子,催问道:“到底是什么事?”

    宝陵这才细细道来:“京城城南江安河中段两岸,因河滩平缓,离城中虽不近,却也不算远,算是个宜居的地方。只是那里原来本是荒地,无人去管。久而久之就聚居了不少贫民百姓,将方圆十里都占据了。只是他们都是贫苦下层,也没什么见识,自己建造的房屋不仅狭小拥挤,而且纷乱不堪。市井里将那地方取名叫做‘麻雀里’,那里的情形可见一般。本来朝廷知道此事,怜惜他们不易,也就没有为难那些人。谁知前两日,那‘麻雀里’有几家走水了,虽然靠着河不远,奈何房子搭建得乱七八糟,人又多,那火一家连一家,烧得太大,就眼睁睁没有救下来。事后京兆尹一查,人倒是没有死伤几个,那一片的房子却都烧个精光。两千人流离失所,又都是家徒四壁的,一个不好,就会出乱子。京兆尹无奈,只好一边安抚灾民,一边上报朝廷。皇爷爷得知了此事也是关心,命户部工部筹划重建,事情就落到了嘉王叔与巴王叔头上。”

    清瑜听了个大概,这里头有个重要的信息,那就是巴王进了陈国的“财政部”户部,那么父王所在的负责工程的工部面临的棘手事情,恐怕就是没钱了。清瑜试探问道:“可是户部拿不出银子来?”

    宝陵摇摇头道:“按理说,一时要重修十里方圆这么大地界,耗费的银钱不是一个小数目,依咱们陈国这些年的赋税收入来看,陡然要拿出来肯定不趁手。但这事发生在京城,首善之都,便是为了陈国脸面,也应该做的。不过,如今前线在打仗,巴王叔的意思,事关重大,必须以战备为先,不同意拨付这笔钱。嘉王叔为了此事,已经在衙门跟老尚书及同僚熬了两夜了。”

    怪道这两天父亲没有来看她,原来是被这件事绊住了。清瑜知道,巴王这个理由是站得住脚的,只是苦了他父亲,刚接手就遇到这样的事情。他再是勤勉,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即便征劳役不用银钱,木材石料,工匠伙食,哪样不是耗费巨大?

    清瑜忙问宝陵道:“姐姐是听太子殿下说的?太子殿下的意思是?”

    宝陵苦笑道:“父亲也束手无策。一般惯例,朝廷急需银钱,要么是加税,要么是摊派。只是咱们陈国虽说休养安息这些年,比从前富庶,到底还是小国。前头为了出征筹集粮草,已经加了一回税,再要加税,恐怕民怨沸腾。摊派则更是下下之策,历史上许多亡国先例,便是因为横征暴敛导致民不聊生,百姓揭竿造反,才发生的。况且皇爷爷刚过了万寿节,刚说要爱护百姓,这会立马行那杀鸡取暖的事情,怎么说得过去?”

    清瑜叹气道:“这火来得真不是时候。如今本是雨季,按理不该发生这样的事。”

    宝陵听了心中一动,颤声道:“瑜儿妹妹的意思是……有人蓄谋?”

    清瑜本是无心之语,听宝陵这么说,也回过神来。仔细想了想,越发觉得可疑,便皱着眉头对宝陵道:“这种事没有切实的证据,谁敢乱说?我只是奇怪罢了。不过宝陵姐姐说得也不是没有可能,要是一家走水,倒说不准是意外,偏偏同时是几家,还横跨江安河两岸,这不是太蹊跷了吗?咱们是不是跟太子殿下说说这事?”

    宝陵沉吟了片刻,微微点头道:“本来政事是不应该我们女孩儿家去插嘴的。不过咱们出身皇家,国事即家事。我会提醒父亲的。”

    清瑜也替父亲担心,这重建要做没有钱,不做又会寒了百姓的心。想来想去,只有替父亲想个筹资的办法才能解燃眉之急。找谁去要钱呢?清瑜忽然想起陈帝万寿节的时候,群臣送的贺礼来,那些东西都是价值千金,可见这些人必定家财丰厚。斟酌了片刻,清瑜便问宝陵道:“前时皇爷爷万寿节,群臣献礼,好不热闹。按理说,满朝文武贵戚,王侯将相,都是家资巨万的。宝陵姐姐,若是想个什么办法,能从这些人手里,摊派些,或者这重建麻雀里的银钱就够了。”

    宝陵忙道:“万万不可。这些高官显禄确实都是家资丰厚的,但是给皇爷爷献礼,那是一种体面,也是一种礼数。人人自然愿意。可是若要他们出钱去给穷人修屋子,恐怕就没人愿意了。此事连我父亲也不敢提,一旦说出来,就是跟整个朝堂为敌,没人念你的好,个个都会怪罪你的。”

    清瑜也知道自己太过理想化,既得利益阶级不去祸害百姓,满足自己的贪欲就已经万幸了,还叫他们怜贫惜弱,出钱来给穷人修房子,恐怕除开少数德行好的,其他人都不会有这种觉悟。清瑜一时之间也没了法子。

    宝陵见清瑜陷入沉思,忙开导道:“我知道妹妹心思重,本不该说这事让你悬心,毕竟你还在养伤。只是妹妹向来聪明,所谓一人计短,二人计长。或者有什么好办法,可以帮嘉王叔解开目前的困局。我父亲也在想法子,总不能让嘉王叔师出不利。”

    清瑜虽不知这是宝陵的意思,还是太子的授意,但是清瑜还是要感谢这家人的好心,忙道:“幸亏宝陵姐姐告诉我,不然我在宫里也没有消息,还不知父亲面临这样的难处。姐姐放心,我会顾好身子的。姐姐回宫的时候,帮我向太子殿下、太子妃道谢,我们嘉王府一家承蒙太子殿下照顾,心里都是感激不尽的。”

    宝陵埋怨道:“又说这些见外的话!你要是有什么需要,只管命人去东宫找我,我必定帮你做到。”

    清瑜想了想,便道:“那就有劳宝陵姐姐帮我寻一张京城的地图来,越详尽越好。”

    宝陵有一丝犹豫,因为城池的地图,尤其是京城的,关系到守御防备,都是机密,一般人是绝难接触到的。不过宝陵一想,清瑜身为皇家人,也不会有什么不轨的图谋,还是答应了下来:“父亲书房里应该有,晚上我命人给你送过来。”

    两人又说了一会话,外头东宫的使女见天色暗了,在门口低声催宝陵回去,清瑜知道宝陵身子弱受不得晚上的阴风,便也不挽留,忙叫香云代替自己送宝陵一程。

    紫兰进来见清瑜神态郁郁,忙问:“郡主,怎么了?”

    清瑜已经把紫兰当作了第二个木樨,也不瞒她,将宝陵所说的事情复述了一遍。紫兰听得仔细,只是朝堂上那么多大臣都没有办法,她一个丫鬟能想出什么?只得叹道:“最可怜的还是那些无家可归的穷苦百姓。这样的天气,也不知窝在哪里,风餐露宿,蚊虫叮咬的。麻雀里那么好一个地方,怎么就风水这么差呢?”

    清瑜一愣,听紫兰的话,她似乎是去过麻雀里的,清瑜忙问:“你去过那里?怎么说是个好地方?”

    紫兰点头道:“王府里咱们院子的巢妈妈家里就是那里的,奴婢因与巢妈妈处得好,有一次跟着巢妈妈去过一次。麻雀里虽然杂乱些,但是地势开阔平整,又有江安河从中流过,用水取水也是极方便的。江安河在那里转弯,百姓们还在那里修了个临时码头,交通运输也是便利。若不是聚居了那么多人家,麻雀里建个坊市必定是合宜的。”

    清瑜眼睛一亮,麻雀里竟然是这样的地理!若不是紫兰恰好去过,又是个有眼力心细的,自己哪里能得知这个?这么说起来,这地方倒是颇适合商业开发,既然有商业价值,那么清瑜便不愁没有办法!

一百九十六、为父筹谋

    等晚上东宫使女将成都地图送过来的时候,清瑜顾不得天色已晚,忙叫紫兰掌灯,又吩咐香云去门口张望着,毕竟这是在姚贵妃的宝应殿偏殿,万一贵妃娘娘心血来潮过来,被她看见也不知会如何作想。

    香云不知清瑜为何如此着紧这幅地图,想劝清瑜早点歇息又不敢,只得担忧的看了紫兰一眼。紫兰从傍晚时郡主的言语中隐约猜到清瑜为何这么急于参照这幅地图,便微微朝香云点头,示意她放心。

    香云知道紫兰稳重,既然紫兰不劝阻郡主,她也无话可说,微微看了清瑜一眼,便转身去院门口耳房中望风去了。

    清瑜按图索骥,果然在地图正南微偏西方向找到了麻雀里的所在。紫兰将灯盏移得近些,也凑在跟前细看。

    清瑜还是头一次这么宏观的看待这座陈国的都城,虽然回到成都有些日子了,只是她日日待在嘉王府,除开外出去过昭觉寺一趟,便也只进宫过两次。成都绝大多数地方都未曾去过。自唐以来,蜀地因为物华天宝,人杰地灵,又偏安西南,少经刀兵,已经日渐昌盛,成都作为首善之地,愈加繁华。陈国宫殿坐北朝南,而东市西坊各有千秋,唯独南面,有些萧条。而麻雀里正在城南中轴线上,虽较其它商业繁荣之地稍远,却是一等一的好地理。这要放在后世,早被开发商盯上了。况且若是麻雀里被开发,对于成都来说,也是拉动区域发展的好事。若是没有这场火灾,恐怕即使有人看出来麻雀里的地理价值,也不好动手,那里聚居两千余贫苦百姓,如何动迁安置就是一个大难题。然而如今一场意外,直接将拆迁工作完成了,若是想些手段,弄到投资,说不定就能把坏事变好事。真要是将麻雀里开发好了,不仅解决父亲的燃眉之急,还能想办法安置百姓,又为陈国国都开拓出一块新兴商业区,正是一举数得的好算计。

    紫兰见自家郡主不时用手指在地图上指来划去,嘴里喃喃自语,也不知道清瑜在打什么主意。不过紫兰伺候清瑜这些日子,没少见过自己郡主的奇思妙想,所以也不担心,反倒是充满了好奇。

    清瑜又问起紫兰关于成都各区域的地理情况,东市西坊各有什么特色之类,紫兰据自己所知,都一一回答了。直到更深露重,香云进来催清瑜安寝,两人这才作罢。

    紫兰香云伺候清瑜擦洗换药,这才扶清瑜躺倒。紫兰帮清瑜放下帐子,安抚了几句,就出去到外间榻上值夜。清瑜一晚上都在开动脑筋,想着怎么招商引资,开发重建麻雀里,这会要她睡觉也睡不着。清瑜脑中不断回忆自己那个时代,政府是怎么利用土地充实财政,开发商是怎么依靠商业行为开发地产项目;面对方圆十里这么大一块区域,又该如何筹建商业区,配套什么设施……想着想着,清瑜突然有些伤感起来。来到这个世界不知不觉已经这么久了,那些前尘往事,若不是刻意去回忆,都已经模模糊糊,被清瑜扔在了脑海最角落中。而每当她想起这些事情,总有一种彷徨与失落,在这个世界里,亲人也罢,朋友也好,恐怕是没有人能分享自己所有的秘密了。而清瑜自己,朦朦胧胧也不知未来要面对什么,该怎么办。心底一直有一个声音在追问清瑜自己:你劝说吴迢远的时候,勉励他追求自己想要的,而你自己究竟想要什么呢?是荣华富贵?岂不知世事难料,今朝显贵,明日也许就会被打落尘埃?或者是功成名就?身为一个女子,即使具备大视野,胸中有丘壑,要开创一番事业,那也是万难。这个男权社会,用各种繁文缛节条条框框限制着女人,清瑜想要独当一面,要面对的困难实在太多。而今清瑜能做的,就是通过影响自己的父亲,去实现一部分自己的理想。而将来长大了,只能通过影响自己未来的丈夫,来完成自己的构想。想到这里,清瑜也不知道为什么,脑子忽然浮现出了周景渊的面容,已经很久没有收到周景渊的回信了,也不知道这位自己颇为看好的少年,近况如何……清瑜忽然反应过来,自己怎么一想到未来的丈夫,便脑中突然出现了他,好歹自己也是有着二十几岁成年人的灵魂,竟然会对这样一个少年起了那种心思,清瑜不禁又羞又惭。虽没人看到,清瑜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忙蒙着头睡觉,再也不愿多想。

    第二日起来,清瑜便让紫兰陪着自己关在屋子里,认真写起“麻雀里重建商业区策划案”来。好在伤的是左手,倒不耽误清瑜提笔。清瑜先是依照麻雀里的区域图,认真撰写了大致设想。继而把筹款思路写明,由官府出让土地使用权并担保,由商家出资购买房屋所有权,由工部设计督造。而本着均分利益的原则,官府减免部分税收,授予商家经营特权,并做好新商业区的建设维护及后续运作等工作。而商家所需要做的就是提前几个月到半年的工期时间将买铺所需的资金提前支付。

    写到这里,清瑜停下笔,她知道这种期房的概念,放在后世,大家都能接受了,但是能不能在眼下这个时代施行,确实还是未知数。而能够促使商人们打消疑虑,参与投资的条件,除了陈国朝廷的信用之外,如何包装宣传这个项目,也是重中之重。

    为了能够开官商合作的先河,清瑜只得打起精神,细致全面的开始画效果图,阐述介绍各种特色创意,希望能用更直观的方式,打动这些目标投资人。

    紫兰一直伺候清瑜的笔墨,见郡主不仅洋洋洒洒写了诸多条陈,还大大小小画了十来幅各种图样。与往日紫兰在宫中或者王府里见过那些画不同,郡主都是横平竖直特别简约写实的图样,有商铺街景、有室内陈设,还有河堤风光等等等等。虽然笔法稚嫩,却也新奇有趣。紫兰哪里知道,后世里只要你去街上逛一圈,手里就会收到一大叠比这个精美得多的各种宣传图册。清瑜也是有样学样,照虎画猫而已。

    眼见到了午间,清瑜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紫兰忙提醒道:“郡主,凡事不可一蹴而就。您身子才刚好些,正是要好好休养恢复的时候,一上午也没停歇,这怎么使得?不如先吃了饭歇个午觉,等精神养足了,再来动笔。”

    清瑜皱了皱眉头,摇头道:“父王为了这件事熬了两夜,可见这事是一刻也不能耽搁的。我没什么事,你让她们将饭食送来,我将就两口,还是早点完成为好。”

    紫兰知道郡主担心嘉王,也不好劝,只得叹息一声,开门出去传膳。

    香云听到紫兰在院子里吩咐太监,忙从自己的屋子里走了出来。她也不知道一上午紫兰陪着郡主关在郡主屋子里做什么,往日都是自己与紫兰两人一起伺候,今日郡主却支使了自己出来。香云自忖与紫兰是一样的,自打进宫来伺候郡主养伤,她还格外勤快些,也不知道为何郡主却低看自己一眼,心里有些委屈。见紫兰叮嘱了传膳的太监,又要转身回屋,香云忙上前对紫兰道:“紫兰姐姐,你也忙了一上午了,让我来伺候郡主用膳吧。”

    紫兰与香云同病相怜,在颐珑轩两人的感情就格外好些,后来又一同去了静园伺候楚姨娘,一直都是共同进退的。紫兰对香云的人品虽不敢说有十成把握,也是十分相信的。只是紫兰也看出来,郡主对于不言不语的香云还是有些提防,而自己若不是在郡主木樨面前三番两次表了忠心,说了真话实话,恐怕也是这个待遇。她不好做主,为难的看了看屋里的清瑜,低声对香云道:“妹妹今天就歇着吧。这些日子也辛苦了。明儿你来伺候郡主,今天还是让我一个人去吧。”

    香云偷偷瞟了屋子里一眼,大略看见郡主是在写写画画什么,至于究竟写的什么画的什么,隔得远也看不清楚。香云见紫兰坚持,也不好再说,强笑道:“那今天辛苦紫兰姐姐了。明儿让我来。”说完也转身回房去了。

    紫兰拉开帘子,重新进屋伺候清瑜。不一时,御膳房就将还珠郡主的午膳送了过来。紫兰知道清瑜的忌讳,也不用那些太监使女帮忙,自己一个人将几个食盒提了进去。

    清瑜也不顾那膳食是御膳房精心预备的各种养生精美菜式,只匆忙夹了几筷子,扒了几口饭,便就放下。紫兰还想劝说,清瑜已经转头回到她书桌奋笔疾书去了。紫兰知道这时候郡主什么话也听不进,只得作罢,忙着将那几乎未动的饭食收拾了。

    紫兰刚将东西归置好,外头有太监就高声禀告道:“贵妃娘娘驾到!贤妃娘娘驾到!”

    思路客

    清瑜一愣,虽在一座大殿住着,祖母贵妃娘娘因为腿疾,却并不常来。今儿怎么来了?还有那个贤妃娘娘,拢共都没见过两次……

    紫兰却已经反应过来,忙道:“郡主快上床躺着,奴婢来收拾!”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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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枝菜叶介绍:
穿成金枝很艰难,活得菜叶更伟大! 导演助理死而复生,却来到一个不一样的宋朝。 只想坐享个荣华富贵,哪知道面对的却是机谋诡谲? 她自静默向纷华,任随波澜走浮萍。 他日相逢东山下,须知姻缘有前因。 —————————————— 新书《朱庭风华》新鲜发布中,希望新老书友收藏养肥!瓶子拜求推荐票和留言支持! "/>金枝菜叶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金枝菜叶,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金枝菜叶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