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六十七、王妃立威
令清瑜这般吃惊的,并不是这两位姨娘有多么美艳绝伦,而是这两人面相都有几分像嘉王妃司徒长宁。
巧容倒也罢了,清瑜之前在姚贵妃宫里也瞅见过,一脸忠良的样子,只是脸型有些与王妃类似,打扮也学着王妃的样子,猛一看有些像。
而这位尹家小姐,虽年纪不大才十六七,但那张脸却真的有七八分像是司徒长宁。只是眉宇未开,略显稚嫩些,气度也更似大家闺秀,这点便是巧容不及的。
嘉王夫妻看到这两张脸,也有些愣住了。嘉王妃看着尹兰烟,恍然见到了十年前镜中的自己,当时的长宁也是这样俏生生的,带着些期待与畏惧踏进宫中,嫁给了大皇子陈洪恺。
而嘉王陈洪恺心头却一时百转千回,这位远房表妹尹兰烟他恍惚在小的时候还见过,怎么长大变成这样了?陈洪恺再一侧头看向妻子,就见到妻子堆金戴玉的头饰下面,那张即使巧施粉黛也不能完全遮掩掉憔悴的脸。
清瑜心中暗呼,贵妃娘娘好算计!知道父母的感情深,一般人隔阂不了他们,便找出这样两个人来!起码父王在面对她们的时候,心里不会产生反感来。
韩妈妈在嘉王夫妻面前不敢失了礼数,也就没仔细去看两位新姨娘的面相,只照着规矩,带着两位新姨娘上前去给嘉王、王妃献茶。
这一次主动的是尹兰烟。她快上一步,在韩妈妈摆放好的垫子上跪下来,从旁边丫鬟手中的托盘里,取过一盏茶,高举过头,颔首对嘉王道:“妾身尹氏拜见王爷!”
陈洪恺这才从恍惚的状态中清醒过来,伸手将茶接了。因为举茶的缘故,尹兰烟的袖子微微有些滑落,露出袖底一双欺霜赛雪的皓腕来,只有左手腕上带的一只镯子,既不是碧玉,也不是鎏金,是一只镶了珍珠的银镯。这倒是出乎陈洪恺的意料,尹家八十八抬嫁妆的事情,他也知道了,本来还想这位远房表妹恐怕有些娇妄,如今一看,倒是很守妾室的本分,用的这么低调的首饰。话说回来,这份清冷的银色,反倒衬托得尹兰烟清秀出尘,文雅别致。
陈洪恺也不动声色,将茶放下,毕竟与尹家有份亲戚情面在,陈洪恺便对尹兰烟道:“起来吧。听说你父亲身体不好,回头命人送两只好参过去。”
尹兰烟心头暗喜,嘴上却不马虎,恭声道:“谢王爷赏赐!妾身替家父拜谢!”
韩妈妈忙扶起尹兰烟,这位新入门的尹姨娘果然很有规矩。她退后两步,这才不慌不忙重新低头上前,在王妃长宁的面前跪了下来,依样给王妃敬了茶。只是嘴里的话变成了:“妾身尹氏拜见王妃,王妃玉体金安!”看来尹兰烟虽是闺阁小姐,消息倒也灵通,知道长宁身体不好。长宁接过尹兰烟的茶,心头也不知是什么滋味,有些怔怔的说不出话来。清瑜在旁偷偷的拉了拉母亲的袖子,长宁这才回过神来,点头道:“尹妹妹起来吧。往后好生侍奉王爷。”又从旁边取过早就准备好的一套羊脂白玉的钗镯佩作为见面礼,赏给了尹兰烟。
尹兰烟纳头就拜,口中再三称谢,这份殷勤又合规矩,只教人挑不出半分错来。待韩妈妈将她扶了起来,本意要她退后,让巧容来拜。谁知这位尹姨娘的规矩,硬是连清瑜这个几岁大的孩子也不放过,作势就要来跪。清瑜吓了一跳,王妃也道:“这也不必了。”
那尹兰烟也不分辨,从容应是,还是对清瑜道了个好,这才从容退后。
尹兰烟心头也在惊疑,联想起自己被母亲带进宫里见贵妃娘娘的时候,一开始贵妃娘娘似乎并不待见自己。后来不知怎么就转了性,待自己亲热起来。原来是自己跟王妃相像的缘故。只是王爷的女人,正室求闲,妾室求色。贵妃为何要按照王妃的模子来挑选呢?莫非是……
尹兰烟这边闷头盘算,吴巧容其实早就不耐了,她也是听了吴太监的嘱咐,让尹兰烟占了个先。此时轮到她,吴巧容便欢欢喜喜上前,在嘉王面前跪下,将茶敬了。毕竟是宫里这么多年历练出来的,又在姚贵妃面前混得了体面,礼仪方面倒是没得差错。只是可能骤然从奴仆变成了半个主子,巧容那张脸上抑制不住的笑容便没有断过,跟尹兰烟一比,虽然亲和,却稍稍有失庄重。
因是母亲身边伺候的,陈洪恺也不好说她什么,瞧着不自在,便话也少了,只对巧容说了三个字:“起来吧。”
巧容一愣,不敢多话,忙收起笑脸,又在王妃长宁面前跪下敬茶。长宁冷眼旁观,知道这个巧容是丈夫不喜的,为免引得贵妃娘娘不满,只好做出十分开心的样子,拉着巧容的手,问了几句。巧容早知道贵妃娘娘对这位没有子嗣的嘉王妃颇有微词,她也不愿显得太过亲近,忙规规矩矩答了。长宁见巧容这般样子,也懒得应酬,便淡淡道:“吴妹妹无须多礼,快起来吧。”
巧容瞥了清瑜一眼,她也见过这位小郡主。在她眼里,这位小郡主平素进宫话也不多,虽是嫡亲孙女,在贵妃娘娘面前远不如宝陵、应陵两位郡主得宠。便只是淡淡对清瑜微笑了一下,便起身退后。
陈洪恺不愿插手后院的事情,便起身对两位新人道:“我还要进宫去,有公事要谈。你们既然入了王府,就要好生守着规矩。听王妃的安排。”
长宁忙带着清瑜起身,将陈洪恺送了出去。
尹兰烟与吴巧容早就知道嘉王府里不过只有一妻一妾,这位嘉王殿下又是德才兼备,玉树临风的俊郎君,二人入府的时候,心里都存了几分期待的。如今见嘉王殿下这么淡淡的样子,心头都有些打鼓。二人跟在王妃后头将嘉王送了出去,巧容眼中有些不甘,兰烟却是低头敛眉,只在心中揣摩。
清瑜早就留了心一直暗中观察两人,这会子将她们的表情神态都看在眼里,心里倒有些讶异。原道巧容必定是个沉稳有心计的丫头,不料这第一面,巧容却给清瑜留下了浅白虚浮的印象。而这个本来有侧妃之份的尹兰烟,倒是似乎有出乎她年龄的城府,是个喜怒不显的。
既然已经进府了,司徒长宁也不得不给这两位立立规矩。她回到主位上,将清瑜拉在身侧,瞧着眼前两个新姨娘,脑中不知在想什么,也不说话。只端了一碗茶不急不忙的品着。
刚进门便被当家主母这般对待,两位新姨娘也有些紧张,不知道接下来她们面对的会是什么。
吴巧容是姚贵妃面前的人,对这嘉王府的底细也比较清楚。她虽表面上不敢怎么样,心里头却是不怎么怕王妃的。好歹她背后有姚贵妃撑腰,宫里又有吴太监通风报信,这府里还有不少贵妃娘娘的老仆,都是巧容可资利用的。再说如今王妃有了身孕,底子又是个虚的,便是叫吴巧容当家,她也立刻敢当。从前在姚贵妃的宝应殿,她都是做得几分主的,何况是在嘉王府?
尹兰烟比巧容通透,心里盘算着就算是贵妃娘娘送她们来的,到了嘉王府里,后院自然是以王妃为尊。况且以王妃的处境,这时候要真心接纳她们,不是那么容易的,自己除了那八十八抬嫁妆,还有什么可以用的呢?
待王妃喝了半碗茶,这才出声道:“尹妹妹、吴妹妹,既然入了我们嘉王府,那也是与我们一家人的缘分。尹妹妹是咱们殿下的表妹,出身不凡,门风严谨,自不用说。吴妹妹也是伺候了贵妃娘娘这么多年的,极是守礼的。规矩什么的,本来没有说的必要,只是从今往后,姐妹们都是侍奉殿下的人,我这里啰嗦几句,免得到时候有人大意了出了什么错,殿下怪罪下来,又怪我没有开这个口。”
尹兰烟忙道:“王妃尽管吩咐,兰烟一定克尽妇道,遵从王妃教诲。”
吴巧容见尹氏这样表态,她也不甘落后,毕恭毕敬道:“请王妃示下!巧容莫敢不从。”
长宁便将手中的茶盏放下,含笑道:“头一桩,便是王爷的规矩,入得我们府里,便要以王府的声望名誉为重。不该说的不说,不该听的不听,更不能瞎打听四处逛,若是有什么其他的心思……王爷那个人,看上去好说话,其实脾气大得很。”
巧容眼皮一跳,她的背景,人人都是清楚的,以她跟贵妃娘娘的关系,就是赌咒发誓,恐怕人家也不会信。这话王妃分明是说给她听的。
尹兰烟讨好道:“王妃放心,妾身性子静,平时在家也没出过门的。”
吴巧容只得咬牙跟着道:“巧容明白!”
长宁点头道:“除此之外,我们深宅妇人,又是王府家眷,与人打交道越发要谨慎些。场面上的应酬我自会领着你们,若是外头你们的亲戚或者什么人找上门来,也得到我这里交代一声。我不是信不过二位妹妹,只是殿下是大皇子,多少双眼睛都盯着咱们府里。只有委屈你们,跟着我一般小心翼翼些了。”
这下连尹兰烟都有些不好做声了,她家就在成都,母亲健在,家里还有兄弟、嫂子、出嫁姐妹,难不成王妃的意思,是叫她绝了尘缘不成?
吴巧容瞥了尹兰烟一眼,心头有些冷笑。反正自己是个孤家寡人,能联系的也只有贵妃娘娘与义父吴公公了,王妃再怎么拿规矩压人,总不能连这两位的人都不让见吧。
吴巧容忙笑眯眯道:“王妃教训得是。宫里娘娘都说殿下仁孝守礼,是各位皇子的表率。王妃持家有道,也是众口相传的。王妃这么做,也是防微杜渐,妾身定当遵从。”
尹兰烟知道今天是王妃第一天立威,任何反驳的话都不能出口,再委屈,也只能慢慢想办法。左右自己娘家与殿下还沾亲带故的。只要自己不讨王妃的嫌,好意巴结着些,将来家里真的来人了,自己再恳求一番,王妃这个顺水人情也不会吝啬的吧。想通了这一节,尹兰烟也跟着吴巧容道:“妾身不敢有违!”
长宁说了一通,也有些倦了。便指着女儿道:“如今我身子不大好,府里内院的事情是咱们郡主管着。她虽年纪小些,但是自小便是个乖巧的性子,面前又有几个极稳妥的人照应,我是放心的。往后你们要什么东西,便去寻韩妈妈,她就是适才扶你们进来的那位。还有郡主面前的大丫鬟木樨,也是个伶俐老成的。”
这番话倒是将两位新姨娘震了一震。吴巧容想的是,莫非王妃的身子已经差到了这个地步?偌大一个王府,就交到这样年幼的郡主手中!可恨是自己刚刚入门,但凡自己在府里时间长些,凭她吴巧容的能力,这管家的差事,除了自己还能寻上别人不成?不过……若是王妃真的熬不住了,将来恐怕就是这个尹姨娘扶正,毕竟她出身什么的比自己强,又是贵妃的晚辈,亲疏论起来也占了便宜。
想到这里,巧容禁不住狠狠用眼神剜了尹兰烟一眼。
尹兰烟则是侥幸自己刚刚没有慢待郡主。早听说嘉王妃是皇上钦点的媳妇,又是出身清贵世家,识文断字,头脑精明的。只听这位王妃交代的几句话,便将自己与吴姨娘都警告到了。她让郡主管家,虽然有些出乎意料,但也说得过去。郡主是王爷王妃的独女,既然王妃能将家事交到她手里,可见这位郡主不是那么简单的。自己要刻意交好交好才是,毕竟只是个孩子,哄她总比哄大人容易些。还有那个木樨与韩妈妈,找机会要打点打点。
吴巧容与尹兰烟不约而同的向清瑜行了个礼。
长宁懒洋洋的最后才道:“说到侍寝,如今我和楚姨娘都有了身孕,两位妹妹回头将小日子告诉韩妈妈,我好斟酌着看。今天忙了一天,也累了。你们便各自回自己的院子里歇着吧。”
兰烟与巧容闻言心中都有些不好受,说到底,今天是她们的新婚第一晚……
一百六十八、道解偏方
尹兰烟与吴巧容也不敢细问。只觉得王妃并没有说死,两人只盼着嘉王殿下能够早些回来,那样的话,或许自己还能有个期待。哪个女子不希望自己的新婚之夜能够美满呢?
长宁见到两位新姨娘患得患失的样子,嘴角牵笑了笑,便让她们回去了。
清瑜看着这两位的背影,若有所思。
长宁便对女儿道:“瑜儿,你看她们怎么样?”
清瑜摇了摇头道:“母亲常说知人知面不知心,何况只是这么打个照面?看样子是那吴姨娘跳脱些,而尹姨娘稳重点。”
长宁点头道:“尹兰烟难怪能入贵妃娘娘的眼,这做派,做个大户人家嫡媳绰绰有余了。如今她委屈低头做了个姨娘,人又深沉,比那个吴巧容难应付。”
清瑜也不想母亲太过忧虑,笑道:“且看看,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母亲还是多多注意保养。外祖母临去前很不放心,虽委托了我。但是我年幼又不懂这些,全靠母亲自己留神身子。”
长宁抚着肚子,微笑道:“无论她们存了什么心思,只要我在,就翻不出花来。要是我能给你生个弟弟,那她们就更白费心机了。”
清瑜见到母亲从之前的抑郁之中慢慢恢复过来,如今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十足的王妃派头,心里也欢喜。
长宁确实有些乏了,便嘱咐清瑜管好家事,自己要去躺一会。清瑜叫来丫鬟,帮母亲将头面、礼服都换下,又亲自扶她在床上睡了,这才退了出来。
因王妃身边的妙香如今被清瑜管束起来,王妃房里的丫鬟要么是清瑜信不过,要么是不够稳重得用。清瑜便将红药与银霜都送到这边服侍,左右这两个都是司徒府里来的,又跟着清瑜这些日子,算是稳妥的。
清瑜好生嘱咐了她们几句,便带着木樨回颐珑轩了。
如今红药她们去了王妃房里,帘红与纱碧便将她们的活计接了下来,两个丫头虽小,却是机灵的。这会子见郡主回来了,忙跟进屋子。
清瑜笑问道:“你们也去看了热闹?”
帘红点头道:“遵郡主的吩咐,我和纱碧先到了荷香苑,这吴姨娘是一位公公送进来的,陆管家接待着的时候,十分恭敬。”
木樨便道:“八成是那位贵妃娘娘面前得用的吴公公了。听紫兰她们说过,吴姨娘在宫里的时候,与这位吴公公投契,又是同姓,便拜了义父的。”
清瑜知道这些个太监,尤其是吴公公这种有体面的,都是难缠的角色,闻言便留了心,问帘红道:“难道只有陆管家接待了?吴公公没去见父王母亲吗?”
帘红摇头道:“没有,陆管家后来就将这位公公送走了。”
纱碧插嘴道:“按照风俗,姨娘的送嫁人也是奴才,吴公公那样的体面,恐怕也不好意思见王爷王妃吧。”
清瑜点点头,看来这个吴巧容也轻忽不得。又转头问帘红道:“那玉脂堂那里呢?”
帘红兴奋道:“尹姨娘那里的场面就大了,八十八抬嫁妆,摆进院子都花了不少工夫。好在玉脂堂地方够大,若是换作了荷香苑,只能摆在外头了!郡主怎么就安排得这么巧,让尹姨娘住在玉脂堂?”
清瑜笑道:“我又不是能掐会算的半仙,这个如何能知?凑巧罢了。”
木樨道:“尹姨娘家底这么厚,看来以后少不得会拿这个来收买人心。”
清瑜便打趣道:“这样说来,木樨你定有一份大礼,韩妈妈那里也少不了。毕竟你们帮我管家,尹姨娘有事也绕不过你们去。到时候别藏起来,也让我们大家开开眼界才好。”
木樨无奈笑道:“奴婢是那样没见过好东西的人?郡主还来揶揄我!依我看,郡主才会收到一份大礼,要不要我也帮您藏起来?”
帘红纱碧跟着呵呵直笑。
清瑜见紫兰、香云没在跟前,便问:“还有两个人呢?”
帘红纱碧面面相觑,还是木樨插口道:“那两个丫头的心思我知道,她们因是宫里来的,从前也伺候过贵妃娘娘,与吴姨娘也认识的,如今她们在郡主这里,自觉得尴尬得很。头先见她们两个在屋子里做绣活,可能见郡主来了,又躲到哪里去了。”
清瑜从前也没细想过这个问题,如今看来,不仅紫兰香云尴尬,自己都有些拿不准。清瑜便叫纱碧寻了她们来。
须臾,紫兰与香云便低着头跟纱碧进了屋子。
清瑜留了木樨,让帘红纱碧先下去。看着面前这两个丫头,斟酌着该怎么说。紫兰与香云平素话都少,但是到底是宫里历练过的,行事稳重,清瑜对她们倒是满意的。
见紫兰香云有些局促,清瑜便温声问道:“你们刚才做什么去了?”
紫兰轻声答道:“奴婢跟香云在绣荷包。”
清瑜明知故问:“往日你们也一样做绣活,都在我边上,今天怎么避了出去?”
紫兰呐呐无语。香云却一把拉着紫兰跪了下来,压抑着却带了哭腔道:“请郡主相信,奴婢和紫兰姐姐是一心一意伺候郡主的。”
紫兰一愣,不过还是跟着香云将头低了下去。
清瑜心里也犹豫起来,依着平日的观察,她是看不出二人有什么不妥。但是那时候府里人事简单,她的房里又有红药银霜这两个司徒府来的隐隐从旁盯着,倒也无妨。如今红药她们去了母亲房里,木樨要帮自己管家,帘红纱碧又小,宫里又来个吴姨娘,到底人心隔肚皮,万一有个什么……
清瑜想了想,还是试探问道:“你们服侍我一场,人也勤恳,做事也稳妥。我本没有疑心你们什么,但是如今看来,你们自己在这里心里也不自在。既然你们本就是跟吴姨娘相识的,我便拨了你们过去服侍如何?”
紫兰忍不住抬起头来,望着清瑜的眼睛里泪汪汪的,她服侍清瑜这些日子来,是真心喜欢郡主的,跟颐珑轩的姐妹们相处得也好,怪只怪自己是宫里出来的,无由的让郡主猜忌。如今郡主叫她们去吴姨娘那里,不是明摆着说她们两个就是宫里的眼线吗?紫兰咬牙磕头道:“求郡主开恩,奴婢宁愿在颐珑轩打杂扫洒,也不愿意往别处去,请郡主成全!”
香云平素很少话,在这几个丫鬟里是最让清瑜觉得没有存在感的,但是她也跟着紫兰求情磕头道:“奴婢也是,请郡主开恩!”
毕竟是平素相处挺好的两个人,清瑜为难的看了木樨一眼。木樨虽觉得紫兰香云看不出什么问题,但是她觉得留着还是有些不保险,便朝清瑜微微摇了摇头。
清瑜正想咬牙驳了她们,外头帘红高声道:“郡主,青羊宫的清远道长来了!”
清瑜忙起身,对紫兰香云道:“这事你们再考虑考虑,我先请清远师傅进来说话,回头再找你们。”
郡主有客人来了,几个丫头也不好说什么,忙跟着起身出去了。木樨不愿意见到清远,回头轻声对清瑜道:“郡主,我去找那两个丫头问问,说不定她们愿意听我的。”
清瑜点头,便一个人在屋子里等清远。
帘红带了清远进来。清远关切的打量了清瑜一番,等帘红上了茶退下,才开口对清瑜道:“郡主有什么事,托人急忙找了我来?”
清瑜摇头道:“谢清远师傅关心。我请您来,不是为的我自己,而是为了母亲。”说罢将王妃交给她的偏方取了出来,放在清远的面前。
清远拿起那方子,疑惑的问:“王妃怎么了?”
清瑜便将母亲发病前后的事情跟清远说了,末了才郑重道:“我总觉着这偏方不妥,偏偏此事有些干系,又不好找大夫辨明,想到清远师傅也是懂医理的,所以想请您帮我们看看。”
清远将那方子打开,仔细看去,表情则越看越严肃,不过二三十味药,却看了顿饭工夫,这才放下。
清瑜见清远的表情凝重,心中越发着急,问道:“清远师傅可看出什么来?”
清远点头,严肃道:“与其说这是个求子偏方,不如说,这是我们道家的丹方。”
清瑜一愣,忙追问道:“这怎么说?是好还是不好?”
清远将方子交还给清瑜,指着上头的几味药道:“这云母、银朱加上白符,是我们道家小合欢汤的引剂,余下石燕、赤精等十余味,是素女鼎的成方。剩下那些个药,都是补阴益气的……”
清瑜听到什么“小合欢汤”、“素女鼎”就觉得不妙,听着就像歪门邪道。忙问清远:“到底妨碍不妨碍?”
清远解释道:“若是身体壮健,有名师点拨,服用此方,略有效用,但是此法弊大于利,轻易无人使用。更别说像王妃这般,短短时日服用了十几副,又没有任何服气导引的法子,偏身体底子还弱,恐怕……这方子说到底便是将服药人当作一个炉鼎,借药物之力调动其一身精力,姹女吸元阳。便是侥幸王妃得了身孕,于王爷、王妃以及王妃肚子里的孩子,都是大害!”
一百六十九、听天由命
清瑜越听越是心惊,清远是道门正宗出身,他的话必定不假的,敢情这偏方比自己担心的还要危险!况且清远一看便知道这方子的原委,恐怕比起大夫们还要清楚这里头的关节,清瑜存了一丝希望问道:“求清远师傅帮忙想想办法!”
清远皱着眉头,思忖了半晌,颓然道:“这方子不止是霸道,简直就是损命折寿的。唯今之计,只有一个法子,不过恐怕王妃不会愿意,况且以王妃如今的身体,也不知能不能承受!”
清瑜闻言也不做声了,无须清远明言,如今这个情形,清远怕王妃不愿意的,肯定是不要这个孩子了。清瑜也知道以目前母亲的处境与想法,要母亲主动放弃这一胎,那几乎是不可能的。况且正如清远所言,纵然母亲同意了打掉这个孩子,若是她身体承受不了,有个万一,那又有什么意义呢?真是进退两难,骑虎难下!
两人相对无言,面对这种情况,都不知如何是好。
清瑜想来想去,只得道:“如今说什么恐怕都晚了,据清远师傅你看,若是我们加倍小心,全力呵护着,能不能保得母子平安?”
清远叹道:“怕是只有十之二三的成数。”
闻言清瑜心中一颤,十之二三,实在是太过凶险了!清瑜顾不得多想,忙对清远道:“说一千道一万,母亲的性命是最紧要的。要不是求子心切,母亲那样聪明的人也不会做这样糊涂的事情。之前我担心父王责怪外祖家,一直瞒着他,如今看来,再也瞒不下去了。还请清远师傅出面,向父王禀明此事,总得他拿个主意才好。”
清远点头道:“我会尽力规劝嘉王殿下的。内院不便久留,我还是到外书房去等殿下吧。”
清瑜便叫了帘红进来,命她找陆管家打听一下,嘉王什么时候回来,就说是清远道长有要事相商。帘红忙应命领着清远去了。
清远临走回头看着清瑜眉头深锁的样子,心中暗叹,原想着她回到成都,封了郡主,往后的日子便一帆风顺了,哪里知道还没消停两个月,偏出了这种事。万一王妃有个三长两短,王府要是换了新女主人,郡主年纪还小,日子还不定怎么样呢……
清瑜心中烦恼此事,怔怔的坐在房里出神。纱碧蹑手蹑脚的到了门口,偷偷瞥见郡主愁眉苦脸的,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正愁不知怎么安慰,忽然韩妈妈走进了院子。
纱碧忙迎了上去,韩妈妈见她小心翼翼的样子,疑惑问道:“这是怎么了?”
纱碧知道韩妈妈是王妃信得过的,又帮助郡主管家,也不瞒她,指了指屋子,低声道:“头先郡主正为难着怎么发落紫兰香云两位姐姐,后来清远道长来了一趟,也不知怎么,看郡主的样子,发愁得很。我自到了郡主房里,还不曾见过她这般。”
韩妈妈点头道:“你倒是个心细的。可怜我们郡主,本是贪玩的年纪,却要操心偌大个王府的事情。我这边有要事要禀,也顾不得打扰了。”
纱碧知道韩妈妈是稳重的,忙打了帘子请韩妈妈进去。
清瑜见韩妈妈来了,忙问什么事。韩妈妈走到跟前,低声道:“郡主,宫里太子妃,还有几大王府的王妃都派了管事的来,各送了礼物,来贺咱们王妃有喜。老奴已经打发老成婆子去致谢了。只是去巴王府的婆子回来说,应陵郡主要她托话,说是准备约了涪陵郡主明儿一道亲自登门来给咱们王妃道贺。我琢磨着应陵郡主虽是晚辈,也是有头有脸的主子,这事还要郡主出面应酬才好。”
清瑜闻言不禁扶额,这位应陵堂姐自打上次诗会吃了瘪,对嘉王府便有些不冷不热的,就是偶然在宫里遇见,跟清瑜也没几分热络,怎么突然又要上门示好了?自己心里记挂一堆事情,还得分神去应酬她!应陵那个性子,又是唯我独尊的大小姐脾气,自己对着这位堂姐,真是捧不得又摔不得。
韩妈妈看清瑜的样子,也猜到郡主恐怕不耐烦这个,想了想便出了个主意道:“恕老奴多嘴,上次保靖侯夫人与小姐到我们府上做客,正遇到王妃发病,保靖侯夫人是帮了大忙的。要是郡主不想独自应酬应陵、涪陵那两位,老奴瞅着保靖侯府的小姐是个稳重得体的,保靖侯府又与咱们府里交好,郡主不如请她过来……有她这个客人在,应陵郡主说话做事也会顾忌些。”
清瑜听了很有道理,忙感谢韩妈妈道:“多亏妈妈提醒,这倒是好法子。有欣元姐姐在,我也可以省得很多心了。劳烦妈妈派人带些礼物到保靖侯府去一趟,一则给保靖侯夫人道谢,顺道报个平安,二则恭请欣元姐姐明日过来一趟。”
韩妈妈正准备转头去办,清瑜又想起什么,叫了她回来,低声问道:“那两位没什么动静吗?”
韩妈妈道:“一时半会,两位姨娘也不会轻举妄动吧。虽然她们院子里有我们安插的人,不过亲近的自然都是她们自己带来的丫鬟婆子。不过适才有个园丁婆子来禀我,说尹姨娘回到院子就开了一抬嫁妆箱子,在屋子里不知捣腾什么。那婆子瞅着那箱子分量不清……”
清瑜点头道:“你心里有数便好,也不用事事回我。妈妈见多识广,心细如发,有什么不对劲的,我们再商量。先去给保靖侯府送信吧。”
韩妈妈这才答应了离开。
韩妈妈前脚才走,木樨后脚便进了屋子。清瑜料想这么一会,木樨已经跟紫兰香云说清楚了,便问:“她们可愿意了?”
木樨摇摇头,轻声叹道:“紫兰哭成那样子,连我看了都心疼。香云虽没有哭,也咬紧了牙不愿意出去。”
经过刚才一番思虑,清瑜心里已经有了计较,便对木樨道:“即便她们没有嫌疑,为了彼此好,这院里她们是留不得了。正好我有个机会,可以试一试她们,你且叫她们进来。”
木樨忙去将紫兰、香云领了进屋。清瑜见紫兰眼睛红红的,香云垂着头,都是有些难过,便对她们道:“我因担心母亲的身体,将红药、银霜送到母亲那里当差去了。她们将来把差事办好了,自然还回到颐珑轩来。如今楚姨娘也有身孕,月份比起母亲还要久些,前两天她房里丫头伺候不精心,打破了楚姨娘喜欢的茶具,惹得楚姨娘生气。我当时听说就存了一分心思,你们两个都是稳重的,我将你们送到楚姨娘那里伺候,将来楚姨娘平安生产了,你们再回来,怎么样?”
这安排又与打发到吴姨娘院子里去不同,紫兰香云相视一眼,便磕头应下了。她们也知道这差事是清瑜对她们的考验,真要是办妥了,要不了几个月便能回来,到时候郡主看待她们便不同了。
等紫兰、香云退下去之后,清瑜这才对木樨道:“有些话我不好明说,你去分别找她们两人交代一下,除了伺候好楚姨娘的身孕,还要提防点龚妈妈,规劝好楚姨娘。”
木樨知道紫兰香云这一去,也不是轻省的活儿,点头道:“她们都不是笨人,就是郡主不说,她们也该知道怎么做的。郡主放心吧。”
清瑜忙了这一通,精神实在是乏了。从前总觉得大宅门里是非多,如今想到自己的一番动作,往好了说是未雨绸缪,说不好听点,也是阴谋算计一大堆的。不过如今母亲的情形这样,这个府里不能有一丝一毫的乱,清瑜毕竟两世为人,早就不天真了。三个女人一台戏,清瑜可不能只做个看客,如今自己掌握着主动,如果不预做一番安排,等将来事到临头,恐怕就不好办了。
清远一直等到天快擦黑,才等到了嘉王陈洪恺回府。陈洪恺听陆管家说清远道长有事相商,正好他也有些事情要跟清远说道,便直接去了外书房。
清远见到陈洪恺,忙行礼问候。陈洪恺扶了他,笑道:“说了道友不必多礼的,有日子没有上门了,在青羊宫可还自在?”
清远忙道:“大多时候都在钻研典籍,偶尔帮师叔打点一些小事,方外之人,本就清静。王爷近来可好?”
陈洪恺叹了口气道:“也没什么好与不好的,我刚从宫里回来。前线传来消息,梁陈联军前些日子已经出关,听说一路高歌猛进,党项人丢盔弃甲,形势大好。朝堂上下如今众口称颂,一片乐观。甚至有人叫嚣着恢复汉唐风光,重建西域都护府呢!一群只会踩低捧高的佞臣,早先父皇考虑出兵的时候还有人唱衰,这会子却这么不知天高地厚起来,中土还在四分五裂,不过是打了几天胜仗,何谈什么西域?”
清远觉察到嘉王情绪不高,笑道:“虽然如此,但是圣上也不是耳不聪目不明的,怎会受这些鸦雀之属的影响?不管怎么说,打了胜仗总是喜事,殿下还在担心什么?”
嘉王陈洪恺坐下,对清远道:“常言道祸兮福所倚,党项人即便实力不如前朝建国大夏的时候,却也不可能连招架之力都没有吧?我担心这是党项的疑兵之计,毕竟我们是劳师袭远,战线拖得过长了,恐怕难以首尾兼顾。加上形势大好,前线战士也容易盲目乐观,自古骄兵必败,我担心的便是这个……”
清远道:“难得殿下深谋远虑,不为一时的胜负所蒙蔽。不过依小道看来,殿下如今还是不要在朝堂上提出异议才好。前次因为与梁国交战的事情,殿下已经做了一次孤臣。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如今朝野正为胜仗欢欣鼓舞,殿下何苦这时候说那逆耳忠言呢?”
陈洪恺苦笑道:“明哲保身之道,我心里也清楚。只是在知己面前,不吐不快罢了。况且如今我在太子阵营,也轮不到我出头。且看他们有什么举动再说吧。只是保靖侯与我亲如兄弟,如今他是三军主帅,我难免悬心,便预备修书一封,给他提个醒。我虽有为国之谋,奈何人微言轻,只能暂且如此了。”
清远点头道:“殿下也不可小看自己。真金不怕火炼,才德兼备,自有一鸣惊人的一天。”
陈洪恺笑道:“那就借道友的吉言了。对了,你看我,只顾说我的事,也忘了问你。陆管家说你有事在书房等了我一天,可是什么紧急的?”
清远郑重道:“确实不容轻忽,小道受郡主嘱托,来跟殿下说关于王妃的事。”
陈洪恺一愣,面色有些紧张,问:“瑜儿她委托你?王妃刚刚诊出喜脉,莫非有什么不妥?”
清远便一五一十将嘉王妃昭觉寺密召刘大夫看诊,求得生子偏方的经过跟陈洪恺讲了。又说了自己对这偏方的一番看法,暗示了王妃如今的凶险状况。
陈洪恺似乎并不是很惊讶,听了之后默默无语。半晌才抬头叹气道:“不瞒道友,我府里的医官徐大夫在王妃发病的时候,便看出了一些端倪。他对我也不敢隐瞒,我只是不追究罢了。毕竟这事是王妃的心病,她想求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况且又牵扯到瑜儿的外祖家司徒府,我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去管。只是不曾想到,这方子竟然这么阴狠。我与王妃少年夫妻,同甘共苦这么多年,我自然对她十分了解。莫说是还有十之二三的胜算,就是只有一成的希望,她也不会放弃的。”
说罢嘉王陈洪恺毅然放下身段,对清远深深一拜,道:“清远道长是名门高弟,既然能看出这个方子的来历,多少有些办法,还请尽力周全,让内子遂了这个心愿吧!”
清远看得出嘉王对王妃的一片深情,忙侧身让过,还礼道:“殿下折煞小道了!既然殿下这么说,那么小道便尽力而为。只是小道有言在先,我只能搏一搏那十之二三的运道……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一百七十、应接不暇
陈洪恺便将清远带到了妻子面前,清远跟王妃长宁毛遂自荐。说自己深受嘉王殿下的看重,愿凭自己所学,替王妃以及王妃肚子里的贵裔,讲经宏法,祛灾祈福。又献上了几个养生的食谱方子,最是适合孕妇服用的。长宁看了自然喜欢,郑重的谢了清远,又约好,隔几日便请清远上门,送些平安符咒来或是讲讲经。清远忙答应下来。
陈洪恺担心妻子的情况,哪里还顾得上今日还有两位新人在等自己洞房花烛,便留在主院歇了。王妃长宁不知究里,只道是丈夫体贴,心里甜蜜得紧。
第二日一早,清瑜与韩妈妈还在听管事婆子们回事,外头就有人报来,说是保靖侯府的马车到了。清瑜便差了木樨将吴欣元接了进去,先到颐珑轩歇着。待清瑜将众人打发了,才回到自己院子里。纱碧掀开帘子笑道:“郡主回来了!吴小姐在屋子里等您。”
清瑜忙快走几步,见到吴欣元手里拿着一本书,正微笑着看着自己。清瑜忙道:“吴姐姐别见怪,是我请你早些来,不料你这样早法。我帮母亲管家,一时分不开身,怠慢了!”
吴欣元摇头道:“这有什么打紧?左右我在家也无事。郡主真好本事,竟然帮王妃管家吗?我虽常跟在母亲面前学着,但也不敢独自拿主意呢,更别说嘉王府又不比我们侯府,是亲王府邸,干系大得很。”
清瑜笑道:“这话也是一半一半罢了。虽然我们王府名头听着响,但是人口简单,不像你们侯府几房人住在一个府里。你上头还有叔伯长辈在,你怎好去管?”
吴欣元点点头,便问道:“听说王妃已经转危为安,母亲与我听了才放下心来。上次见到王妃那样,我们都担心得紧。今天本来母亲要跟我一道来的,只因宫里太子妃邀了她去说话,只好改日了。也不知王妃起来了没有?我正要去探望探望。”
清瑜点头,便吩咐纱碧道:“你去母亲屋里打听一下,看母亲起来了没有。要是得便,吴小姐想过去探望。”
纱碧领命去了。清瑜这才转头对吴欣元道:“今天请姐姐过来,实则我还存了私心。因应陵郡主与涪陵郡主两位姐姐今天要结伴来探望母亲。她们两位上次诗会的时候你也见着了。因我这边管着家事,恐怕不能时时刻刻陪着,想来想去,只有姐姐行事说话处处得体,我们两家关系又好,便诳了姐姐来帮我做个陪客。”
吴欣元闻言一愣,才笑道:“郡主倒会做人,我人已经在府里了,你又说得这样客气,我还能说个‘不’字?郡主看得起,待我比堂姐妹还亲,我心里只有欢喜的。”
清瑜跟吴欣元一见投契,两家又有这样深的渊源,清瑜早就不知不觉在心底把吴欣元当作了异姓姐妹。吴欣元身上既没有宝陵的贵气,也没有应陵的跋扈,言谈又比涪陵有趣,清瑜待她确实超过了自己的堂姐妹。见吴欣元手里拿的是一本《山河志》,便好奇的问:“姐姐也爱看这些杂书?”
吴欣元摇头笑笑道:“倒也不是。我平素少看这些山川地理的,今儿在你这里见到,便不自觉翻开来,想看看函谷关在哪里……”
清瑜闻言已经听出来,吴欣元又在记挂她父亲保靖侯呢,忙宽慰道:“不是说梁陈联军一路凯歌,势如破竹吗?你还担心什么呢?”
吴欣元低头道:“战场上的事情瞬息万变,谁又说得清呢。不到三军凯旋的那天,母亲与我少不得牵肠挂肚的。况且母亲说过,越是现在这样,我们越要小心。父亲是三军主帅,若是大胜还朝,我们侯府自然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若是败了呢?丧权辱国之辈,还不落个抄家灭族的下场?即便说,这次是胜多败少,那也暗伏危机,深藏玄妙。多少心怀叵测之辈,借故寻上门来,连在昭觉寺的家兄都有人去打扰,我们侯府只能闭门谢客。母亲除了宫里与嘉王叔府上,一概应酬都推了呢。”
清瑜这才清楚,原来保靖侯府的处境也这般难为。尤其难得的是,保靖侯夫人头脑这般清楚,这一家人有这样的眼光气度,保靖侯府声名必定是不坠的了。
纱碧已经去而复返,向清瑜禀告道:“郡主,红药姐姐说,王妃昨晚睡得不大好,现在还没有起来。吴小姐还是迟些过去为好。”
清瑜便点头道:“无妨,趁着清静,我们姐妹多说说话,回头那两位来了,倒不好说了。”
吴欣元想起应陵的做派,微微一笑,心领神会。
清瑜又叫帘红道:“上次铺子里送来的那几匣子妆粉和檀香,我命你好生收起来的,你去取来,那是上次我答应了给吴姐姐留的。”
吴欣元笑道:“我不过是看着好玩,随意一说,郡主还记挂着!”
清瑜道:“吴姐姐这样稳重的性子,能开口跟我说这个,那必然是极想要的了。我自然要留心。上次令兄第一次来我们府上做客,偏遇到我母亲病了,虽然两家是通家之好,但是令兄往日都在佛门清静地住着,特意来我们府上还受这样的慢待,你们虽不会怪罪。但是事后想起来,我们还是有些内疚。我这里准备了一些上好的檀香,托姐姐转交给令兄,算是我们府里一点心意吧。”
帘红将东西端了来。吴欣元见除了自己想要的那种刻了诗句的妆盒,果然还有两个黑漆匣子,想来里头便是送给哥哥的檀香了。吴欣元也不客气,接过来,对清瑜道:“郡主这样盛情,我若是推辞,就是做作了。我就说管家难为,郡主连这样的末节都要考虑仔细,想想便是不容易了。也别说什么内疚的话,否则郡主一边说着我们两家是通家之谊,一边又这么客气,不是自相矛盾吗?我哥哥那个人,自幼便是在昭觉寺里长大,最是平和简淡,必定不以为忤的。”
清瑜笑道:“那就好。本来我是不大方便请令兄过府来做客的。不过我表哥,就是司徒府的那位嫡公子,对令兄是非常仰慕的。他平素常说自己不是风尘中的人物,自从上次与我在昭觉寺遇到了令兄之后,便再也不敢这么说了。每每说起令兄出尘的气度,他止不住十分欣赏,想要结交一番,又怕令兄嫌他唐突。听我说起我与姐姐交好,便想委托我代为引荐。我想我那表哥也不是俗陋不堪的人,下次有机会请他们两位都来做客,也可以趁机结交结交。”
吴欣元笑道:“换做别人,我哥哥必定是不愿意应酬的。不过既然是郡主开口,司徒公子又是有名的妙人,想必我哥哥不会拒绝的。”
清瑜便与吴欣元相约,等碧海的莲花开到极盛的时候,邀请吴迢远来赏这佛门圣花。
二人聊得正开心,忽见木樨进屋,门外还跟了个面生的丫鬟。木樨禀告道:“郡主,尹姨娘的丫鬟蓝萍送了礼物过来。蓝萍说不敢打扰郡主待客,放下东西便要走。我不敢替郡主做主,便把她带来了。”
吴欣元笑了笑,知趣的起身道:“在屋子里坐了这么久,白辜负了郡主这一院子的好景致。郡主先交待家事,我去逛会子。”
清瑜忙叫来帘红,引着吴欣元去了。
木樨便叫了尹姨娘的大丫鬟蓝萍进来。蓝萍长得并不出众,但是低眉顺眼的,让人一见就没脾气。清瑜便问:“尹姨娘命你来送什么礼?是怎么交待的?”
蓝萍忙磕头答道:“回郡主的话,今儿一早尹姨娘带着奴婢去给王妃请安,听伺候王妃的姐姐们说,王妃因为昨晚歇得不好,不便起身,故而免了我们姨娘的礼。姨娘回到自己院子,仍是不放心,便取了从尹府带过来的安息香,想送到王妃那里去。又怕外头来的东西,有什么妨碍,便打发奴婢先送到郡主这里给郡主过目。且我们姨娘准备了一些微礼,本是要亲自来送给郡主的,因听下人说郡主今日有客,生怕不便,便让奴婢送来了。姨娘说,等郡主改日有暇,再来看望郡主。”
清瑜这一通听下来,这个尹姨娘果然是面面俱到的。连眼前这个蓝萍,都是说话滴水不漏。无论怎么说尹姨娘这是表达的善意,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清瑜也不便拒人于千里之外,便点头对蓝萍道:“你回去转告你们姨娘,王妃如今有孕在身,大夫吩咐了不能随便用香料的,别说是外头带来的,就是咱们王府自己的铺子里精制的,都撤掉了。不过我还是感谢你们姨娘的惦念,安息香你带回去。至于送我的礼物,姨娘一片好意,我便却之不恭了。等我过几天闲下来,再请尹姨娘过来说话。尹姨娘若有什么需要,也不用客气,尽管去找韩妈妈说一声便是了。”
蓝萍点头应是,规规矩矩的退下了。
等人去远了,木樨才将尹姨娘的礼物捧来给清瑜过目。那红漆雕纹的匣子里装的,竟然是一套全宝石福娃娃摆件,红的玛瑙,绿的翡翠,黄的琥珀,黑的墨玉,白的象牙……林林总总,共有二十来个形态各异的福娃娃。材料珍贵先不说它,难得是这份心思。若清瑜真的只是一个几岁大的孩子,尹姨娘还真说不定凭了这个礼物投其所好,先建立了一个好感。
清瑜便问起木樨:“昨天晚上父王没有歇在玉脂堂?”
木樨面带喜色道:“王爷挂念王妃,歇在正院。”
清瑜又问:“吴姨娘什么表现?”
木樨想了想,答道:“早上的时候两位姨娘前后脚去给王妃请安,不过王妃都免了。两位姨娘就各自回了院子,倒是看不出什么。不过昨晚,尹姨娘倒是睡得早,而吴姨娘房里的灯,到了三更才熄。”
清瑜心里有数,轻声道:“不管是表面从容的尹姨娘,还是露出行迹的吴姨娘,都不见得是我们看到的这般。你经心留神点。”
木樨点头道:“知道了!郡主,我今早送了紫兰与香云去静园。龚妈妈笑脸相迎,说多亏郡主记挂。我瞅见楚姨娘脸上有一丝不愉。我倒担心,紫兰香云在哪里日子不好过呢。”
清瑜叹气道:“若是她们两个帮我盯着楚姨娘,将来见功了,我必定不会亏待她们的。”
外头韩妈妈遣了人来报,应陵郡主与涪陵郡主的车驾到了。清瑜这一早上,各色人等应接不暇,也顾不得疲累,忙起身去迎。上次诗会应陵没有出风头,走的时候很是不忿。后头嘉王妃带着清瑜去宫里给娘娘问安,也遇到过她两遭。应陵表面客气,但是神色也淡淡的。如今应陵主动过来,清瑜瞅着她的脸色,倒是脸上带着笑意的,清瑜忙笑着招呼道:“应陵姐姐好,涪陵姐姐好,我昨天收到口信,今儿一早就在等两位姐姐大驾呢。”
涪陵素来是应陵的跟屁虫,没有多话,只是跟清瑜寒暄了两句。应陵倒是一把拉住清瑜的手,和声道:“瑜儿妹妹跟自家姐妹还这样客气!你们府上有这样好的喜事,也不早些告诉我,我好早点过来道喜。婶婶身子还好吧?听说一开始有些不妥,你们府里的管家巴巴的去宫里求御医了。”
清瑜自然不能细说,只点头敷衍道:“有劳姐姐们关心。母亲如今只是有些体弱,旁的没什么大碍。”
应陵道:“妹妹知道,我母妃也有着身子,不便出门,便托了我来看望大婶婶。四婶婶不耐热,前两日得了暑气,身子不大爽利,怕过了病气,也不好来,叫我带了涪陵妹妹替她来一趟。”
清瑜闻言一笑,也懒得去管母亲这些妯娌间的计较,点头道:“三婶婶四婶婶太客气了。两位姐姐来了也是一样的。我这就带两位姐姐去拜见母亲。”
应陵拉着清瑜一道走,笑道:“要说妹妹府上是三喜临门呢。不知道能不能看到两位新姨娘呢?听说都是贵妃娘娘亲自挑选的,必定是两个美人儿!”
清瑜心中冷笑,应陵果然没几分真心来看望母亲,两句话就漏了馅儿,是想来看热闹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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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七十一、几方争取
“欣元见过两位姐姐。”吴欣元突然出现,打断了应陵的八卦。
涪陵很惊讶吴欣元怎么也在,忙上前去寒暄道:“吴妹妹怎么也在这里?上次一别,倒是想念得紧。”吴欣元上次诗会夺魁,虽有些碍了有些人的眼,却受到其他与会的一众贵女的喜欢与欣赏,涪陵也不例外。
吴欣元浅笑道:“我也是来探望嘉王妃的,正巧听说两位姐姐也要来。我也正想见见两位姐姐呢。”
清瑜生怕应陵给人脸色,正想岔开话题。谁知应陵见到吴欣元不仅没有露出不满,反而眼睛一亮,似乎收到什么意外之喜一般,亲热的走上去,挽着吴欣元的手,笑道:“这趟我们真是来得值了,竟然遇到你这位才女!这个月的诗会在涪陵妹妹她家福王府,妹妹一定要赏光。我还想拜读大作呢!”
应陵的态度,不仅让清瑜与吴欣元有些讶异,便是涪陵也反应不过来。自那次诗会后,只要她跟应陵提起这位吴小姐,应陵的表情就没自然过,怎么这会子这样热络?
吴欣元犹疑了一下,便委婉道:“上次那是姐姐们有心相让,我才读几年书,哪有资格张狂?这个月恐怕不方便参加了,应陵姐姐你也知道,我父亲如今在前线领军,母亲支撑一大家子,哥哥又不在府里,母亲跟前只有我一个,我们为人子女的,别的没法分忧,家事上能帮母亲一点算一点,我哪里还有心思去咏风花雪月呢?”
清瑜知道保靖侯府不想这个时候节外生枝,忙点头附和道:“我正想跟两位姐姐告罪,这个月的诗会恐怕我也只能缺席了。如今我母亲有了身孕,精神越发短了,平日里没有气力去管家事。虽有韩妈妈同木樨照应着,到底不是主子,我也要留在府里,轻易不得出门。”
涪陵急道:“瑜儿妹妹,吴妹妹你们怎么能不参加呢?我准备的宴席虽比不上瑜儿妹妹你们嘉王府的精致,也是费了好一番心思的。别是我什么地方无心得罪了两位妹妹吧?”
应陵仔细看了吴欣元一眼,她自然比涪陵懂这里面的关窍,便安慰涪陵道:“清玦,你也别急。瑜儿与吴妹妹也是新加入我们诗社的,上个月凑巧参加了一回,从前我们不也一样办的吗?况且她们也说了,家事为重。有我们原来几个姐妹,一样也会办得开心的。”
清瑜没想到应陵今天表现得这样知大体,对她有些刮目相看。
几人路上说了几句,便到了嘉王妃的正院门口。银霜已经迎了出来,清瑜便道:“几位姐姐来看望母亲,母亲好些了吗?”
银霜忙答道:“王妃昨晚睡得不大安慰,今天起晚了些。不过知道几位郡主要来,这会已经起来了,刚用了些早点,正在屋里等诸位呢。”
清瑜点头,引着应陵她们进去。
嘉王妃见她们几个来了,忙亲热的叫了众女过去。应陵是惯会奉承人的,先是高高兴兴的恭喜了嘉王妃一番,有婉转替母亲巴王妃与四婶婶福王妃致了意。嘉王妃便对应陵笑道:“从前看你们都是孩子,还不在意。如今我和你母亲都有了身孕,福王妃又染了小恙,你们几个孩子倒是冒出头来,能替父母出面走动。真是光阴似箭,转眼都成了大姑娘了。”
吴欣元也上前拜见,替保靖侯夫人转达了关切之情。
长宁看她比几个侄女没有两样,忙拉着吴欣元的手道:“上次你在我们府里作的诗,瑜儿后头拿给我看了,果然是情真意切。你是个知心的好孩子,你父母好福气。”
吴欣元乖巧的谦辞了几句。清瑜便同几位姐妹陪母亲说了会话。
外头就有婆子送了王妃的安胎药来。长宁便笑对众人道:“我身子一向不大好,都快成药罐子了。这不,又有药来了,你们姐妹们难得凑到一处,就别在我屋子里拘着了。让瑜儿领着你们到园子里去逛逛吧。”
应陵讨好的道:“婶婶不必担心我们。如今婶婶是双身子,要保养得宜为上,就让侄女亲自为您奉药吧。”说完作势就要去端药。
清瑜忙阻止道:“应陵姐姐上门是客,怎好劳烦你,还是让我这个做女儿的来。”
嘉王妃笑着摆手道:“都不用,都不用。这药一股酸苦味,我是病人没得办法,何苦让你们几个孩子跟着闻得难受。你们孝顺我都知道,听我的话,到园子里玩去吧。你们嘉王叔又进宫去了,中午你们便留在府里,陪我一道吃个饭,难得我们府里来了几朵解语花,也让我散个闷儿。”
应陵见嘉王妃这样说,也就不再坚持。笑道:“那我们姐妹又能大饱口福了。婶婶府上的饭菜,可是非同一般。我们姐妹上次可是领教过的。”
嘉王妃见应陵都说好,可见上次女儿张罗的诗会是挺给王府长脸的,忙笑道:“那敢情好,我叫厨房多预备些,我们娘儿几个吃得开开心心的。我自从有了身子,吃什么都不没个口味。今儿有你们姐妹几个陪我,高高兴兴的,到时候说不定胃口大开。”
吴欣元微笑道:“若是王妃吃得香,想必病便自然好了。我们姐妹要是无心中能帮上这样的忙,那不是比天天请安,送礼还来得强!”
长宁点头道:“正是呢。好了,你们别陪我在这屋子里絮叨了,去园子里玩吧。吃饭的时候我叫妈妈们来请。”
众女便不再打扰嘉王妃休息,跟着清瑜出了正院。
清瑜征求应陵涪陵的意见,众人都说去碧海边找处清静的亭子为好,天渐渐热了,靠着水也凉快些。清瑜想到上次与表哥玄应到过的那个凉亭正合适,忙打发木樨提前去布置了。
应陵有意与吴欣元拉近关系,她又是个消息灵通的,便把从她父王巴王那里听来的一些朝堂、前线的消息,选些紧要的,当作谈资说了。果然,不仅吴欣元听得认真,就是清瑜也留神默记。
待众人到了那凉亭,木樨早就将座位备好,各色茶水点心果子也都选了精致的上了。四个女孩子便在一处,继续刚才的话题。
吴欣元试探问道:“照应陵姐姐这么说,最近的报捷信还是七天前的了?不是说军中有飞鸽传书,千里之遥一日便到吗?”
应陵摇头道:“妹妹是想当然了。飞鸽不仅训练起来难,局限也大,在咱们陈境还能勉强用一用。换了在外疆,要知道胡人都是饲鹰的,靠飞鸽,恐怕半个消息都传不回来。所以只能用八百里加急快马传讯,即便这样,北边地形那么复杂,咱们大军又是头一次开拔过去,七日能传到成都,已经算快的了。”
听应陵这样言之凿凿,吴欣元越发担心起来。涪陵安慰她道:“不管怎么说,这次是两国打一族,我虽然比不上应陵姐姐聪明,也知道十力降一会的道理,党项又没有后援,这次咱们必定是打胜仗的了。妹妹只管帮你母亲管好家里,安等保靖侯凯旋回朝便是了!”
涪陵无心之言,落在清瑜耳中却如平地惊雷。在座的只有清瑜知道这段历史,也只有她明白如今的形势。谁说党项无后援?北方草原之上,将来叱咤风云,铁蹄踏遍欧亚大陆的蒙古不正冉冉升起?若是党项为了免遭灭族之祸,阖族依附过去,那结果,好的便是梁陈联军无功而返;要是不幸的话,提前撩动蒙古南侵的野心也不无可能……清瑜简直不敢往下想!
吴欣元听了涪陵的话,一想也有道理。便笑道:“或许是我杞人忧天吧。是我不对,如今美景当前,倒让三位郡主陪着我悬心。”话虽如此,人还是有些郁郁。
应陵心中早有计较,想单独跟吴欣元说上几句,碍着清瑜还在跟前,这里又是人家府上,不便让清瑜避开。应陵灵机一动,趁清瑜与吴欣元各有心思,对涪陵附耳叮嘱了几句。涪陵虽不知应陵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她一直是听这位姐姐的摆布,便点头了。
涪陵打断清瑜的沉思,问道:“瑜儿妹妹,我母亲如今中了暑气,跟大婶婶一般,吃什么都没有胃口。想着妹妹这里的厨娘厉害,想让妹妹帮我要两个解暑开胃的食谱带回去,尤其是上次我们吃的冰沙同果子露,冰冰凉凉,酸酸甜甜的,再适合不过的。”
清瑜本在出神,被涪陵这一打岔,才惊醒过来。她此时哪里还有心思计较这些,便随口敷衍道:“那也没什么难的,回头叫丫头写一份来给姐姐便是。”
涪陵却说:“知道瑜儿妹妹你们嘉王府的厨房与众不同,左右在这里也无事,不如带我去开开眼界?”
清瑜有些迟疑,既不好让涪陵一个人去,但是若自己陪同了,留下另两位也失礼。应陵看出来,忙道:“你们只管去便是,也耽搁不了多少时间。若不是我有些累了,我也想跟去看个究竟呢。”
吴欣元知道自己本就是帮清瑜来招呼这两位的,也道:“既然涪陵郡主有兴,瑜儿妹妹便陪她去吧。我在这里陪应陵郡主便是了。”
清瑜闻言也不勉强,起身道:“也好,我也好去看看中午的菜式,万不能怠慢了各位姐姐才是。应陵姐姐、欣元姐姐稍坐,我们去去便来。”
涪陵便拉着清瑜一块走了。
应陵见人去远了,这才转过头来,看着吴欣元。应陵总听父亲巴王提起,如今这保靖侯眼看就要立下不世之功,正是几方争取的红人。可惜巴王之前与保靖侯并无交情。想要套上近乎,又听说保靖侯府如今闭门谢客,巴王堂堂一个亲王,又不好去与保靖侯夫人这样的女眷打交道,巴王妃有孕在身,也不方便出门,只能空叹奈何。谁知这样巧,让应陵在这里遇到了吴欣元。应陵素来就是个会来事的,想着要是自己帮父亲一把,拉近了与保靖侯府的关系,父亲就更在意她这个女儿了。
吴欣元见应陵望着她的眼神怪怪的,有些忐忑,问道:“应陵姐姐在想什么?”
应陵笑道:“我在想,你们保靖侯府一家人真是低调得紧呢。这些年来,虽然同在京城里,却是只闻其名,少见真容。这次皇爷爷点了保靖侯领帅三军,恐怕许多人都大出意料呢。保靖侯夫人也是,除开必要的人情往来,轻易不见她出门走动的。”
吴欣元不知道应陵想说什么,只是微微笑道:“家父家母自来如此。况且我们这样的人家,在冠盖云集的京城本来也不算什么的。”
应陵便道:“我与妹妹一见如故,只是平素却没有许多机会常常见面。想要登门造访,又怕唐突。今天在嘉王叔府上偶遇,我便邀请令堂与妹妹到我们府上做客。我母亲也常说,与保靖侯夫人也是一辈的姐妹,以前虽没有交往,但在闺阁时彼此也闻名的。”
吴欣元这时才明白过来,应陵支开清瑜,便是为了这个。母亲保靖侯夫人今日受召入宫见太子妃,恐怕也是太子一系的一种姿态,如今巴王这边又是……只是吴欣元秉承母训,绝不妄言,忙婉转拒绝道:“应陵姐姐,这我可做不了主,母亲常说,如今人人看着我们府上,我们虽不能为前线的父亲分忧,也不能行差踏错给父亲拉后腿……”
应陵不悦道:“怎么到我们府上做客就不妥当了呢?妹妹愿意到嘉王叔府上来做客,就看不上我们巴王府吗?”
吴欣元这才明白什么叫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多说几句,应陵郡主这跋扈性子就显露出来了。莫非还有强迫人家上门去做客的道理?
吴欣元不愿意与应陵闹得不好看,只好起身解释道:“妹妹绝不是那个意思。若是应陵姐姐坚持,妹妹我禀告过母亲,请她定夺。或者母亲可以让我上门拜会姐姐一趟,不过我母亲素来不愿意多在外头走动的。”
应陵知道自己有些心急了,只好顺着话道:“妹妹莫怪,我只是怕妹妹看不起我罢了。那等妹妹问过保靖侯夫人再说吧。咱们说些别的吧。听说令兄一直住在庙里?他今年多大了?十三?还是十五?”
吴欣元虽含笑应酬着应陵,心里却是一片腻烦:莫非还打主意打到我哥哥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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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七十二、乘龙快婿
吴欣元只淡淡道:“胞兄大我两岁半。过了年才十一。”
应陵虽探问保靖侯世子,倒是没有想过自己,即便是保靖侯府将来飞黄腾达了,那世子也是娘胎里带了病出来的,说是要在佛门养育着,如今外头传闻这吴世子的病虽好了,将来也不知怎样。不过与她们巴王府相好的几家,倒是有适龄的女孩,应陵琢磨着给父王出出主意,用姻亲拴住保靖侯府。尤其是自己的表妹杨舒媛,出身清流世家,长得又乖巧可人,虽是舅舅的继夫人所生,也勉强算得上嫡出。
应陵便道:“上次参加诗会的时候,我表妹,杨大学士府上的三小姐,闺名叫做舒媛的,妹妹还记得吧?”
欣元防备着点头道:“自然记得,虽未曾深谈,我也跟杨三小姐说了几句话。”
应陵笑道:“我这个表妹自幼教养得好,长辈们都喜欢她。”
欣元还有点没明白应陵怎么突然说起杨三小姐,便顺着话接道:“杨三小姐大家闺秀,自然是好的。”
应陵欣喜道:“妹妹也这样说?那往后我们多亲近亲近。我这个表妹,不知多少名门望族想要娶回去做媳妇,我舅舅还舍不得呢。保靖侯府这样的功勋世家,倒是门当户对,将来说不定……”
她话没说完,吴欣元已经站起来了。应陵这话不止浅白露骨,还有些不成体统。杨三小姐上有高堂,她的亲事是轮得到应陵这个表姐来说吗?况且应陵自己还是个闺阁中的小姐,说出这些话来也不知羞。就是吴欣元这边,她又哪里管得着哥哥的亲事,应陵连说话的对象都不看清楚,就这般胡诌,这话万一传出去,应陵自己倒也罢了,反倒伤了杨三小姐与吴欣元的名声。任哪个人也忍不得应陵这般胡闹了。
吴欣元冷冷道:“可能是这湖边风大了些,我有些头疼。恐怕不能多陪应陵姐姐了。”也不等应陵反应,转头对外头伺候的丫鬟道:“我有些不适,你们带我到还珠郡主的院子里去休息休息吧。”
丫鬟们不知凉亭里发生了什么事,忙派了一个飞快去报,又分出两个引着吴欣元往颐珑轩去了。留下有些错愕的应陵独坐在凉亭之中。半晌,应陵才寒着脸起身,口中轻骂道:“给脸不要脸的小蹄子!不过仗着老爹有几分运道,便张狂成这样。莫说保靖侯还不知是胜是败,就算是胜了,回来在我父亲面前还不是一个点头哈腰的?你哥哥不过是养不活的烂命,我好心帮你们家牵牵线,竟然在我面前摆架子!”
帘红素来耳朵尖,应陵的话一字不漏的被在亭子外伺候的她偷听了去。虽然惊讶于应陵郡主竟然骂得这般粗俗,但是帘红深知不可此时触了应陵的眉头,只装作不知。
清瑜听到小丫头的禀报,眉头忍不住皱得紧紧的。虽不知详细如何,看来是应陵又把吴欣元得罪了。吴欣元那般宽容和顺的人,都被应陵闹得拂袖而去,清瑜也只能佩服这个堂姐。到底不放心,清瑜便跟涪陵郡主商量道:“吴姐姐身体不舒服,我这个做主人的无论如何得去看看。应陵姐姐现在一个人待着,想必无趣得很,还请涪陵姐姐替我去陪陪她。”
涪陵虽然不算聪明,但是瞅着形势也明白一两分,何况她自幼跟应陵一块长大,应陵的脾气她是最明白的。闻言点头道:“瑜儿妹妹只管去吧。我去陪着应陵姐姐就是了。”
两姐妹兵分两路,在园子里分开走了。清瑜回到颐珑轩,见到吴欣元撅着小嘴,一个人坐在那里生闷气,忙上前问道:“听说吴姐姐不舒服?要不要请大夫来?”
吴欣元见是清瑜来了,忙拉她过来,低声道:“哪里用请大夫,我不过是借口罢了。不过说不舒服那是真的,我是心里头憋气。”
清瑜猜道:“是不是应陵姐姐说错话了?”
吴欣元冷笑道:“要说你们四位郡主里头,宝陵郡主雍容大气不必说了,瑜儿妹妹也是个知心的,就是涪陵郡主,口虽然拙些,心眼也是实在的。只有那位,成日里不干正经事!只会谄上欺下,行事又不懂分寸,让人厌恶得紧。”
清瑜见一向温柔的吴欣元说出这样的气话来,也好奇道:“她究竟说了些什么?”
吴欣元脸一红,摇头道:“我才不说,免得连我自己也变成那样的人。”
既然吴欣元分明不好意思,应陵又是自己的堂姐,清瑜也不好使劲打听,只得闷在肚子里嘀咕。清瑜陪着吴欣元又坐了一会,见午时要到了,便一面派了丫鬟去请应陵涪陵到母亲那里去吃饭,一面引着吴欣元先去了。
等几个女孩子来齐了,嘉王妃方命摆饭。席间倒是无话。饭毕,嘉王妃留了众人说会话,虽众人当作无事,只是应陵与吴欣元貌合神离的多少有些尴尬。清瑜与涪陵两人只得一唱一和的说了些凑趣的话,才让场面不至于太冷清。嘉王妃哪里看不出来?不过她也不好过问孩子们这些龃龉,便没有多留她们。嘉王妃命婆子预备了回礼,便差清瑜送应陵涪陵回府,只借口陪自己看看绣花样子,独留下吴欣元。
应陵冷眼旁观见嘉王妃待吴欣元这么亲厚,想到她们嘉王府与保靖侯的亲近,心中越发不高兴。应陵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到嘉王府,总是这样不欢而散,难得自己跟这个王府犯冲不成?清瑜将两位堂姐送到门口,应陵没有多话,便上了自家马车。涪陵感念清瑜帮忙给了她消暑食谱方子,倒是跟清瑜偷偷多说了两句:“应陵姐姐就是这样的脾气,我们这样的姐妹,也不好跟她计较什么。你不便出府,要是有什么事情,或是想姐姐我了,便托人给我们府里送个信,我下次一个人来看你。”
清瑜素来知道涪陵是跟着应陵屁股后头走的,见她愿意撇开应陵单独与自己来往,也有些意外,笑道:“等闲下来,过阵子我们园子里碧海的荷花开了,再找机会接姐姐来赏花。”
涪陵听了十分高兴,她怕应陵催她,忙上车跟着去了。
清瑜将人送走,这才转身进府,因好奇应陵到底说了什么得罪了吴欣元,忙命人将帘红叫了过来。帘红附在清瑜耳朵边,将自己偷听到的只言片语细细禀告了,清瑜这才品出几分味来。敢情应陵这是当起拉媒保纤的三姑六婆了。清瑜想到不知是好笑还是生气,应陵就是目的性太强,总觉得自己想当然,别人就理应配合着她,全然不顾人家的感受。更别说吴欣元还是一个小女孩,两个人统共只见过一次面,应陵所出这样的话,吴欣元不恼她才怪呢。
嘉王府正院正房里,王妃长宁也从吴欣元口中问出了事情的大概。吴欣元虽不便启齿,但是长辈垂询,她也只能含蓄的将事情经过说了。
长宁听在耳中却有些心惊。她自然知道保靖侯出征前,曾经与丈夫细谈过一遭。丈夫后来跟自己提起保靖侯想要结亲的事情,长宁当时心忧子嗣,又觉得孩子们还小,也没太在意。如今想起来,虽然她曾想将女儿配给侄子司徒玄应,但是司徒玄应的性子她也看出来了,不说是离经叛道,多少有些怪异,也不知将来长大了会怎样。而保靖侯如今风头正劲,两家又是这样的关系,家世上更加匹配些。吴迢远那个孩子上次自己也见了,稳重得体,文武双全,确实是一个好孩子,将来长大继承了保靖侯爵位,必定能支撑门户的。这样的乘龙快婿,若是让人家捷足先登,着实可惜了。
清瑜不知道母亲在考虑这个,她进了屋子,见母亲有些发呆,便道:“母亲说了这么久的话,是不是有些累了?大夫嘱咐母亲要多多将养,不如我陪吴姐姐说话,您进去歇会吧。”
长宁看着眼前的女儿,微笑道:“天天睡在床上,浑身都疼。我也不累,瑜儿过来陪娘说会话吧。”
清瑜见母亲气色还好,便乖巧的坐在长宁的另一边,与吴欣元一同陪侍在嘉王妃身边。嘉王妃便也从旁探问起吴迢远的情况来,不过她是长辈,话里全是关心,表述又含蓄,并不让人觉得不妥。吴欣元便将自己所知道的,关于哥哥在昭觉寺的日常起居生活大致说了些。原来吴迢远不仅跟昭觉寺主持学着禅经佛理,保靖侯也请了饱学鸿儒去寺里教授他课业,保靖侯自己还不时去点拨儿子兵法韬略。长宁越听,越觉得保靖侯世子是个不错的。虽然都是从吴欣元的口中得来,但是保靖侯一家人素来谦和低调,想来大部分都是可信的。况且这也是长宁看上的另一个原因,越是懂得守拙本分的家族,越能够在乱世安身立命,在朝堂屹立不倒。将来女儿大了,嫁过去便可以享一世富贵。想着想着长宁看女儿的眼神便充满了欢喜。
清瑜茫然不觉,只觉得母亲今天的精神好了很多,以为是清远师傅的食疗方子起了作用,心里也安定了许多。
三人又聊了一会,吴欣元便起身预备告辞。哪知道她话没出口,外头有丫鬟进来禀告,说是保靖侯夫人来访。
吴欣元一愣,母亲不是去了宫中见太子妃吗?难道是特意来接自己的?这不像是母亲的行事风格啊。
清瑜也有些不明白,转头去看母亲。长宁正好想找机会与保靖侯夫人商量商量,忙起身道:“走,我们出去迎一迎。”
清瑜忙劝解道:“母亲刚好一些,可不能大意。保靖侯夫人知道母亲的病,让我去迎,她必定不会怪罪的。”
吴欣元也帮腔道:“王妃还是让我们姐妹去接了母亲进来,好一块说话。要是惹得您旧病复发,母亲不是又要内疚了吗?”
谁知她们还没说几句,保靖侯夫人已经到了门口。红药打了帘子让了保靖侯夫人进来。王妃长宁忙道:“吴夫人,怠慢了,正准备一起去迎你呢。”
保靖侯夫人江氏不自然笑了笑,口中连道不必客气。
长宁心中纳罕,这保靖侯夫人平日里最是稳重出名,怎么今天到了这里急急忙忙,不等通传礼迎便进来了,脸上还有一丝焦虑?
江氏虽有急事,但也少不得先寒暄几句,便对长宁道:“王妃前儿病了,我一直想来探望。只是看到最近贵府事情多,怕给府上添麻烦,便耽搁了下来。如今瞅着,王妃是大好了?”
长宁含笑点头道:“多谢吴夫人挂念着,还没谢谢夫人上次援手之恩。”
江氏摇头道:“我也是赶巧了,并未曾帮上什么忙。王妃如今有了身子,可要精心保养些。我有几句女人体己的话,都是关于害喜的,不好当着她们小姐妹的面说,不如让孩子们出去玩会吧。”
江氏说得这么明显,清瑜与吴欣元哪里还不明白?两人对视一眼,吴欣元便主动道:“妹妹上次说的几处好景致,我也没看全,不如我们到园子里再逛逛去。”
清瑜忙含笑答应,与吴欣元两人走了出来。二人知道必定有事故发生,却又不知道原因,都有些担心。
江氏等清瑜与吴欣元走远了,这才轻声对长宁道:“王妃恕我唐突。这次真有急事我才……”
长宁见她这个样子,忙安慰道:“怎么了?莫非是前线有不好的消息?”
江氏摇头道:“侯爷那边没什么新消息。只是我今儿应太子妃之邀,去了趟宫里,太子妃……竟然旧事重提,有意将宝陵郡主许给我们迢远!”
长宁闻言又是一惊,看来想绑紧保靖侯的,远不止巴王这一个,连太子都……长宁忙道:“这里头的渊源我也听我们王爷说起过。既然当年太子妃求到皇上那里,免了这桩婚事,怎么又突然出尔反尔呢?”
江氏冷笑道:“我们侯爷与嘉王殿下亲如兄弟,在王妃面前我也无须说场面话。当年太子妃是看我们迢远病重便弃了这桩赐婚,如今不过是看我们侯爷要得势又想来卖好。外头人都说太子妃贤良,我看不过如此……”
长宁紧张问:“夫人答应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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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七十三、虚与委蛇
保靖侯夫人江氏叹气道:“王妃还不知道那个宝陵郡主吗?玻璃美人一般,风大了都怕被吹走的样子。将来太子登基,她又贵为公主,怎会是我儿的良配?我是答应也不愿,不答应又怕……只好推到我们侯爷身上。”
长宁试探问道:“吴夫人你怎么说的?”
江氏便道:“我们侯爷出征前来见过嘉王殿下一遭,回去对我说,此行解了二人的心结,我们侯爷甚是高兴。他也跟嘉王殿下提了想结为儿女亲家。王妃知道这事吗?”
长宁点头道:“王爷跟我提了。只是当时保靖侯出征在即,孩子们又还年幼,他们彼此只暂时存了这个心。”
江氏瞅着嘉王妃不像是反对的样子,才不好意思的开口道:“我便将这事透了给太子妃。太子妃一看就是有些失望的样子。还追问我可说准了。我慌忙之下,便咬定了此事。太子妃才放开不提。好在是当年太子妃亲口找圣上断了这门亲事,不然若是今天她求得圣上赐婚,我便连个不字都说不出来。只是回来的路上我越想越不妥当,怪我一时失措,都没问过殿下与王妃的意思,便匆忙说了。实在有愧于心,这不,忙上门来请罪了。”
这事搁在以往,长宁必定是不舒服的。但是她刚恰好起了这个念头,况且将来保靖侯府必定荣宠腾达,太子巴王都想与之拴上姻亲,何况保靖侯府与嘉王府的关系又好,若是成了,这门亲事怎么看都是好的。长宁笑道:“既然来了,不如吴夫人留下吃顿便饭,等王爷回来。咱们好好说说。”
保靖侯夫人一听便知王妃这是有八分准了,心里也高兴。虽然她是不想娶高门的媳妇,不过相比病怏怏的宝陵,还珠郡主倒是更适合些。如今看这情势,他们保靖侯府想要跟从前一样置身事外是难为的了,与其将来被各方算计上,倒不如找上嘉王府。
听说母亲要留下来吃晚饭,吴欣元着实奇怪。今天看母亲的处事每每出人意表,也不知在宫里遇到了什么为难的事情。清瑜却一直在思量白日里涪陵的话,她自从回到成都,便陷在这王府深宅里,平时也不大去想天下形势。只是今天被涪陵提醒,若是这次梁陈联军真的把党项撵得狗急跳墙的话,未来还不知怎样。
嘉王回到府里,听说王妃留了保靖侯夫人吃晚饭,也有些奇怪。权贵人家的交际,一般都是过午即散,吃了晚饭再走,就有些迟了。估摸着是不是又有什么大事,陈洪恺也顾不得换衣服,直接去了王妃屋里。
长宁便当着保靖侯夫人江氏的面,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江氏这才知道,白日里巴王府的应陵郡主都在自己女儿面前说那样的话,看来自己一家如今真是成了香饽饽了。陈洪恺听了虽还有些犹豫,不过他答应了保靖侯吴锺业要照顾好侯府,如今这样的事情,他也义不容辞。想了想,陈洪恺便对保靖侯夫人道:“夫人既然已经在太子妃面前说了,我们两家又有都这个意思,不如暂且将此事定下来。我看迢远那孩子是很不错的,我家瑜儿也乖巧懂事。左右还有几年他们才到正式婚聘的年纪,我们先私下说定。也无须宣扬,我们两府这么亲近,免得将来孩子们交往起来不好意思。”
吴夫人也明白这个道理,忙笑着从鬓上取出一只碧水纹蝶恋花的玉钗,交给王妃道:“这支钗子也是有些来历的前朝内用之物,当年我嫁进保靖侯府之前,婆婆特意传给我的。如今我来得匆忙,也没带别的,就用这支钗子当作信物吧。”
长宁接过,便知这钗子不凡,加上江氏说得如此郑重,也知道是要紧的,忙道:“承吴夫人的盛情,我便替瑜儿收下了。”
转头又对嘉王道:“王爷,你少年时曾随身携带的明月佩,是个有来历的灵物。如今不如送给迢远做个信物?”
陈洪恺对那块明月佩是十分喜欢的,不过年纪大些也就少戴了,听王妃说来,也觉得不错,忙命人去取了来交给保靖侯夫人。江氏见那玉佩如一轮满月,表面光滑可鉴,背后有些祥瑞微雕,是一件极其精巧贵气的配饰,忙称谢收下了。
待保靖侯夫人与吴欣元用过晚膳,这才别去。
清瑜自然不知道,父母就这样给自己定了终生。她还挂牵着别的事情,晚上翻来覆去也睡不着。
陈洪恺又歇在了王妃屋里,他有些担心的跟妻子商量道:“你还记得那年在汴京的时候,你带瑜儿到大相国寺治病的事情吗?当时回来,你对我说过,慧有大师嘱咐咱们三件事,旁的还好说,只有这婚姻一事,是难办的。瑜儿便是生在一般富贵人家,婚姻大事也轮不到她自己做主的,何况是在我们这样的人家里?如今虽然我们看着迢远那孩子不错,到底没问过瑜儿自己,我总觉得有些不踏实。”
长宁闻言也沉默下来,当时那样的情况,慧有临终嘱托,长宁怎么能拒绝,可是事到临头,女儿的婚事还是早早定下,这也算是自己出尔反尔了。长宁只得道:“如今形势如此,我们有什么办法?况且既然迢远那孩子不错,说不定日后他们来往多了,年纪渐渐大些,自然而然也会有这个心思。那便是水到渠成了。”
两人正说着,忽然听到外头有些响动。自从王妃长宁有了身孕,妙香又被拘管了起来,丫鬟们都不敢掉以轻心,这正房便谨肃了许多。陈洪恺有些不高兴,高声问道:“外头干什么?”
红药硬着头皮进来禀告道:“禀王爷王妃,是尹姨娘院子里的裘妈妈来了,说是在玉脂堂发现了……几条蛇……”
陈洪恺当即眉毛就要竖起来了,他们嘉王府是什么地方,别说是有人住的院子,就是后院子里花草堆里,也是几班人清理过的,怎么会有蛇?还不是一条!
夫妻俩对望一眼,便猜想是不是新来的两位姨娘见得不到宠信,搞起小动作起来了。只是没料到出事的是看起来稳重得体的尹兰烟那边。长宁便问:“抓到了没有?又没有人伤着?”
红药轻声道:“那婆子说尹姨娘的大丫鬟秋雁脚上被咬了一口,肿了半边,尹姨娘也怕得不行……”
长宁微微皱眉,道:“你命人去召了值守的医官过去,快给秋雁看看,别闹出人命了!再去叫韩妈妈带人到玉脂堂,好生检查检查。那外头的婆子让她进来,我有话问。”
红药忙应命去了。裘妈妈便被人领到了屋子里。也不等王爷王妃发问,裘妈妈便跪倒在地,磕头做了哭声道:“求王爷王妃开恩,我们姨娘最怕蛇了,秋雁为了救主,如今也被咬得中毒昏迷不醒,一屋子人吓得不知如何是好!”
陈洪恺冷笑道:“荒唐!你不去找大夫,跑来扰王妃的清净,不知道王妃身子不好吗?”
长宁使了个眼色给丈夫,示意由自己出面,然后才淡淡的问裘妈妈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裘妈妈结结巴巴的说了个大概,原来是尹姨娘见晚上新月颇好,带着秋雁在自己院中的亭子里赏了会月,谁知回屋的时候,路边窜出了几条蛇,尹姨娘自小就怕这样的东西,当时就要晕倒。秋雁一边叫人,一边护在尹姨娘前头,裘妈妈听到声响,忙带着丫头过去,就见秋雁已经半跌在地上强撑着。她们也都怕蛇,只得寻了棍子来撵,又慌忙将尹姨娘与秋雁扶进屋里,裘妈妈六神无主,便找到这里来了。
长宁听了倒觉得这事情不像是作伪,便问那裘妈妈道:“你是跟着尹姨娘进的府吧?王爷刚才教训的,你都听见了吧?怎么不先张罗着救人抓蛇,巴巴的跑到这里来!”
裘妈妈哀声道:“回王爷、王妃的话,因老奴跟着姨娘刚入王府两天,还不知道规矩。我们姨娘听了王妃的教训,平日除了来王妃这里请安也从不往旁处去,老奴不辨路径,一时慌了,才找到这里来。”
这话倒也说得过去,不过若不是巧合而是预谋,那这个尹姨娘就真有些让人失望了。陈洪恺看了看那婆子,眼中流露出一丝厌烦。
长宁正在沉吟怎么处理此事,外头银霜又来禀告,尹姨娘来了。
长宁一愣,陈洪恺奚笑道:“让她进来,到底看看你们主仆晚上这是闹腾什么?”
裘妈妈见尹兰烟来了,慌忙问道:“姨娘怎么跑出来了?要是再遇到……被咬伤了怎么好!”
尹兰烟横了裘妈妈一眼,她见嘉王与王妃脸色都不豫的样子,忙跪下道:“兰烟特来请罪!因我院子里的事情,这么晚了还来惊扰王爷、王妃,实在是罪过。裘妈妈是我们小门小户里出来的,行事不够稳重。念在她服侍我这么多年,请王爷饶恕她擅闯之罪!”
陈洪恺瞥见尹兰烟虽然脸无血色,神情惊惶,却不是一来就哭哭啼啼,反而先请罪,脸色才和缓了几分。长宁有些玩味的看着低眉顺眼跪在地上的尹兰烟,问道:“你屋子里的丫鬟怎么样了?听说被蛇咬了?”
尹兰烟咬了咬嘴唇,心有余悸的回答道:“谢王妃惦念。秋雁如今有些神志不清,还请王妃开恩,请个稳妥的大夫来看看。”
长宁点头道:“红药已经去请了。裘妈妈说的是,你怎么也跑出来了,不是最怕蛇了吗?”
尹兰烟知道要是解释不好,必定脱不了一身的腥,忙回答道:“我屋里有个胆子大点的粗使丫鬟,是她护着我出来的。兰烟当时吓懵了,裘妈妈说要来禀告王妃,兰烟也没仔细想,便让她来了。后来定下神来,才深觉得不妥。又想到万一殿下过去察看,有个什么万一,那兰烟就是百死也不能赎其一了。只有硬着头皮寻了出来。”
这话说得漂亮,配合上这主仆两人一惊一乍的样子,倒是像极了。长宁也看不出真伪来,只得看向丈夫。要说嘉王陈洪恺对于母亲姚贵妃指来的这两个姬妾,本都没什么好感的。这个尹兰烟因是亲戚里头的,行事大方稳重些,初次见面的时候,陈洪恺倒还觉得不那么讨厌。况且她的面相又酷似王妃,陈洪恺对着这张脸也生不起气来。如今见这位二八年华的小姑娘,仓皇中带些可怜,害怕里透着些许持重,倒是有些王妃年轻时候的影子。
陈洪恺想试她一试,便对尹兰烟道:“王妃已经安排了人去你院子里察看,这会应该已经处理妥当了。你先带着你的下人回去。那院子既然出了这种事,这些日子,我便不去了。你平日里也注意些,再有什么事,直接去找韩妈妈,她会办好的。”
一旁的裘妈妈听说王爷这阵子都不去尹姨娘那里,心里便犯了急,尹姨娘入府还没有被宠幸过,这再犯了王爷的忌讳,将来的日子可怎么好?
尹兰烟却像是觉得理所当然一般,答应道:“妾身谨遵王爷吩咐。”
长宁有些意外的看了看尹兰烟,既然王爷发话,她也不多说,便道:“明天我亲自过问,看看是谁理着这件事,必定要发落那些不精心的下人。时间不早了,你们回去吧。”
尹兰烟恭恭敬敬道了安,这才带着裘妈妈出去了。
长宁有些拿不准,便问丈夫道:“王爷你看,这蛇是怎么来的?”
陈洪恺冷笑道:“管它怎么来的,总之必定不是我们府里本来有的。若是她做的苦肉计,我也不能遂了她的愿。若是旁人嫁祸来的,我也不去责怪发落尹兰烟。先就这么晾着,做这事的人,也不会这么算了。我找人看紧些,到底要看看是怎么回事。母妃送了这两个人来,我不好拒绝。但是若是她们自己不争气,又怪得了谁?”
一百七十四、敲山震虎
清瑜第二天早上起来,木樨才对她说了昨晚发生之事。清瑜讶道:“怎么不叫我?我又没睡沉。”
木樨微笑道:“王妃打发红药过来跟我说的,还特意吩咐不要吵醒郡主。郡主如今虽然为王妃管着家,到底还小,遇到蛇这样的东西,王妃怎放心让您去管?况且王妃既然不叫郡主,定是自有计较。郡主待会去请安的时候,王妃定会跟郡主细说的。”
清瑜微微点头,想了想,又问木樨道:“要说成都潮热容易滋养这些东西,我是信的,不过我记得头两个月我们王府为了防五毒不是仔细清查了一遍吗?纱碧那丫头还被王妃罚了去熏香的,怎么就跑出这么多蛇来?”
木樨应和道:“奴婢也觉得事有蹊跷,尹姨娘住的玉脂堂是前几天才收拾出来的,若是有什么不好的东西,陆管家带着人来来去去的,早就发现了……”
“这么说,这蛇,是外头来的了?”清瑜道。
木樨小心道:“八成就是。”
清瑜喃喃念道:“三天,她们进门才三天!”
木樨轻声道:“郡主赶紧梳洗了,去王妃那里请安吧。这事怎么处置,还是得看王妃的意思。”
清瑜叹口气,由着丫头们服侍洗漱了好了,出门往正房里头去。
刚到正院门口,清瑜便见到尹兰烟与吴巧容联袂出来。尹兰烟看上去没有睡好,虽上了妆,也掩去不了她脸上的憔悴之态。吴巧容也收敛多了,脸上淡淡的,似乎没有任何事情。两人见到清瑜来了,都忙着行礼。清瑜摆摆手道:“两位姨娘以后都不必了,在家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又不是外头。”
吴巧容讨好的笑道:“从前在宫里的时候,我便看出来了,还是我们郡主亲切。”
清瑜只笑了笑,便转头问尹兰烟道:“我才听闻昨晚玉脂堂的事情,尹姨娘受惊了!秋雁怎么样了?”
尹兰烟强笑道:“谢郡主关心。蒙王爷王妃垂怜,秋雁已经请医官看过了,性命是保住了,不过人却还没醒……”
清瑜点头道:“只要保住了性命,将养一段时间便无碍了。我回头让人送些药材过去。两位姨娘先回去吧,我还要进去讨母亲的示下。”
尹兰烟与吴巧容这才各自回去了。
清瑜见人都去远了,才轻松叮嘱木樨道:“回头让盯着荷香苑那边的婆子到我们颐珑轩去一趟,你仔细盘问盘问,这两天有什么人去过那里。这府里的仆人们,从贵妃娘娘那里派来的不在少数,若是这事跟尹姨娘无关的话,那么恐怕只有吴巧容,能有人脉去暗中做了。”
木樨忙点头,然后伺候清瑜进了王妃屋子。
嘉王妃长宁今天起得比往日早些,见到女儿来了,忙让左右都下去了,只留了木樨伺候茶水。
长宁先是问了问清瑜睡得好不好,才转入正题问道:“昨天晚上的事情,你已经知晓了吧?”
清瑜点头道:“早上刚听木樨说了,怪我一时疏忽,竟然让府里发生了这样的事。”
长宁不以为然道:“不关你的事。防五毒的时候,还是我管家。况且,我跟你父王都觉得,平白无故出来几条蛇,怎么都不像是我们府里的东西。昨晚又不是什么良辰美景,尹姨娘偏那时候赏月,也太凑巧了些。”
清瑜看着母亲,轻问道:“母亲的意思,这事是贼喊捉贼?”
长宁沉吟道:“那也不一定。尹姨娘身边的大丫鬟秋雁被毒蛇咬了,极为凶险。我派去的医官适才来禀告的时候,说是再晚一刻,秋雁就有性命之忧。若这事尹姨娘的苦肉计,也太过铤而走险了。她带进王府的本就没几个人……”
清瑜点头道:“况且尹姨娘这么做,也没有一分好处。若是想引起父王的注意,大可以用更加稳妥点的法子。如今她才进府里两三天,之前表现得那么稳重,要说做如此急切的事情,实在不像是她的性格。”
长宁笑道:“你还小,哪里懂女人心里这些弯弯绕绕。但凡你父王是个怜香惜玉的,见到昨晚她那个楚楚可怜的样子,心里的防备多少会有些松动。况且后来你父亲试探她,说是近期都不去玉脂堂,尹姨娘竟没有半点失望,还落落大方的应承了。你父王后来跟我说了几句,我听着话里的意思,还是向着这个表妹的。”
清瑜点头,便问道:“不知荷香苑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长宁淡淡道:“我着人问过伺候那边院子里的婆子丫鬟,都说是没见什么异常的。今早她们来的时候,吴姨娘倒是低眉顺眼了许多,也不知道是被昨天晚上的事情吓到了,还是有什么事情让她夹起了尾巴……”
清瑜想到刚才吴巧容的表现,是有些跟之前不同了,不过没有确凿的凭证,也说不出什么来。
长宁嘱咐女儿道:“今天我叫了管事妈妈们到这里来回事,顺便要将昨天的事情发落一番。这事情是有人暗中作怪,不过她们这些管事的,也难辞其咎。况且我还想敲山震虎,让那些鬼门道收收心。我怕你面嫩放不开手,这个恶人由我来当,你就在一旁看着。”
清瑜知道这是母亲爱护她,忙点头应了,只是低声叮嘱道:“母亲身子刚好一些,也不可太过动了肝火!”
长宁拍了拍清瑜的手,示意无妨,这才叫木樨出去传韩妈妈带管事婆子们到堂前听候。
看着堂前站成几排的管事妈妈,嘉王妃长宁先是将昨晚的事情大略说了一遍,首先点的便是掌总的韩妈妈,韩妈妈虽知王妃不会严苛她,还是心头有些忐忑,忙低头听命。
长宁道:“如今我精神不济,命你协助郡主管家。我知道这府里人多事杂,不是那么好相与的,昨儿这事也不是你的错儿。不过你既领了总管内院,便不是你的错,你也得担着些责任。我罚你两个月月例,你可服气?”
韩妈妈不敢辩驳,忙道:“老奴心服口服!”
长宁点头道:“那你说说,这事追究起来,应该问谁的责?”
堂前的空气顿时一滞,几十双眼睛把目光都投向了韩妈妈。韩妈妈知道这是个得罪人的差事,但是王妃问起,她不敢不答,咬牙道:“头一遭,应该是管花树杂项的钱妈妈,这蛇是躲在玉脂堂的花丛里的,可见她差事办得不妥当。”
钱妈妈早知自己脱不了干系,闻言立马跪下道:“王妃开恩。不是奴婢推诿,此事奴婢确实冤枉!咱们王府虽是初建,但是规矩条陈都是王妃亲自过问过的。打从四月里,便开始熏香扫虫,前前后后不止五次。玉脂堂又是前几日刚刚翻整收拾过,当时奴婢跟着陆管家里里外外四处查探过,确实没有一丝一毫的蛇虫痕迹。况且王府里各处别说是蛇,就是稍大点的蛤蟆都没有一只,这玉脂堂里的蛇来得诡异,请王妃明察!”
长宁闻言眉毛一挑,冷笑道:“那你说,这蛇是怎么来的?”
钱妈妈咬了咬嘴唇,低头道:“奴婢不敢妄言。还请王妃仔细问问各处守门的管事妈妈。”
此言一出,人群里有几个妈妈顿时变了脸色。其中一个身材高大的出列跪下对王妃道:“奴婢是管着内院往外院两处进门的,这几日,除了王爷与几位贵客之外,并无任何可疑之人由此进出,请王妃明察!”接连又有管着角门、侧门以及后门的三位妈妈出列,口风一致,都道并无疑处。
长宁也不表态,只看着钱妈妈。钱妈妈知道自己不指名道姓,恐怕难辞其咎。忙磕头道:“奴婢亲眼见到有人从后门送了几篓子不知什么东西进来!”
那管着后门的妈妈姓严,慌忙反驳道:“钱妈妈这是血口喷人!那篓子里装的是田庄里送来的螃蟹,一同送来的还有一些湖藕菱角。奴婢都是按照清单收的,并没有什么不妥。”
长宁问道:“那些东西现在何处?谁点收的?”
管大厨房的婆子易妈妈忙出列回道:“因螃蟹是寒凉之物,王妃有孕在身,不便食用。如今那些篓子还搁在厨房里,拿水浸着!”
长宁看了韩妈妈一眼,韩妈妈忙起身道:“老奴这就去查看。”
长宁点头,韩妈妈便带着易妈妈严妈妈这两个当事人去厨房了。众人便在堂前静等。清瑜这才见识到什么叫当家主母的气度,别看嘉王妃平时文文弱弱的样子,说话声音也不大,但是那些管事婆子们一个个噤若寒蝉,在王妃面前吓得大气也不敢出。跟母亲比起来,清瑜在管家的时候气势还是弱些,这次便少不得暗暗学着点。
盏茶的功夫,韩妈妈便带着人去而复返了。只是跟在她后头的两位妈妈脸色都惨白,眼中不止惊慌,还有些后怕。韩妈妈道:“禀王妃,螃蟹少了一篓。”
众人顿时都看向了易妈妈与严妈妈。
易妈妈腿一软,当即扑倒在地,还想摘清自己,磕头辩解道:“是奴婢照管不周,也不知是被什么人偷了去,请王妃明察,奴婢当时就是点收的螃蟹,没有……”
“够了!”长宁打断易妈妈道,“看在你是贵妃娘娘指派来的情分上,我也不打你的板子。来人啊,将易妈妈带下去,仔细审问!大厨房里所有的厨娘、杂役都给我看好了,一个个盘问清楚,有谁知道那篓子的去向。若查不出来,全体都要下罪。管着王爷吃食的大厨房,竟然出了这种事情,是想谋反吗?”
所有人都不敢出声,韩妈妈忙支使着几个粗壮婆子讲软倒在地的易妈妈拉了出去。
长宁看向管后门出入的严妈妈,严妈妈前时还在指责钱妈妈血口喷人,这下子却吓得抖成筛子一样,哀声祈求道:“王妃开恩,王妃开恩!是奴婢大意了,没有将所有篓子都打开查看清楚,便让易妈妈领走了。奴婢一时疏忽,但奴婢真的没有参与其中,请王妃开恩!”
长宁冷笑道:“你不是一时疏忽,你是图一时舒服!易妈妈没少给塞你银子吧,平日里好酒好菜巴结着你,你就这么图受用?”
严妈妈这才知道原来王妃早就查清楚了,不敢再辩,只一个响头接一个响头,磕个不停,口中重复念着:“老奴糊涂,王妃饶命!王妃饶命!”
长宁板起脸,厉声道:“要是这蛇咬了我,或是王爷,或是郡主,那我找谁去求饶命去!我知道妈妈也是宫里伺候过的,后来出宫帮着母妃管过姚家的庄子,按理说,应该是得用的。谁知竟然这般猪油蒙了心!我只替母妃感叹,这人啊,在眼前还好,放出去,就变了。韩妈妈,她这样的罪过,应该怎么处罚?”
韩妈妈沉声道:“杖责五十,赶出府去,永不再用!”
严妈妈年纪也不小了,一听这个,不是要了老命吗?越发哭得涕泗横流。长宁被她闹得头疼,只挥挥手,韩妈妈便让人将严妈妈拖出院去,在外头打起板子来。
随着一声声惨呼传进众人的耳朵里,堂前的所有管事妈妈越发不敢动弹分毫,如同几十个泥塑木胎一般,无声无息杵在那里。
清瑜看着看着才明白,原来母亲已经胸有成竹,也不知是昨晚调查了出来,还是母亲耍了手段顺便将贵妃娘娘安插在王府的几个老妈妈解决掉。母亲之前一直没有动过这些人,好容易找到这样的机会……清瑜偷偷看向母亲那张无喜无怒的脸,才发现,宅门里的事情,都不是表面上这么简单。
荷香苑里,吴巧容有些坐卧不宁,不时往窗外张望,见到丫鬟玉燕回来,忙将人拉进屋子里,低声问道:“可打听着了?王妃怎么发落的?”
玉燕有些心有余悸,轻声道:“我奉姨娘的命,拿了些药膏送到玉脂堂尹姨娘那里,回来的时候顺道去瞅了瞅,就看到王妃院子外头,严妈妈被……被打得血肉模糊的,我也不敢细看,忙赶着回来了!”
吴巧容闻言,急色道:“严妈妈是贵妃娘娘的人,她怎么敢……”
玉燕摇头道:“就算是贵妃娘娘的人,要是被王妃逮着这样的机会,还不狠狠发作了她?姨娘,我们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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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七十五、吴氏生非
吴巧容瞪了玉燕一眼,怒道:“什么该怎么办?关我们什么事?”
玉燕忙出屋子张望了一下,确定没人,这才关门对吴巧容道:“姨娘要早做打算才好。虽然毛旺家的做这事神不知鬼不觉,但是易妈妈心里是有数的,只是瞧着姨娘的体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如今严妈妈被打成这样,易妈妈也好不到哪里去,万一她要是攀咬起来,毛旺家的恐怕保不住。”
吴巧容气道:“你不说毛旺家的还好,我不过是要她想办法吓一吓尹兰烟,她弄蛇也就罢了,还弄出带毒的来,差点闹出人命。小小一件事,弄出现在这样!”
玉燕替毛旺家的分辨道:“姨娘,这也不能全怪她,往府里带进东西本就不是容易的。何况她一个妇人家,哪里识得什么蛇有毒什么蛇无害,八成是给蛇贩子骗了。如今姨娘刚进王府,往后还有不少倚仗她的地方,可别寒了她的心。”
吴巧容知道是这个理,但是她原意不过是打听到尹兰烟惧蛇,想借这玩意让尹兰烟出个大丑,省得自己看到她那个闺阁小姐气派就生闲气。况且尹兰烟出身容貌样样压自己一头,年纪又轻,不杀一杀她的威风,自己在这府里就是最下等的姬妾了。结果听说尹兰烟的大丫头差点把小命丢了,才知道那里头有毒蛇。吴巧容自然知道事情闹大,唯恐牵扯到自己身上,担心了一晚上。今早去请安的时候还好好的,谁知一回头,王妃牵瓜拉蔓,扯出这么多人来。如今吴巧容骑虎难下,不禁有些后悔让毛旺家的拿蛇进来了。只是虽然心里后悔,吴巧容嘴上还是硬气,对玉燕道:“你只管将心放到肚子里,易妈妈比严妈妈不同,当年是在宫里伺候贵妃娘娘饮食的,贵妃娘娘待她情分可不同一般。王妃就算是想扳倒她,也万不能拿她怎么样,最多卸了差事罢了。”
玉燕急道:“严妈妈眼见是不中用了,再去了易妈妈,这王府里最得用的几位要是都折了,姨娘往后还怎么在王府里立足!出了这档子事,往后的门禁必定森严了,就是想往外头递消息,怕也是千难万难的了。”
吴巧容眼睛一亮,站起身道:“趁现在那边乱成一团,你赶紧送个消息出去,如今那人处置贵妃娘娘的人,虽是占着理,但也明摆着不给贵妃娘娘面子呢。还有义父那边,帮着在贵妃娘娘面前吹吹风,我看正房里的那位能得什么好果子吃!”
玉燕点点头,她本就是姚贵妃选出来给巧容的,跟巧容行事果决不同,是个细腻的性子。想想还是忍不住提醒吴巧容道:“姨娘,这次的事情说到底我们是得不偿失了。不论贵妃娘娘和吴公公怎么给您撑腰,这毕竟是嘉王府。做主的只有王爷王妃。姨娘还是……收敛些,早日得了王爷宠幸才是正经!”
吴巧容抬头去看,见玉燕一片赤诚。点点头道:“我也不是个听不进话的。你能这么说,可见你是真的心向着我。入府前我还是想得太轻巧了,只当那人病怏怏的管不得什么事,郡主又是个小孩子,好糊弄。今日看来,她也不是简单的。往后你我行事谨慎些,且熬吧。”
玉燕见巧容能听得了自己的劝,总算有些放心。忙出去帮自家姨娘递消息去了。
与荷香苑的玉燕小心谨慎不同,玉脂堂这边正房里关上门,裘妈妈一个劲儿埋怨尹兰烟:“姨娘怎么这么不明白?您进府里这两天,王爷都没来这里露个面,好不容易到了跟前,怎么就一句软话也不说?王爷说这阵子不来,谁知道是多久?如今王府里能伺候王爷的不是您就是吴姨娘,王爷要是不来这里去了荷香苑,您岂不……姨娘怎么也该哀求几句的!”
尹兰烟眼中浮现出一丝苦笑,摇头对裘妈妈道:“妈妈真是眼界太低了。以为王府是我们尹府那样的人家?王爷这么多年只收了一个通房丫头,尚且不是什么绝色,可见在这件事情上王爷不是那么急迫的。若是您觉得我软言哀求几句便能改变王爷的决定,那您也想得太简单了。况且王爷与王妃鹣鲽情深十数载,这里头的情分,我们才入府几天的新人如何比得上?我进府看到王妃的面容,我才知道贵妃娘娘如何选的我。贵妃娘娘是王爷的母亲,她必定知道王爷是个长情的,我若想得王爷的青眼,别的无须做,只需样样学着王妃的样子便是了。王妃是什么性子?大度雍容,知书达理。我自问一时半会还学不到,更别说那个只会伺候人的吴巧容了。”
裘妈妈听这话,似乎尹兰烟很有心得。也不好再说,只得点头道:“妈妈我看着姨娘长大,姨娘在尹府的时候就是个有主意的,您这样的性情容貌,就是嫁到权贵之家做主母也是不差分毫的。如今我只是看姨娘落了身份没做成侧妃,入府的日子又这样艰难,心里为您鸣不平罢了。既然您心中有了计较,妈妈也不说什么了。往后妈妈再也不自作主张,万事听姨娘的差遣。”
尹兰烟点头道:“如今这事我还脱不了干系,要想王爷王妃不怀疑,咱们只能踏踏实实的双耳不闻窗外事。妈妈是管着我这院子的,千万拘束好了下人们,不许瞎打听,也不许私下议论什么。不然,传到王爷王妃耳朵里,只当我管束不了自己屋里的人,连带着让他们觉得我也是个不安分的了。”
裘妈妈点头道:“姨娘放心,妈妈我晓得。”
外头有小丫鬟隔着门来禀告道:“姨娘!秋雁姐姐醒了。”
尹兰烟忙起身,推了门出去,见是自己从尹府带来的名唤红梅的小丫头,忙道:“不是叫你在秋雁面前守着,不可离开一步的吗?怎么不打发个人来禀告?”
红梅低头道:“那几个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就我一个人在秋雁姐姐房里,只好自己来了。”
尹兰烟冷哼一声,王爷不过是说暂时不来玉脂堂,这些王府出身的奴才就看风色怠慢起来了。尹兰烟忙带着红梅往秋雁房里去,一边走一边低声问道:“秋雁说了什么胡话没有?”
红梅看看左右无人,忙轻声答道:“有,不过听不出什么意思,一时说怕,一时说不要的……”
尹兰烟面色一沉,再不发问,匆匆进了秋雁的屋子。
秋雁背靠着枕头,半坐在床上,见到尹兰烟来了,忙起身要拜,被尹兰烟一把按住。尹兰烟便道:“傻妮子,又没有外人,你这个样子,还乱动弹什么?好在是醒了,不然得把我吓死!”
秋雁的左脚自脚踝以上包了厚厚白布,有些刺鼻的治蛇毒的药膏味还是掩盖不住,一阵阵的散发出来。秋雁低声道:“都怪奴婢没用,想保护姨娘,自己又没本事,倒扰得姨娘跟着担心。”
尹兰烟见秋雁神色恹恹的,忙问她想吃什么不想,秋雁昏睡了大半天,粒米未进,确实有些饿了,只是不好做声。红梅忙道:“大夫吩咐秋雁姐姐要吃些清淡的,厨房里准备了一些鸡汤白粥早就送来了,我去热一热。”
尹兰烟正好有些事情想单独对秋雁说,忙让红梅去了。
屋子里就剩下主仆两个,尹兰烟看着眼前这个自小就跟着自己的丫头,低眉顺眼,畏畏缩缩的,叹了一口气道:“这事情都怪我,若不是我心里有些烦闷,就不会想着去赏月观星。要是不去的话,也不会遇到这样的东西……”
秋雁低头不语。尹兰烟低声问道:“是还在怪我吗?”
秋雁摇了摇头,想是那蛇噬之痛给她的恐惧太深,仍是不大愿意开口。
尹兰烟叹气道:“你怪我我也无话可说,只是想到你们跟着我进了王府,不仅没有风光,还一步一步仰人鼻息,过得艰辛,我也难过。进府头一晚,我抱着被子坐了大半宿,哭得那么伤心,也不敢放声。当时你握着我的手,说只要我能出头,要你做什么都愿意的……”
秋雁抬头看着尹兰烟,分辨道:“姨娘,我……我说的是真心话。只是……我实在是怕……我爹娘太过本分,都是没本事的,弟弟又小,要是我死了,他们……”
尹兰烟垂头道:“若我知道那蛇是带毒的,必定不会那样做。我原想既然有人弄了这东西来吓我,多半是要看我的笑话。当时大着胆子,跟你商量了这个法子,也算是搏一搏。只是万没料到,那放蛇的人,竟然存了毒死我的心。好在如今你转危为安,否则我真是造了孽了。”
秋雁仍然心有余悸,低头道:“奴婢当时不是推诿,是真的害怕。姨娘不要怪我。”
尹兰烟点头道:“我们也别怪你怪我的推来推去了,如今因这件事,王爷心里对我已经有了些好感,你也算没有白白受苦。你替我遭了这场大难,我一辈子都记在心里,将来你家人,还有你自己,我一定会妥善安置的。这事你知我知,就当没发生过一般,咱们还同从前一样,可好?”
秋雁点了点头,红梅在外头敲门道是鸡汤米粥已经热好了。尹兰烟忙叫红梅进来,要亲手喂秋雁。秋雁死都不肯,还是红梅劝道:“姨娘也折腾了一夜,还是回屋里歇息歇息吧。这里有我。”
尹兰烟这才不勉强,留了红梅看着秋雁,自己走了。
秋雁盯着尹兰烟远去的背影,心里有些怨恨,更多的是失望与难过。从姨娘昨晚推自己去被蛇咬,好方便她施苦肉计的时候开始,她们主仆就再也办法跟从前一样了……
嘉王妃处置了严妈妈易妈妈,顿时让王府的风气为之一肃。后门上、大厨房里,都换上了司徒府出身的老成妈妈兼着差事,从宫里派来的去了那几个领头的,剩下的也没了主意。任谁也看得出来,如今这王府,是被王妃牢牢控制住了。
清瑜再领着管事妈妈们议事,情形就更从前完全不同了。那些管事婆子一个个态度恭谨得不得了,清瑜问一句,恨不得答上十句。清瑜对府里的人事也了解掌握得更加清晰了。
等议事散了,清瑜回到自己院子里的时候,派去盯着荷香苑那边的婆子已经在那里恭候着了。木樨将人领进屋子,清瑜见这婆子也是个老实巴交的,点头问:“这两天,看出了些什么没有?”
那婆子忙答道:“吴姨娘倒是没怎么出过院门。不过她跟前的大丫鬟玉燕是个伶俐的,进府两天,倒是交接了不少人。今儿借个线,明儿寻个绣花样子,没少往外头走动。”
清瑜皱眉问道:“跟严妈妈、易妈妈也走动了?”
那婆子摇头道:“那倒是没有,不过跟毛旺家的走动得勤些。据说是从前在姚府里相宜的。”
清瑜从没听过这么一个人,问木樨道:“那毛旺家的是干什么的?”
木樨想了想道:“毛旺是前院二等管事,也是贵妃娘娘送来给王爷用的。他奶奶是贵妃娘娘的乳母,一家子都被贵妃娘娘照看着。毛旺家的不是什么管事的,在内院里各处帮帮忙,瞧着倒是个人面广会来事的人。”
清瑜心中便存了个印象,转而嘱咐那个婆子道:“你是韩妈妈信得过的,是个忠心本分的,往后精心盯着些,有事就来报我。”
那婆子没别的本事,韩妈妈委她做了这件事,拿的是二等管事妈妈的月例,她哪里还有二话,忙满口应承下去了。
清瑜便对木樨道:“母亲借着这件事,将那两个最有脸面的发落了。这批人暂时应该会消停一阵。不过这府里贵妃娘娘的人不在少数,也不可能全都连根拔起。况且无论我们再不喜欢,贵妃娘娘也是父王的母亲,我的亲奶奶,凡事也不可能完全绕过她去。往后只能是你和韩妈妈眼睛放亮些,帮母亲盯着家里头。”
木樨知道王妃不可能有那么多精力面面俱到,忙答应了下来。
清瑜叫帘红拿来笔墨纸砚,预备给襄王写一封信,毕竟那件事压在她心头,总是觉得沉甸甸的,除了周景渊,她也不知道可以跟谁去说。
一百七十六、王府生意
往常清瑜做什么都不避着木樨,唯独给周景渊写信这件事情,清瑜不愿意旁人知晓。虽然并没有什么儿女私情或者是见不得人的,但是清瑜始终觉得这是属于自己的一个小秘密,不想与任何人分享。故而每次清瑜提出要一个人静一静的时候,木樨也不过问,带着其他丫鬟都离得远远的。
清瑜在给周景渊的信中直言不讳的提了自己的忧虑,党项虽弱,背后却有强大的蒙古,若是梁陈联军逼得党项狗急跳墙,恐怕引发出更大的危机。
但是清瑜也知道这一切都是推测,除了她自己,没有人会相信汉人会丢了中原乃至整个江山。即使聪慧如周景渊,也很难接受这一点。虽然历史上北方草原民族强者层出不穷,匈奴,突厥,回纥等等都一度威胁到了强汉盛唐,但是没有一个最终定鼎中原,他们再强横,似乎也奈何不了汉人。这种历史惯性,使得当今中原的各方政权,都心存了侥幸。
但是清瑜知道不是,可是只有她一个人知道。清瑜放下笔,突然觉得作为一个穿越者,内心是如此的寂寞。她永远没有办法敞开心扉,对任何人说她的秘密。即使是清远、邓厚,即使是周景渊。
清瑜也不知沉思了多久,直到木樨敲了敲门喊道:“郡主!”清瑜才反应过来,忙问:“什么事,进来说吧。”
木樨推开门,手中拖盘里预备了点心和茶水,微笑道:“没什么事,本不该打搅郡主,不过奴婢见郡主一个人待了这么久,放心不下。郡主不如稍微歇息歇息,吃些茶点。”
清瑜将信封好,点头笑道:“我正好有些饿了。”
木樨伺候清瑜吃了些点心,想了想,还是跟清瑜提了句:“清远师傅又来了,他见过王妃之后,就跟王爷去了书房。奴婢远远见了,觉得王爷与清远师傅的脸色都有些……”
清瑜自然知道清远是来探视母亲的身体的,只是这样频繁的上门,任谁也会看出些不妥来,何况是对清远有过那份心思的木樨呢?清瑜知道木樨是靠得住的,但是也不想她跟着担心,这个家还需要木樨这样细心的人来帮衬,她知道了也帮不上什么忙,反而心焦失措。清瑜便扯了个谎道:“母亲从我在汴京生病那时候起,就信了神佛,父亲又好道,清远师傅常常到我们府里,也是投了他们二位的缘。你也不必跟着瞎操心这个,替母亲看好府里才是正经。”
木樨以为清瑜误会她对清远依旧有情,涨红了脸分辨道:“郡主我不是那个意思。实话对郡主说,自从上次郡主给了我当头棒喝之后,我想通了许多。这世上的事情,许多都是强求不来的,我从前是自寻烦恼。至于以后,我反复考虑过了。如今郡主要用我,我便帮衬郡主几年,等将来郡主不用我了,我也年纪大了起来,到时候不好在府里,就求郡主赏个差事,出府去给郡主打理铺子去。”
清瑜没料到自己当时劝解木樨的话,真被她听进去了。这番女人当自强的道理,论理说,在这个时代,还是有些不合时宜的。若是能寻个良人嫁了,有几个女子愿意出来抛头露面做生意呢?但是木樨真的就这样接受了,清瑜也不知道是该佩服她,还是替她可惜。想了想,清瑜便道:“既然你存了这个想法,那我必定是全力支持你的了。不过如今我们府里还没有自己经营的铺子,那姿生堂虽有我一份,说到底也是人家的。你倒是想想,有什么可以做的买卖。”
木樨有备而来,忙对清瑜道:“眼前就有现成的。郡主带着我们捣腾出来的点心方子,少说也有二三十样,东西又好吃又有趣,虽只孝敬过宫里几回,但也已名声在外。涪陵郡主不就几次三番来打听吗?与其将来这么传了出去,还不如正经经营一个铺子。我看要是郡主跟王爷王妃禀告,就开个点心铺子,想必是没什么碍难的了。咱们王府既有闹市的铺面,又有精明的管事,再加上于妈妈带出来的厨娘,这什么都齐活了。”
清瑜一想也是,自己作为穿越者就这么点知识产权,不拿出来经营经营实在可惜了。就算自己是郡主不缺这些小钱,留到将来为木樨这些人打算,也是好的。清瑜便对木樨道:“想法是不错。不过如今母亲身子要修养,我要在府里管家,你也得帮衬着我,哪里还有适当的人来操持这事呢?陆管家虽然老成,腿脚却不灵便,我更不好让他府里府外两边跑的。”
木樨低声道:“我倒有个好人选推荐。”
清瑜奇道:“是谁?我竟不知咱们府里还有这样的人才。”
木樨笑道:“让一个人做这事,恐怕是为难的。我推荐的是一对儿。如今在外院陆管家手下的鲁管事……就是上次王妃想要替我……”说到这里,木樨有些不好意思。
清瑜点头道:“就是从汴京跟着我们回来的柱子嘛,听母亲说他小时候就是顶伶俐的,怎么他对经营也有些天分吗?”
木樨点头道:“王爷刚得了封号的时候,皇上御赐给王爷的家宅、田地还有铺面什么的,林林总总许多杂项,都是陆管家带着鲁管事去盘底查看的。陆管家对他很推崇,我不止一次听陆管家夸过他脑子好使,场面也看得住。况且他又年轻,身上也没有积习,若郡主给鲁管事一个机会,说不定他能一鸣惊人呢。”
清瑜沉吟未决,毕竟柱子没有什么经验,才十七八岁,有时候拔苗助长不见得是好事。转而问木樨道:“你刚才说一对儿,那另一个是谁呢?”
木樨微笑道:“红药!”
清瑜一愣,没想到木樨提的是她。忙追问道:“红药怎么合适?”
木樨点头道:“我看红药最合适。第一,咱们院子里这群丫鬟里头,红药是最稳重的,不然郡主也不会让她去王妃面前伺候。若是郡主怕鲁管事毛躁,那么有红药这个稳妥的在,郡主也尽可放心了。其次,她也是众人里厨艺最好的一个,咱们要经营点心铺子,府里那些厨娘虽然做东西不错,难免里头有粗心糊弄的,也得有个懂行情知底细的人把关才行。这第三嘛,红药也不小了,这是有我搁在前头不显,她过了年也该十七了,我瞅着她跟鲁管事两人倒也相配……”
清瑜这才明白过来,笑着对木樨道:“你倒是算得周密。既照顾了姐妹,又帮了府里,还趁这个机会,帮鲁管事找媳妇。我看红药倒也罢了,换作你去,必定是合适的。”
木樨脸又红了,摇头道:“郡主,奴婢真的没那个心。只是到底是我逆了王妃的意,也害得人家鲁管事不好做人。红药的意思我也问了,她是愿意的。本来司徒府里送她这个年纪的过来,是预备留着王爷添通房的。府里是什么情形,郡主也知道,红药又不笨,怎愿意……那样的话岂不是自己难受,还辜负了郡主跟她的情分?将他俩凑一对儿,帮郡主在外头看着铺子,虽出了府也不算离了您。”
清瑜这才正视这个问题,也就不再打趣木樨。想了想,清瑜才道:“你说得也有道理。反正母亲房里也不缺人,留着银霜盯着也够了。红药跟柱子要是成了这段姻缘,也是一件好事。只是她到底跟着我的日子短些,虽看着稳妥,比起你来,还是差得远了。回头你私下多跟她聊聊,我也找她细说细说。”
木樨应下,又道:“我看她是个不错的。听韩妈妈说,从前在司徒府里也是有名的忠心稳妥。不然也不会被司徒老夫人送到王府里来。眼下是六月了,若是再晚些筹备,铺子恐怕就赶不上中秋开业。况且后半年节日又多,重阳、冬至、过年,这一个个都是好做生意的时候。况且有姿生堂的魏管事在,他才开出铺子,这里头懂的事情多,咱们也好找他帮着出出主意。所以,郡主还是早下决定为好。”
清瑜点头道:“这两天我就找机会跟父王母亲说一说这事。”
第二天魏管事到王府来取清瑜的信的时候,清瑜命厨房里将特制的点心准备了许多样,给魏管事尝尝,顺便便借故问了问此事。魏管事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据他说,像清瑜拿出来给他吃的点心这样的品相与成色,不敢说冠绝成都,至少也是数一数二的了。况且陈国承平日久,民生安定,这样精细别致的点心,必定是要大卖的。清瑜听魏管事这样说,心里才更有底了。毕竟与开姿生堂的时候误打误撞另辟蹊径不同,如今是王府的生意,一个不好,赔钱事小,丢了颜面事大。
等清瑜想通想透,把商业策划案腹稿说给嘉王夫妻听的时候,嘉王夫妻只对了个眼神,便同意了。清瑜有些诧异,她原本以为要费些口舌,才能说动父母支持。她却不知道父母并不在意生意如何,都是另有考虑的。嘉王妃这边是为了王府长远计,早有做生意的打算,点心铺子这种本钱不高的,正是适合起步。而嘉王陈洪恺却是觉得,与其让人觉得他这个嘉王有政治野心,倒不如借着做生意,表现出爱财的样子,也让那些盯着他的人卸下些防备。
至于红药与柱子的事情,王妃问过两人之后,也做主帮他们定下了。柱子是个没根基的,只有一个老娘跟着来到成都王府里。听说是郡主牵线,王妃做媒,柱子娘哪里还不欢喜?早想抱孙子的柱子娘便求到王妃跟前,定了一个月后就成亲。虽然仓促些,但是本就是下人,红药又是犯官之后,家里都没人了,也就无所谓这个。
红药便回到颐珑轩待嫁。她毕竟是清瑜屋子里第一个嫁出去的,虽相处的时间不算太长,众人还是有些舍不得。帘红纱碧两个还小,只是见到红药偷偷笑笑。银霜与红药本是同病相怜,又有一块长大的情分,待红药自然比她人更不同些。银霜虽有些埋怨鲁宝柱家底子薄,但是她素来对木樨服气,既然陆管家与木樨都说鲁宝柱是个有前程的,她也不说什么了。如今红药要嫁了,她担着照顾王妃的责任,反而比从前稳重了许多,嘴也更牢靠了。倒是紫兰与香云听说了,隔几日也绣了两件褂群送来,红药本不好意思,但是想到相比紫兰香云两个,自己的运气算好很多的了,忙笑着收了。香云平素话不多,此时也是心有所感,拉着红药的手道:“红药姐姐人好,所以得了好报。如今这一出去,往后再见面的机会怕是少了,得空要多回来,看看王妃、郡主,顺便看看我们这些姐妹才好。”
红药笑道:“我还是在府里的铺子里头做事,少不得要回王府来跟王妃、郡主禀事的,怎会少了机会见面?我知你平时虽然话少,也是个有心的。把郡主交给你的差事办好了,将来大些,郡主必定会给你安排的。”
香云想到自己同紫兰如今在楚姨娘房里,并得不到什么好脸色。过去了大半个月,一直被孤立着,处境也是艰难,难免抑郁。
紫兰见两人顾着说话,忙偷偷退了出来,寻到木樨的房里。
木樨因自己年纪比红药还大,红药谈婚论嫁的时候,她在旁边尴尬,便一个人避在屋里,见紫兰一个人过来,有些惊讶,连忙叫她坐。木樨笑问:“你到静园那边一切还好?”
紫兰道:“木樨姐姐,我跟香云到了楚姨娘那里,虽是大丫鬟,却并不得楚姨娘的喜欢,楚姨娘反而事事都防着我们两个。这些本在意料之中,我本想日久见人心,时间长了,楚姨娘看出来我跟香云没有害她之心,或许就好了。不过我从旁观察,觉得楚姨娘房里的龚妈妈很不妥当。”
木樨闻言,立即问道:“你发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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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七十七、待嫁红药
紫兰低声反问道:“姐姐知道楚姨娘一个月领多少月例?”
木樨一愣,想了想道:“姨娘月例十五两,如今楚姨娘有孕,我记得王妃吩咐过,再添五两的。”
紫兰点头道:“我想也差不多了。只是姐姐肯定想不到,如今楚姨娘那边,别说用自己的钱加菜,就是自己照例吃的,除了隔日一份鸡汤,平素就只比照着我们大丫鬟的吃食做的。姐姐你说,王妃那样识大体的,会在吃食上头委屈楚姨娘吗?”
木樨已经站起身来,冷道:“绝无可能。我这就去大厨房问去!”
紫兰忙拉住木樨,低声道:“姐姐别急,我话还没说完呢!因楚姨娘从不用我跟香云伺候,平素我也不知道。那天楚姨娘胃口不好,饭菜也没动几口,便赏了给小丫鬟翠儿。我借故走过去,这才看到。不过是一碟子豆腐皮,小半碗云耳鸡丝,余下便是藕片什么的。我将那个翠儿拿住,带到无人的地方盘问。这才知道,除了我跟香云,楚姨娘这院子里的吃食档次都低了不止一层。连她们丫头的月例钱,没个月都匀出一部分来扣在龚妈妈那里。说是替她们收着,年下一并给她们。我说楚姨娘院里怎么铁板一块,原来都有把柄握在龚妈妈手里呢。那小丫头翠儿也可怜,还千叮万嘱求我别往外头说去。我虽答应了她,但是瞅着这事不像个样子,让人家知道了,还不知道怎么说楚姨娘呢!”
木樨有些奇怪,急道:“大厨房做什么也是有定例的,若是龚妈妈买通了厨下,作践楚姨娘的人,难道楚姨娘不知道吗?”
紫兰摇头道:“怕是楚姨娘是个知情的,不然怎么一直避着我跟香云呢?也不知她们这般搂钱为的哪般?”
木樨越想越想不通,忙对紫兰道:“这事我得跟王妃和郡主交代,妹妹你回去仔细查看查看,发现什么不妥,就来知会我一声。”
紫兰点头道:“木樨姐姐,我跟香云都被防备着,楚姨娘院子里的事情都插不进手去。这个龚妈妈,绝不是个消停的。”
木樨点头道:“郡主早就留心她,只是没有什么把柄罢了。如今有了这条线索,郡主定会追查的。”
紫兰这才出门会和香云回去了。
木樨忙去清瑜房里说了此事。清瑜也想不透,如今这府里去了贵妃娘娘的几个得力婆子,龚妈妈隐然就是剩下宫里来的仆从们的头领。沉思了片刻,清瑜才道:“母亲刚刚发落了严妈妈易妈妈她们,还不知道贵妃娘娘那头会怎么想。如今龚妈妈这事,我们又看不分明,还有一个楚姨娘在头里拦着。恐怕也奈何不了她。你只着人看好龚妈妈的一举一动。咱们看看再说。不过楚姨娘的伙食可容不得她自己乱来。打明儿起,就叫大厨房里精细的预备着,只说是大厨房里发生了易妈妈这件事,换了人了,龚妈妈知道母亲管着这事,必定不敢再动手脚的。”
木樨忙点头应了。
下午的时候,陆管家领着鲁宝柱进来拜见清瑜。清瑜见鲁宝柱确实是越发老成了,不复当年那个活蹦乱跳的小厮模样。便笑问他道:“可还记得那年你偷吃厨房里的点心,被母亲教训的事?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如今你却要领着王府的厨娘出去帮府里开点心铺子了,谁能想到呢?”
提起这事,鲁宝柱有些不好意思了。忙低头道:“都是小的时候不懂事,幸亏遇到王妃,不仅没有发落我,还屡屡委以重任。如今承蒙郡主不弃,又给了我这么体面的一个差事,柱子我心里感激不尽。”
陆管家笑道:“何止呢,郡主把面前得力的红药姑娘都给了你做媳妇,红药姑娘性情好,长得又俊,你小子也是前世修来的福气!”
这话一说,清瑜、木樨都跟着笑了,只有鲁宝柱红着脸,有些不好意思。
清瑜知道他一个年轻后生,脸皮薄,忙转口问起筹备点心铺子的事情。柱子早有准备,忙将前期的准备与如今的进程一一跟清瑜禀告了。清瑜看他踌躇满志的样子,便鼓励了几句。
陆管家还要带他去见见王爷,顺便给铺子讨个名儿,清瑜忙叫木樨将他们送了出去。
木樨回来问道:“郡主你看我推荐的这个人可妥当?”
清瑜笑了笑,道:“妥当不妥当,如今哪里看得出来,将来等点心铺子生意做好了,我自然要封一个红包给你。”
木樨在清瑜面前也不拘谨,连忙打趣道:“那郡主只管预备好了,咱们这铺子铁定能火起来。”
帘红跟纱碧从外头进来,纱碧隐约听到只言片语,便问木樨道:“姐姐跟郡主在说什么红包?是要包给红药姐姐的吗?”
木樨闻言哈哈一笑,故意逗纱碧道:“是啊,也不知道你们两个小丫头,预备了多大的红包来给你们红药姐姐呢?”
纱碧一愣,她素来在这种人情上有些不通,忙拿眼去看帘红。帘红笑道:“我跟纱碧可不敢越过姐姐们去。我看紫兰香云两位姐姐送的是一身褂裙,我和纱碧没有那么好的手艺,不知道绣几条手绢,做些鞋袜可使得?”
木樨笑道:“好个精明的小丫头,竟然打算绣几条手帕了事,你可得想清楚了,你红药姐姐这一去可是做掌柜娘子的,你们若不巴结好了,将来可没机会。”
红药正打了帘子进来,听到木樨最后几句话,红着脸道:“木樨姐姐往日是最沉稳的,怎么在背后编排人家?”
帘红见了捂着嘴偷偷直笑。木樨想要解释,清瑜忙道:“她们都是为你开心呢。”
红药红着脸道:“奴婢知道。想着要走了,自己也没什么好送郡主的,给郡主做了几个香包,郡主留着赏人吧。”
清瑜接过,笑道:“你不忙着绣嫁衣,还给我做这个做什么?我看着倒喜欢,你们送我的东西,我自然要好好留着,怎么会拿去赏人?”
帘红在一旁笑道:“郡主只管放心,我们几个都帮着红药姐姐在预备,准保不会耽误了红药姐姐的嫁期。”
红药感受到屋子里的气氛,眼眶有些泛红,低头道:“奴婢幼遭孤露,幸好得司徒老夫人垂怜,带进府里抚养成人。又有幸来到郡主身边伺候,郡主待我好,一屋子姐妹相处得更是和气,真是有些舍不得。”
木樨上前拉住红药的手,安慰道:“这是哪里的傻话?你记着郡主的好,就好生打点郡主交给你的事情,莫让郡主失望。记着我们姐妹的情,就抽空多来看看我们就是了。又不是去得十万八千里……”
纱碧也道:“红药姐姐别伤心,回头等我和帘红得空了,就去铺子里看你。”
木樨笑道:“你是怕在府里吃点心不尽兴,想去你红药姐姐那里打秋风吧!”
一句玩笑,让几个人都笑了,红药也收了哀容,一屋子人便放下那些离愁别绪,转而说起别的来。
等她们都去之后,清瑜才对木樨道:“之前母亲做了主,我也不好多说。你去看看府里给红药预备的嫁妆是个什么情形,我也要给她添点,鲁宝柱虽然没什么,他那个老娘却不见得那么好说话,红药又没有家人,要是嫁过去被婆婆嫌弃,我于心也有愧。”
木樨听了有些感动,点头道:“亏得郡主想得仔细,我们这些人跟着郡主算是有福气了。回头我就找韩妈妈去问问,必定不能让红药吃亏的。”
因忙着帮红药备嫁的事情,颐珑轩里的人都忙得乐呵乐呵的。府里也风平浪静,转眼十多天过去,清瑜听园子里的婆子说,碧海的莲花都开得极盛了。想起自己与吴欣元说过,要请她们兄妹过来赏花的事情,表哥司徒玄应也有日子没见了,便忙命人送了信到保靖侯府与司徒府,邀请他们两日后过来一聚。
清瑜又忽然想起上次涪陵郡主暗示想跟自己单独来往的事情,便对木樨道:“我看涪陵姐姐也是个和气的,她又软弱没什么性子,倒不如一并将她也请来。”
木樨有些犹豫,道:“毕竟有保靖侯世子与司徒少爷在,涪陵郡主会不会介意呢?”
清瑜想了想道:“算起来也都是亲戚世交,况且大家年纪都不大,我看是没什么要紧的。”
木樨见清瑜这样说,也不再反驳,忙持了清瑜的请柬,派人送到福王府上去了。那送请柬的婆子到了福王府见着了涪陵郡主,将来意说了。涪陵收到请柬,很是高兴,又问了那婆子还珠郡主都请了哪些人,那婆子听了木樨的嘱咐,忙一五一十说了。涪陵听后似乎并不介意,还重重赏了那婆子,说是到时候一定前往。
等这嘉王府的婆子走了,涪陵的大丫鬟秀眉有些拿不准,低声对涪陵道:“郡主,嘉王府那边没有邀请应陵郡主,您看是不是找个借口,不去为好?”
思路客
涪陵摇头道:“我都答应了,怎好不去?况且人家是主人,邀请谁是她的事情。我又何必一定要跟着应陵姐姐走?”
秀眉还想多说两句,涪陵已经走到窗前,望着窗外自家的荷花,轻声道:“我又不是为了看花,只是想看看那人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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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七十八、昭觉论命
秀眉闻言有些紧张,忙道:“我虽从琥珀姐姐那里听了此事,但也不能十分作准。琥珀姐姐也说,她伺候王妃到巴王府看望巴王妃的时候,偶尔偷听到几句。咱们王妃又没答应……”
涪陵眼皮都没抬,幽幽道:“你还不知道父王母亲他们?凡事都听三皇叔的,既然三婶婶跟母亲说了,即使不十分准,也有八成了。况且你是没见,上次在嘉王府里,应陵姐姐那个做派,千方百计想要拉拢保靖侯府一家。只是对方冷淡罢了。如今抬出我来,我好歹也是个郡主,身份地位比起杨三小姐来更高,他们这是不达目的不罢休了。你当我平时唯唯诺诺,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吗?”
秀眉担心道:“奴婢不是那个意思,只是这毕竟干系到郡主您的终身大事,王爷王妃应该不会这么轻易点头吧……”
涪陵摇头道:“即便这一次躲过了,迟早有下一次的。连父王母亲都是巴王叔手里的棋子,更何况我?与其惶惶然不明真相的等待,倒不如借这个机会看看那位保靖侯世子,虽然外头流传说他身体不好,但是传闻又有几分做得准的?”
秀眉没想到平时闷葫芦没主意的自家郡主,倒说出这番话来,心里又是高兴又是担忧。忙上前扶住自己郡主,道:“郡主放心,若是郡主不便,奴婢一定找机会,侧面打探也好,当面观察也罢,一定帮郡主好生留意留意这位保靖侯世子。”
接到清瑜请柬的吴欣元心里也有些欢喜,她虽跟着母亲的步调,绝不搀和到权贵人家的交际中去,但是她毕竟还是个女孩子,平素交往的同龄人本就寥寥可数,好不容易遇到清瑜这么一个亲热投缘的,自己愿意多多走动,难得唯有嘉王府这一家,是母亲不避忌的。吴欣元忙去跟保靖侯夫人说了此事。
保靖侯夫人自从与嘉王夫妻私下为儿子与还珠郡主定下了这门亲事,心中的石头终于落地。她们长辈虽然知道,却还瞒着小一辈的,毕竟还有几年,只怕孩子们知道了躲羞,反而失了亲近。况且江氏是知道自己那个儿子的,小小年纪就是看什么都淡淡的,虽然这样比同龄人稳重,但是江氏还是怕吴迢远在庙里养出什么方外的念头,他可是要继承保靖侯府的。忙对女儿道:“你父亲视嘉王殿下为亲生兄长,所以你们兄妹去嘉王府,与郡主结交,我是巴不得的。只是你哥哥那个性子你也知道,平素的人情交往是一点也不愿意的。你这就带上几件我给你哥哥新做的衣裳去昭觉寺看望看望他,务必要劝服他跟你一起赴这个约。”
吴欣元笑道:“母亲多虑了。哥哥虽然平时对人不假辞色,但是我看上次他与郡主倒是挺投缘的。之前他们在昭觉寺里也遇见过一次,还有郡主的表兄司徒少公子,哥哥也是挺有兴趣的。这次郡主将我们请去,也是为了给哥哥同他搭个线,让他们结交结交。”
江氏闻言就更开心了,他这个儿子除了自己的妹妹,就没见他跟别的女孩儿说过两句话,难得的是原来还珠郡主与儿子竟然是投缘的。看来这桩姻缘也是天注定的了。况且这司徒府祖上是鼎鼎有名的,又是嘉王妃的娘家,自己的儿子平日本就少于权贵子弟来往,要是与司徒家的少公子交上朋友,自己也乐见其成。忙催着女儿去了。
吴欣元坐着马车来到成都北郊的昭觉寺,寺里的知客僧认识这是保靖侯府的车,忙将人引进了吴迢远平时住的禅院。吴欣元便问知客僧吴迢远的行踪。那知客僧忙道:“因今日青羊宫的掌教带着师侄前来寺里与我们方丈谈禅论道,方丈极为重视,将吴公子也带在身边。如今还在后头静室里头呢。我们不好打扰,吴小姐若无急事,不如稍坐一会。贫僧去跟师兄弟知会一声,只等那边事了,便转告吴公子。”
吴欣元奇道:“虽有种说法是佛道同源,但是两教的争论对峙也由来已久。这青羊宫的掌教不是上门来寻衅的吧?”
那知客僧摇头道:“这个贫僧也不清楚。莫说是吴小姐奇怪,就是我么师兄弟也摸不着头脑。不过我们方丈郑重以礼相待,那青羊宫掌教也是方外有德行的高人,应当不是小姐担心的那样。”
吴欣元半信半疑,不过这事情虽有些奇怪,不过毕竟是在昭觉寺里头,哥哥跟着方丈的身边,料想也是无碍的,便静静坐下来在吴迢远的屋子里头等他。
昭觉寺后院方丈静室里,主位上坐着一位须发皆白的长眉老和尚,他虽面相极老,那双眸子却似点了漆一般,乌亮亮的,有一种夺人心魄的神采。坐在他对面的是一位身材高大的道长,红面垂耳,剑眉凤目,看模样似乎不过四十许年纪,那气派却又似寿高之人。这两位正是昭觉寺方丈法见,与青羊宫掌教玄悲。在他俩旁边,则分别坐着少年老成的吴迢远与清雅温润的清远。
法见低声道:“玄悲道长此来,竟然是与我讨论命与运的吗?”
玄悲含笑道:“虽然我们分属两教,但是贫道听闻法见禅师精通佛理,很想听听大师的高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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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见半晌才道:“种善因得善果。与其执着命运,不如实践善行。”
玄悲听法见又是这一套,便知休想从这老和尚嘴里套出半点话来,便转头看了清远一眼。
清远定定的看了吴迢远许久,这才出口发问道:“听闻这位吴公子襁褓之中生得一场大病,几乎不治。后来幸遇一位高僧妙手回春,救了他性命。只是要这位吴公子托身在佛寺中十五年,方能痊愈。不知依法见大师所见,这又是什么命运?”
吴迢远本是低头静听,忽然听到对方议论起自己,有些惊讶,他抬头看了一眼对面年纪轻轻的那位叫做清远的道人,见对方一直盯着自己,眼神中颇为郑重。吴迢远忙低下头去。
法见瞥了一眼身边的吴迢远,心中隐约已有所感,这青羊宫的掌教玄悲突然造访,或许根本不是跟自己论道参禅,为的是吴迢远这个保靖侯世子。枉自己当玄悲也算是有大智慧的得道高人,原来仍然不过是在红尘名利场中打转的痴人一个。法见直直的看着发问的年轻道人,轻声道:“吴公子生病,是命。遇到我教高人搭救,自然是运。他在我昭觉寺苦修十五载,为求能洗尽前世冤业,这是抗命。得我教护持,自然是走运。”
清远冷冷道:“须知改得了运,却救不得命!”
吴迢远闻言心中一跳,忍不住看向法见方丈。
法见双眉紧蹙,盯着清远问道:“小道友何出此言?”
清远看着吴迢远并不做声。
法见便吩咐吴迢远道:“你去取了菩提茶来奉客。”
吴迢远即便是同龄人中少有的镇定稳重,但是他多少已经听出了清远这番话意有所指。于这件关系到自己性命的事情上,他也免不了乱了方寸。不过法见已经这般说了,吴迢远也不便拂逆方丈的意思,忙起身推了门出去。
清远这才摇头道:“大师何必要我明言?我道家擅长望气,清远虽然道行浅薄,但是吴公子这样的面相,还能看得出几分。十五年究竟是个托词罢了。法见大师如此名望,不可能连我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的眼光都不如吧?”
法见有些错愕,他自然知道吴迢远的面相是个少年劫,依常理,恐怕是活不过弱冠之年的。不过这也是法见的功力深厚才隐然有些心得,清远这么年轻一个小道士如何知晓?
法见终于将眼神从玄悲身上移到了清远的身上,低声宣了佛号,道:“不知这位小道友是何方神圣?”
玄悲微笑道:“刚来就跟大师介绍过,这位是我的师侄,清远。”
玄悲的道行法见知道,自然不信,追问道:“清远小道友师从那位高人?”
清远神色换了郑重,低声道:“家师道号玄明!”
法见闻言忍不住抖了抖眉毛,讶异道:“你竟然是上清正宗的上代掌教龙鼎真人高徒?”
听到有人还记得师父,清远有一丝悲苦,点头道:“正是!”
法见一时无言以对。龙鼎真人玄明在三教之中算是超一流的,他的五行神算独步天下。这位小道士固然不见得有他师傅龙鼎真人的功力,不过听他适才言之凿凿,说法又与法见自己平时对吴世子的观察相符,恐怕吴世子的病情……
吴迢远静静的站在禅室外,他自幼耳力超人,加上距离不远,又用了十分心思,已经大略将禅室内几人的对话听了个全。他知道,自己每隔一阵子心疾发作,都是凶险的。用那位高僧留下的药方医治也始终断不了根。但是他在昭觉寺里心静如水,这些年发病的时候已经越来越少了。难道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错觉?难道自己始终逃不掉早夭的命运?
一百七十九、忽闻婚讯
禅院内扫地的小沙弥不知吴迢远在发什么愣。在院门口值守的僧人已经得到知客僧的消息,忙上前告诉了吴迢远,他妹妹来到昭觉寺,正在他住的禅院等他。
吴迢远回头看了看方丈禅室,突然厌倦了去探问那个答案,生也罢,死也罢,这么多年佛学熏陶,吴迢远告诉自己,强求不得的,只能随缘了。他决心不再回去,低声对那值守僧人道:“方丈大师要用菩提茶待客,麻烦师傅去准备了送进去。”说罢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后院。
吴欣元见到哥哥回来,虽然哥哥脸上依然云淡风轻,眉宇间却有一丝隐隐的平时从未见过的几分迷惘与失落。吴欣元忙问:“哥哥这是怎么了?”
吴迢远从来不愿意在别人面前外露情绪,何况是深知自己病情的家人。况且他只有这个嫡亲妹子,平日不能在跟前照顾已经有愧,又怎舍得害得小妹为自己担心?吴迢远笑笑道:“不过是听方丈与高人论道,有些累了。妹妹怎么来了?”
吴欣元将母亲江氏让她带来的给哥哥做的衣裳拿了出来,细细在吴迢远身上比过,见尺寸合适,才道:“除了给哥哥送衣裳,还有一件事想问问哥哥的意思。还珠郡主邀请我们兄妹后日到嘉王府里赏花,她家后园子的碧海里,莲花开得极好。因知哥哥是个有佛缘的,便存了这个念头。上次哥哥说起司徒府的少公子,也是郡主的表兄,也会一齐去。”
吴迢远刚刚遭受了打击,虽然他表面上不显,其实内心已经有些弃世之心。换做平时,他为了保靖侯府与嘉王府两家的情分,自然会答应的,可是此时却没有一分兴趣,摇头对妹妹道:“小妹一个人便罢了,我不想去。”
吴欣元有些意外,追问道:“哥哥上次在嘉王府里与郡主不是挺投缘的吗?况且你们见过两遭了,我见哥哥愿意与她多说两句,还当难得有人能入哥哥的青眼呢?”
吴迢远被吴欣元一提醒,突然想起在这寺里碑林第一次遇到还珠郡主的情形来,那时他不知道对方是郡主,只当是个多愁善感的小姑娘,自己听到她妄论生死,才忍不住出言反驳。还珠郡主当时的感慨的言犹在耳:……死固然要面对虚无未知,但是有时候更加彷徨……正如自己此刻的心理写照。吴迢远这一刻才发现,为什么自己会一反常态主动去与她这个陌生人搭话,原来这一句话早就不知不觉触动了自己内心的隐忧。
吴迢远忽然很想与还珠郡主再细论此事。
吴欣元见哥哥神色变幻,越发觉得今天哥哥有些不同,满是担忧的劝慰道:“哥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一直留在寺里,母亲与我都格外悬念。有什么事要说出来才好,妹妹虽然年纪小,也想帮哥哥分担分担。”
吴迢远微笑了笑,看着这个小大人一般的妹子,心理充满了暖意。他也不想妹妹这样不明不白跟着担心,反过来安慰妹妹道:“人都有烦恼,不过是看不透罢了。一时的情绪而已,妹妹不用悬心,我做做功课自然就能静下心来。”
吴欣元见哥哥不愿意说,也不勉强。想起还珠郡主的邀约,还是有些不甘心,试探问道:“郡主的邀请,哥哥真的不去了?”
吴迢远想起那个安静沉稳的小郡主,心中一动,改口道:“既然对方诚意相邀,那还是去吧。后日我做了早课过去,你也不必等我,我们嘉王府里碰头吧。”
吴欣元也不知道哥哥心中的弯弯绕绕,怎么变得这样快,不过哥哥愿意去,自己还是挺高兴的。若是母亲知道哥哥拒绝了,还不知怎么担心呢。兄妹俩又说了会话,吴欣元这才别过兄长,回保靖侯府去了。
司徒玄应得了清瑜的请柬,忙到祖母母亲那里交待一声。司徒老夫人与媳妇祈氏正忧心忡忡的说着私密话,见到孙儿兴冲冲的来了,忙停下话头。听孙儿说了郡主邀他去赏莲花的事情,婆媳俩对了一个眼神。祈氏自从得知那个刘大夫开的方子极不妥当,后果比自己想象得严重得多,心里便一直很不自在,这事若不是她,王妃何至如此?此时她自己不好意思登嘉王府的门,生怕儿子去了受冷落,也想阻止儿子去,便对老夫人道:“王妃身体不好,郡主支应着也不容易,咱们就别跟着添乱了,是不是让玄应委婉拒了……”
司徒玄应诧异道:“母亲这是怎么了?姑姑身体不好,您也不带着我去探望探望。我不知什么缘故,这也罢了。如今这帖子是郡主表妹亲自差人送来的,若是她不方便,怎会如此?到底有什么事,您瞒着我不让我知晓?”
祈氏闻言眼睛一缩,又不想在儿子面前示弱,板着脸驳道:“怎么越大越没规矩了?长辈面前你这是什么语气?”
司徒玄应不以为然,自己从来都是这样,母亲从前还说不用这么多规矩显得亲热,怎么这会又拿这个说事?他也不去管母亲,忙凑到司徒老夫人面前,讨好卖乖道:“祖母,让我去吧。我惦念姑姑,哪里有做晚辈的像我这样,得知姑姑病了也不上门探望的?之前您老说王府事多,怕给姑姑添麻烦。可是如今郡主都邀我了,可见是腾得出空儿了……”
司徒老夫人笑着拍拍孙儿,点头道:“那你去吧。让你母亲多准备些补品好药,让你一起带过去。我们玄应也大了,可以帮着家里出门应酬了。”
司徒玄应见祖母金口一开,便知母亲拿他没办法。忙开心应了,喜滋滋的出去了。
祈氏还要再说,司徒老夫人摆手道:“让他去吧。咱们娘儿俩做的这糊涂事,虽然嘉王殿下明面上没有怪罪,但是我们自己心里有愧,也不大好意思登门。倒不如让小辈们来往来往。若是一直这么僵着,两家不是越发生份了吗?况且我也担心王妃的身子,玄应出门的时候,你叮嘱他到了嘉王府,好生看看他姑姑的样子。再顺便看看嘉王殿下对他的态度,我们也好合计合计……”
祈氏想想这样也好,忙道:“还是婆婆想得周到,媳妇知道了。回头将好药预备一些,让玄应带过去。”
司徒老夫人无奈道:“咱们府里的药再好,也比不上王府的,更比不上宫里的。都是那个臭道士,装作什么妇科圣手蒙人,将王妃害成这样!我叫你盯着他的动静,这几天怎么样?”
祈氏讪讪道:“他知道了那方子是开给王妃的,人也吓傻了。我质问他有什么补救的法子,他也一筹莫展。如今关在偏院里惶惶不可终日。都怪我妇人家见识短,竟然信了他的吹嘘……”
司徒老夫人叹道:“罢了,只盼着王妃吉人自有天相,熬过这一关才好。她还年轻,若是母子平安,将来慢慢将养着,总会渐好的。我只怕生产的时候凶险。如今我们出了这么大的差池,原本我预备给王妃留用的稳婆恐怕王府也不会用了,可惜那几个都是经验丰富,又见多识广的。若是她们去了,我也能放心些……”
祈氏担心公公与丈夫知道这事,试探着问婆婆道:“娘,老爷与博言那边……咱们怎么开口?要是他们从嘉王殿下口中得知了此事,还不知会怎么埋怨咱们呢。”
司徒老夫人摇头道:“要说你去说,我是开不了这个口。一辈子老成,结果在这种大事里头,阴沟里翻了船。我这张老脸都没处搁。”
祈氏心里也苦涩,若是婆婆帮自己应了倒也罢了,她毕竟跟老爷几十年夫妻,又是丈夫最尊敬孝顺的长辈。婆婆这是不愿意帮自己出这个头了。也不知道自己这个始作俑者,丈夫会怎么对待?
下午的时候,清远再次来到嘉王府,不过这次他没有直接去探望王妃,也没有寻陈洪恺,而是自己求见郡主。
清瑜正想找机会问问清远母亲最近身体的情形,忙让丫鬟将清远迎了进来。
清远眉宇间似有愁容,与平素那个超然物外的样子大相径庭。清瑜心中一跳,忙问道:“可是母亲的身体……”
清远摇了摇头,低声道:“郡主还不知道吧,王爷王妃给郡主定了一门亲事呢!”
清瑜大讶,她才这么小,怎么会突然有这种事,而且父王母亲之前也没有跟她透一句底。一时方寸大乱,忙追问道:“清远师傅从何知晓?可是真的?”
清远点头道:“王爷告诉我的,当时也是王爷与我纵论时势,提起与保靖侯府的关系,才不经意说了一句。我听后也跟郡主一般心中着急,思来想去,这门亲事从门当户对的角度来说,是不差的。只是不知道那位保靖侯世子如何,所以清远斗胆请托师伯带我去昭觉寺走了一遭。当面会了一会那位保靖侯世子。”
清瑜眼前浮现出那个白衣飘飘手持宝剑的少年,原来是他!
一百八十、镜花水月
清远见郡主愣在那里,追问道:“郡主认识保靖侯世子?”
清瑜这才回过神来,陡然听到这个消息,她虽然是个成年灵魂,也有些没有了主意。只好点头道:“之前见过两遭。我们两家是世交。”
清远沉吟道:“那位保靖侯世子虽然人物不凡,但是这门亲事却是做不得的。我只担心不好劝服王爷王妃。”
清瑜自然没有一般闺阁小姐的忸怩,忙问道:“清远师傅此话怎讲?”
清远一字一句道:“我看了他的面相,八成活不过弱冠之龄!”
清瑜眼皮一跳,猜想道:“莫非是因为他幼年那个病?不是说已经大好了吗?”
清远叹道:“连昭觉寺方丈法见也不得不承认,那个病必定是不治的。吴公子的心疾是娘胎里带来的,这种不足之症九成九是要早夭的。吴公子能延活至今,已经是一场造化了。什么佛前供奉十五载,也是安慰家人的托辞。不过养在庙里,能够静心安神,复发的时候少些罢了。但是吴公子又是红尘中人,将来还要回到侯府去的。”
清远的言下之意是已经给吴迢远判了生死。竟然是先天性心脏病!清瑜自然是知道的,放在医学发达的后世,有这种病的人也是难以成人的,更何论是在这个时代!一时之间,清瑜也顾不得自己的婚事,心里为这位保靖侯世子惋惜起来,这么年轻,这么难得的一个男孩子……
清远见郡主默不作声,以为是关系到她的婚事不好开口,便道:“我知道此事有些碍难,若不是有什么特别原因,王爷王妃也不会这么早就为郡主定下婚事。只是我决不能坐视郡主你的将来托付在这样一个人那里。郡主放心,王爷王妃都很重视我,我痛陈厉害,想必他们一定会重新考虑的!今日王爷不在府里,我改日再来细细跟王爷说了此事。”
清瑜回过神来,却还是不知道怎样表态。活这一世本就艰难,若果然如清远所说吴迢远是个福薄的,那父王母亲给自己定的这门亲事确实是会影响自己的一生。但是想起那个文雅稳重的男孩子,清瑜又觉得于心不忍。
清远主意已定,也不久留,便告辞离开颐珑轩回青羊宫去了。清瑜站起来相送,最后也没开口说出一句话。
木樨窥见清远走了,忙进屋来到清瑜面前。她见清瑜郁郁寡欢的样子,也不知道清远说了什么,惹得郡主这样。木樨想着让清瑜高兴高兴,忙端出一个锦盒,对清瑜笑道:“头先王妃命银霜送来这只盒子,说里头是保靖侯夫人送给郡主的一份礼物,还再三说东西贵重,嘱咐我好生保管。郡主要不要看看是什么东西?”
清瑜一愣,保靖侯夫人送的?再联系到清远那里得来的消息,以及王妃嘱咐的话,清瑜看待这盒子便与一般礼物不同了。木樨见清瑜也不反对,忙将锦盒放在桌上,小心打开。
主仆二人就见那锦盒里正是一支碧水纹蝶恋花的玉钗,只看花纹雕工便知是极贵重的。
木樨看了欢喜,忙道:“保靖侯夫人看待郡主真是不同,这钗子不仅漂亮大方,还十分贵气。”
清瑜心中一动,问道:“可知母亲送了什么回礼?”
木樨想了想道:“听银霜说,好像是王爷送了他惯常爱戴的明月佩……那也是王爷随身了许多年的,光滑得像镜子一般。我听王妃说过,那玉料不说绝无仅有,也是凤毛麟角的了。那玉佩还有些灵异,王爷离开成都去汴京的时候,就一直戴着保佑的。”
父王戴过的玉佩?那是男子佩戴之物。为什么不是王妃回赠吴欣元礼物?答案呼之欲出,看来这两样东西,就是两家定亲的信物了。
清瑜伸手拈起那支玉钗,上头雕的三两只蝴蝶盘旋在层叠绽放的蔷薇花旁边,蔷薇盛放在悠悠清涟之侧,端的是栩栩如生,精妙别致。蝶恋花,正是有意头的物件。
木樨也不知今天清瑜怎么这样沉默,无心便多说了两句:“这蝶恋花的玉钗与明月佩倒正好配一对,可惜明月佩被王爷送人了。”
清瑜听了心中一紧,这两样东西暗含水、月、镜、花,难道冥冥中暗示这场婚姻便是镜花水月一般的结局吗?
清瑜虽然为此事愁肠,两天还是晃眼即过。请柬都已经送了出去,清瑜也只得用心准备赏莲待客的事情。
一大早,清瑜便先到偏院分派了府里管事婆子的差事,才到母亲房里问安。嘉王陈洪恺已经上朝去了,如今边疆有战事,朝堂上比起以前要紧张得多。
嘉王妃长宁见到女儿来了,歪在榻上的身子正了正,招呼清瑜过去。清瑜看了看母亲,笑道:“母亲的气色一天比一天好,看来御医的方子,清远师傅的食谱,都是有效的。”
长宁微笑道:“你怎么跟你父王一个样,天天瞅着我的脸说些好听的?我不过是刚有孕那会发作得厉害罢了,如今没什么不妥的,就是身子困倦些,也是常事。我刚有你那会,正在汴京质子府里熬,身子比眼前更遭,最后还不是顺顺利利将你生下来了?”
清瑜知道父王与自己都怕母亲悬心,将她的情形瞒下了。闻言只得嘱咐道:“虽说如此,母亲还是要多加小心。外祖母千叮咛万嘱咐我,要帮她照顾好母亲。”
长宁道:“我知道瑜儿乖。你就放心吧。对了,今儿你不是请了客人来赏莲吗?都准备妥当了没?”
清瑜偷看母亲,见她笑盈盈的看着自己,心里有些苦涩,表面上还是一如往常,微笑答道:“母亲放心,厨房里早就预备了。涪陵姐姐、玄应表哥都是自己亲戚。欣元姐姐也是常来常往的,错不了。”
长宁点头道:“欣元的哥哥虽然你不大熟悉,好歹人家过门是客,也不可怠慢了。我知道他是个佛门俗家弟子,特意让人备了些上好的檀香,回头等送客的时候,你帮我交给吴公子吧。”
清瑜闻弦歌知雅意,母亲这是刻意创造机会让自己与保靖侯世子打交道,她心里虽说不上愿意不愿意,但又不想逆了母亲的意思,让母亲看出点什么来,便轻轻点头应了。
这边母女正在说话,木樨进来禀告道:“王妃、郡主,陆管家打发人来说,保靖侯世子到了,想先进来给王妃请安。”
“这么早?”清瑜有些惊讶,听木樨只提了吴迢远没说吴欣元,便又问了一嘴:“吴姐姐人呢?”
木樨摇了摇头道:“保靖侯世子是一个人来的,说是从昭觉寺做了早课只身前来。侯府的吴小姐可能会迟些才到。”
长宁也有些讶异。转头看着清瑜笑了笑,吩咐木樨道:“快请进来!”
吴迢远似乎是一个天生好洁的人,依旧一身白衣,身形酷似保靖侯,年纪不大却已经个头不小了。见到嘉王妃,吴迢远郑重行了个晚辈的礼,问候道:“王妃身体可好些了?”
长宁仔细的打量了一番吴迢远,见这孩子果然是个气度不凡的,比起丈夫年轻的时候,有过之而无不及,越看心里越是中意。忙微笑道:“没什么大碍的,上次我病发的时节,多亏你母亲在这里主持。你们兄妹也跟着跑进跑出的,我还没有多谢你们。趁着我们园子里的莲花开了,我们瑜儿便想邀请你们兄妹来转一转,以弥补上次我们待客不周之处。你这孩子倒是来得早。”
吴迢远微微一滞,解释道:“我因不想错过早课,便没有提前回去陪妹妹一道来。原想从北郊过来有些路程,谁知马车倒快。可是打搅了王妃与郡主说话?”
长宁摇头笑道:“不会不会。我正嘱咐瑜儿要招待好你们,话都说完了。既然你来了,便先到碧海边亭子里坐一坐,瑜儿,你带吴公子过去吧。”
清瑜见吴迢远来得这么早,以为他有话跟母亲说,抬头看了吴迢远一眼。吴迢远却好似很愿意接受嘉王妃的安排,只低头没有做声。清瑜自从在清远口中得知了这桩婚事,心里多少有些不自在的,不过她这个主人也不能将客人晾在一边不管,母亲又开口了,只好叫了木樨一道,引着吴迢远出来,往园子里的凉亭去。
长宁看着一高一矮两个孩子的背影,眼角有了深深的笑意,看来吴迢远这个孩子,还真是有点上心……
木樨在前头引路也不知情,清瑜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只顾低头走路,吴迢远落后清瑜几步跟在最后,他虽很想找清瑜说说上次未完的生死之论,又不好开口。
直到到了凉亭,木樨带着早就守在那里的丫鬟仆从准备好茶水点心,这才退下站在远处伺候。
清瑜与吴迢远单独相对,虽然年纪还小,本无须顾忌这么多,到底是心中有鬼,清瑜正襟危坐,平时的伶俐都变作了紧张。吴迢远常听妹妹夸赞这位还珠郡主稳重大方,今天见清瑜的做派有些奇怪,便打破沉默问道:“郡主,可有什么不妥?”
清瑜不知吴迢远来这么早所为何事,还当他是有意为之,摇头道:“没……没有。”
吴迢远叹道:“实不相瞒,我这次特意早些来,是有些话想单独跟郡主说说。”
清瑜心中顿时紧张,默念道:你虽然年纪不大,但是作为保靖侯世子,基本礼法不会不知吧?千万别说出什么羞人的话来!
一百八十一、宽慰迢远
从心底里说,清瑜倒不是害羞,虽然她已经不知不觉被这个时代同化,但是深埋在骨子里的有些东西还是改变不了的。大不了就是被表白,谁大学没经历过两三次的?她的忐忑只是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眼前这种局面,父母的安排,清远的忧虑,以及眼前这个刚刚展开人生的男孩子。望着吴迢远那双澄澈的眼睛,清瑜生怕自己的一个决定再次伤害到了本就命运多舛的他……
吴迢远也窘迫于现在这个局面,他自幼清静惯了,别说是面对的一个几乎算是陌生的人,就是对着嫡亲妹子,他也没有多话。吴迢远特意早些来到嘉王府,便是想要找个机会单独跟郡主说说那个话题。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偏偏愿意对这样一个比自己还小的女孩敞开心扉,或许是碑林中偶然听到的那一句感叹?
吴迢远转头看向澄明如镜的碧海,开口道:“第一次见到郡主的时候,是在昭觉寺碑林里。郡主看到佛门前贤立下的记有人生八苦的碑文,有感而发。说出那句话来,当时我忍不住出言反驳,还自以为是的说教了郡主一番。郡主为什么没有跟我计较?反倒是诚恳接受了?”
清瑜听吴迢远开口说出这段小插曲,心里也略略恢复了平静,想了想才道:“因为我觉得世子说得对。”
吴迢远嘴角一牵,道:“曾经我也以为那是对的,但是昨天一场变故,让我心绪乱了。生亦何哀,死亦何苦?我竟不知道将来该如何去走。郡主那句话总是浮现在我脑海里,‘死固然要面对虚无未知,但是生有时候更加彷徨。’我想问的是,究竟是什么经历让郡主生出这样的感叹呢?”
清瑜一时无言以对,前世种种,今生过往,飞快的像万千流星划过一般在清瑜的脑中历历再现。在这个刹那,清瑜甚至有种幻觉,发生的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只是一个长久具体而微的梦境。
吴迢远不料自己一句平实的发问,就让郡主陷入了一种极度迷乱的思绪,看着眼前这个小小的姑娘眼神里充满了迷惘,甚至偶尔还闪过几丝不甘、痛苦、绝望,吴迢远吓了一跳,他不敢随意打断郡主,深恐一个不对劲,让郡主心神受创。想起法见方丈的教诲,吴迢远便拾起一只筷子,闭上眼睛,像敲木鱼一般有节奏的敲打着石桌,口中用不低不高的声音念诵着心经。
这一刻,除了吴迢远清晰的敲打声与梵唱,周围世界的声音、光影便似静止了一般。
约摸一刻钟之后,清瑜这才缓过神来,但是她心里却觉得特别疲累,仿佛这一下便经历了两辈子。好半晌,她才将目光聚集在闭目念经的吴迢远的脸上,初升不久的太阳斜斜的照在他的侧脸,似乎有一种圣洁的光辉。这个男孩子平和、俊朗、善良、出身高贵,本是上天的宠儿。然而,似乎印证了这个世界上没有完美的说法,他竟然是有这样一种病的。他说生死奥义一直困扰着他,看来他自己是知道自己的身体的,小小年纪正是蓬勃渐上,展翅欲飞的好时候,要接受这样的现实,内心一定是很强大的吧?
清瑜想到自己困住大相国寺龙象钵盂中的那些日子,不上不下,不死不活,她深深的体会得到吴迢远这种心境。心中瞬间做了一个决定,一定要尽自己的能力好好劝慰这个男孩,因为他对自己莫名的相信,因为自己曾有类似的遭遇,不忍看他在余下的日子里纠结自苦。
吴迢远将经文念完三遍,这才发下筷子,睁开眼睛。他看到清瑜的眼神已经恢复了清明,正用一种明亮自然的眼光打量着自己,这样的眼光传递出来的,不是父母眼神中的那种心疼,不是妹妹眼神中那种担忧,也不是方丈眼神中的那种同情,更不是陌生人眼神中的那种猜测感叹。这样的眼神,像是简简单单的直入内心,却又像包罗万象灿若星辰。吴迢远一时看呆了。
清瑜微微一笑,尽量用可以解释的经历和自然的语言回答吴迢远刚才的问题:“世子刚才问我是什么样的经历让我生出那样的感叹。我可以跟世子说,但是世子可否为我保守秘密?”
吴迢远郑重点头道:“佛祖在上,迢远绝不透露一字。”
清瑜转头,面对一池亭亭玉立的莲花,鼻间闻着那清淡却又沁人心脾的莲香,幽幽的道:“我经历过生死……边缘。那种感觉似乎是什么都可以放下,却又有很多舍不得。似乎什么都无能为力,却又有万千所想所求。你觉得你可以放弃,其实你不甘心。你觉得你想争取,但是你做不到。”
吴迢远耳朵一热,腾的站起身来。这不正一语道破自己如今的写照吗?斗大的汗珠在吴迢远额间滚动,他真的害怕那种虚无。
清瑜看到这个平素云淡风轻的男孩,难得的表现出了一种急迫,忙道:“你可知后来我是怎么熬过来的吗?”
吴迢远看向清瑜,眼里全是期待。
清瑜点点头道:“当时我得了一场‘大病’,没有人能给我肯定的希望。我告诉自己,如果上天注定我过不去这道坎,那我再怎么想也是没用的。但是如果上天给我一个机会,我一定要抓住,并且活得更好。只因为我知道,我内心底,最最渴求的是什么,为了实现它,我的余生一定不会失去方向。将来到了我不得不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可以不抱有一丝遗憾,圆满的离去。人生在世,除了你自己的思想,没有什么是你所能完全控制的。用我自己的态度实践自己的一生,这才是我这辈子最值得做的一件事,也是为我自己而活的唯一方式。”
说到这里,清瑜突然想起初中课本上背诵的一段话来,她忍不住轻轻念道:“人最宝贵的是生命。生命属于人只有一次。人的一生应当这样度过:当他回首往事的时候,不会因为碌碌无为、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会因为为人卑鄙、生活庸俗而愧疚。这样,在临终的时候,他就能够说:‘我已把自己整个的生命和全部的精力献给了自己的信仰与这个生我养我的世间。’”
这是《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中保尔柯察金的名言,清瑜修改了结尾,以便吴迢远能接受。这段话当年读起来的时候,那时还叫做“袁梦”的清瑜并没有太深刻的感受,但是此刻说起来,却心中起伏久久不能平静。
如雷贯耳!吴迢远呆若木鸡,良久不能言。他没有料到能从清瑜这里听到这样一番话。吴迢远突然很庆幸自己今天做出决定来见这位非同一般的郡主。他郑重对着清瑜一拜,低声道:“迢远受教了!”
清瑜侧身让过,摇头道:“世子本就是有慧根,只是一时的迷惑。我这一世,也是受了佛门道家的双重恩德,才捡回一条命。只是宿命的奥义太深,我也不能全然体会,只是说出一些自己的心得与你互相印证罢了。”
吴迢远正想还说几句,木樨已经接了门房婆子的报信,过来禀告道:“郡主,司徒少公子到了,如今已经去了王妃那里请安,稍候便要过来了。”
清瑜忙岔开话题,对吴迢远道:“我表哥司徒玄应,世子也是见过的。他很是钦慕世子的风采,早想与世子结交。趁这次赏莲之约,世子不妨与他好好聊聊。我这位表哥也不是俗世里那庸碌的人,世子多结交个朋友,遇事总有个倾谈对象。我毕竟是女孩家,虽然我们两家交好,也没有你们男孩儿一起来往得方便。”
吴迢远这趟嘉王府之行听到清瑜那番话已经收获颇丰,超过了他的期待。况且郡主那番话还得用心体会,忙含笑点头。
不一会,司徒玄应便由丫鬟领了过来。他仿佛刻意要学吴迢远一般,今儿也是一身月白衫子。不过腰上束的是蓝色草纹腰带,比起吴迢远的清雅,多出几分人物俊秀来。
见到吴迢远,司徒玄应眼睛一亮,匆匆与清瑜打了招呼,便朝着吴迢远做了个平辈的礼,高兴道:“吴兄别来无恙!上次昭觉寺一见,未能把盏言欢。今天难得有这个机会,玄应倒是想向吴兄学学佛理,请吴兄为我解惑呢。”
清瑜怕司徒玄应太过热络,显得浮浪,忙开口笑道:“表哥来得正好。我正想托你帮我好生招待招待保靖侯世子。因我还请了宝陵郡主,虽都是亲戚,到底不太方便。”
吴迢远看出清瑜的担忧,他平素虽有些孤傲,也不是刻意为之。况且司徒玄应看样子虽然热络,但是眼神却是诚恳自然的,也忙道:“我也久闻司徒少公子的大名了。难得司徒公子对佛学有兴趣,我又是个半吊子,凑在一起也不怕没有话题了。”
司徒玄应见吴迢远并非如传闻中那般不好说话,心里的顾虑也打消了大半。忙点头笑道:“那是再好不过。”
清瑜便留了两人在亭中说话,自己出来带着木樨往前头去了,算着时辰,涪陵郡主和吴欣元也差不多该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