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五十二、伴月楼台
听了陈泽祺童稚的问题,姚贵妃呵呵直笑。
太子妃张氏立即开口责怪儿子道:“泽祺,刚才才叫你学嘉王叔那般孝顺懂礼,怎么一张口就敢说起你皇爷爷来?”
姚贵妃道:“不妨事,不妨事的,泽祺这才几岁大?皇上看着他长大,还不知道这孩子?不会责怪他的。想必是那太傅教得不清不楚,小孩子才有疑问,懂得问,那便是好的。”
陈泽祺见有贵妃奶奶撑腰,也不惧怕母亲,举起小拳头讨好的替姚贵妃捶腿,边捶还边笑嘻嘻的望着众人。
宝陵郡主陈清琳怕母亲再开口教训弟弟,让气氛尴尬,连忙对陈泽祺招手道:“祺弟过来,姐姐跟你讲龙舟的典故。”
因宫中没有玩伴,故而这姐弟俩关系好得很。陈泽祺忙站起来,跑到清琳清瑜这边来。
姚贵妃见他们姐弟在一旁咬耳朵,这才转头对太子妃张氏道:“你平素对待孩子太过严厉了。虽说泽祺是皇太孙,身份尊贵,你小心教养,并没有错。到底他还是个孩子,我看清琳这孩子就不错。对待弟弟很是耐心,你往后尽可让清琳多教教泽祺便是。”
太子妃张氏忙答应道:“媳妇知道了。多谢娘娘包涵泽祺口无遮拦。”
清瑜默默看着这一幕,心里觉得荒谬极了。明明和姚贵妃才是嫡亲一家人的母亲和自己,在这宝应殿里似乎没有一点存在感。就像两个看客一般静静目睹着眼前祖慈孙孝的一幕。这位贵妃奶奶看上去宽容仁厚,但是自从清瑜第一次见到她起,就觉得对方看待自己一家人的眼里有着一种莫可名状的淡淡疏离。而对于太子一家,姚贵妃却像是发自内心的,流露出一种慈爱与关切。这种奇怪的感觉让清瑜十分不舒服,隐隐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但又说不上来。
嘉王妃司徒长宁心头却是另一番感受。婆婆姚贵妃对待皇太孙陈泽祺的宠爱深深刺痛了她的心虚,再联想到一干妯娌个个都有儿子,唯独自己膝下犹虚,更是羞愧夹杂着无奈。她不怪婆婆对待太子妃好,甚至觉得,正是自己十年来都没有为丈夫生一个儿子,才让姚贵妃连同亲生儿子嘉王一起恼了,对他们夫妻才如此冷漠。长宁此刻只盼望那刘大夫的偏方能够凑效,若她能为丈夫添个嫡子,将来腰板也硬得起来。
听到姐姐宝陵郡主陈清琳的一番讲解,陈泽祺这才大略明白赛龙舟是怎么一回事。宝陵郡主怕弟弟再问其他,便悄声叮嘱道:“你若是还有什么不懂的,等回宫来问我。不要随便开口,今天皇叔们都来了,惹出笑话来,失了你皇太孙的威风,也给父亲丢脸。要是你不乖乖记着,我便再也不跟你玩儿了。”
陈泽祺生怕姐姐不理他,忙点头道:“我记住了。姐姐答应明儿陪我踢毽子的,可别不跟我玩。”陈清琳点头,泽祺这才坐回姚贵妃身边去了。
姚贵妃逗弄着陈泽祺背诗,陈泽祺兴致正好,便将近日所学的几首背来给贵妃奶奶听。太子妃张氏不想冷落了长宁,也跟她细声细语聊起家常。只清琳清瑜姐妹,因都是稳重的性子,又不熟悉,默默没有说话。
清瑜素来听说太子这位宝陵郡主,是第三辈皇族中居长的,只是一向有些娇弱,禁不得寒湿暑热,常年待在东宫闭门静养。故而虽身在皇宫,却不如那位应陵郡主陈清瑶那般受宠。近距离观察,清瑜觉得这位堂姐宝陵郡主陈清琳的身上便有一种隐隐的幽怨之意,气质有些沉郁。或者是这种积年闲淡的生活使然吧。
陈清琳感觉到清瑜在偷看她,便转过头来,笑对清瑜道:“听说清瑜妹妹回国之途并不顺利,可怜小小年纪便历经了坎坷。若是换了我这病怏怏的身子,恐怕早都遭遇不幸了,还是妹妹福大命大。”
清瑜忙道:“多谢清琳姐姐关心。我也是运道好,遇到善心人扶助,这才逃过一劫。”
清琳有些好奇问道:“听说妹妹在襄阳滞留了几月,那里是什么样子?”
清瑜一时不知从哪里说起,想了想,便道:“襄阳是商人聚集的城市,跟我们陈国的达州有些类似,只是比达州稍繁华些。比不上他们国都汴京的恢弘大气,也比不上我们成都的繁花似锦。”
陈清琳有些羡慕道:“妹妹小小年纪,便到过这许多地方,眼界比我强得多了。可恨我这身子,一年里离开宫城都没有两三回,更别提别的城池了。”
清瑜知道如今父亲与太子殿下交好,便有意与这位堂姐套点近乎,闻言笑道:“如今刚入了五月,天气倒也不热。我们王府里有些景致,虽比上宫里的好,但也有几分趣味。清琳姐姐若是不嫌弃,瑜儿便想请姐姐过府一叙。”
陈清琳眼睛一亮,问道:“嘉王叔府上可是前朝名园留园所在?”
清瑜笑着点头。
陈清琳有些迟疑,想了想,还是推辞道:“这些年母亲为我的身体操了不少心,如今我虽好些,到底还断不了药。我虽有心拜访嘉王叔府上,为人子女,却不能让父母担心。妹妹一片盛情,姐姐我心领了。”
清瑜知道心情愉快,对一个病人来说,也是康复的重要条件,便劝道:“瑜儿知道宝陵姐姐孝顺。不过姐姐待在屋子里久了,也容易心烦气闷,愁情埋在心里,病也不容易好。若是能借故发散发散,反倒于治病有益。想要游山玩水,姐姐恐怕耐不住。只去我们府上转转,有何不可?正巧这个月十八,我们府里要办一个诗会,请来做客的都是成都城中与我们年岁相近的贵家小姐。大家闺阁姐妹,在一起说说笑笑,岂不开心?况且瑜儿回到成都,也没有来往相好的姊妹,做这个东道本就忐忑得紧。宝陵姐姐是瑜儿的大姐,就屈尊帮瑜儿撑个场吧。”
陈清琳见清瑜说得这般诚恳,心思便活动了七八分。清瑜便趁热打铁道:“这诗会本是应陵姐姐张罗的,因她见了我们府里景致好,便要挪到我们府里去办。母亲不好推辞,我又年纪小,强不过她,只得硬着头皮答应下来。到时候四皇叔家的涪陵姐姐也会来。若是独缺了宝陵姐姐一个,别人还当我们两家有嫌隙。况且有宝陵姐姐在,我也不怕应陵姐姐再为难于我了。”
清瑜这么说,分明是透着太子嘉王两家的亲近,与别家不同的意思。陈清琳哪里听不出来,况且她也不喜欢应陵四处讨好宫里,为人却骄横的性子。便开口半答应道:“清瑜妹妹这么说,姐姐我就不要再推辞了。不过此事还是等我禀过了母亲,征得同意才得定论。”
清瑜猜那太子一家正想与自己家拉近关系,十有八九不会反对,忙点头道:“这是自然。”
约摸坐了半个多时辰,外头就有太监进来跪禀道:“禀娘娘,皇上有旨,请贵妃娘娘领后宫才人品次以上嫔妃,并各位皇子家眷到太液池边伴月楼就座,只等天交正午,便可开宴。到时候太液池中禁卫军龙舟竞渡,娘娘与众位贵人可尽收眼底。”
姚贵妃点头道:“你去回禀皇上,就说臣妾替众位嫔妃及皇子家眷们领旨谢恩了。”
那太监忙领命去了。姚贵妃这才吩咐宝应殿的太监出去向各宫传信,又起身对太子妃一干人道:“端阳过正午,自不比中秋赏月来得凉快舒服。虽然如今还不算太热,这日头晒久了还是难禁,我们便早些过去吧。”
太子妃张氏忙与司徒长宁左右搀扶着姚贵妃当先出殿。宝陵郡主领着弟弟陈泽祺与清瑜跟着后头,一行人乘着凤辇鸾轿,往伴月楼去了。
这伴月楼临水而建,虽只有三层,却是恢弘阔达,十分气派。清瑜她们跟在姚贵妃身后,直上顶楼,方才各自依身份落座。清瑜见这里形势与自家府里的连云阁类似,只是太液池比碧海面积大了几倍,虽然大气,倒不如碧海的婉约秀丽。不过却另有一番情趣。清瑜目极远眺,才明白何谓“秋水共长天一色”,此景令人心胸开阔了许多。
稍迟,便有各宫娘娘陆续到了,司徒长宁忙牵了清瑜,往各席拜见。清瑜瞧着满座的珠围翠绕,浓妆淡抹,一时也不能全记住,只得小心跟随母亲,挨个见礼。
品级高的几位如胡贤妃、武昭仪都赏了见面礼。清瑜一一谢过,就站在一旁听母亲与这些娘娘说些场面上的客气话。好不容易将娘娘们拜完,清瑜刚落座。外头太监又将陆续进宫的皇子家眷们引来,这里头不仅有诸位王妃,还有几位侧妃,并众多皇孙、皇孙女一块。清瑜见那些同辈果然没几个年长的,大多都还是抱着怀里的婴儿。这一通热闹又与刚才不同,众人忙着互相见礼,又有这么多婴童在,哭闹在所难免。一时之间,伴月楼就变得喧嚣不堪。
因嘉王居长,所以这一次便是众位皇子家眷来向司徒长宁见礼。清瑜乖巧的倚在母亲身边,与过来的诸位婶婶、堂兄弟姐妹见过。头一个来的便是巴王妃杨氏,清瑜这还是头一次见到应陵郡主的母亲,只见她眉清目秀,落落大方,到底是清流人家的女儿,只清清淡淡化了点淡妆,气质清新得很。这位巴王妃如今有孕在身,身边又有应陵郡主这样一位宫中得宠的女儿,自然十分引人注目。司徒长宁望着杨氏那并不显怀的肚子,心中苦涩,只是表面上的应酬还只能装作微笑客气的样子。应陵郡主陈清瑶见过嘉王妃后,便拉着清瑜的手,低声道:“有阵子没见到妹妹了,前些日子我送到府里的诗会客人名单,妹妹收着了吧?若是准备上头有什么不懂的,只管打发人来问我。”
清瑜与长宁都讨厌清瑶这自作主张的骄横样子,清瑜表面笑道:“收到了,母亲已经派得力的管事妈妈去预备了,应陵姐姐放心就是。我今日见着了宝陵姐姐,也邀了她。”
应陵闻言眉头微皱,自己父亲巴王与太子隐隐争锋,她也跟宝陵暗中较劲,自不愿意清瑜把宝陵也请了来跟自己打擂台。论位份,宝陵稳压她一头。到时候诗会就不是以自己为尊了。只是如今诗会是清瑜的东道,应陵也说不出什么道理不让宝陵参加,只装作关心问道:“宝陵姐姐肯答应吗?她身子不好,该多静养才是。妹妹怎好劳烦她?”
清瑜便道:“宝陵姐姐今天也在座,姐姐看她,也没那么孱弱。况且如今天气还好,出来透透风,对养病也有好处的。”
巴王妃笑道:“你们姐妹俩一见面就有这样多话讲?应陵快来,我带你见过几位婶婶。”应陵无奈,只得对清瑜道:“待会我再来跟你说话。”便跟着她母亲去了。
福王妃也带着女儿涪陵郡主过来相见。福王排行老四,母亲位份不高又早逝,自幼养在胡贤妃宫中,故而与巴王最好。这福王妃一副菩萨脸儿,见人几分和气,倒是个好说话的。而那位涪陵郡主陈清玦不过比清瑜大了两岁不到,看上去憨憨的,果然如应陵所说,有些不开窍。只懂叫人行礼,不像是个精明的女孩。
等众人一通礼见完,太监才将序齿靠后的皇子家眷请下二楼去了。这三楼便独留了后宫诸位娘娘与太子东宫、嘉王府、巴王府、福王府几家家眷。除开几位王妃,便是宝、应、涪、还四位郡主和皇太孙陈泽祺。
众人一番折腾,已经到了午间,天气渐渐热了起来,大家也有些暑乏。姚贵妃见时辰未到,便扯出话题与诸位娘娘聊些家常。宝陵与应陵两人也不说话,却一边一个,都挨着清瑜坐了。涪陵傻傻坐在应陵旁边,小心陪着话。而陈泽祺挨着姐姐宝陵坐了,挑那席上的新鲜果子吃。
清瑜有些好笑,自己既不嫡长,又不受宠,倒叫自己坐在了正中间。
一百五十三、端阳聚宴
等到午时近了,陈帝才带着儿子们来到伴月楼前。侍卫统领早带齐挑选出来的精兵强将恭候在侧。陈帝看着禁卫军军容整齐,暗暗点头。
侍卫统领双手举起一只粗豪毛笔,上前跪下道:“请圣上为龙头点睛!”
陈帝欣然接过那只毛笔,早有力士将三驾龙头抬来,陈帝上前将那龙睛轻轻点了,这仪式便告结束。
众禁卫这才谢恩退下。
陈帝便带着众皇子们上楼来。楼中众位女眷及第三代孙辈们都起身跪伏迎接。陈帝走上主位,看着一地的人,道:“今日算是家宴,君臣之礼见过,大家便不必拘谨了。都平身吧。”
姚贵妃为首,带着众人都起身回到原位。陈帝这才道:“难得洪恺一家也回来了,今天算得上是我们全家这些年来第一次齐聚一堂。”
姚贵妃笑着接口道:“正是难得。皇上如此好兴致,点了这龙舟竞渡,正好让孩子们看个新奇。臣妾也有许多年没有见过这场面了。”
胡贤妃也凑趣讨好道:“恰逢今日天气也好,如今举国风调雨顺,国富民强,正是皇上励精图治,开创的大好局面。”
一时间,嫔妃皇子们都是溢美之词,不绝于耳。陈帝听在耳里,只微微一笑,这么多年独掌朝纲,这种话听得耳朵都起油了。
嘉王这一席上,夫妻二人见众人均没注意,嘉王妃长宁便悄悄低声问丈夫:“刚才父皇将你们都留在勤政殿所为何事?”
陈洪恺见妻子有些担心,微笑道:“不过是与我们纵论一下当今的形势,顺便考较一下众位兄弟的才学能力罢了。”
长宁点头道:“王爷没有出那个风头吧?”
陈洪恺摇头道:“我岂会那么没有眼色?自然是唯太子马首是瞻的。只是我们这位巴王,恨不得将自己的胸中所藏滔滔不绝都展示出来。亏他也有急智,父皇问的几个问题,说得头头是道,文采也极好。”
嘉王妃浅笑道:“王爷这样才对,也免得像刚回陈国的时候那般,被人人针对。”
清瑜在座上四平八稳坐着,吃些点心,品两个果子,左右不过是熬时间罢了。她知道老爹如今站在太子一派,但是场面上又不能得罪了巴王这边。搞平衡而已,清瑜也深明其中奥义。宝陵应陵二人与她说话,她便礼貌回答。若是不说,清瑜也绝不起头。
陈帝偶然看向郡主那一席,便知眼生的那一位,必定就是自己的还珠郡主了。见她小小年纪,低调安分,暗暗点头。便对姚贵妃道:“朕虽然儿孙满堂,却常恨没得一位公主。小一辈中,只有四个封了郡主,你叫来给我瞧瞧。”
姚贵妃忙对宝陵应陵她们招手,道:“清琳、清瑶、清玦、清瑜,快过来。”
听到叫自己的名字,清瑜一愣,这才反应过来。起身跟在三位姐姐的后头,到主位来参拜皇上。
陈帝见眼前四个孙女,宝陵温柔娴静,应陵活泼开朗,涪陵娇憨纯真,还珠清秀乖巧,很是满意。便道:“你们姐妹年纪大些,都是懂事守礼的好孩子。故而封了你们郡主的封号,将来更要孝顺父母,教导弟妹,为皇室子女做个表率才好!”
四人聆听教诲,忙躬身应是。
等到了午时,就有钦天监大人命人呈了卦象来,卦象大好。虽则这不过是虚无缥缈的东西,不过皇帝也需要心理暗示,陈帝看了还是大喜。忙命太监传令下去,开宴。
便有一群一群宫女将各色食盒如流水一般端了上来,里头的菜式虽多是宫中固有的,也添了几样特意应端阳节时令的。如那米粽,虽不如清瑜在现代社会吃的花样多,但是架不住御膳房做得精细,品尝起来自然唇齿留香。
稍时,便有禁卫军小尉来报,说是龙舟业已下水,只等天子令下,便可中流击水,一试高下。
陈帝近日因出兵北关,拓土开疆的夙愿眼见就要实现,心情正是大好。如今这龙舟竞渡又是比拼的力气士气,正是应时应景。便欣然道:“命众桨手各就各位,等擂鼓十二响便开始。我在这伴月楼上,正要看个清楚,到底是哪队勇士能拔得头筹。得胜者重重有赏!”
伴月楼里众人一时都有了兴趣,尤其皇太孙陈泽祺,跑到栏杆边,踮脚直往外看。太子妃生怕他失足跌落,忙去拉他。陈帝起身,也走到栏杆边,笑道:“泽祺跟皇爷爷一道来看吧。”
立时便有宫女搬来一个矮几,放在陈帝身侧,太子妃将陈泽祺抱了上去,一只手扶着他。陈泽祺站到高处,十分兴奋,开心的对陈帝道:“皇爷爷,您说哪队会赢呢?”
陈帝便笑呵呵的与皇太孙讨论起这龙舟竞渡来。
众嫔妃也都陆续起身,跟在陈帝后头,预备看那太液池中一场争斗。皇子大多爱这样的盛事,也都起身去看。几位王妃都不愿凑这个热闹,便围坐一处闲谈。
应陵拉了清瑜一把,道:“妹妹咱们也去看看。”清瑜看了看静静坐在一旁的宝陵,微笑对应陵道:“应陵姐姐还是跟涪陵姐姐去吧。我有些怕高,远远看着就好了。”
涪陵拉了拉应陵的袖子,应陵犹豫了一下,还是跟着她走了。
宝陵见她们去了,才对清瑜道:“瑜儿妹妹不必在这里陪我,我怕那里风大,身体刚好些,不敢胡闹。”
清瑜笑道:“我也不是专为姐姐才留下的,其实我也不爱这闹哄哄的场面,不如跟姐姐说说话,自在得多。”
宝陵自是不信,心里感念清瑜的懂事体贴,从此对清瑜更加亲密。
这场龙舟竞渡最终便是扎了蓝绸那一队胜出,陈帝当即提拔了队正为禁卫副统领,并重重赏赐了诸人。陈泽祺看得兴高采烈,只嚷嚷也要去禁卫军习武。陈帝喜出望外,南人孱弱,难得自己的皇太孙小小年纪,就有尚武的精神,从此便越发喜欢他了。
嘉王一家三口回到王府的时候,已经是申时。应酬人,尤其还是跟皇帝嫔妃、王爷王妃们应酬,的确是一件苦差。长宁回到家里便歪在榻上不想动弹。满脑子都是巴王妃杨氏那一脸幸福的笑容,还有那似挺非挺的小腹。
陈洪恺虽好些,不过只一想到父皇对太子一家的宠爱,心里也不是滋味,精神头便不大好。
清瑜见父母这样,心里自然不放心,就凑在母亲身边,给她轻轻捶着腿。
长宁睁眼看见女儿这样乖巧,心里又是开心又是伤感,忙握住女儿的手道:“瑜儿你也累了一天,回去歇息吧。这些事情,自有丫头们做。”
陈洪恺有话对夫人说,也道:“瑜儿你回颐珑轩去吧。晚膳叫厨房送过去,不用过来了。这一天,我们都疲累得很,何况你一个小孩子。”
听父母这样说,清瑜也不再坚持,忙行礼退下了。
木樨紫云虽跟着进宫,却不能近身伺候,也不清楚端阳宴情形怎样。见清瑜从王府正房里出来,神色略略有些疲惫,忙迎了上去。清瑜道:“我们先回颐珑轩去,今天就不过来了。”
众人回到颐珑轩的时候,屋里大丫鬟们都齐聚在门口迎接。清瑜见银霜手里捧着一把小香包,还有几个吊着丝线,显然是没完工。知道这妮子今儿绣了一天,便道:“今天我有些累了,先回屋去睡一会,有什么话,晚膳的时候再说吧。”
银霜听了松了口气,众人便将清瑜引进屋里。
清瑜着实有些困倦,便去了衣服躺下歇了。也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便听到有人在门口说话。清瑜翻了个声,支着耳朵听去,就听一个婆子小心翼翼问道:“红药姑娘,不知郡主几时得空?”
红药压低声音道;“妈妈到底什么事?郡主的主难道是我们这些丫鬟能做的?你不说出个子午寅卯来,郡主面前,我怎么通报?”
那婆子连忙道:“这事说起来本不该求到郡主这里。只是夫人近日没得精神顾这些。我那两位老姐妹又是前头伺候郡主才……”
红药道:“老妈妈也是府里有脸的,见识比我们强,什么话当讲不当讲,还用得着在我们面前为难?”
清瑜听到这里便出声道:“外头是谁?”
红药瞪了那婆子一眼,忙推门进去,道:“郡主您醒了?外头是前院的赵妈妈,有事来求见您。”
清瑜并不认识这个赵妈妈,想了想便道:“让她进来吧。”
那赵妈妈年纪并不十分老,约摸四十来岁,看着也是个精明能干的妇人,见了清瑜忙跪下道:“老奴该死,扰了郡主的午睡。请郡主恕罪!”
清瑜一边听凭红药给自己穿衣服,一边问道:“赵妈妈是前院的,有什么事跑到我这里来了?”
那赵妈妈磕了一个头,才道:“禀郡主,老奴是为了两位老姐妹来求恳郡主的。”
清瑜眉毛一皱,道:“府里的事情自有母亲管着,求我有什么用?”
那赵妈妈连忙道:“若是别人的事情,老奴借个胆子,也不敢劳烦郡主。只因这两位,都是曾服侍过郡主的。一位是郡主的乳娘顾妈妈,一位是郡主从成都带回来的何妈妈。”
清瑜吓了一跳,忙问:“顾妈妈不是已经……”
一百五十四、襄阳来信
赵妈妈有些伤感道:“顾妈妈年纪轻轻就这么走了。家里剩下一个半大小子才八九岁,闺女才不到五岁。她男人最是老实的,因三人没有跟着车队一起回成都,这才躲过那一劫。只是他一人拉扯两个孩子太不容易。何妈妈家老头子也去得早,家里只有一个儿子,一直跟着叔叔婶婶过活。如今二十五了还没说个媳妇。本来何妈妈顾妈妈都是王妃面前有脸面的,跟着王爷王妃,这么多年伺候得算是尽心尽力。如今一个这么去了,一个疯疯傻傻的。虽王爷王妃体恤,给了安置银子,到底不是个长事儿。往后日子有得熬呢。我与二位妈妈最是相契,实在不忍心看到她们家中如此,这才斗胆都烦郡主。”
清瑜听了很是内疚,好好的两家人,如今这个样子,确实可怜。便问:“那顾妈妈的男人,与何妈妈的儿子在府里都是什么差事?”
赵妈妈低头道:“他二人本来一个是厨下的采买,一个是守库房的小厮,差事都算是清闲安逸的。自从回到成都,因府里规矩大了,又添了许多各有来头的下人。他们两个老实本分不够伶俐,这差事也被人换了。如今帮着刷刷马,拉拉水,领的是最低的月例。”
清瑜听了心中有气,道:“我竟然不知府里的人事这么乱了?两位妈妈都是王府功臣,如今却让他们的家属落得如此境地,传了出去,人家还不知道背后怎么戳我们嘉王府的脊梁骨呢!赵妈妈有心,亏得你来提醒。此事我记下了,必定会找个机会跟母亲分说分说。”又对木樨道:“红药你取八十两银子来。”
红药忙从柜中取出八锭元宝,用帕子包了,放在桌上。
清瑜便道:“赵妈妈你将这八十两银子带去给顾、何两家,暂时补贴补贴家用。算是我的一点小心意。叮嘱他们且忍耐着,我必定不会让恩人委屈的。”
赵妈妈听了眼眶泛红,忙磕了三个响头,哽咽道:“老奴替两家苦命人谢谢郡主大恩大德了!”
清瑜见这赵妈妈年纪不大,说话井井有条,兼有几分胆色,对待旧友又这样赤忱,便对赵妈妈印象很好。扶她起来问道:“你如今在外院管什么事?”
赵妈妈低头有些不好意思,道:“老奴管着洒扫、通渠这样的粗活。郡主见笑了!”
清瑜倒没有看不起清洁工的想法,只点头道:“活计不分什么贵贱,都是给王府做事的,赵妈妈不必不好意思。赵妈妈在外院走动,若是顾、何两家还有什么难处,你只管来报我,赏你二两银子先去吧。”
红药忙取出一个包了碎银子的荷包递给赵妈妈。赵妈妈见清瑜这样和气,心中大定,忙接了赏赐谢恩辞出。红药跟着送了出去。木樨听到动静,推门打了帘子进屋,问起赵妈妈来意,清瑜便将经过说了。木樨听后有些迟疑,便对清瑜道:“郡主念两位妈妈的恩情,想帮一帮那两家人,自然是没什么的。只是,若两位妈妈的家属都不是精明世故的,出来当差就有些不妥。从前人家看在两位妈妈面子上,不跟他们计较。虽不能说如今人走茶凉,但是到底没有人再看着他们。府里的人事您又不是不知道,宫里来的是一拨,司徒府里来的又是另一拨,王妃也只能两边平衡。况且还有很多应酬,分不出这样的神来。”
哔嘀阁
清瑜知道木樨怕自己为了这事去烦母亲,她有些气闷,叹道:“要是我有自己一份产业就好了,他们老实本分,帮我打理着,也省得在府里本人欺负。”
木樨闻言笑道:“这也不难。前儿我听王妃的口风,似乎也想做点什么买卖。郡主不如趁这个机会,去求求王妃。咱们郡主过几年大了,出阁的时候,自己添一份陪嫁,不是好得很吗?”
清瑜听了心动,只是她也不知道该干点什么好。便嘱咐木樨道:“你是个有眼色的,这几日便抽空到市面上去看看,有什么买卖是做得的。回来告诉我,我也有个头绪。”
木樨忙推辞道:“奴婢哪里懂这个,郡主还是差陆管家或者管事的男子去看吧。”
清瑜摇头道:“咱们都是女子,最适宜便是做那女子的生意。谁没有第一次,你怕什么?况且,你口口声声一辈子不嫁,就没想过给自己找条退路?若是生意做好了,我便放你出去做个女掌柜的,下辈子也有个安身之所!”
木樨没料到清瑜真的为自己打算到这里,有些感动。便点头道:“那奴婢就试一试。看回来,再找郡主拿主意。”
两人这边说着话,外头银霜已经将做好的香包捧了,来到门口。银霜有些胆怯,轻声问:“哪位姐姐在里头?郡主起来了吗?银霜求见。”
清瑜知道银霜是来请罪的,便对木樨使了个眼色。木樨会意,到院子里一看,银霜正可怜巴巴的站在那里。
木樨笑道:“郡主早醒了,你这是来送香包的?”
银霜低头道:“木樨姐姐,郡主还生我的气吗?”
木樨安慰她道:“郡主虽然年纪小,却不任性。她要恼你,也是一时,妹妹快进去吧。好好认个错,就没事了。”
银霜点点头,有些拘谨的进了屋子,见到清瑜,就跪下道:“郡主,奴婢知错了,请郡主认错。”说罢将手中香包举起,递到清瑜面前。
清瑜接过那些香包,翻看了看。见虽只有一天功夫,银霜还是赶了出来,花色说不上繁复,也算细致了。便点头道:“起来说话吧。”
银霜站起身来,低头站在一边。清瑜便道:“我问你,你可知道你错在什么地方吗?”
银霜声若蚊蝇道:“奴婢不分尊卑,妄议主上。”
清瑜看着银霜,叹气道:“其实,这屋里的几个,我一直挺喜欢你的。因为你性子率直,平素又活泼乐观。我也不喜欢规矩太大,闹得屋子里死气沉沉的,故而有些宽纵你。只是你却没有把握好这个度,说话越发随意了。这些话,就是我听了不在意,落在有心人的耳力,便是了不得的。与其将来让你犯下不可饶恕的大过,不如眼前防微杜渐,给你敲个警钟。以后你也不必现在这样唯唯诺诺,只是说话前,得用脑子多想想,哪些是能说,哪些是万不能说的。可记住了?”
银霜闻言又复跪下,低头道:“奴婢记住了!谢郡主优容,奴婢真的知错了。从今往后,绝不失言。”
清瑜点头道:“既然来服侍我一场,就是有缘。我也希望你们将来都有个好结果。只是你自己也要争气些。针线活最是磨人的性子,你这么好动,今天一天坐下来,可还坐得住?”
银霜听清瑜这样关心她,忙点头道:“奴婢坐得住,只是心里又悔又怕,做得不够好。以后奴婢再给郡主做个更好更漂亮的,留到七夕节,给郡主乞巧用。”
清瑜笑道:“那可还有些日子,你倒是仔细做来,让我看看你有没有真本事。”
听到屋子里传来笑声,木樨料定是雨过天晴了,忙进了屋里禀告清瑜,问是不是该传晚膳了。
这么一说,清瑜还真的有点饿了,宫中的宴席虽好,却吃得太辛苦,又要注意仪态,又要忙着应酬。清瑜伸个懒腰,道:“传上来吧,我正有些胃口。”
木樨忙打发人去叫小厨房送饭菜过来。
红药银霜与木樨一道服侍布菜,清瑜见自己一个人吃,也是满满一桌子菜,心里顿时觉得有些罪恶感。于妈妈的手艺真的没得说,清瑜夹了一筷子的云腿吃在嘴里,本来觉得太浪费,太奢侈的心,顿时变得又喜欢又享受!唉,看来,人的物欲真的是被惯出来的,连自己这个来自后世的低碳主义者,都不知不觉喜欢上了这样铺张的生活。
接下来,清瑜便过了几天清静的日子,除开三不五时被母亲教着吟诗作对有些头疼外,其余的时候,日子倒是安逸得很,每日不是到园子里逛逛,就是到碧海边坐坐,如此一个精美的私人园林,她独自一人悠游享受着,真是太舒服自在了。
而颐珑轩的丫鬟们则没有清瑜那么清闲,清瑜有意要锻炼锻炼她们的动手创造能力,便将自己记忆里的小吃,写了一大堆出来,命她们去小厨房里捣腾。有的写明了做法,倒还好做些。有的小吃,清瑜也不知道怎么做,只是形容一下外观口感,仍由那些姑娘们去费脑筋想办法。所以当清瑜看到她们端上用粉条裹着香肠做出的“肠粉”、用面皮包着驴肉做出的“驴打滚”时,还是哭笑不得。众丫鬟们倒是乐在其中,连于妈妈也跟着受益匪浅,许多后世的小吃倒真被她们整出七八分相似来。
这日清瑜正在尝试丫鬟们新学着做的“豌豆黄”,忽然外头陆管事进来郑重禀告,说是打梁国襄阳来了两位客人,是郡主的恩人打发来的,如今正在王妃那里侯见呢。
一百五十五、王府诗会
清瑜听了喜出望外,正悬心着不知襄阳那边情形如何,这就有人来了,也不知道杨氏夫妻差了谁来。清瑜起身便往外走,木樨紧跟几步,取出帕子给清瑜擦了擦,才服侍着她往正院去了。
到了正房,清瑜见不仅母亲在,连父亲嘉王也在,父母这般郑重,恐怕多半也是因为自己的缘故。而襄阳来客令清瑜有些意外,徐动倒也罢了,另一位竟然是魏保安!徐动是姿生堂的伙计,人也机灵,杨氏夫妻派他来,清瑜不难猜到。可是魏保安是襄王府的得力管事,千里迢迢过来,确实出人意料。
嘉王妃长宁对清瑜招手道:“瑜儿,这两位是你那恩人铺子里的管事与伙计,快来看看,你认识不认识?”
清瑜一听便知魏保安没有透露真实身份,毕竟,襄王是梁国亲王,魏保安见了自己父母,也怕给双方添麻烦,清瑜便笑对母亲道:“哪里不认识,这魏、徐两位从前也是常照顾我的呢!”
嘉王陈洪恺点头道:“难为他们跋山涉水来了,我们夫妻不能当面去给瑜儿的恩人道谢,便准备了一些谢仪,等二位回襄阳的时候带回去,算是我们一点心意吧。”
徐动有些拘谨,魏保安毕竟是王府里头得力管事,忙施礼谢过。清瑜知道父母的礼仪已经尽到,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便对嘉王夫妻道:“父王、母亲,我想请他们二位到颐珑轩坐坐,顺便问问恩人夫妻的近况,还请父王母亲允许。”
嘉王妃长宁看了丈夫一眼,点头道:“虽说外男不便擅入内院。不过好在我们府里人口简单,二位远来是客,与瑜儿情分不同,这次便破例一回。”
清瑜谢过父母,忙带着徐动、魏保安来到自己的颐珑轩。因有一肚子话要问,清瑜连木樨都遣了出去,只与两位客人留在屋子里。魏保安见没有外人了,便对清瑜笑道:“郡主,我们公子命我来向您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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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瑜点头,微笑道:“如今梁陈两国已经冰释前嫌,襄阳危机解除,九公子此时可算是高枕无忧了。”
魏保安忙道:“我们公子说了,这也多亏郡主一番功劳。因见郡主的去信不便明言,特意命我将公子的亲笔信送来。”说罢掏出了一封书信递了过来。清瑜见到周景渊的笔迹,心头微微有些感慨,暂时放在一旁。徐动见状,也连忙从怀里取出杨氏夫妻的回信,郑重递上,道:“郡主,东家命我将此信亲自交到您手里。”
清瑜接过,笑问徐动道:“杨大哥杨大嫂他们可好?姿生堂如今的生意怎么样?”
徐动恭敬答道:“东家、掌柜的都好。如今掌柜的有些显怀,但是气色很好,请大夫看了,也道是母子平安。姿生堂如今蒸蒸日上,尤其是大家知道了咱们那里曾是郡主驻留之所,添了许多传奇,声名更是如日中天。如今东家预备将隔壁的铺子也顶下来,扩大规模,再添人手。郡主请放心!”
清瑜见徐动失了往日的活泼,便打趣徐动道:“徐大哥几个月不见,竟然转了性子吗?还是见我身份不同,跟我变生分了?”
徐动忙道:“郡主折煞小人了。徐动哪里敢当?这次徐动奉命前来,并非只是送信。东家有意在成都开一家分店。一来,咱们铺子许多原料都是陈国特产,这里开了分店方便进货,顺便也可互通有无。二来,郡主到时候也有个稳妥的地方送信取信。徐动侥幸得了如此重任,有些惶恐。还需郡主多多提点才是。”
魏保安笑道:“我们公子也是这个意思。况且有了嘉王府的照拂,郡主的筹划,这店子开得也稳妥。”
清瑜哪里不知道他们开分店,主要是为了方便自己联络,不过此事也正中她下怀,与其重起炉灶,不如复制成功模式。又有徐动这个深明门道的人在此,则更加事半功倍了。况且有了自己的产业,也好安置顾、何两家的家属,正是一举数得。
清瑜便道:“我看此事可行。魏管事徐大哥一个懂经营,一个善手艺。我再派些心腹仆从相助,这铺子就能尽快开起来。况且你们来之前,我有心想做门生意,命大丫鬟木樨出门去市面上瞧了瞧,心底已经有了几分计较。你们也不会因刚来成都,两眼一摸黑,找不到门路了。”
说罢清瑜便命木樨进来,将这些日子考察所得,与魏、徐两位说了。魏保安见这位大丫鬟虽正值芳龄,说话却老成又头头是道,眼光也不是一般妇人所比,心中暗暗佩服清瑜知人善用。
听木樨介绍完,魏保安心中已经有了些成算,便道:“既然如此,我也心中大定。明日便可以开始找地方寻铺面,早日将此事落实。”
清瑜点头道:“魏管事只管去做,回头我禀告过母亲,再请陆管家从旁协助,想必不会有什么阻滞。银钱方面,我知道九公子必定不缺,不过我也要出一份子,算是彼此合作吧。”
魏保安徐动都道:“听凭郡主吩咐!”
清瑜笑道:“都是熟人,你们也不必如此拘谨。因这里是内宅,我也不便多留两位。你们便暂且在外院客房住下,慢慢计划不迟。”
魏保安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郡主若是要回信,只管命人送到我那里。我带了几个随从,都是九公子精挑细选的。”
清瑜点头道:“我知道了。”又命木樨准备酒菜,请陆管家陪客。魏、徐二人这才辞出。
等他们走了,清瑜这才取过两封信,展开一观。杨氏夫妻信里都是报的平安与对清瑜的叮嘱,看得出他们日子过得挺顺心的。周景渊的信里,更似老友聊天一般,除却关心问候,便是说的襄阳如今的情形。如今大战消弭,襄阳危机解除,市面上兴旺了许多。周景渊这些日子,仔细考虑了清瑜当日关于经济的一番见地,颇有所得。他预备仔细对襄阳的商业摸一盘底,再好好规划引导一番,促进贸易繁荣。清瑜见他如此触类旁通,心里很是佩服,毕竟作为一个王侯,能排除封建桎梏的传统偏见,重视起商业发展来,是需要一些眼光魄力的。清瑜便取过纸笔,以自己的一点心得见闻做参考,写了一封长长的回信。若是有旁人看见这两人的信件内容,必定会十分惊讶。二人年纪幼小,却讨论的是这般大势,内中不少惊世骇俗的言论观点,在这个时代,犹如暗夜中的电闪火光,着实令人匪夷所思。
转眼十来天过去,魏保安已经看中了长春坊一处铺面,顶了下来,如今正依照着襄阳姿生堂的装饰布置,在收拾准备着。嘉王妃应了清瑜所托,将何妈妈的儿子何成与顾妈妈的丈夫顾大有派了去帮忙,这两人老实,心里头感念郡主的照顾,干起活兢兢业业,一点油滑取巧的花架子都没有,魏保安放心得很。
清瑜知道魏保安是得力的,陆管家也常常照应着,因诗会临近,事多且杂,她索性放手任凭他们去做。嘉王妃最近精神越发不好了,常常慵懒着不思动弹,嘉王担心是病,请了太医来看,却又没什么不妥。只有王妃长宁自己心里清楚得很,或多或少怕那是刘大夫的药方所致,不过好在并没有什么大碍,她生子心切,越发注重进补休息。只偶尔问问情况,连原本在意的诗会也无力分神关心了。
好在韩妈妈是个精细人,经验丰富又稳妥。兼有清瑜悉心安排布置,各项准备都有条不紊。只是清瑜别出心裁的食谱,让大小厨房都忙得跳脚,准备的量虽不需要太多,种类却不下三十种,还没有一样是从前熟知的。于妈妈知道郡主这是要给嘉王府长脸,虽然有些劳累,但是依然很有精神。
五月十八正日子到了,嘉王府迎来了还珠郡主的第一批客人。除了宝陵、应陵、涪陵这三位清瑜的堂姐,还有应陵的表妹,杨大学士的嫡亲孙女杨舒媛,以及应陵交好的顾丞相孙女顾静言,马将军的小女儿马怜儿。宝陵郡主陈清琳也托清瑜请了自家表妹——太子妃娘家平阳伯府的掌上明珠张筱婷,加上嘉王妃帮清瑜请来的保靖侯之女吴欣元,真是名门闺秀济济一堂,好不热闹!
清瑜虽与这些高门小姐是第一次见,不过她也不会怵场。因自己最小,便一口一个姐姐,将众人都一一见过。众家小姐见她虽然年纪小,却落落大方,又是诗会东道,都亲热的与清瑜说起了话。宝陵因是太子嫡女,是皇室中第三辈居长的,平日又少有应酬,故而深得各位贵女的敬重。应陵郡主陈清瑶便有些被冷落,她见嘉王府的诗会,请来的名门小姐比自家从前举办的时候还多,出身也是一个赛一个的,心里微微有些不悦。加上看宝陵不顺眼,少不得又添了一份膈应。
一百五十六、宴惊四座
清瑜先引着众女去见了母亲。嘉王妃司徒长宁是长辈,身份又尊贵,众女执礼甚恭。长宁见眼前花团锦簇的,七八个娇滴滴的女孩儿一字排开,也有些欢喜。忙命丫鬟们取了荷包,一人一个送上,口中笑道:“我们一家子一直没在成都,回来这几个月才将府里整饬好了。今日这么多娇客上门,真是欢喜。我家瑜儿年纪小,从来没有姐妹一起玩耍,如今有这个机会将各位小姐请上门来,大家要好好亲近亲近。只是我最近有些暑乏,也不便扰了你们少年人的兴致,就不凑这个热闹了。但凡有什么需要,只管开口。到了我们府里,就跟在自家是一样的。”
应陵接口道:“婶婶只管放心,都是平日里交好的姊妹,最是好相处。”
长宁不喜欢应陵这个什么都出头,又不把自己当外人的性格,闻言只是淡淡笑了笑。
倒是宝陵郡主郑重道:“大婶子不必担心我们,众姐妹与清瑜妹妹一见投缘,我这个做大姐的也会好生照顾到。”
长宁因如今丈夫嘉王在太子阵营,看到宝陵自然有些亲近,闻言抚着她的手道:“宝陵果然是年纪大懂事些,只是你身子还没大好,风里头少去,自己也顾好自己。我也是个体弱的,看到你,越发心疼。”
应陵见嘉王妃撇开自己不谈,与本是诗会局外人的宝陵却惺惺相惜,心里的不满越发强烈了起来。自己好心好意为他们一家邀来好姐妹,他们却这样冷落自己!真是一窝白眼狼。
长宁又对吴欣元招招手,道:“元儿,过来。”
那吴欣元是保靖侯吴锺业的嫡女,因她父亲年纪轻轻便挂了三军帅印,领兵出征去了,少不得引得在座各府小姐们的注目。吴欣元也是个闷吞的性子,不疾不徐走到长宁面前,施礼道:“给王妃请安!母亲托我代她致意。”
司徒长宁知道,丈夫嘉王与保靖侯的关系非同一般,便有意让自己女儿与吴欣元多亲近些,忙道:“我身子慵懒,出门也麻烦,你母亲若是有暇,我倒是想接她过府来见见。你与这些姐妹们或者是头一次见,不过走动走动,便自然熟识了。”又叮嘱清瑜道:“你吴姐姐出门少,你要多跟她说说话,以免怠慢了客人。”
清瑜上前拉住吴欣元的手,微笑道:“母亲放心,吴姐姐是您请来的客人,我一定好好招待。”
司徒长宁这才道:“好了,你们出门一趟也不容易,就别窝在我这里气闷了。连云阁那边想必已经预备好了,这就去吧。”
众女谢过嘉王妃,便由清瑜领着,各乘软轿,往王府后花园去了。
这里头只有清瑜这个主人,同来过一次的应陵是见识过留园美景的,余下众位小姐都是久闻大名,难得一见。一行人左顾右盼,置身在闲花照水,曲径通幽处,各自心中感叹。
到了碧海旁的连云阁楼前,清瑜先下了轿,将众客人一一请入楼中。应陵自然与她表妹杨舒媛,还有闺密顾静言、马怜儿走在一块。宝陵拉着表妹张筱婷走在中间。清瑜记得母亲的嘱咐,与吴欣元并排一起。
这连云阁的美景让众位贵女都啧啧称赞。应陵领着与她相熟的姐妹走在前头,登上顶楼,望着眼前美景,有些得意道:“我说这里好吧?因上次随父亲来嘉王叔府上拜见,我才见了如此美景。一看,便喜欢上了,特意讨了嘉王叔的同意,将咱们诗会改在此处。”
杨舒媛自然与自家表姐一个鼻孔出气,忙道:“亏得表姐计划,不然我们姐妹也没这个机会一睹留园芳容了。”
听应陵撇开主人家,这么大包大揽的往自己脸上贴金,落后一点的宝陵只冷笑一声,故意岔开话题,对自己的表妹平阳伯嫡女张筱婷道:“你接到帖子的时候还迟疑。我就说了,嘉王叔一家人是最好亲近说话的,适才嘉王妃你也见到了,多么和气面善的一位长辈。我母亲常说,妯娌里头,数这位大婶子第一,她出身清贵,最知书达理的。”
应陵听了便如一根刺一般扎在心上,她母亲巴王妃也是出身清贵人家,外祖还是当朝大学士。司徒家不过是祖上有些声名,如今一个在朝为官的都没有,嘉王妃怎么就越过自己母亲巴王妃成了妯娌里头的第一人了?太子妃这话说得也太小看自己母亲了!
那位平阳伯嫡女张筱婷也是个聪明的,知道自家表姐宝陵平素很少抛头露面,这会子愿意出宫到嘉王府来,必定是对这家人高看一眼了,便也顺势恭维道:“可不是?常听父亲说起,这位嘉王殿下为国尽忠,在汴京甘苦十载,是众位殿下中,最得皇上体恤的一位。不然也不会把这堪比御花园的留园赏赐给了嘉王殿下做府邸了。”
应陵越听越火,手中的帕子都快揉烂了。顾静言见势不好,只得故意显得夸张,开玩笑似的问道:“还珠郡主人呢?主人家这么慢吞吞的,不是想丢开客人,自个快活去吧?”
清瑜已经携了吴欣元的手上了楼来,闻言笑道:“顾姐姐错怪我了。我年纪小,步子短,姐姐们只顾前头走,却不知我跟在后头气喘吁吁呢!”
顾静言见清瑜经得起玩笑,心头松了口气,忙道:“是我错怪郡主了。郡主可别恼了我,要是一生气,不给众姐妹上茶水点心,咱们这个诗会恐怕就真的要清雅一把,在这楼顶餐风饮露了!”
马怜儿轻推了顾静言一把,笑对清瑜道:“还珠郡主可别跟她生气,顾姐姐口才一流,平日里我们众姐妹都没少被她顽笑。”又对顾静言道:“你得罪主人,我们可不管,只别拖累我们。如此美景当前,你还不酝酿酝酿你的文思,待会诗会可别吃瘪。”
清瑜见这两位虽然是应陵的闺密,却都是活泼好说话的,有她们在,气氛自然而然有些轻松,忙开心对顾静言、马怜儿道:“两位姐姐只管放心,瑜儿巴不得你们来玩,怎敢怠慢客人?因应陵姐姐上次嫌府里点心没新意,母亲还特意嘱咐厨下预备了新花样,只要两位姐姐吃得下,茶水点心管够。”
宝陵闻言皱一皱眉,压低声音对张筱婷道:“你可曾听说过这么跋扈的?到叔叔婶婶府上做客,当面嫌弃人家的点心……以后快莫说我跟她是堂姊妹,羞也羞死了。”
张筱婷忍住笑,只拉着宝陵往一旁栏杆观景去了。
吴欣元因与众人都不熟悉,只站在清瑜身边,听她们玩笑,却不发一言。
早有丫鬟上来,给诸位小姐端茶送水。听顾静言、马怜儿这么一番逗嘴,应陵的火气一时也淡了,这诗会毕竟是她提议在这里办的,也不想闹个不愉快。况且当着这么多人,面子上怎么都要对付过去。便对清瑜道:“瑜儿妹妹,如今人都来齐,就等你这个东道发话了。”
清瑜忙道:“瑜儿年纪小,也不懂规矩。还是请宝陵、应陵两位姐姐指点指点。”
宝陵闻言,转身道:“都是同辈相好的姐妹,我看也无须那么多规矩。只各人依照所见所想,题来便是。”
马怜儿好奇道:“诗词都不限吗?那更不管七绝还是五言了?”
顾静言道:“长的太过费神,要是一个个都绞尽脑汁去推敲字词,反倒辜负了如此大好春光。我看不如就五绝或者七绝吧。”
吴欣元也插口道:“小妹也刚学不久,若是填词,恐怕连韵都凑不齐。还是顾姐姐的提议好。”
清瑜见这几个小妮子开口闭口都是行家,心里暗暗叫苦,她知道的那点诗词还是课本里学的,跟这些古人可没法比。闻言道:“还是各位姐姐坐下来,细细讨论,先定个题目章程。反正时候还早,妹妹我先去看看家下人准备得如何了。”
宝陵含笑道:“瑜儿妹妹快去快回。我还等你给我指点这留园景致呢。”
清瑜告个罪,便匆匆逃开,任由这班贵女讨论诗词歌赋去了。
木樨见清瑜下楼,忙迎上去道:“于妈妈打发人来禀告说,若是得便,再过一刻钟,点心饮品便可陆续上了。凡热食都用小炭盆暖着,就是送到这里,也不用担心凉了误味。”
清瑜点头道:“那就过一刻钟送上吧。如今她们已经在商量题目,待会你跟我一道上去。我恐怕词穷,你在背后提点提点我。”木樨想起清瑜事先跟自己商量的办法就有些好笑,竟然是让她在清瑜背上用手指写字。之前尝试了几回,还真凑效。木樨知道自家郡主年纪小,又不想失了颜面,才行这下乘之道,便点头安慰道:“郡主放心,又不是比状元,四平八稳不出挑就好了。也没有那么难的。”
清瑜还是有些心虚,等于妈妈的点心做好了送来,才带着木樨一道上了楼。
楼上的诸位贵女已经想好了,便是以眼前这碧海为题,也不拘是什么诗体韵脚,只求精彩便好。吴欣元见清瑜回来,忙跟清瑜说了。清瑜心道还好,真弄出个百余字的词牌来,自己恐怕只有哭得份儿了。就是想找木樨作弊也耐不住那么长的啊。清瑜见几个女孩有的在凭栏观景,有的在托腮苦思,忙道:“几位姐姐,不可不必如此着急。将军不差饿兵,不如先来尝尝我们府里厨娘的手艺!”
底下的丫鬟使女已经一盘一盘将各式点心端了上来。有的铜盆罩顶,有的炭炉烘底,也不分席面,一字排开码放在席案上。众人都不知那盖子底下的庐山真面目,只是瞧着每样容器各有不同,马怜儿便奇道:“还珠郡主,莫非你这席面还分人供给不成?怎么谁的面前都不一样呢?”
清瑜笑道:“那倒不是。我常想,姐妹们本来在一块说话,却各自独坐,平添了疏远。且各人口味不同,往往爱吃的不够,不爱吃的动也没动,更没意思。故而便将所有食物按种类分了,命丫鬟们伺候在侧,各位姐姐只管瞧去,喜欢什么让丫鬟装盘奉上,且这样一来,热食都在火上温着,冷食都在冰中浸着,便是吃上几个时辰,也能保留原味。”
顾静言闻言奇道:“这么说来,就不必各自一席,守着规矩了?这倒是好,怜儿咱俩一处吃去。”
清瑜忙道:“诸位姐姐各自来选吧,都是自家姐妹,又在府里,不必守着规矩,只图个开心。宝陵姐姐,这道‘红豆蛋挞’香甜爽滑,不妨尝一尝。应陵姐姐,不知你喜不喜欢口感松软甜腻的‘千层雪’?里头有酥酪、鸡蛋,最是可口的。”
众女一时好奇心起,都聚拢过来,清瑜在前,便从左至右一个一个介绍开去。每到一个盘子前,便有丫鬟将盖子打开,盘中就盛放了整齐如一的各式糕点。有奶酪蛋糕、炸薯饼、香芋球这些西式的,也有豌豆黄、莲蓉糕、虾饺皇这些中式的。几乎都是众女闻所未闻的种类。另还有无骨凤爪、蜂蜜鸡翼、孜然烤肉等等一些口味怪异的佐餐小菜。另一边,便是各式各式的饮品,热的有双皮奶、姜母茶、山楂饮,冰的有桔子汁、菊花茶、杂果冰。林林总总,把众人看得个眼花缭乱。
张筱婷笑对宝陵道:“今日真是不虚此行了,光只看着这些点心样子,我都喜欢。别怪妹妹我见识浅,这里头竟没一个见过的。”
杨舒媛也禁不住称赞道:“怪只怪嘉王殿下这府上的厨娘太厉害,虽还没尝,不过光闻这味道,就都香醇沁人的,禁不住要垂涎三尺的。若不是一再忍住,我恐怕都失仪了。”
宝陵已经点了清瑜给她推荐的“红豆蛋挞”,见这点心像一个小碗似的,好不可爱。边缘与底部松脆焦香,里面却是跟豆腐一样滑滑嫩嫩的,加了些许红豆又添了甜香压了腥味,真是美味。
众女见宝陵已经开了头,便不再客气,各自按照自己的喜好挑选起来,这诗会顿时变成了一场自助餐茶话会。
应陵不料上次随口一句,说点心不好吃,便让嘉王府做出这么大阵仗,偏还这样新奇有趣,让他们出了大风头。她点了一杯桔子汁,喝在嘴里,明明是应该是酸甜适口的,怎么自己就只吃出了酸味呢?
一百五十七、因孝夺魁
马怜儿与顾静言都是活泼的,几乎没将所有的点心吃了个遍。马怜儿又点了两个蛋挞,一只鸡翼,顾静言摇头道:“我是真吃不下了,只恨自己肚子小。”马怜儿满嘴点心,掩口咽下去,这才道:“幸亏只有同辈姐妹在这里,要是给我娘看见,早拎起我的耳朵教训了。就这一会,我吃的比素日两天的还多,怪只怪这点心太好吃了……”
应陵听着这些赞美,心里越发不是滋味,便冷笑道:“怜儿你怎么说也是马大将军的女儿,怎么浑似没吃过好东西的破落户一般?”
马、顾二人本来与应陵交好,突然听她这么讽刺自己,有些愣了。宝陵看得情势,忙出声圆场道:“这有什么?瑜儿妹妹这次弄来的点心本就特别,莫说怜儿她们,你我在宫中什么好的没吃过,可曾见过这些?”
应陵冷哼一声,转身往栏杆边去了。
张筱婷在马、顾二人身边坐下,道:“我倒不觉得有什么丢人的,好吃就是好吃,何必非藏着掖着假惺惺作态?怜儿,再来吃个虾饺皇吧。”说着夹了一个放在马怜儿面前。
马怜儿与顾静言对望一眼,她们本是唯应陵马首是瞻的,但是并不代表这两个小女孩没有自己的自尊,况且眼前还有一个更尊贵的宝陵郡主和一个贴心主人还珠郡主在,也不知应陵在生哪门子的闷气。两人便破天荒的没去管那独自凭栏的应陵,只与张筱婷边说边吃。
还是应陵的表妹杨舒媛,拉了涪陵郡主一道,放下手中的餐盘,去陪应陵了。
清瑜这个主人本应该这时候拉劝一番,但是一来清瑜心中也对应陵这种跋扈有些反感,二来也不知应陵气在何处,便就作罢,只与话少人淡的吴欣元一块,说些闲话。
等马怜儿都吃不下的时候,清瑜这才命人撤了去。
杨舒媛便笑道:“咱们是不是该起诗了?”
张筱婷皱眉道:“都怪还珠郡主这点心预备得太好了,这会子我一肚子东西,脑子如同浆糊一般,不是东道设计好的吧?”
宝陵与表妹是一家人,打趣也不顾忌,吃吃笑道:“好一个恶客!刚吃饱了,便来怪东道,居心太不良了。”
马怜儿也笑道:“不怪不怪,如此好的东西落在肚子里,怎也要写些好句来,才对得起还珠郡主如此盛情招待。”
涪陵郡主想到一事,便对清瑜道:“瑜儿妹妹,下个月轮到我做东道,这可为难死我了。要不,将你家厨娘借我用一用吧。”
应陵听了差点没背过气去,涪陵这丫头,稍有点硬气,也要想办法争一口气。谁知竟这般眼巴巴的求到人家那里去了。
宝陵琢磨这事清瑜也为难,便出声解围道:“我看大可不必,一则各府不相统属,尤其吃食上头,最是谨慎的,怎好让一个外人去操持?再者说,涪陵妹妹也该想想办法推陈出新,拾人牙慧有什么意思?”
清瑜还想凭借这点手艺将来做做生意,是不大好这般流传出去。恰好宝陵解了围,便对涪陵道:“这事我也做不得主,要是涪陵姐姐实在想要,便跟我母亲说去。”
涪陵本就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性子,说起这个也是临时起意,见这么多麻烦便熄了心思。
应陵还想在作诗上头扳回一城,便道:“时候也不早了。请笔墨吧。”
清瑜忙命丫鬟们将预备的上等笔墨送了上来。宝陵因是年长身份又最尊贵,便做了这诗会的令主。她取了香点上,宣布以一炷香为限,命众人做一首咏碧海的诗来。众小姐便各自寻了地方找起灵感来。清瑜心中忐忑,但是她也不是没有准备的。因上辈子经历过高考,早就暗暗学会了押题。想来在这连云阁里,放眼望去的不是花草,便是山水。如今题目是这碧海,自然就是咏水了。虽然清瑜底子不如其他女孩们厚重,不过投机取巧,事先有了腹稿,这会便也斟酌出两句来。
应陵不愧是有些信心的,在众人里第一个作成了,取了狼毫誊在纸上,便坐在一旁等着,脸上暗有得意。
须臾,宝陵也灵思泉涌,执笔一气呵成落字成诗。
再过了片刻,顾静言、张筱婷、杨舒媛也陆续得了。眼见香将燃尽,吴欣元、马怜儿也匆匆完笔。清瑜虽然作得了,但是想着自己年纪小,又是东道,落在最后无妨,便故意要等一等涪陵。涪陵额角见汗,最后一句迟迟不可得,只能投笔道:“我认罚了。”清瑜这才将自己的诗笺递给宝陵。
众女这才凑在一处,品评起诗作来。首先便是最早交卷的应陵诗作,马怜儿高声念道:
精光潋滟照静沙,
风吹涟漪戏鱼虾。
一池春水烟波里,
明日泛舟寻荷花。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好说话。这诗景也描了,情了抒了,但怎么着也算不得佳作。用词有些白,意味也有些浅。应陵见状,哪里还不知道众人的意思。心里越发有些不舒坦了,想着纵然自己的不算佳作,恐怕别人的也强不到哪里去,便翻了宝陵的出来,塞在马怜儿手里。马怜儿一看,有些惊喜,便念道:
琼香翠缕映清澜,
满城秀色在此间。
疑是三十三天外,
落得王母碧玉簪。
顾静言听完,便拍手道:“宝陵姐姐这个好,虽知白描了一句碧海,却将这一湖绿色咏得仙气飘飘。好诗,好诗!”
张筱婷也笑道:“最妙的是第二句,不仅夸了留园美景,竟将在座的各位姐妹们都夸了进来。不好也只能夸,何况是好呢。”
宝陵忙谦辞道:“信手偶得,游戏之作,姐妹们开心便罢了。”
应陵也不得不承认,无论切题,还是诗意,宝陵这首都比自己的好些。她今日一再受挫,心中已经将自己发起这次诗会的举动后悔了数次,只是不好显得那么没气度,否则早就拂袖而去了。
余下顾、马、张、杨诸女的诗作也一一被念了出来,虽然各有千秋,但都不及宝陵的。应陵有心为难为难清瑜,便笑道:“瑜儿妹妹的佳作呢,我们也是,竟然将东道主的排在这么后头。快拿出来给大家品评品评。”
宝陵笑道:“你没听说过,好戏在后头吗?瑜儿妹妹玲珑心肝,诗作必定是出众的。”
清瑜僵笑道:“两位姐姐千万别这么说,我如今连《声韵启蒙》都没读全,不过是跟姐姐们凑趣罢了。再取笑妹妹,我都不好意思听姐姐们念了。”
众女也都好奇,忙抽出清瑜的诗,仍由马怜儿念了:
烟笼碧海半氤氲,
惹得娇客尽登门。
一枝独秀不堪赏,
群芳竞妍方成春。
顾清言便道:“又一个捧客人的,这真叫我没法子评了。”
应陵撇嘴道:“这还不算出题?只带了一句……”
从未开口的吴欣元却开口分辨道:“瑜儿妹妹这样小,能做出这样的诗句来,已经难得了。况且韵也用对了,诗意也可圈可点。最重要的是,她这个做东道的,喜欢姐妹们一起和乐。这意思好,我是顶喜欢的。”
宝陵也道:“我也觉得好。不急,且看看最后吴妹妹的吧。”
马怜儿方把最后吴欣元的诗作拿了起来,却是一首五言律诗:
先上连云阁,才见小碧海。
天高澄宇阔,湖心雁徘徊。
登临空念远,只盼家书来。
不知出征人,何日到边塞?
这首诗一念完,在场众人都不说话了。吴欣元将一个女儿担心在外出征的父亲的心境写得直白而真挚。由景及人,确实是意味隽永的佳作。比起其余诸位的诗句来,这首的情感是最动人的。
清瑜伸手拉住吴欣元,轻声道:“吴姐姐放心,保靖侯必定不日凯旋的。”
顾静言是顾丞相的孙女,朝堂的事情听得多些,也安慰道:“倒是我们疏忽了,只顾自己开心,却忽略了你这个孝女。还珠郡主说得是,咱们陈国大军声势滔滔,又是与强大的梁国联盟,必定是有胜无败的。你不必伤怀伤了身子,听说你哥哥也不在家里头,你母亲只得你一个。要是病了,岂不是让保靖侯夫人越发两头悬念吗?”
众女都爱她纯良至孝,各自出言安慰。宝陵仔细将吴欣元看了看,心头有了小九九,自己的弟弟皇太孙陈泽祺虽是第三辈中最得宠的,却有些过于活泼外向。若是能配上这样一位稳重纯良的姑娘,倒是良缘。宝陵便道:“如今不用说,想必大家也无异议,这次诗会的诗魁,便是吴小姐了。虽然大家是第一次见,却相宜得很,往后要多多亲近才是。”
吴欣元有些羞怯。清瑜忙取过母亲为这次诗会准备的赏仪,递给了吴欣元。正是一只鎏金嵌翠七彩孔雀钗,衬在托盘中流光溢彩,夺人眼目。众女少不得又是一番惊叹。只是众人虽然羡慕,却不嫉妒,只因吴欣元德才兼备服了众。
清瑜命丫鬟将众小姐的诗作收起来,将来裱装留念。这才与众女依依惜别,送她们出府。
应陵不顾涪陵的招呼,一个人登车,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以下部分不算章节字数:今天这一章虽然只有3000字,却是最难写的一章。瓶子才疏学浅,四首诗都是憋出来的。不好的地方请读者们包涵,看个意思便罢了。至于行文里捧诗纯粹是为了剧情需要。瓶子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大家看了之后一笑而过吧。呼唤大家持续支持本书。求推荐票,感激拜谢!
一百五十八、佳客登门
清瑜直到众女都坐上马车走了,这才回到王府正院来回母亲。司徒长宁早听派去的丫鬟将场中所发生的事情说了,见清瑜过来,便将她拉在怀里道:“瑜儿这次做得非常得体。为娘本来担心你年纪小,或有招呼不周的地方,如今看来,亏得瑜儿一番准备,这诗会不仅不失礼,反而大出了风头呢。也算完了我一个心愿。应陵那丫头,因之前做事没有分寸,得了我的冷脸。本来我这个做长辈的,不该跟她计较,不过也要顾着我们嘉王府的颜面才是。”
清瑜点头道:“应陵姐姐是有些针锋相对,余下众位姐姐都是很和善好相处的。”
长宁欣慰道:“正该如此呢。这些小姐都是成都城中的数一数二出身高贵的,也唯有她们才配得上跟我们瑜儿来往。今后尽量亲热来往密切些,不论是她们请你去,或者是你想请她们来,都只管跟我说,为娘必定支持的。”
清瑜对其中几位心计不深,又很好相处的姑娘印象也颇好,忙满口答应了下来。
东宫之中,太子妃也等回了宝陵郡主,见女儿出宫一趟,并不见疲累,反而眉头舒展,似乎心情愉悦了些,太子妃也松了口气道:“我儿这么久没回来,我正悬念呢。今儿有没有吹风?可有不舒服?”
宝陵笑着摇头道:“母亲不必挂怀。不过是在嘉王叔府上罢了,又没有去得远,女儿又哪里这样孱弱了?”
太子妃慈爱的摸了摸宝陵稚嫩的肩膀,微笑道:“那就好,那就好。可怜我儿身子一直不大好,在这宫里拘久了,闷也闷出病来。我看你的脸色,似乎这一趟玩得倒开心?”
宝陵忙将诗会的经过跟母亲说了。太子妃边听边点头,道:“我说嘛,嘉王府这一家子比其余皇子府里强多了。你这位嘉王妃婶婶当年可是我们那一辈中最得人称赞的,听你说来,她教出的女儿也是出众得很,比起应陵涪陵来,年纪虽小,却乖巧懂事得多。”
宝陵也点头道:“我看这位还珠郡主不错。倘若不是年纪小些,又一直没在成都。这宫里哪里有应陵讨巧的份儿?不过说起来,我还是最欣赏保靖侯府上那位吴小姐。”
太子妃听了心中一动,忙问:“听你说她诗文不错,不知颜色如何,气度又如何呢?”
宝陵想了想,便答道:“吴欣元吴小姐虽然也还不大,不过一看,便知是一位美人坯子。与保靖侯爷有几分挂相,都是清秀的五官。若说气度,那也是谦和温婉,有礼有节。与我们这些头一次见面的人相处,既不过分亲密,也不刻意疏远,是个稳重的姑娘。”
太子妃叹道:“保靖侯夫人也是名门闺秀,她的儿女必定也不会差的。”
宝陵听母亲这样说,笑道:“我见那位吴小姐可亲,家世又匹配,还忖度着,给母亲提个醒。祺弟将来大了,是不是……”
太子妃闻言一愣,不自觉盯着女儿直看。宝陵已经十岁多,过两年便真要成大姑娘了。泽祺还小,况且他是皇太孙,婚姻的事情方方面面牵扯得太多,也不是自己这个太子妃能定下的。反而是自己这个女儿,从小体弱多病,还真是要好好为她着想着想。因刚才提起保靖侯府这家子,太子妃心里便有些郁郁,当初圣上有意将宝陵许给保靖侯长子,是自己听闻那孩子得了心悸之症,恐怕天年不久,这才不顾失仪,求到圣上面前,才免了此事。如今听说那位保靖侯长子因为托庇昭觉寺,不仅没有夭折,反而长成能文能武的一位翩翩佳公子。想来对方的家世、人品与宝陵正是良配。不知此时自己若是旧事重提,会不会……
宝陵不知究里,见母亲盯着自己发呆,有些不解。只当是母亲在考虑弟弟的事情,忙道:“女儿也不过是顺嘴提一提,母亲若是有意,改日宣了保靖侯夫人进宫叙一叙吧。”
太子妃眼睛一跳,心中有了计较,便道:“也好。保靖侯为国出征,素日又与你父亲有些来往,我们自然也要与保靖侯夫人亲近些。找个机会请了保靖侯夫人来坐坐,也是应该的。”
宝陵哪里知道母亲心里的小九九,闻言也高兴道:“若是两家结了秦晋之好,父亲更添了扶助,弟弟将来也有一个好外家。”
太子妃含笑点头,只是她打的是宝陵与保靖侯长子吴迢远的主意,宝陵不知道罢了。
没过几天,姿生堂成都分号便试营业了。因这次有了靠山,不同上次在襄阳什么都要从头来过,所以便没有弄多大的动静。清瑜本就是成都城里最顶尖的那批贵女,又刚刚建立了自己的交际圈。便借此机会,将所有高档货色各预备了一份,送往平阳伯府、保靖侯府、马大将军府等上次参加诗会的各位小姐府中。果然包装如此精美,又有如此多花头的胭脂水粉,立即被各府夫人小姐喜欢上了,她们再一推广给亲朋好友,姿生堂的名号在上层便轻而易举的打开了局面。
当然宫里的各位娘娘也都收到了嘉王妃孝敬的新鲜水粉,连同嘉王府秘制的各种点心,都被众位娘娘贵人们喜欢。长宁带着清瑜往宫里去的次数便多了起来。清瑜谨守规矩,既不多言出错,又乖巧听话,与应陵的做派完全不同,反倒是引得众位娘娘不一般的疼爱。只是亲祖母姚贵妃仍然不咸不淡的,嘉王妃母女也习惯了。
这日王府长宁请了保靖侯夫人到王府一聚。因保靖侯离家之前有过交代,又上次吴欣元在嘉王府得了善待,保靖侯夫人刻意郑重其事,连同自己在昭觉寺的儿子吴迢远也带了来,一同拜见嘉王夫妻。
嘉王陈洪恺头一次见到吴迢远,便觉得这孩子不错。他年纪不大,却有一种异乎常人的沉稳,大抵是常年在庙里生活的缘故,吴迢远身上少了些富贵气,更添了一种淡泊与自然。想起保靖侯的那个提议,陈洪恺便看了一眼女儿。清瑜是那种同龄人里少有的安静性格,加上不经意流露出来的沉稳气质,与这吴迢远倒是有些契合。保靖侯夫人江氏也是书香门第出身,与长宁说话很是相契,只是丈夫出征在外,难免悬心,话题里自然全都是保靖侯在外征战的事情。
吴欣元难得跟哥哥一道出来做客,心里自然高兴。见到清瑜,便为两人做起介绍来。清瑜与吴迢远是有过一面之缘的,便对吴欣元笑道:“吴姐姐,我与令兄在昭觉寺见过的。当日我与母亲、外祖母、舅母还有表哥一道去上香,在碑林里,遇到令兄舞剑。表哥还与令兄言谈了几句。”
吴欣元知道哥哥性子有些沉默,清瑜他们能与哥哥搭上话,有点奇怪,笑道:“竟是这样巧?”
吴迢远见妹妹疑惑的眼光看来,便点头道:“碰巧罢了。当时不知郡主的身份,只道是寻常管家家眷。迢远冒犯了!”说罢作了一揖。
清瑜侧身让过,道:“吴大哥客气了。我们也是后来听知客僧说起,才知道你的身份。我那表哥对吴大哥崇慕得很,若是知道我们两家交好,只怕早寻上门去结交了。”
吴迢远一想便知道了清瑜的表哥正是司徒府的少公子司徒玄应,微笑道:“常听说司徒府的少公子聪颖特异,是个有趣的人,不想竟然当面错过了。”
陈洪恺见清瑜与吴迢远似乎话里有些投机,心中一动,有心考较考较这个小子,便对吴迢远道:“且让你母亲妹妹在这里叙话。我书房中藏有不少典籍。我本有些信老庄之学,所谓佛道虽不同,义理却相通。我知道你是个佛学渊源的,不若跟我到书房去聊聊吧。”
吴迢远虽不知道嘉王这般是为何,不过他也不怵,彬彬有礼道:“谨遵殿下教诲!”
长宁笑道:“我正要与保靖侯夫人说说我们水粉铺子的事情,想必你们男人是不喜的,如此正好,待会我命人将茶点送到书房去吧。”
保靖侯夫人江氏也含笑道:“迢远好生听殿下的教训,你父亲视殿下为亲生兄长,殿下便是你嫡亲长辈一般。”
吴迢远朝嘉王妃与母亲行了个礼,便跟着陈洪恺出去了。
吴欣元拉着清瑜的手道:“上次你送来的那些胭脂水粉,真真可爱。不仅成色难得,用料讲究。光是那镂空雕花的盒子,便让人爱不释手。我用完之后,特意留下做了首饰盒子。只是那盒子上的诗只有两句,我想要余下两句凑齐一对,不知铺子里还有没有?”
清瑜不料吴欣元爱好这个,就好像自己前世小时候集贴画一般,闻言笑道:“都怪我不精心,当时就应该选成对的送你。也不知是哪两句诗?回头姐姐告诉我,我命木樨去铺子里寻摸寻摸。若是一时没了,等下批再做的时候,一定给姐姐留个雕得最好的。”
两个女孩正说着话,忽听保靖侯夫人着急道:“王妃,你是怎么了?可有哪里不舒服?”
一百五十九、病如山倒
清瑜回头一看,只见才这几句话的功夫,母亲嘉王妃就脸无血色,双唇发乌,嘴角还有些浮沫,额头上沁出斗大的汗珠来,早不见了往日雍容华贵的气度,整个人半靠在保靖侯夫人的肩上,似乎连话都说不出来。清瑜也吓得不知怎么是好,忙冲上去,扶住母亲。
伺候王妃的两个丫头已经吓傻了,刚刚还好好的,怎么毫无征兆,王妃就这般样子了。吴欣元见了忙道:“你们还在这里愣着干嘛?还不赶紧去追殿下!”
保靖侯夫人也顾不得自己是客,忙高声道:“快来人,宣医官来!”
众人顿时慌作一团。清瑜虽有些急救常识,但是面对母亲这个样子,也不知该怎么办,只能取出自己的帕子给母亲擦汗,焦急问道:“母亲是哪里不舒服?”
司徒长宁强睁了睁眼皮,然而却似乎有万钧之力,让她无力睁开。一张嘴也哆哆嗦嗦,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清瑜见母亲这个样子,眼泪不争气的流了出来,这才刚过了几天好日子,母亲怎么就突然犯了病,瞧着还是这么凶险……
慌乱中,外头有婆子禀告道,王府的医官徐大人已经赶到。保靖侯夫人忙将王妃轻轻扶在美人榻上躺下,清瑜便当仁不让做了主,道:“赶快请徐大人进来!这里除了近身丫鬟,其余人等都到外头去候着,除非父亲来了,余下不论什么事情都不可来打扰。”
自从木樨跟了清瑜,芙蓉做了姨娘,王妃长宁身边便没了可靠之人,虽陆续补了几个丫鬟,都还在观察中,便没有提哪个管事,故而发生这样的突发状况,也没有一个人敢来掌总。清瑜发话,众人顿时有了统派,忙各自去了。
那徐大人四十开外,一脸正气,这会见到王妃病势这样沉重,也有些紧张,只匆匆对保靖侯夫人与清瑜施了个礼,便忙伸手探脉。这一摸脉,徐大人禁不住眼皮一跳,不敢怠慢,又换了王妃另一只手再诊过。
“怎么样?”嘉王陈洪恺得了信,也匆匆赶回,身后还跟着吴迢远。
徐大人听到王爷的声音,忙起身转头,对陈洪恺施了一礼。
陈洪恺摆手道:“这是什么时候,还计较这个,快说,王妃病情怎么样?”
徐大人在王府里行医,自然知道什么是该说,什么不该说。忙道:“殿下!王妃这病来的突然,脉象也奇怪。为求稳妥,先让下官给王妃扎几针缓一下病情。殿下还是快请宫中御医来。请恕下官无能!”
听医官这样说,一屋子人的心眼都提到了嗓子眼。
嘉王陈洪恺急红了眼,点头道:“赶紧施为!”又立即吩咐陆管家即刻请御医。
徐大人忙从针囊里抽了七根针给王妃几处要穴下了针。果然一番施救之后,长宁的脸色缓和了些。陈洪恺怕长宁的病有大不妥,有心仔细问问医官,便对保靖侯夫人道:“如今我们府里没有年长的女眷,瑜儿又小,还得托弟妹好生助我看着长宁些。本是邀你们来做客,谁知却……”
保靖侯夫人忙道:“殿下再莫见外。我与王妃本是亲妯娌一般,殿下有要紧事只管去吧,这里头有我!”
陈洪恺点头,又对清瑜道:“瑜儿好生从旁顾着些。”
不等清瑜回话,陈洪恺便带着徐大人匆忙出去了。吴迢远见里头都是女眷,生恐自己在这里不便,便对保靖侯夫人道:“母亲,儿子跟去看看,若是殿下有什么差遣,也好尽尽子侄们的力。”
保靖侯夫人对这个儿子是很放心的,便点头让他去了。
清瑜见母亲扎了针之后呼吸平稳了些,只是昏睡不醒,稍稍放了心。抬头无意瞥见母亲身边伺候的大丫鬟妙香似乎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心中一动。忙站起身来,躬身对保靖侯夫人江氏道:“吴夫人,我去看看接御医要准备些什么,顺便给母亲拿些衣物来,您和欣元姐姐在这里稍坐片刻,有失礼仪之处,请二位谅解!”
江氏见司徒长宁领口前襟有些腌臜秽物,虽然被丫头们擦拭干净,却还是有失体统,便点头道:“郡主快去快回!”
清瑜点头,对妙香道:“你带路,去给母亲取衣物。”妙香闻言浑身一紧,又不敢违命,忙躬身引着清瑜出去了。
刚进了王妃的起居室,清瑜便命自己的丫头红药紫兰守在外头,带着木樨将门一关。妙香低头不语,心中已是害怕至极。
清瑜见她这样,就知道妙香必定知道些什么。此时母亲病成这样,她也顾不得了,抓起一个茶盏“哐当”一声砸在地上,严厉道:“妙香!你可知罪!”
妙香吓得浑身一软,萎顿在地上,磕磕巴巴道:“奴婢侍奉王妃不周……请郡主责罚!”
清瑜料她没说真话,步步紧逼道:“我给你一个机会,你说实话,母亲这病到底是怎么来的!若是你知情不报,耽误了王妃的病情,什么下场不用我说,你自己清楚!”
妙香闻言一个冷战,忙磕头道:“郡主开恩!是王妃不准奴婢泄露的!”
清瑜一听,果然有内情,忙道:“还不快说!天塌下来我给你顶着。要是母亲有个三长两短,你担待得起吗!”
妙香边哭边道:“前些日子王妃去昭觉寺烧香,不知从哪里弄回来一张方子。因见奴婢谨慎,特意单独召见奴婢,命奴婢按方给王妃煎药,不准跟任何人提起,若是被人发觉,只对外推说,是奴婢给自己服用治风头的老病方。奴婢知道,往常这种事情,都是要经过医官首肯的,但是又不敢违抗王妃……”
清瑜追问道:“如今那方子在哪里?里头都是哪些药?如今吃了几服药?之前王妃有过什么症状?”
面对清瑜这一番连珠炮似的逼问,妙香哪里还敢隐瞒,急声道:“每次抓完药回来,王妃都把方子收了回去。奴婢也认不全几个字,并不知道方子里用的什么药。只是那药引奇怪,须得孕中蟾酥,因不好寻摸,奴婢托了不少药材行才得了。到今日前前后后,王妃已经吃了十几服了。近些日子来,王妃总觉得乏力,有时候还犯恶心,奴婢看着惊心,可是王妃也不听劝……”
清瑜不知母亲偷偷吃的这是什么药,闻言看向木樨。木樨听得这样的秘闻,额头也汗涔涔的,见清瑜看向自己,意似垂询,只得斟酌着低声道:“嘉王殿下子嗣艰难,王妃一直有个心愿……”
清瑜闻言这才知道个大概,原来上次去昭觉寺,母亲是存了这样的目的!怪道临时支开了自己同表哥,只是落得如今这个下场,清瑜不知是该可怜母亲,还是怨母亲糊涂!什么乌七八糟来历不明的偏方,竟敢就这么用!只是这时候追究这个也没用了,清瑜站起来,对妙香道:“你给我好好待在这院子里,哪里都不准去!为免走漏风声,一个字也不要再说。”
妙香巴巴的点头,如今心里将满天神佛求了个遍,只愿王妃无碍,自己才脱得了嫌疑。
清瑜开门叫了紫兰红药进来,吩咐紫兰道:“你留在这里陪着妙香,什么话也不要问,只要把人给我看好了。”
紫兰素日谨慎得很,只看清瑜脸色,便知是有大事,没有二话,低头应是。带着妙香去了厢房。
清瑜又对红药道:“你取了母亲的衣裳,待会跟我回正堂去。”红药忙转身去了。
人都走光了,清瑜最后才看向木樨,木樨忙躬身道:“郡主有何吩咐?”
清瑜从手腕上脱下外祖母赐予的碧玉镯,递到木樨手里,沉声道:“所谓解铃还需系铃人,木樨姐姐拿了我的信物,即刻到司徒府里去一趟,单独将此事禀告外祖母知晓。昭觉寺中发生过什么,她老人家心中最有数。此时,父王还不知道内情,我也不是要去追究什么。只是你一定要想办法问清楚,何人开出来的方子,里头又是什么药!母亲性命攸关,你责任重大!”
木樨又是感动又是紧张。郡主将这么大的事情托她去办,可见自己已经深得信任。她也不矫情,立即点头道:“郡主放心,奴婢这就去!”
清瑜这才带着红药回到正堂。
保靖侯夫人见清瑜带去那么多丫头,回来却只跟着一个,似乎若有所悟,不过这事情关系到王府的颜面,谁知道里头有些什么见不得人的,她便故作不知,配合着王妃的近身丫鬟,给长宁换了衣服。
众人才帮王妃整理好,外头便响起了嘉王的声音:“瑜儿,出来一下。”
清瑜一愣,忙起身答应,往外间来。见父亲带着医官徐大人不知何时已经回到正堂,清瑜便问道:“父王有何吩咐?”
嘉王陈洪恺脸色有些奇怪,不知是怒还是哀,摒退伺候的人,拉过女儿轻声问:“我对内宅的事情素来粗心,你是常陪着你母亲一块的,你母亲最近有什么异常吗?”
清瑜瞥了医官徐大人一眼,猜想可能是这个人从脉象上看出了些什么。清瑜拿不准父亲知道了多少,这里头的牵连又可大可小,想了想,清瑜还是决定先替母亲保守这个秘密,便道:“瑜儿并没发现什么。”
一百六十、喜忧参半
陈洪恺点点头,起身拉起女儿,对徐大夫道:“你先到厢房里休息,等御医来了,你再过来。”
徐大夫恭敬应道:“微臣就在一旁随时侯召!”
陈洪恺这才带着清瑜进了内室,上前见夫人仍自昏迷,心头忧急。清瑜心里虽然也急,但是好歹知道了一点内情,比蒙在鼓里的父亲还是强些。想着保靖侯一家还牵连在此,便拉了拉父亲的手,眼睛看向保靖侯夫人江氏,陈洪恺反应过来,便对江氏道:“如今内子这般,实在不便留客。好在弟妹与我们亲如一家,不会怪罪。如今时候不早,不如我命人将你们母子三人送回府上去。改日内子好些,再让她带着瑜儿上门赔罪。”
江氏忙道:“殿下何须跟我们客气。既然亲如一家,哪里有什么怪罪不怪罪?本来我还想留下照看王妃,不过想到待会御医来了,恐怕各有不方便。宫里得了消息,自然也有稳妥人指派来,我就不留了。改日再来探望王妃。”说罢起身带着吴氏兄妹就要告辞。
清瑜忙道:“多谢吴夫人一番援手。如今就让我这个做女儿的替母亲送各位一程,疏漏之处,还请海涵。”
陈洪恺见清瑜这般懂事,欣慰道:“正该如此,这里有我,你且去吧。”
清瑜便将吴家三口送到了正门口。吴欣元本来还有许多话想跟清瑜说,谁知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只得临走拉着清瑜的手,嘱咐道:“妹妹莫要过于忧急,常听人说急病必不重,想来等御医到了,王妃必定会转危为安的。”
清瑜知道她是个纯良的性子,再三谢过。只看到保靖侯夫人带着他们兄妹上了马车,这才预备进去。
“郡主!”清瑜刚回头便听到木樨的呼喊,立即转身迎了上去。只见木樨从一辆马车上跳下来,几步走到门口。清瑜忙低声问:“可问到了?”
木樨忙压低了声音在清瑜耳边道:“老夫人已经命人去寻那个开方子的大夫了,只等把人找到,就立即带过来。命我赶紧回来传话,她老人家就怕御医看出什么不妥……请郡主想办法拖延些时间……”
清瑜哀叹道:“救人如救火。要不是入宫麻烦,又有规矩,也容不得你从容去司徒府探问一趟了。至于不妥,连王府医官徐大夫都看出些门道,何况是御医?我看御医马上就要到了。拖延是拖延不得了。眼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找个地方你再说!”说完便带着木樨和跟着的红药银霜往正院里去。如今王府人心惶惶,下人们都只知道王妃得了急病,也不知究竟,免不了议论纷纷。看到清瑜一行人走来,都恭谨噤声。
刚到正院门口,清瑜便见到了楚芙蓉带着丫鬟婆子也到了,正预备进去。
清瑜忙出声道:“楚姨娘留步!”
芙蓉闻言,忙停下,要向清瑜行礼。清瑜摆手道:“姨娘有孕在身,不必如此。姨娘有事?”
芙蓉忙道:“回郡主的话,婢妾听闻王妃染恙,特来探望。”
知道里头母亲情形不好,待会御医来了,还不知怎样一番情景。清瑜便阻止道:“姨娘有心了。只是此时母亲正在休息,父亲与我都在等御医来看诊,顾不上其他。姨娘又怀着孩子,万一过了病气,岂不是糟糕?等母亲醒了,我自会转达姨娘的致意,姨娘先请回吧。”
芙蓉还想争辩一句,扶着她的嬷嬷用力抓了抓她的手,芙蓉便不说话了。那嬷嬷忙出头道:“劳郡主体恤!姨娘也是担心王妃,既然殿下、郡主都在,我们姨娘就不去打扰了。若有什么事,郡主尽管吩咐。”
清瑜点头微笑道:“有劳嬷嬷照顾好楚姨娘,旁的父亲自有分寸。”
那嬷嬷就跟其他丫鬟婆子扶着芙蓉回去了。
清瑜觉得这个嬷嬷有些奇怪,忙问木樨道:“她是什么来头?”
木樨看着这些人的背影,低声道:“龚妈妈是贵妃娘娘送来的。”
不知为何,一听到这位龚妈妈是姚贵妃的人,清瑜心里便有些不好的预感。只是这时候清瑜也无暇分心这些,带着木樨进了正院,也不直进中堂,选了间无人的偏房,问起木樨去司徒府的经过。
木樨低声道:“司徒老夫人听了我说了王妃如今的病情,骇了一大跳。又不十分相信奴婢,还是奴婢取了郡主的信物出来,老太太才不说话了。”
清瑜点头道:“这事十有八九就是外祖母与舅母牵的线,我不好说这些长辈,只是这么大的事情,她们怎么就大意到这个份上?”
木樨有些犹疑道:“司徒老夫人确实是叫司徒夫人商量去了。具体说的什么,奴婢也不知道。只吩咐我回来传信,请郡主想办法拖着,她们找到人就立刻过来。我看舅夫人的表情,恐怕这方子有没有不妥,她都拿不准。就怕御医看出来,报到宫里。到时即便王妃好了,也落个不是。郡主能想个办法遮掩一下最好!”
清瑜何尝不知道,要是让人知道堂堂嘉王妃去找江湖郎中弄偏方想生儿子,还吃出毛病来,成何体统!本来母亲就因为子嗣的事情在宗室里抬不起头,再闹这样一个笑话,往后哪里还有脸出门?只是时不可待,面对分分秒秒就要进门的御医,清瑜还真的没有任何法子。
木樨怕清瑜与她两人待久了惹得嘉王怀疑,忙催清瑜先回内堂去。清瑜也担心母亲,便带着木樨去了。陈洪恺见到女儿回来,只点个头,如今他一心都挂牵着妻子,也没在意清瑜去送人送得这么久。只是一个劲儿催丫鬟去看看外头,陆管家可将御医请回来了。
清瑜看着父亲担忧的样子,心中有些后悔刚才没对父亲说实话,只是如今再要提起,又不知该怎么说。正犹豫着,外头已经有婆子高声禀告:“陆管家已经请了御医公孙大夫来了!太子殿下派了一位大人来探视!”
清瑜心里都咯噔一下,有些着慌。陈洪恺忙起身出去迎接去了。清瑜跟到门口,见到陆管家殷勤引着一位御医走在前头,后面跟着一位年过五旬的身着绯色官服不知几品的官员。
清瑜也顾不得细看,那御医早被众人接进了内堂。众人肃穆,陈洪恺不好冷落了太子的近臣,知道御医看诊不是一时半会的功夫。这才回到外间对那走在后头的官员拱手招呼道:“迟大人。”
清瑜本站在门间,听到父亲这么称呼,回头仔细一看,才发现这位官员竟是自己的熟人。正是潜伏在襄阳的陈国地下党最高人物迟掌柜的!不想他竟然是太子的人!
迟大人迎上正好看到清瑜的眼睛,他对清瑜微不可闻的笑了一笑,这才对嘉王施礼道:“下官见过殿下!”
陈洪恺便问:“太子殿下可是有事转托大人来告诉我?”
迟大人摇头道:“只因贵府管家报信去的时候,御医院大人禀告到圣上跟前。太子当时正随侍在侧,得知了此事,因太子分身无暇,遂命下官随御医前来看看,若有什么事,也好帮着分担分担。”
陈洪恺拿不准太子这是什么意思,只好道:“烦请迟大人转告,本王替内子多谢太子殿下的关心。”
迟大人忙满口应了。陈洪恺见这人没有走的意思,便只得命下人们奉茶,自己陪在外头,又担心夫人的病情,忍不住频频回顾。清瑜早已经回到母亲的床头,看御医郑重把了脉,忙开口问道:“公孙大夫,不知我母亲病情如何?”
那御医公孙大夫听清瑜这样称呼,便知这位便是还珠郡主了,忙回道:“王妃的脉息有些……,听闻府上的医官已经为王妃扎了针,我想请那位进来循例问问。”
清瑜听公孙大夫这样说,便知果然是有不妥了,只是她知道御医谨慎惯了,还要找医官对脉案,恐怕也是拿不得十分准。清瑜此时只想将此事压了下去,也不管适合不适合,便开口道:“这是自然。不过到底还是公孙大夫医术精深些,定论还需看您。如今我只关心母亲是否无恙,至于病源什么的,都是细枝末节了,稍候公孙大夫再与医官详论不迟。”
公孙大夫闻言眼皮一跳,还珠郡主这是暗示他现在做个定案了。瞧着王妃这脉象有几分似中了毒,又有几分像是妇科之症,仔细查看,还有几分喜脉的迹象,只是时候还浅,看不大准,实在棘手!公孙大夫在宫中许多年,早已经是个人精一般,如今这形势,嘉王殿下与太子使者在外头,却让一个几岁大的郡主来传话,莫非……想到这里,这位抱守成规的不倒翁便顺着清瑜的话,选了个最微不足道的理由,道:“依老夫之见,王妃这是有几分孕像,只是时间还短,太过不显。至于这病势,也不能轻忽,王妃有些妇科之症,看着有些凶险……”
清瑜闻言是喜忧参半,喜的是母亲竟然真的梦熊有兆,得偿所愿。忧的母亲的身体真的有些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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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六十一、煞费苦心
公孙大夫毕竟是御医,他若敢说是喜脉,就多半能确诊了。木樨反应过来,轻轻拉了拉清瑜的衣袖,清瑜这才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忙对木樨道:“赶紧去跟父王报喜!”
木樨忙出去了。清瑜这才问公孙大夫道:“母亲一直昏睡不醒,公孙大夫可有什么法子?”
这位老御医点点头,道:“医官扎了定神的穴位,王妃昏睡了免得发作。等奏明了嘉王殿下,微臣即可为王妃施术,到时王妃自然苏醒。”
外间得了喜讯的陈洪恺,令陆管家陪客,自己带着欢喜进来,见了御医便问:“夫人真是喜脉?多久的事?可还稳妥?”
公孙大夫见嘉王殿下如此,便知这位是极紧张子嗣之事了,心中有些忐忑,后悔适才接了郡主的话,给了这么一个定案。踌躇了一会方道:“还请殿下明鉴,王妃孕相极其微弱,大约只有旬月之期。若不是这番发病,断然是看不出来的。为求稳妥起见,微臣想请府上医官问问脉案,看看发病初期的情形。”
公孙大夫说得这般保留,陈洪恺这么聪明,岂会不知,心头不知是高兴多些,还是担忧更甚。清瑜也不知此事兜得住兜不住,忙转移话题道:“父王,公孙大夫能施术将母亲唤醒,请您恩准!”
陈洪恺闻言反应过来,忙点头道:“那就有请公孙大夫妙手回春了!”
这位老御医拱了拱手,取了一服贴膏给木樨,令其贴在王妃后颈。这才取了一根金针,细捻了两处穴位。扎完不过几息功夫,王妃司徒长宁便悠悠醒来,只是仍有些浑浑噩噩。公孙大夫点点头道:“请王妃好生将息着,眼前是无碍的了。”
见夫人醒了,陈洪恺这才终于放下心来,便对木樨道:“我们府里医官徐大人一直在偏房等候,你带公孙大夫过去!”
清瑜使了个眼色给木樨,木樨知道要防着两个大夫得出什么不利于王妃的医案来,朝清瑜微点了点头,便应命去了。
陈洪恺握住夫人的手,细声问道:“长宁,可好些了?”
这么一会王妃长宁的意识有些清醒,幽幽问道:“殿下,我这是怎么了?”
陈洪恺温柔道:“头先你突然发病,人事不醒了。这会御医看过,说是无碍了。”说着将夫人散乱的发丝理了理。他与王妃相敬相守,经历十年。如今见妻子这般,一颗心全都系在了妻子身上,实在没有心思再管其他。
站在父亲身后的清瑜眼见父母伉俪情深,越发深感二人相守不易,有心让他们单独待一会,便压低声音吩咐丫鬟们道:“御医叮嘱,母亲要静养。余下的人暂时都出去吧。留两个素日近身伺候的门口候着,要随传随到。”
今日发生这般突然的事情,还珠郡主一番打点安排,倒叫众人不敢小看她年幼,分明已经是半个女主人的做派,众人便各自下去了。长宁听得女儿的声音,忙道:“瑜儿,瑜儿过来。”
陈洪恺忙将清瑜拉到床前,清瑜见到母亲早上还好好的,这会子已经形容憔悴不堪,心头也涌出伤感。只是此时事情还没收尾,清瑜不敢怠慢,忙安慰长宁道:“母亲千万保重身体,瑜儿乖乖的呢。御医说了没有什么事。你安心睡上一觉。晚上我来陪你用膳。母亲想吃些什么?”
又暗示父亲道:“御医大人说母亲现在精神不济,需要调养。父亲有话,过后再说吧。”
看着女儿认真的眼神,陈洪恺感到极其欣慰。他知道夫人此时虚弱,无论是孕是病都先压下不说为妙。点头道:“瑜儿真是懂事了。都说女儿是父母的贴心袄,这话真是没错。这里有我在就好,如今府里只有你一个正主子得闲,你帮你娘盯着些。有事只管让韩妈妈与木樨去做吧。”
长宁见这父女说话,心头暖暖的,她也无力,便嘱咐女儿道:“乖瑜儿,听你父王的话吧。我没什么胃口,只想口酸汤鱼吃……”
民间有俗语道“酸儿辣女”,这意头是极好的。清瑜闻言笑道:“可巧,瑜儿也想吃那个了,这就让丫鬟们传令让厨下整治去。母亲好生歇着!”
清瑜这才掩门出了屋子,又叮嘱门口的婆子与丫鬟警醒些。
回头见迟大人还在外间,走上前去见了个礼,道:“迟大人别来无恙!”
迟大人对这位年纪虽小,经历却很传奇的郡主十分有好感。忙侧身让礼,反倒躬身行礼道:“下官岂敢!一直想上门拜谢郡主搭救之恩,只是身份多有不便。如今恰逢其会,微臣一直感念郡主襄阳援手,让微臣能全身而退!”
清瑜忙虚扶道:“迟大人舍身为国这才身陷囹圄,我不过举手之劳而已。也是我身为后辈应做的,怎担待得起!”
迟大人也就不太过虚礼,探问道:“王妃业已醒了吗?如今好些没?”
清瑜半喜半忧道:“正是喜事,母亲是喜脉,只是素日身子虚弱,平时硬撑也不显得,如今发作起来。御医道也无妨。烦请迟大人转告太子殿下。”
迟大人料定此事如此重拿轻放,恐怕其中还有隐情。只是他欠着清瑜一个人情,这又是深宅内院的事情,在大事上不妨碍,便有心帮清瑜一把,点头道:“如此就好。微臣这就回宫复命。只是小病不可轻忽,郡主得好好过问一番御医才好!”
清瑜知道这迟大人是个精细人,话里也暗示了,此事要将御医打发好了。忙回道:“我年纪小,正恐怕有疏漏之处,多谢迟大人提点!府里乱哄哄的,也不好多留大人,就请陆管家代为送客了!”
陆管家从旁看着,府上这位郡主真是与众不同。小小年纪,待人接物这样老成。今日府里大小事物一齐发作,郡主也统管得头头是道。听到清瑜吩咐,忙应下,引了迟大人出去。
清瑜庆幸今天来的是这位,换做其他人,恐怕没这么好说话了。心里记挂御医那边,便带着红药来寻木樨。木樨正与御医公孙大夫、嘉王府医官徐大夫在偏房。见清瑜来了,忙上前迎,故意道:“郡主不必担心,奴婢适才听两位大夫说了,王妃这病就是体虚气弱,又有些妇科之症,如今怀了贵裔,这才发作出来,并不碍事。”
公孙大夫与徐大夫心中都有疑问,只是碍着木樨一直在侧,不好倾心交谈。清瑜只想赶紧将这事处置了,忙道:“我说呢,我们王府最是规矩森严,入口的东西都是最谨慎的,万不会起因在这上头。适才公孙大夫说什么中毒,好生吓人。况且关系到我们这样的人家,说不好就牵连太大了。我猜母亲这病,病根必定就是在汴京操劳所致。两位大夫不知,母亲怀我的时候,就有这毛病。我生下来,也得了一场大病,好险没有夭折。公孙大夫、徐大夫这就商量着给开个方子吧,两位都是经验丰富的前辈,母亲就拜托两位了!”
公孙大夫听了,也觉得这理由或者可通,便依言开了一张以养为上的老成方子,徐大夫推说才疏学浅,认为公孙大夫断症极是,方子很好,也不下笔。清瑜接过,递给红药道:“快去让侍药婆子抓药煎来!”
又对木樨道:“你让韩妈妈准备重重谢仪,让陆管家仍陪同送大人回宫去。公孙大夫医术精深,往后少不得还要劳请他大驾。切不可失了礼数。”
公孙大夫忙谢过,跟着木樨出去了。
清瑜看着偏房里仅剩的徐大夫,也不说话。徐大夫年纪也不轻,却被这样一位小姑娘盯得头皮发麻,知道自己怎么也绕不过去的,忙跪下道:“下官无能,请郡主责罚!”
清瑜忙将人扶起道:“徐大夫不过是谨慎些罢了,何罪之有?不过母亲身体这般不好,父王与我实在放心不下。最近徐大夫就辛苦些,留在王府中不必回去了。我命人收拾一处僻静的院子,徐大夫对着母亲的医案,好好参详参详。”
徐大夫知道唯有自己是最先为王妃诊脉的,且自己扎针之后,御医才来,对王妃的病情,最深知的也是自己。郡主这般安排,看似软禁,实则也是避了自己的嫌,他本是嘉王府的人,忙一口应承下来。
清瑜此时才算是吁了一口气。唤了外头的红药吩咐了,红药忙叫来婆子带徐大夫下去。清瑜又叫了两个王府侍卫,跟着去了。
好容易煞费苦心将此事圆了,清瑜正准备去叫厨房里的于妈妈来商量商量母亲的膳食。木樨已经去而复返,迎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清瑜的舅母祁氏。
只是舅母祁氏表情明显有些不自然。清瑜虽然心里有些恼恨她怂恿了母亲做出这样的糊涂事,但是长辈面前,怎好表现出来?只得如平日一般上前见礼。祁氏扶住清瑜,见没有外人,低声问道:“郡主,王妃……现下如何了?”
清瑜叹气道:“回舅母的话,母亲业已醒了,父亲守着跟前,如今大略是无碍的了。”
祁氏口念阿弥陀佛,道:“听得报信,娘跟我都急得不知怎样。”
清瑜心中叹道:此刻我将事情压下,您才来,头前我急得热锅蚂蚁的时候,您在哪里?
一百六十二、郡主管家
司徒夫人祁氏这厢听闻嘉王妃已经转危为安,心事去了大半。她知道清瑜已经晓得了前次她们去昭觉寺做的那事,如今惹出这样的是非,在小辈面前她拉不下这个脸,有些不好问。
清瑜看在眼里,便道:“舅母这次来,外祖母可有什么叮嘱的话没有?”
祁氏惴惴道:“娘的意思,若是外头大夫开的方子不妥当,就请王妃先停了药。毕竟子嗣上头的事情,急也急不来。”
清瑜若有所思道:“也不知是那个野方子真有效还是怎么,母亲确实被诊出了喜脉。”
祈氏惊喜道:“竟真的怀上了?阿弥陀佛,那真是佛祖保佑,我说那刘大夫是有本事的嘛……”
清瑜见祈氏还不知厉害,摇头道:“舅母这就想错了!母亲的身子这般虚弱,这才刚刚怀上,便发作得如此厉害。将来还不知怎么的!子嗣固然重要,能重要过母亲的身体性命?”
祈氏不以为然,道:“郡主还小,不知道,这子嗣上头的事,尤其是对王妃这样身份的女子来说,关乎太大了!”
清瑜知道自己的思维方式跟古代女人还是有几千年代沟的,放在现代,要是王妃这样的身体,医生早就建议引产,关键时刻也是保大不保小的;而在这封建社会里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为了一个儿子,女人就是舍命也不惜的。
清瑜只得点醒道:“舅母,烦请带话给外祖母。若是母亲因肚里这个孩子有危险,还得外祖母出面劝劝母亲的好。说句不孝的话,万一母亲有个不妥,将来即便我有了嫡亲的世子弟弟,便宜了谁去?父亲是亲王,又年轻,想做嘉王继妃的世家女子绝不在少。我一个女孩,年纪又小,能保护得了弟弟吗?”
祈氏闻言顿时脸面有些放不下来。她一个长辈,被身份尊贵的外甥女这般说教,驳也不好,应也不是,只得僵在那里。
清瑜若是有办法,断然不愿意这样让舅母下不来台的。平心而论,这几个女人除了急功近利一点,也是一片好意。但是古往今来,存好心办坏事的大有人在。尤其是自以为一片好意,便觉得这错便不算错了,日后越走越弯,能有个什么好结局呢?清瑜权衡之下,还是决定要尽自己的力量,事先做些打算。清瑜脸上露出鲜有的慎重,对舅母祈氏道:“如今母亲胡乱用药的事情,好歹被我瞒下了,连父亲也不知晓。请舅母回去之后,将那位刘大夫找到,请到家里好吃好喝供着。软禁也好,强关也罢,断不能让风声走漏了一丝出去。况且母亲身体这样,我们王府随时还要找那位大夫。将来若是母子平安,我们王府必定酬谢他一番功劳,再找个由头远远打发掉。若是母亲真的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只去外祖母面前哭,去舅母面前要,还我一个娘亲来!”
清瑜这话就很重了,祈氏额角有些冒汗。清瑜这么大一顶帽子扣下来,哪里是她这个深宅妇人担待得起的,只得呐呐道:“那位刘大夫虽没什么名气,却也是正经人,况且我们早就奉上了丰厚的诊金,按理他绝不会泄露半个字的。况且人家也不是我们府里坐聘的,不好这么拘管着人家。只是郡主说得也有理,那我便即刻回去请他到我们府里,就说娘她老人家身子微恙,信得过他的医术,请他常住府里一阵……”
清瑜闻言改了语气,向祈氏郑重拜了一拜,苦涩道:“请舅母原谅瑜儿急母之心,我们一家十年沉浮,好不容易盼来了好日子。瑜儿只盼一家平平安安,适才对舅母无礼了,请舅母看在瑜儿年幼不懂事,又急又怕的份上,不要与我计较。”
祈氏这才缓了脸色,虽心里还有点疙瘩,但也不算太过介怀,忙道:“郡主言重了。也怪我们事急从权,办得不妥当,这才连累王妃捱苦。我也没脸去给王妃道喜,就请郡主替我转告致意吧。我这便回去禀告娘她老人家,并将刘大夫的事情办了,郡主若有什么事,只管叫人来告诉我吧。”
清瑜深知外祖家的重要性,想来外祖母司徒老夫人大风大浪见得多了,细想想也能明白其中的关碍,便再三向舅母道了歉,亲自将人送出府去。
清瑜坐镇王府,带着木樨这个秘书,将内院的事情一一安定。
嘉王妃吃了药,人渐渐安稳下来。嘉王陈洪恺瞅着妻子无碍了,才将她有了喜这件事告诉了她,长宁听了先是惊讶,接着便是狂喜,最后忍不住落下泪来。这些日子她承受无形的压力,吃不好睡不香,如今终于有个圆满的结果。人逢喜事精神爽,到了晚膳时分,清瑜再见到母亲的时候,便看到她满脸都是笑,竟看不出一分白日里那病怏怏的样子来。
陈洪恺见到女儿,忙招手叫她近前,道:“府里折腾了一天,好在这晚膳的时候咱们一家三口聚在了一起。我们小小管家婆快来爹爹这里坐!”
清瑜听得父亲打趣她,也凑趣道:“父王快别这么说,瑜儿这么小,哪里管得了父王的家?只怕这半日就短了咱们王府多少银钱也说不定!”
嘉王妃长宁笑道:“人都说你这孩子老成像我,我看不像。我像你这般大的时候,可没你这么大本事。本来我还担心我怀着这一胎,精神越发短了,这么大个王府,内院的事情也不少,总不能让你父王去管。交给下人,又没有放得了心的。今儿我跟你父王倒是看出来,叫韩妈妈与木樨支应着,我们郡主足可以管得了这个家了。”
嘉王也附和道:“正是,小怕什么,你是正经主子,咱们王府大小姐,父皇亲封的还珠郡主,你母亲分不了神,就该你管着。凡不懂的,问我,问你娘都行,又有可靠人扶持着,出不了错。”
清瑜倒是十分不好意思,不过白日里那种状况,她哪里还能藏拙,只能打起十二分精神去筹划打点,如今被拱上了台面,再想装也难了,清瑜只得道:“父王母亲既这么说,那我也不怕了。反正弟弟还没出世,父王母亲就我一个,就出了错,我哭闹一番撒个娇,也蒙混得过去。”
嘉王夫妻哈哈大笑,嘉王陈洪恺道:“到底是个孩子,快来吃饭吧,免得这酸汤鱼冷了有腥味。”
一家人便其乐融融的吃了晚饭。
这一天的烦嚣终于归于沉寂,嘉王府也因为坏事变好事,气氛不复白日的沉闷,府里下人脚步也轻快起来。
脚步轻得如同狸猫一般的龚妈妈关上院子门,进了屋子。楚姨娘所在这所偏院叫做静园,地方虽有些偏,却是清静少人扰的,王妃将安胎的楚姨娘安置在此处,也是一番好算计。这样的地方既适合孕妇静养,又远离了王爷的活动范围,楚姨娘平日里便没什么机会接触到嘉王。
芙蓉正歪在榻上寻思,见龚妈妈进来,忙精神一振,低声问道:“妈妈打听到什么?”
龚妈妈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就往屋里四处看。芙蓉道:“我嫌有人在面前晃荡,心烦,那两个丫头一个被我打发到小厨房里炖汤看火去了,另一个让她在隔间绣我们哥儿的虎头帽。屋里没人。”
龚妈妈心道,谁知姨娘肚子里是个什么货,这会就哥儿哥儿的叫,不怕人听了去,将来生出来货不对版,招人笑话。不过她面上半分不显,堆笑道:“姨娘,老奴在外头逛了一圈,只恨接近不了大丫鬟们,也没什么实在的消息。就只是知道王妃如今已经没事了,晚上跟王爷、郡主吃饭的时候,还有说有笑的。白日里闹哄哄的家下人,如今也都服了郡主的管束,比平日里还老实了几分。”
芙蓉摇头叹道:“本来我与木樨算得上是情同姐妹的,但自从我伺候了殿下,这妮子便同我疏远了。我请她,她都借故不肯来。除开她,余下伺候王爷王妃近前的大都是后来补上的,我便再也没人打听去。照妈妈这么说,王妃也是做做样子了?怪道郡主不让我进去。您老说说,她已经是王府的女主人,殿下又这么信任宠幸,还拿这个做筏子做甚?只可怜我自从搬到这静园,殿下的面也见不着了。本想要是王妃身子不好,我这个做妾室的也可以帮忙管管家,谁知王妃竟然让郡主这样小的一个人去管。从前自己的屋里人都防得这样紧,这要是外头来的人……”
龚妈妈笑道:“姨娘也说了,您从前是王妃近身伺候的人,王妃要是不愿意,也不会抬举您了。只是您太争气,几个月便有了孕,搁在哪个当家主母眼睛里,都是碍眼的。您的时运也好,殿下没有子嗣,王妃也不敢动您,要是王妃早有了儿子,恐怕您这胎可没这么容易坐住……这静园虽偏了些,养胎倒是顶好的。管家什么的看着光鲜,其实就是个糟心的事儿,姨娘还是争口气生个哥儿,到时候腰板也硬得起来。郡主迟早要嫁的,将来姨娘生的哥儿挣脸,比什么不强?”
一百六十三、趁虚而入
这话说得芙蓉眼皮一跳,龚妈妈虽然表面上句句话向着王妃,但是细一琢磨,又都藏着别的意思,什么叫“幸亏王妃从前没儿子,不如你这一胎也坐不住”?简直是诛心之言了。不过这龚妈妈是姚贵妃赏到府里的,自从被指到自己院子里管事,她便刻意与芙蓉交好。芙蓉见她敢在自己一个姨娘面前,背地里说主母这样的话,即使忠心可疑,至少与自己是共进退的。
论理说,芙蓉心底其实也不恨王妃,毕竟伺候了王妃这么多年,虽然王妃待她不如待木樨那般亲厚,但也算过得去的。只是一想到殿下对待自己那可有可无的态度,而对待王妃却是百般呵护,芙蓉无由便起了妒火,龚妈妈又常在芙蓉面前加油添醋的左暗示,右引导,芙蓉的这颗心,便渐渐的转变了。
龚妈妈瞅着楚姨娘的脸色,知道是时候再添一把火,忙压低了声音道:“姨娘,虽不十分准,不过老奴侧面打听,发现了一件事。从前姨娘刚害喜的时候,王妃调拨给姨娘院子里的老王妈妈,就是那个十分在行女人孕期保养的老妈妈,突然被调到王妃房里去了……”
芙蓉惊骇道:“龚妈妈的意思是……”
龚妈妈点点头,对芙蓉道:“姨娘可得有点心理准备,王妃十有八九也是有了。”
芙蓉顿时觉得天要塌了,她在这个府里的意义,不就是肚子里的这块肉?王妃看上她,抬举她做通房、姨娘,也是因为她好生养。要是王妃也有了,那可是正经嫡出的,自己的孩子立时便没了立锥之地!芙蓉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黑,险些晕了过去。
龚妈妈见了心中暗叹,就这样的根基,还想跟主母争宠,这个芙蓉太不经事了些。龚妈妈也不敢怠慢,忙叫了伺候芙蓉的丫头们进来,一屋子人又是一阵忙乱。
次日一早,清瑜便带着韩妈妈与木樨开始理事。因怕吵着王妃,嘉王陈洪恺便命人在正院旁边收拾了一进小院子,专供回事。韩妈妈知道府里人事复杂,不过她有王妃和郡主撑腰,年纪又大,自然腰板硬了许多,这会子看着堂下婆子一堆,都低首恭谨的样子,心里还是有几分得意的。受了王妃的托付,韩妈妈便开口朗声道:“想必大家昨儿多少也知道一点,如今王妃身子不爽利。实则是王妃怀了贵裔,要以保养为上。故而从今儿起,府里后院的事情,王妃交予了我们大小姐还珠郡主管理。由木樨姑娘与老身辅佐着,众位都是老成管事的,有的还是宫里出来的,应当有这个眼色。咱们郡主虽然年纪轻,却是心明眼亮得很,众位千万不要糊弄到跟前,否则……”
众位管事婆子不敢怠慢,都磕头道:“不敢,不敢!”
清瑜原想,嘉王府人口少,也不需要许多管事的。如今一看,差不多就有三十来位,忙偷偷问了木樨。木樨便在清瑜耳边解释道:“各王府的规制,是不论人多人少,众王府一视同仁的。故而虽然咱们王府人口少,这仆从的名额还是这么多。况且,咱们府里又不比别家,住的这宅子是前代名园留园增扩建的,地方广大,也少不得分派多些人手盯着。眼前来的,都还是管着紧要之处的妈妈们,余下偏的小的管事婆子,还有十来个呢。”
韩妈妈将人点齐了,便对清瑜道:“郡主,这里都是平素管着要害的妈妈们,如今人业已齐了,等您训话呢。”
清瑜默默觉得这感觉还真荒唐,三十几个中老年妇女跪着,等自己一个几岁大的孩子发话,这就是权力、身份的威力吧。想到母亲这一怀孕,府里纷至沓来还有许多事情,清瑜便压下心头的胡思乱想,开口道:“众位妈妈有的我见过,有的并不认识。不过无论有没有打过交道,我希望大家遵循原来府里的规矩,把自己的差事都办好了。我虽然年纪小,不懂事,但也是要面子的。母亲将偌大一个王府交到我手里。总不能在我手里将事情办砸了。有功必赏,有过必罚,这是母亲教我的。诸位妈妈都是上了年纪,在府里有体面的。可别粗心,使我难做。”
管着大厨房的伍妈妈忙接口道:“郡主放心,我们懂分寸,差事必定要办得比从前更精心才是。”余下的管事妈妈也都附和。
清瑜微笑道:“那就好。眼前就有许多事情要办。母亲有了身孕,父王一早已经亲自去给宫里报喜,若是有了上谕,或者娘娘们有赏赐,这一出,谁来管的?”
此言一出,就有一位老年妈妈排众而出,低头道:“老奴专管祭祀,接旨并宫中来往人事。若陆管家自外头报信进来。则按照定例,一一对应。”
清瑜见这位老妈妈沉稳持重,知道这种事母亲必定是委托了稳妥的人,闻言放了心。清瑜又问:“还有其他王府以及世交的道贺,不日恐怕就要一一登门了,这一项,又是谁来接管?”
又有一位中年妈妈出列,躬身答道:“奴婢管的接应。凡有外院回事处报来的来客造访、送礼收礼,是奴婢的分内事。比照嘉王殿下封王的时候接应的规制,依亲疏贵贱,对待来客各有不同接待。”
清瑜认得这是外祖家送来的一个妈妈,母亲曾说过她循规蹈矩,虽不十分机敏,却胜在得体稳重。清瑜便点头示意她退下。
放下眼前这两件最紧要的事情,清瑜便又不咸不淡的问了几个平常的问题,各有不同的妈妈们上前来答了。清瑜知道这府里人多有人多的好处,虽然效率低些,但是不怕遗漏。
各妈妈又回了些事情,清瑜知道都是规矩上头有定例的,命木樨一一按着规矩指派了。直到巳时初刻,一屋人这才散了。
清瑜带着木樨往正院去探望母亲。嘉王妃长宁因女儿第一天管事,多少有些不放心,也一直在等待女儿。见清瑜来了,忙召了她到身边,问:“如何?可遇到什么棘手的事儿?”
清瑜笑道:“不曾。都是母亲平时打理得好。选的人又都很精明能干,瑜儿跟着受用了。”
长宁有意提点提点女儿,闻言便点头道:“大事是出不了的。况且这才第一天,就有什么幺蛾子,也不会立时就显露出来。若遇到什么事,瑜儿不妨果敢些,你是郡主,就是发作错了,她们也只有生受的,切不可遇事犹豫,让她们闹得你心虚。”
清瑜撒娇道:“母亲放心,您教我的那套说辞,我都一一说了。我看她们的脸色,都畏惧得很。就有什么棘手的,左右还有木樨、韩妈妈在呢。实在不行,我自会去问父王。母亲还是安心休养,给我生一个健康活泼的弟弟!”
长宁听到这话,脸色特别温柔,她抚摸着并不凸显的肚子,满是慈爱的道:“若真是个男孩,我这辈子也就圆满了。丈夫疼爱,儿女双全,人生还有什么可以苛求的……”
清瑜怕母亲孕期忧闷,忙说了几个笑话逗趣。长宁有女儿伴着,又不用操心府里的事情,加上心愿已了,心情也好,这半日过得比从前逍遥自在。
嘉王陈洪恺直到午饭时间过了,才从宫里回来。他早晨出门的时候,本是一脸欢容。如今回府,却是有些愁眉不展。到了正院门口,委实踌躇了一阵,才强作了笑脸,进去看望夫人。
长宁见丈夫回来,忙问:“殿下,见着父皇了吗?母妃身体可好?”
陈洪恺见女儿清瑜也在,拉了她在自己身边,对妻子道:“父皇正会同丞相与几位大学士在御书房讨论军机大事,我在外等了一阵,恐怕他们一时还不会散,便委托了叶公公禀告。昨儿御医回宫,已经将此事说了,父皇定是知道了的。我去一趟也是为咱们做儿子媳妇的本分,既然父皇有要事,便不好打扰了。”
长宁点头,她是知道这位皇帝公公的,国事比天大,想来也不会太过在意。便问道:“母妃那里呢?”
陈洪恺有些顾左右而言他,道:“母妃正与几位娘娘在叙话,听我禀告了喜讯,也很欢喜。命我带了好些珍稀的药材来给你补身体。并命你好生在府里休养,不必再撑着去宫里请安,有什么事情,派人去禀告一声便是,或者让瑜儿进宫带个信也行。”
长宁听了有些失望,这位贵妃婆婆只是“也很欢喜”而已。看丈夫的神色,长宁也猜到,恐怕姚贵妃对此事并不十分热络。长宁想要在婆婆面前挣个脸面,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从前只想着是自己子嗣上头不争气,才让婆婆冷淡自己。如今好不容易有了,怎么还是这样的待遇呢?
陈洪恺见妻子有些困倦,便安慰道:“你先在床上歪一歪,养养精神。晚膳的时候再说吧。”
长宁温顺的点点头,便由丫鬟伺候着歇息去了。
清瑜却被父亲带了出来。陈洪恺连木樨都遣开,清瑜便猜是父亲这次进宫发生了什么事故。
陈洪恺望着女儿,有些话也不好开口。不过如今女儿代妻子管着府里,有些事迟早是要知道的,陈洪恺别过头去,低声道:“瑜儿,你命人收拾两间院子出来。如今你母亲跟楚姨娘都怀着孩子,我面前没得人伺候,贵妃娘娘指了两个人来……”
清瑜顿时呆在那里,这趁虚而入也来得太快了吧!
一百六十四、着手设计
父女俩这样尴尬的对着,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清瑜看得出父王那个为难的样子,可见他心里多少也有些不愿的。对母亲来说,至少这一点值得安慰。
只是父亲是嘉王,府里除了一妻一妾,便没有其他女人。不过这也是因为他们一家回到成都不久,诸事牵绊没有心思。但是这样的局面必定不会长久下去,想来母亲心里头也清楚的。只是这个当口,母亲昨天才诊出了喜脉,今天贵妃娘娘就赏人下来,不论是对嘉王的内务真关心也好,假关心也罢,实实在在有些太过于急迫了,打脸也不是这么打的!
清瑜便打破沉默,试探问道:“不知道贵妃娘娘赏赐给父王的是……”
陈洪恺虽然有些尴尬跟女儿讨论这个话题,但是也不得不说:“一个是母妃娘家的表侄女,她父亲尹中是营缮司的一个小吏,因有些亲,我小时候曾见过的。另外一个,是母妃身边伺候的宫女,名唤巧容的。”
清瑜听了心里顿时警铃大作,若是随便指两个美人,倒也罢了。可是这两个都有来头,头一个,不仅是官家小姐,还是贵妃娘娘的表亲,无论出身、关系,就是做侧妃也做得的;另一个既是贵妃面前伺候的宫女,即便是身份差些,那也是深有体面,轻动不得的。哪怕只来一个,母亲都要膈应,何况是祸不单行?
清瑜存了万一,低声问道:“不知贵妃娘娘给她们什么样的体面?”
陈洪恺严肃道:“母妃还只说了此事,我便知道事情不妙,干脆来个快刀斩乱麻,一口应下。不过我只说,谢母妃赏赐姬妾。你母亲刚刚有孕,这时候要是赏个侧妃,那也太过分了。母妃也不好太过勉强,便答应,先只给个妾室的名分。只是,明日就要送人过来了……你母亲那边……”
清瑜闻言这才勉强松了口气,若是陡然来了个背景强硬的侧妃,连自己都要以母相称,事事都要被挟制,那这府里的日子就更艰难了。清瑜见父王的样子,也料他难以对母亲启齿,突然道:“父王,女儿有意想接外祖母过府一趟,您知道,母亲身体弱,若是有外祖母这个长辈在一旁安慰叮嘱,她也安心些。有些事,换了长辈去说,也更容易接受些……”
陈洪恺闻言眼睛一亮,忙道:“正是,正是。我这就派陆管家去接岳母过来。我家瑜儿真是聪明乖巧,小小年纪,就能给父母分忧了!”
清瑜笑了笑,她知道,往后的日子多了这两个人,恐怕父母的忧虑只会越来越多,她做女儿的,又哪里能帮得上忙呢?总不能管到父亲的房里去,况且还是贵妃娘娘送来的人……
司徒府的马车停在了嘉王府门口,伺候的丫鬟婆子搀扶着司徒老太太下车来。司徒老太太抬头看了看嘉王府的大门,心中终是一声叹息。若不是当年圣上指婚,她是万不情愿将女儿嫁到皇家当媳妇的。上午儿媳祈氏回到家,将郡主的一番话转告,司徒老夫人听了既是惊讶于外孙女的早慧,又是担心女儿的身体。论起来,女儿嘉王妃这次怀孕,也不知是福还是祸呢……
嘉王陈洪恺听到传报,赶了出来迎接,司徒老夫人少不得一番行礼,陈洪恺心中有话,忙扶起岳母,将人引到了客堂。司徒老夫人悬念女儿,忙道:“殿下若有事,不必在此陪老身,只管去忙吧。”
陈洪恺忙道:“我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正有一件事想要托付岳母呢。”
司徒老夫人猜是关系到女儿身体之事,不敢怠慢,忙道:“殿下请说,老身仔细听着。”
陈洪恺有些尴尬,便牵起话头道:“岳母也清楚,王妃身子一向不大好,这时候突然有了身孕,固然是一件大喜事,但是我怕她经受不住,心里着急得很。”
司徒老夫人安慰道:“我知道殿下与王妃琴瑟相和,夫妻情深,才这般担心。其实我这个做母亲的,也一样担心王妃的身子。不过,王妃毕竟不是第一胎,虽郡主降生的时候有些不顺,不过这些年来,我看母女都还算好。况且如今是在陈国,殿下又是嘉王,若是小心静养着,灵药补品伺候着,料想无碍的了。”
陈洪恺叹气道:“岳母有所不知,虽然此时衣食无忧,可是烦心事比起我们在汴京的时候,也一点没少。早上我去宫里报喜的时候,母妃说我后院空虚……赏赐了两个人给我,我担心王妃气恼伤心,不知该如何启齿,所以想请岳母,代为关说一番……”
司徒老夫人听了也有些无语,贵妃娘娘也太不体谅王妃这个媳妇了!只是老人家毕竟见多识广,想到嘉王府如今一妻一妾先后怀孕,嘉王房里没个伺候的人,确实说不过去。如今贵妃娘娘借着这个由头,塞人进来,虽说急切了些,也是爱护儿子,从大面上无人可以挑出错来。老夫人便道:“殿下如此关心王妃,替王妃着想,老身替王妃谢过。还请殿下放心,知女莫若母,我这个女儿虽不敢说贤良淑德,但自小教养便是深明大义的。老身细细解劝,王妃定能明白殿下的苦衷。”
陈洪恺闻言终于放下了心头的一颗大石,将那两个妾室的来历背景透了底给岳母,便殷勤的送司徒老夫人往正堂王妃的寝室去了。司徒老夫人虽说有信心安慰劝说女儿,可是一想到那个姚贵妃,还是禁不住头痛。
清瑜没有时间去接待外祖母,左右父亲要与外祖母深谈的,这时候她这个做女儿的再掺和进去多少有些别扭。不如等大人们将该说的都说了,自己再去拜见不迟,况且明天那两个贵妃娘娘赏赐给父王的姬妾就要进府了,这边给新姨娘们的院子还没收拾妥当,清瑜便带着木樨往那里去了。
木樨也是知道这事的为数不多的几个人之一,她心中惊疑不定,既为王妃抱屈,又为郡主将来管家着急。想了想,心头无缘无故有些烦躁,便有些迟疑的问道:“郡主,荷香苑与玉脂堂隔得这么远,下人们收拾起来也不方便。为免赶不上日子,是不是干脆就选荷香苑隔壁的雪菱阁代替玉脂堂算了?”
清瑜瞥了木樨一眼,摇头道:“我之所以这么做,有三个原因,你倒是好好想想。”
木樨也是因为陡然听了这个消息,心思浮动,才大意了,听清瑜这么说,忙细细想来,试探道:“郡主是不想让那两位新姨娘走得太近?”
清瑜笑了笑,道:“算你猜对一个。”
木樨沉吟道:“这两位都是贵妃娘娘的人,只怕虽住得远些,还是禁不住她们来往。”
清瑜反问道:“所以呢?”
木樨似有所悟,喜道:“玉脂堂无论规制格局,还是景致气度,都比这荷香苑强了不止一点半点。让那位尹姨娘住在玉脂堂,郡主既给了亲戚面子,又给住在荷香苑的巧容心里埋一个钉子。待遇如此悬殊,只怕越来往,两人的隔阂就越深了。”
清瑜笑道:“都是你说的,可不关我的事。”
木樨好奇问:“那第三个原因呢?奴婢愚笨,想不到了。”
清瑜低声提点道:“咱们府里下人有不少都是宫里贵妃娘娘当初指派来的,里头必定就有不忠于母亲的人在。尹姨娘虽是贵妃娘娘表侄女,到底没怎么接触过宫里的人,倒还罢了。只是这个巧容,既然是贵妃娘娘面前得宠的宫女,那么这些当初从宫里指派下来的下人们,多半是认识的,这些贵妃娘娘的耳报神,有了机会少不得要往巧容身边凑。让巧容单独住在这荷香苑,我们也好帮母亲监看监看,哪些是有嫌疑的……”
木樨恍然大悟,忙道:“郡主果然好计谋。我初还担心,王妃没精神头管这些,郡主年纪小,我和韩妈妈毕竟是下人,恐怕奈何不了两位新姨娘。如此一来,倒是不用太担心了。”
清瑜摇头道:“即便我能下个先手,也不见得能奈何得了她们。只能预做个准备罢了。巧容是在宫里混得体面的得宠宫女,若是那么容易被算计,哪里会有今天?而尹姨娘本是贵妃娘娘属意做父王侧妃的,能入贵妃娘娘的眼,必定也是个八面玲珑之辈,绝对不是个省油的灯……”
木樨安慰道:“不过好在殿下心念王妃,只叫她们两个做妾室。在王府里,也不过是奴才身份罢了。郡主是金枝玉叶,又是殿下与王妃唯一的掌上明珠。殿下与王妃对郡主宠爱有加。她们见了郡主矮了一头,必定不敢轻举妄动的。”
清瑜笑道:“我倒是希望她们两个是沉不住气,仗着是贵妃娘娘的人,来我面前耍威风。那样的话,好对付得多。可惜,她们必定是低头伏小,暗中算计的。你看好了,到时候她们见了我,必定是毕恭毕敬,让人挑不出错来!”
木樨叹气道:“只盼望王妃平平安安的生下世子,到时候也不怕这些魑魅魍魉出来作怪了。”
两人一路说着,便到了荷香苑。如今正值六月,满池荷花开得正盛,莲叶团团,荷香阵阵,一池碧水照粉黛,景色倒是不负“荷香苑”之名。
陆管家见清瑜来了,忙上前问安。清瑜免了这位老管家的礼,道:“陆管家辛苦了,可曾齐备了?”
陆管家忙道:“大致上差不多了。只是这院子关得久了,平日除开日常洒扫的粗使婆子隔几天来清扫清扫,素无人来。日子又太赶,如今只来得及将家具添齐,仆从分好。别的也顾不上那许多……”
清瑜点头道:“这样就行了。缺什么日后再补吧。人送来得这么急,贵妃娘娘也不会怪罪我们失礼的。”
陆管家忙躬身道:“玉脂堂那边按照郡主的吩咐,精心打理了一番。又开了府库添了不少古董、字画,比起这里,要体面得多。郡主看,这里是不是也……”
清瑜就是有心厚此薄彼,笑着摇头道:“不用了,荷香苑风景这么好的地方,也不辱没她一个宫女出身的妾室。尹姨娘论亲可是我的表姑姑,又是官家小姐出身,在家里必定也是娇生惯养的,可比不得伺候人的奴婢,玉脂堂那边我们自然要准备细致些。”
陆管家闻言也听出了味,不过他也是王妃最信任的人,郡主又待他亲切,关键时刻该站在哪边,他自然心里有数,忙点头应是。
清瑜见都差不多了,便叮嘱陆管家在这里盯着,自己带着木樨往母亲所在的正堂去了。刚到门口,就听到屋子里传来隐隐的哭声。外头守着的两个丫鬟本都低头盯着自己的脚背,装作不知。见到清瑜来了,忙迎了过来。
清瑜不知里头什么情形,便刻意大声问:“外祖母来了?在母亲屋子里吗?”
那伺候王妃的丫鬟忙应道:“禀郡主,司徒老太太正在王妃房中探疾。”
里头的母女已经听见外面的响动,司徒老夫人推门一看,果然是自己的郡主外孙女,忙要施礼道:“郡主来了?老身有礼了!”
清瑜快步上前,扶住外祖母,道:“晚辈来迟,还请外祖母不要介怀。母亲好些了吗?我扶您屋里说话吧。”
司徒老夫人自从听了儿媳祈氏的转告,越发稀罕清瑜,忙摸着清瑜的头,慈爱的说:“听说我们郡主在帮王妃管家?可怜这么小个孩子,不过你这样懂事,你母亲也算是个有福气的。”
清瑜将司徒老夫人扶到房中坐下,抬头看侧靠在迎枕上的母亲,只见她双眼泛红,腮边带泪,想是刚刚哭过。清瑜忙掏出帕子,凑在母亲面前,将她脸上残泪擦了,担心的问:“母亲何事伤心?”
司徒长宁从母亲司徒老夫人那里得知了贵妃娘娘赏人的始末,心里哪有不委屈的?何况她又怀了孩子,本来就容易忧郁。婆婆姚贵妃这时候塞这两个女人进来,不给她这个媳妇脸面不说,还分掉了丈夫的宠爱。偏她又没法子辩驳,更没气力去管,这府里往后怎么个光景,司徒长宁只觉得失去了控制,茫茫然不知如何是好。
清瑜感受到母亲的无助,她用自己稚嫩的小手将母亲的手握住,用自己坚定的眼神传递着力量,对长宁道:“母亲放心,家里有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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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六十五、虚位以待
长宁看到女儿这么一本正经的样子,不禁一愣。清瑜点头道:“贵妃娘娘赏给父王姬妾的事情,瑜儿已经听说了。母亲可是为了此事?”
长宁毕竟是嘉王妃,怎肯在女儿面前露怯,忙遮掩道:“不是,不是,只是见你了你外祖母一时感伤,加上现在我身子不好,为肚子里的孩子发愁……”
司徒老夫人将女儿、外孙女的表情看在眼里,她伸出手去,放在长宁与清瑜紧握的手上,沉声道:“王妃,这孩子与众不同,我看她行事稳重有分寸,做你的左臂右膀绰绰有余了。在自个孩子面前还有什么拉不下脸的?你为这事心里不痛快,难道在我和瑜儿面前还要掩饰不成?除了我们,你还有谁能为你分这个忧呢?”
长宁有些讪然,低头不语。
司徒老夫人这才转头看着外孙女,轻声问道:“郡主,如今你替王妃管着这个家,面对这样的情势,你预备怎么做?”
清瑜知道母亲因怀了孕,又被贵妃赏人这件事刺激,才会这样失态。而外祖母却是人老成精的,当家主母做了这么多年,怎会没有对付姬妾的办法。想到这里,清瑜便将自己一番安排说了出来,说完清瑜看向外祖母,恭谨问道:“因事情来得急,瑜儿也来不及做其他,正想跟外祖母、母亲请教,还有什么是应该做的。”
听了清瑜的打算,司徒老夫人与嘉王妃不禁面面相觑。这般深思熟虑,便是主持中馈许多年的当家主母,恐怕也难以想到这般一石三鸟之计。仔细想来,郡主这番安排,分化、笼络、捧高踩低、引蛇出洞,样样都大有文章。
司徒老夫人笑对嘉王妃道:“女儿,这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如今青出于蓝胜于蓝了。别说你嫂子跟你,就是我这把老骨头,也没这么好的办法。”
长宁也含笑点头道:“谁知她这么小一个人儿,也能想到这些?她小的时候,我就常抱她在怀里管家,汴京的质子府人事复杂,是不是那个时候偷学的?”
清瑜知道依自己的年纪,这些事情有不合理的地方。不过人都是习惯成自然,母亲给她一个这样的理由,她也不反对,含笑点头。
本来见外祖母、母亲都这样夸自己,清瑜也有些不自在。若不是情势逼人,她倒乐得韬光养晦,藏拙个几年。只是如今为了自己这个本是和乐幸福的家,她也顾不得那许多了。
司徒老夫人本来不放心女儿,如今见识了清瑜的手段,心便定了大半,转而老生常谈,叮嘱嘉王妃一些对待妾室的态度手段。长宁从前只要看着一个芙蓉,那还是自己的丫鬟扶的妾,没这么多计较,于这个上头也有些大意。如今听母亲一番话,心头也领悟了不少。清瑜知道,这年头就是“女人偏要为难女人”的时代,也耐着性子,听了一通。
司徒老夫人末了才道:“王妃有了郡主这个乖孩子,还有什么愁的?那两个再是贵妇娘娘送来的,身份也是个妾室。在你们两个正主子面前,头是抬不起来的。况且王妃与郡主到时候尽可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当家主母养着胎,皇上亲封的郡主管着家,谅她们也玩不出什么花样。”
长宁本来有些忧郁的心情,也渐渐平静下来。她毕竟是大家闺秀出身,又在汴京沉浮这么多年,论理是不会这般脆弱的。只是适才被气昏了头,钻了牛角尖而已。
清瑜见母亲的气色变得沉静安稳了,便知道外祖母与自己的话,她是听进去了。想到一句关键的话,清瑜实在踌躇,这话本不应该是她这个做女儿的说,只是外祖母不提,也不知是忽略了还是怎么,支吾了一会,清瑜还是忍不住低声对母亲说了:“母亲,如今不管是什么人进府也好,贵妃娘娘如何对待您也罢,都不是最紧要的。最最紧要的,便是父王……对待您的心意。父亲母亲相濡以沫这么多年,那么困难的日子都捱过来了,如今正是享福的时候,切不可因为这个恼了父亲,寒了他的心……”
长宁又是一愣。这个女儿真是看透了她的心。本来夫妻二人这么多年在汴京举案齐眉,日子过得虽然艰难却让长宁在感情上非常自在。潜移默化间她那颗大度的心也变得小了许多。一个芙蓉,都有些让她膈应,芙蓉还是自己做主给了丈夫的。如今外头进来两个如花美眷,长宁怎么不吃醋?即便知道是贵妃之命,恐怕少不得也要在丈夫面前拈酸几句。只是女儿这一叮嘱,长宁反倒是明白过来,自己能依靠的,便是与丈夫这么多年的情分,若是恼了他,不是亲者痛仇者快的事吗?
长宁抚摸着清瑜的头发,由衷的道:“我家瑜儿到底是受过高僧点化的,灾劫去尽,疾病全消不说,连这颗心也被洗练得通明剔透,事情看得比我这个做娘的,还要明白。你放心,为娘会大度,还要上上下下挑不出一点毛病。”
清瑜这才放心,她是知道,女人嫉妒起来就失去理智。而一旦大度起来,反倒让男人心怀愧疚,更能得到尊重。
司徒老夫人见自己的任务完成了,王妃的气色虽好些,还是要多休养,便要辞去。
清瑜还有话想单独对外祖母说,便对王妃道:“母亲,难得外祖母来了。我想请她到我那里坐坐,厨下还有几样新做出来的点心,都是松软好克化的,瑜儿也想尽尽孝心。待会瑜儿再送外祖母去,可好?”
司徒老夫人什么眼力劲儿,知道郡主必定不会无的放矢的,忙接口道:“说起来,我还真有点饿了。之前王妃、郡主送到我们府里的点心都是极好的,很合我的胃口。”
长宁见清瑜与外家亲热,哪里还有反对的,忙答应了,支撑着起身送母亲。清瑜忙叫丫鬟们进来,照顾着母亲,这才引着司徒老夫人往颐珑轩去了。
等司徒老夫人在颐珑轩坐定,从司徒府里来的木樨领着红药、银霜、帘红、纱碧前来磕头。司徒老夫人放眼过去,这几个丫头看样子也算是老实得用,心里便很宽慰。之前她虽然疼爱清瑜,却不过是长辈对晚辈的关切罢了,如今见这个外孙女这般行迹,将来必定是不凡的,眼前这几个丫鬟倒是好拴住心。司徒老夫人忙慈爱的将众人拉起,含笑道:“也是你们的造化,到了郡主的面前。往后好生侍奉,用心学着些。将来王府必定不会亏待你们的。就是我,也看待你们与别人不同。”
众丫鬟都知道这位司徒老夫人在司徒府一言九鼎的,听了这样的话,都有些受宠若惊,忙千恩万谢。
清瑜让她们上了茶点,便叫木樨将人带下去了。
司徒老夫人也好奇,儿媳祈氏回府少不得话里话外有些埋怨被郡主教训的事情,难不成这个外孙女还要点拨点拨自己这把老骨头吗?
清瑜却不是那个打算。她嫡亲祖母姚贵妃现在看来,就不是仇人,也差不多了。一桩桩一件件没少给自己一家添堵。外家就不同了,从外祖父外祖母到舅舅,甚至表哥玄应,对待自己一家那都是很照顾的,舅母虽有些不靠谱,但是论心地也不坏。故而清瑜对待这位外祖母特别尊敬,说话也十分客气,道:“外祖母年迈,却要为母亲奔波劳碌,瑜儿身为晚辈,极为愧疚。且瑜儿这些年来,也一直无缘承欢于外祖母膝前,却屡屡得到您的关爱,心里一直记挂您。听玄应表哥说,外祖母素日有些头疼的毛病。我便留了心,找王府医官要了个方子,将药碾碎了缝在抹额里,孝敬给您。只是瑜儿年纪小,不懂针线,都是红药她们几个做的,还请外祖母不要见怪。”
说罢清瑜取出大小三条缎面的细致抹额来,双手奉上。司徒老太太见了自然喜欢,接过道:“郡主有心了!唉,我拢共只有王妃这一个女儿,她又经历这般艰难,我怎会不牵肠挂肚。就是郡主你,小的时候多病多灾,我接到信,每每只能暗自抹泪担心。如今好容易将你们盼回来,自然是欢喜。只是你母亲虽有你这个可人心的孩子,没有个儿子,日子也艰难。她苦苦哀求,我于心不忍,才有了后头昭觉寺之事。这事情你舅母回去后跟我详细说了,郡主的担心不无道理,如今那位开方的刘大夫也被我们寻到了,请在府里。郡主放心,此事万不会被人知晓。”
与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清瑜知道这位外祖母虽然嘴硬不好在自己这个小辈面前认错,但是看她愿意照自己的办法去做,便是心里已经接受了。清瑜忙道:“虽然舅母大度,不会跟我这个小孩子计较,但是瑜儿急乱之下口不择言,多有冒犯之处。还请外祖母帮瑜儿说和说和。不要让舅母心里恼我才好。”
司徒老夫人笑道:“这怎么会?你舅母存心是好的,就是那刘大夫的方子可能霸道了些。这事她也有错,回去已经跟我道了悔。如今好在结果尚好,王妃有了身孕,总归是件喜事。我们不能时时守在王妃身边照顾,好在这府里她还有郡主这个乖孩子,往后郡主多看顾些,有什么事,只管叫木樨来告诉我。外祖母就跟亲祖母是一样的。”
清瑜点头道:“外祖母比亲祖母还强呢。只是那刘大夫的方子,我始终放心不下。也不知是什么药,这么霸道,母亲犯病的时候,将父王与我吓得不知怎么好。这种偏方,通常人只往效应上说好话,却不知有没有什么隐患?这事情连父王都被瞒下,瑜儿就是怕父王知道后迁怒舅母,所以还请外祖母好好套套那位刘大夫的话,万一有什么不妥,我们也好早做准备。”
司徒老夫人倒是忽略了此节,忙点头道:“是我老糊涂了。这事定要盘问个仔细。郡主放心,王妃是我唯一嫡亲的女儿,她的事情,我是决计当作头等大事来办的。”
清瑜示好也做了,叮嘱也叮嘱了,也就不再多说,只笑着劝司徒老夫人用些点心。司徒老夫人心里存了这件事,也没有心思久留,随意用了一点,便要回府去。清瑜亲自将外祖母送到门口,这才作罢。
这一夜的嘉王府,异常平静。下人们都知道明天会有两位新人进府,只是王妃有孕的喜庆还没来得及消化,这边马上又有这档子事,也不知是三喜临门,还是波涛暗涌。
清瑜正准备收拾睡觉,外头香云进来,说是有仆妇来报,静园有些吵嚷之声。清瑜闻言已经猜到几分,忙让木樨去看。木樨回来禀告道:“我去的时候也没见着什么,楚姨娘已经歇下了。龚妈妈说是一个茶水丫头打破了姨娘喜欢的茶杯,被姨娘教训了一通,如今人还罚跪在院子里。我猜想多半是为了新人进府的事情,姨娘心里不痛快,不过龚妈妈既然这么掩饰,我也当做不知,只替郡主问候了几句,便回来了。”
清瑜观察这个芙蓉不是一天两天了,知道这位姨娘有些浅,不过到底是母亲从前的丫头,又伺候过她们母女一场,不闹得难看,清瑜也不想为难她。便对木樨道:“不是我看不起楚姨娘,只是若她想要在两位新人面前拿乔,恐怕会闹个灰头土脸。你见机点拨点拨她身边的人,毕竟从前你们也是姐妹一场,相交十来年的情分。她安分些养胎罢了,若不然只会自讨没趣。”
木樨帮清瑜铺好床,应道:“郡主倒是没看错。芙蓉那点心思,十分有九分半都在面上,她老老实实也就罢了,若是有什么念头,不知是什么结果呢。几次来请我,我都推说不得空,就是怕她将主意打到我身上,我念着往日的情分,又不好做。既然郡主发话,那奴婢明日就要走一遭,不管她心里记不记郡主与我的这份好心,怎么都要将话带到。”
一百六十六、新人进门
六月初四算不上什么黄道吉日,不过贵妃娘娘有命,尹家还是将这位六小姐尹兰烟用喜轿抬了,送往嘉王府。不过是去做个姨娘,尹家也不好大肆操办。尹中虽然是姚贵妃的表弟,不过姚贵妃素来严明不徇私情,故而他五十多岁仍只混得个营缮司的书笔吏。尹中到了知天命的年纪,早没了官场上蹦跶的心思,本心想这次若女儿蒙贵妃娘娘开恩,指给嘉王殿下做了侧妃,也算是光耀门楣的喜事。谁知宫里传信过来,尹兰烟却是只落得个姬妾的名分。上命不可违,尹中也只能打掉牙齿活血吞,强忍了。只是他对这个小女儿歉疚得很,故而之前掏尽老底体体面面的依照侧妃的规格办的嫁妆,尹中便一股脑儿全都抬了去,希冀女儿不要被人看不起。
只是要将嫡生的女儿送去做姨娘,尹中也落不下这张脸,便称病,委托了一位族中叔伯出面,将女儿送过去。这位送嫁的尹家长辈名叫尹文武,虽叫得如此一个好名,偏偏是文不成武不就的,只是善于钻营,于人情世故上很是通透。得了尹中的嘱托,尹文武便欢欢喜喜接了这个差事。尹家虽然与贵妃娘娘有亲,这些年来却也没受过什么荫护。这位嘉王殿下,才从汴京回来不久,尹文武一直也没能找个机会寻摸上门去亲近亲近。如今将尹家这位小姐送过去,尹文武琢磨着,怎么着,也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纳个姬妾,是无须三媒六聘的。故而尹家这一行人中除了喜轿与嫁妆,便是连个吹打的都没有,只走得静悄悄的。路人见到这样奇怪的场面,都有些指指点点。若说是哪家娶正妻,断然不会这样低调;可若是哪家纳小妾,那喜轿后头抬着的约摸八十八抬的嫁妆,也太乍眼了些。
一行人走进王府门前大街,嘉王府正门大门紧闭。只门边站着几个管事模样的男子,见到喜轿过来,走上来问。尹文武知道宰相门前七品官,不敢怠慢,忙陪笑着说了来历。那管事见这送嫁的排场,微微有些意外,不过还是点头笑道:“老人家辛苦了,这边请。”说完便引着众人往侧门边去。尹文武知道妾室是入不了正门的,忙招呼众人跟着走。坐在轿子里尹兰烟一路上都没有动静,只在此时,偷偷将轿帘掀开一角,幽幽含恨的看了看那威严肃穆的嘉王府正门。本来,她应该是从这里进去的……
这边尹家送嫁的还没走到侧门,从王府门前大街另一边,又来了一行人。也是一顶喜轿,却没有跟得这么多仆从,更没有尹兰烟这么多抬嫁妆跟着。只是打前头骑马的那位,却是一身内宫宦侍的打扮。王府门前管事里有眼色精明的,立马认出这位是贵妃娘娘面前最得用的吴太监,忙带人迎了上去。
尹文武听到动静,回头看了看。他也猜到,来人必定是宫里的,便忙叫众人停下,对那领路的管事说:“这位小哥莫忙,后头恐怕来的是贵妃娘娘的人,我们在此等等无妨,千万别失了礼数。”
这位管事打量了尹文武一番,点头道:“老人家真是豁达。不过王爷已经吩咐过了,便是两轿同来,论理也是尹家这一抬先进。若是老人家不放心,我们且等等,看看贵妃娘娘有什么旨意再看行止吧。”
后头众管事已经将吴太监与巧容的喜轿引了过来。吴太监见到尹家这个声势,心中暗暗忖度,这八十八抬嫁妆也太多了。就是尹家小姐真做了侧妃,也有些张目,何况如今只是一个走偏门的姬妾。不过尹家到底是姚贵妃的表亲,吴太监表面上也不好显出喜恶来,还含笑与尹文武打了招呼。
尹文武虽没见过吴太监,但是素日也听说过姚贵妃面前有这么一位,看着众王府管事恭敬的样子,尹文武哪里敢拿大,忙上前叙见。吴太监若无其事的笑道:“贵妃娘娘平日总说,尹家虽有些生意,也出了几位做官的老爷,不过是清贫之家。我看贵妃娘娘也走眼了呢,尹家这些个嫁妆,看得人直晃眼。我们巧容虽得了贵妃娘娘眷顾,却只得二十四抬嫁妆,咱家这个送嫁人,都有些不好意思。哈哈。”
尹文武心叫不好,这尹中只顾心疼女儿,却不知这嫁妆越过了贵妃娘娘的手笔,这不是找不痛快吗?忙接口转圜道:“吴公公玩笑,玩笑。我们小门小户,讲究的是一个热闹。看着东西多,许多玩意都是凑个数,哪里比得贵妃娘娘赏赐的,一等一都是价值连城的。可怜我们兰烟没有这个福分,不能伺候在贵妃娘娘跟前,也得到这样的体面。我这个叔爷爷也是个没本事的,跟吴公公您这样有体面的送嫁人比起来,更是不值一提。吴公公真会打趣人!”
吴太监算是看着巧容长大的,巧容恰巧也姓吴,又向来尊敬着他孝顺着他,二人虽没有父女的名分,却实打实有父女的感情。故而他才会主动请缨给巧容送嫁,全她一个体面。谁知恰好在门口遇到尹家这行人,这尹家小姐吴太监也见过的,论出身论长相论气质,都比巧容要强,吴太监这才忍不住出口来揶揄一下。只是遇到尹文武这个老猴儿精,三两下太极就把尴尬解了,吴太监也不好继续说什么。
王府的迎嫁管事们是陆管家特意挑选出来的忠于王妃的,都是眼色精明的人。如今见这两位都不是省油的灯,恐怕他们期待在门口看场热闹是没戏了。便有一位中年的管事上来,商量着道:“吴公公、尹老先生,碰巧二位都送嫁赶了个吉时,凑在一块到了。小的斗胆说一句,尹小姐的东西多,是不是先请吴小姐的花轿先进府去?吴公公是宫里的大忙人,总不好让您在这里久等。”
尹文武忙道:“应该的,应该的!”
吴太监知道这有些于理不合,不过稍一犹豫,还是点头答应下来。尹家仆人得了命令,又是一阵慌乱,让出一条道。吴巧容的轿子便当先进了嘉王府。尹文武走到尹兰烟轿子旁,隔着帘子偷偷压低声音道:“兰烟你受委屈了,不过叔爷爷也是为你好,那吴太监是贵妃娘娘面前红人,得罪他对你可没好处。”
尹兰烟早在轿子里将外头的动静听了个全,此时忙回道:“叔爷爷无须担心,兰烟晓得。”只是等尹文武走开,尹兰烟却将手里的帕子绞得快要烂了,自己做不了侧妃便罢了,如今连个下贱出身的奴婢也要走在自己前头……
等到尹家的花轿嫁妆进了门,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时辰。
期间早有耳报神将外头发生的事情传到了韩妈妈那里,韩妈妈一溜烟儿的跑到清瑜面前禀告。清瑜点头道:“韩妈妈外头盯着些。等敬茶的时节,就让人来知会一声,我收拾了好过去。”
韩妈妈笑道:“那尹姨娘八十八抬嫁妆,一时半会还安置不好。最好是错过了吉时!”
清瑜等韩妈妈去了,才对木樨无奈笑道:“还没进门,便暗斗了一场。”
木樨点头道:“尹姨娘的嫁妆这样丰厚,还真是有点越矩。不过吴姨娘越过她的头,先进了门,也有点尊卑不分。”
清瑜道:“表面上是巧容赢了先手,我倒是觉得她略显得娇纵了。即便是贵妃娘娘宠爱,吴太监支持,她也是个婢女出身,本当伏低做小,怎么这样出头?反观尹家那边,虽然输了一口气,但是反倒显出风度来。看来这位尹姨娘到底是有教养的,虽是小家碧玉,也有一分气度。”
木樨笑道:“看来贵妃娘娘失算了,她指来的两个人,恐怕很难同心呢。”
清瑜摇头道:“咱们局外人看来容易。不过对于尹姨娘、巧容她们两个来说,这是女人一辈子的体面。争一争也是应当的。咱们也别太乐观了。”
木樨叹道:“别说她们,就是楚姨娘,伺候了王妃那么多年,如今心也浮动了。”
清瑜道:“我说一大早你去了哪里,原来记着昨晚的事情,去静园了?”
木樨点头,放下手中的扇子,郑重对清瑜道:“郡主,我看伺候楚姨娘的龚妈妈不可小觑。我去静园,楚姨娘很是高兴,想拉着我谈谈心,那龚妈妈却寸步不离的。我尊重她年纪大,又是贵妃娘娘赏下来的,不好做声。楚姨娘却似乎很依赖龚妈妈,凡说什么都拿眼睛瞅着这位妈妈。我问昨夜打破茶杯的事情,楚姨娘也说得不尽不实。其实郡主跟我心里都知道,楚姨娘这是吃醋拿下人出气。即便这样气量差些,我们这么多年姐妹,我还不知道她吗?可是她对着我,竟然来一句真心话都没有了。楚姨娘先是埋怨我,对她情分淡了,也不跟她走动。又旁敲侧击的打探两位新姨娘的事情。”
清瑜笑道:“她这是没看透,是她因为身份变了,自己也跟着变了,对待别人也不同了。却希望周围的人对待她一如往昔。不过你说龚妈妈,我倒是想起来,母亲怎么会把宫里来的人放到楚姨娘跟前?”
木樨便解释道:“这不是王妃的意思。是贵妃娘娘指名要龚妈妈去的。也是为防万一……”
木樨虽然不好明言,清瑜还是明白过来,不过就是怕母亲嫉恨妾室的身孕做出什么歹毒的事情来。看来这位贵妃奶奶还真是不了解母亲,且不说芙蓉本就是母亲做主指给父王的,只说如今父王没有子嗣,母亲就是再不晓事,也不会动父王的骨肉啊。想到这里,清瑜心中一动,如果贵妃娘娘别有用心的话,那龚妈妈恐怕就不是看顾着芙蓉这么简单……
清瑜便问木樨道:“照你这么看,这位龚妈妈是已经拿捏住了楚姨娘?楚姨娘竟然这么不晓事?她是母亲的通房丫头出身,竟然胳膊肘往外拐了。不行,往后你要仔细盯着些,趁时间还不长,得想个法子把龚妈妈从楚姨娘身边弄走才好,免得将来闹出什么不好看的事情来。”
木樨点头道:“反正我是只差没把话挑明。不管府里新来什么人,只求楚姨娘好好保养,将王爷的子嗣平平安安生下来。芙蓉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要是王妃能不管这些,安心养胎多好。轮不到她管的事,她还费这个精神。”
清瑜叹气道:“我想尽量帮母亲分担,却担心她的身体。我看了母亲交给我的那个偏方,对于药理我是不大懂的,又不好拿着去问医官徐大夫,毕竟这东西越少人看到越好。想来想去,只有清远师傅,他们道教讲究炼丹合药,应该是个行家。你明天找人去青羊宫,将清远师傅请来,帮我参谋参谋。”
木樨听到清远的名字,心中虽然还有涟漪,但是表面上已经云淡风轻了,忙躬身应了。
外头红药进来说是两位新姨娘要去正堂给王爷王妃敬茶了,韩妈妈命人来请郡主。
清瑜虽然早听了这两位的大名,却还没有朝过面,该来的总会来。清瑜便在丫鬟们的簇拥下,往正堂去了。
嘉王府的正堂往日里大多都是清瑜一家三口聚享天伦的地方。今天,却要在这里接纳两个陌生人。
清瑜进了门,就见父王母亲都穿了明黄色的皇室衣饰,显得特别尊贵。尤其是母亲,一身华贵,头上戴了一支赤金累丝嵌八宝双鸾点翠步摇,煌煌然特别大气,坐在那里便是一身大家气度。
嘉王妃长宁见女儿来了,忙招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低声嘱咐道:“待会你好好看看人。”
清瑜点头,偷偷看向父亲,却见陈洪恺一脸严肃,没半分当新郎官的喜悦。
韩妈妈进来禀告道:“吉时已到,两位姨娘已经在门口等着,请王爷王妃示下!”
陈洪恺点头道:“带她们进来吧。”
韩妈妈忙去牵了两位喜服女子进来。韩妈妈将覆盖在两位姨娘头上的纱巾取下,清瑜抬头一看,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