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三十七、丫鬟背景
古人讲究食不言,寝不语。所以王府长宁并没有在饭桌上与清瑜闲聊,只频频给清瑜夹菜,尽显母爱慈情。清瑜虽心里有些不痛快,但是母亲盛情难却。况且也怕自己此时不吃,晚上又饿,再闹出什么事来,没由得再连累人。故而强吃了些饭菜,混了个饱。
待王妃放下筷子,木樨忙取了小盅给王妃漱口。清瑜也有样学样照着做了。王妃起身对清瑜招手道:“瑜儿,来陪娘说说话。”清瑜跟着母亲走到榻前,依着母亲坐了。
韩妈妈这才上来将残羹冷炙撤了。紫兰端了茶来,王妃长宁喝了一口,转头对木樨道:“你带着她们先下去。”
木樨见状知道王妃有事要单独嘱咐郡主,忙领着一屋子丫头关门出去。木樨打发了闲人,自个远远站在中庭候命。紫兰红药自然不敢越过她去,又落后半步,垂头恭谨等候主人召唤。
屋里长宁便拉着清瑜的手问道:“瑜儿,今天见娘发落你房里丫头,是不是觉得娘有些小题大做了?”
清瑜忙摇头道:“没有没有。瑜儿年纪小不懂,只是觉得那丫头挺可怜的。也怪我毛躁,惹娘生气了。”
长宁和颜悦色的道:“俗话说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要是纱碧不躲那一下,自然就无事发生。那个香云也有不对,本是她服侍你洗手,固然你想自个洗,她不便相强,也应该提醒一句,万事周全才好。”
清瑜听母亲这样说,连香云也怪上了,生怕牵连,忙道:“说到底,还是瑜儿的错,娘你别怪她们了。”
长宁摇头道:“我儿这话不对。你是郡主,是她们的主子。你想如何洗手如何擦手,就那么做。这是你主子的自由。而她们是奴仆,干的就是服侍人的事儿。满脑子想的就应该是怎么将你伺候好了,让你舒服。难不成还叫你这个郡主迁就她们的习惯规矩吗?你是主她是仆,纵使你有错,做奴仆的也应该尽力弥补,而不是失措躲避或者不闻不问。为娘就是怕你年纪小,脸皮薄,耳根软,将身边人惯坏了。本来今天只是一件小事,放在平时我才懒得费这个心思去追究。正是因为她们是新来伺候你的,为娘才啰嗦这一大通,我儿心里不怪娘吧?”
清瑜知道母亲一片苦心,也是为了给她立威。忙道:“多谢娘一片关心。瑜儿会学着娘这样做的。”
长宁欣慰的点点头道:“如今咱们一家再也不是汴京质子府里小心翼翼的受气包。你也再不是流落襄阳的小孩子,而是陈国嘉王府里的还珠郡主。如今矜贵的金枝玉叶身份,也该养出一份气度来。你是龙裔,是贵人中的贵人,日子就该过得悠然,再不要毛毛躁躁,让奴仆们看了笑话。你便先从你这颐珑轩开始,学学这御下之术。有什么不懂的只管开口问娘,木樨也是老成的,娘不在的时候你便问她。”
清瑜忙应是。她眼中的娘亲从前都是云淡风轻,在质子府不被人逼到墙角轻易是不会动怒的。而眼前的王妃却是雍容华贵,气势逼人,看来环境真的是会改变一个人的。
娘儿俩又说了一会话,眼见时辰不早,王妃惦记着还有几件事要跟嘉王商量,便起身要走。不过临走时,她还是仔细嘱咐了木樨韩妈妈一通。
清瑜将母亲送到院门口,见人去远了,才折返回到房里。木樨怕清瑜奔波太累,便问道:“热水预备妥当了,郡主累了一天,还是先洗浴了解解乏吧?”
木樨不问还好,一问之下,清瑜便立马觉得正需要。她风尘仆仆回到王府,坐都没坐,便去宫里觐见贵妃娘娘,当时,不过马虎的擦了擦换了衣服。如今睡觉前泡个澡,既解乏又减压,正是好事。
木樨忙领着清瑜来到净房,清瑜没想到自己这个浴室里头竟然是一个人造温泉。虽然那汤泉不大,不过胜在布置精巧,细节处都十分考究,最吸引清瑜目光的便是那一池汤泉,水面热气氤氲,水中飘着花瓣,还散发着幽幽清香。堪称五星级水疗spa啊。
里头红药同银霜都只穿了亵衣,看样子已经准备好,只等伺候郡主下池。清瑜回想起在襄阳这三个月就靠一只小木桶洗澡,天冷水少,洗起来多不痛快。清瑜嘴角微翘,现在终于体会到做金枝玉叶的好处了!
在汤泉里享受了小半个时辰,清瑜才在丫鬟们的催促下恋恋不舍的起身,泡太久了自然不好。
洗好出来回到自己的小天地,值夜的银霜便拿了帕子预备给清瑜擦头。木樨接过帕子,对银霜道:“你去将茶盅毛巾预备好,再看看痰盂儿、夜壶洗干净没有。我来给郡主干发吧。”
银霜应命去了。木樨这才开始替清瑜擦头发,这一遍一遍,直到用完八条毛巾,才作罢。虽然木樨动作轻柔,还是额角微微见汗。清瑜苦笑,擦个头发都这么麻烦,这就是母亲口中贵族的悠然吧。
木樨问道:“小姐是安歇了还是想再坐一会?”
清瑜正想问问纱碧的责罚,忙拉了木樨坐下道:“木樨姐姐陪我坐下聊聊天吧。”
木樨点头道:“不如郡主坐到床上,奴婢在床头陪您说话。要是您瞌睡来了,解了衣服便能睡了。虽是四月了,晚上还是有些凉。您又刚洗了澡,免得不小心吹了风,会头疼的。”
清瑜一想也是,古人这一点是很无奈的,夜生活等于零啊。没有电视没有网络没有手机,不到九点就要睡觉。看来以后只能靠看看书打发日子了。
等木樨将清瑜抱到床上安顿好,清瑜便轻声问道:“白日里母亲说罚纱碧给各屋熏香,是怎么回事?”
木樨见郡主这么关心,知道她心慈。忙开口解释道:“郡主不知,因成都地属西南,气候湿润,四月正是蛇虫鼠蚁衍生的季节,等过了端午,天气变热,这些东西便活跃起来。大户人家通常都会提前熏香,以免夏天受到这些蛇虫鼠蚁的侵扰。只是这活计用的材料都是大辛之物,檀香还好,艾草硫磺烧起来可是呛人得很。偏偏熏屋子必须门窗紧闭,又要防止屋里走水,所以必须留人在屋子里看着。这留守的人就遭了大罪了。那往年都是积年有经验的老婆子负责这事。今年少不得纱碧要跟在那婆子身前打打下手,吃一番苦吧。”
清瑜听了心惊得很,越发内疚。因自己的错失,害得一个六七岁的小姑娘去遭这样的罪,实在太可怜了。
木樨见清瑜面露苦色,知道她心疼纱碧。她们这些做下人的,能遇到这样心慈的主子,也是福气。忙劝道:“郡主也不必太过担忧。王妃这也是为纱碧好。只盼她从今往后得了教训,做事机灵些。不然伺候在郡主面前,这般大大咧咧,将来要是机缘巧合入了宫禁,到了御前,再犯错,可就谁也保不住了!”
清瑜无奈点头,想起一事,有些狐疑,知道木樨是母亲的解语花,便问木樨道:“听母亲说,这事香云也有错,我还担心母亲牵连她出来受罚,可是母亲并没有这样做。这又是什么道理?”
木樨见旁边无人,便轻声点拨道:“郡主,这是王妃敲山震虎呢。紫兰同香云都是宫里贵妃娘娘赏下的,两人入宫都有三四年的功夫了,可能是在宫里养成的习惯,话少得很。不过做事还是稳重得体,从这次这件事看来,香云是有些循规蹈矩,刻板世故了。她若是爽利,早会提醒郡主小心。可惜谨慎太过,只顾做个闷葫芦。况且她年长些,纱碧不过是给她打下手,王妃说她有错,还真没冤枉她。不过怎么说,香云也是贵妃娘娘指来的,这件事也是小过,王妃顾着贵妃娘娘的脸面,对她一句话也没说。香云也不是笨人,自然知道往后的行事做派了。”
清瑜不想这里头还有些人事关系,忙问道:“那其他几个丫鬟哪里来的?难道都是外祖母家送来的?”
木樨点头道:“余下四个都是司徒老夫人特意为郡主挑选的身边人。里头的详细我听韩妈妈对王妃说了。这红药和银霜是司徒府里早年买回来的犯官家眷,自小就训练着,模样行事都是府里出挑的。而且她们祖上都是有些根骨的,虽然犯了事,到底从前有过熏陶。虽是两个丫头,在琴棋书画上头,却有不输一般人家小姐的才情。司徒老夫人说,也只有郡主您这个外孙女,才配使唤这样的丫鬟。她们虽然不如紫兰香云受过宫规教训,不过说话做事要爽朗些,也都是知眼色,懂分寸的。帘红纱碧则是司徒府的家生子。几辈人都在司徒府当差,来历最是清白。如今虽然年纪小,稚嫩些,但是将来郡主调教好了,可以一直跟在身边的。”
清瑜这才弄清楚自己屋里的丫鬟都分作了两派。好在有木樨这么个明白人指点,不然这份资料详细的履历,她自己可没处问去。
转一句在作者群里看到的对手打团的祝福:祝福手打的生了小孩手指头不分瓣儿。
太损了,不过我喜欢。
一百三十八、芙蓉姨娘
香云将值夜的物件都准备好,回转了来。木樨也就不便再说什么,清瑜知道木樨也跟着操持了一天,忙催她去睡了。
同香云一起服侍清瑜解了衣睡下,木樨方辞去。香云这才放了帐子,吹了灯,去清瑜床脚那张小榻上躺了。
清瑜虽然不太习惯屋里还睡着别的人,不过也知道这是规矩,从今往后,恐怕自己只能慢慢接受。她望着暗夜中有些朦胧不清的帐顶,感受着高床软枕,有一刹那觉得不真实。经历了这么多风波,她终于得到想要的东西,如今名分已定,富贵在手,自己该干点什么呢?
这想法在她脑子并没有盘旋太久,心疲身累的清瑜便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清瑜便被木樨叫起,催她去给王爷王妃问安,晨昏定省,本是子女的义务,更是中华民族最看重的孝道的一种体现。清瑜被几个丫鬟们伺候好洗漱,又新换了衣饰。于妈妈打听到清瑜爱喝奶制品,忙连夜做了酥酪,一大早送来给清瑜尝鲜。于妈妈讨好道:“老奴也是偶然听陆管家说起,郡主喜欢这个,正好府里有材料,便赶做了点。老奴知道郡主要到王爷王妃那里用早膳,怕您起来肚子饿,先垫吧一口吧。”清瑜正想这个,忙谢了于妈妈,这才端起喝了。
屋里丫头们因昨天被王妃镇住,都呐呐不敢说话。帘红纱碧两个更是垂头靠后,大气不敢出。
清瑜自然不希望自己房内是这样的气氛。但是母亲那番教导言犹在耳,宅门里头本多是非。她们王府人丁少,还好点儿。但是作为将来陪伴自己的人选,清瑜怎么也得仔细观察观察这几个亲近丫鬟。
时辰快到了,木樨忙领着清瑜往正堂去。红药香云一个拿夹袄,一个捧手炉,跟在最后。清瑜的意思,都四月里了,哪里还用得着这些。不过丫头们生怕错了规矩,便婉转规劝带上有备无患。清瑜看她们是被昨天被母亲严厉的教训吓着了,只得随她们去了。
到了嘉王夫妻起居的正院,嘉王夫妻正在说话。见清瑜来了,不待她行礼问安,嘉王陈洪恺忙招手叫女儿过去。清瑜还是规规矩矩给父母完了礼,这才走到父王跟前。陈洪恺将她半搂进怀,轻声问:“瑜儿昨晚睡得如何?刚到府里习惯吗?丫鬟伺候得精心不精心?屋里还缺什么东西不?”
清瑜忙道:“不缺。昨天夜里瑜儿一觉睡到大天亮。没什么不习惯的。”
王妃司徒长宁见自己平素严肃正经的丈夫问起这些小节,开口笑道:“王爷这是不放心臣妾的安排吗?我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就是少了自己的,也不能少了瑜儿的呀。”
陈洪恺非常享受这一刻的亲情宝贵,也对妻子笑道:“夫人这是冤枉我了,我就是关心瑜儿。”
司徒长宁命人将早膳传来。对陈洪恺笑道:“王爷放心吧。木樨韩妈妈都是稳妥人。有她们看着,委屈不了咱们郡主。倒是王爷你,昨儿一天忙应酬,也没空陪我们娘儿俩吃顿饭。今早这顿可是咱们一家三口这几个月来头一遭聚在一块吃呢。”
陈洪恺显得很有兴致,笑道:“怪我怪我。好在如今咱们一家人聚齐了。”又问清瑜:“乖女儿,饿不饿?”
清瑜感受到屋里浓浓的亲情,十分温暖,笑道:“不饿,早上于妈妈给我做了碗酥酪。我全喝了。”
陈洪恺这才放心,对木樨道:“这于妈妈做事有心,赏!”
木樨忙应了。
清瑜知道,父亲母亲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恩威并用,正是为自己收买人心呢。
外头厨房的婆子已经将早膳抬来,木樨同王妃身边的丫鬟便一起伺候着。一顿早餐,都将桌子摆满了,虽然每种分量都不大,但是林林总总也有三十来样。再加上青瓷盘,白玉碗,象牙箸,皇家豪奢,可见一斑。
一顿其乐融融的早餐过后,王爷刚端起茶,就有婆子进来禀告道:“楚姨娘来给王爷王妃磕头了。”
王妃眉头微皱道:“不是吩咐她有了身孕免了这晨昏定省吗?”
王爷道:“如今她有了妾室之份,就该立立规矩。又不是小姐出身,哪里就这么娇弱?”
清瑜暗想,这楚姨娘必定就是芙蓉了。如今母凭子贵,看样子已经有了妾室位份,不再是通房丫头了。虽然她内心是偏向母亲的,但是听到男人对一个怀着自己孩子的女人这样说,清瑜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
那婆子是王妃屋里人,显然很认同王爷的说话,接口道:“如今楚姨娘身子还没显怀,前后三四个人小心伺候着。当是不会出什么岔子的。”
王妃道:“她从前也是伺候过瑜儿的,如今也该朝个面。既然诚心来了,就进来吧。”
那婆子通传了一声,楚姨娘便在几个妈妈的搀扶下进了门。
清瑜一看,虽只三个月不见,做了楚姨娘的芙蓉的确改变很大。她如今再也不是从前那丫鬟打扮,头上梳了妇人的发髻,穿了一身浅粉的长裙,虽然不算华丽,但衬托得她娇肤胜雪,十分俏丽。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怀孕的缘故,清瑜觉得楚姨娘比从前添了许多女人韵致。以前只觉得她顺眼而已,如今打扮下来,确有几分颜色。
两个有力婆子扶着芙蓉的手,朝王爷王妃拜道:“妾身楚芙蓉拜见王爷,王妃!拜见郡主!”
王妃忙吩咐道:“快扶起来。有身子的人,心意到了就好。”
楚姨娘还是小心翼翼全了礼,道:“谢王妃体恤。妾身不敢娇妄。”
王爷闻言点头道:“到底是王妃一手教出来的,懂规矩。”
见丈夫处处站在自己这边说话,王妃长宁的心里那点隐隐的醋意也就淡了,问道:“不是叫你在自个院子里好生静养吗?”
楚姨娘忙道:“回王爷王妃的话,妾身本当遵从王妃的吩咐,静心养胎。不过妾身思前想后,虽然王妃是一番好意,体恤臣妾辛苦,但是臣妾岂可因此轻省坏了规矩?况且,蒙王爷王妃垂怜,赐了妾身身份,妾身感激涕零,却一直没有机会拜谢大恩,今日前来礼敬王爷王妃,也是妾身的本分。再者,郡主平安归来,妾身从前也是伺候过郡主的,昨日因府里事多,妾身不敢打扰。郡主虽然优容,妾身却不敢轻慢。故而今天一早便赶来拜见郡主。”
楚姨娘这一番话说出来,有条有理,字字谦卑。听在嘉王夫妻耳里非常受用。清瑜却有些奇怪,她印象中的芙蓉可是有些幼稚的,应当是没什么鬼心思,否则母亲也不会给她开脸帮父亲收到房里。就算是因为做了小妾,开了窍,可是三个月时间而已,按理说转变不可能这么大。
王妃长宁自昨天得了嫂子的劝,对楚姨娘怀的这个孩子极为看重,点头道:“你跟我那么多年,什么心性我是知道的。今日既然来了就罢了,往后还是留在静园好生养胎为重。王爷如今只得郡主一个,你要是为王爷诞下麟儿,那就是立了大功。我不计较那些个虚礼。”
楚姨娘忙躬身应了。
长宁看了清瑜一眼。清瑜会意,便对楚姨娘道:“你不必客气。还是听母亲的话,好生将养吧。”
嘉王陈洪恺便道:“礼也见过了。先下去吧。我和王妃还有事商量。”
楚姨娘一滞,但又立刻装作没事一般恭敬领命,在婆子搀扶下又走了。转身的时候垂头的楚芙蓉脸上有一闪而过的黯然与哀怨,只有身量矮小的清瑜所在的角度看在眼里。清瑜看得分明,芙蓉这番话显然是精心准备,不过诚心有几分就说不清楚了。更多的恐怕是想借机凑到王爷跟前邀宠,只是王爷的态度冷淡得很,不管什么时候都云淡风轻的样子,丝毫看不出对楚姨娘的喜怒。清瑜有些明白楚芙蓉的失望,有时候被忽略可能比被责骂还可怜吧。
见父母有事商量,清瑜也起身辞出。王妃知道清瑜想见邓厚,便任她去了。
待人都走了,王妃又将身边人遣走,屋里只剩夫妻俩。陈洪恺这才道:“昨晚咱们商量的事儿,还是按照我的意思办。既然你回娘家一趟太折腾,我又想当面请教岳丈大人。不如你就将岳丈岳母接来一叙。借口嘛,自然是瑜儿。哪里有外孙女儿见不着外祖父外祖母的道理?如今我封了王,固然要低调些行事,免得被人背后说张狂,可是至亲之间走动走动哪里能出格?”
长宁默然,想了想才道:“王爷是咱们府里的主心骨,既然您拿定了主意,那就这么办吧。如今瑜儿回来了,楚姨娘又有了身孕,加上还要经常进宫探望贵妃娘娘,我也该多放些精力在这女人该做的事情上。外头的事,有爹和大哥给您出主意,他们毕竟比我一个妇人懂得多,看得远。”
陈洪恺点头道:“夫人辛苦了。我这就命陆管家送帖子过去。明儿请岳丈一家过府叙叙天伦。”
一百三十九、神女有心
清瑜从王府正院出来,便吩咐木樨带她去清远邓厚下榻的雅苑。木樨心中暗喜,忙快步在前带路去了。
雅苑里,师徒二人正在练武。清瑜一进院子,清远邓厚忙迎了上来。邓厚见了清瑜满心欢喜,又有一肚子话想同清瑜讲。忙引着她进了雅苑客堂。
身边没有外人,清瑜开口便问:“哥哥住的可还习惯?”
邓厚点头道:“郡主放心,我什么苦都吃过,这里这么好,怎么会不习惯?”
清远知道两小相聚时日不多,便道:“郡主,你一直悬心的事儿昨儿我同王爷说了,王爷给邓厚指了个好去处呢。我还有些早课未完,就让他自个跟你说吧。”
清瑜忙道:“清远师傅尽管去吧。有什么需要的只管跟下人们说。”
邓厚起身将清远送走,这才转身坐下,将王爷打算将他过继到邓献公膝下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
清瑜听了又是高兴又是担心。高兴的是,这样的安排既不扎眼,邓厚又有了将门之后的身份,实在是非常合适。担心的是,若邓厚走上了从军之路,那么此后便避不开刀光剑影,戎马枭血的生活。不过清瑜到底是有着成年灵魂的人,权衡利弊之下,还是支持鼓励邓厚道:“好男儿志在四方,哥哥做出这样的选择,我也赞成。只是哥哥要谨记,凡事三思后行,不可逞一时之勇。你父母姐姐在天之灵,也一定希望平安。何况还有我、清远师傅、杨大哥杨大嫂,都记挂着你。”
邓厚点头道:“郡主放心,我从前不过是个王府里的逃奴,贱命一条,虽然天大地大,却无处安身。那时常有不如一死了之的念头。天幸遇到了郡主,如今托郡主的福,得了嘉王爷的恩典,邓厚必然会惜命。这辈子还有很多事情等我去做,还有好多恩情我未曾报答,岂可轻言生死?”
清瑜虽知从此与邓厚便没那么容易见面,心下有些怅然,不过还是为他打气道:“哥哥只管去搏个锦绣前程,旁的无须多想。人生在世,谁能无憾?哥哥要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适当的磨砺是必须的。我请陆管家挑两个聪明机灵的小厮给你做伴当,你往后去到了邓将军府上,若有什么为难事,只管叫他们来寻我。”
邓厚眼中有些湿润,他孤苦至今,好不容易得了个这样贴心的妹妹,如今却不得不分开了。好在他过了七月将满十五岁,也是个大人了,这份兄妹之情本自患难中来,必将长存二人心间。如今都各有了好去处,更无须伤感,岁月悠长,将来的际遇谁又能说得清呢?
清瑜见邓厚目现微光,自己也跟着有些难舍。她不想将气氛弄得这般凝重,忙转过话头,道:“我得了贵妃娘娘允许,可以同杨大哥杨大嫂通信,哥哥有了这样好的去处,杨大哥杨大嫂知道了定会欢喜。”
邓厚点头道:“我不通文墨,郡主也帮我问候大哥大嫂几句。”
两人知道邓厚一旦离开王府去了邓府,这身份地位地位虽然不可同日而语,但是与清瑜的郡主身份相比,还是差了老远。况且如今与当时在襄阳市井之中不同,男女大防在这样的高门大院越发严谨。两人可能再想见一面都难了,少不得互相叮嘱叮嘱,说来说去的。
清远本是找了个借口让两小叙话这才避了出来。见门边只有木樨一个,脚步便有些踌躇。他知道木樨是王妃身边红人,如今管带着清瑜房里,以他与清瑜这层关系,将来少不得要与木樨碰面的。虽然木樨看他的眼神,让清远有些异样,不过他还是行了个道家稽首礼,随意问了问清瑜的饮食起居。
木樨见清远主动与她搭话,心中又喜又羞,忙一一认真答了。
二人一问一答,不过两三个回合,清远便没了话题。他不耐这气氛尴尬,正想走。木樨眼色精明,看了出来。她飞快回头看了一眼,见跟来的红药香云离得远,便趁人不注意,从怀里取出一对步履,递到清远的手中。
清远先是一愣,继而脸红到了脖子根。这步履是贴脚穿用的东西,一个女孩子送他这样的东西,傻子才看不出来这是什么意思。清远忙道:“出家人苦修惯了,用不上这样讲究的东西。”作势便要递还给木樨。
木樨有些发急,双手推却,编了个理由道:“清远师傅不必多心。因多赖你四方奔走,才找回我们郡主。这是我们伺候郡主的几个丫鬟一点心意,请清远师傅不要嫌弃。”
清远是心思通透之辈,这东西也不是一两日就能做好的,郡主昨日才回府,难道这几个丫鬟能预知未来吗?这套说辞根本就站不住脚。
两人一个极欲送出,一个坚辞不受,便僵在那里。
木樨生怕被人发觉,脸色有些苍白,小声哀求道:“清远师傅请快收下吧,让人看见,恐怕……”
清远头大如斗,他一个五蕴皆空的道士,怎么就沾惹上了这种事。有心将东西扔在地上离开,又觉得太过。对方是清瑜身边的大丫鬟,以后再见面都不知道如何是好。
清瑜哪知门外这场风波,她与邓厚说完话,便推门出来。
清远听到推门声,来不及思考,便将那双步履揣进了怀里。清瑜见清远木樨两个人对面站着,气氛微妙,一时愣住。眼角瞥见清远怀中露出的半个白色小角,正是像袜子一样的东西。再看清远木樨那强自镇定却心慌意乱的表情,清瑜越发狐疑。清瑜毕竟比常人多了几百年的见识,稍一琢磨,便猜了个七八分。
清瑜说不出是惊讶还是好笑。好你个木樨,真是深藏不露。从前清瑜一直觉得木樨稳重踏实,就是少了点个性。如今一看,这位大姐何止有个性,简直离经叛道了。人家是出家人啊,你这么私相授受的,是完全被爱冲昏了头脑吧?姐啊,这是禁忌之爱啊。
清瑜再看清远,见他一副眉头紧皱,又慌又无奈的样子,倒像是被动的一方。也不知道清远是怎么想的,若是神女有心,襄王无梦的话,那也白搭啊。
清远被郡主看得忐忑不安,如今也不是说话的好时机,忙对清瑜道:“郡主还是早点回内院去吧,也省得王妃惦念。”
清瑜看到他那尴尬的样子,忍住笑,点头道:“那我今天就先回去了,改天再来看清远师傅同哥哥。”
木樨忙转身领头走了。临到院门口,她还忍不住回头张望了一下,清瑜看在眼里,心中却在叹气:你看上谁不好,偏看上他?
回到颐珑轩的清瑜还想旁敲侧击问问木樨,木樨似乎早有准备,只说外头有事,便不再进屋,满拟郡主年纪小,过了就忘了,谁知清瑜对这事还挺有兴趣的。不过见木樨害羞,清瑜也不便强求。
命丫鬟们伺候笔墨,清瑜便铺开信纸给在襄阳的杨氏夫妻写起信来。将自己与邓厚的行程,如今的情形,将来的去处都一一详尽写了,又关心问了杨娘子的身孕,又细致问了姿生堂的生意。洋洋洒洒也写了几页。虽则字不好看,也少些之乎者也,不过意思还是通透得很。
接下来清瑜就犯了难,给周景渊的信怎么写呢?也不知陆管家预备通过什么途径送这封信,关系到其中的机密性,清瑜不敢掉以轻心。忙命身边的银霜去请陆管家过来。
陆管家跛着脚,王妃怜他事杂辛苦,特允他坐顶小轿代步。这会被郡主召来,陆管家不知什么事,忙道:“郡主何事吩咐?”
清瑜便道:“我想写封信回襄阳给我那恩人夫妻,此事已经得了贵妃娘娘允许。母亲的意思,我可把信直接交给你,如今我想问问,陆管家打算怎么送信呢?”
陆管家一听是这种小事,忙回答道:“自然是派得力家将快马送去,不过如今梁陈边境还在封锁之中,恐怕只能绕道苗疆了……”
清瑜听了眉头一皱,且不说这一来一回要多久时间,就说那家将马行千里,安全也是个大问题。想着要是走走商道,或许更安全更低调,清瑜便问:“我们王府的产业里头,除了田地房契之外,可有自己的生意?”
陆管家摇头,老实回答道:“王爷回来成都不过三个来月,如今王府的这些产业,都是等王爷封号定下来之后才由宗正寺转过来的。府里人口少,用度不大。再加上得力的下人在牛头驿死伤大半,就是想做生意,恐怕也有心无力。听王爷王妃的意思,这方面暂且不会提。”
清瑜心中一动,如今她有了郡主位份,背景强硬。若是再动动心思做些生意,比在襄阳的时候开姿生堂可要容易多了。只是她一个郡主不好出面,跟前又没有合适的人……此事或可从长计议。眼下,还是先将信送出去。
清瑜便在末尾添了几句,大意便是暗示杨氏夫妻,这邮路不安全,她不敢掉以轻心,只能请杨氏夫妻替她问候九公子了。
清瑜这才将信封好了交给陆管家。
陆管家笑眯眯接过,正要辞出,忽听外头有仆从慌慌张张禀告道:“惊扰郡主,请郡主恕罪!陆管家,外头来了巴王府的管事,说是巴王殿下同应陵郡主上门给王爷道贺,车驾就快到了!”
一百四十、应陵郡主
陆管家闻言有些惊疑,问:“怎么说来就来?王爷得了封号那日所有的皇子不是都跟太子殿下一道来贺过了吗?”
那家下人也不懂这个,只茫然摇头。
清瑜见事出突然,便道:“陆管家快去忙吧。我的事情不急在这一时。”
陆管家感激的谢了清瑜,又打发那家下人速速报予嘉王殿下知晓,自己回身就上了小轿,两个身手矫健的仆夫被他一顿催促,一溜烟的抬着轿子往正门去了。
清瑜不知道是第几次听到这位堂姐应陵郡主的名号了。看来今天可以一睹庐山真面目了。
嘉王夫妻也得了报信。两人对视一眼,王妃轻声问道:“王爷怎么看?”
陈洪恺轻摇了摇头道:“这个三弟,如今隐然与太子争锋,他在朝中也有不少拥趸。我与他素来感情平平,倒没想到,兄弟中,他会是第一个登门造访的。”
司徒长宁有些担忧道:“如今王爷你刚刚得了封号,实在不宜趟这池浑水。王爷千万小心些,莫让人诳了去。”
陈洪恺点头道:“放心吧。我岂是耳根子那么软的人?”
长宁还是有些担心,道:“听说除了在太子殿下面前稍微有些收敛之外,在其余皇子面前巴王都骄横得很。也难怪,他母亲胡贤妃是开国第一功臣胡大酉之后,自己又是娶的杨学士嫡女,文武大臣不少都是这两家的门徒。”
陈洪恺眉毛一挑,冷笑道:“从前除了太子,皇子中以他为长,兄弟面前拿拿长兄的谱儿倒也罢了。如今我回来便不同了。且先听他怎么说,再怎么说我也是大哥,难不成他这个做弟弟的还敢给我什么脸色不成?”
夫妻二人只略说了两句,陆管家便将巴王陈洪恒与应陵郡主陈清瑶请了进来。
陈洪恺面容和煦的站在台阶前迎接,见到人来,笑道:“三弟真是稀客!”
巴王忙快走两步上前,拱手对陈洪恺道:“大哥亲迎,真是折煞小弟了。听说侄女儿平安归来,小弟特来道贺。”
王妃司徒长宁也跟着出来,上前拉住应陵郡主的手道:“总听各宫娘娘念我们应陵郡主的好,可惜我只是前儿在宫中见过瑶儿两次,一直没有机会好生看看,今儿到了婶婶这里,可得让婶婶好好瞅瞅!”
应陵郡主陈青瑶虽只得七岁,但是自幼被巴王妃娇生惯养,自热而然有点娇纵,不过她惯会在长辈面前讨欢心。虽不大看得上这对突然冒出来的皇叔两口子,还是笑吟吟的拜道:“清瑶拜见嘉王、王妃!”
陈洪恺点头道:“无须多礼,三弟,应陵进屋说话吧。”
一行人进了正屋,早有使女奉上香茗,瓜果。
巴王陈洪恒笑道:“大哥十年艰辛,如今总算是苦尽甘来。上次太子殿下带着我们这些弟弟们上门恭贺的时候,因人多得很,加上这么久没见,那几个年纪小的难免觉得陌生。场面上有些个……不过我同他们不同,大哥去汴京的时候,我已经懂事了。我还记得大哥大嫂成亲的时候,母妃说我们年纪小,怕我们捣乱,不准去。我那时都十三岁了呢。便偷偷带着四弟六弟去看热闹,还被父皇抓了个正着。”
陈洪恺听了有些感触,点头道:“十年晃眼就过,当时你还是刚十来岁的小调皮,我记得贤妃娘娘常到母妃面前抱怨,说是管不住三弟。谁知如今,三弟已经是文韬武略的亲王了。可见小时候调皮也不全是坏事。”
王妃长宁插嘴道:“巴王殿下怎么不带王妃一道前来?我离开成都这么久,妯娌之间都生分得很,正好有个机会亲热亲热。”
巴王微笑道:“大嫂勿怪,本来她这个做弟媳的,应当跟我一道来才是,不过,昨儿刚请太医看过,王妃诊出了喜脉,故而不便前来……”
长宁一滞,转而开心恭喜道:“那真是大喜事!赶明儿得空,我去看看巴王妃,宫里贤妃娘娘知道了,不定多欢喜呢。”
巴王忙替杨氏感谢。长宁心中却是一阵没来由的恼恨。这个巴王妃已经育有一子一女,如今小儿子才不过岁余,这就又怀上了?联想到自己,长宁那颗生儿子的心,免不得更加急迫了,同是皇家的媳妇,自己入门十年只得清瑜一个,哪里说得过去呢?
陈洪恺哪里不知道自己妻子的心思,忙转过话题,与巴王亲热聊起往事来。兄弟俩正说着小时候的趣事,清瑜已经得了母亲派出的丫鬟召唤,赶了过来。
一进屋,清瑜便见东首坐着一位身材高大,器宇不凡的黄衣男子,身边坐着一个七八岁浑身绫罗碧翠的小姑娘。清瑜估摸着这便是那巴王同他的女儿应陵郡主了。
王妃见清瑜到了,忙招手叫她上前,对清瑜道:“快来拜见你三皇叔,还有你堂姐应陵郡主,闺名叫做清瑶。”
清瑜忙上前拜见了。巴王将清瑜扶起,打量了她几眼,对嘉王夫妻笑道:“早听说大哥大嫂只有这么一颗掌上明珠,爱她如命。谁知偏遇上这样的风波,好在虽然经过一番周折,如今总算是完璧归赵了。我看这侄女儿年纪虽小,行事做派却比应陵要老成些,还是大嫂会教孩子。我们家瑶儿听说她还有这么个未曾谋面的妹妹,很是欢喜。她出生早,没有年纪仿佛的伙伴玩耍。今日得知我要来大哥这里,就赖着非要跟来不可。”
嘉王妃长宁道:“我家瑜儿也是,从前在汴京的时候只在府里从不出去,陪她玩耍的都是丫头妈妈们。如今回到成都,正好跟你应陵堂姐多亲近亲近,清瑶最得宫中诸位娘娘的喜欢,你跟着凑个趣,多学学她!”
陈清瑶从清瑜进来就一直盯着她看,见这个妹妹果然如传闻所言,跟自己长得有几分相似,年纪虽然还小,但是行事举止端方,比起四皇叔家那个五六岁了还成天爱哭的涪陵郡主,还要稳重几分。
清瑜也在暗中观察这位闻名已久的堂姐。见她虽只有七八岁年纪,但是已经是个美人胚子,可能是随了巴王,应陵郡主的身高在同龄人中算是非常高的,所以她穿衣打扮的风格也渐向成年人靠拢。清瑜还穿的是小褂,戴着项圈。而这位应陵郡主已经身着襦裙,头戴珠翠,衬得她如一朵含苞待放的海棠花,娇嫩明艳。
巴王此来只是借着探问清瑜的旗号,实际上另有所图,他不想多在这宅门内耗时间,便主动对嘉王陈洪恺道:“久闻大哥这王府乃是前朝著名园林,今日天气甚好,不如带弟弟参观参观,让我长长眼界也好?”
陈洪恺与妻子对视一眼,长宁便明白过来,忙起身道:“不如请王爷陪巴王殿下先到书房坐坐?臣妾去安排安排。”
陈洪恺点头道:“也好。瑜儿你便陪你堂姐在这里说说话吧。”
巴王朝女儿点了点头,又对长宁道:“那就有劳嫂子了!”
兄弟二人这才一起往书房去了。长宁命木樨伺候着,自己忙去安排游园的准备。
清瑜单独面对这样一位八面玲珑的堂姐,心里头直打鼓。依着她的想法,能不说话是最好,省得多说多错。但是人家是客,她又不好就这么闷葫芦坐着,只得找话题聊道:“清瑶姐姐,平时爱吃什么点心,我叫厨房里去做。”
应陵郡主对这话题没兴趣,道:“王府的厨房会做的就那么些,我平时都吃的厌烦了。妹妹不必客气。”又问清瑜:“妹妹平素在家里都做点什么?”
清瑜在汴京质子府的时候成天吃了睡睡了吃的,如今刚回到成都,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呢。闻言只得回答道:“我年纪小,没学过什么,平日也就跟丫鬟们说说话。姐姐都做些什么呢?”
清瑶笑了笑道:“我平时可忙了。除了要学琴棋书画之外,要么进宫去陪娘娘说话,要么在府里跟娘一块逗弟弟玩耍。有时候还有相好的朋友相请,参加个诗会花宴什么的。往后,你就跟我一块去吧。我不喜欢四皇叔家的涪陵,又娇气又缠人,爱使小性子又爱哭……”
贵族女子的生活不外乎就是这些,清瑜听听也就罢了,真要她参与,恐怕会无聊死吧。清瑜也不好直接拒绝,便笑道:“清瑶姐姐你真好。只是一来,我年纪太小,恐怕不知礼仪,过阵子母亲就要为我请先生来启蒙,到时候或者不得空。二来,我刚回到成都,连外祖家都没去过。总得几个月,慢慢熟悉了才好跟着姐姐出门开眼界。”
应陵郡主听她说得在理,便道:“你说的也是。那么下次我把你接到我们王府里去吧。都是自己姐妹,你也不用不自在。到时候再把四皇叔家的涪陵叫上。我们陈国的郡主就济济一堂了。”
清瑜笑问道:“太子殿下府里不是还有一位宝陵郡主吗?”
陈清瑶眉头一皱,讥笑道:“那位太矜贵,成天三灾两病的,我们家可伺候不来!”
一百四十一、野心蠢动
嘉王府正书房里,嘉王、巴王两兄弟对面坐着,桌上的清茗正温,不仅散发着阵阵香气,那笔直向上的水蒸气缓缓蒸腾,在两人之间袅袅变幻,似乎竖着一层难以名状的隔膜。
巴王陈洪恒虽是少年得志,却也并非如表面那么风光。他上头有正牌太子压着,论嫡庶,论排行,他都没有半点优势。平素里虽仗着自己外公是开国功臣,岳家是朝中清流,聚拢了一班文臣武将,略有声势。但是说到底,只要陈国朝野不发生大乱子,巴王的九五至尊梦想,那都是镜花水月的事。如今又添了一位于国有功的长兄嘉王,陈洪恒那点心思就越发郁闷起来。虽说这位嘉王在朝中没有势力,但是光是陈帝对这个为质十年的儿子的一番愧疚之心,都叫巴王后怕。从前他是除太子之外最大的皇子,样样可为皇子表率。如今落得个名不正言不顺,哪里能甘心?思前想后,对于这个大哥,陈洪恒决定试他一试。
故而巴王陈洪恒先开口道:“大哥回来也有些日子了,虽然前些时候因梁陈之战被卷入朝政漩涡不得消停,不过如今两国正议和修好,此事便可揭过。不知大哥往后有些什么打算呢?”
嘉王早知这个弟弟是借故上门的,便故作轻松回答道:“三弟这是什么话?为兄在梁国做了十年质子,寄人篱下,苦况难言。如今好不容易回到了国都,自然是要好好休养一番。况且看着弟弟们都儿女成群,只有我这个大哥还没有子嗣,心头哪里不遗憾呢?”
巴王闻言笑道:“这是当然,我府上正有几个绝色,要不是怕嫂子怪我这个弟弟头次独自登门便送女人过来,这次就给大哥带来了。不过话说回来,虽然子嗣问题重要,到底是宅院内事。我们身为皇室子弟,国事即家事,大哥正值壮年,又是在梁国汴京待了十年之久,眼界不是我们这些一辈子没离开过成都的弟弟们所能比的,为何不请上命,为国家社稷尽一份力呢?”
嘉王陈洪恺其实内心何尝不是这么想,只是在这个三弟面前,他不得不装作云淡风轻的样子,摇头道:“三弟你也太高看你大哥了,我在汴京十年,不过是笼中鸟,莫说时势,就是行事稍有越矩,便会招来那梁帝的一番斥责。相比你们在成都这些年的作为,我像是白白浪费了十载光阴一般。”这般谦辞之后,嘉王还是忍不住加了一句,道:“况且即便我愿为社稷苍生请命,也不知自己能做什么呢。三弟何以教我?”
巴王本在为大哥油盐不进感到棘手,陡然听到这一句,便知这位大哥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想法,忙接话道:“我哪里敢说教大哥,只是我的想法是,如今咱们陈国经过这么多年休养生息,已经强盛了许多。就是眼下梁陈起了冲突,两国交战也是互有胜负,并非如同从前那些人预料一般难看。朝堂之上,隐隐有人乐观过甚。其实若是仔细想想,如此繁华局面之下,仍旧隐藏了诸多隐患。父皇在位这么多年,得他老人家重要的一班老一辈的文臣武将相继凋零。如今中枢的顾丞相年近七旬,杨学士也逾花甲之龄。曾经做过大哥的武艺师傅的邓献公邓老,也告老回到成都,北关镇守失了一枚定海神针。而少一辈如今年富力强的,却是人才缺缺,竟无一人有领袖之才。治大国如烹小鲜,岂能不未雨绸缪?可惜如今朝中竟无一人仗义执言,每每忧及于此,弟弟我都心中难安。”
这番话说出来,陈洪恺顿时对这个三弟刮目相看,不论巴王得出发点是什么,但是他这般忧虑确实是大有道理。陈洪恺自己朝中没有经营,但是对于朝中各位主要大臣,还是通晓。仔细想来,这班重臣确实是上了年纪。固然持重,但是行事不免有些过于谨慎,久而久之,陈国朝廷行事拖沓成风,规矩森严,继而导致固步自封,也就不奇怪了。万一这几位重臣撒手而去,朝廷失了掌舵,那就大事不妙了。按理说,朝廷大臣里,应当有太子培养的一批臣子,以便将来登临大宝时接续这个朝廷。但是一来太子年轻,二来,也是太子顾忌皇上猜疑,不敢行事。如今的情势,才会变成眼下这个模样。
陈洪恺低头认真思虑,半晌才抬头问道:“三弟果然高瞻远瞩,只是仍旧没说。我们兄弟该当如何呢?”
巴王陈洪恒知道这位大哥已经被打动了几分,这才慢条斯理道:“本来弟弟我也一筹莫展。不过大哥回来,我倒是想到了一个办法。大哥在梁国这么多年,自然知道,梁国强盛,固然有众多因由,但其中,梁帝气魄宏大,善用人才是最大的原因。他统帅文武,发掘人才,手下能人不胜枚举。为了管理这些或桀骜或骄横的文武大臣,梁帝的几个皇子,那么在中枢督管部务,要么在藩地镇守国门。连只有七八岁的襄王都就藩去了。见贤思齐,大哥觉得,我们几个兄弟,才情能力比那些梁国皇子差吗?”
陈洪恺闻言眼睛一亮,看来这个三弟巴王确实是有备而来。这底牌一亮,顿时让陈洪恺想反驳都难。因为这确实是行得通的办法。他脑子飞快转着,毫无疑问,若是父皇愿意这么做,那么于国于民,都是有益的。而对于他们这些亲王来说,不用再一直无所事事的待在王府里,不论是去朝廷六部,还是就藩属地,都能有一场作为。唯一一个在这件事里无利可图,反而会受到掣肘的就是太子。他羽翼未丰,又不能越位行事。如果这些皇子们逐渐培养起势力,那么将来太子问鼎宝座的时候,就危险了。一方面关系到国朝承继,另一方面关系到朝廷存续,若是此事闹到御前,恐怕父皇会抉择两难吧。
陈洪恺郑重的站起身,在书房里踱步。他心绪不宁,浮想联翩。而巴王也目不转睛盯着这位大哥,心里有些期盼与紧张。忍不住劝说道:“若是我们这些小的提了此事,早有人跳出来指责我们心怀不轨,图乱朝纲。大哥是皇子之长,且为了陈国在汴京蹉跎十年。父皇知道大哥的一片忠心,定然不会怀疑。此事还当由大哥出面更为稳妥,弟弟愿意追随骥尾,为我陈国安定强盛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这是要拿我当枪使啊!陈洪恺哪里不知道巴王的用意。但是若此事成了,自己一展所长的夙愿不就能实现了吗?那颗有些心灰意冷的野心又蠢蠢欲动起来。陈洪恺陷入了深深的矛盾之中。
兄弟俩不知不觉已经聊了快一个时辰,外头陆管家已经过来禀告:“王爷,王妃已经备好酒宴,请您和巴王移驾连云阁!”
陈洪恺这才从迷思中醒悟过来,忙对巴王道:“三弟莫怪,大哥一时出了神。此事急也急不来,今日且先饮酒赏景,看看大哥这王府景致。”
巴王也知道此事不是一蹴而就的,今天看嘉王的表现,便知他已经上了心,自己登门的目的便算是达到了。也不多说,笑道:“正有此意,大哥先请!”
各有心思的两兄弟便出门坐轿,往后花园的连云阁去了。
留园中有一天然小湖,取名便叫碧海。这连云阁便建在南岸一处伸向湖水的小小半岛之上,三面环水。阁高四层,若是登阁远眺,能看到成都大半个西城。算得上是留园景致之冠。
此时最高层已经宴开四席,嘉王妃司徒长宁在主位上等候嘉王与巴王,而清瑜与清瑶正在凭栏远眺。
此刻清风徐来,带着碧海湿润的水汽,夹杂着岸边无数花树散发的芬芳,直教人胸臆沁凉,心怀舒畅。
清瑜闭上眼睛,享受着这一刻大自然的宁静平和。而一边的应陵郡主陈清瑶却心里窝着气,她家的巴王府虽然占地形制不输留园,但是论到内中风物,精巧擅造,与眼前留园一比,终究匠气稍重,落了下乘。倒也不奇怪,巴王府是工匠应上命建造,比起前朝历代修缮,积淀深厚的留园,当然是差了不止一筹。清瑶自来不甘人后,撇撇嘴,心道:不过是去做了几年人质罢了,皇爷爷对她们家也太优容了些,留园这么好的所在不留着做皇宫别院,却赐给嘉王做府邸,真是明珠暗投了。
心中虽是这么想,不过父亲巴王来前曾嘱咐过她,要好好与这家人相处,陈清瑶便做出笑脸,对一边的清瑜道:“妹妹家竟有这么好的所在,平日里空着实在太可惜了。我看这里既然可以领略清风满襟,白云出岫之美,又可以举行临水咏荷,凭栏对月之宴,正是一处让人诗兴大发的绝妙宝地。不如下个月的诗会,便由我家改在此处,到时候将同龄的达官显贵之家的姐妹邀在一起,我们填词联句,岂不逍遥?”
清瑜闻言一滞:你还真不把自个当外人。有心委婉拒绝,道:“清瑶姐姐,我又不会那个,况且此事我怎么做得了主,还是以后再说吧。”
陈清瑶知道清瑜尚未启蒙,到时候风头依然是自己的。忙打断道:“妹妹别再推诿了。就这么说定了。你不用担心,我找婶娘说去,她定然不会驳了我这个侄女儿头一次开口请求的!”
以下部分不计入章节字数:瓶子越写越迷惘。不敢跟那些大神的作品相比,但是看着自己屈指可数的三十几个订阅,书评区一片鬼蜮,不禁要扪心自问,我写得真的有这么差吗?或许我真的不适合写网文吧,不知道该怎么让自己坚持下去。
有句话说得对,兴趣是兴趣,但是你不见得是吃这碗饭的料。想哭。
一百四十二、初见表哥
清瑜被堂姐应陵郡主陈清瑶强拉着来到母亲面前。清瑶便开口向嘉王妃司徒长宁请求,想要借连云阁开诗会。
长宁虽然满脸含笑听着清瑶的道理,眼睛却偷偷看向女儿清瑜。清瑜只得无奈的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愿意。长宁见状,正想找个什么理由推脱才好。此时,嘉王巴王已经联袂到了。长宁忙借故起身迎接。清瑶虽不情愿没有争取到嘉王妃点头,不过父亲皇叔都到了,她也懂得分寸,跟在长宁后头,领着清瑜一道上前行礼迎接。
见到如此美景,连一向眼界甚高的巴王陈洪恒都觉得眼前一亮,由衷的对嘉王夫妻恭维道:“大哥大嫂府上竟然有如此胜景,真是好叫人羡慕,看来弟弟往后少不得要常常来拜访,好欣赏这留园美态。”
嘉王夫妻连连谦虚,请巴王入席。几人便在这连云阁上饮醇酒,品佳肴。席间两兄弟虽然不再提书房所议之事,但是二人似乎感情更好了些,说话间透着几分亲热。这让坐在一旁的王妃司徒长宁暗暗担心。
应陵郡主清瑶之前的请求没个下文,她又是骄横惯了的,想做的事情便不达目的不罢休。她知道她父王非常疼爱她,若是席间提出来,父王帮衬几句的话,那嘉王夫妻就不好不答应了。趁酒宴气氛正好,清瑶盈盈站起,端起面前的茶盏,开口道:“皇叔,婶婶,清瑶年纪小,不敢饮酒,就用这盏清茶代酒,敬二位长辈一杯,愿皇叔、婶婶身体康健,洪福永享!”
嘉王夫妻听了也喜欢,便也端起酒杯,含笑饮尽,高兴接受了侄女儿的敬酒。巴王素来知道自己这个女儿嘴巴讨巧,心中有些得意。
嘉王陈洪恺便对巴王道:“清瑶果然是冰雪聪明,怪不得宫里的各位娘娘都喜欢她。我家清瑜嘴巴就太老实了。比不得啊。”
巴王正欲接话,应陵已经抢过父王的话头,开口道:“不敢当皇叔的夸奖。我虽是第一次见清瑜妹妹,心里就喜欢她,她虽年纪小些,但是乖巧伶俐。各宫娘娘见了,也一定会喜欢疼爱的。我与清瑜妹妹一见投缘,又是嫡亲堂姐妹,若不是皇叔一家在外多年,早就玩得形影不离。如今她回来成都,我怎么都要多跟她一起亲热亲热,也介绍些同龄的好姐妹给她认识。皇叔,婶婶,你们说,好不好?”
长宁、清瑜一听便知清瑶对办诗会的事情还没死心,但是陈洪恺不知,闻言便上了套,道:“当然好,就是清瑶你不说,我这个做叔叔的也要拜托你呢。清瑜一个人连个玩伴都没有,怪可怜的。你这个姐姐可要说到做到!”
清瑶心中一喜,忙道:“我与顾丞相孙女、马将军小女儿等几个名门闺秀交好,往日常邀在一处赏花对诗。下个月本是论到我的东道,我想把这个机会让与清瑜妹妹,到时便在这连云阁开场诗会,因她年纪小,做不得主,特来求皇叔、婶婶成全。”
陈洪恺岂料有这么打蛇随棍上的,他瞥了妻子一眼,长宁无奈笑了笑。陈洪恺便只好道:“那敢情好,到时候请你婶婶给你们准备准备,你妹妹不懂这些,你帮着周全周全吧。”
陈清瑶目的达到,心中暗喜,忙应了。
直到天色渐晚,巴王这才带着女儿尽兴而归。长宁这才对陈洪恺道:“清瑶这孩子心思太多,不过是借着我们瑜儿的名号,其实就是喜欢这里景致罢了。瑜儿都没启蒙,哪里会作诗填词?”
陈洪恺道:“反正还有些日子,夫人也是知书达理的,抽空教教瑜儿吧。作诗填词不行,拿《声韵启蒙》抱一抱佛脚,好歹能联上几句。瑜儿年纪小,人家也不会笑话她。”
清瑜听了实在无奈,心底不知翻了多少白眼,这个堂姐真会来事儿,她倒是欢喜了,害得自己要去学诗词。
当头晚上,司徒长宁便叫人送来一本《声韵启蒙》,嘱咐木樨先教清瑜读读。清瑜翻了翻,想着从此天天要跟着木樨念那些“云对雨,雪对风,晚照对晴空。来鸿对去燕,宿鸟对鸣虫。三尺剑,六钧弓,岭北对江东。人间清暑殿,天上广寒宫……”清瑜就有些头疼。这东西顺口倒是顺口,可是这歌谣似的东西,真不是清瑜这个拥有成年灵魂的郡主喜欢和关注的,文字游戏,人文情怀,清瑜压根就没那根筋啊。
第二天便是嘉王妃娘家司徒府一家人登门拜访的日子,清瑜一早便被木樨叫起来梳妆打扮,因是头次见外祖父外祖母,清瑜也有些紧张,听父王母亲不止一次说过,这位外祖父司徒礼满腹经纶,最是严肃。清瑜便心里默默认为他老人家必定是个老学究,恐怕非常刻板守礼。自己的一举一动可要注意些。木樨因是司徒府里跟着王妃嫁过来的,对府里人事自然熟知,少不得帮着提点了清瑜几句。早早的便带着清瑜到了正院,与嘉王夫妻一道等候外祖一家上门。
辰末三刻,门上报来,司徒府的车马已经到了。因名义上嘉王一家是君上,司徒府一家是臣。故而虽然身为后辈,为礼法所限,嘉王夫妻连同清瑜也不能到大门去迎接,只能在正院门口迎候,以示孝道。
陆管家带着司徒老爷、老夫人以及嘉王妻兄司徒博言,司徒少夫人一行人来到正院门口。后头还有一位七八岁大的男孩子,清瑜估摸着就是舅舅司徒博言独子,自己的表哥司徒玄应了。
当见到白发苍苍的外祖父外祖母,还要朝着父母与自己下跪行礼的时候,清瑜内心还是非常别扭的。封建礼法泯灭亲情,纲常压倒人伦,实在是有些变态。
嘉王夫妻上前将司徒老两口搀扶起来,陈洪恺有些激动道:“岳丈岳母,多谢两位老人家体谅我们夫妻不易。我们晚辈还要劳动你们亲自登门,实在有亏孝道。”
嘉王妃司徒长宁虽然平素端庄得体,但是见到父母,还是有些小儿女情状,眼眶红红,只得低声喃喃道:“爹……娘……”
司徒礼虽然表情严肃,但是并不是古板的人,见两人这般,安慰道:“无妨,无妨,我们平日里甚少出来走动,这点路途算不得什么。”
司徒长宁忙道:“请爹娘,大哥大嫂里头说话。”说罢拉开丫鬟的手,亲自扶着母亲,随同父亲丈夫哥哥嫂嫂一道,往正院正堂里去。
清瑜循规蹈矩的跟着后头,她表哥司徒玄应跟她走在一排,时不时转头来看她,清瑜装作不知,只低头走路。
等众人入了正堂,嘉王夫妻强请司徒礼与司徒老夫人在主位上坐了,又请妻兄司徒博言与妻嫂祁氏在东首坐了。这才拉着清瑜上前拜见。司徒博言又带着儿子向嘉王夫妻见礼,一家人拜来拜去。谁说礼多人不怪?清瑜心里暗暗腹诽,这实在太过麻烦,也失了一家人的亲热。
司徒老夫人慈眉善目,穿衣打扮也清雅低调,见到清瑜,忙拉过去看了又看。清瑜已经不是头一遭遇到这种事情,不过与姚贵妃那种夹杂了淡淡疏离的关切不同,司徒老夫人却是满眼慈爱,更像是一位祖母。
司徒礼不像司徒老夫人那般亲热,只轻声对清瑜道:“瑜儿虽然幼经波折,好在如今都过去了。我与你外祖母都一直悬心,如今见到你这孩子,总算是放下心来。”
清瑜忙谨肃回答道:“多谢外祖父外祖母关心。”只垂头站着,十分规矩。果然此举投了司徒礼的喜好,他看了微笑着点点头。
司徒老夫人取过一对碧玉镯,套在清瑜手上。微笑道:“这是外祖母的见面礼。”又拉着外孙女儿的手,轻问道:“乖孙女儿,一路上担惊受怕了吧?如今夜里睡得好不好?吃食上头可还习惯?丫鬟婆子伺候得精心不精心?”
清瑜感受到外祖母的真心关切,忙点头道:“长者赐不敢辞。多谢祖母。回祖母的话,瑜儿一切都好,请祖母不必担心。”
司徒老夫人这才对女儿道:“天可怜见,你就这一块心头肉,刚回成都那会,你哭得天昏地暗的,人都瘦得一把骨头。我更难过,又担心你这个女儿,又伤心连面都没见过的外孙女儿……”
说起来一阵伤心,几个女人都有些感怀。司徒博言忙拉了儿子出来岔开话题,对司徒玄应介绍道:“这是你表妹,如今新封了还珠郡主,闺名叫做清瑜。”
清瑜抬头看向这个表哥,那司徒玄应长得倒好,天庭饱满,唇红齿白,比清瑜高出一头半。
司徒玄应看着祖母拉着的这个小姑娘,咧嘴一笑道:“这个妹妹我见过的!”
在场众人闻言一愣。清瑜也呆住了,这么耳熟……这不是贾宝玉初见林黛玉说的那句吗?这个司徒玄应,连宝哥哥的台词都敢抢!
一百四十三、山雨欲来
司徒老夫人笑骂道:“净会胡诌,你哪里见过瑜儿?”
司徒玄应也不怕,走到司徒老夫人身侧,看着清瑜道:“今生或许没有见过,但是我却觉得郡主妹妹面善得紧,恐怕是前世里认识的。”
清瑜心头好笑,这话跟别人说都没法反驳,唯独自己,司徒玄应可骗不到。世人都不知前世,清瑜的前世自己可清楚得很,看司徒玄应这样子,也不像是穿越人士,哪里就能前世认识自己?
见司徒玄应说话不像是顽笑,他母亲祁氏却心中一动,自己这个儿子平素淘气得紧,小脑袋瓜绝顶聪明,却不把心思放在学业上头。素日见到同龄的孩子,竟没一个谈得来的。怎么偏今天这番做派?
而嘉王妃司徒长宁也不住拿眼看这个嫡亲侄儿。见他虽有些孩子气,但是眼眸清亮,仪容俊美,越看越喜欢。虽然玄应同清瑜年纪还小,若是二人投缘,将来或者有一番姻缘也说不定。清瑜到底是个女孩,虽说高门嫁女,低门娶妇,但是作为皇室郡主,清瑜已经门楣顶天,与其将来许给不明底细的别家受委屈,不如嫁入自己娘家……
清瑜哪里料到,母亲和舅妈都因为表哥司徒玄应的异常反应想入非非了。她微笑着岔开话题道:“或许是吧。若不是前世积福,今生也不会投身做了爹娘的女儿,得享这样的富贵。为感谢外祖父外祖母悉心关怀,瑜儿给你们敬茶!”
本来因听了孙子胡言乱语有些生气的司徒礼,被清瑜这一打岔,也就丢开。接过清瑜恭敬献上的茶,对清瑜道:“瑜儿乖。”然后眼睛狠狠瞪了司徒玄应一眼。
司徒玄应心里虽不大怕祖父,不过还是微吐了吐舌头,低头不做声了。
陈洪恺记挂朝堂中事,早想好好请教自己的岳丈,便不欲久待。他借口请岳丈到书房欣赏御赐的前朝名画,与司徒博言一道引着司徒礼走了。
屋里便剩下几个女人孩子。司徒老夫人疼爱独孙,对王妃长宁道:“这孩子虽平素调皮,但从不说假话。王妃看在他一派天真的份上,莫要对适才的童言无忌生气才好。”
长宁忙道:“母亲这是哪里的话?玄应是我唯一的侄儿,他与瑜儿投缘,我正求之不得呢。瑜儿这孩子自小就可怜,生在质子府里,孤零零一个人,连个玩伴也没有。亲戚间也没得走动。如今玄应这个哥哥正该好好带瑜儿玩一玩。”
祁氏听了心喜得很,忙接口道:“玄应这孩子虽然调皮些,不过行事还是有分寸。我们在这里说话,别闷坏孩子们,就让木樨带着他们兄妹俩逛逛园子去吧。也好开开眼界。”
司徒老夫人也有要紧话要嘱咐长宁,便也点头应和。长宁便吩咐木樨,带齐丫鬟婆子伺候这两小的去后花园走走。
清瑜暗暗觉得有些不妥,难道自己也落进这“表哥表妹定律”不成?不过长辈面前她也不敢违抗。反正这司徒玄应在自己眼里不过是个小屁孩,游园就游园。遂同木樨去了。
见他们都走了,长宁又将身边伺候的遣开,与母亲、嫂子细话家常。司徒老夫人拉着女儿的手道:“你嫂子回去跟我说了,我想想都为你心焦。要说这也是命,当年若不是皇上钦点,为娘是怎么都不愿意你嫁进皇家的。高门媳妇本就艰难,何况是皇家?你跟着嘉王在汴京蹉跎十年,成日里吃不香,睡不好的,身子哪里能好?好不容易有个孩子,偏还是个女娃。如今好不容易安生下来,你真该争口气,生个世子。否则,将来还不定怎么艰难呢!”
长宁眼圈顿时红了,依偎在司徒老夫人肩头,低声道:“娘,我哪里不知道是这个道理?昨日巴王到访,说是巴王妃又有了身孕,我一听立时心头酸楚。怎么我就这么苦命?芙蓉伺候王爷不过几个月,便有了孕。我偏这样艰难!”
祁氏忙问道:“可请太医问了?”
长宁摇头道:“近日事烦,天天有客。我也抽不得空出来。况且,太医虽是医术高明,却最是老成世故,用药求稳不求效,不敢半点行差踏错的。我想托娘悄悄拿我的脉案同方子去找民间的妇科圣手看看……”
司徒老夫人道:“我看使得。只是要委屈你嫂子做这个幌子了,她只比你大了两岁,外人自不会怀疑。”
祁氏忙道:“不委屈不委屈。王妃是咱们一家人的指望。这点小事算得了什么。”
长宁这才收了哭容,郑重谢过嫂子祁氏。
司徒老夫人这才道:“芙蓉如今又了身孕抬了姨娘,虽然她是我当年亲自选的,不过人心难测,你还是得留个心。她老子在我们府里做个采买管事,也算是肥差。这次我一并带了过来,待会让他去看看芙蓉。也好安安芙蓉的心。”
长宁点头道:“娘想得周到,女儿知道。”
司徒老夫人叹气道:“你做了十年皇子妻,却才熬到他归国封王,也算是吃尽了苦。娘别的不求,只求你往后平平安安,一家人和乐,就满足了。”
长宁想到丈夫那一直蠢动的野心,心头无奈。只道:“希望爹和大哥能好好劝劝王爷,莫要卷入朝争中去。”
司徒老夫人知道这些事情也不是她们妇人家能够管得了的,想起一事,问道:“如今芙蓉有了着落,那木樨呢?再留下去,她都二十了。”
长宁想了想,摇头道:“我平时不是没有试探过她的口风,只是木樨咬口不谈,只说要一辈子伺候我和瑜儿。我也为这事犯愁呢。”
司徒老夫人道:“木樨这孩子,性子我看比芙蓉要强许多,当年选她我不是没担心过。不过既然她没有侍上的心思,那更好。你便给她找个妥当的管事嫁了,继续留在府里给你做管事娘子。你本来就没有什么信得过的人,难得木樨与你情分厚,又有能力。”
长宁也有此意,想来想去,倒是有一个适合的人选。那从汴京跟他们回成都的从人中,有个十七岁的鲁宝柱,与木樨正登对。这鲁宝柱正是当年在汴京质子府偷吃小厨房点心,被长宁狠狠教训了一番的小厮柱子。他在牛头驿大火动乱的时候,驾着马车,护着长宁逃过劫难。回到成都后,鲁宝柱便被嘉王夫妻重用,如今跟着陆管家,做了一个二等管事。
长宁点头道:“此事我寻个机会再跟木樨说说,她伺候我这么多年,我也不好不顾她的主意,强配了人。”
几个女人这边说着内宅里头的事,司徒礼陈洪恺翁婿俩在书房里却眉头紧锁,相对无言。司徒博言平素虽然自问见识不浅,但是听着父亲与王爷说起这么大的事情,他还是忍不住背心有些冷汗。
司徒礼开口道:“巴王此举决计是推了殿下你出去面对皇上的雷霆震怒,殿下你怎么还能存了侥幸之心?皇上若是对太子不满,自会动作,又怎会容得下这么多皇子蠢蠢欲动?糊涂啊糊涂!”
陈洪恺知道岳丈是站在自己这边,他苦涩道:“岳父大人,我十年辛苦,为了陈国安宁我也无怨无悔。但如今回国封王,我却绝不是贪图享乐之徒,确有一颗报国之心。我想为国效力,为父皇分忧,难道这也错了吗?”
司徒礼叹道:“我信你一片赤忱之心,但是你仍旧想得太过简单了。皇上若想点你督管部务,或者就藩属地,根本无须你上陈。我虽然在野,但是眼见皇上这些年来的所为,力图的就是一个稳字。为了陈国的千秋大业,为了皇室的宗室和睦。说到底,你们这些亲王,不想安乐,也得安乐。”
陈洪恺如同遭到雷击一般,心底的希望一丝丝破灭。难道,这就是自己往后的宿命,做一个提笼架鸟,声色犬马的安乐王爷,于国于民无益的蠹虫?
这位新封的嘉王颓然坐在椅子上,低声道:“我该怎么办?”
司徒礼看着女婿,心中不忍,轻声道:“若嘉王殿下能够看清时势,应当立即站在太子的阵营里去!眼下不是正有个机会,殿下若是登门,将联梁国攻党项的计谋献给太子,那么太子得计之后自然看得出殿下忠心。朝堂上与太子争斗最烈的是巴王,巴王与几位王爷都走得很近,太子正需要一个亲近的兄弟……”
陈洪恺双目无神,他就这么自动放弃吗?去做别人的走狗,替别人做嫁衣?陈洪恺似乎又回到那个时刻,他将要赴汴京做质子,全世界抛弃了他,他找不到希望……
可是他真的不甘心!他的才情抱负,他十年来在汴京做质子所受的委屈,就这么轻轻巧巧如风吹散?这一刻,陈洪恺觉得深深的无力。他在内宫最大的倚仗,母亲姚贵妃不帮他。他在朝野最大的助力,岳丈司徒礼也劝他放弃。那个他曾经殷切期望的儿时旧友保靖侯对他更是不闻不问……
一百四十四、个性玄应
木樨虽是司徒府里出身,但她随嘉王妃司徒长宁去了汴京十年,对司徒府这位少公子司徒玄应并不熟悉,只是回到成都后听到家下人议论过几次,似乎司徒玄应是有些乖张,与寻常大家公子不同。此刻她领了差事,伺候司徒玄应与郡主清瑜游园,便存了十二分小心。走的尽是大路正道,生怕这位表少爷来事,牵连到郡主跟自己。
司徒玄应第一次来这嘉王府,早听过留园的大名,故而还算安分,一路走来,左看右看,也无什么过分的要求。清瑜昨日里陪堂姐应陵郡主,今天又陪这位表哥,回到王府几天,竟然天天要招待人事,有些厌倦,所以跟着木樨也不怎么想说话。
木樨暗暗着急,这两位都不说话,一行人走得静悄悄的,知道的是在游园,不知道的还以为在置气呢。她这个下人又不好开口,只得偷偷捏捏清瑜的手,对郡主使了个眼色。
清瑜正有些累,误会了,便开口道:“表哥乏不乏?不如我们找个地方歇歇脚,喝口茶吧。”
司徒玄应本无可无不可,抬头看见前方小丘上有座凉亭,似乎风景不俗,便点头道:“到那亭子里坐着说说话也好。”
木樨忙差下人头前去准备。等众人怕上小丘,到了凉亭一看,木樨心里暗暗叫苦,原来此处离那碧海极近,只因地势高,在下头看不出来。木樨对这留园也不熟悉,哪里知道这里近水,故而刚才没有反驳。想要建议换处地方,又怕两位小主人多心,只得将错就错,命人摆盘烧水泡茶。
这凉亭也没有名儿,一角孤零零的伸向碧海,司徒玄应也不害怕,走到那里扶栏眺望。只见碧海澄明如镜,偶然几只鸥鹭飞起,碎了一池清净,那涟漪发散开来,悠悠荡到岸边,叫人见之忘俗。
木樨一步不敢远离,盯着司徒玄应动作,生怕他一个失足落水。清瑜看木樨紧张的样子,大略也猜到,便开口转移司徒玄应的注意,道:“表哥过来喝杯茶吧,只孤站在那里做什么?”
司徒玄应回头,笑了笑道:“这留园果然名不虚传。成都城里那里去找这样的景物?表妹能居住在此,真是令人艳羡。”
清瑜微笑客气道:“表哥若是喜欢,常来做客。”
司徒玄应回转到了桌前,坐下道:“景固然好,也要有脱俗的人物一同入景,才算绝妙。”
清瑜便顺着话题问道:“外祖父贤名昭著,想必与表哥来往的王孙公子,不少都是一时俊彦,不知其中有什么绝妙的人物没有?”
司徒玄应端起茶杯,轻呷一口,摇头道:“表妹这话,竟也落了俗套。这世间的人,管他出身高低也好,管他年龄长幼也罢,妙人必定有非常之处。比如我看表妹你,就是一个妙人。”
清瑜奇道:“我也算妙人?”
司徒玄应道:“绝妙。姑姑将表妹的经历说给我娘,我娘回家转述给祖母听,当时我就在一旁。她们都只说你运道好,遇到好心人,我却不这么想。只看表妹流落襄阳这段时日的经历,分明是极有打算的。易地而处,换做是我这个男孩子,恐怕都慌得不知如何是好了。表妹还比我年幼,在我看来,分明是极具慧根大有眼光的妙人!”
清瑜忙摇头道:“表哥夸错了。我是侥幸而已。”
司徒玄应道:“我虽然年纪不大,不过也见过不少同龄人,一见到表妹,就觉得甚合眼缘。想必表妹即便跟我不一样,也能懂我。不像那些王孙公子,有的年纪小小就装得学究的样子,有的只贪图享乐。我只是不爱经史子集,那些杂谈野史还是十分喜欢的。比起那些把人教得一板一眼,似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所谓经典,要有趣的多。”
清瑜听了越发心惊,原来这位表哥不仅抄了宝玉的台词,连个性都十分相似。凭良心说,这样的人确实值得欣赏,尤其是封建儒家思想禁锢的时代,尤其显得难得。只是生在司徒府这样的清流人家,历代诗书传家,司徒玄应又是长子嫡孙,生来便背负着家族责任,他如今年纪还小倒也罢了,稍微大些,恐怕外祖父舅舅便不会如此放任他。到时候逼着他做那有违天性的事情,不知会怎样呢。娘亲舅大,舅家的兴衰与自己息息相关,总不能看着表哥落得个宝玉似的结局。所以,虽然清瑜也痛恨封建,但是时势逼人,她恐怕也不得不做个封建的帮凶,要想办法规劝规劝这位表哥才好。总不能真像黛玉表妹那样,任着表哥随性。只是凡事讲求方法,若像袭人薛宝钗那样明显,恐怕表哥不喜。好在来日方长,慢慢润物细无声的点拨点拨他还来得及。
想到这里,清瑜便先投其所好,问起司徒玄应那些杂说异书。司徒玄应如同得了知音,滔滔不绝的跟清瑜探讨起来。
王妃长宁派了丫鬟雪莲来看看这表兄妹相处如何,木樨指着亭中话语投机的两人,微笑不语。雪莲会意,忙回去禀告了。长宁与嫂子祁氏听说他们表兄妹投缘,心中也欢喜。
等一大家子人分作内院外院各吃了午饭,司徒府一家人略坐了会,便告辞归去了。
嘉王陈洪恺显然心情不大好,他在姚贵妃与司徒礼二者面前两头碰壁,心中不知是失望还是窝着一股气,与长宁娘儿俩没说几句,便自个一个人关到书房去了。
长宁知道有些事需要丈夫自己想通,只得关切那边伺候的人好生招呼着,自己带了清瑜去颐珑轩。
清瑜本想抽空再去见见邓厚,但是母亲特意来教她《声韵启蒙》认字对对子,她也不能拒绝,只得一字一句,听母亲跟她扫盲。这些东西听来简单,但是即便清瑜前世大专毕业了,那点文言知识还真不如读通了这本启蒙读物的小孩子。她只得打起精神,认真从头学起。
王妃长宁倒也不拔苗助长,只讲了两个韵便停了。因府里还有事,长宁便嘱咐清瑜自个好生多读读,才带着仆从离开了。
清瑜捧着书,心里越发认同司徒玄应来。自己这还只是读的声韵启蒙,要是学那艰涩的四书五经,岂不闷死?她望向窗外满院春光烂漫,有些心不在焉。
忽见一个瘦小的身影进了院子,那小丫头穿一身绿,口鼻上覆着纱巾,手里捧着瓦口罐子,跟在一位鬓发斑白的老妈子后头。那老妈子从腰间掏出钥匙,开了一间耳房,带着那小丫头进去。
木樨顺着清瑜的目光看去,知道她好奇,便解释道:“这是老妈妈带着纱碧熏香呢。过一会可能会有些香料味道,不知郡主习惯不习惯?要不要避到别出去?”
清瑜还是觉得心里有愧,摇头道:“不用。好姐姐,你去看看,若是太过遭罪,就让纱碧熏了这间屋子别再跟着了。她还小,吃过苦头会长记性的。”
木樨有些犹豫,这是王妃的家法,也是为了给郡主立威,要是太过优容,恐怕其他人不服管束。
木樨还没说话,便听哐当一声,那耳房门被推开,白烟缭绕而出,纱碧踉踉跄跄的跑了出来,对着台阶底下一顿狂咳,偏还不敢放肆大声,一张小脸涨得通红。不知道帘红从哪里跑了过来,端着一碗水给纱碧灌。纱碧这才呜呜的止住了咳。那老妈妈探头出来,冷声道:“也太娇弱了。房门一开,这烟子都走了,不是白害人费二道功夫吗?”
帘红哭丧着脸哀求道:“请妈妈发发善心,纱碧没经过这个,不比您老人家。容她喘一喘吧。”
清瑜看得清清楚楚,站起来拉着木樨的袖子,又要开口替纱碧请求。木樨也是小丫鬟熬上来的,看了也心有戚戚焉,叹一口气对清瑜道:“要是王妃怪罪下来,郡主可得帮我说句话。”
清瑜忙不迭的点头。木樨这才出门去,对那老妈妈关说几句,要领了纱碧走。那老妈妈知道木樨是王妃跟前最得意的人,不敢要强,谄笑着巴结了几句,便答应了。
木樨这才带纱碧帘红来到清瑜跟前。纱碧是惊弓之鸟,还道自己咳嗽惊扰了郡主,吓得跪在门边,一双被烟迷了流泪不止的眼睛肿得如同小桃子一般,让人看了好不可怜。
清瑜忙道:“你快起来。我有话说。”
帘红看清瑜脸色甚好,忙将纱碧搀扶起来,两人躬身听清瑜教训。
清瑜不能违了母亲的意思,想了想这才对纱碧道:“你因做错了事情,母亲才罚你。只是各人体质不同,看你的样子,是尤其怕烟的。母亲的意思是叫你记得教训,我这里就你们几个亲近的服侍,不想把人弄得病了短了人手。好在是我屋子里的事,就由我做主,改罚你帮园丁娘子挑水浇花除草吧。”
清瑜这明显是变相的赦免了纱碧,纱碧感激,复又跪下真心拜谢。
一百四十五、先和再战
帘红心中也欢喜,看来郡主确实是个心慈的,她与纱碧两个年纪小的是被司徒老夫人挑来,预备将来陪嫁的。这个帘红心里清楚得很,她比纱碧老成,忙亲热的上前帮清瑜递茶。清瑜接过,对帘红道:“今日的事情我都看到了,你关心帮助纱碧,是好事。我屋里这些人,正该这样,从今往后,大家互相提点着,避免犯错,在一起时亲热些,我看了也喜欢。”
帘红见自己帮纱碧不仅没有被骂,还讨了清瑜的欢心,心头高兴,忙含笑应了。
木樨这才道:“好了,纱碧你回去洗洗眼睛,今儿便歇了。明天再来帮园丁娘子做事。”
帘红忙扶着纱碧下去了。自这件事后,不仅帘红纱碧,就是红药紫兰银霜香云她们几个,也知道郡主疼惜她们这些下人,对待清瑜就少了些初始的畏惧,多了几分亲热。偶尔也敢开开顽笑,逗个乐子。清瑜房中多了些欢声笑语,不复从前的沉闷,清瑜过得也觉得舒心了不少。
嘉王拉了清远关在书房细细讨论。将姚贵妃、司徒礼的态度全都讲了,陈洪恺抱有最后一丝希望,问清远道:“道友当日在汴京时,我问道友为何而来,道友只说天机。如今看来,这天机莫非不在我的身上?”
清远身为局外人,早就看透了里头的玄虚。知道这是陈洪恺心里最后一根稻草,他斟酌了半晌,才深吸一口气劝说道:“我年轻识浅,找到殿下府上,全因师傅的嘱咐。这天机我也参悟不透。不过我道家讲究,万事皆有缘法,不可强求。此时看来,殿下羽翼全无,恐怕时机没到。如此大事,殿下合该审时度势,三思后行方才稳妥。不过殿下也不必过于忧愤,未到最后一刻,结果都不见分晓。汴京为质十年艰苦卧薪尝胆都熬过来了,眼下不过是略微低头伏小,莫非殿下这点气量都没有吗?”
陈洪恺遭遇连番打击,一颗炽热雄心已被浇得透凉。颓然坐下,默然无语。
清远自然不愿意清瑜因父亲牵累,前途再生什么波折,打定了主意劝服嘉王。嘉王也不是一意孤行之辈,经清远细细分析,虽心头不忿,但是最终还是接受了清远的劝说,照司徒礼的提议,往东宫拜访了陈国太子殿下。
陈国太子陈洪恪大喜过望,对于这样一位于国有功,又出身不凡的王兄,愿意主动卖好,他委实真心高兴。况且这许多年来,姚贵妃待他如亲子,又狠心将陈洪恺送去做质子十年,太子也一一看在眼里,心中感动得很。故而对于这个长兄格外亲热。陈洪恺虽然心里一时还有些转不过弯来,但是时势不予,他没了要强的资本,只得低头站队。
太子陈洪恪得了嘉王的献计,便带了这位大哥,直入中宫宣德殿求见陈帝。陈帝听太子一番言辞,心中大动。若是能联梁国攻党项,那么陈国既解了北方隐患,进而还可占据陇南膏腴之地,兼借此修复与梁国的关系,确实是一举数得的好谋划。
陈帝看向太子的眼中便更添欣赏,看着垂头站在太子身后的嘉王,也有些欣慰。便点头道:“恪儿果然精进了,能有这番见地,朕心甚慰。”
太子陈洪恪得了夸奖,心中得意。连忙回道:“父皇过奖,儿臣虽然驽钝,却不敢惫懒。若国能为父皇分忧,为国出力,则是儿臣的造化了。”
嘉王陈洪恺一直低头默然不语,听到这里不禁嘴角微瞥,好一出父慈子孝。一个无才无能,得了自己献计就巴巴跑来讨好;一个明知自己的功劳,却是吝词不语。
陈帝不知大儿子心中愤恨,只对两兄弟道:“此事我心中有数,只等你们五弟达州传来消息,看议和调停得如何了,再做打算,且去吧。”
太子陈洪恪这才带着嘉王陈洪恺退下。出了宣德殿,心情极好的陈洪恪强拉着陈洪恺一道回东宫,立意要与这位大哥好好叙谈叙谈。陈洪恺虽然心里有些腻味,但是已经走到这一步,只能强忍不满,堆笑附和。
宫中自有巴王的眼线,将此事即刻报予巴王知晓。巴王心里哪有不失望的?他还不知道陈洪恺已经彻底变成了太子党,只道是情势未明,嘉王在骑墙观望。少不得心里暗暗筹划,怎么将嘉王拉到自己阵营才好。想起女儿应陵郡主要借留园连云阁办诗会,便召来陈清瑶嘱咐道:“瑶儿,虽然你们的诗会是在嘉王府里,但是那还珠郡主年幼,你这个姐姐当帮她好好招呼客人,讨了你叔叔婶婶的喜欢,往后咱们常来常往,我们两家也更亲热些。”
陈清瑶本就是惯会讨好人的,对父亲道:“父王只管放心,料想那一家子困在汴京十多年,鲜有这种人情来往,怕是怵场得很。我自会八面玲珑,将主客都招呼好了。到时候叔叔婶婶就是嘴上不说,心里也会感念我的。”
巴王知道这个女儿虽小小年纪,手段玲珑的很,便放心了。陈清瑶得了父亲嘱咐,更加蓄意求好。特意提前下了帖子,邀请一班闺阁中的好友。此事几经辗转,传到了嘉王府。嘉王妃司徒长宁的脸色就有些不好看。虽说是应陵提议,但这件事说到底,这也是自己女儿清瑜的东道,嘉王府的事情,怎么通知都没有一句,清瑶那丫头便自作主张下帖子邀人了?越过了清瑜不说,连自己这个长辈都不来请问一句,怪道是人家传闻应陵骄横……
想到这里,长宁坐不住了,便来到颐珑轩,跟清瑜说起此事。清瑜没想到这个堂姐做事这么大意。长宁道:“原本我以为,清瑶不过是图这里景致好,外带一分心思是为我们好。现在看来,她不过是借花献佛,当这里是她家巴王府别院了。想起来我就有气。”
清瑜安慰母亲道:“若是母亲不乐意,我们便推了吧。”
长宁摇头道:“你父王既然答应,我们怎好突然改口?再者说,人家不知道内情,只议论是我们嘉王府的不是。这诗会要办,而且要办好,办得有声有色。还有你,定要压过清瑶一头,到时候让她为咱们做嫁衣裳。”
清瑜便问:“娘有什么主意?”
长宁道:“我一时还一筹莫展,我知道我儿也是个玲珑心肝,帮娘合计合计。”
清瑜便留了心,想到后世那些酒会party什么的,筹划了不少新奇有趣的点子。又发动自己的丫鬟,做了各项准备。只等诗会那天,让来客大开眼界。
又过了几日,达州传来消息,梁陈两国达成和议,永罢刀兵,并以从前约定疆域为界,解除封锁,商道开禁,凡人员往来,一如从前。
陈国朝野上下顿时松了一口气。陈帝下诏,边军撤还,并依功赐赏军士。不几日,梁国那边也同样行事。如此一场牵动四方,牵连数十万军民的大战消弭于无形,也算得上是好结果。
当甘王派快马呈上梁国那边递来的有关联军共讨党项的国书时,已经是四月二十日。这个消息如同一颗惊雷,将陈国朝廷闹得纷纷扰扰。有同意的,有反对的,有观望的。几个皇子的意见倒是一致,都跃跃欲试。巴王、甘王均言辞恳切,上书请命。谁都知道这是建功立业,聚集声望的好机会。
太子陈洪恪早就智珠在握,反倒是众人里最低调的一个。嘉王陈洪恺看在眼里,心头暗叹,如此一个好机会拱手让人,叫他怎么不有些郁郁?
这日嘉王正在府里,忽然门上报来,说是邓献公邓老将军来访。嘉王本答应了邓磊的事情,恰好这阵子繁忙,又没有合适的借口登门,如今竟然正主找上门来,忙请了进来。
邓献公白发苍须,已过知天命之年,因常年镇守北关,满面风霜之色。见了陈洪恺忙单膝跪下行礼。陈洪恺不敢怠慢,忙将老将军扶起,道:“一别十余载,老师依然龙马精神,教我们后辈佩服!”
邓献公不是那作态之人,哈哈一笑,道:“殿下却不复当年的青涩少年,如今已经是亲王。老夫昔年不过是陪侍殿下练过几天弓马,当不得王师的称呼。”
陈洪恺喜欢这老将军直来直去的脾气,闻言笑道:“老师虽然客气,但是当年对洪恺一番锤炼,我是不敢忘的。也亏得您在我小时候给我打的好根基。使我旅居汴京十载,虽度日艰难,精神难济,身子却一直健康得很。”
邓献公叹道:“殿下以矜贵之身谋国家安定,真是辛苦了。如今老夫赋闲在家,自殿下归国之后,本一直想来探望。知道殿下身陷朝政之中,不欲给殿下添麻烦,这才拖到如今。”
陈洪恺也道:“本应该我去探望老师才是。老师知道我的处境,不要怪我才好。”
邓献公道:“怎么会?不过今日老夫前来,还有一事想问问殿下。”
陈洪恺笑道:“那老师请先说。洪恺也有一事要与老师商量呢。”
邓献公这才道:“如今朝廷上议的联梁国攻党项,到底如何了?我虽年纪大些,但十几年来镇守北关,无论排兵布阵,还是风俗地理,都是极熟的。不知我这把老骨头还有没有机会为国效命?”
一百四十六、过继邓公
陈洪恺听了心中一动。他素知这位邓老将军最是刚正不阿,不群不党,故而在朝中算是独树一帜。又因绝了子嗣,没有了可供利用要挟之处,最是清明,连父皇都对他是绝对信任的。若是自己推举这位老爷子领兵,倒是各方都能接受的人选。只是这位老爷子年事渐高,具体如何还得看父皇的意思。
陈洪恺忙道:“老师若有此意,真是我陈国之福。若我得了确实消息,定然与老师细细参详。如今朝中纷纷扰扰,我不便多言。若父皇或者太子问起,洪恺定会推举老师。毕竟没有人比您更懂北疆形势。”
邓献公闻言有些高兴,他也知道自己年纪大了,但是戎马一生,为的就是建功立业。况且他此时连个后人都没有,郁郁待在成都府里也浑没有意思。想起嘉王说有事,忙问道:“适才殿下说有事与老夫说,不知是什么事?”
陈洪恺这才道:“老师为了陈国鞠躬尽瘁一辈子,我听闻凶信,尊夫人与令郎都因病辞世了,不得不感叹苍天无情。不知老师府上可还有姬妾,或能所出?”
邓献公听嘉王提起伤心事,一时有些惨然。他眼含浊泪,摇头道:“我都这把年纪了,恐怕就要孤苦伶仃了此残生了。或许是我半世戎马,杀戮过盛,引来的报应吧。”想到自己百年之后恐怕连个扶灵捧牌的人都没有,邓献公只觉得心中黯然。
陈洪恺见机道:“我不忍老师如此孤苦,想为您择一本家小子过继,做您的孙儿,将来承欢膝下,百年后也可为您操持。不知老师意下如何?”
邓献公一愣,他也考虑过自己几个远房亲戚,但是小一辈也没个出息的。况且终究是半路家人,相处如何还不知道,便断了这个念头。如今听嘉王说起,邓献公心里有些打鼓,不知嘉王是什么意思。便问:“殿下的意思是?”
陈洪恺便将邓厚的身世由来,以及与自己一家人的因缘说了。邓献公本来还怕是嘉王硬塞来的眼线之流,如今听上去,竟然也是一个苦命人。况且又是梁国人,身份曾经下贱,背负一身血海深仇,心里反而释怀了些。仔细想了想,邓献公便对嘉王道:“不瞒殿下说,我本来已经绝了那个心思。不过殿下美意,这孩子又是这般由来,我听了也觉得可怜的很。他能于微末之中,救助郡主,并一路扶持,可见小小年纪,也有些侠气。这么着,我与那孩子见个面,若是我们老小有些投契,便过来我府里相处看看。即算成不了一家人,我收他做个徒孙,教他兵法武艺,也未尝不可的。”
陈洪恺见邓献公说得如此坦诚持重,便知老人家也动了心。如此一来也好,毕竟若是献公与邓厚性情不合,自己也不能强拧他们做一家人。邓献公越是郑重,此事越多几分把握。闻言忙派人去叫了邓厚前来。
邓厚见到嘉王与一位老者在书房等候自己,约摸也猜到。他自来心思少,虽有些紧张,也并不过分巴结。依着身份辈分诚恳行了礼,便低头站在一边。
邓献公自邓厚进来,便盯着他直瞧。见这孩子面相憨厚,举止沉稳,已有几分喜欢。再问起邓厚从前的事情,邓厚也一一答了,虽有些悲切,却不过分哀怜,十来岁已经是个小大人模样。尤其说话有一句是一句,绝不添油加醋,言谈也老实自然,不自作聪明巧辞令色,便很对邓献公的脾气。
嘉王见爷孙俩说得投缘,此事十有八九能成,心中自然高兴。一方面报答了邓厚的救女之恩,另一方面又拉近了自己与老师邓献公的交情,正是皆大欢喜。嘉王便留邓献公酒宴,并请了清远来作陪。邓献公见清远也是大有来历,深不可测的人物。对方能收邓厚做个俗家记名弟子,可见邓厚这孩子大有可取,心中便有了九分允意。嘉王再从旁关说一番,邓献公便答应了此事,约定了明日派家人来接,这才辞宴去了。
落实了此事,众人算是了了一件心事。嘉王与清远便各自叮嘱了邓厚几句,邓厚又是激动又是忐忑。想到此一别,不知何时才能见到清瑜,便按耐不住,往颐珑轩求见郡主去了。
清瑜听到邓厚来访,知道他素日守着规矩,不是大事,不会亲自过来,心中已经有些预感。见到邓厚,便听他将此事说了。清瑜心里一时也如打翻了五味瓶,好不是滋味。不过天下无不散的宴席,自己与邓厚各有人生,终究要往各自的前途飞去的。只得强颜欢笑,好好劝慰了一番。
刚送走邓厚,清瑜便见木樨脸色有些惨白的进了院门。知道是母亲派人叫了木樨去,却不知为的什么事,清瑜忙招呼道:“木樨姐姐,你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木樨本来恍恍惚惚,听到清瑜叫她,才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忙摇头道:“没有……没有什么。”
清瑜哪里肯信,忙将木樨拉进房里关上门,轻声问:“木樨姐姐,我们常在一处。从未见过你如此慌张,到底怎么了?母亲找你所为何事?”
木樨看着清瑜稚嫩的小脸,明知她还小,但是自己一腔苦意无人可说,禁不住捂脸抽泣。半晌才道:“王妃……要将我配人……”
清瑜是猜到了木樨对清远的那种心思的,虽然她不大看好,但自己到底是个现代人,感情这种事,还是希望木樨能够遂自己的愿,而不是任人支配。忙关切问道:“怎么这么突然?母亲属意的是哪个?木樨姐姐心里又是什么想法?又拿什么话回的母亲?”
木樨想到刚才的情景,悲从中来,只是一味的哭。
清瑜忍不住道:“木樨!你也是个最要强懂事的!这个时候,光哭有什么用?”
清瑜这一声棒喝将木樨的哭止住,木樨咬牙道:“王妃看我年纪渐大了,想让我嫁了前院的鲁管事,仍旧留在王府做个管家娘子。我……我心里不愿意,又不好驳了王妃,只得说想仔细考虑考虑。但是听王妃的意思,恐怕是很拿稳了。”
清瑜明知故问道:“是不是木樨你不想再留在府里当下人?”
木樨连忙摇头道:“我从小便跟着王妃,王妃待我如亲姊妹一般。自来到颐珑轩伺候郡主,郡主也敬重我宽待我。我是巴不得一辈子伺候王妃、郡主的。”
清瑜便道:“那就是那位鲁管事人才不好?你看不上了?”
木樨咬唇分辨道:“那鲁管事也不是不好。说来这人郡主也知道,便是从前汴京质子府的一个小厮名唤柱子的。如今在陆管家帐下管人事,算是年轻一辈中聪明干练的。但是即使他再好……”
“即使他再好,也比不上清远师傅?”清瑜冷不丁打断木樨道。
木樨被清瑜一语道破心事,脸上顿时绯红,低头不再言语。
清瑜叹气道:“我虽早看出来,却并不看好。清远师傅是世外之人,道门高弟,怎会愿意牵染凡情?木樨姐姐一厢情愿,最终受伤的不过是你自己。何苦来呢?”
木樨凄然道:“郡主说的我都知道,但是我也不知是怎么鬼使神差,就陷在里头出不来。如今要我嫁了他人,是断不能的。大不了剪了头发做姑子去。只对不起家里父母亲恩,还有王妃郡主的一番疼爱。”
清瑜忙道:“这么冲动做什么?你才十九岁,一辈子长着呢,为了这件事葬送后半生,值得吗?你莫急,我与清远师傅很有些缘法,让我帮你探问探问。你也不要抱太大希望。我还是那句,若是对方无心,你也不必强留这个心思。暂时不想嫁便不嫁,大不了我去求母亲留你在我身边两年,将来时间长了,人也变了。说不定就渐渐淡了。”
木樨知道清瑜说得有理,想到郡主才这么大,世情就比自己看得透,也有些不好意思。不过终究心里存了一线希望,便答应了等清瑜的消息。
次日一早,邓府便有管事引车来接。因嘉王夫妻地位太高,不好相送,便只有清瑜与清远将邓厚送出仪门,两小眼中都有些不舍。清远便安慰邓厚道:“时间不早,不必在此小儿女态,快些上车吧。我这个师傅还会在王府盘亘一些时日,你总有机会再来的。”清瑜也道:“哥哥去吧,好好听邓老将军的教诲,将来必有作为。”
邓厚狠狠点了点头,转头登车去了。望着马车离去的背影,清瑜不知是该欢喜还是该担心,这个男孩,终于开始了他一段新的人生,所有的关于未来的期待与抱负,就看他自己把握了。
清远便劝清瑜道:“郡主也不用担心,我看邓厚这孩子面相,是个幼年磨折,少年腾达的。我们且拭目以待吧。”
清瑜点点头道:“如今我的能力,也帮不了哥哥许多。清远师傅若有闲暇,帮我多去邓府看看他,他自幼吃苦,恐怕就是过得不好,也不会出声,只靠自己硬扛的。”
清远点头答应,正准备别了清瑜,出门往青羊宫去。清瑜忙道:“要是事情不急的话,清远师傅不如改日再出去,我们到颐珑轩,我还有几句话想问清远师傅呢……”
小说阅读网
一百四十七、道长无情
清远不知郡主有什么事,他去青羊宫也是因见邓厚有了去处,想谋一个自己的落脚之地,既然清瑜相召,他也不急在这一时。便跟着清瑜到了颐珑轩。本来王府内宅,郡主闺阁所在,平常成年男子是无法擅入的。不过王妃有令,清远师傅方外之人,又有恩于王府,且与清瑜年纪相差甚远,其人也方正端谨,故而唯有清远是可以直入内院的。
木樨见到郡主带着清远进来,知道这是为自己试探,心里一阵忸怩。忙托词有事,叫了银霜她们来伺候。自己又十分关切,便暗藏在屏风后内室中偷偷。
清远便问道:“郡主何事如此郑重?”
清瑜等丫鬟们上了茶,便遣开银霜她们,探问道:“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我常听闻,道家诸多流派,有不忌婚嫁的,如张天师一脉。不知清远师傅教规又是如何?”
清远笑道:“原来是这事。郡主说得不错,天师道乃是正一道分支,与灵宝派、皂阁宗系出同源。其中修道者确实不戒荤腥,可婚娶生子。不过我乃上清一脉,茅山正宗,戒律森严,与他们不同。”
清瑜虽然猜到,但是听清远证实,心头还是为木樨暗暗惋惜。这才认真对清远道:“我虽没有跟邓厚哥哥一般拜清远师傅为师,但是,心里也一直把您当作长辈来看。且因我托身的事情,这世间唯清远师傅一人知晓底细,故而心中对待清远师傅与对待别人尤其不同。若我有什么话,无意冒犯了,还请清远师傅不要怪我。”
清远见清瑜这么说,心里好奇,不知道什么事让清瑜这么不好开口。便道:“无妨,我也不是那种锱铢计较的人。”
清瑜这才低声道:“母亲昨日召木樨姑娘去商议她的终身大事,虽然母亲属意的人可堪匹配,但是木樨姑娘心中早有意中人了,只是彼此身份有许多碍难,我才想找清远师傅帮忙拿个主意呢。”
清远顿时有些招架不住,虽然清瑜没有明说,但是看那做派,分明是知道了木樨偷恋自己的事情。清远一辈子也没牵扯过这种儿女情长,那神色就有些尴尬。
清瑜见清远的神情,就知道他不是不明白,便道:“若是对方有意,我看木樨姑娘的意思,是不惧千辛万苦的。只是若是对方无意,那就恐怕将木樨姑娘耽误了。清远师傅怎么看?”
清远打马虎眼道:“清远方外之人,于此凡俗姻缘的事情,哪里知道?郡主问错了人呢。”
清瑜知道这般遮来掩去,年轻男女面薄,恐怕聊不出什么结局。便单刀直入问道:“木樨姑娘中意的就是清远师傅,若除却戒律所限,清远师傅会否接受她的心意呢?”
清远闻言霍得站了起来,涨红了脸,慷慨道:“郡主,清远背负先师遗命,胸中并无半点尘缘凡心。此话切莫再讲!”
清瑜见他如此态度,心中再无侥幸。忙道:“清远师傅莫要生气,我年纪小不懂事,就当我浑说的。”
木樨在里头一字一句不落,都听在耳中。她此时万念俱灰,死咬着唇,眼中清泪无声滴落。狠一狠心,取出收藏的剪刀,冲进内室。
清瑜清远都十分惊讶,清远更是十分的不好意思。木樨扬手就将自己头发铰下长长一缕,在清瑜面前跪下道:“木樨今生愿自梳不嫁,一辈子伺候郡主,请郡主成全。若郡主不允,奴婢只求一死。”
清远神色复杂,但终究撇过头去,不复再看。
清瑜没想到自己一番好心,反而将局面弄得这么僵,心头也忍不住有火,这两人一个死心眼钻牛角尖,一个半分情面不留。清瑜便对木樨喝道:“太放肆了你!谁准你在后头偷听了?还要挟起主子了?”
木樨没料到清瑜突然翻脸,也顾不得哭,愣在那里。
清瑜知道此时不能由着木樨,便假装生气道:“我念你一时迷了心。不过既然事情已经明白,往后你便息了那心思。你素来是个要强的,没了男人,就不活了?真要是这么根脚低的,趁早离了我去。省得让人看了心烦!”
或许是清瑜的发作震慑了她,又或者是她从最初的悲愤中渐渐醒悟过来。跪在地上的木樨垂头不语,心中已经有了悔恨。
清远不欲再留,对清瑜拱手道:“郡主恕罪,清远先告辞了。”
清瑜点点头,任由他去了,看着地上似乎茫然无措的木樨,又叹了口气。
清瑜上前将木樨拉起,安慰道:“我为你不值,这般一厢情愿,最终能有什么结果?况且,换个角度来说,你这也是以一己之欲为难清远师傅。听我一言,眼前又不是非要你表明态度的时候,你这般急着口口声声不嫁,说给谁听?且过一两年,若是你真的没那个心思,也要为自己将来打算。我有意将来置办些生意做,我看你聪明又会管事,到时候放你出去做个掌柜,一辈子自己也有个奔头依靠。明儿我跟母亲去说,只说我离不得你,母亲那么疼爱我,必定不会强逼你嫁的。你心里也莫怪母亲,她也是紧张你年纪渐大,怕耽误了你的青春。”
木樨紧抓住清瑜的手,再也说不出话,只重重点了点头。
紫兰银霜她们几个见木樨郁郁,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得越发小心些。恰这时候红药来禀告道:“郡主,您昨儿给于妈妈的食谱方儿可把她老人家难倒了。如今咱们小厨房可热闹了。”
香云也道:“陆管家也将郡主吩咐要做的那叫做‘烤箱’的大铁匣子送来了。还送来了风箱,也不知道是要打铁呢还是做什么?于妈妈鼓捣半天也没个章程,求到我头上。我哪里知道这个,只好来寻郡主的主意。”
清瑜闻言一笑,这烤箱当然不是真的烤箱,不过是厚铁皮箱子罢了。因上次应陵郡主说王府厨下都没什么好点心,母亲嘉王妃又要刻意求好,思来想去,清瑜便打算在诗会用的点心上花些心思。蛋糕在这世界上应该是没有的,做法也不算太难,故而命陆管家准备了这些玩意。
此时众人都好奇,郡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清瑜也打算借此分散分散木樨的注意力,便对丫鬟们道:“我也是在襄阳听来的新奇法子,想着试一试,就是不成也不打紧,不如你们跟我一道去看看,集思广益,总好过于妈妈一个人在那里犯难。”
纱碧忙附和道:“正是,常言道,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如今我们七八个丫鬟,就是顶不上郡主,也顶得上一个于妈妈了。”
银霜最会笑谈,逗纱碧道:“哪里有这样算的?对了,咱们那小厨房也是有油烟的,帘红,快把纱碧的纱巾儿寻来,要是让她打起喷嚏来,那郡主的点心还能吃吗?”
纱碧见银霜取笑她,羞红了脸。帘红自是站在纱碧这边,但她们两个小的等次低,不敢去招惹银霜。帘红就上前拉着木樨的手,撒娇道:“木樨姐姐,你看银霜姐姐又在欺负纱碧。你可得给我们做主。”
燃文
银霜忙道:“告状你也背地里告啊。竟然当着我的面儿,那这事我也可得辩驳两句,我哪里欺负纱碧了?”
木樨知道她们是半开玩笑,也不在意。帘红小声道:“纱碧受罚帮园丁娘子挑水,到底年纪小,一路挑一路洒。溅出的水打湿了裙角鞋袜,自己眼睛熏红了肿肿的还没好全。银霜姐姐看了就笑纱碧上半身烟熏腊肉下半身落汤鸡,不是个‘烟货’就是个‘水货’!”
清瑜听到这里差点没笑场。纱碧这丫头,怎么老出笑话呢?
银霜一脸无辜道:“这也算欺负她?她那样子狼狈得很,我刚一进院子都吓一大跳,心道,这是哪里来的跳大神,也不怕冲撞了郡主。仔细一看,才知道原来是我们纱碧。”
众人哄笑。纱碧越发不好意思,钻到帘红背后躲着。木樨本来板着脸,看着姐妹们一团和气,知道众人都是为了逗她开心,只好暂时放下心事,强颜欢笑。
见木樨笑了,清瑜也微微放下些心,便道:“红药前头带路,带咱们去小厨房给于妈妈支支招去。就罚银霜一个人在房里守着,看她下次还乱取笑人不。”
银霜忙喊委屈。帘红却是高兴,连称:“咱们郡主最公道了!”
几个丫鬟便簇拥着清瑜到了小厨房里。于妈妈听到动静,忙迎了出来。苦着脸道:“郡主,妈妈我摆弄不来新鲜玩意。做了几回,都做的不像个样子。”
说罢打起帘子,请清瑜入内。清瑜见这虽叫小厨房,确也地方不小,兼之只做自己的补汤点心,没那么大烟火气,干净得很。于妈妈将做失败的“蛋糕”端来给清瑜过目,果然一个个不是稀里糊涂,就是跟铁疙瘩一般,光是卖相就过不了关。
清瑜仔细回想了一下蛋糕的做法,原料,温度,时间,一一检查,依然没有找到问题。眼睛一转,便对木樨她们道:“我一时也不知什么原因。不如我来口述,你们动手,咱们一步步从头来过。”
一百四十八、厨试身手
清瑜上辈子虽然爱跟着妈妈表姐做这些玩意,不过她也是看得多,动手少。况且也没有标准计量,只能估摸着个大概。好在材料什么的不难齐备。无非就是面粉,鸡蛋,发酵用的老面,其中就是最难的黄油,于妈妈听了清瑜的形容,也从经商的胡人手里弄来了一种叫做“希日陶苏”的奶制品,看样子差不多顶用。
清瑜便问:“哪个在厨房里做过事?还要心细些?”
众丫鬟虽都跃跃欲试,却又怕搞砸。木樨知道她们的底细,便道:“红药你来吧。素日听韩妈妈说你是慢性子,最小心的。”
红药点头笑道:“不瞒郡主说,我对这吃食上头的玩意,是极有兴趣的。有于妈妈在一旁关照,木樨姐姐盯着,我就硬着头皮试一试!”
清瑜笑道:“又不值当什么,你别畏首畏尾的。弄不好再重新来过便是。”又问:“谁的手劲大?最好要两个人。”
因有红药出了头,众丫鬟也就不畏缩。紫兰便道:“郡主,我同香云向您毛遂自荐。我们入宫时节,教养妈妈领着我们练端盘子,打扇子,一练就是一两个时辰。我们两个手是极稳的。”
清瑜点头道:“那好。”又对木樨道:“这里头你识字多,见识好。你就取了纸笔在一旁记,每样材料用料几何,如何调配,上火多长时辰,若是失败了,我们改进也好有个底案。”
木樨点头,银霜忙去取了纸笔过来,道:“我就跑个腿,郡主要什么东西,我去取来。”
于妈妈是厨房里当老了差的,平时烹调也是靠手感,哪里想到清瑜计量这么细致,笑道:“我说郡主的食谱这么奇怪,原来竟不是我们平素的那套法子,开方定量,跟药铺里的药方似的。”
清瑜笑道:“于妈妈说笑,您一辈子干这个,比我们经验丰富多了。只是这点心精细繁复了些。等咱们试出了做法,将来还得您来给我们做,我这些丫鬟,图个新鲜来玩玩,真要派她们在这厨房里做点心,心里不定怎么委屈呢。”
于妈妈咪了咪眼,笑道:“这是自然。姑娘们都是伺候郡主的,矜贵着呢。”
银霜忙道:“郡主,于妈妈快别打趣我们姐妹了。这就动手吧。”
纱碧急道:“郡主,我同帘红还没有差事呢!”
清瑜一愣,笑道:“如今只剩下抽风箱添火的差事,你俩怕是力气不够吧。”
于妈妈忙插口道:“这事自然有粗实婆娘来做,厨下就有现成的,哪里用得着她们!”
清瑜眼睛一转,道:“那你们就得个清闲美差,等我们做好了,让你俩试口。不过若是做得不好,你们捏着鼻子也得吃下,告诉我们究竟哪里不好,酸了还是油了?”
帘红忙道:“那我们就谢谢郡主体恤了。想来这鸡蛋面粉做出的好点心,就是口味不到,也差不到哪里去吧。”
银霜笑道:“那可说不准,你倒是试试从前做败了的这几个!”
帘红纱碧看着碗里于妈妈之前弄出的那几个奇形怪状的玩意,呐呐说不出话来。于妈妈也老脸发红,做不得声。
清瑜道:“甭开玩笑了。这就开始吧。”
红药便按照清瑜的提点,先将鸡蛋分了蛋清蛋黄,各取无水的瓷碗装了。分别加了些许盐和糖。紫兰香云便取了三四根筷子,飞快的搅拌起那碗蛋清来。红药听清瑜叮嘱,取将预先备好的铁盆用油涂了,再将面粉蛋黄同新鲜牛奶和那“希日陶苏”拌在一起。紫兰香云轮流搅拌,两人都有些微喘,直打了一刻多钟,才将那蛋清打发成泡。也亏得两个丫鬟手劲大,众人见一点点蛋清被紫兰她们搅出一大盆白沫来,哪里见过这样的,都觉得稀奇。于妈妈更是张了嘴吐舌道:“难怪我做不出来,只当打蛋跟平时一样,谁知有这样的讲究?”
红药这才在众目睽睽之下,将拌好的蛋黄面粉糊糊缓缓倒进那蛋清泡里头。清瑜估摸着差不多,才命红药将那一盆子面糊放进了自制的“简易烤箱”。于妈妈让烧火丫头燃了灶,两个膀粗腰圆的粗实婆子也得令拉起了风箱,将那厚铁皮匣子架在灶上烤了起来。
众丫鬟们虽手中没了事,但越发期待了。一个个都屏气凝神的看着。清瑜知道这般烤法受热不均,是极其容易烤糊的。忙命烧火的丫头将柴薪添添减减,又叫那拉风箱的婆子断断续续,小心控制着火温。足用了小半个时辰,才罢了。
于妈妈心头嘀咕:这襄阳人也太清闲了吧,有这功夫,一桌酒席都做好了,竟只为了这么个点心。这东西能比桂花糕、薄皮酥好吃到天上去?
终于等到了功成的时刻。虽然不过是做个蛋糕,但是清瑜同众丫鬟们兴致都很好。于妈妈小心用包了厚布的手将那铁皮匣子一开,顿时一股醇厚的甜香传了出来,这香味清瑜是熟悉的,后世满街的面包店差不多都这样。清瑜有些恍惚,怎能不感叹记忆犹在,人事已非了。然而在这个时代,蛋糕还是独一份子。众丫鬟婆子连夸好香。
众人细看那点心,蓬蓬松松,表面烤得油黄浸亮,十分诱人。清瑜忙命银霜端来一个大碟子,让红药将铁盆扣在碟上。微微凉置一会,再稍稍摇动摇动,那蛋糕便分离出来,似一个小山包一般落在碟中。这近盆底的一面因沾了油,更加色深,绵绵密密似乎包了一层酥壳,香味越发重了。纱碧还禁不住吞了口唾沫。
木樨看向清瑜,问道:“这次与于妈妈做的那几个都不同,郡主,可算是成了?”
清瑜取过竹刀,试着一切,松松软软而没有浮面,就知道定型算是成功了。再看那横截面,布满了小小气孔,都往外冒着香气,正跟自己印象中的蛋糕一样。忙取过对纱碧帘红招手道:“快来尝尝!”
两小丫头欢喜的上前,小心的各切了一片,入嘴一尝。两人顿时说不出话来。这点心与她们熟知的软糯桂花糕、咸脆薄皮酥都绝不相同,那膨松适度,入口如棉,又让人一试难忘。
银霜是个急性子,见两小丫头那表情,便知道定是好吃得很,忙问:“快说怎么样?”
帘红连连点头道:“好吃,好吃得很。奴婢一辈子没吃过这样好吃的点心!”
纱碧也道:“不枉费郡主同姐姐们这一番辛苦,这样好的东西,奴婢是前世修积才得来的口福。”
众人一听,好奇极了,都看向清瑜。清瑜笑道:“帘红纱碧年纪小,没见过好东西。紫兰香云你们在宫里待过,于妈妈木樨都是见识广的。左右不过是试试手,大家分了它,也好给个意见。”
众人闻言哪里还禁得住,便嘻嘻笑笑将那蛋糕分了。红药首先切了一块给清瑜,清瑜一尝,这味道也八九不离十。只是毕竟前世没少吃,也就还罢了。余下众人一尝,却少不得大惊小怪,各说各的好。尤其是于妈妈,年纪来了,就好这松软甜食,边吃边道:“郡主真给老奴开眼界了,一辈子没吃过这样松软好吃的点心。”
紫兰也道:“宫里也不曾有这样的点心。若是贵妃娘娘吃了,必定喜欢。”
虽然只是做个点心,但是整个过程,哪个丫鬟怎么行事,清瑜都看在眼里。性格差异也能观察到一些,想着以后都是自己的人,清瑜便想考考众人。
清瑜便问:“还有什么可改进的地方,大家不妨说来听听。”清瑜这么问,也是有考量的。有的人沉稳老实,可供守成。有的人头脑灵活,适合开拓。只看她们怎么回答,便知思维方式适合将来怎么发展。
银霜首先道:“我们可定制各种模子,到时候烤出来的,就有梅花形,马蹄形,如意形的,岂不漂亮?”清瑜便知银霜是个活泼的,喜欢包装外在。
红药道:“我看可以加些蒸熟的枣泥莲子,或是炒制的松仁板栗,不是添了许多口味?”红药这提议是从口味出发,也算触类旁通。
紫兰香云却建议更加精细些,她们毕竟在宫里待惯了,觉得虽然好吃,卖相还不够。
于妈妈毕竟是干这一行的,闻言便道:“正是,正是,回头我做的时候,一定更细致点。只是有一样,这点心虽好克化,却甜过了些。稍吃多点恐怕不好。要不少放些糖进去,出了锅再依各人口味添些蜂蜜?”清瑜点头,于妈妈是从健康的角度考虑的。
木樨道:“这些都好说,只是过程太过繁难了。若能想个法子精简精简才好。”到底是王妃看重的,木樨还是有些头脑,考虑的是工作效率与成本效应。
帘红同纱碧两个小的对望一眼,话都被前头人说了,她们一时也词穷。想了想,纱碧才道:“我觉得最紧要就是郡主的方子,自来厨房里的烹调饮食,哪里有这么细致的规条?一步一步定死了,适才若是错了一样,恐怕就做不出来。于妈妈平日虽手底有数,但是做出来的鸡汤也常有咸淡之分,虽然影响不大,到底没有郡主这个法子稳妥,出品就做不到品质是如一了。”
清瑜顿时对纱碧刮目相看,这么多人,也只有她领略了自己标准化生产的精髓。众人闻言,也觉得有理。木樨忙将记下的食谱细则交予了清瑜。
清瑜点头道:“大家开动脑筋,确实添了不少好点子。就请于妈妈再做一份,献给父王母亲尝尝。若是他们也说好,诗会的时候咱们就拿这个招待客人们。”
帘红拍手道:“到时候定然全场惊艳了。这么好吃又有趣的点心,满成都,满陈国都没地找去。”
清瑜笑道:“我还有些听来的方子,像双皮奶、杂果冰什么的,也都有趣。不如赶明儿大家还来,再多试试。”
众人有吃有玩,都开心得紧,郡主又这样通情达理,与众同乐,丫鬟们自然都应和不迭。
等于妈妈将新做出的蛋糕送到嘉王夫妻面前时,这两位试过也赞不绝口。
陈洪恺道:“虽然咱们瑜儿贵为郡主,但是烹调女红上头多用点心,也是女孩家的本分。”
王妃长宁道:“瑜儿最是体贴人的,这也是为了咱们府里办诗会操心。我看这点心倒好,娘年纪大了,吃不得硬脆的东西,赶明儿我孝敬给她老人家尝尝。只不知叫什么名字?”
于妈妈笑着回道:“郡主只说叫蛋糕。”
长宁道:“这名儿太过普通了些,王爷倒帮我们娘儿俩想个雅致的名儿来。”
陈洪恺一愣,笑道:“又不做买卖,就府里做了咱们自己用,什么名儿不一样?”
长宁道:“那可说不准。虽然咱们府里人口少,王爷得的封赏也丰厚。到底不能坐吃山空,将来保不准有用钱的地方,若是合宜,我倒是想做门子什么生意。府里管事也有,东大街铺面也有……”
陈洪恺沉吟道:“若是动静小,只说你赚些体己,倒也罢了。”
长宁摇头道:“王爷无须担心。如今你那些兄弟,哪家没有自己的商铺商行?我早听说,甘王在达州的富顺宝号一年里银钱往来少说也有十万两。就这还是尽量藏着掖着的。真实情况还不知怎样大手面呢。”
陈洪恺听了有些动心,便问:“如今我息了那上头的心思,赚几个钱花,想来父皇也不会说什么。只是做生意也不是什么人都行的,虽然有我这个嘉王的脸面,还是得有好的生意才行。回头你找你哥哥嫂子商量商量。”
长宁点头,不过如今王妃心里最重的心思,还是想有个儿子,便对丈夫道:“王爷知道,自从大相国寺医好了我们瑜儿,我便信了佛门。听说昭觉寺很是灵验,我成日在府里也无趣,想去那烧香请愿。”
陈洪恺答应道:“如今又不是在汴京,何必顾忌?你堂堂王妃,想去便去就是。”
一百四十九、碑林偶遇
王妃长宁刚接到母亲司徒老夫人捎来的消息,她的脉案已经请一位刘大夫看过了,据这位刘大夫说,长宁虽然身子虚些,大体还是无碍的,若是他开些方子暖暖宫,最迟秋天便能受孕。且这位刘大夫生平最得意便是有个生子秘方,只是须得当面把脉,斟酌仔细,方可依照体质开方,令王妃一索得男。
长宁哪里还坐得住?只是皇室之病向来都是太医负责,况且又是子嗣这样的事情,怎好惹人注目?兼且长宁更不想丈夫知晓了此事,又琢磨着王府里有宫中眼线,便想到借口去昭觉寺上香,请司徒老夫人带那刘大夫来试试。
司徒老夫人知道王妃那边安排妥当,三日后便带着媳妇孙儿一同往昭觉寺来。那刘大夫匿身在一辆不起眼马车中,混迹在司徒府车队里。这位刘大夫不是本地人,到成都时日并不算长,名气也不大,不过他擅长妇科,曾给司徒少夫人祁氏一位亲戚看过,颇有效果。那亲戚将他介绍给祁氏,这位刘大夫便稀里糊涂搭上了这般权贵。
嘉王妃司徒长宁便带了女儿还珠郡主陈清瑜一道往昭觉寺来。清瑜每每听人提到佛寺道观,便不由得想到自己托身夺舍的事情,心中多少有些不自在。但是母亲自打自己病好之后,越发诚心礼佛,怎好驳了她的意思?况且自己确实受佛门恩重,去祭告慧有大师在天之灵一番,也是应当的。
嘉王府陆管家亲自到昭觉寺打了招呼,等到王妃来的这日,昭觉寺便封了后殿几座跨院,专司接待王妃郡主。陆管家知道昭觉寺是西南禅林胜景,寺中又有碑林佛塔,占地极广,想要封锁得风雨不透,只怕着眼。王妃本欲低调行事,故而陆管家只得多派人手,严加防范。
王妃长宁带着清瑜先与司徒老夫人、祁氏会和,参拜了大雄宝殿、药师琉璃殿等诸多佛殿,这才往观音殿来。观音大士因有分身名号送子观音,最得妇女崇敬。这边王妃与司徒老夫人、祁氏诚心拜了。司徒玄应与清瑜也有样学样,默祝了一番。
待出了观音殿,司徒老夫人便暗暗使了一个眼色。长宁会意,便对接待她们的昭觉寺法悟长老道:“出来拜一圈,也有些累了,我和大嫂打算陪母亲到禅房里念会心经。孩子们恐怕耐不得乏味,又难得出来一回,听说寺里碑林颇有禅意,不如请法悟大师派弟子带他们俩逛逛吧。也好让两个孩子沾些佛缘。”
法悟虽是和尚,却是尘世中的性子,不敢怠慢忙道:“善哉善哉。谨遵王妃懿旨。”
长宁便对跟来的木樨银霜道:“好生伺候郡主与表少爷,不可走开。”
清瑜觉察到母亲舅母似乎是要支开她和表哥,不过大人自有大人的事情,她也不好出言。司徒玄应倒是对那碑林颇有兴趣,忙兴冲冲领着清瑜往外走。
法悟将二人亲自送到碑林入口,又嘱咐得力弟子好生照看,这才离开。等法悟离开,司徒玄应这才低声对清瑜道:“也不知祖母母亲有什么事情要对王妃姑姑讲,只把我们支开。心经在家里不一样能念?”
清瑜维护道:“想来在这寺里读经,心境必定不同,况且若有疑难,可即时请问。表哥不要太多心了。”
司徒玄应也不在意,照自己所知,跟清瑜讲起这碑林的历史来,看样子不是第一次来了。这碑林占地广大,虽偶有游客,见清瑜她们人多,又有知客僧陪着,便知是大户人家家眷,都避开了去。
走着走着,众人便见一排八块石碑,形制类似,头前四块上则都只各刻了一个字,正是“生、老、病、死”后头四块则各有不同,玄应细细分辨,分别是“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五阴炽盛”。清瑜听玄应念来,才认得全。玄应道:“从前我来倒没注意,怎么将这些字刻在上头,可有什么说头?”
那知客僧双掌合十,回答道:“此是我佛门讲的人生八苦。前辈高僧篆刻于此,用意在警示后人,看穿经历,莫要迷失。”
玄应点点头,对清瑜道:“要说佛家的这些道理,很多倒是义理精深。不过我看来,这什么人生八苦,也是杜撰的了。别的好说,这生与死,不是注定的吗?尤其是这个死,焉知不是大解脱,有什么苦?”
清瑜知道这个表哥喜欢杂学,只没料到他小小年纪,就考虑这么哲理的问题。回想起自己无故之死,又艰难重生,心头陡然有些感触。便道:“这么多前辈大能参悟一辈子,恐怕都参透不了,死固然要面对虚无未知,但是生有时候更加彷徨。”
忽听一个声音从碑后传来:“你才多大,就说这样看破尘世的话来?”
玄应与清瑜闻言一愣,只见一个白衣少年,手持一把宝剑,自碑侧现出身形来。木樨银霜一见这人还拿着武器,顿时急了,忙拦在郡主表少爷身前,木樨疑惑的问:“你是什么人?”
那知客僧忙转圜道:“不要误会,这位吴施主,是长居敝寺的。因与佛有缘,自小便被方丈收做了俗家弟子。”
木樨犹不全信,便问:“师傅怎能让人手执了凶器在佛门圣地出入?”
知客僧解释道:“剑器并非凶物,只看握剑之手罢了。吴施主爱这碑林清静,常在此练剑的。”
司徒玄应立时对这个少年起了兴趣,便道:“倒是个有趣的人。”
清瑜看那少年,不过十来岁年纪,面庞还有些稚嫩,但是神情仪态却老成得很,或许是常年在佛寺中生活,浑身带着恬淡宁静的气息,小小年纪,已经有了些方外气质。
那吴姓少年道:“我并非恶人,不过是在这里练剑,见到你们来了,避在一旁。听这位小姑娘发出这样的感慨,一时好奇,才出声惊扰。”
司徒玄应有心结交,将挡在自己身前的丫鬟拉开,对那吴姓少年笑道:“不打紧,相逢也是一场缘法,我叫司徒玄应,这位是……我表妹,不知吴兄怎么称呼?”
吴姓少年看了看司徒玄应,见这人也有些出尘,便点头道:“在下吴迢远。”
司徒玄应见对方迥异凡俗,气度不亢不卑,越看越欣赏,正想多说两句。那吴迢远已经开口,对象却是清瑜:“小姑娘还在稚龄,最好不要再发这样的感慨。佛家有句话叫做‘相由心生’,小小年纪,心中太过悲苦,恐怕对你一生都不利。”
明明是教训的话,但是清瑜却能感受到对方的真诚,看着吴迢远那双纯净得不含一丝杂质的眼神,清瑜只能微微顿首道:“多谢。”
吴迢远也不逗留,道:“我还要去见师傅,就不打扰了。有缘再见!”说完一拱手,便转身离开了。
司徒玄应见人渐渐走远,这才问那知客僧道:“这位吴公子究竟是什么人?”
那知客僧也不隐瞒,道:“他是保靖侯长子,因幼时生病几乎不治,恰好有位高僧指点,要舍在寺里做个佛前童子,供奉佛祖十五年,方可挽救。保靖侯无计可施,便将他托在我们昭觉寺。或许真是佛缘,自入了寺里,吴公子这病便一日一日见好,如今与常人无异。”
司徒玄应恍然大悟,道:“我说是谁,原来是他?这段故事我是早听说了的。到底是佛门清静,这吴公子一身清气,令人见之心折。我都恨不得自己也学他,出家来修行修行。”
清瑜闻言一惊,忙道:“表哥快别说这样的话,家里人要是知道,还不急死?”
司徒玄应叹气道:“也是,若因这个缘故出家,也太无稽了些。只能怪我无缘吧。”
清瑜忙拉住玄应继续看碑,心里却想了其他。忽然在这里遇到这个吴公子,让她不由得纳闷,一直听说保靖侯与父王是自小一块长大的,怎么回到成都这些天,也没听父母提起过?
殊不知,此时保靖侯吴锺业正在嘉王府门外求见。
嘉王陈洪恺听到门上禀报,一时有些失神,他这时候来是什么意思?愣了一会,陈洪恺才沉声道:“有请!”
保靖侯吴锺业跟嘉王同年同月,只比他小十来天。与族兄镇东将军吴锺建孔武强健不同,保靖侯清雅斯文是个儒将。这会来到嘉王书房,他低头跪下,声音有些颤抖道:“微臣参见殿下!”
陈洪恺神色有些复杂,这个儿时玩伴,曾经最好的朋友,已经褪去了一身稚气,变得成熟稳重,但是陌生得很。他克制心中的种种悸动,低声道:“吴侯免礼,请起。”
吴锺业站起身来,望向陈洪恺,见他虽然已经不是当年的翩翩少年,眉宇之间却一如当初,有着一份难明的愁绪。两人就这么静静面对面站着,谁也不开口。
陈洪恺终是忍不住,问:“不知吴侯今日登门,有何贵干?”
一百五十、冰释前嫌
吴锺业踌躇了片刻,才叹气道:“殿下心中一定在责怪锺业。”
陈洪恺默然,良久才道:“要怪只怪我少年时一派天真,怨得谁来?”
见嘉王果然错怪自己,吴锺业再也忍不住,激动道:“从前锺业所说的话,日月可鉴。如今让殿下失望,微臣实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这话如同火上浇油,嘉王陈洪恺听了,狠狠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怒道:“既然你今天来了,想必是来解释的了。我倒要听听看,是有人拿刀架在你脖子上,让你对我敬而远之的吗?”
吴锺业见陈洪恺如此,更添难受,点点头道:“殿下说得不错!”
陈洪恺一愣,吴锺业这才将事情说来:“自从殿下离开成都去了汴京,我便存了一份心,要为殿下在成都打下一片根基。我当时刚刚被立为世子,涉世未深,要动用侯府的资源,免不得被我爹发现。我爹一生纵横马背,虽然为我们后辈打下了基业,那时却已经病入膏肓。他将我叫到床前,厉声质问。我又是年轻气盛,便承认了。我爹一辈子对皇上忠心耿耿,哪里容得我参与这样的事情?当时就说要开宗祠,革了我的世子。我娘一旁苦劝,我也不听。她老人家直拿剪子对着脖子威胁,我死硬不从,谁知母亲真的用力,我见老人家脖子已经见血,只得事急从权,暂时答应了下来。”
陈洪恺脸色缓和下来,垂头道:“老侯爷老夫人也是为你好。只是如今二老已经仙去,你却……”
吴锺业忙分辨道:“殿下听我说完。大约一年后,就在我父亲弥留之际,皇上突然宣我进宫,在勤政殿单独召见了我。那时我才知道,我父亲已经将事情密折禀告了皇上。”
陈洪恺听了极为紧张,追问道:“父皇怎么说?”
吴锺业满口苦涩,摇头道:“皇上待我,一直如亲子侄一般,那日他却异常严厉。皇上知道殿下与微臣亲如兄弟,但是他说,君臣之道,岂可因私而费?若我继续那不轨之事,就是害人害己。皇上令我守孝三年,不准过问朝政。他老人家还做主,要将太子殿下刚生的女儿,许配给了我未满周岁的长子……”
“什么?”听到父皇这样安排,陈洪恺满心不知是愤怒还是无奈。
吴锺业颓然道:“常言道忠孝难两全,我却不得不忠孝双全,唯独对待殿下,却失了义气。这些年来,我不敢妄动一步,甚至明知殿下归来,也怕登门造访引来皇上的猜忌。殿下,微臣心里苦啊!”
陈洪恺还有什么话说,他惨笑道:“竟然有这样的父亲……”
吴锺业见陈洪恺脸色不对,生怕出了岔子,忙伸手扶住了他摇摇欲坠的身子。陈洪恺并未挣脱,反倒是用手轻轻拍打了吴锺业肩头几下,这些日子的猜疑不满,终于水落石出。两人有自打幼年时代结下的友谊,便在这一刻迎来了互相理解。
陈洪恺虽收复了友情,却丧失了亲情。他浑身似乎被抽干了力气一般,喃喃道:“十年辛苦为谁忙?你因我误了这十年,我又因何要误这十年!”
吴锺业心中是把陈洪恺当作亲生哥哥一般看待的,见他这样,实在心痛,安慰道:“如今殿下总算回来了。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殿下要振作些。”
陈洪恺茫然道:“父皇这样提防我,母妃也不帮我,连岳父都劝我投靠太子,我还有什么希望?”
吴锺业重重握了一下陈洪恺的手掌,似乎要传递些力量给他,继续安慰道:“暂时委屈些算得了什么?巴王也不是省油的灯,且看他们斗去。我今日来,是因为皇上点了我做征北大元帅,即日要领兵征讨党项去了。可见,殿下之前投靠太子的举动,安了皇上的心,连我也受了重用。如今皇上虽然年事渐高,身子还健康,且看几年,殿下还有弟弟我呢!”
陈洪恺不知说什么好,只重重的回握住了吴锺业的手。想到吴锺业此来,又有些为他担心,问:“锺业你贸然来见我,不怕落了话柄?”
吴锺业慨然道:“殿下与微臣本是自小一块长大的,如今我出征在即,前线兵凶战危,谁知一个万一,所以今天我是按捺不住,一定要登门与殿下临别叙话,别人愿意说什么让他们说去,我也懒得再管了。最重要的是,现如今我们同在太子阵营,说便说,我也不怕。况且,若不向殿下剖白心事,锺业去也去得不心安。”
陈洪恺忙道:“锺业快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你一军主帅,若是连你都折了,那我们陈国也就离灭国不远了。况且如今我知错怪了你,你就别再一口一个殿下,仍旧叫我大哥吧。我那些亲兄弟也没一个似你这般真心对待的。”
吴锺业笑道:“大哥!我还有一件事想跟您商量。”
陈洪恺将吴锺业引到桌前坐下,才问:“可是请我帮你照看家小?”
吴锺业点头道:“这个自然。不过我想,若是能跟大哥结个亲家,那就更好了!”
陈洪恺疑惑道:“我只有一个闺女,你儿子不是已经……”
吴锺业道:“当年的事情还有内情。我儿迢远得了一场急病,情势很不好,眼见不保。太子妃心疼她的女儿宝陵郡主,生怕我儿有个万一,将来拖累郡主的名声,求到了皇上面前。皇上这才压住此事,所以外人并不知晓原有这样一门亲事。谁知合该我儿得救,不知哪里来了一位高僧,开了奇怪方子,说是能救我儿。我那时死马当活马医,什么也顾不得,就依着方子抓药给儿子治病。谁知三幅药下去,确实有效。那高僧说,这孩子得的是先天心疾,自娘胎里带来。当时虽然保住了,还不稳妥,必要舍到庙里给佛祖当童子十五年方可痊愈。我们夫妻虽然不舍得,但是为了孩子性命,只得将他托在昭觉寺里,拜了法见方丈为师。如今十年过去,这孩子已然与常人无异。法见方丈佛法精深,教养得我儿也是极有法度。并不是我夸口,凡是见过他的长辈,都道这孩子聪明沉稳。我听闻大哥之女还珠郡主也是极有佛缘,曾在汴京大相国寺受过高僧点化,想来两个孩子幼年遭遇相似,倒是有些缘法,我又与大哥情同手足,故而想锦上添花,结下这门亲事。”
陈洪恺听了颇为心动。按道理说,若不是上命,这保靖侯完全不必为儿子娶这样一位金枝玉叶身份的媳妇,毕竟侯门朱户,娶妇当娶贤。吴锺业愿意这样做,看得出来是一片真心。若是瑜儿嫁到保靖侯府,以保靖侯与自己的情谊,必定不会被亏待,也算一个极好的归宿。不过想到当日慧有的嘱咐,陈洪恺还是不敢贸然满口答应,便道:“若能成此美事,当然再好不过。不过一来孩子们还小,二来瑜儿是你嫂子的心尖子,此事容我与她商量后再说。你且放心,我们兄弟将此事都存在心里。过几年,自有个分晓。”
吴锺业听陈洪恺的语气,有七八分准了,喜道:“也是,也是。如今我们都还年轻,我儿迢远还要在昭觉寺里待五年。我就是见大哥原谅我了,心里高兴,便想到这上头了。”
陈洪恺也算解了心头一个死结,道:“今儿你就陪我喝几杯,我还想听你说说,出兵党项的事情。”说完便命仆从准备酒宴。
吴锺业便将此事来龙去脉说给陈洪恺听:“这次联合梁国出兵党项,朝廷虽有些分歧,但是力主出兵的重臣还是占了多数。毕竟于情于理,咱们都有出兵的理由。只是朝中几位宿将年事已高,余下的都各有不足。皇上点我做元帅,还是有些出人意料。我虽承爵这么多年,却没打过仗。可能是皇上见我父亲的余威犹在,军中不少旧人都卖我这个保靖侯几分颜面,故而才选的我。即便如此,皇上也不能完全放心,预备点两位老将给我做参谋。”
陈洪恺想起邓献公所托,忙问道:“人选可曾定了?”
吴锺业摇头道:“还没有。我也盼望早些选出人来。毕竟这么一大摊子事,我总不能全都亲力亲为。军情紧急,再拖就麻烦了。只是大哥您也知道,人事上头涉及几方博弈,要选个恰当的,没那么容易。”
陈洪恺忙道:“我倒是有一个好人选。说来此人你也认识,正是我当年的弓马师傅邓献公邓老。他前两年回到成都,一直没有起复。这位老将军在北关十数年,北边的地理风俗是极其熟悉的。老将军不群不党,应是多方都能接受的人选。况且他又有胆识又有谋略,性子虽然刚烈些,却不失一员虎将。我与这位老将军有师生之谊,若是选他,我自当为你说几句话,你也不必担心他欺负你年纪轻不服众。他有个诨号叫做‘定海神针’,极能镇住场面,那些年轻一辈将领,都怕他得很。有他做你副手,必定事半功倍。”
吴锺业闻言眼睛一亮,道:“邓老将军正是不二人选。明儿我进宫面圣的时候,正好提一提。”
陈洪恺举杯笑道:“那我就祝锺业马到功成,早日凯旋!”
两人十年未见,一朝冰释前嫌,话里投机,直喝了个大醉方休。
嘉王妃司徒长宁在昭觉寺密见了刘大夫,得了生男秘方,高兴回转王府。听仆从禀报说今日保靖侯来访,长宁还有些拿不准什么事。等见到酩酊大醉的丈夫,虽不知道内情,长宁也猜到了几分。她心里也为嘉王高兴,毕竟这些日子以来,丈夫心中郁郁,有几分原因便是保靖侯这个幼年好友的无情。看样子两人是去了心结,才会喝得这般痛快。
长宁从丫鬟手里接过热毛巾,关切的为丈夫敷上,有些埋怨道:“殿下就是高兴了,也不能喝成这样!顾惜自己的身体最要紧。偏我不在府里,底下也没个敢劝的人。”
陈洪恺正迷迷糊糊,似乎听见妻子的声音,说的什么却听不真切。他高兴道:“长宁,我给咱们瑜儿订一门好亲事……”
长宁闻言吓一跳,忙摇着丈夫的胳膊,问:“殿下,什么亲事?我怎么不知道?”
陈洪恺醉得不省人事,哪里还能说得清。只翻了身,咕哝着不知念着什么。
长宁只道丈夫说的是醉话,也就不在意,便好生伺候嘉王歇下了。
第三日,老将邓献公便被圣上点了征北军提督,巴王陈洪恒的舅舅胡云申封了讨虏将军,二人共同辅佐年轻的保靖侯吴锺业,领七万征北军,出剑门关,会合梁国的西北边军,征讨盘踞在陇南关西的党项族。这七万大军中,除却北关常驻的三万人马,余下都从京营、东军抽调,邓献公为此忙得脚不沾地。
邓厚与邓献公虽相处时日不长,爷孙二人却对了脾气。邓献公有意栽培,预备带邓厚在身边亲自教导,且如此重大的战事,正是开阔眼界的大好机会。邓厚从前出身卑贱,身不由己,但好男儿胸中都有一股豪气,听了也有些兴奋。
清瑜接到邓厚送来的口信,心中既为他高兴又为他担心。忙命丫鬟们打点了一些衣服药品,请清远送过去。清远安慰清瑜道:“郡主只管放心,邓老将军怎么让他一个毛孩子上战场?不过是跟在中军大帐见闻见闻罢了。”清瑜知道是这个道理,不过一想到邓厚这一北去,少说也是半年七八个月见不着的。便托清远告诉邓厚,一定要走之前来见她一面,清远含笑应了,带着清瑜准备的包袱去了邓府。
出发前一日,邓厚特意来到嘉王府,先拜见了王爷王妃,就到了清瑜的颐珑轩。清瑜见邓厚眉宇间带着兴奋,整个人精神振奋了许多,心中默默为他高兴。想到自己在襄阳被那阴险毒辣的党项刺客利用,差点毒杀襄王周景渊,至今还有些后怕。忍不住提醒邓厚道:“党项人能在前宋时期建立大夏国,实力实在不容小觑。他们是胡汉共融的民族,既有北方胡人的马上武功,又有咱们汉人的计谋智慧,虽说如今衰败了些,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纵使比起梁陈联军势弱,也不见得就不堪一击。哥哥此去虽多在中军大帐,不过行军在外,总免不了各种突发状况。万事小心才好!”
邓厚郑重点头道:“郡主只管放心。自从恩人收了我做记名弟子,传了我好些防身克敌的武艺。爷爷又每日点拨我弓马骑射,虽然还不算大成,我自问自保有余。只是我这一去,即便顺利,恐怕也要小半年的功夫,郡主亲近的人本就不多,我这一走,也有些悬心。”
清瑜笑道:“这个不用哥哥操心,我身在王府,父母疼爱,自然好得很。又不是当时襄阳那般境况,哥哥还怕我短了吃穿不成?”
邓厚摇头道:“我自幼生在梁国应王府,虽然人鲁钝些,王府的事情看得多了,总知道些。爷爷又跟我说了如今嘉王殿下的处境,我怕只怕郡主这个金枝玉叶也难为呢。好在师傅仍留在成都,郡主若是有事,别总一个人扛着,寻师傅拿个主意也好。”
清瑜点头道:“昨儿清远师傅已经搬到青羊宫去了。不过他与父王相宜,常来常往的。自会照应到我。”
两人临别依依,互相悬心,直说了一下午,邓厚才起身告辞。
大军出征之日,成都全城民情激动,陈国武力孱弱这许多年,如今好不容易有了腰板硬起来的一天,憋在陈国百姓心中的那口气终于得到了宣泄。颐珑轩有去看热闹的婆子回来说,百姓聚集的送行人墙,直绵延了十几里,且挤得水泄不通,十分壮观。丫鬟们平日也难得出门,听那婆子讲得津津有味。清瑜听是听着,却没那么好奇。真要是大胜归来,那才是值得举国欢庆的喜事,如今说什么都早了些。
况且还有一事,容不得清瑜不去记挂。因再过两天,便是五月初五,端阳节。皇上有旨,命各皇子到时候带着家眷齐往宫中共聚天伦。清瑜自打回来那日宫中拜见了祖母姚贵妃,便一直未曾进宫。倒不是说她这个还珠郡主被忽视,只是这些日子以来,朝政大事太过醒目,众人的心绪都牵连在那上头,宫里娘娘们似乎心有默契一般,均低调处事,连常往宫中走动的应陵郡主陈清瑶,也安分待在巴王府里不动弹。
如今国事已定,大军开拔,又逢这样的节庆,大家紧绷的神经少不得松乏下来。陈帝此时将子女召进宫去,正是适宜。嘉王妃司徒长宁非常郑重,说起来,这算是她们一家三口,正式在皇家众人面前露脸,为了自家王府的颜面,她少不得细致操心打点一切。长宁生怕清瑜年纪小,殿前失仪,请来礼仪教养嬷嬷将女儿连折腾了好几日。
以下部分不计入章节字数:
推荐两本轻松些的书
2052805《古代料理师》作者:锦儿丫神马都免谈,美食才是王道!
1969036《王爷嫁到》作者:火焰者:王爷,来嘛,你就从了偶,嫁偶不吃亏的
一百五十一、端阳会亲
古代的重要节日有些并非是吉日,最重要的春节,起初便是驱赶凶兽“年”而得名。七月十五中元节,乃全年至阴之日,传闻也是鬼门关开启之时。与之相对的是五月初五端阳节,因逢双五,正是一年中阳气最盛的日子。传闻中五毒借此出世,民间故有插菖蒲,饮雄黄酒辟邪的的习俗。
清瑜起了个大早起来,因木樨紫兰今日要随清瑜进宫,早去了正院准备。故由香云银霜伺候清瑜更衣,纱碧与帘红服侍清瑜洗漱,红药在颐珑轩掌总。
刚收拾妥当,便有嘉王妃差来的婆子过来催请,只道王妃命郡主梳洗罢,便要引了往正院去。清瑜正待起身,红药想起来一事,忙回事取了几样东西要来给清瑜戴上。清瑜一看,正是那缠手用的五色丝绦和别在腰间的五福香包。清瑜本就不爱戴这些繁复的东西,那五色丝绦又缠臂得紧,怪怪的一点也不舒服,况且这些纯迷信的东西,又不是真有什么效应,何苦受这个罪?所以清瑜便有些苦着脸。红药见状忙劝道:“郡主忍些个吧,王妃吩咐过,因只有舅夫人父母健在,兄弟俱全,儿女绕膝,是个全福人,这五彩丝绦还是打发人特意到司徒府去找舅夫人亲做,给郡主辟邪的。”
母亲这样郑重,清瑜只好不说什么了。银霜将那五福香包仔细看了看,才给清瑜别在腰间,有些暧昧笑道:“倒是表少爷送的这个香包别致,五个毒物都被他画成了字形,看着不那么凶恶,倒是文气。到底是司徒家的少爷。”
清瑜有些不自在,青年男女送香包,那是有爱慕之意,司徒玄应送这个来作甚?他才多大?银霜这丫头也是,提这个干什么,像是故意取笑自己似的,清瑜便道:“表哥最爱稀奇古怪的玩意,若不是五毒这些奇怪的东西,他才没这个兴致做来这个。再说,也不过是他房里丫头照着他画的样子绣的罢了。多大个事,值得你这样夸赞?”
银霜笑道:“那也得有这个心。郡主是不知道这位咱们表少爷。我从前在司徒府当差,最清楚不过。莫说是人情送礼,就是见了舅夫人娘家那几位侄女,他都不愿意说句话的。到底表少爷与咱们郡主情分不同。”
虽然司徒玄应这个小孩挺有个性,与之相处起来也挺舒服,但清瑜对司徒玄应不过是兄妹之间的感情罢了。如今在颐珑轩自己人面前,被玩笑几句也就罢了,万一传将出去……清瑜便盯了说话滔滔不绝的银霜一眼。银霜有些心直口快,红药却是个老成的,见清瑜脸色不对,忙转身对那催请的婆子道:“时候差不多了,郡主这边已然收拾好了,请嬷嬷回禀王妃,奴婢这就引郡主过去。”
那婆子应了转身回去报信。红药银霜这便各取了出门应用的东西预备伺候清瑜动身,清瑜有意要给银霜一个教训,否则管不住她那张嘴,便轻描淡写的道:“红药香云随我去吧。银霜你回房里,绣几个香包给咱们屋里的这些人用。老这么咋咋呼呼,收收心也好。”
众丫鬟顿时都愣住了。这些日子以来,清瑜一直有意宽容,以消弭纱碧犯错受罚给众人带来的紧张感。谁知这一宽容就有些过头,银霜说话做事越发随心了。红药反应最快,忙偷偷用手拧了还在呆滞的银霜一把,银霜一个机灵,忙跪下道:“郡主恕罪,奴婢领罚。”
清瑜看了看银霜,道:“你也不是笨人,如今我赶着去宫里,你且好好想想。等我回来,再听听你怎么说,看你知道不知道,错在哪里?”
说完,清瑜便当先走了出去,红药使了个眼色,香云忙接过银霜手中的东西快步跟了上去。帘红纱碧送到院门口,这才折回,见银霜还愣愣跪在地上,帘红忙上前将人拉起,埋怨道:“姐姐这么聪明的人,怎么就管不住自己这张嘴呢?郡主虽待我们宽厚,到底是个小姑娘,这样臊面皮的话,你当着这么多人大喇喇就说了出来。你当郡主是纱碧,任你调笑的?”
银霜有些委屈,低声道:“表少爷有什么不好,人又聪明,性子又洒脱,待郡主又好。就是王妃,多半也是有这个意思的。我又不是瞎扯……”
纱碧忙一把掩住了银霜的口,帘红惶急拖着银霜就往房里走。边走边压低声音道:“姐姐这是吃错了什么药,越说越僭越了。这是咱们好议论的吗?”
清瑜到了嘉王府正院,嘉王夫妻已经将早膳传来。见清瑜来请安,王妃长宁忙拉起女儿团身看看了,见服侍装扮没什么不妥,这才放心。嘉王陈洪恺便对女儿道:“今儿入宫过节,少不得有诸多事情,午宴或者迟些。你娘准备了你喜欢的东西,瑜儿你多吃点,省得到时候饿了。”
清瑜瞥见桌上正有酥酪,蛋糕,想来是母亲特意为她预备的,先谢过了父亲母亲,才规规矩矩上桌,吃这顿很‘西式’的早餐。见清瑜乖巧的模样,陈洪恺笑对妻子道:“咱们瑜儿这样听话,你还担心什么?我看你是关心则乱。即便是头一次与众兄弟妯娌团圆过节,你也是他们大嫂。何必这么小心翼翼的?”
司徒长宁无奈道:“王爷倒是随父皇与众位兄弟一起高谈阔论,怎知我们娘儿俩的难处?宫里光数得着的娘娘就有七八位,我又与那些妯娌不熟络,瑜儿除开一个应陵,兄弟姊妹都未见过。我们要是绷着,难免招惹人说我们高傲。要是寻人说话,又恐怕遭了冷遇。”
陈洪恺道:“你只放心。头一个,母妃必定顾你的。还有太子妃,如今太子正看重我这个哥哥,她岂是不会做人的?”
司徒长宁一想到姚贵妃要盼嫡孙的眼神,心里就有些发憷。忙错开话题,说些其他家务事。
等一家三口都吃好了,嘉王夫妻这才带着清瑜出门登车,往皇宫里去。
嘉王夫妻一辆车在前,后头木樨与紫兰随侍清瑜坐着另一辆马车。嘉王妃这才单独对丈夫道:“如今王爷站在太子这边,恐怕巴王的脸色不会好看,若有什么龃龉,在皇上面前,王爷只管忍耐些,太子不会不管。”
陈洪恺道:“三弟纵然心里厌我,表面上也不会怎么样的。再怎么说,我也是大哥,怎能一味躲在太子后头。我虽不争那个位置,但是依然是嘉王,出身长序都强过他。若是巴王这么骄横,我也要端起大哥的架子教训教训他。”
长宁闻言叹了一口气,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如今丈夫向太子低头,已经心里憋屈,再叫他容忍巴王,实在太难。二人十年夫妻,长宁对丈夫再了解不过。她知道陈洪恺心中自有一份自尊,若是谁过了他这个底线,什么人他都会还以颜色的。
三人先到了勤政殿给陈帝问安。陈帝免了这家子的礼,淡淡问了几句家事,便留下嘉王。命太监送长宁母女去姚贵妃那里。清瑜自始至终,都不敢越矩去看这位皇爷爷。只在起身离去的时候,装作无意的瞄了一眼,印象里,这位陈帝并没有什么特异,须发都有些白,感觉是个有些严肃的老人罢了。
等到了姚贵妃的宝应殿,却恰巧遇见太子妃张氏,带了一双儿女在给姚贵妃请安。长宁先带着瑜儿拜见了姚贵妃,这才转身与太子妃见礼。清瑜见那太子妃虽然并不十分美丽,但却让人有一种说不出的舒服亲切。而跟着太子妃旁的一男一女两个孩子,却看上去都有些弱不禁风。那女孩身量与应陵仿佛,估摸着应该就是宝陵郡主陈清琳了。而看上去小了两岁的男孩,必然就是如今陈国的皇长孙陈泽祺了。
姚贵妃命人给几位贵人看座。张氏与长宁各自谦让,告罪坐了。清瑜便同宝陵郡主一块坐下。那陈泽祺显然是常来的,也不拘礼,径直到姚贵妃身边,亲亲热热挨她坐了。
太子妃张氏拉着司徒长宁的手道:“大嫂来得好早,我们在宫里住着,都差点让你赶了先去。”
长宁忙道:“是王爷的意思,一则因我们夫妻这么多年,都没能在皇上、娘娘面前尽孝,惭愧得很。如今好不容易回来了,自然要尽力补偿补偿。二则,王爷他是兄长,总要做个表率。故而就来早了些。”
太子妃道:“嘉王殿下恭谨有礼,这都是娘娘教导得好。我们泽祺也是自幼常在贵妃娘娘面前的,盼望将来他也能学得如嘉王殿下般孝顺守礼。”
姚贵妃笑道:“你们妯娌说这些闷得慌。宫里本就有日子没有热闹了,难得今天天气好,皇上已经命禁卫军准备了,要在太液池龙舟竞渡。清琳与泽祺总在宫里闷着,如今总算可以看个稀奇。”
陈泽祺展露笑容道:“我听太傅说过这个,龙舟竞渡。贵妃奶奶,这龙舟跟龙有什么关系吗?太傅说,皇爷爷就是真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