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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榴弹怕水     覆汉txt下载     覆汉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六章 被驱无异犬与鸡(二合一)

    自西向东,长安、潼关、弘农、函谷关、洛阳、虎牢关……这是一条直线,而且是中国文明史和军事史上最重要的一条直线。顶 点 X 23 U Sm.www.uu234.net实际上,由于这条线上的三个关卡、两座城市的绝对敏感性,所以任何风吹草动都会引起连锁反应。

    那么,当公孙引兵越过黄河从河东来到弘农以后,虽然一仗未打,却立即在这条线上引发了绝对的动荡,而等到他转向东面,牛刀小试拿下弘农郡郡治弘农城后,就更是立即引起了全盘的连锁反应。

    长安的董卓下令,让自己的弟弟董离开长安,进驻潼关身后的华阴,这个地方可以从容支援前方的潼关和北面的蒲津;而直面公孙压力的贾诩、吕布,还有牛辅、李儒无一不采用了最保守的军事策略,一个闭关不出,一个屯兵自保;而与此同时,函谷关东面的洛阳周边部队也立即收缩防守,拱卫在了洛阳周围……甚至有传言,董卓不惜通过南阳绕道下令,让洛阳部分军力回援函谷关,以确保要将公孙锁死在弘农境内。

    其实,这就是董卓之所以难打的问题所在了,别看他的部队根本不到十万,而且还各自分开屯驻,咋一听好像跟白波贼、匈奴乱军都差不多,但其实后两者只是‘贼’,而董卓和他的下属是一个完备的军事集团。

    从军事角度来说,只要董卓牛辅这个指挥体系在,那他们就是一个整体,就是一个附属于董卓这个政治核心的军事体系,就是一个有活力、可以补充延续,而且还愿意听指挥的正式军队。

    这样的部队,想指望像对付白波贼和匈奴人那样,通过一次两次的军事胜利来瓦解,太过艰难……按照那句说老了的话,想动摇董卓大局,只有攻入关中!

    同样的道理,公孙的部队也是如此,河北那边不打到昌平,他在那个地方的政治势力是不可能垮掉的,这边的远征军不宰了公孙本人也毫无意义。

    甚至还有袁绍,你不杀了袁绍,那以他的政治声望,可以在任何一个地方东山再起。

    这就是所谓政治威信的可怕之处,这三个人可能还有半个袁术,跟天下其他的人不是一个阶层的,沮授那天对着袁绍的一番话确确实实是精辟至极就是要利用这个先发优势,迅速建立起一个完备的军政体系和军政集团,而一旦形成一个蒸蒸向上的严密军政集团,那对谁都是可以挺直腰杆子怼上去的。

    而想要建立一个这样的集团,沮授也给出了明确的答案袁绍本人、人才、军队、地盘、名望。

    天下的道理都是相通的,可能说法不同,但本质都是一样的,就好像一千八百年后那些人说的一样,领袖、干部、军队、财政、外交……不都是一回事吗?

    所谓地盘无外乎是人口、经济,也就是军队后备力量和财政的意思;至于外交,汉末这年头当然不需要搞外交来确保局势的稳定,但他们却需要同样起稳定人心的声望与大义,而这一点,公孙正在努力争取,袁本初则生下来就有,等他叔叔和哥哥全家死光光后更是已经到头了!

    所以……

    “卫将军去了弘农,宛如自入彀中,这是天赐良机,可明公为何还是迟疑不定呢?”郭图立在成皋城一处大宅院中,正对自家主公袁绍恳切相劝。

    至于袁绍,一身素衣头戴孝带,正立在院中一处四面开窗的楼阁之上,望着西面晚霞出神,此时闻的郭图再劝,却又缓缓摇头:“非是迟疑不定,而是千头万绪,不知道从何处下手……”

    郭图本想再说话,却见到袁绍微微扶额,并侧过头去,情知对方不愿多谈,让他本人偏偏又不敢违逆这位‘明公’,便无奈告辞。

    而其人走出这个院落,却又迎面撞上许攸许子远拿着一封书信之类的事物昂然而入,二人对视一眼,倒也懒得互相装模作样……一个根本没提袁绍此时听不进人言,另一个也没说自己来干嘛。

    实际上,之前辛评、郭图专门选在逢纪在时堵住沮授,弄的许攸这个袁绍最信重的两位谋主之一都没来得及参与进去,他便干脆与这几个颍川来的人物撕破脸了。

    就这样,二人心中各自冷笑且不说,一进一出之后,郭图自去城中寻自己亲故说话,而许攸也直入后院阁楼中见到了袁绍。

    袁本初看到又一人进来,隐隐头疼又加重了几分,刚要打发掉对方,却不料,许攸来到阁楼之上,居然郑重其事对着袁绍大礼参拜,然后毕恭毕敬的送上了一封文书,并口称有罪。

    “子远这是何意啊?”袁绍接过书信,尚且茫然不解。“何至于如此大礼啊?”

    “回禀车骑将军。”许攸抬起头来正色以对。“在下有心想去投靠旧识卫将军公孙文琪,只是多年受袁车骑你的照料,不能不来辞行,而且此番路途遥远,我家人口也多,还望能借些钱来让我家人去昌平……”

    饶是袁绍早有对方弄幺蛾子的准备,此时也不禁目瞪口呆,怔了半晌,赶紧去拆信,果然是一封言辞恳切的辞行书信,外加一个署了名的借条!

    情势如此,虽然心理大概还是明白对方是来说最近的一些事情,可袁绍心里还是有些不安。

    于是乎,其人只能上前扶住许攸认真回应:“子远,你我相交十余年,有什么话不能直言吗,非得用这种手段?”

    “袁车骑以为我是开玩笑吗?”许攸甩开对方胳膊,正色而答,引得袁绍陡然变色。“以为我真不会走吗?我明白的告诉袁车骑你一声,若你过了今日还要犹疑不定,我就真要走了……不是我想负你,而是我家中有老小,若论私交,我固然可以随你坐而待死,可我死后家中老小谁来抚养?”

    “我如何坐而待死?”袁绍也是无奈至极。“子远,别人不知道你不知道我的难处吗?”

    “车骑将军有何难处?”许攸好奇询问。“有公孙文琪在弹汗山难?”

    袁本初当即语塞。

    “本初啊本初。”许攸愈发感慨,却又忽然变色,厉声而斥。“你现在根本就没搞清楚你要做什么……所以才会瞻前顾后,左右为难!你以为你现在的处境比公孙文琪在弹汗山的处境要好吗?我告诉你,你跟他当初最艰难的时候简直一模一样,若不能奋勇而起,努力向前,便只有死路一条!”

    “何至于此?”

    “何至于此?”许攸喘着粗气转向阁楼西侧,指着满城旌旗、军马,放声呵斥。“你以为这是什么?这是你在洛阳、汝南养望吗,可以有大把的时间挥霍,可以装模作样,感时伤怀?!你自己看看,这是在打仗!是在争夺天下!胜了便是贵不可言,败了便是冢中枯骨……五社津一败,你还没醒悟吗?如今这个局势,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你却在这里优柔寡断,断送良机!”

    袁绍面色青红不定,却是撤下头上的孝布,扔到一旁,然后再度上前握住了许攸的胳膊:“子远,我当然知道是该做决断,但是如今的局面确实也难……”

    “有什么难的?”许攸嗤笑一声。“你口称为难却又遮遮掩掩,难道真以为大家不懂你的可笑心思吗?如我所料不差,你所忧虑的,一个是若去河北,去取冀州四郡,不免要第一个与公孙文琪对上,而其人兵强马壮,号称天下名将,于是心有畏惧……对否?”

    袁绍愈发羞赧,却也无言以对。

    “至于去中原,无外乎是中原诸侯多有从你之人,而且俱是党人名士,高门故旧……不是不好动手,也是不愿动手,而是公孙刚刚主动跳入弘农险地,刘备、曹操这些人也在整日求战,孜孜以求兴复国家,所以你怕此时动手被人嘲讽,于是心存不安,对否?”许攸愈发冷笑不止。“前一个,唤做色厉而胆薄;后一个,唤做沽名而钓誉;加一起,还有一个多谋而无断!本初我就想问问你,就凭你这阵子的犹疑,我离了你又如何,不该吗?”

    袁绍羞的耳根子都红了,却只是抓住许攸的胳膊不放手:“我知道子远不会弃我,还请子远教一教我!”

    “本初啊。”许攸也是低头一叹。“诚如你言,咱们多年故旧,虽然一直没有主从之名,却也一直有主从之实……今日我便与你开诚布公好了。”

    “请子远赐教。”袁绍撒开手,也是还了许攸一礼。

    “先说冀州四郡。”许攸也不去扶袁绍起来,而是在阁楼上背身向东而言。“本初畏惧和公孙文琪打仗,我何尝不怕?这要是上来被打的落花流水,被白马义从踩成肉泥怎么办?但是怕又如何呢?本初我问你,你想要学秦皇、高祖那般扫平四海,御宇天下,最大的敌人是谁?”

    “自然是公孙。”袁绍毫不犹豫。“董卓虽然强暴,可其人太过于强暴,而且出身太低,不得人心,更不要说他一把年纪了;至于我弟袁术,不是我小瞧他,我便是小心刘焉、刘表都不用小心他,他在别人面前威风一时倒也罢了,在我面前不足一提;唯独公孙,今日我也不瞒子远,早在数年前的孟津宴上,我便认定了他是我成大事的唯一之敌,而非之前所想的北地主人!”

    “这不就结了吗?”许攸没好气的回头摊手反问。“既然公孙是你最大之敌,你怎么能把河北的地盘让给他?!若公孙打了关中再回来吃了河北,你还有争胜的希望吗?这种东西,你不争,就是让给他!同样的道理,公孙为何要争天子,因为他不争,就会有人拿天子对付他!”

    袁绍宛如醍醐灌顶:“我懂了,就是因为冀州四郡挨着公孙,所以一定要取!就是因为公孙最强,所以一定要上来便与他为敌……若是今日避让一时,那将来便再无胜机了!”

    “正是此意!”

    “可是……”

    “我知道你在忧虑什么。”许攸继续正色言道。“你是不是觉得,公孙文琪如今占有形胜之地,居高临下,而其余四郡便是轻易得手,也会被他借着幽并突骑之利,直接把我们冲下来?”

    “却有如此忧虑。”袁绍也是越来越认真。“但是子远你刚刚说的也对,河北四郡是万万让不得的……如之奈何?”

    “那就不要只取冀州四郡!”许攸恳切言道。“本初,青州虽只六郡,却皆是富庶之地,平原国百万人口,北海八十万人口,其余济南、乐安、齐国、东莱,皆四五十万人口,加一起就是近四百万人口,而如今青州无主,这不是天赐良机吗?公孙文琪可以取并州以作倚靠,你难道不能取青州以作后援吗?”

    袁绍微微颔首:“换言之,那就是公孙以幽并,我以青州,然后双方在冀州争雄?”

    “还不够。”许攸上前一步,贴住一身素衣的袁绍继续言道。“还有兖州,我让你去冀州与公孙当面而对,却也不是让你放弃中原的!兖州现在就在身后,兖州各路诸侯此时都在你手下,如何不能取?要我说,应该是公孙文琪以幽并之虎士,本初你以青兖之富庶,然后双方亲临冀州,一决雌雄!”

    “可是……”袁绍却又微微摇头。“胃口太大,会不会反而一事无成?公孙此去关中,真能给我留下那么多时间?若是叩关不成,他折身回来又如何?而且,青州、兖州、冀州都是有大麻烦的,冀州在公孙瓒与韩馥;兖州在各路诸侯;青州在泰山周围百万黄巾……你之前说的四百万青州人口,我怕有一百万都成了黄巾。”

    “他什么时候回来我不知道,”许攸冷笑一声。“我也管不着。但是青、兖之事我现在就有一个绝佳之策……”

    “子远教我!”袁绍赶紧再度拱手。

    “驱虎吞狼外加连环之策如何?”许攸继续捻须冷笑道。“公孙瓒不是求渤海太守吗?给他这个印绶便是,反正渤海早就是他的了……然后请他跟咱们一起去打青州!还有泰山的青州黄巾,为何不让刘兖州、鲍国相、桥太守他们去讨伐呢?他们三人的地盘可是紧挨黄巾贼所在的。倒时候,咱们借机吞并三人,再破黄巾,然后告诉青州士人与当地世族,就说咱们是来替他们防御公孙瓒的……本初,你畏惧公孙文琪,难道还畏惧黄巾贼和公孙伯圭吗?”

    袁绍几乎是瞬间醒悟,却又大喜过望

    “那张邈、张超……”袁绍刚要欣喜开口,却又陡然想起两人。

    “当断不断……”许攸忽然变色,却是只说了两句半截话。“至于刘岱、鲍信、桥瑁,这三人若是识时务,自然更好……”

    袁绍缓缓点头,然后又问了一句话:“可若如此,河北河南大河相隔……我在河北与公孙必然是苦战,谁来为我当后呢?”

    “这个事情我这几日也仔细想过。”许攸一声叹气。“如公孙,尚有公孙越、公孙范可以倚重,而于本初你来说,袁公路反而是个对手,你也确实无人能制方面。”

    “孟德怎么样?”袁绍忽然开口。

    “孟德极佳。”许攸微微蹙额道。“唯独太佳……而且我几日看的真切,他是真想讨董心复国家的!”

    袁绍一声叹气:“若以长久论,得慢慢发掘英才了。”

    “但曹孟德依旧可用。”许攸忽然又道。“依旧可以依仗他来稳定兖州局势。”

    “这是何意?”袁绍一时恍惚。

    “他不是豫州人吗?”许攸捻须眯眼道。“又是本初你信重的英才,让他去豫州做个豫州刺史如何?”

    袁绍只觉身前豁然开朗……这简直是绝妙之策!

    曹操去了豫州,以曹操的才能和他家族在本地的势力必然能迅速于豫州北部站住脚,然后挡住袁术,而只要曹操和袁术在豫州拉扯,那兖州便自然安然无恙。

    袁绍长呼了一口气,然后学着之前对沮授那般,对着自己这位久存身侧的智谋之士躬身相见,大礼参拜。

    而许攸也是昂然受了对方一礼。

    “子远啊子远!”袁绍一时感慨。“前几日我见到沮公与,只觉他能来见我是天助于我;今日才知道,你也是天助于我之人!”

    许攸冷笑一声,捻须而言:“本初啊,我要浇你一木桶冷水了……事情哪里是我们这些所谓智谋之士几句就能解决的呢?之前沮公与把话说的那么透彻,大家都以为你要当机立断有所为了,却不料你反而因为畏惧和浮名耽搁良久。将来的事情也是如此,不知道有多少麻烦在等着你呢!”

    袁绍一时苦笑,却又强打精神昂然言道,不过这一次,他却指着落日余晖下的北面黄河扬声感叹:“前路忐忑,壮志难酬,这个道理谁都知道……但是子远,你看着大河之水,蜿蜒向东,万里不止,中间弯过了多少弯,改了几次道,但她一力向东,最终不还是汇入大海了吗?若你们这些才智之士能够助我,咱们齐心协力,我的壮志想来也会有一天直入东海吧?”

    许攸哈哈大笑,却又忽然摇头。

    “子远这是何意?”袁绍略显不解。“我哪里说错了吗?”

    “本初没说错。”许攸收笑摇头。“不管如何,这段话还是对的。只是本初,你凭什么让我们这些人为了你的壮志陪你这么辛苦呢?”

    袁绍也不由失笑:“不错,是我又想当然了……若能成事,必然与子远还有诸位共富贵!”

    “不对,便是先在不能成事,也要共富贵。”

    “不错。”袁绍赶紧肃容。“现在便要与诸位共富贵!”

    “既如此,本初应该知道我为何没有提对付韩馥的法子了吧?”许攸低头轻笑。“颍川诸位,跟着韩馥的家人一起去了邺城安置,他们背井离乡,又仓促搬迁,到了邺城几乎一无所有,甚至都没法子在当地取得一官半职……不然,本初以为为何辛仲治、郭公则他们最近如此急迫呢?”

    袁绍当即再笑:“如此说来,只要我想取冀州,这些韩馥的乡人,反而都是我的助力了?不过话说回来,些许官职、财货,与他们便是。当然了,子远功劳最大……今日一番指点,将来无论如何,你我都要共享富贵的。”

    许攸愈发失笑:“其实,便是沮授那些当地世族、豪强也是你的助力。”

    “这又是何意啊?”袁绍是真疑惑了。

    “因为他们虽然未必喜欢本初你,却更不喜欢公孙文琪。”许攸不由挑起眉毛来。“不然早就学田丰那般投奔过去了……”

    “他们不喜欢公孙什么地方?”袁绍愈发严肃。“出身,还是武人作风?”

    “他们不喜欢公孙在河北治政时对待世族的苛刻。”许攸似笑非笑。“公孙在河北十年治政,凡是他治理下的地方,世族、豪强都老实的跟狗一样,偏偏一旦被他管束住了,还无计可施……但是旁边人看了,未免心有戚戚焉。”

    “既然公孙对他们严,我就对他们宽;”袁绍忽然言道。“公孙以威,我就以德;公孙以武,我就以文……如此,以我的家门和声望,何愁不能可聚青兖之士,合力于冀州,向北而无前!”

    许攸哑然失声。

    正在二人于阁楼之上定策与公孙争雄之际,忽然间,楼下有人来报,带来了成皋城西十里外驻扎的曹孟德的一封书信。

    “必然是请战。”许攸回过神来,当即嗤笑。“我之前怎么没瞧出来曹孟德如此忠忱?果然是板荡见忠臣。”

    “你说错了。”袁绍借着落日余晖看了几眼,却是直接摇头。“曹孟德、刘玄德实在是忍耐不住,已经再度向洛阳进发了……按照信上说法,曹孟德得到了昔日一位故人的传讯,说是董卓军因为公孙攻破了弘农郡郡治弘农县,直接威胁到了陕县的缘故,牛辅急调诸部收缩回援,而那位故旧愿意做内应反水,开洛阳城以待……算算时间,这时候他与刘备应该已经到了巩县了。如何,子远以为董军是真退吗?此战又能成吗?”

    “不知道。”许攸微微摇头。“退不退也无所谓,成不成也无所谓,洛阳如今什么都没有……一座空城罢了,曹刘二人想当重臣便让他们去当好了,总会醒悟的。”

    “那我们……”袁绍扔下信函,重新在额头上绑起孝带。“且唤诸位先生一起过来,议论一下转向青州黄巾之事如何?”

    “可以。”许攸不以为意。

    天色黑了下来,正如袁绍猜度的那样,曹刘二人已经进驻到了成皋西面的巩县,而起让两人大喜过望的是,此处果然没有守军。细细问来才知道,数日前,此地董军忽然尽数西撤了……如此,正好印证了内应的说法。

    翌日一早,二将留下吕岱和腿脚不方便的简雍引着千余人驻守巩县,然后依旧不敢怠慢,小心翼翼的继续西进,而果然,前面的偃师城也是半个董军都无,而且他们还在这里遇到了那名故旧藏在城内的信使……后者告诉他们,再前面二十里的洛阳并非是空城,还是有三五千兵马驻守的,毕竟那是洛阳。

    不过,信使也保证,只要曹操能在三日内于晚间进军到洛阳城东,然后从正对着铜驼大街的耗门入城,他家主人是有办法开门的。

    曹操与刘备惊喜之余也是不由谨慎盘问……毕竟,之前二张的溃败实在是太惨了,而此番若非是袁绍不想进军洛阳的意图太过明显,又有公孙突然插入弘农,他们也是不敢来的……不过,盘问的结果倒是让人唏嘘了。

    “军事凶危,两位将军有所疑虑也是正常。”官寺堂中,此人显得面色苍白,只是强撑着答道。“在下一个仆役,也没什么资格与两位辩驳,只是在下主人曾有有一言,还望两位将军慎重相对。”

    “你说来。”曹操正色相对。

    “洛阳士民百不存一,苦董卓久矣,曹将军之前弃洛阳而走,难道不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复归朝廷,重扶社稷吗?还望将军莫要犹豫!”

    “这话我如何不懂?”曹孟德也是有些讪讪。“我在洛阳北部尉任中与你家主人同僚,不止一次在你家温氏园中饮过酒……往日种种,宛如身前,只是军事凶危,不得不防。”

    “但是曹将军想过没有?”此人依旧面无血色。“将军心中有疑虑,那盘问下去,只会越来越疑,而我一个低贱之人,什么都不懂,只是传讯而已,说的话一多,不是破绽也是破绽了,彼时又该如何?”

    “这个道理我也不是不懂。”曹操看了眼面色不变的刘备,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应声。“而且也真不是我不信你家主人与你,只是我这里近万士卒,性命全都操之于我手,如何能不谨慎?”

    “那我只有一种方法以证清白了……我家主人来之前与我有交代!”此人忽然就在堂上拱手。“请许我后退几步,展示一物。”

    曹操自然无不可。

    而这仆役后退数步,却是从怀中取出一个匕首,然后双目一闭,便在曹刘与堂上诸将的目瞪口呆中往自己脖颈上一插,当即血溅三尺!

    尸体倒砸在地上,血液兀自喷涌了许久方才渐渐缓和下来……却已经满堂血迹了。

    “不想今日杀一义士!”堂上一人顿足而叹,正是资助曹操起兵的大财主卫兹,此人乃是陈留襄邑人,举过孝廉的。“孟德,你也太多疑了些!”

    曹操羞愧难耐,满堂上下也无人再多言。

    而片刻之后,回过神来,曹孟德再也不疑,一边下令让人厚葬此人,一边便与刘备商议,当夜便一起出兵。

    二人议定,以夏侯领一千兵守住偃师以作后路,然后曹刘合力,外加之前从鲍信处借来的于禁部,合计九千人,当夜出全军攻洛阳!

    初夏时节,星河灿烂,全军傍晚出兵,连夜行军。

    然而,越是接近洛阳,曹刘二人却越是黯然……他们都是在洛阳久居之人,当日之繁华,今日之死寂,如何不让他们黯然神伤?尤其是曹操,那仆役死前所言,让他念及自己逃出洛阳时的狼狈不堪,复又想起此番组织联军十万却不能阻止董卓迁都,更是愤交加。

    沿途顺利,直到洛阳城东的耗门之外,举火摇晃示意,却果然有人打开城门,主动相迎。曹操和刘备半惊半喜,匆忙引兵迎上,却还是小心为上,让乐进先入城控制城门。

    等到乐进派人汇报城门已得,曹刘二人这才放下心来,让于禁在城外接应,然后亲自引众入城。

    “玄德!”曹操强压心中激动之意,回头言道。“虽只是空城,可毕竟是洛阳,不想让你我成此大功!”

    刘备面色不变,但也是强压心中激动,他对洛阳虽然有些感情,但更多的却是在想,此番夺回洛阳后,不免要名震天下,以抒三十年不平之气。

    “按照约定。”曹操见状也是赶紧收起多余话,指着南面挨着城墙的道路而言。“你从此处往北走,沿途夺取中东门、上东门,并在那里与城外的于司马汇合,然后合兵去取北宫;我便随老温还有他的人一起,沿着铜驼大街直接去镇压南宫与各处署衙……最后,咱们再合兵于西城,务必将残存的些许董卓军给逐出洛阳!”

    刘备微微拱手,便带着张飞与自己所部两千人,径直顺着城墙北上了。城外,作为客军前来助战的于禁部也是按照军令即刻顺着城墙,在城外北上。

    而曹操这里终究是小心为上,一直眼见着刘备的两千人全部入城了,这才回头让自己的兵马出发。

    而等到他的四千人和那个姓温的故旧一起合兵进发,甚至夏侯渊、曹洪等人已经开始分散占领镇压官署以后……不知为何,曹孟德刚要催动马匹,却又忽然想起那个仆役死前的面容,想起自己逃出洛阳城时的狼狈,想起自己在吕伯奢家中的作为,想起举兵时的艰难……然后鼻子一酸,居然差点留出泪来。

    “老温,这次多谢你了。”曹孟德对着那名在火把下显得有些面色发白的故旧,倒是诚恳的道了句谢。

    然后,不及这温姓洛阳故人来得及反应,曹操忽然下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命令:“文谦,烧了城门!”

    “为何要烧城门?”乐进茫然不解。“刘将军和于司马尚未夺得那两个城门,万一有变,这是我们唯一后路!而且此时烧城门,无异于明告城内守军,我等已经到了。”

    “就是要绝了后路!”曹操在火把下厉声而言。“就是要告诉那些西凉贼子,这一次,我绝不再逃了!”

    乐文谦无可奈何,但想来既然已经入城,此战十之**是个大胜仗,倒也无话可说……实际上,跟在曹操身后的卫兹等人也都无言……便干脆撤出城门,一把火点着了洛阳耗门的城门楼。

    随即,曹操亲驱全军向前,其中各部纷纷往据三公府、九卿署,而曹操本人则兀自带着两千余人往南宫而去。

    行到南宫跟前,眼见着当日因为诛宦而倒塌、焚毁的城墙尚在,向来情感丰富的曹操几乎又有落下泪来。

    然而,不及多想,忽然间四面喊杀声顿起!

    北面北宫方向,身后三公府与诸官署间,交战声都是陡然一强。

    这个时候,曹操倒依旧没有在意,因为他毕竟之前放了火,此时的交战声,恐怕是城中残余的那几千西凉兵马见到火起匆匆赶来的。

    而按照之前内应老温的说法,整个洛阳城此时应该只有区区三四千人,以此番曹刘二人的合力,应该没有任何问题。

    但是,其人刚要呼喊左右,下令进入北宫时,却心下猛地一惊。原来,那名有着以死明志仆役的洛阳旧交老温,居然已经没了踪影。

    “将军,孟德!”旁边的卫兹见状不由焦急。“速速入北宫扫荡吧!”

    曹孟德张口欲言,却一个人都说不出来。

    而卫兹刚要再言,深夜中,喊杀声越来越重的洛阳城中,一阵弩矢从残破的北宫墙后射出,隔墙射入到了曹操军阵之中,而在马上弯腰说话的卫兹直接脖颈背上挨了一矢,当场毙命!

    火光琳琳,喊杀阵阵,曹孟德终于明白,自己并不比二张更聪明!而当他听到铜驼大街那一端传来密集马蹄声,仓促勒马回转,看到被自己下令烧着的洛阳耗门时,却又不得不承认……自己何止是不比人家聪明,有时候简直蠢得过分!

    我是天真烂漫的分割线

    “初平元年,自河东轻兵入弘农,天下震动,时绍在成皋,闻之欲行退兵之策。左右以洛阳在前,多有疑虑。绍乃曰:‘今天下英雄,唯公孙与吾尔,余者虽董卓一时强暴,亦年长而失德,皆不足虑也。故以严,吾以宽;以武,吾以文;以进,吾以退;每与相反,事乃可成耳。’遂弃曹刘在前,退而取关东、河北。”《世说新语》.言语篇

    ps:感谢书友z唤泽,第四十三个盟主……感激不尽

第三十七章 雄心如君莫可拟

    曹操几乎是瞬间就想明白了一切。www.uu234.net

    毕竟,董卓军的计策太过直白和简单了,甚至曹操现在就能断定,此番董卓军收缩的情报恐怕是真的,所以才会故伎重施……因为这次战斗明显就是模仿之前贾诩、吕布撤退时埋伏孙坚的套路,只是他曹孟德、刘玄德和二张一样,对洛阳太过于渴望,所以才轻易中了如此简单的诱敌之计。

    但回到眼前,这些都不是事,真正的问题在于,我们的奋武将军刚刚亲自下令把城门烧了!

    城中四处火起,喊杀阵阵,而真正隐藏在火光与喊杀声中的杀招,却是那些从黑影中射出的箭矢,是隐隐约约传来的马蹄声。

    故此,曹操眼见着卫兹身亡,却顾不得多想,只能勒马回转……不管如何,无论是往哪里去,都得先找到夏侯渊、乐进还有曹洪这些人,然后再试图去汇合刘备、于禁,否则仅凭他曹孟德一人和区区两千兵马,想逃都逃不出去。

    然而,其人还是晚了片刻。

    虽然是黑夜之中,虽然是城市之内,可是铜驼大街这条曾经代表了汉室威仪的宽阔大道却成为了骑兵天然的冲锋场所……数以千计的关西骑兵不需要列阵,不需要辨明敌人的方位,甚至指挥官都不需要下令,他们只要沿着宽阔而又笔直的铜驼大街向前提速冲锋就行了!

    于是乎,曹孟德刚刚狼狈转身来到军中,尚未来得及组织防御以及呼喊援军,身后关西骑兵便已经冲到。

    话说,这位奋武将军本人或许在跟着公孙征讨黄巾时知道如何使用骑兵,知道如何防备骑兵,可是黑夜之中,火光之侧,其人从陈留、沛国招募来的新兵蛋子们却根本不明白骑兵平地冲锋的威力,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实际上,这些人本就因为猝然遇袭而茫然失措了,如此情形下又何谈结阵抵御呢?

    骑兵呼啸而至,曹孟德带在身边的两千人因为阵型松散和陡然遇敌,几乎是瞬间崩溃!曹操反应过来,大声呼喊下令,且不说还能不能来得及,此时却已经根本没人理会了……所有部属都在逃命,然而这些人将后背卖给骑兵的结果却也不用多想,这千余关西骑兵宛如撵鸭子一般,直接便在这条不知道流过多少血的大道上轻松砍杀追逐了起来。

    等到这波冲锋冲势缓和下来,南宫内的伏兵也是一起弃弓执刃杀出,俨然是跟在骑兵身后要将这条大道之上的曹军赶尽杀绝。

    曹操目眦欲裂,但是早有关西骑兵借着火光看的真切,发现了这名披着大红披风,带着冠的大人物,便又主动来攻……如此情状,曹孟德虽然心如刀绞,却只能带着几十名骑马的亲卫,俯身转向而逃。

    但仓惶而走不过百余步,忽然间,随着身侧一名亲卫马失前蹄直接被一具尸体绊倒,然后连人带马摔倒在地,曹操也是一个躲闪不及,直接从马上摔下!

    黑夜之中,身后又有追兵紧随其后,周围亲卫纷纷变色,却只能硬着头皮回身去阻拦追兵,然后指望着曹操自己爬起来。

    然而,这些奋不顾身的亲卫不知道的是,火光与暗夜之间,摔在地上的曹操本人心中已经一片冰凉……无他,其人摔下来之后,整个右臂直接撞到地上,瞬间毫无知觉,然后右肋处也是疼痛难忍。

    换言之,曹孟德摔断胳膊了!

    曹操花了好长时间才缓和了肋部的疼痛,费了好大力气才坐起身来,一回头,却又发现自己的亲卫已经被骑术精良的关西骑兵砍杀的只剩半数,也是心中绝望至极。

    平心而论,这一瞬间,曹孟德甚至有了就此放弃抵抗,坐在地上等死的心思。

    “曹公何在?”但就在此时,一名身材短小的将领忽然率领一彪人马从铜驼大街南侧的三公府中杀了出来,却正是之前与曹操分开的乐进。

    “你家什么曹公可是那个矮小如猴子却套着红色披风之人?已经被我杀了!”混战之中,一名关西将领闻得声音,瞥见乐进,便立在马上,手持一杆滴血长矛,遥遥相指嘲笑。“现在便来杀你这只猴子!”

    乐进闻言大怒,不管不顾,竟然只拎着一把环首刀,直接率众冲入骑兵阵中。

    而乐文谦所部虽然人数不多,却多悍勇善战,而这之前,董卓军骑兵虽然占尽了优势,但冲势却已经停止,此时倒只算是在混战之中。所以,忽然一股曹军的生力部队自侧翼率众突入,倒是将这股追来的关西骑兵杀了个措手不及。

    当然,归根到底还是乐文谦悍勇善战,其人虽然身材短小,却反而在这种混战中如鱼得水,只见其人亲自引着数十甲士冲杀在前,乱军之中,上砍骑兵,下砍马腿,须臾间,便引兵连杀十余骑兵,连杀十余匹战马,更是救出曹操侍卫、溃兵无数!

    而最让人失神的是,乐文谦每杀一人便厉声问一声‘曹公何在’,每救一人,也扬声问一声‘曹公何在’,引得战场之上人人侧目,曹军个个振奋,董军个个胆寒……而人人皆为之夺魄!

    话说,那之前出言嘲讽乐进身材的董卓军军官,坐在马上居高临下,虽然黑夜中乱战,也看不清对方如何大发神威,砍骑兵如切瓜,但有一件事情他倒是瞥的清楚……须知道,环首刀宛如直剑,砍人倒也罢了,砍起马腿来却耗费极大,故此,乐进砍不了几下便只能弃刀,然后向身后侍卫索要新的环首刀……而这军官眼见着对方杀入阵中,数的清清楚楚,短短片刻时间内,这名矮小的曹军军官居然已经连着换了五六柄刀!

    故此,随着乐进浑身浴血,越杀越近,这董卓军军官根本把持不住,居然直接打马跑了!

    将是军胆,此人既然逃了,周围董卓部也纷纷逃窜,或者说暂时撤退,而乐进自然不会去追,而是赶紧顺着那些侍卫的指点去寻曹操。

    不过,这个时候曹操已经被人救起来了。

    原来,曹洪这个人,一进城便奉命去镇压清理铜驼街北面的官寺、署衙,但其人素来贪财……之前战端一开,和安利号生意便断了,后来为了资助曹操举兵,更是倾家而为,所以对财货宝物格外在意……他走到一半,却又想到南宫乃是禁地,虽说董卓搬迁时已经搜刮了一遍,但彼处寻得财货宝物的机会还是远大于这些官署的,于是便自作主张,直接引兵向南宫而来。

    于是,等到战事骤然爆发,其人倒是和乐进几乎前后脚来到此处。而曹子廉也不是个善战之人,乐进在那里大发神威,他便干脆趁机去寻落马的曹操,找到了还不说,甚至还帮曹操临时用断矛杆绑了下胳膊,又将其扶上自己的战马。

    而曹洪保着曹操,乐进亲自引兵断后,并沿途收拢败兵,边战边往东撤,而走了不久,果然夏侯渊也迎面引众来寻曹操,三将聚齐,大略一看,竟然只剩七八百人……其余的倒未必都死光了,而是十之**被那股子骑兵当面一冲,各自崩溃,此时正在街头巷尾沦为被屠杀的对象,当然也是某种意义上‘殿后’的主力。

    当然,这时候决不能再感时伤怀了,曹操与三名最信任的将领稍微商议了一下,立即决定了撤退的方向耗门被烧,此时唯一的指望便是于禁和刘备能打通中东门了。

    于是乎,夏侯渊开路,乐进断后,曹洪亲自照料曹操,凄凄惨惨七八百人立即仓惶顺着城墙根去中东门寻刘备去了。而至于中间遭遇西凉军大股、小股部队的多次阻截、追击,自然也全靠夏侯渊与乐进死战,才能勉强得以脱离。

    不过,所谓患难见真情,最让曹操惊喜和感动的是,刘备居然没有独自逃脱,非只如此,刘玄德一边死守城门,一边还派出了张飞引其军中所有骑兵顺着洛阳东墙来迎曹操……张飞之悍勇,给人的安全感当然是毋庸置疑的,所以后半截路好走了不少。

    但可能正是因为张飞这个当世虎将离开的缘故,等曹操在中东门汇合刘备时,后者也是损失惨重,居然也只剩千余人了。所幸城外的于禁部三千人俱在,其人迎面接出曹刘二将,立即主动接过了断后的任务,然后让曹刘二人先行撤往偃师。

    这一夜惨败,当真是伤筋动骨,曹操浑浑噩噩,不知道在想什么,刘备也是面色惨白,二人一直逃到天明,眼见着偃师城在前,这才算是喘了一口气。

    “昨夜一败,我等兵马损失大半,待回到成皋,恐怕难以立足,也无力做事。”看到城池在眼前,胳膊上绑着一支断矛杆子,满面烟尘血污的曹操终于在马上苦涩开口,却不知是跟谁在说话。“故此,我准备再去募兵……文谦回东郡募兵;妙才和子廉回老家,子廉自去家中募兵,妙才去寻子孝,那小子手上有数千人,如今正在泗水左近徘徊;我和元让则去一趟扬州,丹阳兵确实善战,此番玄德所部能远胜于我绝非虚妄。”

    其余诸将自然忙不迭的答应,唯独刘备一声不吭。

    “玄德弟勿忧。”曹操见状勉强打起精神言道。“你昨夜救我一命,我岂是知恩不报之人?此去募兵,我定然全力助你,募来的丹阳兵你我一人一半,务必也将你损失补偿一二……”

    同样狼狈的刘备一声感叹,不由幽幽言道:“孟德兄,我哪里是计较这些事情?只是想起如今正在讨董的关键之时,你我如此一场大败,一来恐怕对讨董大局有所影响;二来,等你我募兵回来,怕是要错过不少大事……此来讨董,本是觉得大丈夫当为天下先,故此踌躇满志,却不料狼狈一败,反而沦为笑柄。”

    刘备向来是喜怒不形于色,今日这番感慨,已经是羞愧悲哀到了极点;而曹操从来都是个感情丰富的人,此时闻言,又想起昨夜那一战的种种,却是悲从中来,几乎委屈的想要落泪。

    只不过,周围将士全都沮丧至极,身为主将,这时候像刘备那番感慨已经是极致了,再哀伤下去,恐怕就要影响士气了。

    一念至此,曹操却是强打笑脸,对刘备笑道:“玄德弟勿忧,但凡你我二人尚存,身边诸将皆在,总是可以重整旗鼓的。至于说讨董大局,想来本初、文琪,还有袁公路他们各自都在,你我一场小败,不至于影响大局的。”

    刘备也只能勉强干笑。

    然而就在此时,只见前面偃师城上一阵骚动,俨然是见到回来的部队后稍有惊动,

    与此同时,走在最前面的夏侯渊也是开口打了个圆场:“二位不必感慨了,前面元让出城来迎我们了,且入城稍作休整,再说其他。”

    “不错!”曹操远远瞥见城门打开,然后有兵马旗帜出迎,也是松了一口气,然后强行打气。“此番天不收我曹孟德,将来必有后福!”

    话音刚落,从曹操自己到旁边的刘备,从前方开路的夏侯渊到旁边一言不发的张飞,从疲惫至极的乐进到兀自瞎想什么的曹洪,几乎人人变色……原来,前面只有数百步远的偃师城中涌出来‘迎接’他们的兵马未免太多了些,而且俱是骑兵!

    要知道,曹刘二人之前只留下了夏侯引着千余人留守偃师,而他们本就缺骑兵,所以城中骑兵应该只有数十,但是眼前的偃师城中源源不断涌出来的赫然都是骑兵!而且数量惊人!

    至于夏侯,他们很快就亲眼见到了……却是被捆缚着推到军前的!

    “诸位故旧别来无恙?”逼近到数十步外的徐字大旗下,董卓军颍川方面的总指挥,中郎将徐荣在马上微微欠身,颇显礼貌。

    曹操和刘备对视一眼,又看了看身后千余残兵,以及已经疲惫至极的军中将佐,也是各自心凉之前一位洛中故旧吕布,硬生生把河内王匡打崩,使后者落得个‘自缢身亡’;如今轮到另一位故旧来了结他们了吗?

    而就在二人相顾无言,却都提不起半分战意之时,之前一直没怎么言语的张飞却是单骑而出,遥遥拱手相对:“徐将军,久仰大名!”

    “张将军,”徐荣见到来人,却是先后退数步,让一队铁甲骑士上前,然后方才继续笑道。“你的大名这些日子我也是如雷贯耳……不想当日广宗城下一别,再见面竟是如此情形。”

    张飞见状摇头不止:“徐将军何必如此小心?我看你足足有五千精骑,且不说我能不能斩你,便是侥幸斩了你又有何用?白日间平原之上,五千骑兵放马冲来,我们这些残兵败将顷刻便会化为齑粉吧?”

    “万人敌之语难道是假的吗?”徐荣连连摇头。“还是小心为上。”

    “徐将军!”张飞也懒得说废话,便干脆拱手直言。“曹将军是卫将军故交,玄德兄是卫将军之弟,你是卫将军之旧部……能否就此放我们一条生路?”

    徐荣一时尴尬失笑:“临阵对决,卫将军宽宏大量,怎么会因为这种事情怪我?”

    “伯进兄!”刘备闻得此言,心中一动,便也赶紧打马上前,然后在马上俯身行礼。“如今的局势你还看不清吗?我兄在弘农隔断了你们与长安的联系,如今董卓想要给这里传递个消息都得从武关转南阳绕个大圈,而牛辅此人听说又是个无能之辈……换言之,你为一镇方面将军,实际上已经无人能约束……既如此,何妨念在当日你我洛中故情,放我们一马呢?”

    “不错!”曹操也赶紧夹着马腹向前,扶着胳膊努力劝说。“伯进兄,大家曾在洛中相处甚佳,相互称兄道弟……今日,你真就忍心看我们死在这里吗?再说了,时事易转,将来的事情谁也不知道的,若你今日能放过元让和我们这些人一马,将来我们二人必有厚报!”

    徐荣愈发讪讪。

    “徐将军!”张飞终于不耐。“别人不知道你的心思,我却知道你的为难之处,但大丈夫生于世间,不就求一个痛快吗?我若是你,要么立即连夏侯元让一起放了,要么便下令拿下我们,直接在这里杀个干净,何必在这里左右失措呢,这样婆婆妈妈对你有什么好处?”

    徐荣终于无奈摇头:“我何曾要什么好处……只希望曹刘两位将军今日吃这一个教训,或许能就此记住,这天下间的大事此时还轮不到他们这些人掺和!”

    这话说的莫名其妙,倒有些居高临下的姿态……不过如此局势下,徐伯进说什么,曹操和刘备也都只能听着了,实际上,便是张飞也已经闭口不言了。

    而说完这番话,徐荣到底是朝身边一名军官努了下嘴。这军官与徐荣容貌相仿,不过却年轻了不少,俨然是徐伯进亲眷之类的人物,而其人得到示意,也是来到军前,一刀劈开了夏侯身上的捆缚绳索,并任由后者狼狈逃向对面的残阵之中。

    曹刘二人心中清楚,自己二人再度死里逃生,便一起朝着徐荣勉强行了一个大礼,然后就准备趴在马背上准备绕城而走。

    “不要去成皋了!”徐荣忽然又开口提醒。“你们还不知道吧?就在你们之前一路进军不断的时候,有探马说袁本初有从成皋撤军的迹象……此番设伏的三人,我和李蒙马上要引兵向西,而段煨却依旧会留在洛阳驻守,其人说不定会乘胜往东来追击,若成皋没有兵马可守,你们恐怕要被段中郎将的骑兵追上……所以妥善考虑,不妨派个人去巩县,招呼那里的部队一起去氏,然后转向我刚刚撤离的颍川,以避锋芒,如此才最安全。”

    曹操、刘备再度变色,然后连连道谢,就毫不犹豫的当场转向南面氏方向而去了,全程都没有什么疑惑之意。

    毕竟,一来,徐荣既然已经放过他们,便没有再欺骗他们的必要;二来,实在是袁绍的异动早就显现出来了,诸侯之间的矛盾也早就出现了,以他们二人的聪明,其实对此早有准备。

    且不说徐荣放任这些故旧引残兵败将逃往氏,然后自引兵缓缓向洛阳方向而去,只说曹刘二人仓惶来到氏,已经疲惫到了极限,却又迎面吓了一大跳……无他,洛阳通往颍川的东南门户氏县城中,居然也是旌旗招展,铠甲耀眼,明显有兵马屯驻!

    不过,这倒又是虚惊一场原来,城中竟然是同为讨董诸侯的昔日故人,孙坚孙文台。

    至于说孙坚为何在此,倒也是令人佩服!

    话说,虽然当日几乎被贾诩、吕布联合董卓军河南诸将打了个全军覆没,可孙文台到底是江东猛虎,挫而不馁,坚韧不拔不说,更有一番拳拳报国之心。所以,他好不容易收拾起了残兵,又在南阳稍微征召几千兵马之后,听说徐荣撤退,洛阳空虚,居然又亲自引兵追赶,然后今日白日间才刚刚越过辕关,进入了氏城,却不料没等到董卓军的进攻,反而迎来了曹刘二人的败兵。

    当日颍川讨伐黄巾时对酒歌舞的三位故人,今日再度相见,却是各自狼狈、各自唏嘘。

    我是义释曹刘的分割线

    “初平元年四月末,曹操、刘备共进洛阳,为段煨、李蒙、徐荣所伏,幸以荣旧识,得以身免,遂狼狈入氏,逢孙坚孤军自南至。稍整,将再趋洛阳,先闻袁绍弃曹刘而驱诸侯向东,复有袁术断孙坚军粮在南,三将喟然。及操、备将南行募兵,坚亦欲亲身往鲁阳辞袁术,乃感慨共置酒相送于氏山下。酒至三巡,念昔日共歌舞于洧水,遂约诗歌,操垂涕吟曰:‘军合力不齐,踌躇而雁行。势利使人争,嗣还自相戕……关东诸侯,凡数十路,竟只两位可托生死!’坚、备并叹,遂共祀皇天后土,血誓互付妻子。誓罢,各自踉跄而散。”《典略》.燕.裴松之注

    ps:感谢书友钟馗大佬,第四十四萌了!

第三十八章 夜夜酣歌感知己

    且说曹孙刘三人在氏城中相遇,稍作休整,算是死里逃生。www.uu234.net顶 点 X 23 U S

    然而,接下来的坏消息却是一个连一个。

    先是断后的于禁被两面夹击,大败而归,三千泰山锐士据说只有数百死保着于禁逃回了成皋,袁曹二人虽然既担心又不舍,却也无可奈何。

    接着,吕岱和简雍从巩县凄惶而至,并送来了一个天大的坏消息……原来,徐荣所言的情报不假,成皋的袁本初确实有异动。其人忽然发动,先是以败军之罪当堂拿下了张邈、张超兄弟,并吞其众,然后却又逼迫兖州东部三大诸侯鲍信、桥瑁、刘岱往攻泰山,除了留着些许人马把守虎牢关外,竟然是把曹刘二人扔在河南不管了。

    曹刘二人原本还想着徐荣、李蒙二将西归弘农,洛阳只有一个段煨,还是可以劝说袁绍转身以成功业的,但如今哪里还能指望袁本初?

    而就在孙坚勉力安慰二人,并立誓要凭一己之力夺回洛阳之际,第三个坏消息又传来了。

    话说,孙坚此番跟在徐荣屁股后面进军神速,鲁阳那里就有流言说洛阳全面空虚,孙文台准备自成其功,所以便有人劝袁术应该压制一二……当然了,本质上的缘由还是董卓退缩到关中后,讨董大局对于关东诸侯而言已经没有了真正的前景,所以人人都在为自己考虑,那内讧和矛盾便不免公开化了……但不管如何,袁公路还是听从了建议,忽然断了孙坚军粮。

    这个举动对孙文台而言不谛于晴天霹雳,他一个武夫,在南阳和颍川这种地方毫无政治根基,没有袁术给他做政治保证,怎么能有所作为?

    甚至于他身上的将军号和空头豫州刺史都是袁术表的。

    而到此为止,经过董卓与二袁的这一番调教,曹孙刘三人这才陡然意识到他们真正的地位……徐荣之前那番话虽然刺耳,却也是句实在话,单以现在而言,这天下大事还轮不到他们来做主。

    不过明白归明白,一腔悲愤却也是免不了的,毕竟,功业私心之余,这三个人是真心想为国家做点事情的。或者说,此时此刻,这三个出身、声望、资历、性格截然不同的三个人,都还是有这么几分理想主义的。

    当然了,话说回来,这天下间的各位诸侯,又有几个没有理想主义呢?

    实际上,家国情怀、扶危定乱之心,与个人私欲,乃至于作风暴戾普遍性掺杂在这群人身上……曹刘孙三人有理想,公孙、袁绍难道就没有?便是董卓当初废立之时又何尝没有几分想认真做事,想一改桓灵时代万马齐喑的心思?

    只不过大浪淘沙,面对着各种各样的困难,有人能够坚持了下来,有人难以坚持下来而已。

    回到眼前,最起码这三个宛如丧家之犬的‘小人物’还是没有放弃这份执念和理想的,三人感慨于时事变幻无常,再加上又是多少年的交情,便在山花烂漫的氏山上歃血立誓,定为生死之交,相约一旦其中一人有所不测,另外两人便要竭尽所能为其照料妻子。然后,便各自启程,继续为自己的理想而努力去了……曹操、刘备是要各显神通去重整兵马的,孙坚则要轻身去鲁阳找袁术表达忠诚,从而继续换取支持。

    而就在这三位豪杰困顿于弱小之际,袁绍抽身提大军往关东横行无忌之时另一边,弘农那里却已经是战云密布了。

    在公孙转向东面,攻取了弘农郡郡治以后,董卓和牛辅……尤其是牛辅,立即感觉到了极大的不安。于是乎,董卓军立即按照原计划,调度河南地区的兵马大举进入函谷关,试图将公孙压制乃至于解决在弘农境内。

    具体来说,乃是陕县以西、潼关以东沿着黄河的这个狭长地域。

    至于说兵力,公孙还是他那一万骑兵、五千步兵,外加一万余辅兵,这是分兵后的兵力,如今集中在湖县、弘农县一带……值得一提的是,他的战兵在河东一战遭遇到了不少损失,如今的部队是经过河东白波军俘虏补充的,战力总体上保持着水准,却也未必没有破绽。

    而与此同时,董卓军那里,除了一个段煨继续留守洛阳,其余所有兵力都有回缩参与这次军事行动的迹象。

    其中,牛辅、李儒依旧在陕县与茅津,其部兵力大概在一万四五的样子;董越收拢虎牢关、成皋败兵,约有四五千人,如今在渑池;李蒙回撤到了新安,其部约有五千余骑兵;然后胡轸是五千步兵,依旧驻守函谷关。

    这四个地方,自西向东一字排开,全都是弘农郡沿着洛阳、长安官道的重镇,相互之间相隔不过三十里、四十里的距离,便是陕县到函谷关也不过区区一百多里的距离,完全可以视为以牛辅为首分散驻扎的一个大军团……合计兵力约有三万。

    还有李,其部作为董卓最信任的一只军队,步骑混杂近万余人,则从南阳撤回到了武关,俨然是要从南路进入卢氏县,合围公孙的意思。

    非只如此,董卓之弟董,已经率军一万进入华阴,甚至蒲津那里也咬牙分出了五千骑兵交给了郭汜,来到华阴……换言之,潼关身后又有近小两万部队。

    三路兵马,三万在东,一万在南,两万在西,合计三四倍的兵力,将渡河而来的公孙撵回去,或者干脆按死在黄河边上的意图不要太明显。

    那么问题来了,之前放了曹刘二人一马的徐荣在哪里?

    答案是,徐伯进如今领着他的五千骑兵正在弘农郡的宜阳县驻扎……这个位置,向北走三十里正是牛辅、李儒那个三万众的大集团军;往西走,则可以与从武关赶来的李汇合,使南面合围的这个方面军兵力达到一万五千众。

    某种意义上来说,倒也像模像样,毕竟是两个集团军的结合部嘛,随时可以朝两个方向支援,也没有算弃用。然而,无论如何,这个位置都是整个战场距离公孙最远的地方,你要说制定军事计划的李儒没有用心良苦,没有防范,那叫睁眼说瞎话。

    但是没办法,谁都知道徐荣是公孙的旧部,谁也都知道徐荣是个会打仗、能打仗的人……若非是大战在前,无法轻易剥夺兵权,恐怕徐荣早就被一众同僚给围住,然后被夺走兵马了!

    当然了,如果公孙不来,没有这场大战,就凭徐荣之前在颍川的表现和功劳,为什么要夺他的兵权呢?

    这本身就是一个悖论。

    “君侯攻破了曹阳亭。”宜阳县县寺内,徐荣将一封战报递给了自己身侧一名和自己容貌相像的年轻军官。“曹阳亭距离陕县不过十五里,中间只有一个陕陌可守,牛辅绝对受不了,换言之,大战随时将起。”

    “这也正是之前约定的讯号。”那军官接过战报,大略一看,立即就变的严肃了起来。“兄长速速发兵吧!”

    坐在太尉椅上的徐荣一声长叹。

    “兄长这是何意?”这容貌颇似徐荣的军官当即紧张起来。“怎么事到临头反而犹豫不决起来了,不是说好了吗?”

    “我不是犹豫不决。”徐荣不由摇头。“若是没有决断,早把你给砍了,之前在偃师也早就把那几人给剁了……连李儒都知道君侯对我的恩德极重,然后稍作防备,我自己又怎么会忘呢?更不要说还有你这样的辽东亲眷亲自来身边催促我。子信你放心,咱们明天一早就出兵!”

    “既然如此,那兄长为何还要感叹?”说话的这名军官,其实是徐荣的族弟,唤做徐兴徐子信,他本就是玄菟出身的一名白马义从,追随公孙许久,如今早已经做到曲长。

    而此番公孙渡河,他却是单骑走陆浑关寻到了自己族兄……其意图,不言自明了。

    “我感叹的不是要不要助君侯,而是在感叹董相国。”徐荣微微摇头。“你是我近亲兄弟,我也不瞒你,若是董相国此番能和君侯一样亲临阵前,不要说亲自引兵在前面和君侯对峙,只是出武关或者函谷关督战,我说不定便真会犹豫不决起来……毕竟,董相国对我也确实是仁至义尽。”

    徐兴微微蹙眉,和自家这个对政治没有任何敏感性,只是单纯军人的族兄不同,出身白马义从的他明显更‘全才’一些,在他看来,既然已经决定要帮自家君侯了,就没必要说这些有的没的,徒给人以话柄。

    但是很显然,徐兴管不了自己族兄,或者说从徐兴的角度来说,只要自家族兄确保能够公孙的要求出兵,别的就都罢了。

    “但是董相国终究是一头扎入了关中不再出来。”徐荣继续言道。“听说最近还在抄掠关中富户以充实他的坞。反倒是君侯,不管不顾的越过了黄河,将自己放到这个位置上,逼得我不得不做决断。有时候我就想,难道相国他不明白吗?他也是打惯了仗的人,哪有主帅仗着兵多,自己缩在屋子里就能打赢的人?”

    “可能是屋子太牢固了些。”徐兴不由微微嗤笑。

    “那便是弃了屋子外的人!”徐荣略显无奈道。“自己躲入屋子里,将我们的生死交给牛辅那种废物……固然牛辅是他女婿,可是如今当面的乃是咱们君侯,他自己不出来,不要说女婿了,便是儿子又有谁能心服?”

    “兄长想多了。”徐兴不以为然道。“依我看董卓此番安排还是对头的,因为河南诸将和其所部多是他的关西旧部,根基全都在关中,所以不会因此而不服的。”

    徐荣稍微一怔,却又旋即黯然:“换言之,他只是弃了我吗?”

    徐兴微微一笑:“不然呢,难道兄长以为李儒此番安排没有得到你那位董相国的同意吗?咱们现在所处的弘农郡南半截可全都在人家手上,长安到这里的消息又没断绝。至于说真正入了那位相国眼的,譬如吕布,如今不正在关中吗,还身居要地!”

    徐荣沉默以对,片刻后终于是面无表情的站起身来:“回去准备一下吧,今夜就出兵!”

    徐兴微微挑眉,拱手而退。

    话说,军队从来都是最容易让人获取威望的地方,如果一个人可以带着部属连战连胜,在生死对决中让敌人不停的死,让自己人不停的生存下来,那其人很容易便被下属神化,也很容易被敌人神化。

    徐荣并不能做到那种地步,但他领兵以来,却也从未败过,故此其人对手下这五千骑兵的掌控还是毋庸置疑的……军队中要心腹有心腹,要骨干有骨干,而且部属对他的盲从性也是极高的。

    所以,其人甚至没有编造军令,便轻易将整只部队拉了出来,然后星夜南下去了。

    而与此同时,陕县以西十五里,陕陌,公孙正在连夜作战。

    “损失多少?”亲自坐在阵前督战的公孙眼见着撤下阵来的杨奉前来汇报,便干脆直问。

    “连死带伤约有五六百人。”杨奉面露惭愧。“请将军责罚。”

    “责罚什么?”公孙不以为然。“本就是我强行要你们夜战攻垒……不过也希望你能理解,大战在即,由不得心存侥幸。”

    “属下自然明白!”杨奉赶紧俯首再言。

    “且下去休息。”公孙微微颔首,却又看向了身侧另外一名身材高大的武将,却正是随他渡河将领中地位最高的高顺。

    高素卿见状不敢怠慢,也是即刻上前请战:“若敌无援军,可以一鼓而下。”

    “有援军也要一鼓而下。”公孙肃容以对。“必须要打通这最后一番阻碍,方能直面牛辅。”

    “喏!”高顺不再多言,直接称喏而去。

    时值夏夜,天气已经略显闷热,火光之中,高顺领命而去,亲自率三千步卒展开总攻,而陕陌上的这个董卓军营垒却并未迎来想象中的援军,故此再也支撑不住,果然是被一鼓而下。

    但是,幽州军全军上下,并未有多少喜色,因为任何一个清楚战局形势的人都明白,大局还是非常严峻的。

    实际上,早在之前攻破弘农县,引的董卓军全线震动并立即尝试反扑后,军中就已经有不少人暗中劝公孙折返河东了。

    对此,公孙的回答也很简单他想再试一试。

    “陕陌到陕县不过区区七八里,牛辅竟然没有派援兵……”公孙若有所思,然后忽然对身侧的诸将下令。“立即将哨骑全部撒出去,然后骑兵主力尽发,将部队连夜压到陕县前鼓噪一番再退回来修整。”

    众将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赶紧奉命行事。

    而眼见着中军离去,公孙也是再度下令,移营到陕陌,亲自在这里驻扎停留,准备直面牛辅。

    “为何不去支援陕陌,以至于最后一道屏障如此轻易被夺?”话说,陕县城内,幽州军骑兵连夜来到城下,鼓噪惊扰一番后便径直折返陕陌,而李儒惊吓之余不免对牛辅愤然质问。“牛伯正,你须知道,李和叔父大人那里的部队尚未就位!”

    “你不懂,没用。”刚刚从城头上下来的牛辅连连摇头。“区区一个平原上的营垒,挡不住的,援军送过去不过是给白马贼加料。”

    “我不懂……”李儒被气了个半死。“我有什么不懂?你不就是畏惧对方如虎吗?偏偏装作一副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心里却已经怕到了极点。”

    “不要扰乱军心!”牛辅昂然言道。“我何时怕过白马贼?此举不过是最稳妥的法子罢了……就在陕县死守便可,他能奈我何?”

    李儒冷笑再言:“果真如此吗?”

    牛辅豁然变色:“李文优,你非要我杀一个两千石来立威吗?!”

    李儒也是终于勃然大怒:“你要杀谁?!杀我吗?!之前杀了我的文书我还未曾与你计较呢,今日居然要杀我吗?”

    “我怎么敢杀文优呢,”牛辅也是尴尬失笑。“杀了你岳父大人焉能绕我?杀一普通两千石便可。”

    “杀别人也不行啊?”李儒已经被气得头疼了。“两千石俱为单独领军的大将,哪有临阵杀大将立威的事情?徐荣我都没敢杀,只放在宜阳搁置,就是怕出乱子,动摇军心!”

    “胡扯什么?”牛辅愈发不耐。“岳父大人和白马贼,还有你,不都言之凿凿,喜欢拿两千石立威吗?当日在晋阳,你们就是如此商议着处置那个雁门太守的,我都记着呢!故此,想要让军中上下一体,只有杀一个两千石……”

    “这是一回事吗?”李儒已经没有力气和对方争辩了。“也罢,且不说之前的事情了,现在公孙引兵来到陕陌,很可能是想趁着我们没有合围,先行击破我们二人……我们二人若溃,那诸将就没了体系,他也就能死里求生了。”

    “这个我自然明白。”牛辅扶刀睥睨而言。“你是说不妨召集其余各部来此汇集,让白马贼知难而退……对吧?”

    “不错!”

    “我明日便下军令,让他们靠过来,三万大军云集,如何守不住一座城池?”

    李儒终于松了一口气,便折身回舍中休息去了。而牛辅回到自己所居的地方,却并无着急睡觉,反而是随手一鞭子打过去,让亲卫胡赤儿去将几名巫师巫婆请过来。

    胡赤儿无可奈何,只能又去叫那些算卦跳大神的人,顺便给了这些人几鞭子出气。

    而一众巫师、巫婆小心翼翼来到牛辅舍中,却迎面便听到了牛辅的计较:“卫将军打到了陕陌,我心里没有底,你们帮我算一算,过几日大军聚集起来后,到底要不要杀一个两千石立威?”

    巫师、巫婆们对视一眼,然后各显神通不说,结论却很统一无论是卦象还是什么神的提示,都说牛辅确实要杀一个两千石才能转危为安。

    听完汇报,灯火之下,坐在床榻上的牛辅也是连连感慨:“我就知道该如此……那你们再算一算,该杀谁立威?”

    众巫师巫婆赶紧再度大显神通,然后很快就有一个烧龟壳的巫师率先得到了卦象,然后跪地瑟瑟而言:“回禀大将军,卦象已出,却并无特指,只是说要杀掉第一个进入城中的其他两千石,方能转危为安……因为此人正是不利于大将军的罪魁祸首。”

    牛辅恍然大悟:“天命果然不可轻测吗?”

    我是天命煌煌的分割线

    “军中当备卜者,以励士气,然卜之所向,当操于将手。故曰,昔武王伐纣,卜之大吉,乃出兵。实当出兵,乃卜之大吉也。又如昔宋、郑交战,郑不敌,求于晋,晋大夫入庙卜之,不祥,遂弃援郑。非以卦象不援,实以不援而示卦象于郑使。若反以以卜辞而定军事,即所谓本末倒置也!”《子伯兵法》

    ps:推书推书,《神念天国》,一位新大佬的新书,灵气退散后的科技复兴又遭遇到魔法侧的故事,这个设定就很有意思啊!大家可以尝试一下。

第三十九章人言宝刀投烈士

    夏夜烟火气极重,繁星点点之下,一众巫师、巫婆战战兢兢走出牛辅居舍,转回到自己所居的地方,这才放下心来……却又不由纷纷埋怨起了那个烧龟壳的巫师坏了规矩。m.www.uu234.net

    “你这人怎么能这么说话?”另一名年长卜卦者愤愤而言。“虽然大将军信我们,可军中这种地方哪里轮得到我们来跳?”

    “就是这个意思。”一个年轻漂亮的巫婆也挤到跟前抱怨道。“之前咱们一起说他此战有危难,是他自己害怕,咱们替他说出来而已,而且这种话总能圆过去的。这次杀什么两千石立威,也是他先亲口说出来的,咱们顺着他的意来讲罢了。可便如此,你也不能特指着说杀一个什么两千石吧?”言至此处,这巫婆不由又压低声音埋怨。“你自己说,两千石是能轻易杀的吗?你要害死我吗?”

    “就是!”又有神汉上前咬牙切齿。“且不说能不能杀成,就算杀不成,到时候姓李的一来追究,大将军回头一指咱们,咱们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得偿命!”

    “你们懂个屁!”烧龟壳的巫师早已经忍耐不住。“你们也不想想,若是真要召集其余将军来这里,第一个到的到底是谁?我平日里多有和军中将佐喝酒往来,问的清楚,周边诸将,就数董越那厮最近……若能杀了他难道不是好事?”

    骤然闻得董越此名,所有神婆巫汉全都怔住……因为他们自己也清楚,董越真要是到了,自己这一等贱人不去想法子宰了对方,对方知道之前那些事情后迟早也要宰了自己这些人的。双方结怨已久,根本没有转圜余地,或者说这些身份低贱的卜者根本没资格去和一个中郎将‘转圜’。

    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也算是自保?

    “便是如此,你也有些急切了。”那年长卜卦者沉默了许久,方才又嘟囔了一句什么。“不过事情已经到了这份上,就不要抱怨了,董越说来就来,大家不要吝惜财货和人情了,各处都走动一下,务必除了这人!”

    众人各怀心思,纷纷摇头散去。

    有人疲惫不堪,且去休息;有人强打精神,连夜去找熟悉的将佐使力气;便是那几个巫婆也各自去找自己相好,以求庇护……这种情形下,那个烧龟壳的巫师倒是从容抱着一包财货,趁着之前幽州军前来惊吓时造成的混乱,堂而皇之的出门去了城中一处所在。

    话说,陕县城中早已经变成了个大兵营,驻扎在城南的赫然是一位千石别部司马,其部全都是并州籍贯士卒,而为首者唤做张辽,乃是董卓在洛阳时顺势兼并的一部。而这个巫师负着一个包裹,七拐八抹,却正是来到此处,要与张辽相会。

    “张司马。”这巫师一进来便干脆直言。“你要我做的事情我已经做完,且放我出城……”

    “兵荒马乱,你背着这么一个包裹,就不怕被人劫了?”刚刚从城上撤下的张辽正光着膀子在院中冲凉,露出白花花的腱子肉,见到亲兵引人来此也是依旧轻松。“要不要藏在我军中,等这一阵子过去了,再放你回乡?”

    “哪里还敢回乡?”这巫师不由顿足苦笑。“张司马莫忘了,我本是河南人,当日牛辅奉命去河东作战,将我从街上直接带走的,也是因此才与司马结识……”

    “是啊。”张辽扔下手中木盆,也是连声感慨。“当日在河东,牛辅左右看我不顺眼,幸亏在洛阳便认识了你,才能苟且到现在……其实我也知道你言不尽实,不愿藏在这里只是怕我吞了你的积蓄,但我真的是念在相识一场,你又屡屡助我的情面上有心保全你。”

    巫师讪讪而笑,却不多言。

    “也罢!”张辽见状也懒得多言。“我就不送你了,但此时也不好开城门,我让人寻个筐子将你从城墙上放下去……是要去南阳,一路小心吧。”

    “多谢司马大恩。”巫师闻得此言,不由大喜,却是负着包裹一边后退一边鞠躬。“不是南阳,是襄阳,我听说当日号称八骏的刘表去了那里主政,彼处并没有乱象,或许能就此安生下来。”

    说完这话,其人早已经忙不迭的后退出了院落,只剩下张辽一人光着膀子看着头顶星光若有所思……直到身后房中闪出一人来。

    “文远,你且不怕着凉吗?”这人虽然只是寻常打扮,但出来后甫一开口,语气却显得有些居高临下。

    “兄长。”张辽闻言赶紧回头。“虽然我部皆是我亲自招来的雁门子弟,但为防万一,你还是不要轻易出来露面的好,省的被人看出破绽……”

    “哪里需要如此小心?”张辽亲兄张泛感慨言道。“我跟在你们军中三个月,多少也看出来了,牛辅是个西凉棒槌,避着他走就行;而这个李儒看起来厉害,其实一来反应慢,二来书生气太重……这两人怎么可能是君候的对手。”

    依旧光着膀子的张辽旋即失笑:“其实,仅凭三月前兄长便直接从太原过来寻我,我就觉得牛辅要倒霉了,因为用间到了如此地步,确实让人服气的无话可说。唯独如今的局面,卫将军就算是能在陕县搅一搅风雨又如何呢?关中的稳固摆在那里,而弘农的重兵也是如此,在这里折腾,恐怕便是有所得胜,也不过是个僵持的局面。”

    张泛微微蹙眉:“这就不是文远你要操心的事情了。”

    张辽见到自家亲兄长不爽,也不敢多言,只是摇了摇头,便立即擦了身子,然后穿上衣物进房中休息去了。

    夜色幽远,幽州军连夜到陕县城下威吓了一阵后便回撤到了陕陌上,然后借着原关西军的营地扎营,很快就因为疲惫和夏日时节的温暖气候而迅速入睡。

    不过,作为一军主帅,公孙却依旧在和军中两名仅有的两名高层讨论着什么事情,而很快,向来沉闷的高顺便率先告退,只留下戏忠与公孙相对而坐,久久不愿离去。

    “君侯,我本不该再轻易过问军事,可是如今的局势,属下却有一言不吐不快。”戏忠目送着高顺出帐而去,过了许久才在摇曳的烛火下开了口。

    “你是在担忧徐荣、张辽二人那里会出问题,还是担忧身后突然有两万大军出潼关奔袭我部,又或是担忧河北大局?”正在看什么书的公孙抬起头来,倒似乎是早有预料,并无多少惊愕之意。

    “我……”戏忠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正色应声。“不瞒君候,我都担心。”

    “没什么好担心的,事到如今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公孙不以为意。

    “话虽如此,可尽人事却是要付代价的。”戏忠不以为然。“今日这一个平原营垒,便伤亡了数百……”

    “可总是要不负人的。”公孙闻言放下手中书籍,霍然起身,然后负手在帐中踱起步来。“就拿眼前来说,若是徐荣、张辽无动于衷,我都殊无恨意,因为早多少年前我就懂这个道理了,在人心这个事情上面,千万不要以为自己是最特殊的那个。故此,事情一旦不成,我就干脆撤军,留高顺在河东,然后全军转回河北!只是志才,若他们不负我,我又该如何?”

    戏志才苦笑摇头。

    “若他们不负我,我又如何能负他们呢?”公孙继续负手言道,宛如自言自语。“若徐张不负我,那总要打当前这一仗的,届时先不管胜负,无论如何得到陕县把他们二人及其所部给拉走才行吧?你说今日的伤亡固然可惜,但若是徐、张反水,我不去救,又该死多少人?”

    戏忠抿嘴不言。

    “至于潼关后集结的两万大军。”公孙继续言道。“咱们二人无不可言,我心里其实对贾文和还是有些期待的,他是个真正聪明人,我总觉得他是有法子能帮我看住吕布和潼关身后兵马……”

    “可万一呢?”戏忠还是再度忍不住摇头。“万一贾文和信不过又如何?万一他拦不住后面那两万兵又如何。”

    “那就没辙了。”公孙停下脚步道。“就还是那个下场了……逃回去,回河北处置袁绍,我又没说一棵树上吊死。”

    “我也知道君侯在河北有所安排,并无担忧袁本初能猝然击破我们。”戏忠继续叹道。“其实若我所料不差,若君侯一日不败,或者君侯一日不入关中,他恐怕未必就敢明刀明枪开战,只是在周围掏地盘而已……但我还是那句话,弘农事还是可以为的,可关中大局,未必能指望弘农,也未必能指望贾文和。”

    “你莫不是糊涂了。”公孙忽然失笑。“说的好像我只把心思放在贾文和身上一般,如果是这样,依照我对其人的了解,他反会对我失望吧?”

    戏志才也是忽然间反应过来,旋即不言。

    潼关处,黄河水声与山谷虫鸣声中,被公孙看重却又没有真正倚仗的贾文和也在望着幽幽夜色感叹,因为他刚刚得知了一件重大消息身后华阴聚集的一万五千大军的主帅董,忽然只带数千骑兵星夜折返长安去了,这让他省了很多心思,但也让他有些失神。

    话说,董回长安不是谁的计策,也不是他枉顾大局,恰恰相反,他回去是因为身后有变不得不回长安有人试图刺杀董卓,此时需要有人领兵回去稳住局势。

    “真是乱成一瓮粥啊。”就在贾诩立在潼关城门楼上遥遥眺望夜空之际,不知何时,潼关主将吕布一身甲胄完备,竟忽然出现在了此处,然后昂然往贾文和身侧走来。“贾君,你说彼辈为何突然要行刺相国?”

    “不是相国,而是太师了。”贾诩面色不变。“拜位太师的旨意已经发出去了,相国也受了,据说这些人就是准备趁着相国拜位太师的时候动手,只是召集的人中有人离开后便径直去告发,这才被发觉了而已……至于为何,难道不是卫将军就在关外徘徊吗?”

    “且不提这个,”吕布走到近处,忽然略显小心翼翼。“贾君,你是凉州人,在长安人情熟,知道这次到底怎么个说法吗?我怎么听说跟荀司空有关系?”

    “是。”贾诩没有半分遮掩。“就是荀氏那些人做的事情……他们的意思是,趁着军队都在外面,忽然杀掉太师,前方必乱,倒时候以朝廷旨意勒令我们还有张济那里一起倒戈迎接卫将军,我们这些人若无董太师在后,除了倒向卫将军与朝廷,并无他路。”

    “真是狠毒啊!”吕布连连摇头。“平日里荀司空何其爽朗一人?而且太师屡屡提拔于他,让他从一介白衣数月变成司空,他怎么就不知道感恩呢?真是叛主小人!”

    “温侯不要骂了。”贾诩再度感叹一声。“据我所知,荀司空听说事败以后,立即自杀了……他是太师少年时便在颍川认识的故人,此番以命相抵,太师说不定会念在旧情隐去此事,便是其余参与者,说不定也能保全性命。”

    吕布恍然颔首,却也是扶着佩刀随贾诩一起望着东面夜空出神。

    “温侯若有话说不妨直言。”贾文和只瞥了对方一眼,便大概看出了一些东西。“不必陪我一个老朽在这里浪费时间。”

    “我是在想。”吕布闻言也是哂笑一声。“此番还是可惜了,若是身后不出这样的事情,左将军(董)率众出关,直捣湖县,那卫将军除了仓促渡河也没别的出路吧?”

    “天下事哪有什么如果?”贾诩面无表情,感慨而言。“凡事皆出自意外,凡事又皆有因果,事情出来了便是出来了……还是那句话,温侯有言不妨直说。”

    “我的意思是。”吕布终于图穷匕见。“既然身后华阴自有重兵把守,那咱们就没必要考虑守关之事,你我不妨先斩后奏,就在明日倾关而出,只率五千兵东向,独自成此大功!”

    贾诩终于扭过头来正色打量了一下吕布,却一时没有开口。

    “我哪里说得不对吗?”吕布被看的发毛,也是愈发着急。“贾君,你是长者,也是智者,自从当日小平津一战后,我对你是向来极为尊重的,若是哪里不妥,你一定要教我才行!”

    “其一,”贾诩回过头来,依旧望着东面夜空感慨。“卫将军兵马非比寻常,你只五千兵,未必能仓促破湖县以成大功;其二,荀司空这件事情不是这么简单就会结束的……你本就是并州人,而非相国关西旧部,擅自出兵,未免让相国和左将军疑你难制,而一旦失败,更是要疑你居心的。”

    吕布悚然而惊,赶紧拱手:“多谢贾君提醒,不然险些犯了大错。”

    “温侯不必多礼,你我之间本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贾文和不以为意。“卸了甲胄回去休息吧,我还要看会星象……”

    吕布释然告辞。

    然而,走不过数步,吕奉先忽然又回过头来,好奇询问:“贾君是在看星象吗?”

    “自然。”

    “我听说大人物都上应星象,那能从星象上看清楚天下大势和太师、卫将军这些人的运势吗?”

    “我也久闻此言,但我本人却并无这个本事,只是夏日暑热,城头凉快,随便看一看而已。”

    “原来如此。”吕布失望摇头。“其实我并无他意,只是好奇而已,若论运势,此番荀司空刺杀太师不成,到底算是有利于太师呢,还是有利于卫将军?”

    其人边说边下楼而去,说到最后,声音已经是从楼下传来了……而独自一人的贾诩却是一时失神,难得在虫鸣声中与黄河水声中露出了迷茫神态。

    局势僵持,整个弘农乱成一团,众人身处局中,自然想法纷纷不同。但唯独时间和黄河这两个事物,一路向东,片刻难停。

    第二日,四月下旬的天气陡然变得燥热了起来,而就在这么一个情况下,牛辅正式以东面持节执符之将的名义向身后的渑池董越、新安李蒙、函谷关胡轸发出征召,要求三将只留少数屯驻人马,然后全军向陕县汇合,也就是向他靠拢的意思。

    军令没有任何问题,三将得到快马传讯后纷纷回复得令,然后便尽起兵马,往陕县而来。而其中最先赶来的,赫然是渑池董越部……毕竟嘛,一来渑池距离陕县最近;二来董越虽然脾气暴躁,却是不久前刚刚被提拔上来的,对军令还是看的很重的,不像其他诸将,已经独立领兵许久,俨然成了兵头子,除了董卓一人,谁都敢龇回去。

    故此,其人当日白天接到军令后毫不犹豫,立即拔营,夜间便已经到达城下。

    不过,这位董中郎将虽然大节无差,却毕竟是横惯了的,不然也不至于动辄鞭挞牛辅看重的那些巫师巫婆,所以他既然来到城下,便立即呼喊喝骂,要求开门入内!

    城墙上的士卒不敢怠慢,立即去报掌握城中大权的牛辅。

    而牛中郎将既然被惊起,却居然不气,反而是撵走小妾,就坐在榻上再度召集了自己的巫师智囊团,以测吉凶。

    巫师、巫婆们神色仓惶,却最终是得出了一个很一致的结论来者大凶!

    “为何只是大凶?”牛辅微微蹙眉。“昨日那个烧龟壳的不是直接说要杀第一个入城的两千石吗?他人在哪儿?”

    “回禀大将军。”一个年长的卜者跪地瑟瑟而言。“可能是天机不可轻易泄露,那洛阳王仲昨夜为大将军算出那一事后,整整一日高烧不退,俨然是受了天谴。”

    牛辅恍然大悟,却又挥手斥退,而等这些人纷纷仓惶逃离此处后,这位持节的中郎将却是披挂整齐,又唤来亲卫首领胡赤儿交代了几句,便径直点起军中大小将佐,持节往东门而去了。

    半个时辰后,陕县东门大开,董越等的辛苦,见到开门,便直接下马,然后骂骂咧咧的上前进入城门洞中,火光之下还不忘挥鞭抽打开门军士。

    然而,这位中郎将一鞭子抽出去,随着牛辅一声令下,其亲卫首领胡赤儿便率数十甲士一拥而上就在城门洞中将此人按倒。

    董越心中大惊,刚要说话,却不料那胡赤儿不仅得了牛辅军令,更是受了那些神婆巫汉的各种贿赂,所以后者几乎是立即拔刀而出,将这位被按在地上的两千石中郎将给一刀枭首!

    见到此人身死,牛辅几乎是瞬间觉得身体轻松了不少,好像真的除了灾厄一般;而被砍杀的董越到死都稀里糊涂,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被杀……至于周边有些发懵的军士,却有些胆寒无语了。

    不过,这些军士的反应落入牛中郎将眼中,倒更是让他满意,于是其人便洋洋自得,一边下令属下军官收拢城外董越部属,一边兀自回城休息去了。

    而一直等到一刻钟后,李儒方才得到消息,仓惶来到城门处,却只见到一具尸首和城外的一团乱象,然后瞬间心凉如水……他有心去斥责牛辅一番,告诉对方这种立威只会起到反作用,却居然不敢去。

    犹豫了半日,李文优只能折返舍中,给自家岳父写起了告状信!

    当然了,不管李文优如何书生气,其人的才智摆在那里,基本判断还是正确的,董越部见到主将被杀,大部分人是被顺利收编了,而一小部分人却在惊慌之下立即折返逃窜回到渑池,并将消息传播开来。

    故此,第二日,但李蒙率部到达渑池,闻讯后却停在那里,没有任何去陕县的意思了;而第三日上午,胡轸到了新安,却也驻足不前……这当然是正确的选择,这种时候谁敢去陕县?握住自己手里的兵马,等待董太师的处置下来再说吧!

    不过,就在这两位两千石各自迟疑的时候,又一日下午,具体来说乃是四月二十四日傍晚,有一位中郎将却率领本部五千众不辞辛苦的出现在了陕县城南十五里的路中。

    正是徐荣徐伯进。

    话说,徐荣当日下令全军南行,其实是顺着洛水往西南方向而去,但走不过几十里便在金门这个地方也就是后世的洛宁县左近,忽然来了个大转向,辛苦走小道往北面陕县而来……或者说,他一开始就是要去陕县,之所以绕一个大圈子,无外乎是想避开渑池的董越,和被董越握在手中的崤山狭道罢了。

    陕县在前,徐伯进下令全军就地休息,吃饭引水、饮马整兵,但稍作歇息之后,不知道是不是又想起了董卓对他的厚爱,这位中郎将居然再度迟疑了起来。

    但就在这时,身后山中数里外却忽然火起,时值夏日,山谷中枝叶繁茂,瞬间便大火烧山,势不可挡……原来,徐荣族弟徐兴见到兄长又犯了政治上幼稚的老毛病,便主动出此下策,逼迫其兄速速进军!

    暮色之中,徐荣看着身后越烧越大,越烧越近的大火,又看着扶刀催促进军的族弟,只能哀叹一声,下令全军速发陕县!

    大火既然起来,暮色之中光照何止二十里,陕县张辽立即便披挂完全率众往城墙上而去,而陕陌大营中的公孙也毫不迟疑,立即击鼓聚将,下令全军出动!

    我是下令全军出动的分割线

    “既入弘农,雄关在前,厚兵在后,所谓困于重兵之中,受制于东西之间。或劝之,当走河东。乃扬声对曰:‘行百里者半九十,正所谓也,艰难之时,愈见人心,且勉力支撑,胜败未可言也。’俄而,又闻袁绍提关东军往平兖州,将赴河北,左右复劝,当归河北,已定人心,亦喟然对曰:‘人不负我,我不负人,关中百万士民翘首以盼,焉能弃之?如袁本初空谈大义,弃掷国家,吾耻之焉!’”《汉末英雄志》.王粲

    ps:昨天又多了好多盟主和飘红,猪猪、无字旗、人间烟火语、阿越、幻羽大佬、君忆星、牛头山上放羊娃、那一抹鼻血、管长管粗管能弯……感谢大家厚爱,不过这里面尤其要祝福一下阿越……他老婆怀孕六个月了,祝他家的宝宝健康出生,快乐成长!

第四十章 将军何不持之向燕市?

    晚间陡然火起,任谁都知道是出了大事,牛辅和李儒再怎么不着调也是跟着董卓多年的人,军事经验也是有的,自然不敢怠慢。m.www.uu234.net顶 点 X 23 U S

    于是乎,二人也顾不得多日冷战,稍微一碰头,便立即分为两路,牛辅自提兵去南城防备,而李儒也要往西面城墙上督战……毕竟,虽然大火是在南面烧起来的,可公孙所驻扎的陕陌却只距离陕县不过七八里,须臾便可到达,而公孙又怎么可能轻易放过如此战机呢?

    实际上,全身甲胄的李儒登上城墙之后不久,便远远见到城西的大路上有点点火把映入眼帘了,而见到对方来的如此之快,他也不禁忧虑丛生……须知道,这一次咱们的李博士倒是反应极快,才一会功夫便已经大概猜到是怎么一回事了。

    当然,由不得他不快,不要说李文优了,就算是牛辅和其余大小将佐也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了,因为这个时候能从城南过来的敌军只能是徐荣及其所部,而且也只有徐荣的反叛算是‘合情合理’!

    不过,相比较于李儒的忧虑,牛辅此时只恨自己没有早点杀个两千石立威……若是早一点决定杀两千石立威,他肯定是要杀徐荣啊!还有那些巫师巫婆,他们明明算出来自己此战有难厄,也算出来罪魁祸首是一个自己阵营中的两千石,但却为何没有算出来是徐荣而非董越呢?

    南城处早已经严阵以待,更有无数兵马在后方往来调度支援,而随着大批的军械、箭矢、火把,甚至还有珍贵的油料和恶臭的粪水被抬上城以后,但不知为何,登上城门楼上遥遥观望等待的牛中郎将却愈发心乱如麻。

    话说,中国古典军事技术在守城方面的顶峰要等到唐宋时期才能达到理论上的顶峰,而在这之前,一般而言只有著名的雄关和特殊的大城才拥有完备的防御体系……最起码在这个时代,军事上普遍性还是以城垣高大而城门稀少为先,却非是宋代明文所说要‘低墙多门’的那种防御特色。

    但值得注意的是,这种变化和进步不是自发形成的,而是根据攻城军事技术的进步被动演化的。

    换言之,这年头普遍性的高墙和数量较少的城门是有存在理由的大规模投石机出现之前,高大的城墙本身就是一种倚仗。

    但是李儒和牛辅依旧非常不安,这种不安来自于徐荣的突然袭击;来自于公孙甫一到城下,便毫不迟疑作出攻击姿态;也来自于原本应该在,此时却并不在的胡轸、李蒙二人的近万兵马……事发突然,外加此消彼长,难免让人心惊肉跳。

    “来到陕陌不过数日,只有长梯能用,倒不如指望撞木……”有军官上前回报公孙。

    “那就撞木!”公孙当即下令。“举盾护住人,立即撞门!高顺!”

    高素卿闻言立即出列拱手:“末将在!”

    “带主力步兵去城北茅津处!”公孙压低声音言道。“两个要求,一个是尽量抢夺和保全船只,一个是尽量把声势造大!”

    高顺微微颔首,即刻领命而去。

    而公孙复又回头看向成廉、魏越、赵云、田豫、田畴等将,却是下令全军下马,尽全力弓箭掩护,同时又命身后辅兵举火把、立火盆助威!

    经此一来,虽然没有上来便开展血战,但声势到底是一下子就大了起来。而李儒虽然看到对方并没有大举攻城,但城门始终要防守,城墙上时不时飞来的箭雨也始终要躲避,还要组织力量反向压制,更要提防城前密集军队的动向……而等到陕县北面的茅津渡口处突然喊杀声骤起,他更是惊得仓惶跳了起来。

    话说,这个时候李文优才反应过来,城北渡口处是个大的防守破绽……或许并不能说是防守破绽,毕竟那里足足有三千人的部队驻守,而且还有小寨。但是,彼处居于城外,没有城墙阻碍,处于对方那个赫赫有名的‘陷阵营’打击范围之下,却也是事实。

    换言之,那里现在最起码是目前防守的最薄弱处!而且那里还有船!还有足够的建筑材料可以被取来当做攻城材料,就地搭建简易攻城器械!

    一念至此,李儒赶紧让心腹军吏去寻牛辅只有持节兼持有虎符的牛辅才有资格调度城中兵马出援!

    而等军吏受命而去了不久之后,李儒却又忽然觉得哪里不对!

    思考了好大一会,李博士才恍然大悟城西、城北公孙亲临之处,有虚有实,有火光有喊杀,有箭雨有撞木,动静大的不得了,可牛辅与徐荣当面所在的城南却居然安静的不行?算算时间,这里都打成这样了,没理由南面徐荣还没赶到吧?

    实际上,李文优先是侧耳倾听,又亲自在甲士举盾护佑下出城门楼向南观察,而放眼望去,暮色愈发深沉的南面夜空下,只有远处山中火光大作,却居然没有一个正常战场该有的声响。

    “速速去南城寻牛辅那厮,弄清楚怎么回事?!”城门楼内外,躲在盾牌下的李儒急切之中居然推开了身边的亲卫,而且有些歇斯底里。“全都去,问问他为何徐荣还不攻城?是在犹疑吗?告诉他,若徐伯进犹疑,可以先稳住对方!”

    几名侍从手足无措,各自茫然而走,而其余几名甲士复又赶紧上前捡起地上盾牌,准备继续保护李儒。

    但就在这个空隙之中,之前立在马上指挥,早就注意到其人走出城门楼的太史慈遥遥望见,却是忽然勒马向前,直冲城门楼下,然后借着马势奋力一箭!

    箭矢在黑夜中宛如流星,正中李儒面门!

    然而,毕竟是从下往上,毕竟是远远仓促一箭,弓术精湛如太史子义也无法做到一击毙命。实际上,那一箭虽然射中李文优面门,却只是蹭破了他的脸颊,顺便将正在大声呼喊的其人舌头给划伤了。

    总之,李儒并无大碍,甚至根本没有后退包扎的意思,唯独其人血流满面,而且半边脸火辣辣的做疼,有心想指挥,说话却已经断断续续,而且有漏风嫌疑,只能勉强通过身边军吏和侍从传达。

    而与此同时,城南城门楼处,牛辅倒是浑身上下没有任何伤口,而且不用李儒来提醒,他就已经开始跟徐荣在城上搭话,并好言相劝,以避免两线开战了!

    “伯进兄!”牛辅扶着城门楼,也是在两个大盾的护卫下遥遥与城下之人搭话。“你虽是卫将军旧部,可我岳父大人也未曾负你……你说你,不在宜阳好好待着,如今何故领兵来犯,刀兵相见?”

    徐荣回头望了望身后已经被大火阻截的道路,也是不由苦笑:“牛中郎将,事到如今多说无益……但只要你许我一件事,我便可以不与你作战。”

    “伯进兄不妨直言。”牛辅倒是闻言大喜。

    “我想去与卫将……与我家君候汇合。”徐荣恳切言道。“我身后已经起火,只能向前,所以若你能许我绕城而走,往城西而去,却不发一箭一矢阻击我,也不派人蹈我后路,我就可以保证不做还击!”

    牛辅也是在盾牌后苦笑:“这事情若是被岳父大人知道,我如何交代?而且你到了白马……到了白马将军那里,如何能不听命攻城?大家都是做小的,小的何苦为难小的?”

    此言一出,城上城下,并州人、凉州人,都不由面面相觑。

    “所以,你我二人就只能刀兵相见了!”徐荣同样被噎了一下,却只能无奈感叹。“须知箭矢无眼!”

    “这是何苦来啊?”牛辅闻言不由在城上顿足,而眼见着城下并无动静,他倒是也光棍起来,推开身侧两名持盾甲士,直接扶着城垛向下喊道。“你虽善战,可夜间骑兵攻城,真能奈我何吗?”

    “那你说如何?”徐荣不以为然。

    “不妨往城东走。”牛辅指点道。“往城东稍待!”

    “然后被你和董越前后夹击吗?”徐伯进忽然变色,然后破口大骂。“你以为我是三岁孩童吗?!”

    牛辅无奈再度哄骗对方:“董越已经被我杀了,人头就在东城外悬挂,如今渑池和崤山狭道并无人管束。”

    “我不信!”徐荣歪着头打量了一下城头,却是冷笑一声。“除非你能与我一物,以作保证?”

    “你总不是想要我节杖、虎符吧?”牛辅扶着城垛,探头相对,也是显得更加无奈了。“这种东西如何能给你?”

    “不要这两物,只要你随身一物便可!”徐荣凛然而应。

    “何物?”牛辅一时茫然。

    “你猜。”徐荣忽然失笑。

    牛辅心中大怒,只当对方是在戏弄自己,然而刚要答话,其人便觉得背后一股巨力袭来,然后整个人便腾云驾雾起来……然后扑通一声,在两军阵前,直接摔出了城去!

    城高不过三丈,但牛辅身披重甲,直接摔了个五荤七素,眼冒金星,然后模模糊糊间只听见城上有一个三分熟的声音扬声大笑:“我也不知道徐将军到底要牛将军身上何物,还请你上前自取!”

    话音既落,便是一阵喧哗砍杀声从城上传来。

    “是并州人!”疼痛模糊之间,牛辅只产生了一个判断,而且还挺正确。

    然而,就在城上喧哗乱战的同时,牛中郎将复又闻得身后城门咯吱作响,居然是有人早有准备,在踹下他的同时便控制了城门!

    大门打开,徐荣到底是早在之前着火时便下定了决心,直接拔刀下令,号令全军攻入!闻得军令,徐荣的心腹与北军旧部带头,引着还有些茫然的五千骑兵,呼啸而入,城内登时大乱。

    没有人理会地上的趴着的牛将军,也没人取他身上何物,然而大军涌入,却不免马蹄踩踏,让牛伯正渐渐性命眼见不保。

    而其人神魂颠倒,生死将易之际,却是忽然想起了那个被天谴高烧不退的巫师,洛阳王仲只能说彼辈算的极准,可笑自己,居然没有把董越拽入城中再杀,而是仓惶杀死在了城门洞里。

    张辽、张泛兄弟既然开城成功,汇合了徐荣、徐兴兄弟的骑兵,便不由士气大振,而与此同时城内那对连襟兄弟,一个被张辽一脚踹的半死,一个被太史慈一箭射的漏了风,倒是让这场仗变得摧枯拉朽起来。

    甚至,由于徐荣和张辽的存在,很多人甚至没有搞清楚事情经过,便直接倒戈投降。

    另一边,李儒派出这么多人去寻牛辅,既没有求来援军出城援护,也没有看到任何回复,却在城门楼内突然闻得南面喊杀声顿起,又从窗户那里眼见着一条火龙从南面乘夜涌入城中,竟然直扑自己所在西城……也是浑身冰冷,不知所措!

    而很快,徐荣入城和张辽杀牛辅开城之事便随着对方主动呼喊传到西城!城外闻得呼喊,同样士气大振,隔墙相对。

    夏夜银河之下,火光围绕之中,李儒捂着面颊,只恨自己平时爱读经书,却忘了一个凉州人无论如何都不能不取兵权,以至于临阵之时空有明见,却只能坐视牛辅这种废物步步走错,葬送大局!

    但是,转念一想,其人却也得承认,徐荣和张辽的事情他反而要负更多责任,最后竟然一声哀叹,捂着面颊跪坐在了城门楼内。

    李儒既然放弃指挥,陕县便再无转圜之机,徐荣长驱入城,立即转向城西,再夺西门,放公孙主力入城,旋即又转向城北,开北门试图逼降城外茅津诸军……不过,等他再来到城北以后,却惊愕发现,高顺已经掌握了渡口,败兵也已经涌在北门之外了。

    这一仗打得莫名其妙,却轻松至极,三更时分,卫将军公孙便移动仪仗,进入陕县。

    “君侯!”甫一入城,田豫便主动来报。“擒获董卓女婿,中郎将李儒,其人想见君侯!”

    “和牛辅一起枭首,牛辅首级与我送入崤山狭道那边的渑池,李儒首级与我送入潼关!”公孙理都不理,便直接下令斩首。

    田豫缓缓颔首,而主动来迎的张辽却有些欲言又止。

    “文远有话说?”公孙在马上睥睨言道。“要为李文优求情?”

    “回禀君侯,不是此意!”张辽赶紧大声回报。“只是牛辅浑身稀烂,已经不知道能不能取得首级了!”

    公孙莫名其妙之余却是微微蹙眉:“那便将其尸首连甲胄整个送过去!”

    “喏!”张辽扬声称喏。

    我是下令斩首的分割线

    “太祖破陕县,杀牛辅,擒李儒。儒者,卓婿也,亦五经博士,乃拜军士请见太祖曰:‘儒固一死,独舍中有荀慈明《易经注解》一部,稍作文批注,请缓死三日,许儒补成全文。’军士往见太祖,太祖即令杀之!时年三十三也。”《新燕书》.卷一.太祖武皇帝本纪

    ps:想趁着发书一周年争百盟的活动最终失败,但是前后三天多了四十个盟主也是足够让我骄傲了……本该趁机多更以作回报,但事情太多,反而有些仓促,给大家磕头认错。

    等月末,或者这一卷写完,我列个完全打赏名单,一定好好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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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鼎湖当日弃人间(7k勉强二合一)

    间谍、内应、牛辅的愚蠢,以及李儒的书生气,让公孙在最艰难的时刻突然获得了转机。www.uu234.net在陕县这个交通要道打了下来,近万降兵的到来,还有关外指挥中枢的消除,使得弘农的局势彻底好转。

    实际上,收到牛辅那破碎的尸体后,崤山狭道后面的胡轸和李蒙就立即做出了防守姿态李蒙固守崤山狭道,而胡轸则马上南下,重新占据了宜阳,以防南路被突,并与来到卢氏的李连成一线。

    而手握近万大军的李在连结胡轸的同时,则毫不犹豫通过武关向关中求援!

    总而言之,经此一战,虽然还是僵持状态,但双方却明显的攻守易势。潼关以东的董军全然陷入到了恐慌与防守姿态,再无半点敢战趋势,之前的围困大戏也瞬间烟消云散。与此同时,对于公孙来说,如果不考虑关中问题的话,单以弘农甚至整个潼关以东而言,似乎已经可以称得上是豁然开朗了。

    按照正常思路,这个时候,公孙应该南下、东进,依次击破李、胡轸、李蒙,甚至洛阳的段煨,然后聚集兵力与人口,倾全力从更容易攻打的武关突破。

    但毫无疑问的是,公孙似乎有些迫不及待,他在陕县休整了十余日,将投降的关西兵稍处置整编以后……具体来说,就是先清洗军官,事从急权杀了一批换了一批,然后士卒打散编制重新组织……五月上旬便直接率众往潼关而去了。

    而到了彼处,公孙就地安营扎寨,开始全力打造攻城器械,同时每日大营往来不断,常常看到有援兵进入,也有轮休的部队调往后方休整,也经常有辅兵部队往来运输粮草钉死潼关的意思,不要太明显。

    “陕县入了卫将军手中,则茅津不保。”贾诩看着关下旗帜分明的大营动态,不由微微蹙眉。“而茅津乃是大港良渡,船只又多,既然入手,那么往来黄河就方便的多了。”

    “我就知道贾君也看出来了。”吕布闻言不由挑眉。

    “我看出什么来了?”贾诩嘿然失笑。“还请温侯赐教。”

    “贾君何必戏我?”吕布指着关下繁忙而庞大的军营言道。“若我所料不差,卫将军在此地打造器械的同时,河东兵马应该正源源不断经茅津往陕县而去,彼处或许正在囤积大军,准备一口气吃下李、胡诸将,甚至一口气攻下洛阳也说不定。”

    “温侯以为当前是疑兵?”贾诩眯了下眼睛,指着塬下白马旗飘扬的营垒质问道。“卫将军亲自在此做疑兵?”

    “不错!”吕布昂然而答。

    “为何如此笃定?”

    “其一,虽然卫将军多亲自领兵,可其人并非是个喜欢一人揽走所有功劳之人,还是愿意分功给下属的,换言之,其人是乐意做这个疑兵的;其二,胡轸、李蒙这两个货色,和牛辅、李儒一样,俱是废物,不过是靠着追随太师日久方才重用,所以不要说韩当、高顺、徐荣、张辽、成廉、魏越那些人,若有大略计划和足够兵力,便是卫将军身侧白马义从中的小将,譬如进来渐渐知晓的赵云、太史慈、二田等将,也足够能了结这二人;其三,但有你我在,我不觉得潼关能被区区一两万人攻破,也不觉得卫将军不懂这个道理……贾君以为如何?”

    “鞭辟入里。”贾诩捻须颔首。“如此,温侯不妨上一份文书与长安,将想法说出来……能不能救下来弘农诸将且不提,最起码要让太师知道你的军略与忠心。”

    “这……”吕奉先反而犹疑。“听说陕县兵败,李儒首级送到长安后,太师非但没有在长安坐镇迎战之意,反而又折身回去了坞,可有此事?”

    “不错。”

    “贾君,你是智者,又是更蒙太师信重的凉人,能不能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事?”

    “并无他意。”贾诩看着塬下的白马旗拢手言道。“太师年长,长子早死,如今连两个女婿也忽然没了,便是最近又生出来一个幼子来,又哪里知道能养得活呢?反而是家中还有一位九旬老母,一位尚未及笄的孙女……其实人到了这份上,总要先全家再全国的,你说是不是?”

    “呃……嗯。”

    “我听说太师去坞后看到外围夯土墙壁高七丈、宽也七丈,已然完成,便临墙感叹,说‘事成,雄据天下;不成,守此足以毕老’。”贾诩终于叹气道。“太师的意思恐怕已经很清楚了,他要先在坞为老母、孙女求个安身立命之处,然后方才折身求关东事,并非是不管外面局势了。”

    “原来如此。”吕布缓缓而答。“那我的奏疏是能送到太师身前的了?”

    “送不送到都无所谓。”贾诩再度摇头道。“温侯,你怎么还不明白?让你送奏疏不是让太师看奏疏中的内容,而是让太师还有刚刚回到华阴的左将军(董越)心里明白你的忠心!昔日北军三将,徐荣、张辽皆反,军中大将更是只剩你一个人非关西出身……这个东西,我都不好署名的!”

    吕布悚然而惊,连连道谢而走。

    而贾文和留在塬上关城上,看了看公孙那热闹非凡的营地,然后望了望天空,又望了望北面黄河,却终于甩手去巡视潼关中的各项军务去了。

    顺着贾文和的目光往北,不过四五十里外,乃是水入黄河处,此地有一处天然良渡,而且在两汉时期还经常架设浮桥以连通两岸,素来闻名天下……不错,此处就是黄河上著名的渡口蒲津,也唤作蒲板津,乃是沟通河东与关中的最主要通道,向来商旅辐辏,往来如人流如织。

    不过,进入到初平元年的五月中夏时节,这里却显得有些沉闷和肃杀。

    毕竟,此时此刻,这里的东岸还没有那座鹳雀楼,浮桥也在郭汜领兵去华阴后被留守的张济直接拆除,甚至西岸渡口处的各种设施也被一扫而空,唯有两岸庞大的军营耸立,宛如两只对峙的怪兽一般,让人感到揪心。

    时间缓缓向前,来到五月十七,这一日距离公孙击破陕县已经足足二十余日了,时值上午,娄圭、田丰、韩当三人立在营中夯实的三丈高台之上,正远远眺望对岸,却不知在等待着什么。与此同时,整个军营从早上到现在,一直是炊烟不断,而无数军士也纷纷在辅兵的协助下抱着甲胄军械、负着刀剑弓矢,各自在营门内外聚集列队,甚至渡口处的船只,也在紧锣密鼓的做着准备。

    河西的张济毕竟是宿将,其人眼见着对岸三将升旗聚将,又有无数兵马进入战备状态,再加上此时郭汜不在己方兵少的,如何不晓得对方要渡河?于是乎,他一边快马让人往华阴董越、郭汜处求援,一边却又赶紧下令全营戒备,准备作战。

    当然,虽然有些紧张,虽然之前死了族侄,可张济本心却还是认为自己能够守住蒲津的……原因有三:

    其一,对方兵力绝对占优是不错,但实际上渡河来攻时,投送力量有限,兵力到达滩上时是断断续续的,所以只要他张济指挥得当,那对方很可能就会形成抱薪救火的局势,最后做成添油战术……使得西凉军反过来一直保持绝对的兵力优势。

    其二,对面幽州军虽然有善战之名,其中将佐也随着公孙多年凯歌常奏而闻名在外,但却多以骑兵、骑将而闻名,而这种抢滩登陆战毫无疑问是要看步兵能否撑住第一口气的……但对面军阵中的唯一著名步将高顺却不在此处。

    其三,左将军董越和中郎将郭汜就在华阴,其部足足有一万五千大军,兼程而来不过一日夜,便是保存战力,缓缓而至,也最多两日夜就能赶到,他张济再逊,手握五千战兵,万余丁壮辅兵,骑步兼有,隔河守渡口而已,难道撑不过两日?

    实际上,对岸的幽州军应该也明白这些道理,否则就不会一再拖延,没有发动攻击了。

    而心中大定之后,眼见着军备完全,张济竟然率先鸣鼓出军,西凉军战兵五六千人几乎倾巢而出。

    其中,步兵两千在营寨两侧列阵,他们以曲为单位,每曲两百人列一方阵,足足十阵步卒一字排开,沿河而立。这还不算,足足五六千辅兵、陪隶被分发了弓弩随步卒列阵在后。

    而一千骑兵也是如此,一曲两百骑兵为一阵,五曲骑兵分别列阵在步兵身后准备随时支援。

    除此之外,张济还在营中藏了一千最精锐的骑兵,一千最精锐的步兵,随时可以投入战斗,确保在第一时间击溃登岸敌军。

    时间一点点向前,韩当、娄圭、田丰这三个做主的人在夯土将台上正进行最后一次争辩。

    “要不要再等等?”韩当第一个开口表态。“君侯对其人还是比较看重的。”

    “不必等了。”田丰黑着脸答道。“按照君侯所言,他回报后咱们才能出兵,而其信使昨日既然到了,那我们就没有不要再理会其他,就即刻出兵吧!”

    韩当复又看向了娄圭。

    娄子伯摇摇头:“义公不必多想,事到如今,有没有他我们都得渡河……此时,对岸敌军最少,我方兵力最盛,如何还能拖延?拖延到敌方援军赶到吗?”

    韩当恍然大悟,便即刻拱手告辞,亲自下了将台,往渡口前传令去了。

    战鼓隆隆作响,两岸士卒全都精神紧张起来,而随着幽州军第一波渡船匆匆,河西军营中的夯土将台上,稳坐中军的张济却不由眯起了眼睛他看的清楚,这一波先登士卒大多负盾,却不免让人联想起那支已经闻名天下为高顺所统的部队,也是让人心惊肉跳!

    当然,为防箭矢,也为了率先立足于滩头,大盾反而是先头部队理所当然的装备,张济很快便自嘲了起来,看来,自己是有些神经过敏了。

    而眼看着这波渡船如预料之中的那般,避开列阵完备的地方,瞅准了下游远离西凉军大营的某个地方作为落脚地点,恢复镇定的张济也来不及多想什么,只是即刻下令,让营外列阵部队不准擅动,然后复又喊来传令军官,却是咬牙第一时间派出预备队,以求压下对岸这一波当面之敌,来壮一壮全军气势。

    然而,传令军官刚走不久,就在这时,数骑从上游北面处疾驰而来,为首者手持令牌,直接越过营门,临到将台前方才在侍卫的逼迫下滚落马下,却又面色仓惶难制。

    张济见到来人后心中先是一紧,却又忽然再度放松下来。

    原来,此人乃是张济派驻到上游六十里外阳县的一名军官,是协助守城的。而此人既然赶到,那说明幽州军必然是兵分两路,试图上下齐开花……不过,这在张济看来未免可笑,甚至是个败笔。

    首先,阳那边有城,而且城中也有千余守军,如果对方从那里过河的话,便是能勉强立足,也攻不下城,徒劳无益;

    其次,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是,渡船是有数量的,如果有这个船只,为什么不从上游放下来用在蒲津这里,使得这里一次性投入兵力更多?而且也正是因为渡船是有数量的,那意味着本就缺乏良渡的阳那里渡河兵力不可能太多。

    而如果上游不能夺城的话,说句不好听的,完全可以放着他渡,渡个两三天堆个三四千人,甚至五六千人都行,然后等华阴大军到来后再分出所有骑兵,将那支没有城垣支持,却又缺乏后勤的的孤军给转化为战功。

    一念至此,张济不由显得有些不耐起来:“可是对面贼军分兵在阳,试图从彼处潜渡,所以想来求援军?你自己看看,眼前这个阵势,我如何能与你援军?回去固守城池,两日后华阴左将军的大军赶到,我再派骑兵助你成功!”

    “不是!”军官气喘吁吁,汗水糊面,跪在地上都不能撑住身体。“不是颌阳附近有人偷渡,而是更上游七十里夏阳失守!”

    张济惊愕起身,茫然失措:“夏阳也有城池,若有潜渡也不过是区区骚扰分队而已,如何轻易失守?”

    “回禀将军,据逃回来的夏阳守军而言,敌军也不是从彼处渡河的,而是从更上游的采桑津而来,采桑津距离夏阳足足百余里,咱们并无防备。”军官无奈解释道。“而且据夏阳逃回来的残兵说,幽州军足足有五六千之众,夏阳猝不及防!”

    “放屁!”张济勃然大怒。“焉敢谎报军情?五六千人在采桑津渡河,一旦从渡口离开奔袭,最多只有三日干粮在日,三日奔袭百余里,还能一战而下一座守备严密的城池?”

    军官无可奈何,不敢再言,但面上焦急之色却绝无作伪之意。

    而张济冷静下来,也晓得眼前军官是可信之人,便复又紧张询问:“夏阳确实有失?”

    “败兵是这么说的。”军官无奈言道。“听说有五六千人,我也是担心彼辈会继续顺流而下,往阳而去,所以才匆匆亲自过来请求援兵……却也没想到这里已经开战!”

    “也罢,且不说此事,可知道领兵之人是谁?”张济瞥了眼下游越来越近的幽州军渡船,复又面露疑惑。“能领五千兵三日奔袭百里而下一城的人,应该就是那几个人才对……但此时高顺、徐荣、张辽、魏越、成廉,还有白马义从中的田畴、田豫、赵云,甚至还有那个太史慈,应该都在潼关随白马义与卫将军在一起,至于韩当与那两个军师中郎将正在对面,哪来的什么人物能独领一军?”

    “敌将乃是河东徐晃,乃是白波贼降将,其部也多是河东降卒。”军官正色答道。“夏阳与河东一河之隔,不少人认得他,也认得他部属中人。”

    张济终于怒极反笑:“照你这么说,当面幽州军主力,乃至于潼关的卫将军,合计四万多兵马,竟然是联手为一个降将做诱饵吗?!”

    军官终于无所言了。

    不过就在这时,一阵巨大的声响忽然从大营南面,也就是下游地区远远传来,张济也好,那名军官也罢,还有两岸无数士卒、军官纷纷不由自主的起身观战果然,幽州军那支千人规模的先头部队已经渡河成功,然后在一处坚实的浅滩上下船举盾呼喊冲锋,与河岸上早已经相候的凉州军迎面相撞,并激起阵阵喊杀声。

    张济见到对方自水中前扑依然从容,只能无奈摇头这便是蒲板津之所以要重要防备的缘故了,此地两岸河口天然牢固稳定,实在是方便渡河,不然也不会是几百年来兵家必争之地了。

    回到战场之上,这支被选为先锋的幽州军果然格外精锐,前面数百人举盾冲锋,竟然直接在滩头形成了一个盾阵,迎着数倍之敌毫无胆怯之意,甚至隐隐有些平分秋色的感觉。而身后最后一批下河士卒竟然懂得回身举盾护住船上民夫,让民夫和辅兵下水推动船只折返,这才转头参战。

    如此训练有素,着实让张济心惊,而更让他失语的是,就在此时,这支第一批下船的部队中竟然有人在水中举起了一面高字大旗!

    莫非公孙知道渡河需要步卒精锐,所以偷偷让高顺部和他的步卒潜行回来河东?有茅津在手,又有几十日的时间,想来也不是不行……一念至此,张济不由有些口干舌燥。

    “滚回去守城!”自从死了侄子便脾气暴躁的张中郎将回过神来,正准备派出督战队往下游而去,回头瞥见那名军官却是气不打一处来。“管他徐晃还是徐荣,四千还是八千,守住三日便可,话音左将军那里有两万大军,随时能到!”

    军官感觉颔首,然后马上动身狼狈而走。

    然而,其人刚一动身,将台上的张济忽然一个激灵,以至于浑身冰冷起来:“你且回来!”

    军官茫然不解,只能回身在将台的台阶上叩首。

    “咱们刚才说,那徐晃应该是引五千兵,从采桑渡三日奔袭百里到夏阳而一战下一城,对不对?”张济慌忙来到对方跟前,面色苍白着质询起来。

    “是……”

    “败兵可说,距离你阳七十里夏阳城是几日前失去的?”张济的面色愈发捉摸不定起来。“从今日算起。”

    “四、四……三日半前?”这军官似乎也有些醒悟了。

    “你花了多长时间来此处报信的?”张济的脸色终于阴冷起来了。

    “昨夜得到讯息,只是中间睡了两个时辰而已……”军官终于明白自家将军的意思了。

    “你怎么好意思睡觉?”张济勃然大怒,直接拔出刀来,就在将台的台阶上将此人一刀砍翻在地,却又拎着满是血渍的刀子在对方哀嚎声中厉声传令。“砍了他的脑袋,挂在辕门上!再派出信使,往华阴去,告诉左将军和郭中郎将,夏阳、阳俱失,不想让关中大局有失,就星夜兼程来救我,先连夜发骑兵,再连夜发步兵!还有,督战队往下游去,管他是不是高顺,是不是陷阵营,都要给我速速撵下河去!”

    周围人不敢怠慢,补刀的补刀,割首的割首,求援的求援,引督战队而去也赶紧仓惶而走,西凉军大营中一时乱做一团。

    然而,好不容易等一切平息,张济也强做镇定坐下身来,却又再度愕然当场。

    原来,随着渡船回转,对岸又一波千余人的部队开始登船,这倒没什么,关键是船上竟然升起了一个让张济双目充血的赵字大旗!而与此同时,幽州军河畔枕戈待渡之处,似乎也不想做什么遮掩了,竟然不约而同同时升旗,细细望去,韩、魏、成、田、赵、太史……居然无一不在!

    如期情形,逼得张济喘着粗气重新坐下身来,神智也渐渐清明起来:

    幽州军诸将都在此处?幽州军所有精锐都在此处?

    可若如此,潼关公孙那里是怎么回事,竟然只是个诱饵吗?精锐部队若是全都从茅津潜渡回来了,那那位卫将军怎么就这么大胆,笃定潼关无人试探?而且怎么就这么放心,把所有战兵交给下属?

    不对,仔细想想这么做似乎是对的,集中优势兵力突破一处,本就是兵法精髓……如今对岸集中了幽州军所有战兵,还有一路偏师提前渡河取得奇效,自己这里却因为公孙早潼关外虚张声势,以至于郭汜的五千人迟迟不能回来,此消彼长,此时不战,更在何时?甚至,单以难度来说,自己这里本就比潼关更容易突破好不好?

    而且,再仔细想想,其实自家董太师也同样是将所有战兵分给了下属分别带领……但是,董太师是居于坞那个大后方安乐窝里,而公孙是把自己放在了敌军兵锋之下,而与同时,他身边应该只有两拨刚刚整编完成不久的降军而已。

    又或者,公孙也来到这里了?潼关只是徐荣和张辽引着一群降兵装模作样?

    想到这里,张济终于发自内心的生出了一丝恐惧之意因为不管是哪种情况,自己此时都已经陷入了险地。

    潼关之外,布满旗帜的幽州军大营里,说来好笑,除了公孙和些许幕僚以外,此地竟然没几个幽州人在……而此时,大营的主人似乎丝毫不清楚北面已经开始了血战,他竟然在大营北面的黄河畔钓鱼。

    “君侯!”在旁侍立许久之后,徐荣终于忍耐不住,小心翼翼的开口询问。“其实依我看来,只是像现在这般遍插旗帜,以辅兵装作战兵,虚张生事为蒲津做诱饵的话,我也能做,你之前不妨亲自过去督战的。”

    “你不懂。”握着钓竿的公孙不以为然。“我这三路兵马,并无一处是真正虚兵……此地但有我在,则未必不能起奇效,而采桑渡有徐公明在,则也未必没有大局上的建树!”

    徐荣不由嗤笑:“若说君侯在何处都有奇效,我虽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想来必然是对的。唯独那个什么徐晃,区区一个降将,领着五六千投降的白波匪,如何能有什么大局建树?君侯把胜负大事托付给他,未免被人笑话。”

    公孙不慌不忙,只是瞥了眼对方,却是笑而不语。

    徐荣怔了片刻,然后忽然间在河畔惊惶跪地请罪。

    我是虚实不兼备的分割线

    “徐晃字公明,河东杨县人也,少为郡吏,与同郡关羽相交厚。及白波匪起,河东皆反,以家族计,从豪帅杨奉为骑督,后白波匪降,归于太祖。太祖以其勇武敦厚,颇爱之,许以降兵五千,自成一部。左右皆不平。及与董卓战,太祖将往弘农,诸河东军事皆付娄圭、田丰、韩当三者,唯徐晃,自指分兵向北。左右皆曰:‘晃降将也,无名无力,必无能也。’太祖曰:‘君等谬矣,公明固无名也,然非无力,此去不能长驱,亦当破竹,北路方面之任,当复与谁?’左右复不平也。及渡河往弘农,太祖破陕县,取茅津,以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故策,以辅兵做势招摇于潼关,暗发精锐于茅津,复信与娄、田诸将,曰:‘兵自解向蒲,汝等在彼,有独断之任,可擅处之,独以公明回报,而发总攻,方能大胜。’左右益不平也。”《旧燕书》.卷七十一.列传第二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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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破敌克将下蒲关

    黄河畔的五月还是很热的,尤其是到了下午的时候,但战事既开,就再无多余念想了,烈日之下,位于河西的蒲津渡已经杀到了白热化的地步,双方近万大军都在拼尽全力苦战,以至于死伤累累,血染滩头!

    幽州军是精锐不错,但却因为是渡河来攻,未免天然失了地利;而且既然要渡人,那所携带的军械物资就不免有些偏少;除此之外还是那句话,一次渡河不过千余人,所以局部战场的兵力他们并不占优!

    相对应的,关西军虽然只有五千人,虽然因为汉军的暗度陈仓与决绝大感忐忑,可说到底,他们非但有五千战兵,还有数量更多的辅兵、丁壮存在,这些人用上弓弩、长矛照样是可以杀人的,他们甚至还有一座大营可以依仗。m.www.uu234.netwww.uu234.net

    那么这种情况下,打出一个令幽州军心痛的减员损失就理所当然了。

    甚至完全可以说,如果此时休战,那按照之前双方的交换比,那张济绝对可以跻身天下名将之列,因为还从来没有一次战斗让幽州军的精锐面对区区五千人时产生如此大的损伤。

    之前河东一战固然减员颇多,可那时的对手足足有十万人!

    就拿高顺的陷阵营来说,其部是天下难得的精锐不错,但是连番作战,从晋阳城到高粱亭,从高粱亭到茅津,从茅津到眼前的蒲板津,几乎每战当先,所以损耗其实是最大的,也是最疲惫的……之前高粱亭之战便减员了三成,经过降兵的选拔补充后再战于此,其实已经远不如出征时那么坚挺了。

    故此,其部当先陷阵,辛苦战到此时,已经战死一百余人,伤近三百,照这么下去,等打完这一仗,其部减员恐怕已经近半,唤做别的部队,直接除名了也说不好的。

    而陷阵营如此,其余各部就更不用说了,得亏是一方背水而战,身无后路,一方督战队严格巡视,退后者斩,否则说不定已经有部队开始溃逃了。

    河滩上的鏖战还在持续,其中,幽州军顶着死伤已经牢牢占据了足足三处滩头阵地,而后续援兵也源源不断往上方送来,看似已经熬过了最艰难的时刻,占据了上风。

    但是……

    “元皓兄,天黑之前拿不下营寨怎么办?”娄圭望着对岸局势,也是不由额头沁汗,这是公孙第一次将指挥之权全盘托付出来,而他娄子伯偏偏又是领衔之人,如何能不急?“滩头立足只是滩头立足,若不能取寨据垒自保,明日董、郭汜到此又如何?敌众足有万五之军,里应外合,已渡之人如何能撑下去!”

    话说,娄子伯的担忧其实切中了要害。

    所谓渡河而击,最重要的是就是立足,但立足分为两种,一种自然是滩头立足,另外一种则是从大兵团角度而言的战术立足,也就是要在对岸建立据点,确保后续军事行动,否则毫无意义。

    而建立据点的方案无外乎也是两种,一种夺城夺寨,一种自己立垒。

    以眼前论,一夜的时间在河滩上如何轻易立垒?又不是冬天,能够就地泼水成冰。故此,只能指望夺寨。

    可说到夺寨,现在的问题是,得益于幽州军的敢战、苦战,全军滩头立足已然无忧,但在缺乏攻寨军械和有生兵力的情况下,让疲惫作战了一下午的士卒再去抢夺足足被修葺整备了足足两月的敌方大寨,无疑是有些强人所难。

    实际上,对岸的张济之所以能咬牙稳坐在大营将台之上,就是因为他还有一座大营、足够数量的辅兵丁壮,以及一万五千援军可以作为后手。而不用想都知道,等天黑前幽州军再运过去两千人,局势彻底翻转之后,他一定会立即着手撤退事宜,据营垒而守!

    “那就夜战!”田丰阴沉着脸看了对岸战局半日,终于应声。“这个时候万万不能犹豫,一旦犹豫,就只能前功尽弃,可一旦顶过去,莫说战局,便是天下大势也能豁然开朗!”

    娄圭张了张嘴,其实他很想问一句,且不说士卒夜间作战如何辛苦,夜间渡船又如何危险,只说万一夜间再渡过去五六千人,却还是不能夺取营垒……那第二日疲惫到极致的全军精锐被敌军摧垮在河滩上,幽州军岂不是要名存实亡?

    到时候别人倒也罢了,作为此地实际上的决断者,他们三人将如何面对公孙?

    但是,娄子伯终究没有说话,反而狠狠的点了点头无他,前方将士在打仗,在拿性命来博胜负,而且还在节节夺取优势,身为军中决策者此时可以考虑最坏的情况,却决不能在真正的危险到来之前有负他们。

    现在终究没有到说放弃的时候!

    与此同时,隔着一条黄河,对岸那座大营的夯土将台之上,此时此刻,关西军的总指挥张济双目充血,正倒持一把带着血渍的钢刀坐在自己的张字大旗之下,然后居高临下的看着营外河滩上的战事,却也是下定了死战到底的决心。

    话说,细细算来,张济的决心大概只有五分来自于战事……毕竟都是军人,杀红了眼之后,谁都不愿意轻易让自己之前的努力和牺牲付之流水……而另外五分却是来自于私怨。莫忘了,其人的族侄张绣,便是死在了幽州军的刀下!

    张济本人还没有儿子,这个侄子放在身边本身就有养子的意味,养到加冠,武勇出众、军略通透,眼见着就能托付将来了,却稀里糊涂的被幽州军乱刀砍死在了河滩上到现在为止,张中郎将都还不知道杀人的到底是谁,只是从败军口中大略得出应该是公孙麾下白马义从之类的人物。

    而这,也正是他一见到赵字大旗便心中难平的缘故了,他是认真打听过白马义从中如今出众的那些首领小将的赵云、田畴、田豫。

    所以,说来可笑,却又真实的可怕,此时出现在河滩上二田一赵三面旗帜,才是让张中郎将真正坚定决心的事物,否则即便是杀红了眼,以眼前的伤亡而论,张济也早已经动摇了。

    “传我令!”日头西斜,眼见着对岸汉军又不顾辛苦,拼命组织起了新的一批生力军时却又夹杂着不少军械器具被抬上船,张济心中明了对方是准备夜战,便干脆下令。“让部队自远及近,按层次后退,准备入营,你们全部出去,亲自传令!”

    周围亲卫是从不敢怠慢,纷纷亲自出营去传令。

    话说,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因为战事到了这个份上,两方都已经疲惫至极、死伤累累,根本没那个心思去看令旗,另一边滩头阵地上黄河水流声极大,很大程度上干扰了战场的击鼓鸣锣之声,所以想要传令,只能让这些主帅身边的翎羽亲卫亲自去执行。

    但是,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黄河水流的声音配合令人焦躁的夏日阳光,却也成为另外一个动静的天然遮掩。

    便是居高临下的张济,也是在侍从们全都离开后无意间向北面一扭头,才惊愕起身原来,临近落日之时,却居然有一股烟尘从北面滚滚而来,而烟尘之中,一大股连旗帜都看不清的兵马隐约已现身形。

    话说,张济不仅是第一个发现这股兵马之人,也可能是战场上唯一一个上来便猜到对方身份之人,于是乎其人真的是惊慌失措起来……但是,这个时候却什么都已经来不及了!

    没错,来者正是徐晃及其所部!

    自七日前从采桑渡过河以后,徐公明先是三日奔袭百里而破夏阳,而第二日一早他便再度启程,又花了两日的功夫奔袭七十里而破阳,如今其人居然不计辛苦,只是歇息半夜,便再度引兵一日半奔袭了六十里来到了蒲津!

    这一路行来,五千余兵马倒没几个是战死的,可中间累到、病倒、中暑昏倒,种种非战斗减员却达到了千余之数,便是少数从夏阳、阳夺来的行军坐骑,也多沿途倒毙。

    故此,其部此时费劲千辛万苦来到蒲津战场之上,却只剩下四千疲惫之士了。

    但是,足够了。

    “张曲长,与你一千人,举起我的旗帜猛攻大营北门!”徐晃遥遥望见战局,便干脆直接下令。“其余全军不要停步,随我夹攻营外敌众!”

    言罢,其人翻身下马,也不取矛,只是从背后拽出手斧,便率众直扑滩头,试图肉搏。

    张济在高台上看得清清楚楚,却不由连连跺脚他如何不明白对方的诡计?这个白波贼出身的徐晃分明是一眼便看破了战局虚实,此人知道大营不可能猝然攻下,只有杀伤河滩部队才是最佳方案,然而此人却不全军去夹击滩头上的部队,反而分兵一千明攻大营,好让自己在营外的部队误以为大营可能陷入危险,从让营外部队迅速陷入动摇,以求最大战果!

    真真狡猾!

    另一边,河对岸的娄圭、田丰也好,已经渡河的诸将也罢,见到徐晃的旗帜出现在敌军大营之外,也是惊喜莫名!

    双方一起一落,此消彼长,外加足足三千兵马的闷不做声直扑滩头,倒是河滩上的战局瞬间直下,眼见着关西军的一翼便要全线崩溃。

    张济怔怔了看了片刻,他心里清楚,若是不能接应营外部队回营,坐视全军崩溃,且不说他的大营夜里能不能守住,只说若是两翼军心动摇,溃败而走,届时溃军趁着落日之际卷入营中,他又该如何防守?

    一念至此,张济心知不能犹豫,便召集了营中最后一支部队,又唤来数千辅兵,乃是亲自弃刀持矛上马,并打开大营北门,准备去攻破当面之敌。

    这么做是正确的,因为张济的部队是真正的生力军,而带着徐荣旗帜的那支千人部队连续行军之下,其实也已经疲惫到了极点,此时全靠一口顺流而下的余势在作战而已。

    若能当众击破这千余人的佯攻,不指望上游滩头上被徐晃攻击了后背的部队能活着回来了……真的很难……但让下游的部队重拾信心,有秩序退入营中,还是能继续勉力维持大营的。

    然而,徐公明回过头来,看见张济旗帜主动出营,却也是随机应变,做出了一个彻底改变战绝的决定他居然转身率部朝着营门方向迎了上去,大营外,佯攻之势瞬间变成实攻!

    另一边,张济下的将台,便再看不起没有旗帜的徐晃部主力动向了,其人大开营门,出战迎敌,却不料当面便撞到了徐晃主力,登时陷入苦战!

    与此同时,西凉军两翼主力战兵见到张济旗帜迎敌,却不能击破当面之敌,反而有被反冲之势,不由人心惶惶,人人思退,再加上日落在即,本就有退兵之令,便阵型松动,果然如张济担忧的那般,有溃退的之势!

    张济进退不能,两翼西凉军渐渐不支,关键时刻,真正引起全线崩溃的乃是河东新到的那波援军,这是真正的生力军,其部既然来到河西,便在其落脚处指挥官的赵云带领下直冲一部敌军,彻底逼溃对方!

    落日余晖之下,黄河滚滚向南,西凉军全军皆溃,张济见势不妙,准备强行退后关上营门,却被徐晃死死钉住,一路追入寨中!

    “胜了!”河东大营的夯土将台上,田元皓一改之前的阴冷脸色,握拳振臂而呼。

    而娄子伯却已经是瘫坐在了高台之上。

    另一边,张济仓惶逃入营中,回到高台之上拄矛观察形势,但入目所见,只见南北两侧大门,一面已经被徐字旗挤了进来,甚至一路追到不远处,而另一面却居然是那个赵字旗追着溃军第一个进入了营中!

    此情此景,身为宿将的他又如何不明白大势已去?

    而随着张济的目光扫过营外河滩上的残肢断臂、伤兵死尸,其人既觉得有负于董卓,又觉得有负于将士,更觉得有负于自己那英年早逝的侄儿,便干脆扔下长矛,捡起地上那只带着血渍的刀来,直接了当的自刎于将台之上……时年四十三岁。

    五月十七日,太阳彻底落下,得益于徐晃尤其出色的表现,幽州军在付出了极大伤亡的代价下在一日内便攻下了蒲津。

    而此时,华阴的董、郭汜刚刚得到求援传讯。

    我是慢半拍的分割线

    “晃过采桑津,连日奔袭苦战,军士皆怨,祈稍歇,晃不许,或劝曰:‘军中上下皆河东也,何得怨于乡人而失宽誉?’晃叹曰:‘古人患不遭明君,今幸遇之,常以功自效,何用私誉为?’遂促军速行,既至蒲津,逢渡河苦战,晃见战酣,即扬声举旗攻敌将张济营,而亲持手斧密转滩头相战。济见滩头欲坏,自将步骑千余出战,晃即折身击之,退走,遂追陷与惧入围,破之。济刎于将台,余众皆降,蒲津乃陷。太祖闻曰:‘及所闻古之善用兵者,未有顺河七日奔两百里破两城而取一寨者,公明此战,可曰兵威已振,譬如破竹,数节之后,皆迎刃而解也。’左右皆服。”《旧燕书》.卷七十一.列传第二十一

    ps:说个事情,开书一周年,书友们很热情,百盟虽然失败却也已经让人感激不尽了,所以书友管理组的同志们似乎要搞些活动回馈大家,具体怎么回事我是稀里糊涂,只是今天才被人通知(就好像百盟活动一样)了一个,说是首先是有本章说的活动,貌似是起点官方的以外威力加强版所以,希望大家踊跃参加本章说活动,除此之外,郑重邀请诸位盟主和正版订阅者加入书友群931557287……因为还有其他回馈活动,具体是啥,我真的不清楚。

第四十三章 长驱白马向西殿

    夜色凉凉,明月高悬,这日深夜,黄河两岸并未重新归于宁静,恰恰相反,水声、蛙鸣声、虫叫声中,各处反而灯火通明,人员往来如织。m.www.uu234.net非但蒲津处正在连夜运输兵员和物资,并努力重新整备夺来的大营,随着溃兵的远逸以及之前的求援,周围各处,从蒲津身后最近的临晋城到渭水南面的华阴,再到潼关,董卓军也已经全线警备,并开始着手调度大军。

    当然,这其中也就只有临晋城因为实在是挨得太近,算是当夜勉强得知了张济身死、蒲津易手的讯息,其余华阴与潼关,都还是以张济的求援信息为主,不免又慢了半拍。

    当然,这也足够引发局势的震动了。

    “贾君!贾君!”塬上,潼关关城城门楼最高处,吕布登上城楼,眼看到月下那个熟悉的身影立在此处,这才不由长呼了一口气。“我在你居所处没寻到人,就知道贾君在此处……贾君!”

    “温侯找我来是因为蒲津危急的军报?”贾诩回头相对,倒是理所当然的猜到了对方此行目的。

    “还能因为何事?”吕布一时无奈。“贾君,情势紧急,还请你务必教一教我,你说蒲津这一战到底会是什么结果?”

    “不知道。”贾诩面色如常,倒是摊手说了句大实话。“温侯,你也是用兵之人,你自己说,咱们只是隔空知道一些讯息,最多知道卫将军在此处虚部疑阵,蒲津处却尽了全力,其余的还知道什么?既如此,天知道胜负如何?”

    吕布仰头一叹,却又走上前来,压低声音继续问道:“贾君,我也不瞒你,现在我不是担忧蒲津如何,而是不知道我该如何?”

    贾诩沉默不语。

    “贾君。”吕布见状不免恳切而又焦急起来。“我知道你是凉州人,太师让你在此有监督我的意思,可我也知道你是天下难得的智者,一定能有两全其美的主意,让你我都不至于临事失措的。”

    “温侯。”贾诩幽幽言道。“我不是不愿意给你出主意,也不是避嫌不愿帮你,而是我实在不晓得你的心意……你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

    吕布微微一怔,俨然没有反应过来。

    “譬如说。”贾诩见状稍微解释了一句。“若是蒲津有惊无险,那便是一切照旧,而温侯你应该还是想着如何在乱局中取信于太师,对否?”

    “不错。”

    “可若是蒲津有失呢?”贾诩继续问道。“温侯又想如何呢?是想学徐张二将去投卫将军,还是想着该如何帮董公拒卫将军呢,能不能跟我说句实话?”

    吕布仰天长叹:“不瞒贾君,我发妻爱女都在长安,只是想先存身而已,然后再论其他。”

    “换言之,还是要先帮董公拒卫将军了?”贾诩轻声失笑。“想来也是,不然温侯也不会找我来商议了。”

    吕布也是低声轻笑。

    “只是温侯。”贾诩忽然正色。“你因为家小的缘故决心帮董公固然无差,可若是蒲津真的有失,关中门户大开,届时卫将军得势,又该如何?到时候他见到我这个西凉人估计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但见到温侯你时问一句‘贫贱之交、简拔之恩,为何彼时不来助我’,你又该如何应对呢?”

    “其实今夜见到军报后,我忽然生出一计。”吕布也正色言道。“非但可以拒卫将军于关外,还有可能扭转局势,以成奇功!所以,才想来找贾君,请您替我参详一二。”

    “这才是温侯之所以要助太师而拒卫将军的缘由吧?”贾诩心中恍然,也是连连感慨。“温侯不妨直言。”

    “贾君请看。”吕布拽着贾诩来到城垛前,然后指着关下灯火通明的幽州军大寨肃然而言。“现在我们已经知道了,关前如此大寨,不过是辅兵虚张声势,其中真正能战的只有徐张两部,外加陕县的降兵罢了……”

    “你现在还想出关攻击?”贾诩不由蹙眉。“便是只有徐张二部以及部分降兵,兵力也不弱吧?而且幽州军自有大寨,我们关中区区五千人马,如何能速胜?”

    “此时不能胜,但若蒲津被幽州军所夺,那明日后日则未必不能胜!”吕布扬声而答。“贾君,咱们说的都是以蒲津有失来论的对不对?”

    “不错。”

    “那请问,若蒲津有失,卫将军会怎么做?”

    “……你说呢?”

    “必然是要渡河归河东,然后自蒲津走临晋,从彼处与左将军他们决战于渭水!”

    “说的也是,若蒲津为幽州军所得,僵持潼关就没了意义。”贾诩若有所思道。“温侯是想说,等到卫将军渡河之时,你突然出关,自后方蹈其背?”

    “然也!”吕布坦然应声。“乱军之中直取敌将,我意就在河滩上擒杀卫将军,以定大局,贾君以为此策如何?”

    “不可!”贾诩干脆直言。

    “为何?”吕奉先当即昂首以对。“贾君,乱战之中,我取上将首级宛如探囊取物……在我看来,这是千载难逢的战机!”

    “温侯。”贾诩难得蹙额以对。“我自然信你武勇,而且若是真能趁卫将军渡河出关蹈其后,此计固然可行……但我请问你,你觉得卫将军会将自己置于如此险地吗?论乱战中取上将首级,自然是你武勇出众,独步天下;可要论临阵布划,卫将军难道会输给你吗?你能想到这个战机,他想不到?”

    吕布欲言又止。

    “温侯。”贾诩叹了口气,也是感慨言道。“你来问我,无外乎是觉得我这个人有些小聪明,能笃定形势,尤其是当日小平津一战,我屡屡言中,让你信服……但其实,那不是我能掐会算,又或是能观星象而知天下事,乃是我年长一些,稍通人心,能够猜到一些人的心思,唯此而已。譬如,我当日猜到袁本初有兼并诸侯之意,所以才断定他派的援军偏少;又如我看出来王匡此人外强内懦,所以笃定他会中计,而且行事保守;而今日,你既然来问我,我也与你直言好了……我觉得卫将军不会露出这个破绽!”

    “具体而言呢?”吕布惶急追问。“若蒲津被幽州军所得,他难道不归河东吗?”

    “不归河东或许不至于。”贾诩指着关下大营不慌不忙。“但你有没有想过,或许此时卫将军根本不在此营中呢?或许他昨日决战时就已经走了呢?或许营中一开始就只有一面白马旗,从头到尾都是徐荣在主持大营呢?若是如此,你的半渡而击之策,岂不是从头到尾都是瞎想?”

    吕布愕然无言,而贾诩摇了摇头,却干脆折身而走。

    “贾君务必要帮一帮我!”吕奉先忽然再度拽住了贾文和的衣袖。“不是我无事生非,也不是我一心求功,更不是我不顾当年卫将军的情分,而是在下着实立场尴尬……贾君之前说的太对了,北军三将降了两人,军中主将除了一个我以外全是关西人,由不得别人不疑,我这些日子日思夜想,却也是日夜不安,偏偏家小又都在长安,生怕有所闪失。”

    “所以,温侯只是想找一个能存身的法子?”贾诩回头淡淡问道。

    “不错!”

    “你早说嘛。”贾诩不以为意道。“这个简单。”

    “简单?”

    “不错。”贾文和轻松答道。“温侯若想存身,何妨引本部兵马随左将军一同去支援蒲津?”

    吕布一时茫然:“这就行了?”

    “这就行了。”贾诩转身应道。“温侯想一想,你随左将军去了蒲津,还有什么可忧虑的?”

    吕布还是没反应过来:“请贾君替我详解。”

    “其一,温侯去了左将军麾下,便不是主将了,也就不会被疑惧了。”贾诩失笑摇头道。“你之前之所以担心被太师疑虑,不就是因为在潼关这种要害处为主将吗?”

    吕布微微颔首。

    “其二,温侯此去左将军麾下,还能见机行事。”贾诩继续笑道。“若是蒲津战局有利于太师,则温侯正有用武之处;而若是蒲津大败,战局翻转,也没什么好讳言的,温侯在前线,总是能见机行事的,而届时前线纷乱,不管如何,便是一时没了讯息,后面也不会真的对温侯家小如何的。”

    吕布顿觉豁然开朗,却又赶紧再问:“那请问贾君,我请随左将军往蒲津,左将军和太师能许吗?”

    “为何不许?”贾诩继续不慌不忙。“蒲津既然打开,则彼处必有大战,正该温侯用武,至于潼关此处,我一老朽也足以应对。而之前徐荣、张辽反水,太师久久没有动摇,说明他还是信得过温侯你的,只是他如今人在坞,不及回报,只能请左将军做主罢了……所以,此时我以潼关副将兼凉州故人的身份写一封书信给左将军,正需用人的左将军没有理由拒绝!”

    吕布大为感慨:“贾君真的是救命之人!”

    贾文和苦笑摇头:“我也是先存身,然后能救一个算一个罢了……事不宜迟,温侯自去准备,我去替你连夜写信,然后连夜送出,你明日一早便直趋渭水浮桥,在彼处和左将军汇合便是。”

    言罢,其人终于是折身下楼去了。

    而吕布则对着贾诩背影恭恭敬敬、心悦诚服的俯身拱手一礼……说到底,跟着蔡伯喈一场师徒,吕奉先这辈子跟粗鲁无礼四个字是扯不上边了。

    回到眼前,翌日上午,果然如贾诩所料,作为董卓亲弟,关中防务实际上的总负责人,左将军董在派出郭汜引骑兵先发后,还是极度忧虑蒲津战局,而且也确实不放心吕布,再加上董卓人在坞,来不及禀报,所以终究是事急从权,同意了贾诩的建议,将吕温侯召了过去,并委任其为军中副将,一同前往蒲津。

    而等到当日中午,董所部和吕布带来的千余心腹合兵一起渡过渭水之后,这才得到了前方郭汜传来的噩耗,知道蒲津已失,于是复又催促全军疾行,试图在幽州军未能渡过足够兵力之前将营寨夺回!

    与此同时,大概是也明白潼关外的幽州军肯定要转向蒲津这个突破口的缘故,董又刻派人飞马传讯,要求李、李蒙、胡轸三将即刻往陕县汇合,经潼关大道入关中,然后参与蒲津大战!

    然而有意思的是,事情在这里出了一个小小的偏差潼关外的幽州军大营根本就没有移动的意思,非但徐荣等人没有起兵过河去河东参与蒲津大战,就连那面似是而非的白马旗也依旧在关下迎风飘扬。

    “君侯!”又等了一日后,这日下午徐荣、张辽干脆一起来谒见钓鱼的公孙了。“蒲津被夺,陕县空虚的消息应该马上就能传到弘农关西军的耳中,届时李蒙、胡轸、李只要稍作试探就能知道我们这里没有多少兵马……”

    “你们挡不住他们吗?”公孙不以为然。

    “属下自然能挡,君侯若是下令我们在此处尽量拖延弘农的关西军入关,我们当然愿意尽力而为。”徐荣恳切言道。“但君侯千金之躯,着实不必在此冒险,还是要速速渡河为上。”

    “真要是渡河。”公孙依旧不以为意。“区区一叶扁舟,将我送到对岸就行,没必要那么急。”

    “但是君侯,”张辽也昂首谏言道。“如今蒲津已夺,入关的通道已经打开,彼处战况激烈,君侯若能亲自前往督战,我军必然士气大振,届时大破敌军,说不定反而能从关内拿下潼关……何必在此空耗时间呢?”

    “并非是空耗。”公孙终于叹了口气。“不过你们说的也有道理,这样好了,再等一日,若明日午前还没有动静,我就孤身过河,经河东去蒲津,你们就引兵往陕县给我打个埋伏,不拘是胡轸还是李蒙,让他们狠狠吃上一亏,再度疑惧不动!”

    张徐二将对视一眼,半是无奈,半是松了一口气。

    一夜无言,又耗一日,待到五月二十日这日早上,虽然和二将约定好下午便要渡河,但公孙依旧持着钓竿,准备往大营北面去钓鱼……也是让人无奈。

    但是,其人刚刚来到老地方摆下马扎,未及让司马朗、贾逵二人帮忙穿上蚯蚓,忽然间身后一阵骚动,然后全副甲胄的徐荣便亲自慌忙来报:“君侯,潼关来使请降!”

    公孙怔了片刻,却是直接起身,连钓竿都懒得理会,便快步随徐伯进往回而去。

    “是否有诈?”贾逵第一个扔下钓竿,跟在后面询问,弄的老实的司马朗只能捏着蚯蚓、抱着钓竿跟在身后。

    “有诈个屁!”公孙头也不回。“我在此地等候多日,就是在等此时,让张辽先引兵两千入关控制关门,徐荣收拾大队,全军跟上……关中大局,今日便要定下来了!”

    众人慌忙传令,而公孙根本不等徐荣大队,他回到营中披挂整齐,冠断刃、白马钢槊之后,更是直接跃马而起,率众进入关城,并见到了等候在塬上的贾文和!

    二人隔年相见,公孙翻身下马,直接就在关门内握住了贾诩之手,并扬声感叹:“我就知道,文和不会负我!”

    “君侯没有负我,我又怎么会负君侯呢?”贾诩面色不变,从容作答,唯独折返言语倒是让旁边的张辽和跟着公孙到来的诸将惊疑不定起来。

    “文和!”公孙微微摇头,暂时扔下这个话题,转而正色相询。“蒲津决战,可有什么要教我的吗?”

    “有!”贾诩从容答道。“请君侯不要理会蒲津,直接从此处长驱而入关中,以定大局!”

    “去打长安?”公孙不由蹙眉。“长安距此地两百四十里,而且人心驳杂,可行吗?”

    “不可行。”贾诩摇头不止,却依旧面色不变。“所以我不是让君侯去打长安,而是要请君侯去打距此五百里的坞!”

    公孙一时疑惑。

    “董公在彼处,只有数千守军!”贾诩不慌不忙,点出了要害。“只要君侯不顾一切,抢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长途奔袭,在坞堵住董公,则关中大局抵定,绝无反复可能……按照君侯老家辽西传来的象棋所言,这叫一步将军!”

    公孙恍然大悟,却又似乎对某些地方捉摸不透。

    首先不是蒲津和董,因为董一旦后撤去追自己,只会让娄圭、田丰他们大举跟上,最后等自己堵住坞,溃败的一定是董!

    也不是说这个长途奔袭从军事角度而言有什么不可行的地方,因为如果贾诩没骗自己,那么仅仅是徐荣五千骑兵就能堵住坞,而到了这一步,贾诩也确实没必要骗自己,甚至自己手中的这些降兵,也不只有徐荣部的五千骑!实际上,加上陕县降兵,他此时有七千骑!

    更不是担心后路,因为现在潼关在手,是能够反过来阻断弘农那些董卓军的,甚至武关那里,自己现在都可以派人去抢占!

    而是……

    一念至此,公孙的目光忽然直直对上了贾诩眼睛:“文和,关中地方人心属我吗?”

    “凭什么不属君侯?”贾诩引着公孙的目光正色答道。“当日关中一仗,君侯到现在还以为是白打的吗?现在还以为是在浪费时间吗?若非当日君侯渭水一战,今日我会如此痛快的献关吗?若非当日渭水一战,陕县的败兵会那么干脆被君侯整编完成吗?若非是当日一战,今日潼关的将士会如此痛快的随我投降吗?君侯,天下间没有无因之果……今日的局势,是董公杀戮过甚,自失人心,也是君侯当日恩威犹在,自成其事!总之,不要犹豫了,路上没人会阻拦君候的,而只要君侯堵到了坞之下,他们只会纷纷倒向君侯!”

    公孙缓缓点头:“既如此,文和,潼关就交与你了!”

    贾诩俯身应声:“非只潼关,我想法子将李调度一下,请君侯留下司马伯达和数千步卒,我连武关一并为君侯堵住!”

    公孙终于撒开了对方的手,却是翻身上马,然后就在潼关关门内拔出那柄故人相赠的断刃,并回身大喊:“传我军令,全军骑兵随我旗帜直扑向西,敌只一人,正在县!”

    言迄,其人居然直接等都不等,便直接跃马向西,惊得徐荣、张辽等人仓惶跃马跟上……七千骑兵,过潼关而不入,竟然一路向西不止。

    我是敌在本能寺的分割线

    “布勇而无谋。”荀攸

    “时太祖至弘农,兵少,欲战陕县,左右以身后潼关吕布善战、贾诩乱武,进言小心。太祖对曰:‘文和知吾,吾知文和,吾不负其人,其人必不负我,今自向东,身后无忧也。’后诩果止布蹈后之策,而太祖遂下陕县。及太祖疑兵在潼关,诸将阴夺蒲津,左右劝太祖速渡河往之,太祖复言:‘文和在前,必不负我,数日可向西矣。’三日,诩果出吕布,自献潼关。”《新燕书》.卷七十.列传第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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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定跨赤龙越长塬

    上阳柳色唤春归,

    临渭桃花拂水飞。m.www.uu234.net

    总为朝廷巡幸去,

    顿教京洛少光辉。

    关中号称八百里秦川,但从地理角度而言,用渭水平原这个称呼无疑更显得合适一些,而顾名思义,整个关中就是围绕着这条黄河重要支流而存系的……华阴在渭水畔,霸陵在渭水畔,长安在渭水畔,茂陵在渭水畔,甚至县也在渭水畔。

    公孙引七千骑兵,不顾一切,疾速向西,当然也是沿着平坦的渭水大道一路飞驰。

    五月二十日中午出的潼关,下午过的华阴,晚间宿在了郑县;第二日一早不顾一切,再度疾驰西进,却是下午过了鸿门亭,晚间宿在了霸陵;而第三日中午时分,公孙便来到了长安城下……

    之所以如此顺利,原因有二:

    其一,这一路行来,确实如贾诩说的那般,沿途没有遭遇任何抵挡,而这不仅仅是董闪开身位导致军事空虚的结果,更重要的是,沿途经过的所有城池,遇到的所有官吏,全都在茫然中选择了一种闷不吭声的配合姿态。

    要开城,立即开城;要干粮,立即奉上;要征用骡马,马上去办……当然,公孙也没有说让他们易帜(当然也都是汉家旗号),更没有下令让他们去抵抗谁谁谁,或者清洗谁谁谁,只是亮出自己的白马旗表明身份,然后告诉所有人,此行只是要往坞诛除董卓而已!

    总之,这一路走来,地方上配合之默契,真的就如同朝廷的卫将军在朝廷治下行军一般从容。

    如此顺利,肯定是有深层原因的,但不仅仅是简单的人心归属,实际上,第二日晚上,公孙在霸凌的时候,方才有所醒悟那就是董仲颖这个人,乃是武夫出身,他过于看兵马,却又忽视官僚体系,以至于他的官僚体系只能借助于中枢的体制与权威进行运行!

    换言之,这些人之所以服从董卓,只是因为朝廷控制在董卓手里,再加上武力胁迫罢了,所有的文官,没有一个是直接向他效忠的!

    这个发现于眼下而言当然是天大的好事,但也足够让公孙心中暗自惊醒。

    其二,说来有些可笑,但却是是事实,那就是公孙和他的部队行军速度实在是太快了些……纯骑兵部队,沿着渭水大道疾驰,沿途没有任何军事阻碍,如果不是必要甚至不会入城,便是信使也大概就是这个速度了。

    所以,部队行进到哪里,哪里就都是一脸愕然之色,所有人是对公孙的到来惊疑难测,而惊疑之下,没有任何人敢轻举妄动,偏偏公孙除了必要的饮食、休整外根本就不停。

    最后,更有意思的是,随着公孙的快速深入,这种配合与惊愕的程度似乎也在不断的加深中。

    “你看的清楚?”长安城中,有人飞速往在家闲居的御史中丞皇甫嵩处汇报,而坐在院中读书的后者却是难以置信,竟是将手中书卷跌落在地。“果然是白马旗?”

    “果然是白马旗!”来人叩首以对,正是皇甫嵩亲子皇甫坚寿。

    “约有多少人马?”

    “七八千人,全是骑兵!”皇甫坚寿赶紧言道。

    “你亲自看过了?”坐在院中树下的皇甫义真一边追问一边还是有些恍惚的感觉。“前方有潼关、蒲津,两三万人足以守十余万众,怎么可能让卫将军的兵马突至长安城下?”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真的就到了!”跪在地上的皇甫坚寿焦急言道。“驻守宣平门的军吏是咱们家的故吏,他让人汇报给我后,我亲自上城楼去看的,做不得假……大人,动手吧!”

    “先不急!”皇甫嵩一边摇头,一边俯身用微微发颤的双手捡起了地上的《封神演义》。“我且问你……城墙是如何反应的?”

    “自然是关上城门,严密防守!”皇甫坚寿当即作答。“但依我看,城头上人心惶惶,多有不安,只要咱们发力,夺得一个城门,那长安城便可轻易易手!之前董卓屡次辱皇甫嵩之恨,也能就此了结了!”

    “不是这么算的。”皇甫嵩攥着手中的《封神演义》摇头不止。“董卓尚在,其部大军也没理由忽然全无,此事必然有古怪,若是咱们赌错了,那依照董卓的作风,一个不好就要满门遭厄。而且再说了,长安这里势力驳杂,经过数番清洗之后,更是人人相疑,猝然动手,难免生乱……”

    “那……”

    “人心惶惶之下,首先应该保全天子和公卿才对。”皇甫嵩仰头望着上方树荫叹道。“我这就去见王司徒,请他以领尚书事的身份,下令抽调一部分兵马,到宫中防卫天子,然后再召集公卿议事。”

    皇甫坚寿刚要再劝,却又忽然醒悟,然后心悦诚服:“父亲大人这才是老成谋国之道。”

    “若非是力量不足,我如何愿意打这种小聪明?”皇甫嵩摇头不止。“我也想提万骑、持白马旗,自辽西横行至关中千万里……但如今悔之晚矣。”

    皇甫坚寿也是无奈。

    就这样,皇甫义真扔下自己的《封神演义》,匆忙换上正经衣服,便带着自己儿子一同出去,准备去见王允……然而,刚一出门,却迎面撞上了自己侄子皇甫郦,刚刚从城头上下来的后者则带来了一个最新消息。

    “叔父大人、兄长!”皇甫郦匆匆一礼,便干脆直言。“卫将军亲自从城外驰过,然后令军士大喊‘敌只一人,正在县’,然后便率全军在城外转向往北去了,看样子是要过渭桥往转渭北进军县!”

    皇甫嵩连连摇头,终于是恍然大悟,却是不管不顾,扔下一子一侄,转身回舍中看自己的《封神演义》去了。

    一时间,长安城中,并无大乱,却又人心惶惶难安。

    且不说长安城内如何,城外,当着数千守军之面转向过桥的骑兵阵中,徐荣作为这支突袭部队中仅次于公孙的首席将领,自然要从军事角度进行一些理所当然的请示。

    “君侯!”徐荣打马而来,立在桥上,然后指着脚下可能是这个时代最宽阔的桥面正色相询。“渭桥宽阔,便于行军,全军渡河后要不要让文远烧掉大桥,以作防备?”

    “不用!”之前在长安城下亲自喊了好几嗓子,此时正在马上扶着水袋喝水的公孙放下水袋,抹了把嘴,依旧是干脆直接。“什么都不用做,没有敌人会来的……董、郭汜、吕布或许会动,但这三人一动,子伯、元皓、义公他们便会直接追上,将彼辈的撤退给追成溃退,反而正是我想看到的!至于弘农、河南的各部董军兵马,有文和在潼关,伯达在武关,根本不足为虑!”

    “可是长安呢?!”徐荣继续指着依旧在视线内的长安城巍峨城墙追问道。“咱们路上打听的清楚,刚刚也看的清楚,长安城中虽然没有野战劲旅,却有数千卫戍兵马,若是彼辈中有善用兵又忠于董公的人率众追上来,在坞下与董公里应外合又如何?君侯,我们并无后勤,一旦被堵住,反而是我们要乱!”

    “不会的!”公孙收起水袋,一边缓缓打马向前,一边不由冷笑起来。“伯进你还是不懂政治和人心,就此时长安城中那些真正有魄力和能耐的人而言,如执掌朝政的王允,如在关西军中素有威望的皇甫嵩、盖勋,即便是对我有防备,却也万万不会再助董卓的……而且说到底,贾文和这个计策是真的点到了要害,关中大局,只在我与董卓,所以但凡我能堵住董卓,哪怕是不能攻下来,只把他围住,大局也会向我倾斜,与他人着实无关。”

    徐荣缓缓点头……经过潼关一事,他着实不敢再和公孙论及人心与政治了。

    然而,就在公孙信心满满,准备扔下长安彻底不管的时候,打脸的事情说来便来忽然间,长安城北面的洛城门大门洞开,然后数百步骑在一名军官的带领下直趋渭桥而来,引得公孙所部骑兵多有紧张!

    这下子,公孙立即便有些挂不住了,而徐荣佯做不知,只是赶紧调兵准备迎上。但是,原本就要负责渡河断后的张文远比他更快,其人见对方只有数百步骑,便干脆根本不调兵马,直接引着尚未上桥的数百骑兵转身迎上……然后轻松将对方刺于马下,并逐散了当面那数百步骑。

    不过有意思的是,稍倾片刻,得胜归来的张辽居然又前来请罪原来,杀了人之后他才知道,这个唤做李肃的董卓麾下军司马,居然是是来投降起义的!

    据被俘的其部部属声称,李肃乃是并州九原人,多有乡人在卫将军麾下,所以见到卫将军后就立即动了投效的念头。只是其人一开始以为公孙是要入城,所以便弃了其人驻守的北面洛城门,试图往东面宣平门开门迎接,所以不免浪费了时间。而见到公孙转向渭北后,复又匆匆追来,这才被误会了。

    公孙和徐荣面面相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徐荣自去主持大局,而公孙安慰了张辽两句,也只能纯当这个李肃是个倒霉蛋,然后继续全军进发。

    到了第三日晚上,公孙率部宿在了右扶风首府槐里城。

    而到了这个时候,此地地方官在惊愕之余,态度也变得愈发尊重和配合起来,甚至已经隐隐有主动协助之意了这是理所当然的,七八千骑兵过了长安却没有受到长安中枢的阻拦,这最起码说明朝廷的态度是中立的!

    而自去就说了,这些地方官员,是依附于朝廷体制的,所以抛开少许有自己想法的人,真正能够影响他们的,只有现实的暴力和朝廷的大义这二者而已,

    公孙带着部队而来,天然占有了第一个,而过了长安后,这第二个事物也渐渐从董卓手中滑落,并转入到了我们的卫将军手中。

    而此时,董卓还根本不知道他究竟丢了什么东西。

    五月二十四日傍晚,公孙来到县,公然入驻了县城,却没有连夜去传说中的万岁坞,也就是坞堵截董仲颖……不过,他这个打草惊蛇的计策并没有成功,不是董卓保持了清醒,知道这时候离开坞就是个死,而是董太师甚至根本就不相信公孙两者七八千骑兵来到了他家门口。

    当然,第二日上午,在城中休整完毕的公孙引七千骑兵来到县郊外的坞之下后,也就由不得董太师不信了。

    夏日浮华,天干物燥,渭水北岸五六里的坞外,公孙与董太师再度当面相对,这一次,二人之间连一条黄河都没了,只有空中令人浮躁的闷热空气而已。

    “告诉他!”公孙抬手唤来一名嗓门大的侍从。“他大势已去,但念在多年相识份上,此时若降,我便只杀他一人!”

    侍从闻言,疾驰到坞堡的高墙之下,然后扬声传话。

    “射死他!”董卓立在高达七丈的坞堡墙上,双目充血,双全紧握,直接冷冷下令。

    周围守军不敢怠慢,乱箭而下,将劝降之人射死在了墙下。

    公孙不喜不怒,只是瞥了眼那足足七丈高同时七丈厚的城墙,直接下令全军立垒扎营,准备长期围困。

    这里必须要多说一句,董卓的万岁坞,也就是坞,虽然防守严密,物资充沛到过剩,城墙也高大厚重到让人产生不起攻击**的程度,但它毕竟只是一个坞堡。其周长不过三四里而已,里面也只有三千士卒外加一两千仆从之类的人,而且其中还有七八百人乃是从民间甚至宫廷搜罗的漂亮少女。

    实际上,贾诩对董卓彻底失望就是源自于这件事情他以为董卓安顿好坞的事情就会回长安,却不料对方的雄心壮志堕落的如此之快,当天下其他英雄都在军队里兢兢业业的时候,这位一度靠着军事压得所有人喘不过气来的董太师却居然扔下前线的部队,在后面搜罗美女?!

    然后,久久不愿动身!

    所以说,董太师在前线输的不冤……或许将来说起弘农那边战事的时候,一定会有人说是因为董卓手下这么多人做了叛徒的缘故,也一定会有人说是因为他的女婿无能无为所致。

    这些都对。

    但是,如果董太师就坐在潼关的话,他的两个女婿敢无能暴怒吗?徐荣和贾诩会背叛他吗?

    天下事没有无因之果,贾文和诚不欺人。

    “君侯!”立寨之时,徐荣与张辽再度前来请示。“坞中只有三千兵,倒是需小心马腾、韩遂二人,需不需要让文远引两千兵去美阳,以作遮蔽?”

    “这二人便是有心掺和,也要疑惧一时才能决断,先不管他。”公孙立在一处坡地上,四面环视,却是将目光定在了南面的渭水。“倒是渭南……之前董卓派出了一部兵马去攻打益州,虽然在汉中受挫,却停在了散关,这大概是近期内唯一能到来的敌方援军,需要格外小心!”

    “那……”

    “那是个什么地方?”公孙眯着眼睛,指着晴日阳光下,渭水斜对岸一处奇怪却又极为显眼的地形正色询问道。“地形倒是颇有意思,寻个本地人来问问。”

    众人不敢怠慢,须臾便有军中本就是关中人士的军吏上前来讲解原来,那是一座临河的塬地,背靠渭水、两面深沟,所谓三面悬崖,唯独南侧对着渭南大道方向是个缓坡,乃是个天然的要地。

    “君侯。”军吏侃侃而谈。“此地地势颇高,长约**里,宽约三四里,又有水源,足可屯兵数万……而这个塬地面积太大,晴日间左右数十里皆可清晰能见,素来知名。”

    “确实是个屯兵的好地方。”公孙缓缓点头。“此地唤做什么?”

    军吏再度俯首:“回禀君候,此地唤做五丈原,如何得名已经不可考了。”

    公孙怔在那里,盯着那个黄土塬地半晌无言,但隔了许久,他终于是收回目光,复又看向了张辽。

    张辽早有准备,当即俯身做听令状。

    “文远,以你为别部司马,领骑兵两千,渡河立营……知道怎么做吗?”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公孙的语调忽然平淡了不少。

    “明白!”张辽扬声相对。“我在五丈原上立营,一来居高临下,远远监视万岁坞;二来,若散关之敌自渭南而来,我便率骑兵直冲塬下,让其寸步不得过我大营!”

    “那便去做吧!”公孙缓缓颔首,便不再理会对方,而是复又看向了坞。

    他知道,彼处中间的高楼之上,董仲颖一定也在遥遥相望,等着五丈原身后的援兵。

    我是海拔七百米的五丈原

    “及卓还长安,公卿百官迎谒道次。时嵩为御史中丞,卓乃令御史中丞以下皆拜以屈嵩,既而抵手言曰:‘义真怖未乎?’嵩笑而谢之,卓方释。及归,卓复闻嵩婶,即故度辽将军皇甫规妻者,年犹盛而容色美,乃欲采纳之。规妻往拜而辞,卓怒,乃令仆鞭死于车下,而嵩愈无敢言也。”《典略》.燕.裴松之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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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迁藏就岐何能依?

    某种意义上而言,坐落在长安西面约两百里外的坞,其面积是在不停变化的。www.uu234.net

    以周长四五里来算,约后世0.25平方千米左右的面积而言,这无疑是个建筑面积巨大的区域,甚至可以称之为小城,因为0.25平方千米等于二十五万平方米,等于三百七十五亩,而这意味着坞中上上下下四五千人平均下来不过十几个人便占了一亩地,反而显得有些过于宽阔了。

    但事实并不是这样的。

    首先,坞堡内有一个独立的核心建筑区域,有独立的内墙、楼阁、花园,里面生活着董卓本人,还有他的家眷、幕僚、姬妾,只有董卓最信任的侍卫、属吏才可以往来自如,普通士卒是进不来的。

    其次,坞堡外面的夯土墙壁太厚了,再加上壕沟、内壁后的通道等配套防御措施,也无疑占有了大量的建筑面积。

    类似还有仓储区域……莫忘了,董卓在这里堆积了大量的金银财富和粮食布匹等物资,他之前为了搜刮财富,不仅利用迁都大面积公开掠夺河南地区的公私财货,甚至到了关中后还让司隶校尉严刑峻法,逼迫关中富户献出家产,这是何等巨大的一笔财富和物资?

    总而言之,坞虽大,可三千甲士在里面屯驻却显得格外拥挤。

    实际上,这三千铁甲军士,平日里根本就是在坞堡外活动的,甚至万岁坞外本就有一座小型军营,而且此地通过驰道能够连接县县城,很轻松便能与县中往来交接……也就是公孙突然间大军压境,这才逼得他们仓促入坞中防守。

    而考虑到坞初成不久,很多生活设施不完善,那问题可能就更严重了!

    当然,坞堡内被重重包围的三千甲士有些难受,坞堡外的‘幽州军’也有些忐忑,因为后者毕竟是花了四天半的时间轻骑奔袭五百里而来,孤军深入这四个字,骑马行军的时候来不及想太多,一停下来还是很忐忑的……更不用说,这些兵马本就全是降兵。

    所以说,如果散关的董卓部将王方率大军先至,并且突破到万岁坞跟前与董卓汇合,那胜负未可知晓。便是突破不了公孙的包围,只在附近立足,也足以会把局势从卫将军对董太师的包围姿态,变成对峙局面。

    而那同样不是公孙愿意接受的。

    不过,在董卓的翘首以盼与两军将士的煎熬中,也在公孙的冷眼相对下,第一个到来的却不是王方的部队,而是来自于邻郡左冯翊的一支民夫部队,后者在一名左冯翊郡中破位知名郡吏的带领下于六月初一日风尘仆仆的赶到了坞之下,并直接到公孙营中扮演了战时辅兵的角色。

    平心而论,这支队伍的到来连公孙都没有预想到,只能说这个唤做张既的年轻郡吏太大胆了见了面才知道,这支足足有七八百人的民夫队伍根本就不是郡中派来的,而是他张德容自家的徒附、宾客伪装的。

    但不得不说,效果极佳。

    张既打着左冯翊郡中的旗号,首先表明立场,对周围官府的震动可想而知,而他的到来也极大的稳定了很多关中出身的降兵军心,更让坞堡中的董卓军陷入到了进一步的恐慌之中。

    当然,这次冒险也让公孙牢牢记住了张德荣的名字这小子虽然家资巨富,却是典型的寒门出身,祖上没有一个做到六百石的,与贾逵完全相反。然而,仅凭此一事便可知,其人水平根本不亚于贾逵,甚至胆气更足!

    于是乎,千金买马骨也好,论功行赏也罢,公孙当即表了这个刚刚加冠的左冯翊郡中小吏为右扶风县县令,秩六百石。

    至于张德荣俯身称谢之后,直接表示,愿暂时代行县县令之职,而此番事了,还是想入卫将军白马义从以作锻炼……那就更是让公孙满意了。

    不过,该来的迟早得来,六月初七这一日上午,预料中的王方部七八千人,还是出现在了渭水南岸。但是,让董卓大加失望的是,王方来到五丈原前,看着山上的营垒,居然选择了后退数里立寨。

    对此,公孙也觉得很失望,于是晚上的时候,其人复又在漫天银河之下登上了已经被夯实为足足七丈高的宽阔营中将台,负手迎风,望着渭南的五丈原方向出神。

    话说,此时此刻,公孙往日身侧的心腹皆不在身边,不要说娄子伯与韩义公,便是戏志才与白马义从的诸人也都在当日被他驱往蒲津或者河东,其中甚至包括张辽的兄长、徐荣的族弟,而唯一留在身边的旧人司马朗,也被贾诩要求留下,领人去堵武关了。

    至于未及加冠的贾逵,虽然为人通脱,也是可用之才,却怎么都算不上是心腹的。

    当然了,贾逵本人倒是一如既往的没有这个觉悟,其人侍在公孙身后,终于是没有忍住而开口了:

    “君侯在看什么?”

    “与其说是看什么,倒不如说是在等什么。”公孙有些百无聊赖的感觉,便直接回身坐到了高台上原本就备着的马扎之上,然后继续望着五丈原而叹。

    “那君侯在等什么?”贾逵愈发好奇。“可是张司马之前有什么言语或者汇报?”

    “并没有。”公孙不以为意道。“但是我觉得他今夜或许会有所为,所以想来看看。”

    贾逵茫然不解。

    “有什么疑虑不妨直言。”公孙幽幽叹道。“我留你在我身边,本就是要有所锻炼的。”

    “是,”贾逵闻言倒也诚恳。“只是好奇。君侯与张司马固然有些渊源,但称不上熟悉吧?其人投奔君侯也不过是区区一月,而且这月余也不见君侯与张司马有多少交流,既如此,君侯为何能如此信重张司马,而且用之无疑,甚至还有所期待呢?”

    “这是个好问题。”公孙终于有所动容,然后轻笑反问。“但你觉得我一个白马将军,会连一匹马的脾性都摸不透吗?还要花上几年时间调教?”

    贾逵旋即失笑:“君侯将人看做马吗?”

    “我还将一些人看做豚犬呢!”公孙坦然而答。“不过是见人见得多了,分门别类,一望便知罢了。”

    贾逵若有所悟。

    “其实何止张文远是匹马,徐伯进也是马,便是义公也曾是马。”公孙微微感叹道。“这些人生于边地,自恃武勇,兼有将才,天生便是天地生养的千里马,而千里马没人骑又没用,所以得寻个好主人才能真正驰骋千里……可是话又要说回来,和内地的驽马力牛不同,这些边郡骏马或是鲁莽无文,多有为祸之举;或是野性难制,遇到压不住自己的人就要尥蹶子……这种事情,放在平世也就是那样而已,可于乱世却要闹出乱子,以至于为祸一方的。”

    贾逵终于听明白了:“若是如此说来,这些千里马遇到能压服自己的人,便反而会忠心不二,一力驰骋了?也只有遇到能够压服自己的人,方能不为祸?”

    “所以啊。”公孙失笑道。“我才来看一看,这匹并州烈马到底服不服我?!”

    贾逵也跟着笑了起来:“既如此,属下便随君侯一起等一等便是。不过君侯……”

    “什么?”

    “董仲颖也是善于驯马之人吧?”贾逵忽然正色相询。

    “是啊。”公孙瞥了对方一眼,却也没有否认。“董卓此人本身就是一匹野马出身,如何不懂得驯马?只是这天下可不只有野马的,咱们的董太师便是习惯了驯马,最后将豚犬牛鹿鸡统统当成了马来驯,结果非但没驯成,反而弄的天下各处缺位,却又只能房中那些野马去做牛鸡要做的事情,最后闹出了大乱子。”

    贾逵心中一动,欲言又止。

    “你是想问,什么是什么是鸡,什么是犬,什么又是牛,然后你贾逵又是个什么东西吗?”公孙看都不看对方,便知道对方想说什么。

    “属下孟浪了,确实孟浪了。”贾逵尴尬而言。

    “未及加冠,不过是个少年,在我身边也不过是写个文字、提个马扎之类的,再孟浪也是能容你的。”公孙缓缓而言。“不像有些人,既然成年,又担要责,甚至自以为能为天下事,那便要为自己的行径负责了……”

    贾逵不敢多言。

    “其实,你问天下人的区别,我也不过是打个比方而已,真要是认真区别,人哪里能像牛马那么清晰分类呢?”公孙继续认真言道。“边郡人有边郡人的坏处,野蛮粗俗、不知礼节,更重要的是不把人命当回事;而宛洛之辈也有宛洛之辈的不善,门生故吏,相互勾连,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以至于互相包庇,互抬身价;轮到青徐一带,却又皓首穷经,百无一用,酸腐可笑;还有你们河东、太原、关中这些特殊郡国,几种毛病都有,却也俱存了几种地方的好处……就好像你跟张既,一个寒门而豪富,一个世族而穷困,但有些地方却一模一样,都比边郡人更晓得何为大义,也都比内郡人更懂得务实……所以说天下事,哪里是这么容易做的?而天下人,又哪里是能分这么清楚的?更不用提,还有些人,真的是王佐之才、良平之谋、卫霍之能、霸王之勇,这些人难道是可以用那些东西随意概况的吗?”

    贾逵已经不敢吭声了。

    就这样,银河之下,将台之上,二人一站一立,沉默许久。

    不过,这种沉默很快就被打破了随着时间来到三更夜半之时,五丈原侧后方忽然火起,喊杀声隔河数里可闻,登时惊醒了满营之人,也惊得坞中纷乱一时。

    公孙到底是没有白等一场。

    翌日天明,战报传来,张文远夜间出全军劫营,以两千众全溃敌八千,敌将王方死于乱兵之中,后来找寻辨别了半日才在某个士兵的革囊中寻到其人手机,然后又赶紧送过河来……当然,公孙看都没看,便送到了坞堡中。

    六月十日,又一支军队到来,却是奉命疾驰而来的宇文黑獭和其部轻骑,后者顺便带来了董全军撤退,却在幽州军全线追击逼迫下演变成全军溃退的消息。

    这个消息虽然早在预料之中,却还是重要至极,所以公孙依旧没有忘记转达给自己那位在坞堡中固守的旧交老友。

    六月十三日,成廉、魏越复引三千骑兵来援,并捎带来了董卓亲弟董的人头……当然,也被公孙送入了万岁坞内。

    六月十五日,马腾韩遂举凉州盘踞两万众来到距离县数十里外的美阳城北,却又在听闻董身死的消息后选择逡巡不前。

    六月十八,郭汜在左冯翊黄白城被当地一亭长所擒,转送到追兵太史慈处,其人听说要被送到万岁坞前,以无面目对董卓,自请被处死,而太史子义怜其人尚有几分忠心,便保其全尸,葬于当地。

    翌日,韩当、高顺、戏志才引全军主力与白马义从赶到了万岁坞前,继续合围董卓,而公孙也终于得知,吕布仓惶逃回长安城,如今被城中执政者王允接纳的消息。

    六月下旬,王修、娄圭、田丰三人尽发河东、太原良家子五六万众渡过蒲津,沿途扫荡地方、收纳官府,并屯兵两万于长安城下。

    消息传来,马腾韩遂递交降表,愿交质子,请为卫将军侍从。

    而七月初一,秋季的第一个夜晚,飞马当空,银河斜挂,更有流星无数划破夜空……而第二日,看了一夜流星雨以至于失去耐性的公孙向已经出现悬索逃兵的万岁坞中送去了一封书信与一件旧物。

    旧物,自然是那柄二人初识相交的凭证,也就是那柄‘项羽之断刃’,对此,已经肥胖到连楼都不愿意下的董卓早有所料。

    至于书信,打开来看也不过区区二十字而已。

    正所谓:

    人生六十年,

    如梦亦似幻。

    有生斯有死,

    董公何所憾?

    “公孙文琪以为一封书信就能逼我去死吗?”满身酒气的董卓拍案大笑,然后环顾左右。“今日败是败了,可要我拱手让出首级,却也未免小瞧了我吧?诸位,可有人愿随我杀出去,便是死在路上,但只要能让公孙小儿惊上一惊,也不枉此世间走一遭?”

    周围一片沉默,而董卓细细看去,却是忽然清醒了过来。

    原来,此时此刻,堂下只有一个男子而已,乃是其人身侧多年的军事智囊,长史刘艾,之前就是他从城墙上接信,然后送过来的,此时闻的自家主公的酒后之言,却也只能是立在堂中闭目以对罢了。

    至于其余满堂侍立者,竟然全都是他的姬妾、美女,并无一兵一卒。

    “我董仲颖是怎么落到今日这个地步的呢?”董卓抚刀而叹,恍然若失。

    我是扶刀而叹的分割线

    “张既字德容,冯翊高陵人也。家富而门寒,年十六,为郡小吏。汉末,董卓乱政,太祖以贾诩计,入潼关趋五百里至坞,困董卓。时人心未定,蒲津战事未平,关中人心固有向背之意,尤不敢明为之。既劝郡守尽发郡卒往助太祖,以成大计,郡守犹疑,既乃自捐家,得千人,假郡中旗鼓而往。太祖见之大喜,顾左右言:‘此子胆略非常,固关西种也!’”《旧燕书》.卷七十四.列传第二十四

    ps:继续献祭新书《赵公子》,作者半城流烟,战国文,长平之战后开局,新书中成绩挺不错的一本书。

第四十六章 西宫东阙何所罪?

    “我董仲颖是怎么落到今日这个地步的呢?”董卓抚着案上断刃,一时恍然若失。顶 点 X 23 U S

    对此,刘艾依旧闭目以对。

    “长史,外垣尚有多少甲士?”董卓等了半晌,眼见无人应声,便按下断刃正色相询。

    “两千余吧?”刘艾终于睁开眼睛认真回复道。

    “这不是挺多吗?”董卓稍显愕然。

    “这是因为坞墙过于高大,又只有一座城门,所以很难逃出去罢了。”刘艾恳切言道。“若是开门迎战,或者卫将军发总攻,恐怕会倒戈者居多。”

    “公孙文琪现在有多少人在外面?”董卓继续询问。

    “约有十万众。”刘艾低头答道。

    “没有这么多。”董卓摇头不止。“他带了两万兵出来,我有七八万兵,然后连战一年,都损耗了不少,便是中间他降服了白波匪,多了不少兵员,可两家加一起必然还是不到十万战兵……而若是他之前未曾骗我,那李、李蒙、段煨、胡轸如今只在潼关东面,两三万兵尚未降服……故此,他最多有五六万兵,其余的必然是三辅的民夫、壮丁罢了。”

    “只五六万兵又如何呢?”刘艾静静听自家主公说完,却是平静反问。

    董卓当即默然。

    刘艾见状也不多言,便微微拱手准备退出堂舍,而其人一脚跨出大门,将要走到外廊之时,却忽然闻得身后一声轻叹:“大好头颅,谁能斩之?”

    刘艾身形稍微一怔,心中一时酸涩难名,几乎要落下泪来,却又赶紧提脚匆匆走出去了。

    董卓目送自己最后一名心腹离开,许久之后,方才勉力扶着腰带站起身来,然后来到侧廊上,对着远处军营远眺万岁坞的内层乃是专门动员民夫夯土为基,天然位高,倒也不虞视野。

    实际上,这些日子,董卓虽然每日饮酒作乐,可偶尔清醒的时候还是会来到这里观察公孙的军营,并猜度形势。不过,随着一个又一个坏消息甚至是自家亲兄弟的脑袋被公孙送进来,也随着垣外的兵马越来越多,营寨越来越大,这种观察就显得毫无意义了。

    “确实是多为民夫之流。”

    看了半日,董卓得出了一个可有可无的结论,然后复又回到了堂中座上,并拿起了那柄熟悉而又陌生的断刃,还拔掉了刀鞘,露出了宛如秋水般的刀光。

    其实,董仲颖从一开始就知道这只是一柄格外锋利的旧时断刃而已,而绝不是什么‘项羽故物’,但这个说法来自于名士蔡伯喈,代表了蔡邕对他这个西凉边鄙之士的认可,所以他便顺水推舟,逢人便说此刀是‘项羽断刃’,乃是要告诉天下人,蔡伯喈也是很看得起他董卓的。

    而等到他成为袁氏故吏,然后做到并州刺史、一任方伯,没必要再在意区区一个蔡邕的评价时,这刀也就送给了当日大雨中晋阳城官寺内所见的那位幽州俊才……说起来,都已经十三年了。

    幸亏是此人,自己的老母、孙女大概还是能保全的吧?一念至此,董卓无奈摇头,终于是将刀刃对准了自己。

    然而,这个时候可笑的事情却发生了……原来,董卓执掌大权后行事骄纵无度,晚年身体愈发肥胖,而这把断刃在公孙手中大概是为了马上使用方便的缘故,专门加长了刀把,所以其人倒持断刃想要自我了结,却竟然不能从容发力刺喉。

    董卓自己都笑了。

    当然,笑归笑,董太师却并不想再把刘艾喊回来,哪怕他知道自己这位长史此时必然立在外廊角落等待消息……这倒不是说他担忧死前丑态毕露被人看到,而是说刚刚他已经暗示和请求了一次,而刘艾明显不愿意做这件事情。

    最后一个心腹了,对他董太师算是仁至义尽了,何必再为这种事情让人家为难呢?

    “你们有谁会用刀吗?”无奈之下,董卓只能向着周围一众早已面色煞白的姬妾、美女询问。“此刀锋刃为天下冠,往我喉咙轻轻一刺便可。”

    此言一出,周围或坐或立的诸多女子纷纷大惊失色,可纷乱中却有一名年轻貌美的姬妾起身昂然扬声应答:“妾身愿意试一试!”

    “你是何人,何等来历,又在我身边做何事?”董卓见到此女面善,却怎么都记不起对方来历,也是一时恍惚。

    “回禀太师,”女子微微躬身道。“妾身姓任,本是昭阳宫女,素来为貂蝉女官,太师来此坞前下令选调宫女,好让此处如宫中仪制,我便从宫中来到此处,专管太师貂蝉冠,故此,上下都只呼我为貂蝉而已……”

    董卓恍然大悟……话说,他之前选调这么多美女,并非只是为了所谓**。实际上到了他这个年纪,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而他之所以这么做,尤其是选调宫女,其实还是为了‘贵无上’的身份,还是为了‘仪制同宫中’这句话罢了。

    长安城墙高七丈,所以他董太师的坞外墙也要七丈高;长安城中的未央宫居高临下,所以他的内舍居所也要在夯土高台上建立;长安宫中有专门管理天子近臣貂蝉冠的女官,所以他便把这个任姓宫女给从宫中取来,专门给他管理衣帽……

    那么回到眼前,这个貂蝉其实算是他的贴身婢女,也怪不得会眼熟。

    “想不到人之将死,我董卓还能有一个婢女如此忠心,兼有慷慨之意……”弄清楚对方身份后,董太师缓缓摇头,复又干脆指着案上断刃轻声一叹。“也罢,劳烦你了。”

    貂蝉闻言走上前去,直接在案前双手取过刀来,却又微微欠身一礼:“太师,有一言须向你言明,不知你愿不愿听?”

    “事到如今,你有何言不可讲,我又有何言不可听呢?”董卓不由抚着自己的大腹失笑。

    “太师。”貂蝉捧刀肃容相对。“我一女子,平日不过是整理冠帽而已,何曾持过刀,而今日愿持此刀杀人,实在是事出有因……”

    “说来。”

    “世道纷乱,我一弱女子,在洛阳为宫女存身,本无他求,唯独昔日宫中为貂蝉女官者十五人,视为眷属,相互依靠。”貂蝉勉力直身以告。“这十五人,除我外十四人,昔日南宫何大将军身死后,乱中先死了三人,本以为已经是天大的乱数了,却不成想,太师逼迫迁都,全宫西迁,剩下十一人,路上病死一人,被赏赐乃至直接被甲士、羌胡兵劫掠走者七人,途中遗失不知下落者两人,剩余一人随我刚到长安宫中安顿,便又得到太师征召,就此分离……如太师这种贵人要做的事情我不懂,但以我而言,却常恨太师入骨!今日愿持刀,只是妾室想杀太师而已,并无他念!”

    董卓闻言默然半晌,却并不辩驳,只是抬手指向自己脖颈侧面的血管方位:“自此处下刀,最能泄恨!”

    貂蝉一声不吭,双手握刀直刺。

    一时间,仰头躺在座上的董太师脖颈处血管破裂,鲜血喷涌,几乎将身前几案整个染成血红之色,而公孙送来那张写有打油诗的白纸也瞬间被血水沾湿,生死之言,也只能隐约可见了。

    片刻之后,耳听着堂中大乱,立在廊外的刘艾一声叹息,却又驻足片刻方才入得堂中。而其人无视了持刀浴血的貂蝉和乱作一团的众多女子,只是对着已然气绝的董卓俯身叩首谢罪一番,然后便重新退出堂去,回身主持坞中大局去了。

    下午时分,刘艾正式打开坞门请降。

    “进去回报一下董老夫人。”就在戏忠准备亲自引白马义从接管万岁坞之时,坐在营中高台上,之前与韩遂、马腾还有关西诸名族、三辅高官闲谈的公孙却忽然对着跪在地上的刘艾开口言道。“董卓有罪于国家,正该悬首示众,以正法度。但无论如何,九旬家长与未及笄的孙女,所谓老幼妇孺,是不会继续为祸的,我与其人有旧,不能不有所保全,唯独无名无分,不免招人口舌……所以,替我问一问老夫人,我欲以次子公孙平与董氏女董白约为婚姻,不知道她愿不愿意?”

    刘艾闻言登时大喜过望,连连谢恩,而台上诸多高官、名士却也不由纷纷变色,或惊或疑。

    其实,汇报董老夫人是胡扯,什么没名没分更是胡扯,因为到了这时候,董氏全族都只能任由公孙处置。而公孙和董卓有旧,也算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今日送入断刃与催死之诗劝董卓自杀,大家也能猜出来他会保全董卓老母与孙女。

    但问题在于,保全归保全,唯独董氏居然还能与公孙氏结亲,那就有些让人难以接受了。

    “卫将军!”

    果然,此言一出,未等刘艾转身,旁边一人便愤然起身,正是左冯翊太守宋翼。“董卓祸乱国家,人神共愤,即便不能诛除全族,也该挫骨扬灰以正视听,如何只悬首示众?而且董氏既然为罪族,便是不加杀戮,也该免除封赏,流放归乡,为何反要与卫将军公子约为婚姻?事情传出去,难道不怕天下人以为将军跟董卓是一丘之貉吗?”

    “此公何至于愤慨至此啊?”被人说成一丘之貉,公孙却也不怒,只是笑指其人,向左右好奇发问。

    “回禀卫将军。”说话的居然是韩遂,只见这位之前在渭水畔被杀过一次的‘卫将军故交’小心翼翼,轻声而言。“宋太守乃是袁氏故吏,太傅袁隗之前全家被杀,他心中有气也是寻常……”

    公孙恍然大悟。

    而不等此人继续进言,也不等公孙说话,旁边正准备进入万岁坞的前军师中郎将戏忠却忽然驻足出声:“敢问宋府君,董卓祸乱国家,罪孽深重,但一力讨董功成的难道不是我家将军吗?你不思感激,反而出言不逊,是何道理?!”

    那宋翼也自知失言,只能赶紧避席行礼谢罪,并加以解释:“非是在下有意指摘卫将军,实在是太傅举家被诛,身为故吏,常常心中难平,暗思报仇雪恨……卫将军,婚姻之事是我多嘴,只求将军许我等袁氏故吏戮其尸首,焚其骨灰,以平恨意。若能如此,想来袁车骑与后将军知晓,也会感激将军的。”

    “哪里来的袁车骑?”未等公孙说话,戏忠却愈发勃然大怒起来。“袁绍自称车骑将军,侵略州郡,其**乱国家,分明不亚董卓!我家将军苦战三千里,辛劳一载方扶危定乱至此,你不思尊重,却反而尊一国贼吗?”

    听到公孙心腹如此评论袁绍,宋翼惊惶失色,完全不知道该如何相对,便是座中其余人等,也个个心惊肉跳。

    “好了。”公孙不以为意道。“袁车骑的车骑将军虽然是自表,却也是时事逼迫,算不得篡越……志才,随刘长史入坞去便是,这里我自处置。”

    戏忠这才拱手而走,而宋翼也赶紧再度请罪。

    “宋君。”公孙目送戏忠离开,这才对着地上下跪免冠的宋太守缓缓而言。“志才随我辛苦转战一年,今日刚刚得胜,却闻得你如此言语,有些不满也是难免……须知道,河北、关东、徐扬联军并起,徐扬虚张声势,关东半途而废,只有我带着北地诸君与两万将士辛苦数千里至此,方成大功。可听你言语,好像逼杀董卓、扶危定乱的国家功臣不是我,而是袁车骑一般,你就这么轻视于我吗?”

    宋翼愈发惊慌,只能叩首谢罪,偏偏周围人并无一人起身为他转圜一二。

    “起来吧!”公孙见状失笑,似乎没有继续追究的意思。“焉能因言获罪?”

    宋太守仓惶爬起身来,狼狈不堪。

    “不过,”公孙等对方起身后,却又忽然肃容。“我倒是有一个疑惑之处,请宋君替我解答……你为袁氏故吏,心中如此不平,也并非不能理解,但为何之前我在潼关外苦战,你以左冯翊重任,却不能起兵助我呢?反而侍奉董卓如此小心,替他征发民夫、修筑坞堡、搜罗财货,好像你是董氏故吏,而非袁氏故吏一般。而如今,我辛苦讨董至此,逼杀国贼,你反而对我摆出一副嫉恶如仇的模样?两种面孔,到底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七月夏末秋初,暑气未消,然而鸦雀无声的营中高台之上,宋翼却只觉浑身冰凉,其人不是不想辩解,而是发现自己根本无从开口。

    “这样好了。”公孙继续缓缓言道。“若你想自证清白,何妨自戕去随袁太傅全家,以成美名?若如此,我便焚董卓尸首以全你大义;而若是你不能为,何妨就此解印,回太原老家读书呢?我平定太原时,虽然当你是董氏附逆,却只没收了你家中一半家产,剩下的足够你读书养老了。”

    宋翼在台上停了许久,终究是明白自己以袁氏故吏的身份冒头,犯了天大的忌讳,成了立威的对象,更是不敢去死一死,所以无可奈何之下,只好奉上印绶,然后就在两名士卒的押解下仓惶孤身而走,连匹马都没得乘……倒是到了县,本地代理县令张既还认得他这个老长官,私人赠送了一辆牛车与些许路资,让其人不至于过于难堪。

    话说,坞仓储极多,光是金银就不下七八万斤,更遑论其他布匹、铜钱、漆陶铁器,而眼见着戏忠一时半会真的整理不出来,公孙便就放弃了在此处等待的念头,只是发出部分库存,对着来到此处的幽州军主力部队大加赏赐一番,以激励士气。然后便解散民夫,只留下戏忠和些许兵马整理物资,自己却离开了这个曾经消磨了董卓壮志的温柔乡,并重新挂起自己的断刃,骑乘上白马,率全军开拔,往长安而去。

    韩遂、马腾,还有其他之前名义上被董卓招安的西凉各地军阀见状不敢怠慢,不用等命令便纷纷引众随行,乖巧的宛如见了猫的家犬一般。而等到七月初十,全军来到渭河北面,汇集了等在这里的王修、娄圭、田丰之后,公孙身后的兵马,不管战兵、辅兵了,却已经切切实实达到了近十万之众。

    当晚,长安有使者持节来宣旨意,却被公孙直接撵了回去,后者宣称明日将亲往未央宫谒见天子……但有旨意,不妨明日再说。

    使者马日虽然做过太尉,算是位高名重,却不过是个书生,无可奈何之下只能退回长安。

    而第二日上午,公孙只在渭北稍作停留,便引全军经渭桥渡过渭水。

    临到城前,大军主体停驻在城外,高顺、徐晃二将则引一万步卒兵不血刃接管城防、武库、官署、宫殿,韩当、成廉、魏越三将则引三千骑兵接管主要街道。

    中午时分,卫将军公孙引白马义从与全军军官、吏属,还有之前征召到坞的三辅官吏,经洛城门全副仪仗、伞盖进入了长安城……值得一提的是,临入城前,韩遂带头,全军军官以及随行军吏,乃至于三辅地方官员,全都换乘白马,随从入城。

    入得城来,近两千白马骑士簇拥着公孙,经明光宫、长乐宫,转武库,一路耀武扬威,再经东阙准备直入未央宫。

    不过,也就是到了这里,终于有人拦住了公孙的白马部队司徒领尚书事王允率百官在此迎接,然后有黄门侍郎钟繇持圣旨前来。

    “朕曰:汉有天下,历数无疆。今有逆贼董卓,罪大恶极……”

    “请黄门侍郎稍驻。”圣旨刚开了个头,刚刚下马躬身听旨的公孙便昂首打断了对方。“你所宣旨意说,‘逆贼董卓,罪大恶极’……对否?”

    “然、然也。”钟繇满头大汗,周围上下左右官员、军官、义从也纷纷面面相觑。

    “卫将军。”王允无奈,只好出列躬身行礼相询。“天子年幼,这旨意是尚书台所拟,请问有什么问题吗?”

    “有。”公孙扶着腰中断刃上前数步,复又转身昂然相对王子师。“王公,敢问董卓何罪之有?”

    七月夏秋之交,下午时分,西面阳光之下,熏风之中,未央宫东阙之上,顿时鸦雀无声。

    我是七月未央的分割线

    “任夫人者,本宫中女官,为昭阳宫貂蝉事,逢汉末董卓乱政,凡事效天子仪制,乃迁万岁坞依旧为貂蝉官。未几,本朝太祖伐董,长驱围万岁坞,以卓赠断刃归之,卓见而明,欲自戕求免家属,然体胖难为,乃求左右,左右不应,唯任夫人出,扬声告曰:‘天下欲杀太师久矣,妾身亦欲杀太师久矣,唯弱女子难为,且谢太师许手刃之恩。’卓默然,遂刺死。及太祖入坞,时堂中卓尸已迁,周遭无人,唯任夫人持刃浴血于侧,言语清明,俱前后以告,复归断刃。太祖奇之,接刃,并以手拭其面,见其颜色,乃笑:‘不意貂蝉能杀人。’遂纳之。”《世说新语》.言语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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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受寿永多夫何长?(二合一还账)

    董卓何罪?

    这大概是天底下最滑稽可笑的问题了,尤其是从卫将军公孙嘴里问出来的时候。www.uu234.net

    如果董卓没罪,那你公孙为何要首倡义兵,誓师讨董?如果董卓没罪,那你为何要花近一年的时间打穿了几千里地,然后把人家堵在家里给弄死?如果董卓没罪,那今天随你一起度过渭水的十万大军又算是什么东西?

    反贼吗?!

    但是,荒谬归荒谬,反过来说,这大概也是天底下最需要严肃对待的问题了,因为它牵扯到了太多的东西,一不小心就会动摇很多人、很多团体的政治根基。更不要说,此时此刻,公卿百官和讨董功臣俱在,而大家所立的地方乃是未央宫东阙之前了这是一个极为郑重的政治场合,任何人都要为自己的言论和表态负政治责任的。

    这种情况下,一个回答不好,可能某些人的政治生命就要终结,甚至更进一步,两千名全副武装的白马骑士就在身后,干脆现场来个身死族灭也说不定。

    平心而论,立在阙下的众人没一个是傻子,实际上,大家多少都能感觉到公孙这个滑稽问题背后隐藏的某种恶意,但偏偏无可奈何。因为,这位卫将军是讨董的最大功臣,是讨董大局中立场最为坚定之人……他可能是这里最有资格居高临下讨论这个问题的人了。

    心念至此,公卿百官,几乎人人都盯住了被直接点名质问的王允王子师。毕竟众所周知,这位领尚书事的王司徒,其人一身名位实权全都是董卓所给,此时被针对,似乎更加理所当然。

    而王子师沉默了片刻,却是郑重其事的朝公孙微微欠身而答:“回禀卫将军,我以为董卓罪事严重,堪称大逆不道,且其人罪行累累,借《吕氏春秋》一言,所谓虽尽荆越之竹也难书尽……故此无需多言。”

    “凡事有大小,凡人有主从。”公孙不慌不忙,挥手将钟繇斥退几个身位后,直接站到了阙前台阶之上,然后居高临下,扶刀继续迫问。“再说了,去年我离开关中往辽西平叛时,董卓其人尚足称国家忠臣良牧,一年有余而已,其人便是每日犯事,也不足以说不完吧?从头到尾,挑主要的大罪来说便是……不然,无故而诛一太尉、相国、太师,你我将来何以服天下人?”

    王允再度沉默片刻,声音不免低沉下来:“卫将军一定要问清楚吗?”

    “我没有资格过问此事吗?”公孙好奇反问,然后扬声相对。“天子年幼,正该有人代持朝政,辅佐大局。但如今大将军何进身死,骠骑将军董重身死,车骑将军何苗身死,太傅袁隗身死,就相国董卓如今都死了,大司马刘虞尚在河东未至……那正如当日我不来讨董谁来讨,王公,请问今日我不问此事,谁来问?袁本初吗,其人何在?”

    熏风阵阵,宫阙巍然,司徒王允无言以对,阙下的文武百官也都无话可说。

    其实,这正是这些人另一个巨大的软肋,面对着公孙的十万大军和讨董功绩,还有如今中枢附近其人一家独大的事实,他们唯一的依仗便是中枢权威和政治传统了。但是,且不提之前董卓将中枢权威毁的一干二净,即便是按照所谓汉室的政治传统,公孙此时居然也是天下军政大权的正统所在。

    须知道,这位卫将军,早在五年前便已经是卫将军了。

    想问他为什么这么理直气壮,倒不如问一问为什么那些排在他身前的人全都死了?这些人,可不全是他公孙杀的吧?

    “说吧,按时间顺序一件件说!”眼见着王允再无可避,公孙一边扶刀四顾嗤笑,一边朝下方一名下属招手示意。“王象上前来,就在这未央宫东阙前持纸笔细录,以便昭告天下!”

    王象闻言不敢怠慢,赶紧从自己坐骑身上取来纸笔墨囊,然后在两名武士的协助下直接来到阙上一处凸起石台之上,准备直接笔录。

    王允眼见着避无可避,只能先勉力颔首低头,然后复又直身以对:“若卫将军一意如此,我也只能是实情以对了,反正这些事情天下人无一不知,强做遮掩,只能让人笑话!”

    “说来。”

    “董卓第一件大罪,在于无诏引兵入洛。”

    “说的好!”第一个罪名出口后,公孙便勃然作色。“身为边将、州牧,不去奉诏履任地方,反而引兵私入洛阳,罪无可赦……然此事同谋者何人,谁在洛中招之?”

    王允面色铁青,但其人到底是天性刚烈,做不来当面扯谎的事情,便扬声以对:“此事虽有模糊之处,但应该是前司隶校尉袁绍进言,大将军何进私召,或许先太傅袁隗亦知。”

    “何、袁两氏贼子何在?”公孙忽然拔刀指向台下公卿,厉声呵斥。“做下如此事端,难道还想自称清白吗?滚出来,与我立到左面三出阙之下!”

    阙者,是宫殿前象征着权威的建筑,最高等级的便是三出阙,而三出阙分为两扇,一左一右,夹着中间直对宫门的大道,显得极为巍峨高大……故此,这两个建筑又被称为象魏。

    后世有言,代汉者当涂高也,而三出阙,或者说是象魏,大概就是路边最高的建筑了,故此有以魏代汉之说。

    不过,且不提这些荒谬之事,回到眼前,公孙厉声喝问,然后当然无人出列。

    “卫将军。”王允长呼一口气,微微颤声言道。“何氏兄弟,还有袁太傅、袁太仆叔侄俱已满门被诛,而袁绍、袁术俱已逃出洛阳,如今正在关东……想责何袁两家罪过的话,恐怕很难。”

    “原来如此。”公孙恍然大悟,持刀之手也微微下按,复又收回到鞘中。“人死如灯灭,功罪俱成灰,引兵入洛这个罪名,该担责的要么身死,要么后来起兵反正,便不用计较了……王公继续说,董卓还有什么大罪?”

    “其次,在于擅行废立。”王允面无表情,沉声相对。“先少帝,为先灵帝嫡长子,履任大宝,天下皆服,而其尚未成年亲政,并无大过之时,董卓却引甲兵上朝,逼迫天子退位,故……”

    “故罪无可赦!”公孙一声长叹。“做下这种事情,难道不是国贼吗?所以我才要和北地诸位两千石会盟常山,然后不远数千里,亲自起兵伐董!只是,董卓罪无可赦,帮他做下如此大逆不道之事的帮凶又难道可以想着赦免吗?当日助董卓行废立事的是谁啊?谁解的少帝玺绶,谁扶的少帝下殿,谁又引群臣第一个拜的当今天子?自己走出来,去左面阙下待罪!”

    “这些俱是前太傅袁隗所为。”王允再度正色相对。“太傅已然身死,便是当日控制南宫的甲士首领牛辅,也已经被卫将军斩杀在了陕县。”

    “怎么罪过都是死人做下的呢?”公孙不由蹙眉。

    “当日持兵入殿者,尚有一吕布在此。”王允忽然提到了一个颇显意外的名字。

    “区区一爪牙,何足道也?”公孙凛然失笑。“不过也罢,罪臣吕布何在?直接去左面阙下立着!”

    吕布刚要出列辩解,周围明显已经盯住他的数十甲士便已然围上,为首的太史慈、赵云二人更是直接露刃逼迫。吕布空有虎之勇吗,却也无可奈何,当场便被夺了仪刀、配饰,赤手空拳被赶到了未央宫东阙左面的那扇三出阙下,并有数十甲士就地持刃将他隔开。

    “除了罪人呢?”公孙继续幽幽叹道。“汉家养士四百年,当日竟然没有一个忠心之人当廷抗辩吗?”

    “尚书卢植与司隶校尉袁绍,都曾公开抗辩。”王允沉声应道。“时司徒丁宫虽被逼迫书旨,却也曾趁机伪作言语于太后旨意,嘲讽董卓。”

    “这三位……袁绍在关东,卢公当日被我弟救走回北地老家了,司徒丁宫何在?”公孙复又叹气言道。“可以往右面三出阙下静候。”

    “已然被董卓寻衅诛杀。”王允回复的干脆利索。

    “换言之,当日助纣为虐者和挺身相对者,大多不在了……如今活下来的,多是当日一言不发者?”

    “然也。”

    “这样好了。”公孙抬起手中断刃,遥遥相指百官。“当日在殿上坐视董卓废立之人,俱往左面行五步,其余不动!”

    一众公卿当即心惊肉跳,但身后两千骑士持械相对,身前公孙一人抬刀相斥,他们却也无话可说,只能惶惶然往左行了五步……而这一动,公卿百官倒是直接动了七八成。

    最后,连王允也在沉默片刻后,在公孙眼皮子底下准备向左而行。

    “王公与钟侍郎且住。”手持圣旨的钟繇也要往左走,却被公孙给喊住了。“你二人现在一个是天子使者,一个是代朝中公卿答话,安生站着便可……王公请继续具言董卓之罪。”

    “董卓还曾鸩杀太后。”王允停住脚步,回首相对。

    “依旧罪无可赦!”公孙再度抬手,以刀相指阙下。“从犯者往左阙下自立,而奋力对抗,哪怕是只当众出言嘲讽过一句的自往右阙下相候便是,不用再理会其他……至于当时在洛阳朝中坐视董卓行此大逆不道却不发一言者,再往左行五步!”

    阙下文武百官已经明白公孙要做什么了,但却不敢不动……实际上,之前行过五步的,此时全部都再往左移动,便是之前两三成没动的人,此时也有不少人黯然往左追上了五步。

    “王公继续。”眼见着公卿移动完毕,公孙继续逼迫王允报董卓之罪。

    “鸩杀少帝。”

    “依旧如前故,从者自投左阙,谏者自去右阙,坐视者往左行五步。”

    “强迫迁都,致使河南百姓颠沛流离,沿途死伤枕籍。”

    “罪无可赦,依旧如故。”随着公孙这一次言语,终于有以杨彪、黄琬为首的部分公卿从大队中走出,往右阙下而立,但更多的人却依旧向左移动不止。

    实际上,此时还留在原地的,只有一两成人了。

    “继续。”

    “自称相国,掳掠河南,并发诸皇陵、丘墓以求财货。”

    “也是实话,依旧如前。”

    “残虐降兵,并无故夷太傅、太仆全家。”

    “太傅……太仆确实冤枉,所以依旧如前。”公孙冷笑一声,而随着他这句话,便是皇甫嵩这些关西出身的公卿官吏,也都开始低头向左移动,此时还能不动的不过是区区十六七人罢了。

    “下令拷略三辅,擅杀无辜,并以长安仪制修万岁坞。”

    “依旧如前。”公孙握住刀把,负手冷笑,因为这一次非但有数人直接被点名拖入南阙之下,便是那些一直左行不止的大部队也已经来到了左面阙之下,然后被数百白马义从给持械团团围住。

    这个时候吕布周遭反而成了公卿官员最多的地方了。

    “还有什么吗?”公孙立在台阶上继续负手追问。

    “其余皆兵罪,卫将军为天下军权所在,就不是我一个领尚书事的司徒可以插嘴的了。”王允立在公孙身前台阶之下,却依旧昂然直立,似乎并未有半分示弱之意。

    “原来如此。”公孙微微颔首,复又三面环视。“那这其中可还有其他曾与董卓相抗,却能存活之人吗?不管是试图刺杀,还是曾有只言片语相对,只要有人能证明,便可以自往右阙下而立。”

    言至此处,又有数人走出,一个年长,乃是城门校尉朱;一个中年人,公孙却并不认得;还有三名年轻人,乃是刘焉长子刘范、次子刘诞、幼子刘璋……这倒是让人无话可说了。

    而此时,依旧留在原地的,也就只有十来人了。

    “你们这些人,若有在董卓入万岁坞后方为官的人,也可以去右阙之下。”公孙看着身前仅剩的公卿官员,也是好意相对。

    果然,又有两人走出来,长呼一口气往右阙下面站着去了。

    “盖元固呢?”公孙稍微顿挫,继续环顾好奇询问。“我听说早在一开始董卓废立之后,他就曾经写信直斥董卓,说‘足下小丑,擅行此事,贺者在门,吊着在庐’,这是国家少有的气节大臣,今日为何不见他呢?”

    站在未央宫东阙左面阙前,却勉强没有立到阙下以至于被甲士围住的皇甫嵩,微微拱手作答:“回禀卫将军,董卓乱政以来,盖元固因为自己无法阻止,屡屡气结,以至于背痈发作,渐渐卧床不起……而数日前,闻得董卓伏诛,其人过于兴奋之下,反而是去了。”

    公孙一时沉默,却又旋即感慨:“其实,董卓的罪过不就摆在这里吗?若其人无罪,那这些因为对抗他而死掉的人又算是什么?被他气死的盖元固,被他逼死的荀慈明,被他杀来立威的朝中公卿,被他劫掠驱赶死在路上的河南士民,还有随我千里征伐沿途牺牲的袍泽……这些人难道是叛逆吗?董卓之罪,罪莫大焉,所以其人虽死也要被我割下头颅,传首三辅!只是有一件事情我想问问诸位,为什么反抗董卓的这么少,助纣为虐的这么多呢?满朝公卿,十之**列于左阙之下,你们不觉得羞耻吗?!董卓有罪,可有罪只有董卓吗?”

    “卫将军!”

    左阙之下,一时惊慌骚乱,多有人下跪请罪求饶,而立在公孙身前的王允虽然面色铁青,却依旧昂首直立。“董卓暴虐,动辄杀人夷族,我等手无缚鸡之力,只能俯首待时……”

    “待何时?”公孙忽然打断对方,直视对方喝问。“待董卓自亡?!若天下无我,你们是不是等他篡汉自立时也要俯首待时?再说了,天下人论迹不论心,你们这些朝中公卿,数代皆受汉禄、为汉臣,却坐视废立事,坐视迁都事,坐视太后被鸩杀,坐视少帝被鸩杀……我没有给你们机会吗?但有一事起身相抗,但有只言片语反董事,皆可往右阙下而立,你们有吗?!忠臣孝子死于贼手时,汉室权威尽丧时,我等辛苦作战时,天下人只看到你们这些中枢公卿俯首帖耳,事董卓宛如事君!现在有人告诉我,说你们心存汉室,对董卓只是虚应,说出去,天下人会信吗?我会信吗?昭昭史册会信吗?”

    此言既出,南阙之下,自皇甫嵩以下,终于承受不住,却是全部俯身跪拜谢罪。

    而闻得最后几句,便是王允也一时情绪崩溃,情难自禁:“时事如此,我等辩无可辩,但将军到底想要如何?”

    “司徒放心。”公孙的语气忽然平淡下来。“我只是想代天下人问一问在中枢主政的诸公,希望你们这些国家栋梁告诉我,这天下纷乱到如此地步,到底责任在谁?”

    众人大多无奈,只能继续口称有罪。

    唯独王允沉默不语。

    公孙冷冷看着其人,倒是干脆直言:“王公侍奉董卓如君父,却不愿答我一问吗?”

    上下瞩目之下,王允实在无奈,也只能也艰难拱手而言:“天下纷乱至此,首在董卓,次在我等……”

    “这又是什么话?”公孙终于厉色呵斥。“天下纷乱,难道不是首在刘宏,次在董卓,最后便要算在你们这些公卿大臣头上吗?”

    阙下众臣见到王允服软,本已释然,但忽然见到公孙变色,又醒悟到刘宏是何人后,却也是各自失色……或是黯然,或是沉默,或是愤然以对。

    而毫无疑问,王允正是最愤怒的那个。

    话说,王子师之所以为王子师,无论是在董卓乱政中主持朝政维持大局,还是在另一个时空中隐忍图谋,又或是于此时昂然而出,都是有他的理由的……

    首先,汉室大臣凋零和清洗的太快,从何进那些人的身死族灭,到野心家纷纷跳反,再到汉室忠臣的纷纷身亡最后再去掉那些老的老弱的弱,大的大小的小,资历也好、年龄也好、出身也罢,轮也轮到王子师来当这个汉室栋梁了。

    其次,且不论此人资历性格,王子师的政治态度向来都是极为明朗的,他是典型的汉代儒家士大夫,无论性格刚强与否,权力**炽烈与否,其人对汉室的忠诚却是毋庸置疑的。

    灵帝刘宏纵容张让迫害他到哪个份上,他心中虽然有恨,却始终没有将矛头对准所谓君父。而董卓强暴,擅行废立,别人都以为他是被吓到选择屈从,可是在这未央宫前,公孙却大概是除了王允本人外最清楚此人心思的一个人了,这个王子师就是一开始存了隐忍之心,就是要匡扶汉室的。

    “焉能擅自指摘君父?”原本已经要俯首的王允果然再度昂首相对,而且更加激烈和愤然。

    “我是第一次指摘吗?”公孙负手袖刀,厉声相对。“我的讨董檄文里上来便告诉天下人,灵帝独夫,祸乱天下……你王子师是今天才知道的吗?!长安内外十万将士,皆负此志,方能至此,你是今天才懂的吗?!董卓能够轻易祸乱国家,地方上能够轻易形成割据之势,就是因为天下人不直灵帝久矣,不直尔等宛洛公卿久矣,这个道理你到今日才明白吗?!”

    王允双目赤红,却又悲愤无言。

    “卫将军苦战一年,砥砺数千里,死伤累累,难道只是为了今日在这阙前说这一句话吗?”未央宫东阙下,还是有人算是王允同志的,立在右面三出阙下的朱相隔甚远,故只能遥遥大声反问。“又或是自当日孟津归乡,便存了一股私心郁气?”

    “朱公说错了。”公孙当即扬刀应声相对,声震于阙。“其实何止是一年,何止是孟津前的一股郁气?自束发读书时起,凡十余年,东征西讨,履任三郡,进退数次,出生入死,就是为了站在这天下正中间,带着不可挡之势,不可逆之威,对着中枢诸公问一句,祸乱天下的,难道不正是灵帝与诸位吗?!”

    朱当即色变。

    “你们说董卓祸乱天下,这固然是实言,可他为什么能在一年内就将天下祸害成这样?而且一年前天下就已经摇摇欲坠是假的吗?”

    熏风之中,未央宫东阙之下,持刀喝问的公孙的声音越来越大。

    “阉宦祸国二十载,是董卓放纵的吗?!”

    “寒门良家子或苦读诗书、或向死报国,却难为一美职,是董卓排挤的吗?!”

    “百姓流离失所,耕者无其田,织者无遮蔽,是董卓兼并的土地吗?!”

    “天子无道,公卿**,世族虚伪,豪强兼并,乃至于边将跋扈,这些都是假的吗?!”

    “把天下衰微的责任推给死人倒也罢了,可死人也要分三六九等,让董卓一人承汉室衰败之责,却要将灵帝这种独夫为尊者讳,你们就不怕将来你们死了,我让你们中的一些人无端背上万世骂名吗?”

    一番质问下来,公孙也是双目通红,却是拔刀而出,回手指向身后西面未央宫:“且不说此事,迁都路上河南士民沿途死伤枕籍,太后、少帝俱被鸩杀,于君于民,于上于下……都与我向这汉室最后一片威仪所在跪下请罪吧!”

    此言一出,原本就俯身跪拜请罪之人,纷纷转向西面未央宫而跪;便是右阙之下的那寥寥几人,包括寒门出身的朱,也都纷纷俯身叩首。

    非只如此,跟着公孙人模狗样走进来的韩遂、马腾等人,以及三辅官员,不知是何人带头,也都纷纷下跪叩首。

    公孙扶着手中断刃,冷冷看着身前的王允,他已经下定决心,若此人不跪,那便不顾一切直接杀了……自己辛苦多年至此,若连一分念头通达都做不到,何谈其他?

    而王允迎上公孙的眼神后,终于也是俯身下拜叩首。

    公孙看都不看他,直接回过头来迎上钟繇,后者手持圣旨,面对朝着他的方向跪下来的无数公卿大臣,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做。

    当然,等公孙收回手中断刃,走上前去单手接过圣旨后,钟繇也趁机下跪。

    “都起来吧!”公孙翻看了一遍圣旨,却是有些漫不经心起来。“我非是酷烈之人,若只知杀戮,一味强横,又与董卓何异?而今日事也不过是想告诉你们,自今日起,不管你们愿意不愿意,论法、论理、论威、论德、论功、论势,天下事就都要轮到我公孙来为了……若有人如董卓一般强暴无行,我自诛之;若有人如十常侍那般祸乱天下,我自灭之;若有人试图割据一方,分裂国家,我自夷之……总之,既然天子尚未成年,我为卫将军,那自今日起,鞭笞天下、抚士安民之举,我自为之!尔等,也应该好自为之了。”

    王允等人站起身来,欲言却又无能言,只能深深低头。

    “其余公卿大臣皆在此处相候。”公孙收起圣旨,复又对着阙下众人长身而言。“此次讨董中的功臣,两千石以上随我入未央宫陛见天子,回覆此旨……子义!”

    “属下在!”正持刃监察右阙动静的太史慈慌忙上前。

    “你为右将军门下司马,虽只千石,却是代表右将军,不可以不来陛见……弃了你的兵刃,带上右将军该有的三尺仪刀,随我升阶以对天子。”公孙回头吩咐道。

    “喏!”太史慈惊喜莫名,却顺势将之前吕布所配仪刀取在手中,弄的刚刚松下一口气来的吕奉先愤恨难平。

    “子龙。”公孙复又喊一人,却是从腰中拔出那柄断刃来。“陛见天子,本不该持刃,但董卓鸩杀少帝,为天子血仇,此刀既杀董卓,不能不带去以示天子……你来专门捧刃。”

    赵云也是惊喜上前接刀。

    交出兵刃,公孙兀自负手倒持圣旨,拾阶而上,并沿着阙中大道往西面未央宫正殿而去,身侧自然是捧刀的赵云和持仪刀代表赵苞的太史慈,而一众骑白马而来的功臣也纷纷随后跟上。

    夕阳下,诸公卿立在阙下,仰头看着御道上位置越来越来高的那个人影,其中几个人,莫名其妙,却是陡然想起一句话来代汉者,当涂高也!

    代汉者,难道不是路上站的最高的个人吗?

    傍晚时分,公孙陛见天子归来,下令解除阙下公卿的禁足令,却又随手一指,将之前留在原地不动的十几来个大臣以董卓余党的名义拖往未央宫北面东西市中的都亭,当众处决!

    对此,无论是左阙还是右阙下的那些公卿大臣,没有一个反对的在这种政治场合上当众扯谎,而且背离了所有人,死不足惜!

    黄昏将至,从未央宫东阙这个地方看过去,夕阳正好落在未央宫正殿顶上,然后渐渐落幕……一众公卿心中复杂,却只能三五成行,各自散开,准备被动的迎来一个新的时代。

    而这其中,原本立在右阙下的一个中年人,静静在阙下看完落日,方才一言不发,拢手往自己舍中而去……但刚刚转身离开未央宫,便忽然有两名持械白马骑士迎面挡住去路,却又口称军师,恭谨异常。

    “诸位……是认错人了吧?”此人自然明白公孙军中军师的含义,却也正因为明白,而显得有些无奈。

    “荀军师。”一名骑士赶紧俯首解释。“我家卫将军刚刚在未央宫中已经当着天子的面为之前自表的诸位将军、中郎将请了功,其余且不说,按照如今的吩咐,子伯先生自然晋为军师将军,元皓先生迁为左军师中郎将,志才先生为右军事中郎将,尚在潼关的贾文和先生为前军师中郎将,而荀军师你,则为后军师中郎将。”

    饶是荀攸定力出色,也觉得荒谬:“我一个刚刚从大牢里释放出来的人,何德何能能与这四位功臣并列为军中谋主?而且我之前从未从军,如今刚刚官复原职三四日,也不过依旧是个传信的黄门侍郎罢了!”

    “这种事情后军师何妨亲自去问我家将军?”此人小心赔笑道。“将军让我们兄弟二人在此处,专候军师去他下榻之处见面。”

    以公孙今日之威势,荀攸还能如何,只能颔首以对。

    而行进路上,不用沉默寡言的荀公达询问,这二人便主动介绍,而荀攸这才知道,这宛如公孙门下两个寻常义从一般的并州贵族子弟,竟然是匈奴单于于夫罗,和他的弟弟呼厨泉!

    也是让人愈发长了见识。

    三人转入原本董卓在长安城的府邸,自然有于夫罗兄弟持义从令牌一路开道,畅通无阻直至后院公孙舍中。而下午还在呵斥公卿如鞭牛羊的公孙,见到荀攸便是那之前不认得的中年人后,也不惊疑,也不起身故作姿态,摆出礼贤下士的样子,只是直接邀请对方上榻而已。

    “讨董既成,又来长安,我准备起草一份公文,作为我来中枢后的第一份文告,王象在整理下午的笔录,所以烦请后军师替我执笔,并润色一番。”公孙指着榻上几案上的笔墨纸砚,干脆吩咐道。“我口述,你直接写。”

    荀攸一言不发,直接提笔。

    “这公文名为《求贤令》。”公孙盘腿坐在榻上,看都不看荀攸,直自顾自言道。“曰:自古受命及中兴之君,何尝不想得贤人君子与之共治天下呢?但是贤才枯守家中不出闾巷,哪里能轻易相遇的呢?更何况如今天下动荡,正是求贤若渴的特别时期。”

    口语化的叙述,非常简练,但也仅仅如此,因为大多是场面话而已,

    “然而,才能这个东西是各有专长的,”公孙抱着膝盖,继续从容言道。“如孟公绰这种人,做家臣谋大局固然是好的,但却当不了地方的行政长官。而且才能也是稀缺的,如果只求德才兼备的人物,那么齐桓公和本朝高祖是怎么能称霸于世的呢?”

    荀攸继续提笔如飞,面色如常。

    “所以。”公孙幽幽叹道。“如今这个天下,还有没有人如姜子牙那般身穿粗衣怀有真才,却在渭水岸边钓鱼以待明主的呢?还有没有人像陈平那样被人指斥为盗嫂受金,而没有遇到推荐的呢?还有没有人,看到这个世道污浊,有心像张汤那般用法术来清洗天下的呢?还有没有人,怀有吴起那种才能,却没有得到重用的呢?还有没有人……像韩信那般被人羞辱后,却又只能站在门前为人持戟的呢?”

    荀攸下笔如飞。

    “故此。”公孙扭头看向荀攸道。“请天下人替我转告这些贤能之人……若他们求财,我愿意予财;若他们求名,我愿意予望;若他们求尊重,我也不是不能做出姿态,以礼相对……但怕就怕在,这些人根本不愿意告诉我他们到底想要什么才能愿意为我效命,以匡扶天下!”

    荀公达UU小说微微一滞,却还是迅速用雅言写完了这个意思。

    “最后……”公孙盯着身前,忽然一声叹气,“从私心来讲,我还是更愿意看到来的人跟我一样,是想清理天下、扶危定乱的同志……那么届时,从军者,我愿意与他们同袍;从文者,我愿意与他们同席……唯此而已!”

    荀攸低头看向了自己身下的席子,却又赶紧低头书写。

    “写完了吗?”怔怔看着身前的公孙忽然扭头问道。

    “喏!”荀攸拱手奉上。“今日方知,将军能成大势,固在求贤若渴。”

    公孙哑然失笑。

    诗曰:昔寻旧友向盘谷,正见高崖巨壁争开张。

    是时新晴天井溢,谁把长剑倚太行?

    马头溪深不可厉,借车载过水入箱。

    平沙绿浪风陵渡,雁鸭飞起穿垂杨。

    南宫**出旧物,潼关飞将走无双。

    长安闭门三十日,推书扑笔歌慨慷。

    将军北驱十万来,秋风原下久彷徨。

    长星不为虎狼住,半夜渭水下流光。

    我是怼的脑门疼的分割线

    “太祖既讨董成,白马入长安,途有河南父老沿街攀楼相见,泣告左右曰:‘此昔日铜驼街杀王甫白马长史也,今复杀董卓,天下终可长安也!’关中遂有言传于天下,曰:辽西白马,不负天下!”《世说新语》.赏誉篇

    “太祖既讨董成,白马入长安……往未央宫谒汉帝,时汉帝十岁。既出,蔡邕以故旧往曰:‘天子何如也?’对曰:‘天子聪明。’邕乃起身拜:‘今君侯引十万众渡渭水,长安人心不安,今天子十岁而聪明,君侯女年正嘉尔,何妨许以为后,以安天下人心?’太祖勃然对曰:‘灵帝亦聪明,然祸乱天下,堪称贼首,故吾之虎女焉能嫁贼子?’”《新燕书》.卷一.太祖武皇帝本纪

    本卷完

    困死了,脑子是混沌的,睡觉!

一周年总结兼百盟感谢

    写这本书的时候,期望过成绩,但从来没有指望过百盟,只能说诸位真的是让我措手不及。顶 点 X 23 U S

    虽然这个感谢是之前就答应下来的,但突然打开文档,一时间也不知道从哪里说起,想了想,只能从头找点话说。

    这本书的来源是我大二那年的一次尝试,当时就想写一本白马公孙的书,想写属于自己的三国,我估计中二期有这种想法的男书友很多……但也正如大家想的那样,那本书写了十几万字,然后根本没法看,最后起点自己清理书库就给清掉了。

    但是从那以后,这么长时间,脑子里一直有一个故事的雏形没有散去,一个发迹于辽西的骑兵势力,如何快意恩仇,先打什么地盘,再打什么地方,先收什么将军,再收什么谋士,那一场战斗该如何演绎,哪一场战斗该如何耍帅,然后又在听着哪一首歌的时候忽然又产生了新的场面幻想,并在时间的流逝中,渐渐忘掉更多的东西。

    换言之,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个东西是随着你的知识、人生观、世界观不断进化和改变的,唯独和大多数书友不同的是,绝大多数人会渐渐忘掉这种东西的,然后投入到生活里,而我却在无意间踏入到了网文这个领域里。

    所以在第一本书尚未结束的时候,我就直接告诉一些很熟的书友,下本书我要写三国……但是得到的反馈很差,很多书友直接告诉我,三国被写烂了。甚至有书友告诉我,我可以写,他也会看在书友的面上给打赏个盟主,但不要指望他会从韩娱跳到三国来看一个写烂的争霸故事。

    实际上,我的盟主前几位都是老书友的面子打赏所谓大家关系这么好,即便我不看你的书,也可以给你盟主。

    然后回过头来继续说,我不是个特别坚定的人,当时很犹豫,一个是怕成绩有问题,一个是担忧书友的离散……之所以兼职开新书,有一个重要原因是在上本书完结前后的时候,我现实中的社交活动几乎被切断了,甚至女朋友也刚刚分手,于是和部分书友的交流成了我的某种依赖,我生怕那本韩娱完结后,所有认识的朋友都会消失,然后一个人孤寂到没有任何安全感的地步。

    但是……确实想写怎么办?那些心里面想过的片段,想过的对话,想过的人物结局,特别想展示出来怎么办?甚至包括一定要按照我大二那年流行的所谓剧透式小结写古文怎么办?

    于是一定要写,而且写出新意,并尽快开书……也就是那个时候决定写人,而不是单纯的写争霸流程和故事,人是最重要的,角色是最重要的,要尽量尊重每一个角色,不管是好是坏,是正是反,一定要尊重他们的生存逻辑。

    当然,写的很失败,有些角色现在回头看写的太刻意了,有些剧情没法体现出人物特色,至于一些历史硬伤和古文的拙劣就更不用说了,而最困难的是用一个所谓大纲和剧情将自己想表达的那些片段连接在一起……再加上更新的需求,这就会出现剧情走向的不认同和人物形象的崩塌。

    但是好在,大家很优容,大家愿意容忍我,不然怎么会在开书一年后,两百万字左右的时候有一百零一个盟主呢?一百零一个盟主,里面肯定有看在情面打赏然后不看书的人……但是抛开这部分,我相信大部分人是因为这本书本身而选择的打赏,所以分外感谢大家。

    然后,这本书的后半部分,我依旧有属于自己中二时期的构想片段袁绍的结局,曹操的结局,刘备的结局,吕布的结局,很多小人物和历史人物的结局……还有局势的发展,以及狗这个角色如何继续装十三……所以还是那句话,感谢的大家的优容和支持,我尽全力继续慢慢写,你们慢慢看。

    如此而已。

    深夜五点,仓促写成,如有错漏,大家见谅。

    附录一一百零一个盟主的名单,排名大致按照时间顺序。

    附录二补上昨日那章,狗的《求贤令》。

    附录一:

    二妞

    小明

    风语大佬

    葫芦叔

    莫少殇

    守梨咸鱼坤

    ye灭之光

    sao瑞

    台妹

    天国的节艹君

    崩月泪狩

    茶几

    潇潇

    山鹧鸪

    竹子摇摇

    也许未来

    寂寞

    阿蕾格

    sofia若冰

    随缘献红尘

    歧离谷的藏书

    黎塞留大主教

    lighterjt

    乐燕山

    马老公

    明明白白

    皇马妹

    熊行天下

    伊宁威治

    余壮的爸爸

    圣光闪现

    无心无定

    真龙之爆炎

    黄老九

    超级牛大大

    2333同学

    菁瑶瑶

    乌有乡

    邪神周

    sao瑞

    锦瑟秋嘉

    z唤泽

    钟馗大佬

    白杨大

    七楼房客

    泽叔

    六蝈蝈

    终究是梦一场啊

    潇潇寒雨夜

    紫虞阑珊

    虫子的小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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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沉香

    伊于胡底耶

    冰冰爆破者

    野旷雪寂

    附录二:

    自古受命及中兴之君,曷尝不得贤人君子与之共治天下者乎?及其得贤也,曾不出闾巷,岂幸相遇哉?上之人求取之耳。今天下尚未定,此特求贤之急时也。

    孟公绰为赵、魏老则优,不可以为滕、薛大夫。若必廉士而后可用,则齐桓、高祖其何以霸世?!

    今天下得无如姜尚,有被褐怀玉而钓于渭滨者乎?又得无有如陈平,盗嫂受金而未遇无知者乎?又得无如张汤,愤世之污浊欲以法术而清洗天下者乎?又得无如吴起,怀才求权而无奔处者乎?又得无如韩信,受胯下之辱徒为门前立戟者乎?

    故曰,二三子代我告知天下,吾之求贤若渴,唯才是举,得而用之。

    求利者,愿与其财;求名者,愿与其望;求礼者,虽不才,愿效周公之吐哺,换天下之归心。唯稍有私心,愿有涤荡天下、扶危定乱之同志,既至,从军者,同袍;从笔者,同席。

    如是而已。

第一章 人生有新旧(继续2合1还债)

    汉初平元年,天下大乱。m.www.uu234.net

    年初的时候,近四十路诸侯讨董,尤其是其中拥兵十余万的关东联军上来便在河内、陈留、南阳三面夹攻洛阳,以至于天下人一度以为拨乱反正就在眼前。

    但是,董卓该杀人杀人,该迁都迁都,而且杀人与迁都的同时硬生生的三面开花,把关东诸侯全部吊起来打了一遍……王匡、孙坚一南一北全军覆没;正面张邈、张超狼狈而逃,紧随其后的曹操、刘备更是只能从头再来;便是盟主袁绍,也一度被打的肝胆俱丧,何谈他人?

    于是乎,随着迁都完成,眼见着讨董无望,到了夏季的时候,关东联军内部龃龉自起,乃至于徐杨联盟也开始分崩离析起来。

    最先动手的是南阳的袁术。

    这厮眼见着讨董无望,虽然心思动的比自己哥哥晚,可行动起来却堪称疾速。

    话说当日袁公路断了孙坚军粮之后,逼得孙文台来鲁阳找他效忠……而其人一面答应下来,并杀近侍以安孙坚之心;一面却又主动出击,往西去接受李退往弘农后的地盘,往南去要求刘表如何如何,往东去要求陈王刘宠如何如何,往东南,甚至手都伸到了扬州。

    且不提南面刘表如何装死,陈王刘宠如何愤怒,但你还别说,往西和往东南方向的扩展是非常有效的……因为这些地方,那些太守、国相实在是太坑,经常被他一吓唬就老老实实认了怂,又送粮食,又送军械的。

    所以一时间,袁公路势力大涨,只看所谓地盘,似乎小半个南方都是他的了!甚至其人还曾经公开在南阳置酒高会,说什么‘公孙在北,为北地主人,我在南,为南面主人,而南富北贫,以南击北,不亦可乎’?

    总之,就是类似的疯话……当然了,袁公路到底姓袁,虽然是疯话,所以还是吓到了不少人的。

    然后是徐州。

    话说,徐州虽然富饶,但却只分为五个郡国,这就使得当地向来有强势太守和刺史对抗的政治传统,再加上陶谦这个老头子的性格格外刚强,所以很快徐州就发生了对立局面。具体来讲,乃是北面的两个郡国,彭城国国相薛礼还有琅琊相阴德,这两个人联手对抗陶谦,理由是陶谦趁着广陵太守张超兵败之际,以刺史之名强行吞并广陵。

    须知道,阴德出身名门,薛礼为人强横,再加上两个郡国都在北面,又一东一西夹住了地形狭长的徐州郡治东海,所以,当时所有人都以为这是一场不好收拾的局面。

    然而事实证明,陶谦这个野蛮生长的糟老头子天生更加适应乱世,就在阴、薛二人上蹿下跳之际,陶谦只是派出了一个使者向北,直接寻到琅琊北面泰山盗匪臧霸臧宣高,表其为骑都尉而已。当然,既然成了徐州直属的骑都尉,那他臧宣高就应该奉命‘进驻’琅琊,以防御泰山百万青兖黄巾南下徐州为乱。

    臧霸是个盗匪不假,但却知名于世,而且祖上也是做低级吏员的豪强大族,早八辈子就想洗白了……如今陶谦给了他官位和地盘,他凭啥不帮忙?

    于是乎,一夜之间,臧宣高自泰山南下,引万军突入琅琊,陶谦又引自己的丹阳兵自东海北上,二者夹击之下,又有刺史大义所在,故此几乎是兵不血刃便夺取了琅琊,然后臧霸屯驻琅琊,以防御北面盗匪。

    至于阴德,陶谦是准备宰了对方的,但是好在臧霸是个讲道理的,给他求了情,让这厮继续在郡寺中做了个空头太守。

    而等陶谦一举三得,既平了琅琊,又得到了臧霸这支强军,还完成了对北面泰山地区的防御构筑,回身引兵准备找薛礼算账的时候,却不成想,薛国相早好几天就直接带着三千兵狼狈往东南方向的州界逃走了。

    据说,盛夏时节,其人逃出徐州一路向南,先是穿过豫州所属的沛国,然后又渡过淮河来到扬州,最后居然一直跑到长江边上才停下了逃亡的脚步。到了此地,其人复又顶着一个空头国相的名义,引着数千兵在扬州和徐州广陵郡的交界处打起了游击,宛如盗匪!

    其实仔细想想,这一番乱局下来,除了陶谦威压了整个徐州以外,无外乎是薛礼跟臧霸换了个身份而已,所谓正牌国相沦为州界上的盗匪,而州界上的盗匪摇身变成骑都尉……只能说乱世之中,徐州格外岁月静好了。

    当然,跟陶谦这个老头子在徐州的小打小闹不同,天下楷模袁本初在兖州的动静,那才叫惊天动地。

    其人既然下定决心要与公孙一决雌雄,便忽然发动,先是在虎牢关下以败军之名强行兼并了张邈、张超的部队(这就是徐州乱局的导火索),然后复又携大军逼迫兖州其余三路诸侯,也就是兖州刺史刘岱、济北相鲍信,以及东郡太守桥瑁,一起往东去攻泰山百万黄巾……美其名曰救助青州。

    而可笑的时,百万泰山黄巾面对着已经有了些战争经验的十万关东联军,仓促难敌之下,只能一分为二,一面渡过黄河试图往平原而走,一面直接东面往青州腹地而去……总之,青州六郡反而因此大乱。

    话说,这一举动的连锁反应是很大的!

    其一,东郡太守桥瑁被袁绍以战事不利,放纵贼军入青州的名义给当众处决,而兖州刺史刘岱因为与桥瑁有私仇,所以非但没有维护自己州中的这位一郡太守,反而加以迫害,故此几乎是立即失了兖州人心……到此为止,坐拥强军的袁绍几乎在实际上吞并了富饶而又人口众多的兖州。

    其二,臧霸就是这个时候被陶谦引入琅琊,防御泰山黄巾的。

    其三,青州之前刚刚死了刺史,本土六郡之中除了一个北海相孔融有些威望,似乎能收拢人心外,其余并无什么强人,实际上,即便是孔融也很快在军事上原形毕露……无奈之下,青州各郡国各自为政,只能分别向周边强军求援。

    于是乎,接下来,袁本初放还了自己已经控制地区的部队回乡秋收,然后亲自都督其余诸侯(韩馥、刘岱、鲍信)的六万大军,进入济南,并迅速扫荡了近三十万丧失根据地的二次黄巾,得到了大量人口和兵源。

    而与此同时,得了印绶,被袁绍表为渤海太守的公孙瓒也引兵南下,以骑步两万之众在平原境内大破黄巾军二十万,并顺势吞下了人口百万的青州第一大郡平原……其人一时在河北风头无二,甚至有传闻说,公孙瓒得了其弟公孙的默许,要南下并吞其余青州五郡,而公孙不日将回师亲自吃下冀州韩馥所领其余四郡!

    届时,公孙氏自然全取河北。

    当然,也就在这个时候,卫将军公孙讨董功成,临未央而并吞三辅的消息忽然传来了……天下人心震动之余,却也打破了某个传言。

    最起码,韩馥是不用担心公孙短时间过来吃掉自己了。

    但是,且不说公孙如何独领风骚,威势加于海内……现在的问题在于,时局到了这个地步,是得了区区两郡,却坐拥两百万人口,实力堪比幽州一整州的公孙瓒能停手呢?还是连环计施展到绝妙时机的袁绍能停手呢?又或者是觉得自己实力天下第一的袁公路能停手?

    便是陶谦、刘表、刘焉、韩馥这些人,你让他们交出地盘,遵从未央宫那边发来的旨意,他们会听吗?

    不要说他们不听了,即便是这些人中间有人真的想脱身,可那些追随他们,然后因为中枢崩溃而获得了本土政治权力的州郡士人、豪强,恐怕也不会让他们听的。

    天下割据之势,从表象到内里,都已经完全不可逆的形成了!

    而在未央宫前声称要鞭笞天下的卫将军,想要真正威加海内,就只能拿出刀子来,一个个的去跟这些人讲道理。而偏偏所有人又都明白,公孙贴身的刀把子,苦战了一年,刺穿了几千里路,磨损的太严重,短时间内是没法拿出来跟他们讲道理的。

    而且,关中那边一团乱麻,也不是轻易可以安稳下来的。

    于是乎,在天下诸侯稍微顿挫之后,却又纷纷低头,自行其是去了,甚至有人为此专门加快了步伐,准备趁着公孙在陕西的空档,夺取足够的战略优势。

    “既然已经接收完毕,那部队的赏赐应该没有问题吧?”七月中旬,距离未央宫一会不过三日,长安城中,原来的太师府邸,现在的卫将军府邸,宽阔的大堂之上,公孙便已经开始与某些人讨论着某些不可避免的问题了。“后勤粮草又如何?”

    “都没有问题。”立在堂中的王修当即应声。“按照志才移交过来的坞缴获,还有三辅各地府库本来的库存,这些全都绰绰有余。尤其是坞那边的金银珠宝,数字简直匪夷所思……但除此之外,有件事情还要格外与君侯说一说。”

    “讲来。”公孙望着身前堆积如山的文案,不由微微蹙眉。

    “之前洛阳城中的宫殿内外,还有皇家陵寝内外,俱有铜人铜马,也被运到了长安,而且已经被熔铸成锭,等我们接手杜陵的工场后,发现其中部分已经做成了铜钱……”

    “这有什么?”坐在案后太尉椅上的公孙莫名其妙。“事已至此,难道要重新铸造成铜人,拉到洛阳立起来?不如铸钱了事。”

    “君侯请看。”王修一声叹气,却是从袖中一个口袋里抓出一把钱来,然后亲自放到了公孙案上。

    公孙只瞥了一眼便当即无语,复又挥手手下令,让身边的张既、贾逵等人把钱分给堂中座上相候的其他重臣去看……原来,这把钱币又小又空,又瘪又轻,边缘上连个印制的字迹都没有,拿这种钱当一文正经五铢钱发出去,或者用这个当一文钱来买东西,怕是还不如明抢来得好。

    而果然,座中诸人也是纷纷咋舌,然后立即谏言停铸此钱。

    “这不是停铸的问题。”公孙好歹是被自家老娘带大的,又在安利号里熏陶,什么金融秩序还是懂一点点的,于是当即摇头。“便是已经铸造的钱,也要换成旧模立即重新熔铸……可有使用出去的?”

    “有一些,但不多。”王修无奈答道。“主要是一些关西军将领,之前在长安城内用来强购产业的……”

    “这件事不能不管。”公孙实在是无奈,而其人本想让王叔治去做,却又担心对方太累,便只能随手指一人来。“张既……你本是三辅人,又就在地方官府,此事你来做,与你一曲军士,先去监督小钱销熔,再拿新铸的足量钱去城中尽量收回。”

    张德容当即应声,然后自奉命而出,而王修目送对方出门,却依旧立在堂中不动。

    “叔治,有话就说。”公孙见状更是无奈苦笑。“辛苦了……”

    “君侯。”王修拱手一礼,认真回复道。“不止是我辛苦……士卒们,尤其是幽州各郡抽调的精锐士卒,也都很辛苦。据我所知,他们并不担忧君侯会少了他们的赏赐,也不担忧有功的人不会得到晋升,只是分外思乡,所以这几日从战兵到辅兵,经常有人询问我,何时能回家?”

    公孙立即严肃了起来,座中诸人也都纷纷正色,因为这个问题牵扯到了公孙和他这个军政集团的整体大局方略,而偏偏又格外敏感。

    部队苦战一年,疲敝至极,所谓强弩之末,难穿鲁缟,所以于情于理都该允许他们返乡,并在乡中休整……不然,且不说军心动荡,便是强留在此处,部队战斗力也会大打折扣的。

    真以为数万大军都是木偶吗?

    那是一个个活人,有父母、有朋友、会思考的活人……他们为卫将军卖了一整年的命,想家,想妻子,没妻子的也想拿着赏赐回去讨个本地的老婆来想!不应该吗?

    甚至极端一点,这群普遍性吃不惯关西小米的青壮,恐怕还在想老家的面条、馒头!

    没错,这群年轻的士兵更喜欢吃在他们成长时期于幽州渐渐普及的面食……公孙讨董讨到一半,在太原休整的时候,就专门让人磨了好多面。

    而且,也正是一件件诸如面粉这种可笑的事物,才让这支军队能够在高粱亭以一当十,在蒲津不顾生死……不让他们回家,这支部队真的会丧失战斗力的。

    “都说项羽和他的部队是‘楚人沐猴而冠’。”公孙沉默了半晌,只能摸着腰中佩刀苦笑感慨。“然而以今日来看,破釜沉舟之后,项羽又如何能违逆江东子弟思乡之情呢?”

    “将军!”田丰赶紧肃容起身。“关中不能弃!便是一点相关的念头都不能有!最难的时候都过去了,这时候千万不要因为这些事情而动摇。”

    “我知道。”公孙微微颔首。“为今之计……一方面要加大赏赐,并告诉幽州籍贯的士卒,年前一定让他们回家过年,以安抚人心;另一方面,却要赶紧整备完关中兵马,从地方卫戍到建立一支宛如咱们幽州军一样的野战精锐,都要加紧。”

    “既如此。”娄圭也跟着起身提及一事。“弘农那边就不能再拖了,君侯当真不愿意赦免李和胡轸二人的话,只能赶紧借势用兵!不然,义公、素卿、伯进那里如何能大举整编关西部队?”

    “说得对。”公孙连连摇头,却又本能看向了一直无声无息的贾诩。“我在河东就说的很清楚了……我不在乎因为时势而对抗或者自立之人,却不能饶恕居其位却只能残其民的人!李杀良冒功,胡轸视辖地百姓为猪羊,决不能赦!必须要死!”

    “回禀君侯,若担忧徒劳损失部队,可以让段煨、李蒙二人动手。”贾诩等公孙说完,便起身行礼,不疾不徐说出了一番话来。“不过具体而言,要因人而异,段煨好名而求安,可以以安抚驻地百姓的功劳,对其留在长安老母加以表彰;李蒙只是个武夫,畏强而心虚,可以直接遣使斥责他之前不早降的举动。然后将军再让二人一起出兵,先取最弱且居于二者之中的胡轸……胡轸既亡,李被堵在武关和宜阳之间,再让人去招降和离间其人下属兵马,告诉他们,君侯要的是李和部分军官的脑袋,从重处置的是那些羌人和其本部兵马,其余凉州和三辅出身的普通士卒是不会乱杀的,到时候,他们一定会自己将李的首级奉上!而届时,趁着李和胡轸的首级奉上,再加上段煨和李蒙的降服,整编关中部队反而会更容易!”

    “好一个连环计。”公孙听得是心悦诚服。“这样的话,辛苦文和亲自返回潼关,全权处置此事……你本是凉州人,他们也更信你。”

    “固所愿也。”贾诩拱手而答,然后在其余众人的奇异目光中从容坐了回去。

    “还有什么吗?”公孙说完这些事情,也是愈发疲惫,实际上此时天色已经很昏暗了,贾逵等人已经示意仆妇进来点灯添油了。

    “有一事要与卫将军汇报!”坐在门边上的黄门侍郎钟繇忽然起身。

    “说来。”

    “袁绍上疏,表曹操为豫州刺史。”钟繇赶紧言道。“算上原本的豫州刺史孔,袁术所表的豫州刺史孙坚,这天下已经有三个豫州刺史了……”

    “这是袁本初想要把兖州整个吞下,所以拿曹孟德为身后屏障。”公孙叹气道。“不过元常你也看到了,三辅千头万绪,而我的部队一时半会是没法出动的,便是想干涉关东局势也要等到上一年半载恐怕才行……而且,到时候也只能以河北为先。”

    “属下知道。”钟繇立即颔首,复又顶着额头上的汗珠匆匆而言。“但是我有一策……或许可以分离豫州,让二袁,乃至于徐州陶谦,各自反目,最起码让他们无法结成联盟以对君侯。”

    堂中一时无人言语,公孙也在案下抚着自己手掌思索,倒是一直没有吭声的荀攸,仔细打量了自己这位至交好友一眼,然后继续无声无息坐在原处不动。

    “说来。”公孙眼见着对方额头上的汗珠越来越多,还是给了对方一个机会。

    “我听说,曹操、孙坚、刘备三人之前讨董兵败,在氏山相约生死……”钟繇松了口气,立即言道。

    “我知道这事。”公孙立即颔首。“之前在坞前,家母在河东便专门有信来,与我说起此事,还问我氏山有没有桃花,我说彼时桃花必然谢了,倒是有些杂七杂八的山花……你继续。”

    众人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这种不值一提的消息会引起公孙大娘的注意,并传到卫将军耳朵里,但此时也赶紧恢复清明,继续竖起耳朵听钟繇的计策。

    “君侯。”钟繇继续认真言道。“曹孟德是袁本初的发小,再加上他的官职、将军号,皆是袁绍表举。所以人尽皆知,他能为豫州刺史,一来是因为他是袁绍一方的人,二来是他本人家族在豫州北面沛国势力强大,三来,是他自己在讨董中不计生死换来了一些名望。”

    “不错,鞭辟入里。”

    “而孙文台此人,其人的依仗,一来自然是他的骁勇,二来却是袁术的支持。否则,其人如此轻剽,未必能在……豫州西面的颍川立足。”

    “不错。”

    “还有一个刘玄德,他也是个有本事的人,此番讨董也是让天下人侧目相对……不过更妙的是,他当日是靠徐州陶谦的支持,方能成行,而且,而且与君侯有旧!”钟繇说到一半便戛然而止,而且赶紧低头。

    无他,等刘玄德三字出来以后,公孙便在案后死死盯住了元常。

    不过,堂中安静了好大一会后,这位卫将军却又忽然一声嗤笑:“说的好!天下英雄,岂独曹、孙?能与曹孟德、孙文台相抗,替国家掌握豫州的,我看只有一个刘玄德而已!元常……好计策!好眼光!”

    钟繇长出了一口气。

    “孔无能。”公孙当即继续言道。“你明日便书白板到尚书台,遣使罢免孔,拜刘玄德为豫州刺史!”

    钟繇赶紧俯身称命。

    “好了。”说完此事,公孙看着堂中烛火和堂外黑漆漆的天色,复又摇头道。“关东割据已成,怕是要十余年之力方能尽数荡平,不要计较一朝一夕。而且如今关中不靖,千头万绪都要安定了关中再说……诸君,今日天色已晚就不说关东局势了,唯独若还有关中大事,便可以再论一论,而若不是大事,今日诸君也辛苦,不妨先回去休息吧!”

    “回禀君候。”一番面面相觑后,一直立在堂中没动的王修终于再度开口了。“关中眼前有件大事不得不说,但说了,怕也一时无法……”

    “且讲来。”

    “君候,君候之前让我解散各地民夫,回去准备秋收,这本是德政。”王修幽幽言道。“但有一部分关中征募民夫却恳求我不要轻易驱赶他们……因为他们散了,也无处可去。”

    公孙立即动容这是继军队思乡、关东大乱之后,他今日遇到的又一个根本不能靠技巧和法子就能解决的大问题。

    董卓迁都,河南百万士民来到了关中,路上死了、离散了二三十万,可剩下的七八十万人,如今却全都分散在关中各处有的人被胡乱安置到之前因为凉州大乱而零落的美阳地区;有的人被安置到霸陵、杜陵、高陵等手工业极为发达的城市。

    但剩下的呢?

    战事这么急促,战争这么残酷,这些人拖家带口、背井离乡,而且还是这么庞大的数字,又怎么可能寻到妥善的安置之处?

    甚至,便是安置到了美阳的人,也是惊惶无措的秋收要到了,给他们粗暴划分的空地上却没有粮食!

    公孙夺取了关中,拿下了三辅之地,压服了韩遂、马腾,甚至还在未央宫前肆无忌惮,先‘鞭笞’了一番中枢朝臣,看似一片大好,气势无二……却也千头万绪,百废待兴。

    偏偏关东那边的挑战者已经开始紧锣密鼓了。

    “先拿坞的粮食救济,一定要熬过这个冬日。”公孙叹气道。“剩下的从长计议。”

    “君侯想要扩大幕府,加三公诸曹于将军府之事呢?”戏志才也是赶紧又问了一件大事。“我看君侯如此繁忙,何妨先行?”

    “这件事情也不是能一蹴而就的。”公孙蹙眉道。“要和最近允许往我门下自投的求贤令一起处置……不过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这件事情确实可以更优先一些,这样好了,元常、公达久在中枢,志才可以跟他们一起,替我选一些长安朝中的才俊,届时我自然会亲自挑选。”

    “喏。”戏忠也只能赶紧俯首,起身后却又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公孙愈发蹙眉。

    “朝中有些人想让君侯自成大将军,以安人心……”

    “此事休要再提。”公孙几乎是立即黑了脸。“鬼鬼祟祟,不敢自己来说却让蔡伯喈这个老头来讲,还自以为得计?对别人倒也罢了,对你们几位,我可以直言……其一,我的女儿绝不会嫁个刘宏那种独夫的儿子!其二,大将军、骠骑将军、车骑将军俱已不在,我为卫将军便可以名正言顺总揽军政大权,何须加官?!我倒想看看,经前日一事,如今谁还敢在朝中与我争权?皇甫嵩还是王允,又或是过几日过来长安的刘虞?!”

    “话虽如此。”堂中唯独田丰不惧,迎难而上。“将军可曾想过,此次讨董,若你不给自己加官,军中将佐将来封赏又该如何?”

    “这不是正好吗?”公孙微微蹙眉道。“于下级军官、士卒而言,我加不加官,都不耽搁他们的升迁、封赏;而于有功大将来论,我不加官,他们岂不是更不好意思主动要官?天下秩序崩坏,军伍中滥爵滥赏的还少吗?依我看,反而是董卓在此事上更加严谨一些。”

    “有一个人……”田丰缓缓颔首退下后,贾诩忽然开口。“温侯吕布,官职、爵位,似乎都有些滥了,尤其是如今其人只是一降将。”

    “他连降将都算不上。”公孙长呼一口气道“但既然说了不追究,为了不动摇人心,就且闲置着吧……当然,唯独此人目光短浅,偏偏又勇如虎,当世无双,得多加小心,不要让他被什么人蛊惑去……多谢文和提醒。”

    贾诩俯首称是。

    “今日事已至此。”公孙摇头叹道,俨然疲惫至极。“诸位也辛苦至极,还是赶紧回去休息吧……事情得一件件的做。”

    众人称谢告辞,而公孙复又让贾逵等人去取些原本太师府中的名贵物件分与这些人,并一路送出去,自然不必多说。

    就这样,天色彻底黑了下来,这些公孙能够依仗的智谋之士也都纷纷乘车回府……有人明日如贾诩那般明日便要出发去办事,有人如王修那般还有自己的后勤体系要继续千头万绪的辛苦,还有人如田丰忽然接到了故友相邀,推脱不开,只能硬着头皮去赴宴……这些全都不提。

    只说荀攸、钟繇、戏忠得了吩咐,这三个昔日颍川旧友同车而返,复又一起在钟繇住所内小酌了起来,却也是说起了今日堂中之事。

    “咱们且不说替君侯寻揽中枢可用人才的事情,”酒过三巡,戏忠放下酒杯,就在榻上盘腿昂然而言,发问不止。“二位今日第一次参与议事,敢问两位名门名士以为我家将军幕中这些智谋之士到底如何啊,可配的上二位才德?我家将军又如何啊,可比得上什么天下楷模之类的人物?”

    话说,钟繇和荀攸二人是真正的生死之交,又都是天底下顶尖的聪明人,二人只对视一眼,便如何不明白戏忠这是一朝得势,宛如公孙前日在未央宫前质问公卿一般,要借着酒水散一散心中郁气呢?

    但明白归明白,毕竟是老交情了,这二人真不怕他。

    “我与君侯认识的比你还早,如何不知道君侯的神武。”作为戏忠的举荐人,钟繇毫不在意,直接开口正色而言。“唯独这些智谋之士,看起来才智出众,且肯于任事,但其中有些东西却已然成了隐患,若是一个处置不好,怕是要出乱子的……”

    “什么隐患?”戏忠果然有些怒气了。“你元常果然看不起我们这些寒门、偏门之人吗?”

    “非是此意。”钟繇正色而答。“我是看今日堂上有座之人……区区七人,居然有三个是颍川人,还都是几十年的故交,你说,这要是这三人心胸狭窄,以至于私下结党,排挤他人,那岂不是要坏了君侯大事?”

    戏忠怔了半日,尴尬欲死,只能闷头喝酒,而荀攸和钟繇却是难得失笑。

    笑完之后,戏忠也缓过气来,刚要赔罪,今日几乎一字未发的荀攸倒是忽然正色开口了:

    “今日确实是见识了,如贾文和揣摩人心,一击必中;如王叔治勤恳任事,不畏辛苦;如娄子伯进退有度,不失不漏;再如田元皓刚直不惧,直指畏难……有一个算一个,都是了不得的人物。当然,还有元常与志才,一个四两而拨千斤,一个不计得失,舍己为主,也让我大开眼界。”

    “那君侯如何呢?”戏忠按下酒杯正色相询。“你荀公达又如何呢?”

    “我荀攸如何,你们还不知道吗?”荀攸微微笑道。“至于卫将军其人……未央宫前一见,前日又召我做《求贤令》,我倒是只能想起桥公身前所给的那句话……外刚内韧,锋利为天下冠!”

    “然后呢?”钟繇带着醉意嗤笑问道。“公达莫要在我们面前乔装……你愿从之吗?”

    “大势如此,又受卫将军礼遇,自然要诚心任事。”荀攸继续笑道。“但我此时真的还想再瞧一瞧卫将军的底子……”

    “瞧什么底子?”戏忠冷眼质问。

    “外刚是我见识到了,内韧又如何?”荀攸恳切言道。“董卓强暴残虐,视百姓为无物,乃至于生灵涂炭,这自然是最令人不齿之辈。而卫将军虽然没有直言,可其中以民为本,兼抑制豪强、压迫世族的意思却已经很明显了……”

    酒意之下,钟繇微微蹙额,戏忠微微眯眼。

    “这种事情没什么不可言的。”荀攸微微叹道。“我族叔荀悦和我一样少孤,所以我与他相知甚笃,而他的想法便跟卫将军极似……一曰,豪强兼并土地,以至民生凋敝;二曰,世族连带为官,门生故吏视举人为君,此风极坏中枢执政之力;三曰,复仇成风,游侠成群,其实破坏法度,使地方失控;四曰,君与大道相违,则从道不从君……诸位,你们以为,天下智士看到天下崩坏,真的没有反思与检讨吗?”

    “多年未曾归乡,不想仲豫先生已然成此大道,可以引荐给我家君候,必然受重用!”戏忠当即开口。

    “我这位族叔,固然有成大道之意,但却书生本性……”荀攸连连摇头。“而且他厌恶先灵帝,却未必厌恶十岁而聪明的天子,来到朝中,也只会安心著书,忠心侍奉少年天子的。再说了,他如今在冀州韩馥处,如何能来?”

    “汉家旧恩深入人心吗?”戏忠一时冷笑。

    “说起来,文若也在韩馥处?”钟繇忽然开口问道。

    “然也。”荀攸感叹道。“幸亏他及时回去,带走了一半人,否则我们荀氏已经灭族了……不管如何,杀李榷一事,我便要感激卫将军终身的。”

    戏忠与钟繇也纷纷摇头。

    “你刚才说观我家君候内韧?”戏忠刚要自斟,忽然又想起什么。“是不是尚未说完?”

    “然也。”荀攸恳切答道。“我的意思是,卫将军的志向我是懂得,而如今天下沦落这个局面,我又如何不愿意见他成此事业,让天下重回秩序?只是,强硬总比软弱简单,仁心总比暴虐为难……以他的锋利,要鞭笞天下的豪强和世族,我并不担忧,甚至是隐隐有期待的。但以民为本呢?董卓视百姓为无物,所以说迁都便能迁都成功,而他以民为本,却被关中三辅两百万生民牵扯在关中,焦头烂额……偏偏乱世之中,总有人投机取巧,践踏百姓以成事业。既如此,他能忍多久?前日,他说灵帝独夫,但世间以武力压天下者,哪个不是独夫?他立在未央宫前,持刀呵斥天下,难道不是独夫之举?无人监制,他会不会有一日也会觉得太累,然后弃了自己的志向,一朝轻易视民为无物呢?”

    戏忠欲言又止。

    “我并非是苛全责备。”荀攸幽幽叹道。“其实相对董卓、灵帝,还有天下诸侯,卫将军能有此番坚持我已经是感慨难名了,而且也愿意勤恳出力,助他廓清天下。所以,又怎么会学那些沽名钓誉之辈,善加重力于其人呢?唯独你我三人故交,十载相逢,再加上之前狱中无聊,思索太多……今日这才多说了几句酒话罢了!”

    “且为卫将军寿!”钟繇长叹举杯。

    “为卫将军寿!”荀、戏二人纷纷举杯。

    就在三名颍川旧人饮酒长叹之时,也在田丰与王允两名昔日御史台故交一起叙旧之时,对此多少心里有些清楚的公孙却根本懒得理会,反而早早一个人吃完饭,然后亲自执笔写信,准备向河东的自家母亲寻求帮助了……这倒不是他产生了母亲依赖症,而是论及数十万人的安置,这位一手开创安利号的女中豪杰可能真的是天底下独一份的专家。

    当然了,气愤自家老娘之前专门来信,把刚刚纳的侧室夫人‘貂蝉’给叫走,以至于身边无人作伴,然后故意给自家老娘添麻烦的心思,恐怕也是有的……所以,这信一写,从自己未央宫前呵斥公卿的英姿,到今日关中千头万绪的麻烦,再到刚刚结为生死之交便要在豫州大打出手的曹孙刘苦情大戏,他是一件都没有少。

    写完之后,开着门的舍外却已经是暮色极厚,月明星稀了。

    “屋外是谁?”公孙收起信封,随口唤人。

    “君侯!”于夫罗赶紧闪入,恭谨俯首。

    公孙眯眼看了下此人,便直接开口:“按制度,舍外二十人值夜,你是什长不错,另一个呢?”

    “张什长刚刚去小解,正好不在。”于夫罗赶紧回复。

    “无妨……拿去给田豫,让他明日一早安排人去河东交与老夫人!”公孙不再计较,当即伸手递信。

    而于夫罗也赶紧接手,小心转身欲走。

    “对了。”公孙忽然想起一事。“韩遂、马腾还有那群西凉军头,还没把质子名单送来吗?”

    “回禀君候。”于夫罗再度俯首。“那日你驱除蔡伯喈后亲口所言,让我们告诉所有人,若非大事和被召唤,那无论是故旧还是其他客人,都一律不见……韩马无召。”

    “是我糊涂了。”公孙恍然大悟。“这规矩算了吧……那日我是气糊涂了……明日求贤令便要张榜,不要因此阻拦了前来自投名剌的人才。”

    “喏。”于夫罗赶紧称是,然后便要匆匆持信而走,但刚走两步,却又似乎想起一事,然后无奈转身。“君侯。”

    “何事?”正不知是要早点睡觉还是要看书的公孙恍然失神。

    “君侯。”于夫罗捧着信,回身汇报道。“你刚刚说弃了前日的规矩?”

    “然也!”

    “其实,就在之前天黑后,大约晚饭后的时间,有一位君侯的故旧前来拜访……因为君侯有令,我们便没来汇报,而其人却不愿离去,只是干脆等在了前堂之下。”

    “看来确实是我故旧了。”公孙也是无语。“不然你们何至于不汇报之余也不敢撵他呢?是谁啊?”

    “是蔡伯喈家的女公子。”于夫罗更加为难。“抱着白猫、带着面纱,还带着两个粗壮使女,抬了个大箱子……做主的田司马专门问过义从中的前辈,大家都说这确实是君侯故交,想来是来为蔡伯喈赔罪的,唯独君侯生气,便只好一边小心看顾,一边不做汇报。”

    公孙愈发无语,却又无力挥手:“也罢,让你们为难了……既如此,让她进来也无妨,反正我已经消气了。”

    于夫罗赶紧再出去。

    须臾片刻,果然其人复又引着一个抱着大白猫的女子,身后还有一个被两名粗壮仆妇抬着的箱子来到跟前。

    另一位刚刚归来的张什长和于夫罗一起会面,却又当众在开着门的廊下准备打开箱子检查,但箱子上面有铜锁,倒是让他们无奈起来。

    “俱是孤本,只能让卫将军一人看!”戴着面纱的女子见状竟然有些惊慌,以至于怀中白猫被惊吓到,一溜烟的蹿出来,先行进了公孙居舍。

    于夫罗、与那张什长,还有手已经按到箱子上的呼厨泉一起回头去看自家将军脸色。

    而公孙见状也是无奈摇头:“放进来吧……蔡伯喈哪有刺杀我的胆量?昭姬也不至于害我的!”

    众侍卫得了命令,反而直接抬起沉重的箱子,将其放入舍中,然后退出房舍。

    随即,戴着面纱的女子手足无措,步入舍中,却又勉强一礼:“请卫将军关门,我来为将军展示赔罪礼物……”

    公孙无语至极,却也没有阻止对方,只是直接起身去抱了猫,然后来到箱前:“何至于此呢?你父亲糊涂罢了,前日我虽气愤一时,却也知道他是被人撺掇利用了。”

    “不、不是这样……”女子勉力言道。“将军……不管如何,将军对我家总是有气的。”

    “昔日口齿伶俐的小丫头,竟然也畏惧到这份上了吗?”公孙愈发摇头。“这样好了,礼物我收下,天色已晚,你回去吧!”

    “请君侯务必……务必亲自开箱。”女子继续恳切请求道。“如此,我才许走。”

    公孙无奈摇头,一手抱着大白猫让开位置,一手示意对方开箱。而其人也赶紧掏出囊中钥匙,颤抖准备开锁……却又一时失手,拧断了钥匙。

    汉代的金属锁已经是簧片结构的了,这么一整,公孙一边无奈一边也是生疑,便一手抱着白猫一手从案上取下自己的断刃,然后在女子的惊慌之下一刀劈开铜锁,然后用刀刃挑起了狭长木箱的盖子,并旋即怔住。

    白猫自公孙怀中一跃而出,窜入箱中,而公孙却是张目结舌之余目不转睛。

    “何至于此?”许久,公孙方才回过神来。“我着实未罪你父至于此……”

    “或许如此,然卫将军持刃而言,谁敢不惧?”箱中一名不着寸缕的年轻女子,怀抱白猫,然后面色绯红,继续卧在那里言道。“且我父糊涂至此,可一可二复可三吗?”

    “但也依旧不至于此。”公孙低头言道。“早十余年前初见,我心里就明白他是个糊涂蛋……”

    “早数年相别,我也就明白卫将军是个聪明人了。”箱中女子面色绯红,轻声相对。“所以至于此。”

    “出去!”公孙忽然扭头对身侧带着面纱的女子肃容言道。

    我是要还债的分割线

    “卫将军既讨董成,白马入长安,往未央宫谒天子,时天子十岁。既出,蔡邕以故旧往曰:‘天子何如也?’对曰:‘天子聪明。’邕乃起身拜:‘今君侯引十万众渡渭水,长安人心不安,而天子十岁而聪明,君侯女年正嘉尔,何妨许以为后,以安天下人心?’卫将军勃然对曰:‘君自有女,何不嫁之?’乃逐。既归,邕惶恐无度,遂献己女至卫将军处,即为蔡夫人者也。”《三辅决录》.赵歧

第二章 贵贱不相逾

    一夜无言,第二日公孙自去处置事物。www.uu234.net

    按照昨日这位卫将军与核心下属们讨论出的大致结果,应该是兵分四路……一方面是王修暂时处置三辅民政庶务;一方面是贾诩出发处置收编弘农、洛阳残余凉州部队;另一方面则是娄圭与韩当等诸将议论功劳、整编军队;还有一方面则是让戏忠、荀攸、钟繇即刻开始颁布《求贤令》,并大举推荐人才,充实幕府。

    这其中,前三件事是可以同时并行的,而且除了贾诩的那边可以在短期内有所期待外,其余两件事都是注定要严肃对待,并且注定要耗费极多时间和精力来应付的长期事物。

    这么一来的话,从公孙的角度来说,扩大幕府,招纳人才,统一事权,就成了当务之急,也成了办好其余几件事的先决条件。

    而再具体来说,可能跟很多人想的不一样,这里面扩大幕府,建立制度其实倒是非常简单……毕竟,秦汉制度其实已经非常完善了,这年头的将军府中的有一个完整的军事后备体系和人才招募制度,三公府中更是针对各种事物拥有多大二加九再加一,共计十一曹一阁的完善政治体系。

    其中,所谓二,乃是指负责人事的东西曹,西曹负责内部人员署用,东曹负责外部人事署用。

    所谓九,乃是秦汉九曹制度,即户曹主民户、祠祀、农桑;奏曹主奏议事;辞曹主辞讼事;法曹主邮驿科程事;尉曹主后勤民夫转运事;贼曹主盗贼事;决曹主罪法事;兵曹主兵事;金曹主货币、盐、铁事;仓曹主仓谷事。

    最后外加一个黄阁主簿,负责文档存录。

    如此制度,加上原本将军府自带的军事枢密体制,真的就是一个完整的霸府制度了。

    实际上,后来的所谓唐代三省六部制度,宋代的中书、枢密、三司制度,再往后的明代阁部制度,包括清代的军机制度,说白了,都是秦汉制度的变种,君权、相权;内权、外权;文权、军权、财权……各自博弈,按照时代特色稍作进退而已。

    有一言说的极好,乃是万世皆法秦制度……天下事就是那些,这些东西没那么玄乎。

    而此时公孙要做的,无外乎是给自己的卫将军府加上这个十一曹一阁的机构罢了,然后再一拍桌子,以后自己地盘里的事情全都送到卫将军府中处置,仅此而已。

    那么回到眼前,从这一日开始,公孙的真正重点应该放在人才上面,因为没有足够人才的话,这十一曹一阁的制度再完善,也只是个空壳子而已。

    故此,公孙对今日的《求贤令》,马腾韩遂的送质名单,还有钟繇、荀攸的推荐,其实都颇有期待……无论如何,拿下中枢的本意,一个自然是确保唯一一个可能影响自己鞭笞天下的权威不会被别人所执,另一个就是看中这些年中枢积累的人才了。

    人才的重要性毋庸置疑,所谓万事万物以人为本,这个人自然指的是人民这个统合体,然而真正使用起来的时候,却也要挑选其中的佼佼者担任引领和其他重要职责,而这个佼佼者就是所谓人才了。

    而不得不承认的是,中枢这个被公孙当众指摘的官僚统合体,其内部依然垄断着整个大汉帝国最精英和最顺手的一群执政人才……黄门侍郎里的侍郎,尚书台的尚书郎,御史台的侍御史,还有董卓搞出来的以诸大臣公卿子弟为主的宫廷郎官,其实都是值得期待的人才,决不能一棒子打死。

    但是话又得说回来,这一切的前提是能为我所用,而且不能喧宾夺主。

    毕竟,用人即政治。

    “庞德庞令明吗?”卫将军府院中树荫下,公孙接过一张纸来,上来便微微挑眉。“他也是算是人质?韩文约你的人质?”

    话说,这日上午,公孙一大早便下令敞开大门,挂出求贤令,并直言来者不拒,然后便坐在院中准备接纳天下才俊。而很快,他也果然就在门庭若市之中迎来了第一波预想中的人才红利韩遂马腾,还有一些西凉军头乃是第一波蜂拥而至的人。

    毕竟嘛,这些人不需要顾忌脸面,而且他们在长安城中中是坐立不安,军队放在公孙大军的包围圈里也是战战兢兢……所以格外急切。

    “是。”韩遂赶紧起身,恭敬言道。“在下并非无子,但全都没有过十岁,恐怕没法伺候将军,只有一个女儿去年及笄,而凉州穷鄙,青年才俊太少,所以便干脆招了令明做女婿。”

    坐在树荫下的公孙仰头稍作思索,然后依旧一头雾水……若是庞德成为韩遂女婿,为何后来一直是马腾部曲?

    当然,这位卫将军不知道的是,正是当日他在渭水主持的那一战,把人家原本该成为韩遂女婿的阎行给弄死了,这才让庞德补了位,所谓事出有因而已。

    当然了,想不明白就不必多想,公孙立即颔首:“既如此,庞令明确实是最佳人选,听说他本来就喜欢乘白马,昔日在凉州便称白马从事,我也很喜欢他的武勇忠义,正好此番我义从有些军官要外调,就让他领这些名单上的凉州子弟过来,以作补充。”

    韩遂大喜过望,立即俯身谢恩。

    而马腾也赶紧起身,将手中一份名单经贾逵之手递上。

    公孙打开来,当头便看到马超二字,更是愕然:“马超是你长子吧?”

    “正是。”马腾立即应声。

    “已经加冠了?”公孙愈发蹙眉。“没这么大吧?”

    “刚刚十四岁,但等送来也算是束发的年纪了……我是想让他随卫将军学些东西。”马腾恳切应声道。“而且这小子虽然只有十四,却早已经能上马使矛,堪称健勇。”

    公孙愈发蹙眉。

    话说,他倒不是怀疑马腾的诚意,而是对马超这个人有些疑虑……也不是人品上的疑虑,十四岁的熊孩子,再怎么熊,孤身一人离家千里,在军队里也能渐渐约束好的,关键是十四岁这个年龄确实尴尬,有些小了。

    可若不受,却更不对头吧?

    “禀卫将军。”就在这时,刚刚轻松坐下的韩遂忽然又起身言道。“马超乃是马将军庶长子……他还有两个嫡子,一个十三一个十二,俱能上马持矛。”

    马腾惊愕看向韩遂,却又赶紧朝公孙下跪请罪:“绝非有欺瞒将军之意,实在是其余二子太小,且马超也非在下庶子,只是其母为羌人罢了。”

    “并没有追究你的意思。”就在马腾惶恐一时的时候,懒得理会韩遂小心思的公孙终于是颔首出声。“只是确实觉得年纪有些小,没必要强行束发……这样好了,这些名单上的凉州子弟,十八岁以上的随庞令明入白马义从,十八岁以下的,如你这长子马超,不如去昌平读两年书,再来我军中效命,如何?”

    马腾自然无话可说。

    而既然定下了章程,凉州最大的两个军阀也都成功通过,那接下来,诸如杨秋、成宜,以及姜、阎、赵、任、梁、苏、宋、边等等凉州豪族、军头也都纷纷输诚,俱有子弟送上,自然不必多言。

    而公孙收起名单,眼见着身前这群凉州军阀、豪族毕恭毕敬,也是不由一声叹气:“诸位,你们知道我为什么对你们这么优容吗?”

    韩遂当仁不让:“君侯大度。”

    “不是大度。”公孙摇头不止。“咱们去年刚刚打过一仗,死伤过万,何必自欺欺人谈什么大度?之所以容忍你们,无外乎是事有缓急而已。”

    韩遂、马腾以下,俱皆干笑。

    “于地方而言,你们凉州那里,一来羌汉混居,乱象绵延百余年,想要重建,不免任重而道远;二来,凉州只要不侵扰关中,便无关大局。”公孙继续坐在那里言道。“而于人而言,凉州军虽然善战,但如你们这种废物,看似赳赳无前,其实所求者不过是割据一时,求个人安乐罢了,并无大志……不要说与袁绍相比,便是陶谦、刘表、刘璋都是远不如的,故此,只要你们老实,我自然可以放一放,先收拾河北,再来与你们讲道理……而你们也是懂得这个道理,所以才敢去坞那边见我,还想着倚靠我来翻身坐稳对不对?”

    韩马等人愈发赔笑。

    公孙也是顿时失笑,然后旋即又收笑肃容:“话虽如此,可我为执政,总是要讲一个朝廷规矩的,而且我兵马强盛于你们,也曾堂而皇之胜过你们,总是可以对你们说些话吧?”

    韩遂依旧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其人立即拱手俯身:“愿听将军吩咐!”

    自马腾以下,也赶紧纷纷正色俯身听命。

    “其一,我不管你们如何,汉阳郡郡治冀城,以及冀城以东的通道要让出来,朝廷也会派新的凉州刺史入驻冀城。”

    “喏!”上来便要夺地盘,但韩遂等人还是咬牙应声。

    “其二,不许相互私斗,若有摩擦,先禀刺史,能坐下来不要上马……是非曲直,我心里自有判断。”

    “喏!”

    “其三,北面三郡以马寿成为首,要注意防备西部鲜卑南下,并州有求援兵,不许推辞;而西面三郡,以韩文约为首,要尽量维持西域通道,保障商旅。”公孙继续言道,而话至此处,却是忽然变得严厉起来。“最后,不许有残民之事。据我所知,凉州百姓在你们治下还算安泰,当地百姓对你们都还比较尊重,这其实才是我真正能够容忍你们的缘故,否则,便是再艰难,难道有讨董艰难?我在河东和之前未央宫前已经把话说的很清楚了,真要是违逆了我,那我也要如诛除董卓那般,隔着千里万里,取你们的首级,然后传示天下……诸位,我与董卓相交十余载,所以能留他老母和孙女,跟你们可没什么瓜葛!”

    韩遂喉结微动,依旧是第一个低头称喏。

    “既如此,我明日就上表天子,与你们两个杂号将军的称呼,便各自引兵回去吧。”公孙挥手道。“长安这里千头万绪,我实在是没心思招待你们,而你们也要早些回去后安定凉州秩序,抚慰凉州人心……告诉他们,大汉安定了百年,凉州乱了百年,如今大汉全乱,但我公孙取了关中,却也该轮到凉州稍微安定了。”

    韩遂等人俯首告辞,公孙便将名单收起,也没做多想。

    话说,卫将军府难得大开,自然是门庭若市,所以韩遂等人既走,门前义从便立即又引人至此,而这一拨人乃是三兄弟,分别唤做张范、张昭、张承,乃是河内修武名门,留侯张良之后。

    其中,张承乃是正经的卫将军属吏出身,算是公孙故吏……出身顶尖名门,又有这么一层关系,也难怪会这么早过来,同时也难怪义从将他们放到最前面。

    话说,另一个时空里,这哥仨曾经一度谋划过对付董卓,却又自己放弃了,然后一起逃到扬州,最后被袁术给逮住,到官渡之战后才回到中枢,并受到曹操重用。

    而此时,有这么一层关系,公孙自然是觉得水到渠成,于是当即起身相迎,一方面要让张承回归幕府,一方面却又主动跟张范直言,请对方留下来担任自己的奏曹曹掾。

    不过,张承的回归是一口而定,张范却婉拒了公孙的征辟。

    公孙惊讶之余却也恍然……一来,之前在河内他就知道张范这个人极度恬淡,很有道家出尘的感觉;二来,他也理解张范的心态,自己之前在未央宫的气势太足了,以这种聪明人而言,未免会有些担忧,其人或许是偏向自己的,但却不想在汉室与自己之间站队。

    放弃中枢职务,成为他公孙的直系掾属,不到万不得已,他这个留侯之后是不会这么做的……尤其是修武张氏还跟公孙有香火情,只要这位卫将军不是个分不清敌我的傻叉,那就不会为难他的。

    实际上,对此公孙果然无话可说。

    当然,有些失望却也难免。

    其实,对于能在长安招揽到的人才,公孙心里是有一杆秤的。

    如马腾韩遂那边送来的人物,尽管出身边郡,而且身上反贼的味道是怎么洗都洗不清的(真正名义招降他们的是董卓),但公孙反而乐见这些人加入自己的军队,并在日后于关东河北立功,因为他们政治上的毫无根基与部队中的毫无牵扯,其实反而算是某种极大的优点,可以让人放心使用。

    还有些人,不管出身、立场如何,只要保证基本的能力,那么如果他选择按照《求贤令》的方式自投名剌上门,公孙也一定会尽量保证从优安排对方……千金买马骨也好,服从性测试也罢,反正千百年来都是这个规矩。

    再有些人,只要找上门,公孙是没办法也没理由拒之门外的……比如曾经帮助过公孙的何进长史王谦,还有王谦背后的山阳王氏,这得报恩;还有蔡伯喈再上门,以公孙的角度来说,这就得捏着鼻子供起来了;类似的还有刘宽的门生、曾经河内的旧部,等等等等吧。

    但是万万没想到,这批人跟他牵连的人,居然心意飘忽,反而是那群西凉反贼个个诚惶诚恐……莫非只能示威,不能贪情吗?

    送出张范,留下张承,公孙心中不免有些想法,而随着时间流逝,这一日来的人越多,类似的情况也越来越多,甚至,公孙极为看重的师叔华歆华子鱼(这厮是卢植师弟,也跟审配旧主陈球有关系)反而劝他不要太急,以安抚关中人心。

    至于所谓真正自投名剌,以‘应聘’姿态而来的‘贤才’,就更是一个都没见到了。

    当然,即便是心里明白,今日得到消息后上门的只是长安城内的人而已,而长安城内的人没几个需要用这种方式来求出身,但公孙的心情却也依旧渐渐转向阴郁了。

    唯独当今之世,所谓君择臣臣亦择君,你是不能在招揽人才上显得过于咄咄逼人的,想要示威都得旁敲侧击,否则最后吃亏的只能是你。

    “君侯。”

    下午时分,天色西斜,戏忠、荀攸、钟繇带着自己的推荐名单赶到卫将军府邸时,却正见到公孙召见王谦之子,才十三岁正在戴孝的王粲……话说,直到此时公孙才知道,王谦迁都路上便已经病死,而其心中愈发抑郁之余,却也在犹豫如何安置王粲。

    要知道,这个小子和他的堂兄一起来拜会,二人年龄相仿,但他的堂兄王凯年纪轻轻便身长七尺,仪表堂堂,望之宛如束发青年;而王粲本人却身材矮小,相貌丑陋,而且身体羸弱,宛如一个没发育完全的十岁孩童,着实让人担忧。

    平心而论,如果王粲跟他族兄一个模样,公孙早就留在身边任用了,但如此模样,若是留在身边打磨,一旦得个病受个伤,然后一命呜呼,未免怕负了王谦当日的两次大恩。

    而就在公孙一时犹疑,周围钟繇、戏忠、荀攸等人也会意保持沉默的时候,忽然间,又有于夫罗自后院前来,匆忙奉上了一个锦囊。

    “这是什么?”公孙自然茫然。

    “蔡……蔡夫人所遗。”于夫罗赶紧作答。“不是我不知君侯在见客,实在是夫人吩咐。”

    周围人面面相觑,便是戏忠也不知道为何忽然多了个蔡夫人,而稍微知情的贾逵和一众义从又怎么可能多嘴呢?

    “她回去了吗?”公孙倒是不以为意,直接接过锦囊,在他看来,既然有昨夜一事,却也无须多想,只等过两日忙完后便即刻寻人提亲,正式将对方纳为夫人……十几年前以蔡伯喈之女为妾,未免可笑,但如今秉天下之权,也就无所谓了。

    天底下规矩虽多,却没几个是为真正上位者设计的。

    “一早君侯来前面视事,蔡夫人便已经回去了。”公孙主动问起,于夫罗语气不免顺当了很多。“她让我等不必告诉君侯,只是留下两个锦囊……一个便是这个,要交给君侯;另一个却是给属下等人,让我等此时拆开来,而拆开后才知道是要在此时给君侯奉上锦囊,并汇报一事。”

    “何事?”公孙刚要打开,陡然一怔,心中也有些惊疑起来。

    “蔡夫人留给我们那个锦囊中写的清楚,她让我们转告君侯。”于夫罗语气干涩艰难,俨然是有些畏惧。“她不是回家,而是一早便去河东了,准备去寻老夫人谋个差事……”

    “怎么一个个的都去河东?”公孙听说是去见自家母亲,不免尴尬失笑,只觉得蔡昭姬未免有些太过主动。然而,等其人拆开手中锦囊,微微一扫,却又整个人不好了。

    原来,锦囊之中,一张纸条而已,而纸条上不过区区数行娟细小字:

    自幼在邯郸,多闻大娘风采,常思以女子身效仿,以留名天下,慰藉百世。然囿于家族,多思无行,囿于乱世,多行无果。昨日之事,三分为父,三分为君,然终为己矣。今日往河东,不复返也,君若稍存心意,期亦不复寻也。

    公孙怔怔片刻,仔细思索,总算是明白了对方的意思自己以为是美人投怀,却不料是美人挣脱束缚临行之前嫖了自己!

    “君侯?”众人眼见着公孙半晌不说话,而王粲兄弟还尴尬坐在那里,便出言提醒。

    “让……”公孙闻言开口,可说话说到一半,愣是卡在了那里,许久方才缓过来。“张承何在?”

    “君侯。”刚刚归入幕中的张承即刻起身应声。

    “让你兄长替我做个媒,”公孙抬起手中锦囊,茫然而言。“告诉蔡伯喈,他女儿昨日在我这里,既为我夫人,终不会负她。”

    和座中其他人一样,张承怔了许久方才醒悟,然后赶紧点头。

    “还有。”公孙等了片刻,复又扭头指着戴着孝布、身材矮小丑陋的王粲对贾逵言道。“王长史与我多年故旧,如今他去世,其子年少而孤,我不能不亲自抚养……但我此处并无家眷,不好处置,你带人回一趟河东,亲自送他去见家母,顺便问一问蔡夫人有没有赶到河东……明白了吗?”

    贾逵心知肚明,当即应声,却也不以为意。

    安排完两件事情,似乎有所补偿,却又似乎无所谓,公孙怅然若失,却又忽然起身:“天下事,不去主动作为,只能坐而失机……志才、公达、元常,你三人将要推介的名单留下,我自会观察……但不妨先召集朝中公卿做些准备,你三人去布置,明日我要在城外渭水畔大宴群臣!”

    一众幕属,自然纷纷应答,然后各自告辞去做。

    而公孙手持锦囊,坐回座位,却又依旧怅然若失。

    我是怅然若失的分割线

    “孝庄仁宣诚宪恭懿至德纯徽翊天启圣文皇后,太祖亲母也,太祖少失怙,乃贩缯抚之……凡经商,二十载安利号流通天下;凡著书,固百万言,文史小说诗歌皆涉;凡为民事,安抚二辽,以成塞外繁华。世称奇早于太祖奋发。”《旧燕书》.孝庄文皇后本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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覆汉介绍:
努力闻达于诸侯,以求苟全性命于乱世!作为一个遗腹子,公孙珣很早就从自己那个号称穿越者的老娘处获取了人生指导纲领。然而,跟着历史大潮随波逐流了一年又一年,公孙珣却总是发现情况有些不对:“族兄公孙瓒不靠谱啊,母亲大人你告诉我怎么办?在线等!”“四世三公的袁绍快被我玩死了,母亲大人你告诉我怎么办?在线等!”“超世之杰的曹孟德和我师弟刘备要组成联军来怼我了,母亲大人你告诉我怎么办?”“那个……娘啊,最近司马懿领头给我上了劝进表,我心里挺慌的,你说怎么办呢?”“哦,凉拌啊?不许打扰您老人家挑儿媳妇玩后宫太后传?明白了,这次肯定听您的话,我从小就听话!”这是一个半土著的男人奋斗在大时代的故事!覆汉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覆汉,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覆汉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