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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虎狼从中也立身(续)

    上元节后,呼厨泉被从亭舍中释放了出来,并随同公孙一起离开晋阳,南下祁县,同行的还有两万余战兵,一万余辅兵,以及大量军官、文吏。顶 点 X 23 U S顶 点 X 23 U S而等来晋地重要节点祁县后,更是汇集了早已经到此的王修,和其部一万余辅兵。

    到此为止,在太原郡得到了充分补充的幽州军,合计战兵两万,辅兵两万。而且其中战马、驮马无数,几乎堵塞了整个通道;便是粮草、军械等各类物资,也早已经在祁县境内沿着汾水两岸堆积如山。

    当然了,从呼厨泉的角度而言,恐怕是没有什么战兵、辅兵这种说法的,而且对其中大量战马、驮马的来源也有些无奈……但不管如何,他都看到了一股平生所见最强大的军队,并对天下局势有了一个比较清醒的认识。

    那就是,太原的这位卫将军,在河内遥控酸枣联军的关东盟主袁车骑,还有那位打得袁绍落花流水的董相国,这三位大人物是天底下真正的强者!其余所有人,哪怕是再有野心,再有想法,再有能力与实力,此时都只能暂且三选一,择其一而侍……然后,或是靠着这三位的羽翼遮蔽,或者靠着这三位中的某一人尸体,方能有所为。

    当然了,这个想法坚定起来以后,呼厨泉却并没有因为自己兄长搭到了袁本初的线而自得,恰恰相反,他开始为自己兄弟夹在两位巨头之中而感到忧虑真打起来,就自己兄弟那四五千骑兵,加上张杨那四五千步兵,在这么一只军队面前够干啥的?

    到时候是该投降呢,还是该顺着壶关逃走?

    投降的话,很可能被这位掌握了并北匈奴部分势力的卫将军给直接吞并;逃走的话,入了河内或者魏郡,人生地不熟,怕是也很可能被袁绍吞并……那位袁盟主最近可是对周边联军颇为苛刻的!

    而不降不走,就只能战……那更干脆!指不定自冒顿单于传下来的四百年匈奴王庭正统就要到此为止了。

    不过,这种忧虑很快就烟消云散了,因为来到祁县后不久,公孙便召见了呼厨泉,然后一番呵斥,说什么替这兄弟俩报了杀父之仇,二人却居然敢据上党阻隔道路,真真是无耻之极!

    一番作态,逼得呼厨泉只能连番叩首,替自己和自己兄长赔不是,然后涕泪交下,表达对卫将军的感激之情。

    再然后……

    再然后,这位卫将军就让呼厨泉滚回上党了。而同行的,还有前护匈奴中郎将王柔,以及卫将军幕中一位叫戏忠的文士,二人一正一副,将随呼厨泉一同前往上党回访,前者做正式使者,后者则要去河内、上党边界上的波县接应卢植、公孙越等人。

    而临行前,呼厨泉更是看的清楚,祁县的幽州军已然大举出动,按部就班的沿着汾水往西南方向开拔,俨然是冲着河东而去了……他们走时已经出动了上万大军,而且还是源源不断。

    回使、出兵,很显然,这位卫将军虽然恶声恶气,但却还是非常务实的。

    甚至可以换个说法,其人嘴上很恶劣,但身体却很诚实!

    当然了,这种诽谤只能停在呼厨泉的心里,二者身份实力差距太大,不要说公孙,就连王柔这个使者他都得毕恭毕敬,当成亲老子一般伺候……你还别说,王柔当年担任护匈奴中郎将的时候,还真是和呼厨泉亲爹关系不赖,然后王柔卸任归家教书,而呼厨泉亲父羌渠先稀里糊涂成了匈奴单于,又死在了匈奴内乱中,也算是世事无常了。

    那么,对上王柔这种确实有渊源的长辈,表现的孝顺点也没人会看不起。

    就这样,不管如何,呼厨泉的出使都大获成功,而于夫罗与张杨兴奋之余也是对王柔格外礼遇,至于戏忠南下接人的举动,这对奇怪的军阀组合也没有任何反对的理由……实际上,他们巴不得公孙越和卢植早点过去呢!最好连波县的牵招和护送公孙越的成廉,也过去最好!

    当然了,牵招和成廉加一起估计得有小两千人马,如今公孙在北面太原郡,于夫罗和张杨还真不敢放人过去。所以,双方说定,先让公孙越和卢植带着何进家眷去太原,‘稍待片刻’,再讨论成廉和牵招的去留。

    话说,大军行进和小部队行进,还有单骑往来,速度不是一回事……当戏忠带着卢植、公孙越,以及何进数十家眷,甚至还有牵招的老师乐隐,顺着沁水进入上党,穿过羊头山来到上党郡治长子县后,公孙和他的大军不过是行进到了界休,来到界山与另一座羊头山之下。

    不错,上党有两座羊头山,一座在长子县南,与长子县东的壶关一起锁住了上党盆地,一座在上党与太原郡的交界处,与太原界休的界山遥遥相对,却又和上党盆地主通道上的涅县一起,锁住了上党盆地的北面……两座地形险要的野山,一南一北,护住上党腹心,倒是别有趣味。

    回到眼前,卢植、乐隐都是天下名士,公孙越又是公孙信重的族弟,甚至何进还是张杨的恩主,这些人一起到来,于夫罗和张杨怎敢怠慢,所以马上又专门设宴款待,而且全程礼节备至。

    宴后,张杨更是将自己所占据的郡寺让出,让卢、乐、公孙,还有之前的王柔,以及何进的家眷,这些人一起下榻,自己反而去了亭舍。

    然而,带着四五分醉意来到城中都亭,尚未来得及睡下,张杨却又忽然听到汇报,说是自己的心腹下属杨丑忽然从城外引数骑而来,而且还带来了一个并州九原出身的豪杰,于是不由喜出望外。

    当然要高兴……这年头讲的就是一个乡梓关系,而偏偏张杨出身的云中乃是河套四郡之一,人口稀少,便是四郡加一块也不过几万人口,平素难得见到一个故人。

    实际上,之前在洛阳,他和吕布关系密切也在于此,出门在外,难得乡人故旧,不可能没有亲近感。

    而这次,杨丑带来的河套老乡,果然也是个熟人。

    “见过张太守!”成廉随杨丑进入亭舍,不慌不忙,昂然拱手。

    成廉曾在平城驻守多年,张杨出身云中,却又去做州吏,如何不认得对方?于是乎,其人赶紧上前握手而迎,然后一起落座。

    但刚一开口,张杨却又显得有些无奈:“我以为成司马尚在波县与牵县令一起扼守南面太行山口,不想却忽然潜行来到此处……私下相见,可是有什么事情吗?只要并非疑难,我一定尽力为之。”

    “张府君想多了。”成廉也是一时失笑。“我一个武夫,腆为卫将军爪牙,哪里能有什么疑难?不过是受人之托,请张府君再见一人罢了。”

    张杨闻言看了看只是面露好奇的杨丑,又打量了一下神色从容的成廉,却并不着急询问对方要引见之人,反而问了另外一件事情:“天下动乱,人各有志,成司马与卫将军相隔那么远,又多年不见,为何还是忠心不二,自认爪牙呢?”

    “人生于世,贵有自知之明。”成廉感慨道。“我一边郡武夫,能遇到一个赏罚分明,且能让家人得安居处的明主,何必再想其他?”

    张杨缓缓颔首,便不再追究:“那敢问成司马,你所言欲见我之人,可是卫将军幕属,戏忠戏志才?”

    成廉哑然失笑,却又轻松颔首,而杨丑见状也是一时惊愕。

    “非是我能掐会算,”张杨无奈对杨丑解释道。“乃是成司马自认卫将军爪牙,又绕到你这里兜圈子、做遮掩,那要与我交谈之人必然是卫将军那边的腹心人物,而今日设宴,唯独那位戏先生不胜酒力,中途先‘休息’去了。”

    杨丑恍然大悟。

    “戏先生何在?”张杨复又转身对成廉言道。“我这就换成便装去见他。”

    “就在门外。”成廉坦诚以对。

    张杨倒抽一口冷气:“如此,我反而有些胆怯了。”

    “只是见一见,听一听而已。”成廉勉力劝道。“张府君不看在咱们同乡的面上,也该想想我家君候当日赠剑的情分吧?”

    张杨沉默不语,倒是杨丑知道自家这位上司向来为人宽厚,便干脆自顾自出门去接那位就在门前的戏先生了。

    而果然,这个即便是遇到下属造反也只会哭着责备自己的张太守并未阻止,反而也是主动立在门内。

    “张府君!”戏忠布衣黑帻,长身而入,然后开门见山。“我家君侯想用一大郡换上党,还请张府君允诺。”

    张杨原本还想请对方坐下,但咋闻此言,却是不由一怔:“志才先生莫要开玩笑,卫将军哪来的大郡来换上党?而且以郡换郡这种事情,未免可笑。”

    戏忠一声轻笑,张口欲言。

    而此时,张杨却已经再度醒悟:“莫不是说河东?让我去河东,然后卫将军取上党?可河东虽好,却有十万白波匪,我区区几千兵马,去了岂不是送死?可若是卫将军破了白波匪,取了河东,又如何会平白与我换?河东富庶,且居长安、洛阳之中,天然形胜,上党却……志才先生莫要诳我!”

    “非是河东。”戏忠不慌不忙,只是立在舍门之内,轻易揭开了谜底。“乃是河内!”

    张杨本能便觉得荒谬,比河东都荒谬,但刚要张口驳斥,却居然怔在那里。

    “张府君大概也想到了吧?”戏忠负手轻笑应道。“河内王匡,之前肆意刑虐郡中,早已经失了河内人心;然后小平津一败,更是没了兵马;便是些许士林名望,也因为被袁绍逼迫杀了自己妹夫,八厨之一的执金吾胡毋班,而成了无根之水……所以,张府君若引兵南下,有牵招牵县令在太行山口让开道路,其实是可以轻易取而代之的。而且河内的富庶,哪怕是只能占王匡所领的半个郡,也比你们在上党这种地方与匈奴人一起分半个郡要强许多吧?”

    房中其余三人,杨丑恍然大悟,成廉面色不动,而张杨却是缓缓摇头。

    “张府君,我今日是带着卫将军的诚意过来的,不然不至于专门等到卢公一行人赶到此处再开口,若有疑虑,还请你尽管说来,我一定诚实以对。”戏忠俨然早有预料。

    “河内虽好,但怎么可能轻易立足?”张杨无奈言道。

    “王匡在河内,仗着兵马多壮,作恶多端,人心尽失,而张府君你在上党,虽然只有四五千兵,所据也不过半郡之地,还要与于夫罗平分,却从未忘记职责……上党能在白波贼和黑山贼的袭扰下保全半郡,已经很了不起了。河内、上党是邻郡,河内百姓士民又不是瞎子,如何不愿你去保境安民?至于太守……你自表也可,让卫将军来表也行,寻袁绍来表亦可!如何说不能立足?”

    “既然说到袁车骑,那别的不提,只说袁车骑亦在河内,其人岂能容我?”

    “袁绍能容王匡,为何不能容张府君呢?”

    “志才先生如此诚恳,我也不能不有所交待。”张杨终于也吐露出了一个重要信息。“你不知道,其实我刚才之所以怔住,乃是袁车骑的幕属颍川辛评辛仲治曾来过我这里,也曾经专门提过此事……他当时的意思,是等卫将军与白波匪开战,波县诸位也越过上党去了太原时,让我引兵南下攻打王匡……换言之,袁车骑自己吞并河内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他当**迫王太守杀掉自己妹夫,恐怕正是要消掉其人最后一份德望。”

    “那又如何?”戏忠冷笑不止。“辛仲治那厮来上党的事情我又不是不知道,但我且问张府君一句,既然王匡已然成了空壳,为何袁车骑不干脆直接吞并?”

    “想来是为了声名考量?”张杨略作推测。

    “更是因为河内直面洛阳,战事为先……他不敢轻易引兵处置此人,以免再被河对岸的西凉军抓住战机,打一个落花流水!”戏忠一语道破。“换言之,只要张府君有兵马在手,大敌当前,袁本初便不会冒险攻击于你的。恐怕张府君还不知道,我也是此去波县才明白过来的,其实那边王匡也明白自己的处境,却也让亲信族人回泰山老家募兵了,只要兵马再回来,便是袁绍也不可能当着董卓之面轻易处置于他!而张府君你,也要错失良机了!”

    张杨恍然大悟,但却又反而抓住了一个要点:“既然河内乃是董卓当面,王匡一万余众都轻易溃败,我区区五千兵马,到了河内又如何立足?”

    “吕布不是张府君故交吗?”戏忠轻声哂笑。

    “故交二字,或许能保全我性命,但如何能存立身之地?”张杨不由苦笑。

    “张府君啊!”戏忠一声叹气,然后忽然负手盯着对方冷笑不止。“你还不明白吗?在河内,你尚可以保全性命;在上党,你却未必有此运气了!”

    张杨和杨丑当即色变,而后者也是终于忍不住插嘴询问:“志才先生这是何意?”

    “并无他意!”戏忠换了脸色,凛然答道。“我家君侯对张府君并无恶意,但却因为匈奴骚扰并北一事对于夫罗耿耿于怀,时时想取于夫罗而借其人名位彻底清理匈奴。所以,若张府君应了此事,自然无忧;若不应,我家君侯便只好从涅县进军,亲自来与张府君还有于夫罗交谈了!”

    对于这种谈判,无外乎是威逼利诱二字罢了……所以此言既出,效果倒是显著,张杨和杨丑面面相觑,一时都不能言语。

    而这二人互相看了半晌,却是杨丑率先开口:“府君不妨再想一想。”

    “卫将军竟然要吞并于夫罗吗?”张杨也是一时喏喏。

    此言一出,事先对张杨性格已经有些了解的戏忠便心中明了……事情怕是已经成了七八成!

    于是乎,其人当即改容,勉力再劝:“张府君,其实我本就要劝你的……你想想,你身为一个汉室的太守,却要依仗一群匈奴人来控制地方,这是长久之策吗?天下人又会怎么看你?而此番南下河内,非只是换了一个富庶的地方,反而正可趁机摆脱于夫罗。”

    “可于夫罗毕竟曾助我安定上党,我不忍与之争斗!”张杨几乎是有些哀求的意思了。“志才先生想一想,于夫罗若见我走,岂会轻易罢休?”

    戏忠不由再笑:“无须争斗,只要张府君做三件事……便可以兵不血刃,而以上党换河内!”

    张杨尚未开口,杨丑便迫不及待:“敢问先生,是哪三件事?”

    “其一。”戏忠看着杨丑,轻松言道。“想法子哄骗于夫罗引其主力去涅县。”

    “此事简单。”杨丑也不由轻松言道。“其二呢?”

    “其二更简单。”戏忠继续言道。“其二,让成司马随你们本部南下,则牵县令自会让开南面往河内的道路,诸位直接以波县为据点,引兵南下,奔袭王匡所在便可……届时,成司马和牵县令也会来接手壶关、长子。”

    杨丑愈发大喜:“这确实简单……可这便行了吗?其三呢?”

    “其三。”戏忠低头轻笑。“还请张府君事先撤走北羊头山的那两曲人马,放我家君侯数千步卒从小路入上党,截断涅县退路……届时后路被阻,前面又是我家君候大军所在的太原郡,彼辈又多是骑兵,不能坚守,除了降服还能如何?”

    杨丑一时愣神:“如此简单?”

    “简单不好吗?”戏忠嗤笑反问。

    “非是如此……”杨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却又看向了张杨。

    而张杨一声叹气:“只是略有感慨,卫将军不愧是安利号的少东,做的一手好买卖……竟然是拿别人的大郡来换上党,还要我做恶人来卖于夫罗。”

    “若真拿自己的来换,张府君敢换吗?至于说恶人,袁绍不也是让张府君来做恶人吗?”戏忠不以为然,然后,一直就立在门内的其人便干脆拱手告辞。“明日若张府君将于夫罗送往涅县,我便当做府君答应了。若没有,还请张府君早早将我们一行人拿下,省的我家君侯打进来,你们这几千并北招募来的兵马,连个保命的人质都没有!”

    言罢,其人便直接转身退去了,而成廉也是微微一拱手,便随着戏忠钻入到了暮色之中。

    且不提张杨和杨丑如何在亭舍中说话商议,这一边,成廉和戏忠来到外面,假装成杨丑的部属,出城以避以避匈奴耳目……而好不容易出得城去,成廉却是忍不住多了句嘴。

    “敢问志才先生。”成廉在马上恳切问道。“这张杨如此优柔寡断,又连杨丑这种下属都约束不住,更只有区区数千兵马,却为何总想着在咱们君侯与袁绍中间割据一方,自成事业?还有那于夫罗一个区区匈奴人,同样不过几千兵马,放着美稷王庭老家不回,也总想着留在南边观望形势;便是王匡,此人如今无兵无将,无德无望,却还是不愿撒手……何必呢?!”

    “这就是所谓乱世龙蛇并起了。”旁边戏忠却是丝毫不觉得疑惑。“有人持忠义,有人恃勇力,有人天然短视,有人自以为是,有人身不由己,有人干脆只是心有不甘……反正就是这个世道。其实,若是人人都识时务,反而更奇怪了……”

    “奇怪在何处?”成廉愈发好奇。

    “你想想,”戏忠勒马驻身,微微叹气道。“若是人人识时务,那自商汤起,便不该出现鼎革之势,如今岂不是还在夏朝?”

    成廉一脸茫然。

    “那换个说法。”戏忠见状笑道。“若是人人识时务,当年高祖便该老老实实在汉中,而光武也该老老实实从了王莽,今日咱们君侯,也该老老实实呆在辽西,不与董相国为敌才对!”

    成廉似懂非懂,思来想去,却愈发茫然。

    一夜无言,翌日一早,前一晚被公孙越灌得烂醉的于夫罗尚未起床,却忽然被张杨亲自登门拜访。

    “增兵涅县?”于夫罗一时恍惚。“为何啊?如今咱们跟卫将军的和睦不是已成定局了吗?”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张杨严肃言道。“越是事情已成定局,越要小心提防……单于,你部多是骑兵,可以打着护送卢公与公孙越的旗号,趁机增兵涅县,我则将涅县部众撤回,实际上却偷偷派去北羊头山多加布防,如此方可无忧……等卢公等人平安到了太原,然后卫将军又确实出兵河东,与白波贼交手了,单于再回来又何妨?”

    话说,若是别人倒也罢了,可是张稚叔这种人,性格仁慈软弱,在上党半年,向来只有于夫罗压迫他的事,却没有他占于夫罗便宜的时候。

    所以……

    “张太守心思缜密。”于夫罗略作思考,便不由感叹点头。“既如此,今日送行,我亲自引兵去涅县走一趟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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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汉末大乱,雄桀并起。若董卓、二袁、韩、马、张杨、刘表、陶谦之徒,兼州连郡,众逾万计,叱吒之间,皆自谓汉祖可踵,桓、文易迈,徒自可笑。”《典略》.燕.裴松之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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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马上相逢无纸笔

    正月二十七,正在界休屯驻的公孙得到戏忠传来的讯息,不由大喜过望,其人明显是对如此简单的驱虎吞狼策也能轻易夺取一郡感到振奋……然而事实证明,最简单的利弊和最直接的强弱之分最容易说服对手,最简单的计策也最无懈可击。www.uu234.net

    于是乎,公孙不再犹豫,即刻发兵。

    其中魏越引骑兵四千,立刻掉头,转回祁县,然后打着迎接卢植的旗号沿着太原盆地和上党盆地的主通道迎面去涅县;而与此同时,高顺则带步卒三千,就从界休出发直接翻越被张杨撤防的北羊头山,然后轻易潜行到涅县身后。

    剩下的事情,公孙就不准备亲自过问了……无外乎是南面长子、壶关、波县那边,牵招如何与张杨互换领地;而涅县这里,被两头堵住的于夫罗或战或降罢了。

    不过,公孙却也依旧没有动身往河东。

    原因有三:

    其一,汾水虽然解冻,但现在正是春耕,一年之计在于春,此时推迟十几日,虽然浪费了不少军需,但说不定便可以免去太原、河东两郡一年饥荒,这里面的账需要从更高处来算……实际上,公孙在界休,甚至有让士卒去协助耕作,而且全程派出军吏,往各处督促太原春耕之事;

    其二,河东天下大郡,明面上就有二十县,六七十万人口,实际上可能还有大量的关卡、小邑、古城,山河表里绝非虚妄,而如今那里不仅有白波贼拥兵十万,更有世族大户拥护着河东太守王邑偏安数城,还有董卓的部队在弘农隔河相对……军情不明,政治形势复杂,他需要一个统筹的军事、政治、方略;

    其三,那就是公孙越这一行人着实超出了公孙的想象,后者一直到此时才惊愕发现,自己这个族弟不仅带来了一个卢植,按照戏忠的回报,此番能一同入晋地的应该还有河北名士乐隐、故将牵招、之前同样断了讯息的白马义从首领田畴、原河内驻将成廉,甚至还有何进的家属……

    对于这些人的到来,不提别的,仅仅是牵昭、田畴、成廉三将,便足以让之前有些捉襟见肘的公孙长出一口气了……他迫切需要这三将还有公孙越一起为自己完备军中、地方上的人事架构。

    再说了,还有一位卢植呢!

    还有于夫罗、呼厨泉兄弟二人的五千匈奴王庭骑兵呢!

    这些,足以让他停在界休稍待时日。

    不过,公孙并没有等太久,从正月底开始,好消息便接踵而来,先是哨骑回报,高顺和魏越已经成功将于夫罗给包围在了涅县!然后,又是张杨遵守约定兀自引兵南下,而成廉则与留在波县的牵招、田畴等人引两千众北上上党,上党实际上已经大局已定……至于侵扰上党非常严重的太行山贼,反倒可以徐徐图之了。

    而值得一提的是,大概因为河内局势不明,据说居然有大量波县百姓随着牵招北上,宁可到上党这种山窝子里开荒,也不愿留在家乡。

    而最后,到了二月初一,因为受到召唤,公孙越本人更是一马当先来到了界休谒见自家族兄。

    “文超(公孙越字)!”公孙引众出界休城相迎,见到其人到来,倒是真的由衷而感,喜上眉梢。“半载前你在洛阳,我在昌平,相向而行,谁能想却居然在太原相逢?”

    公孙越单骑而来,径直在城门外恭敬下拜:“兄长用兵神武,其余诸侯皆顿足不前,乃至于连番挫败,唯独兄长隔千里用兵,如今居然也来到了司隶,经此一事,怕是天下人都要知道谁才是真正定平天下之人!”

    这话算是挠到了公孙的痒处,而且也确实是事实,所以其人不由仰头得意大笑。

    当然了,笑完之后,公孙倒也不忘扶起对方,并肃容恳切相对:“行百里者半九十,何况两千里路不过走了千余里?将来的路还需要文超你来替我沿途扶持……小时候家母教育咱们,说兄弟齐心,其利方能断金……咱们兄弟,千万不要学袁绍、袁术那般面和心不合才好。”

    公孙越不敢怠慢,不顾双臂被对方扶着,再度躬身下拜:“前途漫漫,越愿为兄长效犬马之劳!”

    公孙不由大喜,然后不顾此时尚在城外,再度扶起对方后竟直接开口相询:“既如此,阿越能替我坐镇晋阳,安抚太原吗?”

    公孙越沉默片刻,却还是重重颔首:“全凭兄长吩咐,只是略微担心自己才能不足,还请兄长多做安排。”

    “这是自然。”公孙不以为意。

    而闻得这对兄弟如此干脆言语,周围不少人,从太原世族到幽州军官,几乎人人松了一口气,最起码没有任何人表示反对或疑虑。

    没办法,这就是家天下时代宗族兄弟或者说血缘关系的特殊作用,只要公孙表达了对公孙越的信任,那公孙越就会立即从公孙那里获得原本属于卫将军一部分权威……换言之,大家对公孙越坐镇晋阳、安抚太原的认可,不是来自于其人曾为卢植学生,又或是曾为黄门侍郎多年,而是他姓公孙,他是公孙的族弟。

    这跟公孙将自己妻子、长子放在昌平便可以让吕范操持彼处大局;跟公孙大娘在公孙身后铺垫她的安利号时畅通无阻;甚至跟何进之前能掌握天下实权一般……本质上都是一个道理。

    其中区别,无外乎前者是靠宗族概念分享、延伸、保护权力,后者是靠血源。

    而且可以想象,在宗族这个概念未被消除之前,这种事情就会一直理所当然,而家庭这个概念未消除之前,后者更是不会轻易从历史中消除。

    回到眼前,兄弟二人毕竟少年相伴,又多年未见,所以从界休城外携手而归,又设宴将公孙越引见给田丰、赵云、太史慈,还有诸多太原世族后,当日晚间,公孙干脆又拉着自家族弟来到下榻之处,仔细询问起了分别后的事情。

    而公孙越自然也事无巨细,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这么说,你看了我的信后,居然替我与何进做了提醒?”公孙带着三分醉意仰卧在榻上,似笑非笑。“但其人还是死于非命?”

    “是。”坐在塌下马扎上的公孙越低头应道。“死在了南宫嘉德殿禁挞前。”

    “然后又以我的名义将田畴和那百余名养伤的义从留在了洛阳,并倚靠着他们援助了卢师,逼杀了赵忠,救助了太后,还夺走了何进的家人?”公孙脸上的笑意愈发古怪。

    “正是如此!”公孙越依旧低头而答。

    “可还有其他我不知道的吗?”

    公孙越这次只是低头,却居然没敢出声。

    “抬头!”公孙不耐开口呵斥道。“敢做不敢当吗?”

    “请兄长责罚!”公孙越终于昂首言道。

    “我为何要责罚你?”侧卧在榻上的公孙倒是显得有些百无聊赖。“你所作所为虽然都是擅自处置,但哪一个对我有坏处吗?而且哪一个是违背了律法、德行吗?哪一个是为了你私人吗?真要说起来,反而是你替我文过饰非,让我没有太亏心……我又不是不能容人的独夫,也不是分不清好歹的昏悖之人。”

    公孙越低头不语。

    “你之前说何进儿子被董卓杀了?当时只有妻子与怀孕的儿媳尚在?”公孙见状不好逼迫,便随意转到另一件琐事之上。“而何夫人沿途惴惴不安,一直想把她儿媳尹氏嫁给我为妾,以保全何氏子嗣?”

    “正是。”公孙越赶紧作答。

    “我与何进兄弟相称,如何能娶她儿媳?”公孙连连摇头。“而且还要在前线署理军务,大战在即,忽然纳妾算怎么一回事?”

    “只是名义上而已。”公孙越不由劝道。“正如我娶甄氏……其人携子女不是在中山过得挺好吗?两不相碍。”

    “那也不好。”公孙依旧觉得别扭。“那尹氏今年多大?孕期几月?”

    “十七……孩子在波县已经出生。”

    “倒也可怜,也难怪何夫人如此不安。”公孙一声感慨,然后随口吩咐道。“这样好了,不如你娶了吧!反正只是安何夫人之心……你自有宠姬爱妾对吧?”

    公孙越登时闭嘴不言,室内一时沉默。

    过了许久,倒是公孙继续靠在榻上,突然失笑:“其实阿越,你替我做的这些事,我固然感激……可一件、两件、三件,件件都你对,岂不反而显得我不如你仁义?”

    “这些事情并无他人知晓是我私自做主,都以为是兄长所为!”公孙越小心翼翼,起身相对。

    “坐吧!没有为此追究你的意思。”公孙不以为意道。“只是你我兄弟,我若心存不适还要藏在心里的话,岂不是更糟?而你既然做了这些,总该想到我的反应吧?”

    公孙越无奈低头坐了回去。

    “至于说无人知晓?”公孙继续不以为然道。“其余人倒也罢了,如何能瞒得过卢老师?在他眼里,我怕是又要落得个处心积虑的评价了……不过倒也没错。”

    “……”

    “为何不说话?”

    “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说。”公孙越低声应道。“只是觉得卢师如今弃职而走,未必就会如此苛刻了。”

    “或许吧。”公孙斜靠在榻上一声感叹,却反而有些萧瑟。“其实我也不是嫌他苛刻,正如我也不是真嫌你擅作主张一般……这些年,家中子女渐多,年长的几个又都开了蒙,入了学,这才渐渐醒悟,若非当日视我为将来,寄希望和重任于我,他又何至于如此苛刻呢?他当日严格约束我的时候,难道知道局势会到如今这个地步?说到底,他是存了匡扶之心,所以才与我渐行渐远。但如今他既然离开了朝堂,便说明他对局势也已经彻底醒悟,既如此……”

    “走并州是卢师的主意。”公孙越忽然插嘴道。“原本我准备走朝歌、邺城、邯郸……但是卢师说,袁本初说不定会起小人心思,届时让你为难,而且邯郸、朝歌处,关云长与审正南都是兄长信重人物,应该也有别的安排。”

    “咱们这位老师,早生二十年,必然是天下儒宗名臣,晚生二十年,必然也是英雄豪气,为我大敌。”公孙释然失笑。“幸亏不早不晚,一事无成……”

    公孙越欲言又止。

    “有话就说。”公孙越不以为然。“兄弟醉后相对,有什么不能说的?”

    “我以为卢师之前二十载辛苦为政,虽然一事无成,却不负儒宗名臣之名。”公孙越咬牙言道。“而洛中大变,他虽然未能力挽天倾,却也未失北地英雄豪气……兄长,这天下英雄,不能只以成败断其人!”

    公孙哑然失笑,许久后方才摇头叹道:“所以,你骨子里还是觉得自己在洛阳所为,皆是对的,皆是为拾遗补缺,对吗?”

    公孙越低头不语。

    “卢师见在何处?”公孙忽然再问。

    “到了祁县,我便与他们分开,想来他应该是带着自己幼子卢毓,与乐隐乐公,还有何氏家眷,一起先往北面晋阳去了。”

    “卢毓今年不过七八岁吧?”

    “是!”

    “我记得其母是难产而亡?”

    “是。”

    “并无洛阳跟来的仆役?”

    “是。”

    “出去唤人。”公孙忽然翻身。“已经入夜,我又醉酒,不好骑马……让他们备车。”

    公孙越赶紧起身扶住自家族兄,却又茫然不解:“兄长是要去见卢师?”

    “不错。”公孙干脆答道,却是已经开始着衣。

    “明日再去见也不迟。”公孙越赶紧劝止。“况且赶车颠簸,兄长若休息不好,白日也不好换马……反而不如等明日酒醒再轻骑去晋阳一会。”

    “道理如此,但只怕已经迟了。”公孙情知对方所言不差,便长呼了一口酒气,跌坐回榻上,却又显得有些无奈。

    “如何会迟?”公孙越茫然不解。

    “我怕卢师不会入晋阳,或是入晋阳也最多至于家母一会,有所托付,然后并不多停,便要直接走了。”公孙坦诚以对。“而既然走了,我便不好去追,也就是此番名正言顺的撞上,方能相对直言几句。”

    “那以后再见也不迟。”公孙越只以为对方是酒意上头,所以勉力再劝。“卢师难道不回幽州吗?”

    “以后再见便难了!”公孙再度仰头躺在了榻上,却是分外无奈。“我为其弟子,若无能有所作为,那如何好去见他?而若有所作为,说不定便要践踏其生平所维护之物,又如何好去见他?”

    公孙越心中醒悟,也是不由黯然。

    “原本刘师去世后,常想着不要在这种事情上留遗憾,却不想天下事岂能尽如人意?”公孙挥手言道。“我心情忽然不好,阿越且退吧!”

    公孙越无奈告辞。

    翌日一早,公孙酒醒,便留下公孙越为代守,以王修、娄圭、田丰三人主持大局,自己则率轻骑数十往晋阳驰去……然而正如他所料,等他来到晋阳,见到自家母亲以后,却是恍然得知,卢植并未入城,便已然直接孤身携幼子走了。

    “我接到讯息后出城见他,想让他留下来见你一面,他却说天意如此,不必苛求;我要他把孩子留下,我来替他照顾,他却说子为父养,天经地义;我让人护送他去范阳,他当面没说,等我进了城,人就被他撵回来了。”公孙大娘立在城头幽幽叹道。“一头花白的头发,比我显老的多,刚见面时我还调侃于他,却不想其人还是如年轻时信中那般傲娇……弄得人怪感伤的。仔细想想,董卓闹起来了,也算是进了剧本了,但却已经不是我们这代人的时候了。”

    公孙沉默片刻,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自己母亲。

    “去河东打你的仗吧!”公孙大娘见状醒悟。“感时伤怀是感时伤怀了,但感的是别人,但你娘我身体这么好,你当儿子的不该高兴吗?”

    公孙看着自家母亲精神确实出色,情知这里面有些‘道理’,便不由宽慰颔首,然后便要准备折返界休。

    然而,其人刚要回头,却又想起一事,便忍不住驻足询问:“母亲,卢师有没有什么东西转达,或者什么话让你告诉我的?”

    公孙大娘回头瞥了眼自家儿子,然后微微眯了下眼睛:“他夸你了……他说,你能想到为春耕而推迟战事,确实了不起,董卓、袁绍都不如你!”

    “母亲怎么回的话?”公孙忽然觉得释然起来,浑身都轻松了许多,却又一时好奇。

    “我说……我的儿子,要是连董卓、袁绍都比不上,不如一头撞死在晋阳城下好了!”公孙大娘不慌不忙,却是望着城外太原盆地上一片繁忙景色,略显得意。“赶紧去河东吧,那里才是要紧之处,多余的事情就不要想了!”

    公孙确实想无可想,便躬身而拜,然后转身下城……竟然是马不蹄停,便折回界休了。

    我是想无可想的分割线

    “何进既见诛,俄而董卓入洛,复行废立,鸩杀太后,诛除何氏。何氏上下俱散,左右皆走,门生故吏者,无一人救之。时越在洛中,为黄门侍郎,以废立事将走,闻之乃告太祖属吏田畴曰:‘兄与故大将军贫贱之交,曾书告吾,若洛中不谐,诸可弃何氏,独公孙氏不可弃也。’畴以为然,遂共引众百余复折洛中,白刃当街夺何氏眷,乃走。洛中士民闻之,虽不敢言,亦赏太祖之不弃,越之奋勇!”《旧燕书》.卷六十七.列传第十七

    ps:感谢书友菁瑶瑶,第三十八萌出现了!我一定尽力调整状态,报答诸位大佬。

第二十五章 临河却闻定国策

    且说公孙与卢植父子擦肩而过,不能一见之后,便转回界休,然后将心思放在进军河东、讨伐白波匪这件事情上面。m.www.uu234.net

    然而,借着春耕时间,花费了大量人力、物力、精力与时间对河东进行侦察和探索后,面对着这个天下名郡,公孙和其麾下智谋之士,却竟有些束手无策的感觉。

    “回禀君侯,除了分兵走上党包抄后路这一粗浅方略外,我等并无其他策略。”界休城内官寺中,娄圭说出这话以后竟然有些羞赧之意。

    毕竟,人家戏忠之前突然灵光一闪,抓住了河内的权力空窗期,一招驱虎吞狼,轻易便取一郡,还收了五千骑兵,这难免让娄圭还有田丰都有些相形见绌。甚至此时唯一可行的计策,也就是娄圭所言的出上党包抄后路,其实不还是借着人家戏忠的‘战绩’而为的吗?

    “确实难办!”公孙倒是没有在意娄圭的表情,实际上,其人看着几案上密密麻麻的军情汇报和大量的士人、官方书信,也是眉头微皱。“依着这些情报,所谓十万河东白波匪,其实并非只是区区黄巾余孽……倒更像是河东上下打着黄巾旗号的自保自治之举!”

    众人纷纷颔首。

    “之前我还疑惑。”公孙愈发摇头道。“既然白波匪聚众十万,那为何太守王邑和河东世族还能在涑水南面的安邑周边(后世运城地区)苟且,区区一条涑水真能挡住十万之众?毕竟若论战力,董卓军所部皆是关西精锐,尚且一败涂地……今日看来,倒像是双方本就是一家,白波匪自据汾水,其余不想做贼的便在安邑,相互心照不宣而已!”

    “一家之言倒也未必。”田丰忽然蹙眉道。“天底下的事情哪有这么多阴谋诡论,倒有十之**是大势使然。依我看,白波匪起于西河流民,由郭太这个黄巾余孽领着举事应该是真的……然后无外乎是当时先帝乱政,西面凉州大乱又需河东劳役,百姓、豪强皆畏死,这才无奈跟从。至于说此时局面,应该是河东望族本就多在涑水南面聚居,而汾水两岸却多豪强庄园的缘故,强说他们勾结,未免苛刻。”

    公孙不由失笑:“元皓说的不错,是我苛刻了些,但无论如何,如今都不能指望安邑那边有帮助了。”

    “安邑本就不在计划中。”娄圭一声叹气。“唯独汾水两岸,官吏、豪强、百姓俱反……于白波匪而言,反倒像是保家卫国一般,着实难办!”

    “既如此,不能招降吗?”旁边沮宗忍不下插了句嘴。

    “此时何谈招降?”田丰依旧不以为然道。“白波匪固然像是河东豪强、百姓打着反旗自保,可既然席卷了大半个河东、击破了牛辅,还一度侵入上党,谁敢说他们的首领没有起野心?所以,招降必然能招,但绝非此时,此时彼辈气焰正盛!”

    “如此说来,以讨董从速论,如今只有当面一战了?”沮宗试探性求证道。

    “不错。”公孙点头言道,却是干脆起身下令。“既然春耕已过,上党也已经入袋,便不要拖延,全军沿汾水进发,出永安(今山西霍县),下杨县(洪洞),以临襄陵(临汾)……寻机决战!”

    “上党方向如何安排?”田丰当即追问。“用何人引多少兵从上党绕后?”

    “一兵一卒也不用!”公孙昂然作答。“此战关键在于当面决战,我军兵少,若分兵反而减损战力;而于白波匪言,邻郡上党落入我手他们如何能不知道?所以我便是不分兵,他们也会小心提防。”

    田丰一时默然。

    “那上党留多少兵?”娄圭复又问道。

    “牵招和成廉不是带着两千河内兵到了上党吗?就让牵招引两千兵看住壶关、南羊头山便可。”公孙已然离开座位往外走去,闻言依旧从容吩咐。“反正若河东胜,他自然可以徐徐募郡兵以治安。”

    “于夫罗和呼厨泉尚在城外恳求谒见君侯。”一直没吭声的镇军中郎将王修忽然提醒。“该如何处置?”

    “这么想见我,便让二人去义从中做个伍长好了,以文则小心监视!”公孙一边冷笑一边兀自往外走去。“其部五千骑兵一分为五,每部千人,两部给成廉领着,两部给魏越,二人同以别部司马的身份为义公副将;最后一部给宇文黑獭!”

    “未免苛刻……”田丰一时蹙眉。“毕竟是正经的匈奴单于与右贤王,四百年匈奴刘氏正统。”

    “投降之人,还想如何?”公孙早已经走出官寺,只是声音尚能听闻罢了。“若非美稷王庭尚在,将来还需借重他们的影响,这二人我早就吊死在城外了……中国内乱,区区几个匈奴人居然也想分一杯羹?真以为自己姓刘?!”

    官寺堂上,诸多谋士武将纷纷无言。

    数日后,二月初五,眼见着太原春耕粗略完成,卫将军公孙不再犹豫,即刻发全军沿汾水顺流而下,直取河东……汾水两岸乃是晋地最富饶所在,一片坦途,沿途盔甲耀眼,旗帜分明,进军态势一览无遗。

    而一直等到大军出征,公孙才在军中遍发信使,公布了大量的人士任命:

    当先一个,自然表他公孙族弟公孙越为宁朔将军,坐镇太原郡治晋阳,并遥领了一个空头的九原太守。

    然后,又以原渔阳太守常林为太原太守,并表前雁门太守郭为渔阳太守……这个也早在计划之中。

    对于刚刚入手的上党,公孙以前车骑将军长史乐隐为上党太守,并以故吏牵招为壶关都尉……这个任命,乃是担心牵招声望不足,拉出了一个招牌而已,否则以牵招在公孙麾下的资历,又文武兼备,何至于只是个都尉?

    这还不算,公孙又表远在幽州的名士,相交多年的魏攸为广阳太守,并将原广阳太守杜畿引入军中……俨然是看中其人为扶风出身,要借重他为河东或者关中事。

    至于此时返回的田畴、成廉二人,反倒干脆了不少。

    其中田畴今年才二十二,还是太年轻,不好放出去,自然是重新归入义从,唯独其人此番劳苦功高,不可不赏,所以专门加了千石司马的职衔。

    而成廉边郡武夫,所谓爪牙所在,则与他昔日同乡魏越一样,领两千兵,名为别部司马辅佐韩当,实为骑兵副将,直属公孙。

    除此之外,稍微值得一提的是,公孙还以雁门、太原、上党之功,表了戏忠一个前军师中郎将,韩当一个讨逆中郎将,高顺一个横野校尉……这倒反而早在所有人预料之中了。

    当然了,军中其余将佐、属吏,乃至于普通士卒,早在之前夺取太原获取大量财富、兀自后,便已经有军功计算、提拔,以及相当分量的赏赐了,此番就没有多余可说……毕竟千里劳师远征在外,底层军心是最不能马虎的,公孙如何会犯这个错?

    而大军既然有了休整、有了赏赐、有了提拔,而且还有充足军备,又是顺流而下,那气势自然毋庸置疑。

    二月初七日,幽州军轻易夺取了河东东北门户永安;

    二月十一,幽州军进发杨县,这一次他们在杨县北面遭遇到了一支四五千规模部队的抵抗,战况激烈,但却依旧轻易获胜。

    实际上,杨县一战后,一喜一忧,幽州军上层较之前的反而少了三分忧虑,多了三分放松:

    首先,虽然早有预料,但可能是因为有大量豪强和良家子参与的缘故,白波匪的兵员素质比想象中的还要出色,堪称精悍和敢战……公孙甚至在俘虏中见到了昔日身为三河骑士的旧部!

    但是另一边,不亲自打一仗,之前也根本想不到的是,汾水两岸太过平坦了,而且地面坚实,更兼春日草长莺飞,实在是太利于大规模骑兵作战了!

    河东骑士固然天下闻名,但若论战马的数量和骑兵的规模,河东一郡如何能与公孙这支部队相提并论?!

    继续向前,攻城略地,并寻机决战,已然成为军中高层共识!

    但就在大军继续南下,于杨县西南高粱亭再战再胜,破敌三千,准备趁势南下襄陵的时候,却忽然有人不顾兵荒马乱,等战事方平,便孤身而来,当道谒见。

    “卫觊卫伯觎?”公孙立在中军伞盖之下,好奇回首询问。“我似乎听过此人姓名……又有些记不清楚了,你们有谁知道吗?”

    话音刚落,却是军中文书王象迫不及待拱手相对:“君侯!我在河内久闻此人大名,据我所知,此人乃是河东家世第一,德行第一,学问第一,书法第一,文章第一,故四面皆知,此人为河东名士第一!”

    公孙和周围不少军官、属吏一样,目瞪口呆。

    然而,此番军中许多从太原启用的幕僚、义从,如令狐氏宗子令狐华,如太原王柔之子王机,竟然纷纷颔首。

    当然了公孙也是立即回过神来……河东姓卫,必然是河东卫氏(与卫青无关,乃是传承千年的姬姓诸侯国后人),家世自然是河东第一;而其余的各种第一,什么德行学问且不说,书法和文章在王象面前绝对是做不了假的,所以这两个第一恐怕也没有任何问题。

    既然如此,那不管如何,也是要见一见的,何况对方此时应该远在安邑家中才对,兵荒马乱,轻身而来,必有要事!

    一念至此,公孙便干脆打断了王象对卫觊的介绍……什么少年成名,号称神童之类的……直接邀请对方来见。

    而远远看到一位三十多岁身材高大、衣着严整、高冠直裾的中年人昂首步行而来,王象等人本能想下马相迎,但眼见着公孙坐在马上,停在伞盖之下一动不动,却也纷纷无奈,不敢擅动!

    至于娄圭、韩当等人如何不知道,自家君侯那傲上而悯下的性子又上来了,俨然是对什么‘各种第一’表面无言,心中暗讽。

    “河东卫觊,见过卫将军!”此人到不在意公孙的姿态,直接在马下躬身一礼,然后却又开门见山。“敢问卫将军,可是要继续沿汾水而下,去攻襄陵?”

    “不错。”公孙干脆答道。“此事便是不懂军事的人恐怕也能一眼望知……如何,你莫非是为郭太来做说客,劝我不要进军的吗?”

    此言一出,王象等人不由面色惶急……因为公孙这话恶意太明显了!

    不过,卫觊就在马下昂首相对,丝毫不怒:“回禀将军,觊不是来做说客的,但确实是来劝将军不要再进军的,而且还要请将军就在此处!”

    中军处的气氛一时微妙。

    不过,公孙倒是笑了起来:“我如今连战连胜,如何要在此停下?你不知道我是要去讨董的吗?停在这里何时能过河东临洛阳?”

    “好教将军清楚。”卫觊不慌不忙,继续正色作答。“我之前在安邑,隔河可见董贼已然开始迁都……洛阳周边百姓为甲士所执,沿途哭嚎,隔河可闻……而且有传言,董贼下了死令,三月中旬之前,必要迁都完成,而河东广阔,将军怕是无论如何都来不及阻拦了,何论洛阳?”

    军中众人面面相觑,各自慌乱,便是公孙也面色阴沉不定起来:“即便是赶不及阻拦迁都,我也该速速进军才对!你口称董贼,难道不该助我速速过河东吗?”

    “将军。”卫觊恳切答道。“正是因为指望着将军戡除国乱,所以才更怕将军在河东有所闪失,以防一朝……”

    “我都说了,全军连战连胜,哪来的闪失?”公孙似乎颇为愤怒。

    “我请问卫将军。”卫觊依旧不惧。“你这三战皆胜,一共降服、击破了多少白波贼?”

    “八千有余!”

    “然后下襄陵,若又是三五千当面,将军又该如何?”

    公孙立即有些醒悟了过来。

    “在下直言好了。”卫觊看到对方醒悟,也是赶紧解释。“将军顺汾水而下,前面还有平阳、绛邑、临汾、冀城、皮氏等诸多白波匪所占城池……若是郭太依旧避战,领五六万人到北面吕梁山中躲避,将军该如何应对?河东近二十县,地广人稠,届时将军若放过他们不管,仓促直入关中,难道不怕后勤被断?若是沿途布防,这么多城,该留多少兵?将军唯一的策略,便是要将河东彻底扫清,方能放心无虞,大胆过黄河与董贼决战!”

    公孙一时沉思。

    倒是娄圭忽然在马上拱手出言询问:“南阳娄圭,请问伯觎先生,你为何笃定郭太会避战,又为何要我军留在杨县这里,莫非停在此处,反而会逼迫郭太主动决战吗?”

    “见过左军师中郎将。”卫觊礼数不失,却是反问一句。“敢问中郎将,你知道河东的局势吗?”

    “不就是世族聚于涑水南面,所以保我那师兄王太守在安邑不失,而豪强、良家子居于汾水两岸,所以聚众为匪吗?”戏忠插嘴言道。

    “大致如此,却有纰漏。”卫觊指着北面汾水从容言道。“其实河东被涑水和汾水一分为三……世族名门,多聚居于涑水南黄河北,以古都安邑为根基,这点诸位没说错;而豪强、良家子居于汾水两侧也没说错,不过是豪强居于汾水南涑水北,而良家子多居于涑水北面……”

    公孙面色微动。

    “但再往北,吕梁山中,因为之前关中大乱,也多有关中、凉州、并州逃亡百姓。”卫觊继续言道。“当日郭太以黄巾余孽起兵,便是先在北面山中汇集饥民,一路南下,先裹挟汾水北岸的良家子,到汾水边上的白波谷正式起事,然后过河攻城略地,引得无数豪强大户纷纷相从……此时,在各地阻拦卫将军的,其实是各地豪强大户擅自为之,而郭太和汾北百姓,此时却有所布置,屡屡后退避让……”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公孙忽然直接打断了对方。“你是说郭太本就指挥不动那些汾南的豪强……若是我一路南下,势若雷霆,他反而有理由避战,并趁势抛弃那些豪强;但若我停在此处,四处派遣骑兵袭扰,如刀悬于顶,这些汾南豪强反而可以有时间串联起来,一起逼迫郭太前来决战。”

    “正是此意。”卫觊拱手行礼,恳切言道。“卫将军……我并不懂兵法,只不过久居此处,微微懂得河东情势而已,将军何不暂驻此处?若我所言对了,趁势决战,以除后患,若我所言差了,稍待几日,并不碍大局!”

    “说的极好。”公孙手握缰绳,在马上望着北面汾水微微颔首。“确实是我一时大意了……只是伯觎先生,这本不关你的事情,你不在安邑坐观成败,反而冒着战乱孤身来此,又是图的什么呢?据我幕属刚刚所言,你少年成年,家世、名望号称河东第一,却一直都未出仕,如今为何反而孤身犯险,来此处专门助我?”

    卫觊摇头不止:“天下未乱,我潜心于典章书法,难道不行吗?而如今天下动乱,身为士人,拨乱反正不是理所当然吗?”

    “话虽如此,天下动乱,群雄并起,为何以我为拨乱反正之人?”公孙居高临下,似笑非笑。“我可不是什么礼贤下士之人。”

    “我非是谄媚之人,但见到卫将军过春耕方动兵马,却也明白卫将军绝非浪得虚名之辈,兼有安抚之心。更不要说,此时董卓强暴无度,噬需能压制他的英杰!”卫觊抬头严肃答道。“这时候我不来寻将军,难道要指望郡中这些乱匪去平乱吗?”

    “我师兄王邑如何,他不是你郡君吗?”

    “王公颇得郡中上下拥护。”卫觊坦然答道。“而且礼贤下士,唯独不会用兵,而且也没兵……这个时候,能指望他什么吗?”

    公孙不由讪讪,倒是尴尬下马,然后朝着对方微微拱手以对:“是我多疑,误将国士做空谈之士……敢问伯觎先生,既然河东两河三地,情势不同,那到底何以平河东?”

    中军众人见状也赶紧纷纷下马。

    “汾水以北,皆无辜百姓。”卫觊丝毫不拿乔作势,反而只是一拱手便全盘托出,甚至有些迫不及待。“若能擒杀郭太,将军就不要再过追究,反而应该安抚他们,让他们归家耕作。”

    公孙心中一动,倒是愈发认真了起来。

    “至于汾南那些豪强大户,这些人其实没有什么野心,只不过他们动辄聚集数千户徒附、民户,坐拥成百上千的宾客,实力使然。再加上时逢动乱,所以便一个个的起兵盘踞城邑、乡亭,名为作乱,实为割据,苟且安乐罢了。唯独河东民风强悍,他们又多善战,不可不制……若将军能一战而震慑河东,不妨趁着战事将这些人收入军中,择其中知耻良才为将,借军法除其中昏聩无德之辈,然后兼并其众!总之,不能让他们继续留在河东,否则一旦动乱,彼辈食髓知味,迟早再反!”

    公孙此时看向卫觊已经有了欣赏的味道了!

    不过……

    “那请问伯觎先生。”公孙待对方说到此处,忍不住催促了一声。“安邑那边,河东世族该如何处置?”

    “因人而异。”卫觊沉声而答。“河东世族,是有德才兼备之人的……如贾氏有一个束发少年,名为贾逵的,如今在安邑为郡吏,我就以为此人才能胜我十倍!”

    公孙不由失笑:“一个束发少年,便是有些才能,可堪造就,又如何比得上伯觎先生你呢?只因为他姓贾吗?”

    “因为其人很早便看出来天下要乱,少年时读书之余一直引着乡中伙伴演练军事,并得授家学兵法。”卫觊正色道。“而且为人通脱……他虽然是世族出身,却家中贫困,做吏之前,穷的只有一条裤子,他姐夫柳氏族中富裕,他便穿着破裤子去拜访,然后留宿,第二日一早便穿着姐夫的裤子离开……”

    公孙一时无语。

    “卫将军,我大概猜到,无非是河东世族偏安安邑一隅,与白波贼相安无事,你心生耿介,这才对我疑虑,对河东诸族疑虑……但你说,穷的去姐夫家换裤子的河东贾氏和每次都把裤子让出来的柳氏,这种宗族真的会徒有虚名吗?”

    公孙不由失笑:“但安邑能久存,却是让人心生疑虑,贾氏贫苦,柳氏通脱,可难道就没有奢乱的世族吗?你说河东豪强名为乱匪,实为割据,那难道河东世族就没有名为官属,实为割据的乱贼吗?伯觎先生,不是我苛刻,而是世族一旦割据,比那些没有野心的豪强更为麻烦!”

    “确实有两家这样的世族,也确实出了两个乱匪。”卫觊面色不变。“如今安邑城中,兵马俱为两人所约束,无外乎是王太守履任两年,算是他们的恩主,所以没有逼迫上官而已,但安邑局势俱是二人把持!将军若是平了白波匪,南下安邑,我以为也应该将他们二人收编,或者干脆处置!”

    “是何人?”公孙紧追不舍。

    “一个是范氏,首领唤做范先;一个是我同族卫氏,首领唤做卫固,乃是我族弟!”卫觊面色不变。“若非不想让这二人知道,我何至于孤身一人冒险来此?此间豪强大户多认得我是不错,可兵荒马乱,我就不怕吗?”

    周围人相顾失语,而公孙闻言却是仰头大笑,笑完之后,他再度追问:“卫君,亲亲相隐啊……你这个名士倒是天下难得一见!”

    “我自然知道亲亲相隐。”一直面色如常的卫觊此时忽然变色。“但我在家中多年,一边研习典章律法,一边坐观时事,如何不晓得,这天下就是因为没有了规矩、法度,才一步步落到如今份上!天下崩坏,皆是人心先坏!只有持法度为天下事,才可以定乱安民!卫固越矩在先,我虽只是一白身,又如何能因私废法?!”

    公孙恍然赞叹,倒是忍不住上前握住了此人双手:“我以为卫君此行只是来献安河东之策,却不想居然是来献安天下之计!幕中正缺一人制定典章,不知道伯觎愿不愿意屈就?”

    “本为此来,如何不愿?”卫觊恢复如常,昂然相对。

    我是无愧于心的分割线

    “太祖伐董临河东,卫觊侯于高粱亭,时战事方平,觊高冠入战场往谒,太祖见觊来,高踞马上,哂之。觊近,长揖而拜,曰:‘将军欲讨董乎?若欲,当至于此,若不欲,当速攻包波匪南下。’太祖愕然:‘此何言也?’觊乃曰:‘白波匪号称十万,善战无匹,然其首郭太不能制各部,将军百战精锐,若速攻,太必弃诸部北避吕梁山中,以为后患;将军若驻于此,缓之,则诸部得喘息之机,将迫太决战也,可一战而胜。’太祖悚然下马,拱手谢之,复拜为军司马,以掌戎律。”《新燕书》.卷七十五.列传第二十五

    ps:感谢书友起立菇的仓鼠……好吧,歧离谷的藏书,又一位双萌大佬!

第二十六章 将军战马今何在

    公孙接受了卫觊的建议,突然停止了进军的步伐,反而就在高粱亭停下了脚步,驻军以待。www.uu234.net顶 点 X 23 U S

    话说,卫觊是个标准的书生,他的才能在于规章制度的深入研究,在于直言敢谏,甚至这位和曹操同龄的人还是个公认的文学家、书法家,反正他对军事的理解只是浮于表面……但是,后来发生的事情证明,不管是军略还是战略,都要建立在对对手和周遭环境的深入了解之上。

    没错,虽然说继续打下去,没人能保证说白波军一定不会来决战,但是回到眼前,在稍待数日后,探马却纷纷来报,白波军忽然放弃了分散驻守的原则,并在绛邑(后世侯马市)大规模集结起来……换言之,卫觊的建议起到了奇效。

    河东汾水两岸一马平川,一旦开始集结,那军事活动就会非常快了。

    二月十三,公孙开始停步于高粱亭,二月二十,白波军才忽然开始出现集结的动向,然而二月二十二便已经集结完成,二月二十四前锋便已经进军到了高粱亭南面的襄陵(后世临汾),二月二十五两军哨骑便已经在一览无余的旷野之上发生小规模战斗了。

    而此时,据说襄陵当面之众的数量已经难以凭斥候的肉眼来判断了,考虑到河东地区汾水两岸的人口以及白波军的名声在外,当他是十万人可能有些虚,但说他有**万人总不会差太多。

    换言之,哪怕是加上辅兵,两军的人数比例也在二比一以上,实际上面对如此庞大数量的敌对部队,公孙不敢怠慢,已经事实上往辅兵中派遣部分军吏、军官,以求在必要时将辅兵投入战斗了。

    当然,幽州军的优势也是很明显的,虽然河东骑士名声在外,双方也都算是骑步俱全,但幽州军的骑兵数量、质量,都要远远高于对方。

    在河东这种地形上,成规模成建制的骑兵优势太大了。

    所以,此战的胜负余地,于双方而言非常之大……换言之,这就是比拼双方指挥官素质的时候了。

    到此为止,已经有军中骑兵将佐看清局势屡屡请战了,他们的意思是利用骑兵优势,主动逼到襄陵城前,阻塞敌军,让白波军根本无法展开阵型。不过这个时候,公孙却采用了娄圭的建议,依旧没有主动向前逼战的意思,反而是继续按兵不动。

    原因有二:

    其一,公孙在高粱亭十余日,期间在一点坡地都看不到的汾水平原上堆土建筑了高台、伐木立起了栅栏、而且还深挖壕沟、排列鹿角,以作本阵……大军平原作战,一览无余,这些很基本的工事很可能需要成千上万的人命来换,放弃了太可惜。

    其二,白波军虽然是内线作战,可如此巨量的士卒聚集,后勤压力不是一点半点,更重要的是一点是,白波军虽然士卒素质颇为出色,但却缺乏有效的军事建制,大军堆积在一起,用不了多久就必然会发生混乱……所以,白波军才是更撑不下去的那一方。

    果然,等到二月二十七,不知道是后勤压力还是高层做出了决断,总之,白波军彻底忍耐不住,主动离开了襄陵城向前进发!

    虽然缺少必要的金鼓、旗帜,但平原之上,庞大的军阵一览无余,几乎充斥着所有人的视野,出城不过数里,这支军队的士气便因为自己友军的数量开始直线上升!

    公孙大娘口中的荷尔蒙……又或是娄圭口中的‘敢战之心’与‘嚣张之气焰’,一时间在所有白波军将士中上下翻滚。

    骑兵、步兵,纷纷主动加速,而骑兵速度天然更快,所以很快便出现了脱节。

    与此同时,得到斥候汇报后,二十里外高粱亭中的卫将军公孙不再犹豫,也是即刻按照计划发出军令,让全军骑兵主动出战迎敌!

    自之前在雁门编入不久的一部千人突骑从到刚刚纳入编制的五千匈奴骑兵,从七千幽州突骑到四千乌桓轻骑,从区区八百辽东骑兵到辽西三卫的千余鲜卑骑兵,甚至包括一千两百人规模的白马义从……累计两万骑兵,几乎是全线放出,并在韩当、魏越、成廉、田畴、赵云、太史慈、田豫、文则、张泛、宇文黑獭等一水的北地骑将带领下迎面而去!

    两军相距区区二十里,双方骑兵相向而行,不过是半个时辰便当头撞上,然后立即在躲无可躲的汾南平原上展开了一场规模巨大的骑兵歼灭战!

    照理说,骑兵与骑兵作战,宛如血肉与陶瓮相撞,速度极快,死伤极速……最后强者胜,而后存;弱者溃,而后死!唯此而已!

    但实际上,如果一方各方面都远胜于另一方的时候,其实是可以打出一个让人惊叹的交换比的。

    话说,白波军骑兵本就分散在各部,互不统属,累计也不过万余,从数量到军事建制上都全盘处于劣势,所以此时骤然相遇两万纪律分明的天下名骑时,几乎是瞬间便陷入到危殆之中!

    至于幽州骑兵,则基本上以千人左右的一部为基本单位,仗着自己的兵力优势和建制优势,在出色骑兵指挥官的指挥下,从容将突出在前的白波军骑兵分割包抄,以求成建制有效率的歼灭对方骑兵。而且一旦发现后面有大规模步兵赶到,则毫不恋战,立即撤退,转向追求围歼别的白波军骑兵部队。

    实际上,随着白波军大队步兵赶到战场,明明处于优势的幽州骑兵几乎是且战且退的奇怪姿态,似乎是在尽力杀伤骑兵之余尽量吊住白波军的步兵大队。

    当然了,汇集了十万之众的平原之上,光是幽州军的骑兵就有近二十部,对面白波军也是分为几十部各自为战,再加上溃兵的往来,基层指挥官的差异,战况不是那么简单的你胜我负,只能说总体上而言幽州骑兵把握住了主动,细微到局部战场却各有说法,甚至有些地方崩溃竟是幽州骑兵。

    “去告诉宇文黑獭和魏越!”韩当亲眼看见到一部匈奴骑兵当众溃散,勃然大怒之余却是强压怒火,握着马鞭赶紧下令。“让他们二人亲自引本部骑兵,将那一支骑兵给我剜出来!再让赵云带白马义从过去,把这支匈奴兵给我兜住,把那个兵马都收不住的什么什么侯给我悬首示众!”

    命令传到,魏越、宇文黑獭不敢怠慢,各自调整部属,然后各自驱动一部千人骑兵,试图将这支不过五六百人规模的骑兵从白波军步兵大队前驱离出来,然后包围歼灭。

    而赵云也在收到头带红翎的传令兵口讯后,即刻引四百白马义从去收拢和处置那一部溃散的匈奴骑兵。

    手起刀落,本就有督战职责的白马义从迎面兜住自家溃兵后,赵云也懒得多说,直接便在战场上当众处死了数名明显是在擅自逃窜的匈奴骑兵,止住了溃势。但等他试图去寻找这只部队的负责人,也就是那个匈奴贵人时,却惊愕的从溃兵口中得知,他们的那个什么什么侯竟然是被白波军中的一名将领用手斧临阵格杀于马下!

    而这支匈奴骑兵的溃退也是由此而来!

    由不得赵子龙如此惊愕。

    须知道,别看什么之前吕布一战之内又是阵斩方悦,又是临阵刺死颜良的……好像临阵斩将是个多么简单的事情。但实际上,方悦那是已然处于必败之地,然后吕布给了他一个荣誉性的解脱;颜良那个乃是乘人不备的一种突击刺杀;便是淳于琼和韩莒子也是乱战中用投掷武器完成的突袭。

    当然即便如此,也展现出了吕布的强悍无匹。

    而如今的战场上,虽然有些混乱,但青天白日毫无遮蔽无法突袭不说,幽州军更是建制完全,装备精良……一部千骑长官,身边最少有几十骑的直属护卫,且本身必然是身披铁甲,弓马娴熟,却被临阵当众斩杀,那就不能简单归咎于运气了!

    一念至此,赵云一边临时分出部分义充当这一部溃兵的军官,让他们收拢溃兵往后退去,一边又赶紧往韩当处靠拢,说明此处情况。

    韩当听闻此事,倒并不觉得惊愕……原来,就在赵云去收拢溃兵之时,那边魏越和宇文黑獭却居然也遇到了麻烦!

    这个麻烦,不是说二将引两千骑两面夹攻都不是对方这支区区五六百人骑兵部队的对手,那也太坑了。实际上,这支部队已经在夹攻中渐渐溃散、减员不止了……但是问题在于,这支的指挥官很有大局观念,他应该是很早就醒悟了幽州军的战术意图,任由幽州左右驰骋,他都将自家这支小部队牢牢锁在身后步兵大队阵前,并死守骑步结合处,不给幽州军穿插分割的机会。

    魏越和宇文黑獭数次联手突击,却都被对方引亲卫死守了下来,而且死伤颇多!

    毕竟,这种冲锋,一旦不能成功就只能仓促撤退,不然挨着白波军的步兵大队,虽说敌我混杂,不惧弓弩,可步兵的长枪大盾一旦压上来,却也危险至极。

    几次冲锋,上百死伤,全都是被步兵大阵给咬下来的。

    “让魏越和宇文黑獭撤下来,去撕咬别处!”韩当到底是久经战阵,而且尤擅骑兵,眼见着此处难啃,也是当机立断,放弃了此处。“区区五六百骑兵,不值得!”

    赵云也是立即颔首,表示赞同……骑兵作战,最忌讳的就是恋战不走,陷入重围!而且公孙此番作战意图已经非常明显了,那就是上来先求剪除对方的骑兵,使得己方骑兵优势达到顶点。所以这个时候,幽州军的骑兵任务很明显,就是要在尽量短的时间内,用最小的代价尽量消减对方的骑兵力量,这就更不该为了这点局部战场的胜负浪费时间了。

    然而,眼见着特征明显的传令骑兵迅速折返,魏越和宇文黑獭也各自引众掉头,就连韩当和赵云也各自引众勒马后退,并准备展开新一轮针对对方骑兵的狩猎时……忽然间,另一股幽州骑兵从魏越部扯开的空隙中疾驰而过,再度压着白波军步兵大阵,扑向了这支难啃的河东骑兵!

    韩当远远看去,却是立即明白了这是哪部兵马,于是也不唤传令官,而是直接向赵云下令:“太史司马非比寻常将佐,乃是右将军所属……万万不可有失,子龙亲自引众接应,先随他突一阵,看看能否得手,若不能,即刻让他撤回!”

    赵云自然无话可说,便引数百白马义从飞驰而去。临到跟前,其人在战场之上尚有心细之处,他也不引众去步骑结合部寻太史慈,反而临时调转马头,先往那步兵大阵下的杨字大旗下佯做一突!然后复又折身直扑那支骑兵的正中心之处!

    从战术角度来说,这是不对的!

    因为骑兵和骑兵直接相撞,即便是一方速胜,另一方也会死伤极多……真正出色的骑兵战术应该是利用骑兵在战场上的机动优势和吨位优势,进行恐吓、骚扰、分割、包围、追逐!而骑兵对骑兵时,更是应该像幽州军此战中之前不停做的那样,不停穿插、分割、包围才对!

    但是,赵子龙此时所领的这支部队非比寻常,这是白马义从,这支小股精锐部队早就随着公孙横行天下而名扬天下十余年。天下士民,未必人人知道谁是卫将军,谁又是车骑将军,但白马将军却是如雷贯耳!而白马义从也渐渐成为了一个标志,其代表的东西更是越来越多!

    故此,当数百白马骑兵盔甲严整,朝着这支举着杨字大旗,足足有五六千步卒的步兵大阵前作出威吓动作时,原本不该会动摇的这支部队还是不由一滞!

    而等到赵子龙再转身去直面那支骑兵部队时,那五六百本就遭遇连番突击,早已经摇摇欲坠,此番又被太史慈引八百辽东骑兵突入步骑结合部的骑兵部队,却干脆是彻底支撑不住,登时炸开了!

    这支部队散开以后,倒是将其将领给暴露了出来……乃是一个三十六七岁,方面重颌,身材雄壮的将领!其人身披铁甲,头裹白色丝制护额,手持长矛,临败不乱。

    赵云窥的清楚,便让白马义从去猎杀那些逃逸骑兵,自己却一马当先,只率十余骑直取此人。

    而此人身侧虽然也只有十余骑,却毫不畏惧,也是挺矛迎上!

    话说,二将一个是落入败局,仓促间为了活命,一个是察觉到此人非比寻常,为了此战大局计,决心先除掉此人……再加上两人随从亲卫俨然都对自家将军武艺颇有信心,也没有干涉的意思,所以居然就让二将在阵前形成了单骑互讨的格局。

    双方夹住马腹,就在战场之上相互兜转不停,各持长矛,你来我往,数合不止……然后又一起暗自心惊!

    不过,留给双方的时间并不多,太史子义那边同样让本部骑兵先去追逐猎杀炸开的那部骑兵,然后便也带十余骑轻驰而来;与此同时,之前收到惊吓的那支白波军步兵主力,也是立即调整了部属,大举前来支援这名将领!

    数息之后,赵云与此将再度交马奋力一合,然后趁势散开……此时,赵云在南,那方面重颌的白波军骑将却在北面,与双方军阵各自错位。

    二将心中都明白,还是要有最后一合才能各自归阵罢战,或者就此分出胜负。

    不用多想,二人一起提速,然后一起出矛,空中矛头相交,闪出火花……然后两马分开,却又各自弃掉长矛,并扶住自己左臂惊愕回头!

    原来,那将右手出矛的同时,忽然从后颈背上拔出一个手斧,却是顺势往赵云腰间斫去,但赵子龙何等人物,如何会吃这种亏?也是临时从腰中拔剑格挡……换言之,二人刚才交马一合,交马前长矛在马首上方刺出火花,交马时却又各自在马身之间硬碰了一下,乃至于双方左臂齐齐发麻,这才一起弃矛扶臂!

    二人一起被对方逼得丢掉兵器,又各自勒马,相隔数十步对视,俨然都为对方武艺惊愕。

    终于,赵云提剑相对:“你这河东汉虽然做贼,却武艺出众,也可留得姓名!”

    那将听到此言,居然面色一黯,便要勒马归阵。

    而就在这时,一箭忽然自远处射来,却是在此将目瞪口呆中正中其人胯下战马眼窝,然后扑通一声,战马翻身倒地而死,此将也狼狈摔落在地。

    不过,方寸之间,赵云明显爱惜此人武艺,竟然一时有些犹豫,没有上前趁机下手。

    “如此武艺,为何做贼?!”又一人喝问出声,赫然是手持大弓、拍马赶到的东莱太史慈。

    此将见到对方手中弓矢,又见自己坐骑正中眼窝,如何不晓得此人和刚刚交战那将一样,都是手下留情,而战场之上第二次被人质问做贼,其人也是尴尬失色,更兼身后本军大阵迫近,只是兀自折身而走。

    赵云与太史慈兀自摇头,也来不及多想,便各自回归本部,去猎杀白波军的骑兵去了。

    且不提这二人如何,只说那名方面重颌之将,也就是另一个时空中河东本地两位汉末名将之一,另一位名将关羽关云长的‘故旧大兄’徐晃徐公明了,其人狼狈逃回阵中,见到了自己上司杨奉,却是据实已告,细说幽州军骑兵将士之强悍,并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卫将军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徐晃骑在一匹新马之上,倒是拱手正色相对。“乃是要利用我们行军时的骑步脱节,尽量剪除我军骑兵……且观目前情势,其人已得手过半……若骑兵尽失,届时步兵又不能一战而夺取高粱亭,平原之上无遮无蔽,怕是要被彼辈骑兵沿途惊吓,一溃不止!还望将军早做决断!”

    “如何决断?”杨奉一时摇头。“公明的意思莫非是让我劝郭帅,趁着天色清明,转身回襄陵吗?”

    “不错!”徐晃当即正色相答。

    话说,徐晃如此对杨奉建议是有缘故的。

    毕竟,徐晃家中最多算是个杨县的小豪强之家,只因为其人武艺出众,又做个郡中小吏,所以颇得本地游侠信赖,这才知名郡中,从而被杨奉看重用作骑兵首领。可是杨奉这个人,却是杨县、襄陵之间数一数二的大豪。所谓僮仆数千,徒附数千户,只是自家宗族便能拉出来数千兵马,后来投了白波军,事实上割据襄陵后,加上投靠他的大小豪强、良家子,乃是拥兵五六千的实力派!

    换言之,其人本就是白波军中数一数二的人物,更是卫觊口中那些‘实力使然’之人的代表人物,也是此番逼迫郭太前来决战之人的领袖……换言之,他是能够直接与郭太交涉,影响大军决策之辈。

    然而杨奉闻得徐晃建议,却是在马上一边行军一边感慨起来:“公明啊,我也觉得你所言甚是,但是如今这个局面,咱们早已经停不下来了……”

    徐晃一时愕然,却又旋即醒悟:“将军是说,我们也是第一次聚拢这么多兵马,根本指挥不畅?停都停不下来?”

    “不错,”杨奉无奈颔首。“你以为前面骑兵败成这样,我没有去寻郭帅吗?其余人没有去寻郭帅吗?但七八万之众,分属数十部,前面已经乱战失利,后面还在进军不止,根本没法转向,也来不及转向,便是转向成功,一旦撤退也必然混乱不堪,到时候卫将军从后赶来又如何?”

    徐晃为之默然。

    “其实,我军还是有胜算的,那便是驱动步兵大阵继续向前,务必在今日内攻破高粱亭了!”杨奉继续坦诚以对。“我与郭帅还有其他小帅刚才哨骑往来,就是这么议定的,你刚才也这么说的……想来,那卫将军此番也算是个阳谋,将骑兵撒出来,先行割除我们的骑兵,却也不免中门大开,便是赌我们一下午攻不下他的高粱亭!而对我们而言,便是赌自己一下午能攻下来,如此而已!”

    徐晃继续保持沉默,却不知在想什么。

    “公明脸色通红,想来是刚刚作战辛苦,更兼兵败难忍……其实,还是不要在意骑兵溃散之事了,今日这一战我看的清楚,各部骑兵都不是人家幽州突骑的对手,你也不必挂怀,便在步卒这里继续做个统军的司马,替我指挥部队好了。”杨奉也知道徐晃的本事,更兼此战还要借重此人的能耐,所以见到对方如此形状,还以为是作战失利的缘故,却不由安慰了两句。“我就不信了,幽州突骑天下闻名是不差,可幽州步兵也能这么厉害?且观之!”

    然而,徐晃闻得此言,面色愈发羞赧,却是趁势告退,去整理兵马了。

    大军隆隆,一旦开启便不能轻易停止,等到中午时分,随着白波军七八万之众顶着骑兵损伤不断的无奈涌到高粱亭南,幽州骑兵却不再恋战,而是集体转向白波军东侧集结修整……相对应的,身心俱疲的白波军大帅郭太,倒终于是能稳住阵脚,并召集全军首领,诸如杨奉、韩暹、李乐、胡才、侯选、程银、李堪等人,商议如何攻取当面卫将军所在的高粱亭大营了。

    而等到这些河东出身的大豪反贼们,引着弓弩大盾做护卫,簇拥着郭太这唯一一个头裹黄巾之人亲自上前观看了高粱亭的部署后,却是纷纷忧色全无,甚至转忧为喜。

    原来,远处悬挂着白马旗的幽州军大营处,居然只有数千步卒据营而守,观其旗帜,乃是一个姓高的什么将领所统,听也没听过。

    “一鼓而下吧!”头裹黄巾的郭太今年四五十岁,神色疲惫,满面皱纹,但眼见着如此局面,却也是不由放轻松了起来。“让侧翼长枪弓弩,防住骑兵突阵,然后选调精锐,直扑向前,等夺了高粱亭,再论其他!其实,但凡能胜此人一阵,我也算是对得起天公将军了!”

    “这哪是黄巾军啊?”幽州军营地高台之上,公孙居高临下望着对面密密麻麻的军阵,同样心生感慨。“连借尸还魂都算不上吧?”

    而就在此时,对面军阵忽然骚动起来,其中一股足足四五千之众的部队涌到了最前方。

    “这是何人?”公孙轻松回头询问。

    “李字大旗,应该是绛邑大豪李堪所部。”卫觊遥遥一望,便道出了此人底细。

    “且观之。”公孙仰头看了看已经西斜的太阳,然后巍然不动。

    我是没了战马的分割线

    “智谋勇略已过人,况拥幽州突骑兵。

    拉朽摧枯功盖世,可令纵掠损威名。”《咏吴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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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夕阳西去水自流

    日头西斜。m.www.uu234.netwww.uu234.net

    白波军,或者说河东军,从襄陵出发用了半日时间走了二十里路,而且沿途遭遇到了幽州军骑兵的反复撕咬,虽然说步兵大队没有什么实际上的损伤,却也是疲惫不堪。但即便如此,白波军的首领们也还是迅速做出了决断,即刻组织起了进攻。

    这不是愚蠢,恰恰相反,这是河东军这些首领们出色军事素质的表现,他们和对面的幽州军一样,很清楚敌我双方的命门在那里,而长处又在什么地方,然后才做出了这个决断。

    想想也是,河东这个地方位于黄河以北,北接匈奴,西临羌众,向来是大汉帝国的重要兵源地,著名的三河骑士之一便是河东骑士……关羽、徐晃都起于此处不是没有缘由的,贾逵家中穷成那样照样有家传兵法学习也不是没有缘由的。

    实际上,河东军出色战术素养的展示并没有到此为止:

    两军南北相对,就在那个李堪率本部出列,来到高粱亭大营正南方列阵之时,很快又有两支白波军同时开始了集结,一支打着韩字大旗,约有三四千之众的部队去了李堪军阵西侧,俨然是想要从大营西侧与李堪两面夹攻;而另一支打着杨字大旗,足足有五六千众的部队却以长枪大盾加弓弩的姿态来到了李堪军阵的东侧立阵……很明显这是在援护攻打营寨的两部,防止在东侧集结幽州军骑兵突然入,在营寨前玩经典而又最实用的锤砧战术。

    甚至,就在这三部立阵的同时,后面已经有其他白波军部属开始做准备了……显然是要随时接替前面的军阵,或攻或守。

    这还不算,公孙在营寨正中高台上看的清清楚楚,一支并没有任何旗号的部队,也开始从白波军后军处散开,然后往身侧汾水方向而去,不知道是在想要布防还是想找什么东西又或是单纯的探查撤退道路。

    各部兵马,错落有致,攻防兼并,而且还另有准备……对方高层军官的基本军事素养,确实很不错。

    “韩字旗应该冀城大豪韩暹所部。”卫觊见到前面军阵耸动,赶紧再言。“杨字旗应该是襄陵大豪杨奉无误了,这都是颇有勇力智计之人……尤其是杨奉,此人在白波军中兵马仅次于首领郭太,平日里也多有见识,在郡中倒算是一时人物。”

    公孙听到杨奉二字,多少是点了下头,却依旧还是那句话:“且观之吧!”

    卫觊当即无言,便和中军诸多军吏一起,立在台上,遥遥观望战局。

    中午的春日阳光下,杨奉亲自率本部兵马列阵隔断东面幽州骑兵后,几乎没有浪费任何时间,李堪部便率先往营寨正面攻来,而韩暹部此时刚刚往西面而去。

    “敌军狡猾!”娄圭远远望去却是首先看出了端倪。“韩、李两部虽然是夹攻,却有先有后,有正有侧……若是我军不去理会韩暹动作,倾力于正面李堪部,则侧翼薄弱,那白波军必然出援兵援助侧翼韩暹,从侧面破寨!而若是被韩暹部吸引,往侧翼派遣兵马应对,说不定马上就有支援从正面而来。”

    “还有一个说法。”田丰在旁拢手插嘴道。“平原之上一望无际是不错,但对方匆忙而来,连个高台都还没来得及搭建起来,视野为营寨所挡,只能看到正面军队,恐怕也担心西面侧翼营中有埋伏,所以才让韩暹部缓缓而去,兼做侦察。”

    “不错。”娄圭当即捻须颔首。“元皓兄所言甚是,不过无论如何,彼辈怕还是太小瞧高素……”

    就在二人说话之时,忽然间,前方营寨前的阵地上发出了一阵巨大声响,然后整个白波军军阵居然一起鼓噪!

    七八万之众一起呼喊,简直是震天动地,气势恢宏,这和一片寂静的汉军营寨守军形成了鲜明对比。

    当然了,台上诸人,除了一个卫觊还有几个从太原加入的文吏实在是未经兵事,所以有些惊吓外,其余全都是冷眼旁观。

    这一阵喧嚷既然起来,就很难再压下去了,而李堪部所选调的勇士便在这么一种全军喧哗的状态下,连番鼓舞士气……并披坚执锐,奋勇向前。俄而,又有无数士卒一边呼喊助威,一边紧随其后,朝着不过三四百步外的幽州军营寨直冲而去。

    看起来,这支缺乏金鼓的部队,真的是要以声代鼓,然后一鼓而下了。

    但马上,伴随着身后的喧哗声,李堪部的攻势却陷入到尴尬而又致命的停滞之中。

    具体来说,乃是距离大营营寨还有两百步远,距离营前那密密麻麻的鹿角还有百余步远的距离呢,这支军队的前锋精锐就纷纷一头栽入了连续数道错落有致的壕沟之中。

    这些壕沟,大概一人之身的宽度,跳是跳不过去的,单纯用大盾也盖不住……其实这些壕沟是能被看到的,而且那些白波军是做出了心理准备,要为这些壕沟与其后的鹿角阵付出代价的。

    但是,他们万万没想到,这些原本以为只用跳下去再爬过去的壕沟实在是太深了!

    深到什么份上?

    足足一丈多深!而且内壁夯实光滑,徒手爬出未免太过艰难!

    李堪部的选锋勇士,掉进去肯定不会摔死,也不会摔伤,但想再爬出来,就得叠罗汉了!

    实际上,当时挖坑的幽州军辅兵干脆是用梯子才能爬上来的……但更可怕的是,这样的壕沟不止一条,它们错落有致,长短不一,密密麻麻,一直延续到了营门前百步外的鹿角阵前。

    等李堪部的白波军军士们好不容易爬出壕沟,或者是在壕沟中寻得一条蜿蜒曲折的道路,辛苦前行,然后来到密密麻麻的鹿角阵前,却又要去徒手拔除鹿角,而此时,却因为逼近营寨百步而已经到了幽州军远程打击的范围中了。

    营寨之后,汉军辅兵箭矢密集抛射,落在活动不便的李堪所部阵之中……后者所属军士一边需要搬除鹿角,一边需要提防头顶矢雨,有人径直被钉死在原处,有人试图逃窜避让,却又被因为后面的壕沟阻碍,无法轻易撤退!

    不过是片刻,以阵前而论,哀嚎声便取代了之前的喊杀声,而幽州军依旧从容。

    西面的韩暹部也开始了进攻,然而跟正面一样,上来便陷入到了这种复杂防御工事的消耗之中。

    其实说白了,这种小花样在大阵仗中不值一哂,但是在如今这个局面里,却是拖延时间的利器!

    营寨南面和西面临阵指挥的李堪、韩暹,后面刚刚登上一个临时堆砌而成高台的郭太,虽然有先有后,却都是有些醒悟了过来。

    他们一起意识到了,问题其实不在于这些怪异而又有效壕沟,而在于整场战事都在于公孙的控制之中……这位盛名之下无虚士的卫将军,一开始就针对白波军的弱点做出了全盘的计划和准备。

    白波军的优势是什么?

    当然是数量优势和出众的单兵素质,还有高层指挥官的军事素养……那么相对应的,他们的弱点,或者说命门是什么?

    答案很简单,是建制!

    这支军队缺乏一个足够有效的军事建制!他们的部队以宗族、乡里为结构,围绕着一个个河东本地大豪强形成了的一个个的大规模战团,然后各个首领直接听郭太指挥,再由这些战团去完成相应军事任务……这在小规模作战中并不是什么很坏的东西,甚至因为战团内部相互扶持、不易溃散的特质而一度变成优点,但是在大规模大军团作战中,就显的格外笨重了!

    之前骑兵损失惨重时杨奉便对徐晃说了,那种情形下,无论是郭太还是那些大豪其实都注意到了骑兵大规模损失后的危险,但却反而只能硬着头皮任由部队继续行进到高粱亭来决战……为什么?

    还不是因为骑兵损失后,本来就缺乏金鼓的白波军指挥系统愈发散乱。

    或者说,公孙一开始打击对方的骑兵部队就有这个意思,而且他之所以能打掉对方的骑兵,造成现在的优势,恰恰就是因为对方缺乏有效的指挥系统与军事建制。

    双方都在试图扩大自己的长处,然后撕开对方的命门,但毫无疑问,从早上开始出兵算起,到现在的进攻受挫……幽州军一直都很成功,而白波军一直还没有取到进展。

    “派人去见李堪、韩暹两位将军!”头裹黄巾的郭太立在匆匆堆砌的高台之上,表现的很是有意思,他面色上明显多了一丝忧虑,但语气却依旧冷静,可说出的话却似乎显的很愤然。“替我问问他们,没有骑兵,又夺不来营寨,咱们这么多人,平原之上连个立足之地都没有……等天一黑,对方骑兵集中起来往中军一冲,咱们怎么活下来?到时候十万乱兵溃如牛羊,数万幽州骑兵肆意践踏,他们的命难道就可以保全吗?为何还要犹疑?为何不全军压上?”

    两骑匆忙奉命而去,而这时,却又有一骑从汾水方向辛苦弛来汇报。

    “如何?”郭太远远认出此人,也是赶紧正色相询。

    “回禀郭帅,没有树木了!”这骑兵上气不接下气,却是无奈作答。“那片树林被幽州兵给砍光了,怕是已经变成了幽州兵的营寨栅栏和望塔!”

    “意料之中。”郭太到底保持了几分姿态。“五里外汾水边的芦苇荡呢?”

    “也被采伐一空。”这骑兵继续无奈汇报道。“我亲自去看了……沿河芦苇也被幽州军提前砍斫一空,连临时做火堆、火把都不成!郭帅,回来的路上王小帅让我告诉你,天黑之前若不能夺取幽州军的营寨,以作立足之处,咱们今日怕是要一败涂地。”

    郭太终于再度严肃了几分,却也是依旧无奈:“也在意料之中了,人家毕竟是名将……所以还是那话,还是要眼前拼命拿下营寨才行。”

    “那……”

    “你留下吧!”郭太一时摇头,却再度传令不止。“再去人,去前面见杨奉、程银、李乐、胡才、侯选,把没法立寨甚至没法准备火把的事情告诉他们……然后再替我去问问他们这些将军、小帅,这仗不是他们要打的吗?此时为何还心存侥幸?!为何不奋力死战?!”

    除了刚刚回来这一骑,中军处仅有的些许骑兵纷纷驰走,前往各处传令,而郭太依旧是那副严肃、疲惫中带着放松的诡异姿态,说是从容也好,说是凛然也罢,总之,是立在这个乱七八糟的杂物高台之上不说话了。

    前面的李堪远远没有郭太嘴中所描述的那般不顾大局,实际上,早在郭太的传令兵到达之前,其人便采取了一系列措施加强攻势了。

    全军压上、督战队上前,更重要的一点,身为一军之将的李堪居然拎着腰刀越过道路复杂的壕沟,来到前面,亲自冒着箭雨去拔除鹿角!

    数名亲卫举着大盾替他遮蔽箭雨,一杆标记着‘李’字的旗帜也孤零零的插在了一旁……这种行为俨然是在激励士气,而且颇为有效。

    毕竟,这些河东大豪们的军队本就是私人所属,李堪所部本就是围绕着李堪本人组建而成的,所以其人既然不顾生死,那其部便再无人敢退、敢走,而鹿角的拔除速度也在不计伤亡的努力下大大提高。

    终于,小半个时辰过去后,日头明显西斜之时,在扔下不知道多少具尸体后,李堪终于是奋力将士卒送到了大营跟前。而此时,西面的韩暹不过是刚刚开始拔出鹿角,或者是刚刚开始被箭矢杀伤罢了。

    “河东男儿到底是有几分敢战之意的。”公孙‘且观之’了半日,终于是笑出了声。“可是国家不幸,却将如此出众的兵员给逼到了反贼的位置上,而匈奴人和乌桓人却成了我定乱时的爪牙……也是时也命也!”

    “所以才要扶危定乱!”有人在旁出言接了一句。

    但也仅仅就是这一句话了,因为话音刚落,就见营寨前突起波澜……就在李堪所部刚刚搬除那五十余步宽的密集鹿角,来到营寨之前,营寨墙体上本就显得比较多的营门却又忽然纷纷洞开。然后幽州军的步兵统帅,身居两千石校尉的高顺高素卿居然亲自率领千余甲士迎面杀出!

    战鼓隆隆,旗帜分明,铁甲耀眼,刀枪闪光,养精蓄锐久候于弓兵身后的高顺部陷阵之营几乎是如猛虎出柙,只是一瞬之间便杀伤无数。

    李堪及其所部辛苦至此,本就疲惫难耐,此时又猝不及防,自然是瞬间溃退!

    然而,当他们转身逃窜之时,却又被身后壕沟所阻拦,有人仓惶落入沟内,有人惶恐止步,却根本止不及,只能被后来人推入沟中,踩踏身亡。

    身后河东程银部,还有部分没有过沟渠的李堪部后军纷纷向前,试图接应,却也被这区区几条可笑沟渠所阻拦。

    危急时刻,惨叫声中,李堪奋力嘶喊,虽然听不清其人具体言语,但很明显,他是在号令本部兵马随他反冲回去,不要徒劳将后背卖给幽州军。

    高顺亲自出营反扑,窥的清楚,如何不明白这人正是此部军队首领?然后其人也不说话,也不亲自迎战,只是遥遥一指,便有百余甲士从他身后负盾持矛直扑而去。

    而李堪见状也是不惧,反而直接擎出兵刃,迎面冲上,试图肉搏。

    但是,这百余甲士来到李堪这堆士卒跟前,却不与他们直接交战,而是忽然翻身立起大盾,结成盾阵,并奋力向前推挤,只有阵型被影响到之时,才以短矛从大盾上方扎入驱赶。

    李堪目瞪口呆,其人和其部属一样,空有武艺和勇力,却被纪律性更好的高顺部用这种结阵之法给一路倒退,最后硬生生的推入到了沟渠之中,然后登时被自己身下一名士卒的兵刃给扎破胸膛,又被自己亲卫当头砸下!

    唯独可怜一个堂堂拥兵数千的河东大豪,在另一个时空里,其人甚至在白波军解散后一度割据关中部分县邑,并占据了猸坞……如今却要活活闷死在这尸体堆中,连个声响都没法再发出。

    时年三十三岁。

    百余步外,隔着数道沟渠,程银看着自己的同乡、同僚死的如此窝囊,也是浑身冰冷。

    李堪既死,白波军军事建制的短处再次显现出来,其部几乎是瞬间丧失抵抗能力,高顺部本部这千余甲士奋勇向前,几乎是如屠杀一般将这些人尽力杀伤在沟渠与营地之间的空地上。

    程银隔着沟渠本能想拍出弓箭手遮护一二,然而这个时候他才发现,幽州军营寨前的鹿角、拒马的宽度,沟渠的宽度,沟渠区域的宽度,都是经过细致计算的……数道沟渠,加一起宽约百余步,正好是普通弓矢抛射时的有效杀伤距离,他的弓箭毫无用处。

    察觉到这一点,程银愈发沮丧。

    但是更让人沮丧的还在后面,就在前方李堪部或死或逃,离开营前区域以后,高顺也不恋战,又是一挥手,便鸣金收兵,转入营寨栅栏之后。然后居然又有大量辅兵扛着早就备好的拒马、鹿角杂物,重新在营前空地迅速堆砌起来。

    沟渠区域内到处都是哀嚎声和求救声,然后还有不少活人逃得性命踩着同伴尸体或身体爬了回来……此情此景原本就无法进军,而看到幽州军重新堆砌鹿角后,几乎是一瞬间,程银几乎产生了一种绝望和崩溃的感觉。

    明知道前面是要付出这么大的牺牲,难道还要重复之前的事情吗?

    明知道前面有沟渠,还要去跳!

    明知道前面的拒马、鹿角需要拿命来换,然后还要去换!

    明知道对方在营中埋伏有精锐甲士,会在你最疲惫的时候于狭窄战场中反扑出来,你还要去送死吗?

    不是不能去牺牲,不是不能去死,但最起码得看到进展吧?!

    进展还是有的!

    西面韩暹部就取得了出色的进展,他们在遭遇到幽州军反扑的时候,却是强行撑住了……此处埋伏的幽州军战兵,战力没有正面那边那么可怕,焦触跟高顺也不是差的一点半点,所以双方居然杀的有声有色。

    但是,也仅仅是如此了,高顺轻易击溃当面李堪部后,立即按照高台上的旗语提示,从营内转向西面,然后一战而破,并此处再度上演了一出盾阵推人的血腥游戏……唯一的区别是,得到了程银传讯的韩暹第一时间带着亲卫顶着盾牌逃了回来,没有被推入坑中做个屈死鬼!

    而他的部队也因为他的存活而继续维持住了战斗力。

    杨奉立在马上,身后的进攻失利他是一清二楚,但是其人军阵前方数百步外,近两万下马休息不动的幽州骑兵,却让他更加呼吸困难。

    “公明!”杨奉回头言道。“事情已经很急迫了……正如郭帅所言,天黑之前若无立足之地,这**万大军只能沦为骑兵蹄下亡魂!去告诉程银他们,不拼命是不行的!”

    徐晃无奈提醒:“幽州兵的防御工事太出色了,那几条沟……”

    “就是让他们不惜人命,用尸首填满的意思!”杨奉忽然有些情绪失控了。“他们也懂得!”

    “都是河东乡人!”徐晃肃容相对。

    “可一旦战败,死的乡人就少了吗?!”杨奉依旧言之凿凿。“你觉得,太阳一落山,这两万骑兵当面一冲,咱们要死多少人?!这一战从一开始被幽州军抓住战机,迎面突袭掉咱们的骑兵后,就万事不由人了!彼辈良苦用心,步步紧逼,我们根本无路可走!”

    徐公明登时黯然,他有心想说一句,早知如此,听郭太的往汾水以北躲避一下不就好了?然后想到之前便是自己也因为家在汾河南面而支持决战,却反而无言相对了。

    这就好像之前那两个幽州军将领喝问自己为何做贼一般,根本就是一个无解的问题。

    做贼当然不对,但是当大半个河东郡都做贼了,汾水两岸认识的人全都成贼了,自己不做贼又怎么能行呢?

    只能说时事如此,不能怨天尤人!这世道就是要把好人逼成贼人!

    但是,偏偏又听说,昔日在河东被自己照顾的小兄弟关羽关长生,如今已经是将军了!这算什么?造化弄人吗?

    徐晃各种心思,却是在他转身亲自代替杨奉去传话时而想的。而其人在战场上往来传递完一番讯息后,却是很快二度开战!

    程银思索片刻,终于是咬着牙开始驱赶起了李堪残部向前,而另一侧,韩暹部却是因为韩暹的存活获得了豁免,自有另外一位小帅接替他攻击……只能说,即便是面对着全军崩溃的可怕后果,这种军事建制的恶劣影响依旧难以消除。

    日头西斜不止,河东军的骁勇无畏渐渐在残忍的消耗战中被消磨殆尽,偏偏又无第二条路可想!

    相对应的,整个下午高顺高素卿都在大发神威,其人率领自己最信任最出众的那千余披甲精锐,利用两面战斗的时间差在营地中往来自如……并在营地高台上旗帜的辅助下,屡屡出击得手!

    一个下午,竟然反扑成功十余次,杀的白波军见‘高’丧胆。而到了这个时候,白波军上下也才恍然大悟,这个姓高的步兵将领,竟然是以攻为守!

    但是,十来次反扑以后,幽州军终于也开始大规模战损……壕沟不需要被尸体填平,填一半,再放上盾牌就可以踩着过来了,到了后来,甚至发明了长矛做支架再放盾牌搭建‘浮桥’的战术;拒马、鹿角也是可以转过来扔进壕沟的,而且数量是有限的;箭矢连番射出,两壶箭以后就会臂膀酸麻,然后抛射速度大大减缓;更重要的是,精锐步兵的出击终究是肉搏,虽说是次次倚强凌弱,但十余次后,便是高顺训练出色的本部也渐渐支持不住,然后引起战损,更不要说这样一锤定音的精锐只有一千余人,其余五千步卒远远不如了。

    “将之前打杨县、高粱亭的那些俘虏派回去。”公孙已经沉默了一个下午,却是忽然开口。“告诉对方,我允许他们收尸……”

    此言一出,不要说田丰和娄圭面面相觑,便是已经看呆的卫觊也有些难以理解。

    “将军!”田丰没好气的应声道。“已经杀红眼了,如此粗浅的缓兵之策他们是不会信的……与其用这种法子,不如将后营做总预备队的一万余辅兵全都拉上来,协助防守!或者干脆让已经休息够的骑兵上马饶营,去西面做驱除,以减缓步卒压力。”

    “照我说的去做便是了。”公孙不以为意。

    “喏!”娄子伯原本也想反对,但忽然间却似乎是领悟了公孙的意思,居然俯首称是。

    太阳的位置已经可以称之为夕阳了,但春日间的夕阳却应该还会持续一段时间,或许下一刻大营便会突然易手……毕竟,白波军的数量太多了,此时还有无数生力军可以上前接替作战。

    俘虏们很快带着公孙的口信从东侧营门放出,然后大多来到了杨奉的阵中。

    而果然,杨奉怒极反笑,根本毫不理会,甚至都没让这些人去跟郭太,去跟那些杀红眼的小帅说话。

    “君侯,该如何是好?”随着高顺在付出了百余精锐的代价再度阻拦住一次攻击之后,高台上的娄圭无奈拱手相询。“贼军并不中计,且兵力太多,是要调集后营辅兵过来,还是派骑兵饶营支援,又或是让义公现在便集中骑兵一锤定音?!”

    “都不必了!”公孙从容开口,却是霍然扶刀起身。“战事如此,人命何辜?今日死的人已经够多了……吹响军号,召集全军,我要亲自了结此战!”

    高台之上,中军诸人俱皆悚然,而片刻后,随着幽州军营寨内无数号角忽然齐齐吹动,眼见着高台上的白马旗和旗下的伞盖同时开始移动,白波军上下也几乎是全军悚然。

    我是全军悚然的分割线

    “及董卓乱政,本朝太祖起兵征伐,至河东,白波匪聚众十万以当,且以河东兵善战,幽州军两万余悬之,或有忧虑。既战,幽州突骑先覆河东骑,河东步卒复蹈幽州营甚繁,沟渠填满,死伤枕籍,众中军吏忌兵畏,居高台而悚然。战至夕阳,太祖呼起,欲自平之,左右以军阵之危惊愕阻拦。太祖乃亲持弧矢曰:“吾之此行,若此射矣!”遂坐高台而悬甲远射,矢去而中甲,徒众属目,知其决意,皆愿随之,又以中甲之事,其气十倍。”《世说新语》.豪爽篇

第二十八章 夕阳西去水自流(续)

    在近十万部队汇集的战场之上,一个人的作用究竟能有多大?

    对于一个勇士和前线指挥官而言,斩将夺旗、击溃一部敌军,改变局部战场形势,从而使胜利天平倾斜,或许已经是极致了吧?

    对于一个军事战略制定者或者一军统帅而言,发现战机,作出应对,从而一锤定音,或许也是一种足以载入史册的极致吧?

    话说,就在白波军主力大阵东面前突列阵的杨奉,并不是一个眼皮子浅的人,他家中虽称不上是世族,可一来,其人家产极多,势力极大,自幼见识的场面不同;二来,河东这个地方本就属于司隶,是靠近政治中心和且军事地位极重的汉家名郡,所以他对政治局势什么的也并非一无所知;三来,他也是读书识字的人;四来,天下动乱后其人实际上割据了杨县和襄陵……但是无论如何,当幽州军军营中号角齐鸣,那位名震天下的卫将军公孙自大营东侧从容出营以后,杨奉还是彻底刷新了自己的对于‘一个人’的认知。www.uu234.netm.www.uu234.net

    因为公孙什么都没做,只是从营中高台上起身,然后不慌不忙的骑着马走出来,就立即动摇整个战局……这简直匪夷所思!

    但是,它真的就发生了。

    夕阳西下,随着幽州军的号角声接连不断,原本已经相互杀红眼的高粱亭战场上却忽然硬生生的被人掐断了战斗的节奏。

    刚刚完成一次苦战的幽州军步兵放弃了转身回营修正的打算,身后原本倚着栅栏防守的辅兵、战兵也纷纷放弃了营寨,反而如潮水般涌出,就在营地前一片狼藉的战场上强行立阵;

    而原本应该继续进攻的河东兵,也几乎全都在某种奇怪的氛围中仓惶后退收缩,并在各自首领的急促呼喊中匆匆集合结阵……然后,整个河东军的军阵都变得莫名紧张和压抑了起来!

    从远处高台上的郭太到近处的杨奉,从营前的高顺到侧翼的韩当,从只有残兵的河东军前锋诸将到高粱亭大营后营中一直没动的万余辅兵,从白波军到幽州军,几乎所有人都在号角声中紧张盯住了那面缓缓移动的白马军旗!

    而位于最前线位置的杨奉和其部属更是亲眼看到了那个骑在白马上的身影。

    一匹普通白马,一件精钢铠甲,一件赤色罩衣,一条玄色大氅,一个立翎的头盔,看似并不过分突出,此时却让人夺目难移……因为几乎所有人都能顺着这个身影想起无数的事情!

    如今天下动乱不安,几乎无处没有战乱发生,可是在那之前,偌大的汉室天下,以统兵伐乱四字压制天下的人却只有这一个!这是这位卫将军用十几年的时间,从鲜卑到乌桓,从黄巾到羌乱,从高句丽到匈奴人,拿无数胜利堆砌出来的……做不得假!

    甚至这些人河东人可能对此比一般人了解的更加清楚一些,因为他们中的佼佼者不知道多少次以三河骑士的身份在此人麾下作战……六年前的黄巾之乱,或许还是他们的父兄,一年前的关中大战,却无疑正是他们亲身经历。

    若非家人、宗族相互缠绕,难以脱开白波军,不知道多少人早就匹马相投了。

    公孙引着中军将佐、军吏,在韩浩的护送下骑着白马径直出了高粱亭大营东门,然后迎面骑兵大队之中自然有白马义从径直出阵相迎,但公孙却不止步,反而是在义从的护卫下继续沿着已经休息了一整个下午的骑兵大阵缓步勒马向前。

    诸将及其各部骑兵原本立在马下休息,本该就势行礼,但公孙左手掏出断刃,也不出鞘,只是微微平举,上抬示意,却是让沿途全军骑兵纷纷上马便可!

    就这样,其人沿着骑兵大阵自北向南一路走来,各部骑兵也随着他的到来纷纷重新上马立定,而普遍性穿着赤色和白色直裾的骑兵大队更是好像被这位卫将军一只手推着一样,在汾水平原之上翻起了一道红白相间的波浪,并旋即被跟在公孙身后的白马骑兵所遮蔽混杂成了一体!

    俄而,不知道是从何时开始,又从何人开始,幽州军骑兵大阵突然欢呼声动,到最后竟然齐呼万岁!

    万岁!

    在这个时代并不是天子专属称呼,在军中更普遍性的作用乃是胜利后的欢呼……换言之,明明天色还没有黯淡下来,明明还没有到达可以一击致命的最佳时刻,但当公孙亲自来到军中参与列阵以后,这支军队就已经开始欢呼胜利了!

    作为很可能是第一个遭遇这支骑兵大队的部队首领,杨奉本能的便想让自己的部队提高警惕!

    但是转头一看,这个河东数一数二的大豪却是整个人呆若木鸡起来……原来,之前被公孙带动的何止是幽州兵马,便是他杨奉的下属军阵居然也在不知不觉中随着公孙的一次阵前巡视整个转向!

    带着一丝惊恐,杨奉复又回头看向了身后的白波军主力军阵,而和他想象的一样,整个白波军居然也在不知不觉中被公孙整个牵动着转过了头来!

    作为第一个醒悟过来的人,杨奉几乎恨不能立即去揪住身后程银、李乐、胡才那些人胡子,让他们继续去攻击幽州军大营,而不是如同一条下雨前黄河中的鲤鱼一般张大嘴仰着头去看着那个白马旗不放!

    但是,转念一想,连他自己刚才都心神为之动摇,何况是苦战了一下午的这些人呢?何况是自己属下的这些士卒呢?

    说到底,大概除了一个黄巾余孽郭太外,所有的这些人从骨子里就没敢把公孙视为什么对手,这些人虽然拥兵极重,却是没有什么所谓政治纲领的……整场战斗的本质,无外乎是他们想在公孙身前继续保有割据土皇帝的事实,但公孙却注定不可能同意罢了!

    实际上,之前公孙在太原停驻了那么久,这些人却始终难以下定决心,既没有主动涌到太原、河东交界处的灵石口,也就是俗称的鼠雀谷这个天险去阻挡,也没有一开始就下定决心展开大决战,甚至一直等到公孙连攻连克弄的他们肉疼以后才匆忙来决战……本身就代表了他们对公孙畏惧加抵触的矛盾心理。

    所以,当对他们而言超出想象高度的公孙以最决绝的姿态出营列阵以后,也就难怪这足足七八万河东白波军,竟然全军动摇了……从政治到军事,这些人真的从没有把自己放在与卫将军齐平的地位上。

    当然,这应该本就是这位卫将军的目的之一,经此一挫,河东军错失了最后一次攻击大营夺取立足点的机会。

    杨奉想明白了一些事情,却依旧是无可奈何……因为公孙已经开始动员起那支致命的骑兵大阵了!立足点的事情来不及多说,现在是要保命!

    但保命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连绵不断的军号声停了下来,而公孙也来到自己的骑兵大阵正中,只是缓缓抬手,然后其人身后的骑兵大阵便居然渐渐整肃起来……这种立竿见影的效果,其中代表的个人威望和军队纪律,几乎让对面那些知兵的河东大豪们彻骨冰寒。

    他们几乎可以肯定,不用得到落日,就是现在,这两万骑兵奋力一冲,七八万白波军就要兵败如山倒了!

    前方幽州骑兵整肃列队,首当其冲的杨奉则头皮发麻……他对自己这五六千人阻挡的作用感到无力,对身前的数百步外的那个人和他的部队感到畏惧,但偏偏又不敢召唤援军!因为他心知肚明,这个时候如果大阵擅动的话,很可能会因为散乱的阵型反过来给对面的骑兵形成真正的突击机会,从而让大崩溃来到更快!

    安静下来的幽州军骑兵大阵前,公孙看了看对面早已经不再刺眼的阳光,却是忽然勒马,立即朝着正前方的杨奉部开始前进。

    身后注视着自家主帅和那杆白马旗的骑步各部也是毫不犹豫,立即勒马,随着公孙开始缓步向前。

    两万骑兵,人高马大,无边无沿,甫一启动便惊得对面七八万白波军齐齐有了畏缩之意!其中,首当其冲的杨奉本部大阵更是立即有了动摇之意,这让原本就很沮丧的杨奉瞬间绝望透顶……他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恐怕幽州骑兵真的冲到跟前时,自己的部队会不战而溃,而自己也会因为这个可悲的位置,而多半死无葬身之地,甚至于被踩成一团肉泥也说不定。

    但就在这时,有意思的事情却发生了,就好像刚刚只是在让自己的坐骑适应此处环境一般,公孙忽然又勒马停步了,两万幽州铁骑虽然不明所以,却也跟着再度驻足……这个过程,因为骑兵数量过多的缘故,看似简单,其实是一个很费时间的过程。

    杨奉死里逃生,却也瞬间醒悟……对方金鼓俱全,刚刚若真是要全军突击必然要事先击鼓的。

    不过死里逃生之余,这位河东大豪却又愈发觉得煎熬了,因为死不可怕,等死最可怕!更何况杨奉本就是河东诸位大豪中最懂得变通之人。

    他开始思索卫将军这么做的具体缘故。

    公孙勒马在军阵前,迎着夕阳侧身而立,远远看向了对面刚刚已经出现退缩迹象的军阵,却是在心中暗自计数。

    三十个数后,公孙第二次勒马向前。

    相对应的,白波军大阵也是第二次骚动难止,甚至边缘有了离散之意,杨奉部更是事实上有了整体后退的举动。与此同时,前线的白波军还清晰的注意到了从幽州军后营涌到前面的上万堪称生力军的辅兵,虽然只是辅兵,但此时出现,却让白波军的士气愈发萎靡。

    但公孙却第二次止步了,并且依旧侧身相对。

    “我懂了……”

    远远看着对面白马旗下那个被夕阳蒙上了一层金色装饰的身影,杨奉忽然醒悟,然后如遇见什么救命稻草一般拼命召唤起了自己麾下最信重也是最出色的将领。“徐公明何在?!”

    就在不远处替杨奉努力控制军阵的徐晃面色严肃,立即驰马而来:“将军!”

    “我只能指望你了!”杨奉看着徐晃惶急而言。“卫将军在给我们机会,他不想真的杀光我们……否则刚刚就不会在亲自出阵前还忽然释放俘虏了!他是以此来向我示意,要我临阵投降!对不对?”

    “道理是对的,可将军要临阵倒戈吗?”饶是徐晃向来沉稳木讷,此时也有些愕然。“此时倒戈有何意义?卫将军亲自出阵,幽州军全军振奋我军则全军震动,等对方骑兵大队直接冲来,怕是七八万人都要失控然后相互践踏,彼时我们倒戈或不倒戈又有什么区别?”

    “我们可以全军投降!”杨奉盯着身前部属突如其来。

    徐晃沉声摇头:“我军数十部,人心不一,匆忙之下……”

    “可以杀郭太而号令全军弃械!”杨奉再度打断对方。“我军唯一高台在彼处,趁着天色未晚,当众而为,虽有混乱,却还是能成的,最起码能让卫将军和其部也能看到,届时我军自溃,卫将军就没必要再驱动骑兵践踏冲杀了……”

    “郭帅无过!”徐晃脱口而出。“而且做下属的,因为局势有所背离就已经很惭愧了,如何还能杀人?天下哪有这般道理?”

    “这年月哪里有什么道理?”杨奉面色狰狞起来。“真要说道理,今日杀他一人,便能活数万乡梓,要我说,这便是天大的道理!再说了,你想想我们白波军号称是黄巾,仅此一项卫将军便不能轻饶,可你又不是不知道,军中唯一一个真黄巾便是他,不杀他,如何能降,杀了他,方能交代!而且你再想想,他为首领,此战之后,别人尚可两说,唯独他便是活下来也只会被追索不止……”

    话音未落,周围再度骚动不止。

    原来,就在杨、徐二人对话之际,公孙第三次向前逼近了数步,这一次,可能是因为日头愈发西斜的缘故,白波军的震动和退缩愈发明显。而且,大营前的幽州军步兵,居然也趁着气势,向前逼近到了已经填满的壕沟之上。

    徐晃张口欲言。

    杨奉却忽然冷静了下来:“公明……你也看到了,卫将军的暗示是切实的,但耐心却是有限度的……不要浪费时间了,你且往中军速去,沿途可以好好看一看想一想,是要全什么道义,还是要杀了他解救此地数万乡梓?我去派人寻其他小帅、头领,他们也一定会懂的!到了地方,要是你下定了决心,便假装汇报军情,上台直接用手斧斫了他!此处七八万人的性命,就全靠你了!”

    徐晃沉默片刻,然后几乎是以一种逃跑的姿态,匆忙打马往中军郭太处而去。

    其人沿途所见,上午还士气正旺,下午还杀意盎然的白波军士卒,此时多有惊惶之意!很显然,公孙这种留有余地的示威在打断了白波军的攻势之余,也让白波军那些军事素质出色的军官们清醒认识到了自己真实处境!并迅速将这种认识传染到了全军之中!

    大难临头,人人自危。

    徐晃愈发挣扎,但胯下战马不停,已然在公孙第四次逼近之后来到了中军处。

    和其他各处一样,白波军统帅、头裹黄巾的郭太也正在与自己那些亲卫争论着什么,而其人见到徐晃到来,却居然是有些释然和轻松之意:“可是杨县徐公明?”

    “正是!”徐晃在台下下马,然后俯身行礼。“拜见郭帅!”

    “你来的正好。”郭太立在那匆忙堆砌的高台之上,倒扶一剑,释然而叹。“有一件事情,我想让我的侍从来做,他们却都不敢,公明是郡中出了名的勇士,又与我没什么私交,正好替我来做!”

    徐晃硬着头皮抬头应声:“愿效犬马之劳!不过杨帅有……”

    “我欲自戕,请你上台来斩我头,然后献首而降,以救此处数万无辜乡梓。”郭太忽然而言。

    徐晃愕然失色。

    “不必愕然。”郭太仰头而叹。“我一黄巾余孽,本就是不容于天下的太平道残党,七年前太平道席卷天下,我都无法在河东举兵成功,今日便是以首领之身立于此处,也照样难再兴太平道……心愿难成,而如今眼见着败局已定,更是自知必死无疑。既如此,若能以我一人之首,临阵换得数万人的性命,我又有什么不舍得呢?记住,千万不要耽搁,因为天色一暗,卫将军就不会再给机会了。”

    徐晃沉默不语,周围数名郭太侍卫则纷纷跪地啜泣,发誓要将郭太救出,往吕梁山躲避,引得郭太也是一时难舍。

    但很快,随着周围军士再度仓惶退缩,而且全军都有崩溃之征兆,郭太不再犹豫,背对夕阳,提剑自戕!而徐公明却是迎着夕阳奋力一跃上得高台,然后在万众之前,拔出手斧,当众枭其首。

    夕阳西下,血溅五步,中军自溃!

    我是自杀以求生的分割线

    “太祖既出营,乃引众汇骑兵两万众亲列阵于东,其军阵严整,盔甲耀眼,迎夕阳夺目,宛若天神,贼军望之悚然。太祖见贼震动,乃令全军欢呼,既停,不鼓,直引众向前,贼阵望旗帜动摇,未及十步,猝停,贼乃恍然惊疑,而阵型渐溃。如是再三,贼全军震动,左右离散。贼首郭太遥而望之,知不可为,亦明太祖仁念,乃自戕,并使亲卫匣其首以降,河东遂平。”《旧燕书》.卷一.太祖武皇帝本纪

    ps:感谢书友乌有乡,第三十九萌……花了三年功夫,总算把她从姬叉那里挖来了,曾经的我鸡正宫娘娘啊!

    然后抱歉,睡着了……十一点左右困意上来了……喝着咖啡都稳不住……尴尬死了……从今天开始大家恢复每天早上看更新的习惯吧!希望借此找回节奏。

第二十九章 尧舜桀纣皆腐骨

    高粱亭西南,襄陵城西,平阳城东,在一览无余的汾水平原上有一座很突兀的著名建筑,四时香火不断不说,遇到一些重要政治事件,河东太守还会亲自前来拜访祭祀……这是一座尧祠。

    尧作为儒家公认的上古圣君,自然是这年头正儿八经的祭祀对象,所以尧祠是有很多的。不过,大概是因为平阳是尧都的缘故,所以此处的尧祠规制不比寻常。

    话说,自从卫将军公孙在高粱亭一战降服了七八万河东之众以后,自二月底到三月初,他一直就在此处驻留……这当然是合情合理的,因为七八万俘虏,外加公孙本人所带领的两万余战兵,两万辅兵,林林总总十余万众,是需要妥善整编的。

    什么人该赦免回家,什么人又该予以处罚?

    赦免回家的如何有效管理安置他们,而予以处罚的又该用什么方式处罚?

    是杀是留,是抄家还是灭族,是许其投军自效还是杀其人并其众?

    事情不是那么简单。

    但是话还得说回来,十余万众,如果不想坐吃山空,偏偏还真的尽快予以处置才行。

    “君侯!”这日下午,镇军中郎将王修王叔治从尧祠外转入,却是满头大汗,俨然又是辛苦了一整日。“今日这最后两县的良家百姓也已经尽数放回,不过和之前一样,多有人乐意从军的,我也按照之前的吩咐,告诉他们良家子从军多有优待,却要等到本地乡亭恢复以后再论其他。”

    冠直裾,正在尧祠内某处瞻仰碑刻的公孙缓缓颔首,然后方才顺势回头:“辛苦叔治了。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雁门、太原汉家制度尚在,亭乡未失,做事方便,唯独这里,算算时间已经两年没官府辖制了,什么都要重头来过。”

    “不过。”王修闻言倒是忽然叹气。“这些人听到恢复亭乡,或多或少都有些异样,想来是这些日子少了算赋徭役,颇有些食髓知味……”

    “越是如此,越要尽早恢复制度。”卫觊在旁忍不住插嘴言道。“唯独要选派出色人物,方能治理地方,安抚人心,而且要速速处置那些地方大豪,叛军首领,防止他们回到乡中蛊惑人心再度为乱。”

    众人纷纷颔首。

    “话是如此了。”公孙在旁哂笑道。“可事情不是那么简单的,就好像这次,若非有伯觎你提前相候在此,提供大略腹案,我怕是现在都不知道该如何处置这些俘虏呢……有时候想想,难怪自古以来那么多杀俘之人,哪里是他们全都残暴?分明是既养不起,又不敢放。”

    “若以此轮,那欲行仁政,便须先有智力、勇力、财力、物力,然后方可为之了。”田丰在旁边不由感叹。“这便是天下仁政难为,而恶政却屡见不鲜的道理了,怪不得天下总是越来越坏……”

    “但是,觊以为这不能作为不行仁政的理由。”卫觊在旁朝着公孙勉力劝谏。“天下崩坏,局面艰难,严刑酷法固然可以起一时之效,甚至于让人起到一时之快,但是恪守制度,威德有据,才是长久之道。”

    “伯觎这是金玉良言啊!”公孙也是感慨一时。“但是事有缓急,反过来说,如今讨董格局严峻,只争朝夕,而从此来论,那一日我倒是还是有些妇人之仁了。现在想想,若是当日能稍微忍一忍,等到天黑,咬牙冲一阵,最起码今日处置起俘虏来便干脆的多……想那些河东豪强,有些其实实力未损,与他们本部兵马依旧缠绕难分,偏偏又是整部而降,不好肆意处置,也是让人为难。”

    卫觊稍微一怔,倒是不由叹息:“天下事确实是难!”

    “其实君侯不必如此过虑。”沮宗在旁捻须道。“依我看,那日君侯在高粱亭堪称神武,几乎一己之力逼降七八万贼众,我等都为之神驰。而经此一战,那些河东大豪出身的首领恐怕也不敢再多想什么了……该收入军中就收入军中使用便是,无须多虑。”

    “是啊。”娄圭也是一声叹气。“不论其他,此战我军虽然大胜,也颇多伤亡,两万骑兵,死伤减员两三千众,六千步卒,也伤亡减员近两千……而过了河东,迎面董卓拥兵极重,光是关西老卒与洛阳禁军就何止五六万人?所以说,这些人该用还是要用的。”

    “只要不放他们回乡便可。”王修也是正色而言。“这种豪强之辈,正该用在战场之上消耗!”

    “还是要再威慑一二才好。”公孙走出尧祠大门,却是看着身前陡然显现的庞大军寨若有所思。“而且该处置的也要处置。想来,那日能活下来这么多人,一是将士辛苦作战,三军用命定下来的大局;二是我自起了妇人之仁;三是郭太主动送命,舍身行仁……这些人岂能坐享其成?”

    随行幕僚,虽然之前议论时各有所持,但此时说起那些被俘大豪们的处置,却并无一人反对……毕竟,治政是治政,治军是治军,战争时期,公孙能保持基本的规矩

    “对了!”公孙忽然又想起一事。“我邀请我那师兄王文都还有河东诸位世族领袖后日来此祭祀圣君的事情……不会耽搁吧?为何一直到现在都无一人到此?”

    “家人来信,他们已经到了绛邑,算算时日,明晚必到。”卫觊正色作答。“之所以没人提前到此,乃是因为要先集于安邑,然后随王太守一起到来。”

    “看来我这师兄在河东颇有威望?”

    “确实如此。”卫觊继续言道。“王府君是白波匪作乱后到任的,其人之前履任近两年,虽然不能收复河东,可在安邑却多少能做到守成不弃,而诸世族也多赖他保全……到后来,不光是北有白波,南面董卓乱政,王府君在安邑也是尽力而为了,大家都看在眼里。”

    “我记得还有西河太守崔钧崔州平(前司徒崔烈次子,历史上后来诸葛亮的忘年交,铜臭一词的发明人),也是如此。”公孙若有所思道。“其人在西河,虽然因为匈奴势大不能制,却多少能安抚地方,广得人心,而且大节不失。”

    “不错。”这次点头称是的乃是田丰田元皓。“安平崔氏(也就是博陵崔氏),虽然因为崔烈有了铜臭之名,但终究大义不失,尤其是崔州平,当日君侯到太原,他便主动送信,请共与讨董,不过君侯却以西河兵少,反劝他协助安抚匈奴便是……”

    “那也请他来吧!”公孙一声叹气。“便是赶不及祭祀圣君,也该请他共赴讨董大义!”

    “将军宽容。”众人情知公孙与崔烈的过节,却是赶紧称赞。

    便是田丰,居然也难得颔首。

    “我这人并不宽容!”公孙摇头不止,却是兀自离开尧祠,入营去了。

    众人不解其意,却也不好多问。

    翌日,恰如卫觊所言,河东太守王邑帅郡中官吏名族准时来到了尧祠……这当然是一件好事,而公孙也于当晚主动在尧祠院中设宴,以作礼仪。

    满营幕僚军官,河东名族,包括哪些投降的河东大豪,全都列席其中,非只如此,众人甚至惊愕见到了与公孙并排坐在上首位置上的大司马、幽州牧刘虞……相较于此人,其余种种两千石,或者曾为两千石高位的官员、名士,倒是显得寻常了。

    “闻喜裴氏为何不在今日客中?”一番寒暄之后,坐在上首的公孙朝着与自己左手侧次席的王邑好奇询问道。

    “裴茂公如今还在朝中。”王邑无奈苦笑道。“其五子也全都在身边……”

    公孙一声叹气。

    “这事怪不得裴公。”王邑见状赶紧解释。“文琪或许还不知道,自从袁曹等人逃离并起义兵后,董卓对这些擅自逃离洛阳的官员经常是一旦发现便要严厉处置,大至夷族,小到下狱,不一而足。而裴公之前虽然做过尚书令,算是位高德重,但据说其人好像是跟关东诸侯之一,也就是当日跟着文琪的那个刘备刘玄德有些关系……所以看管极严。”

    公孙连连挥手失笑:“文都兄想多了,我没有怪罪之意。只是想到博陵崔氏(即安平崔氏)的崔州平马上要来我军**谋讨董,而清河崔氏的涿郡崔太守也早早与我会盟讨董,至于渔阳田氏、晋阳王氏、阳曲郭氏、邯郸李氏、魏氏、邯郸氏,还有泰山王氏,也都有子弟在我军中,若是再加上此番到来的河东卫氏、贾氏、范氏、柳氏……我也算是见识到这天下一多半的名门风景了!”

    被提到家名的人,多有得意之色。

    “原来如此。”王邑也不由失笑。“如此说来,早该唤几个闻喜裴氏子弟一起前来才对……”

    “无所谓了。”公孙复又摆手笑道。“本就是缘分而已,有则有,无则无,不必强求。”

    “其实哪里是因缘巧合?”王邑继续恭维道。“文琪此番讨董,上应天命,下承民心,而且连战连胜,这才能汇集天下名门世族,让大家同心戮力,共谋大业……这就是所谓的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

    “说的好哇!”公孙笑的更开心了。“可若如此算来,我麾下为何没有汝南袁氏与弘农杨氏的子弟呢?若以袁杨子弟与匈奴单于共捉刀立于门内,岂不更应时事?”

    王邑登时讷讷,座中诸人也多有变色……毕竟,公孙耗的时间太久了。

    话说,春日暖风正适,火把火盆团团照亮庭中,再加上酒菜俱全,很多人随着王邑赶了一天路,此时早已经饿的不行,但公孙却迟迟不开宴,难免让人心生疑虑,此时又当众说出如此狂妄之言,那此宴必然要有波折的。

    席中明显有人试图劝谏,但公孙根本没有其人机会:

    “听说师兄在河东,能够存身于虎狼之间,靠的乃是两位郡中世族豪杰……一个唤做卫固,一个唤做范先,不知是哪两位?”

    一人赶紧避席见礼,而王邑也是当即做了介绍:“此乃郡中兵曹掾卫固,至于郡中司马范先,因为安邑需要有人看顾,所以留他守城。”

    “原来如此。”公孙也不喊地上之人起身,只是愈发追问不及。“那敢问师兄,范司马其人何如,懂得厉害二字吗?”

    “这……”王邑情知不好,但也只能硬着头皮问了出来。“文琪,愚兄早在刘师门下便以愚钝而知名,实在是不知道你是何意?什么是懂得厉害?还请你明示。”

    “不瞒师兄。”公孙依旧微笑从容,好整以暇。“之前请你来此祭祀圣君,我便也担心安邑有失,以至于影响大军,便遣了我麾下别部司马成廉,引骑兵四千,走介山绕道去安邑守城去了,临行前曾吩咐,国事为重,若有阻碍,格杀勿论……范司马不在倒好,如今既在,偏偏又不懂厉害二字的话,此时已经死了也说不定!”

    王邑张口欲言,却终于没再吭声,而席中诸多人物,也多彻底肃然起来。

    “至于卫固卫兵曹,你可知罪?”话至此处,公孙也懒得遮掩,却依旧颜色不改。

    俯身在庭中的卫固一言不发,连连叩首,唯独叩首间隙忍不住看向坐在公孙右手侧某个座位上的卫觊。

    然而,卫觊只是闭目养神,佯做不知。

    “卫兵曹,卫将军问你话呢!”王邑看着不好,忍不住呵斥了一声。“你到底犯了何事?!”

    卫固惊慌难耐,只能勉力叩首:“不瞒府君,之前未保住安邑,我便以乡人身份与白波军中诸位多有联络,劝他们不要进军郡南数县,向来是此番卫将军大胜,查检到了昔日信函……”

    话至此处,卫固复又看向了座中杨奉等人,但杨奉等人也在忐忑之中,如何敢擅自出声?

    “你真是糊涂!”王邑愤然起身指责道。“虽说时局危难,但是怎么能不经过我这个太守便轻易与贼人交通呢?”

    卫固赶紧会意叩首认错。

    “文琪,其人如此胆大包天,固然可耻,但还请念在他保全地方的功绩上多加宽恕才好。”王邑实在无奈,只能临时为自己的下属求情。

    “我与师兄十余年未曾再见,今日既然是你说话,那就恕其死罪好了。”公孙张口便来。“罚没河东军兵曹掾卫固除房舍外的所有家产,交出宾客、私兵……其人杖责二十,罚为陪隶一年,即刻拖至后营行刑,然后入列为陪隶!”

    王邑目瞪口呆,但却早有甲士无数持白刃涌入尧祠庭中,竟然是将刚刚还是座上客的卫固给当众拖了出去……而卫固看了看宛如在说天气如何公孙,瞅了瞅愤怒去无言以对的王邑,最后将视线投向了闭目不语的族兄卫觊,到底是一句废话都没敢有。

    “文琪……”在上首另一位大人物刘虞的戏谑注视下,河东太守王邑终于无力做了回去。

    “我听说之前九卿中的执金吾胡毋班被他妻舅河内太守王匡所杀,此位空余,而文都兄久任河东,辛苦维持,多有功劳……不妨请大司马表文都兄为执金吾,如何?”公孙没有任何拖泥带水的意思。

    刘虞冷笑一声,并未多言。

    而王邑却是凛然而答:“文琪坐拥雄军,兵强马壮,自然是说什么就是什么!”

    公孙嗤笑摇头:“看来师兄还是不懂什么是军……说来也巧,刘师遗书中恰巧训导过我此事,你要听一听吗?”

    王邑闭口不言,众人饥肠辘辘。

    我是说什么便是什么的分割线

    “王邑性激而无胆;卫固多计而无断;范先恃强而无能……河东碌碌,可轻定矣!”《旧燕书》.卷七十五.列传第二十五

    ps:感谢书友邪神周,第四十萌……到现在我都不确定他是不是我现实中某个学姐

    还有,给大家磕头道歉,我昨晚上尽力了,但整个人都崩坏了,确实集中不了注意力……食言而肥,我活该变胖!

第三十章 王侯蝼螘同丘墟(2合1还债)

    在座之人,尤其是跟着王邑辛苦赶路过来的那些河东本地官吏、世族,还有那些刚刚被释放的原白波军河东大豪们,大多已经饥肠辘辘,但见到公孙如此做派,反而只能屏声息气,静坐席中。m.www.uu234.net顶 点 X 23 U S

    便是那些此番并无多余心思的人,也纷纷竖起耳朵倾听,他们也好奇,在公孙这个公认的天下首席名将眼中,军队到底是什么?

    “军是什么?”公孙坐在上首席中,不慌不忙,却也居然认真严肃了不少。“一言以蔽之,国之辅也!什么意思?就是说军队是用来辅助国家运行,维持天下安泰的工具,是用来锄强扶弱的,而非用来恃强凌弱;是用来扶危定乱的,而非用来乱政为祸的!”

    王邑张口便想插嘴反讽,但转念一想,情知对方是有董卓这个混蛋有挡箭牌,却也不好自取其辱。

    “我知道在座诸位多有微词,毕竟有董卓当面嘛,天下诸侯都可以洋洋自得,指着董仲颖自称有德,自称扶危定乱……如今这个局面也确实如此。”公孙似乎是看出了一些人的心思,倒也并未遮掩。“便是我公孙相隔两千里,敢提两万兵至此,不也是看中了董卓为人残暴无度,其人必速失人心,其势必速致衰弱吗?而诸位呢,尤其是并州三郡与河东的主政者、世族首领,却多以为只是因为处于董卓与我两强之中,不得已择其善者而从之,而非是自己有所失德乱政……”

    “难道不是这样吗?”王邑王文都终于忍耐不住,愤然而起。“难道我等势弱之下无能为大局,然后辛苦维持局面也算失德吗?也算乱政吗?”

    “当然如此,”公孙看都不看自己这位师兄一样,只是坐在原处继续昂然言道。

    “此何言语?”王邑愈发愤然。“辛苦两年,居然成了贼子吗?”

    “师兄何必失态,这有什么难懂的?无非是不居其位而不谋其政治,居其位便当谋其政而已。”公孙依旧不慌不忙。“换言之,失德、乱政之断是要看人的……诸侯和寻常官吏之乱政为祸,士人以及寻常百姓的乱政为祸,是一回事吗?”

    王邑稍有醒悟,虽然还是有些愤然,却终究是在庭中不少人忧虑的目光中坐了回去。

    “譬如文都兄你这种人,”公孙轻声哂笑,并未因为对方落座而就此放过。“位居两千石,受命一方,董卓乱后,更是实为一地诸侯,你有没有乱政为祸,不是看你能不能维持局面,而是要看你有没有能够扶危定乱,保全社稷!换言之,大争之世既起,各路诸侯纷纷割据,这个时候,你身为一方之主,势弱无能,不能为大局,不能扶社稷,偏偏还要割据一方,自成体系,便已然算是乱政为祸了!”

    王邑还想分辨,但公孙见状却率先变色厉声呵斥起来:“不说别的,我只想问一问师兄,董卓两月间前便开始逼迫河南百万士民迁移关中,我听卫伯觎说,道路上死饿病馁枕籍……这没有错吧?你在安邑,虽然势弱,但过河打俩仗救些人回来又如何?救不了人,去路上收些尸又如何?有十万白波匪在侧,有我将至,你难道怕董卓过河报复吗?可你做了吗?!唯独看在你没有再逆势而为,这才许你保全名誉而已,还想如何呢?我让你退位,处置卫固、范先,真的只是想夺河东之政吗?你们三人主持安邑大局,真的问心无愧吗?!”

    王邑默然语塞。

    “其实何止是你王文都身居其位而不能为?”公孙言至此处,却有斜眼看了下自己身侧的刘虞。“有些人,位居三公之上,兼有辅命之身,面对着虎狼环绕,不去主动铲除乱象,反而只考虑个人名誉、得失,屡屡装聋作哑,坐视局面崩溃!而等到大局崩溃以后,他们既不能定乱扶危,也不能一死报国,反而想着偏居一隅,苟延残喘,甚至有同僚不能忍耐,准备拔刀而起的时候,他们还要因为个人私利有所钳制……这种人自称有德,其实正是为祸天下之辈。”

    话到此处,刘虞早已经面色铁青,却居然也不能出言驳斥,而座中诸位也多已经胆战心惊,却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没错。”公孙忽然失笑。“我说的,便是袁隗、杨彪之流了!他们世受国恩,负天下之望,行政于朝堂,却坐视董卓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擅行废立……我刚才说以袁杨之流立于门下,虽说是开玩笑,但何尝不是愤恨于他们一开始没有阻拦董卓呢?”

    座中一时释然,众人纷纷感叹。

    “不过,”公孙复又看向了王邑。“师兄也不必过虑,我所言失德乱政,只是因你在其位而不谋其事罢了,如今既然弃了地方长吏之职,那便无须为此自责了……等天下安泰,还是要你这种人去朝中接替那些为虎作伥之辈主持局面的。”

    王邑面色虽然还是不好看,但终究是微微拱手相对……因为处置河东安邑官方势力而掀起的小小波澜,算是到此为止了。

    但是,公孙似乎是说上了瘾,居然不顾大家愈发饥饿,还要继续长篇大论下去:

    “刚才从何为军,一路说到诸侯有德无德,并非是没有缘由的……毕竟此时天下动乱,诸侯并起,大争之世中,军事为先,军务便是国务,二者天然相通。而若继续说下去,其实是可以一路论到官吏、将士、世族豪强乃至于庶民的。”

    “譬如说,诸侯以下,军务以何为先?”公孙坐在上首,左顾右盼,从容讲说。“非是将领、兵马、甲胄,而是民政,民政井井有条,人民富足、制度完备,那自然可以轻易聚拢粮草、召集强兵……正如此番征讨,连破四郡,军中经常有人争论,说义公与素卿谁的功劳更大,谁该居首?但这话一开始就不对,依我看,此番征讨至此,只有在后面维持局面的吕长史,以及沿途带领辅兵处置后勤的王叔治,这二人可以争一争首功!高祖‘功人功狗’之论,难道是假的吗?”

    此言既出,韩当、高顺赶紧出列,当众下跪谢罪,王叔治也赶紧起身推辞。

    公孙高踞其上,倒是随意招手,让他们各自回去了:“不关你们的事,也不是在敲打你们,而是之前在高粱亭,看到郭太自戕而死,这几日又因为俘虏处置多有思索,今日被自家师兄一问,又念及即将与董卓相对,这才不免多说了几句……你们只当是我闲着无聊唠叨,有心就听着,无心便不要理会。”

    二将这才各自俯首退下……而在坐之人,尤其是河东本地人却不由啧啧称奇,他们在河东见惯了骄兵悍将,却不想公孙麾下一骑一步两个军官首领,居然如此老实,但转念一想,公孙本以军事起家,在军中说一不二,似乎也是寻常。

    “而再往下说,说到打仗本身,却依然轮不到军中将佐身上,而是军制大于军官。”韩当、高顺退下后,公孙继续侃侃而谈。“一军之众,首先要制度完善,军中官兵升迁通畅,军队什伍完全,纪律分明……譬如之前高粱亭一战,你们都说那一日我如何如何威风,义公如何如何临阵指挥若定,素卿又如何如何以一当十。但其实,若非是全军制度完全,指挥通畅,部队本就是天下数一数二的精锐,那空有军官又如何作战呢?怕是和对面的白波军一样,空有勇力,而徒为乌合之众罢了。”

    这话确实有几分道理,庭中诸人,不少年轻军官、吏员乃至于世族子弟,此时居然已经正襟危坐,认真听了起来。

    不过,也有诸如田元皓这种聪明人,此时心中一动,忽然醒悟到了一些别的道理。

    话说,公孙一再强调制度、后勤,一再无视麾下出众大将,好像完全没有史书中大争之世里为人主者猜忌和担忧将领的那种意思,甚至到了肆无忌惮的地步,田丰早已经感到疑惑。然而其人此时在心中细细计较,却发现了一个有趣的事情原来,公孙麾下有名有姓的爪牙之将,竟然全都是极为可靠之人!

    如程普、韩当,俱是同乡,而且前者郡吏出身,一开始便是公孙氏故吏,后者普通士卒起家,一开始就是公孙私人宾客;

    而如关羽、高顺,前者不过是河东一杀人逃犯,后者不过昔日军中一犯罪陪隶;

    还有魏越、成廉,俱是失了故乡,没了根基的边郡浪荡子;

    至于田畴、田豫、赵云、张南、焦触、文则、宇文黑獭、张泛等人,虽然算是世族豪强良家异族,出身不一,但却全都是公孙稳居昌平后,出自其根基之下的地方人士。

    唯独一个牵招,安平大族,兼为游侠,此番却也被转为地方之任了,而且此人也不是寻常爪牙之流。

    换言之,单说这些军中领兵将佐,也就是爪牙之任,有哪个敢和公孙装三论四的?或者说,这些人中谁又能有什么倚仗去在公孙身前直腰?

    当然了,想明白这一点,田丰倒也并不惊悚……毕竟,说到公孙的处心积虑,别人不知道,他田丰难道不知道吗?之前骂了对方十来年包藏祸心之的人,难道不是他田元皓?

    唯独想起史书记载的乱世之中,那些将领背叛、倒戈如吃饭喝水般寻常,然后不知道多少英杰被这些事情弄得狼狈不堪,田元皓颇有些为天下其余诸侯感到悲哀而已。

    “而若以此论。”并不知道田丰又在心中腹诽自己的公孙,忽然又在座中失笑起来。“那些地方官吏、将佐的失德为祸之举,也就呼之欲出了……要我说,两千石以下的寻常官吏无须为天下大局而劳心劳力,但若不能安抚一方士民,还一处地方平安,便也是要计较一二的;而那些拥兵数千,规制地方的大豪、军头,临阵相决,军法处置之外,乱世之中,我也不计较他们的自保之举,唯独他们若是掠夺无度,侵扰地方,滥杀滥为,也是活该被处置的!”

    座中几个刚刚从俘虏营中来到此处的河东大豪,从杨奉到程银,从李乐到韩暹,多有变色……不过或是轻松,或是紧张而已。

    “至于再往下……”公孙愈发感叹。“于军中则是寻常士卒,于政则是寻常良家百姓……要我说,全都是无辜之辈!正所谓上者为舟,下者为水,平世水自清澈,而乱世中水变得浑浊起来,难道不是因为我们这些舟船乱动搅混了水的缘故吗?为何要苛责泄恨于水之本身呢?这个道理,不止是我公孙,你们这些人,大到两千石,小到区区乡亭吏员,都要牢记……不然,有一个算一个,还来打什么董卓,不如随我留在昌平种板栗好了!”

    尧祠庭中,一时沉寂。

    “所以说,”公孙此番长篇大乱终于要完了。“良家百姓和寻常士卒,一定要尽量善待……单以军论,如果是自己军中的士卒,便要让他们吃饱穿暖,兼有军饷,并确保有功能赏,有罪必罚;而于敌对军中,除去不得已之时,能保全也还是要尽量保全的!这也是我之前为何释放了四五万河东白波匪的缘故,这些人不过是乱世求活,些许罪责,也被郭太临阵一人担了,何必苛责?至于说寻常百姓,就更是要尽量体恤,不可以轻易骚扰!”

    此言既罢,众人眼见着公孙是将军、政二事从上到下给捋了一半,算是表达了其人对待各方的处置原则,也是纷纷起身表态……为首者,自然是王修、娄圭,而戏忠、韩当、高顺等人,甚至连田丰都没有生幺蛾子,纷纷列于二人之后,全场上下,绝大部分人便在这些幽州军中两千石大员的带领下齐齐躬身称是,以示赞同;而王邑和刘虞虽然一言不发,却也起身抬了下手,没有破坏大局。

    就这样,众人一番表态,既算是河东就此正式归顺,兼做效忠,也算是下一步直面董卓之前,并州、幽州、河东的新旧人士,临时统一了思想……到此为止,终究是一场还算合格的大会了。

    当然,这其中有人口服心不服,恐怕也是必然……唯独讨董大局在前,公孙兼有强军在手,这些也无所谓就是了:

    公孙对世族、豪强苛刻是不错,但总比董卓动辄杀人全家要强万倍吧?而且强军在此,其势正旺,谁会出头做枉死鬼呢?

    随即,众人各怀心思,重回座位……而事情到了这一步,本该是公孙这个此间主人举杯相对,但其人却依旧端坐不动,丝毫没有开宴的意思,倒是让人心中忐忑。

    而且,这种忐忑马上就变成了惊惧。

    “诸君!”公孙忽然板着脸言道。“既然我已经将剖心相对了,诸位刚刚也都自陈明白了我的心意,并俯身拜我,那有些事情就不必遮掩了……来人,将王太守请出来!”

    话音刚落,便有数名甲士推着一名表情狼狈却衣着华丽之人仓惶入内,在座之人是不少人认得此人的,便不免窃窃私语,弄的满庭皆知原来,此人居然是河内太守王匡王公节!

    话说,王匡如何在此?

    原来,之前张杨受了戏忠的劝说,弃了上党、卖了于夫罗,倒也轻易攻取了河内的王匡辖地,然后俘虏了王公节……却不知道该如何处置其人!

    留在河内养着以收人心吧,其人在河内素来只有恶名,留着怕反而会引起民怨;杀了吧,一个讨董的诸侯,堂堂正经两千石,张杨偏偏又不敢杀!

    所以,只能送走。

    但是,送给袁绍呢,袁绍根本不要!他要这个废物干吗?添堵吗?

    让他归乡呢?也是不行,因为张杨担心他在泰山募兵后卷土重来!

    思来想去,张杨便只好以上党换河内的名义,将此人作为当日那番合作的一部分,给送到了上党!

    牵招碍于‘商业信誉’,无奈接手了此人,也是为难到头疼……一来他不好处置一个两千石,二来王匡当日也算是牵招‘郡君’,于是无奈何下,牵招便以老师乐隐的名义,将人送到了军前,交给公孙这个个高的人处置!

    算算时间,不过是刚到了两三日而已。

    “诸位!”公孙稍作介绍,然后随手一指,倒是干脆利索。“我刚才说了半日,何为乱政为祸!放在咱们王太守这里却也明显……其人在河内,讨董而兵败,割据而残民,就算是对上自己来做使者的妹夫,也居然不能保全,致使自己两个外甥无所依靠,家乡故人都弃他而去!便是他故交蔡伯喈,居然也写文章说他是个恶贼!诸君,你们见到这种人,还想跟我说什么能不能容人吗?我今日与诸位直说好了,我此行讨董,不是因为对方是董仲颖便来讨伐的,乃是因为董卓乱政为祸在先!至于其他人,不要觉得自己未曾投靠董卓便如何如何,若有为祸之举,我也绝不会轻易放过!而且别人不敢为的事,我公孙敢为;别人不敢处置的人,我公孙敢处置!”

    言至此处,公孙干脆回头,昂然质问:“王府君,你可还有什么话说?”

    王匡面色憔悴,在火光之下失措无能,几次张口有所言,却居然不能出声。

    “到底在说什么?”公孙有些不耐。

    魏越见机的快,赶紧起身来到王匡身前,听了几句,这才拱手回报:“君侯,他说他妹妹早死,然后妹夫死前虽然恨他入骨,却又只能将两个外甥托付给他,如今也随他到了上党……他无颜抚养两个外甥,却又不知道该让谁来养!”

    “我知道了!”公孙微微颔首。“胡毋班位居九卿,更是党人八厨之一,他的两个遗孤既然到了我这里,我便不能不管……这样好了,我族弟公孙越在晋阳,他家中孩子多,便让他来收养!可还有别的话?”

    王匡面色苍白,却终究不再开口。

    公孙见状也不犹豫,直接一挥手,魏越便带着几个甲士在座中大部分人惊疑之中将此人推下去了。

    片刻之后,魏越更是亲自来汇报:“君侯,王太守自知有罪,已然自缢身亡,还请吩咐……”

    “悬其首挂于辕门前,待明日祭祀圣君之后,便和之前的战死士卒一样,一起葬在尧祠周边就是。”一片寂静之中,公孙干脆直言,却又转手指向座中另外二人。“别忙走……这几日叔治已经询问清楚了,李乐、侯选这两人,平素劫掠乡里,素无法度,即刻推出去斩首,然后罚没全部家产,并其部众!”

    魏越当即引甲士上前拿人,而李乐、侯选二将惊惧之余刚要破口大骂,却陡然想起自己尚有族人在军中,亲眷在河东本地,也是双目圆睁,不敢多言,然后居然就被甲士径直拖出,也和之前王匡一样不见了踪影。

    可怜这二将,在另一个时空中原本一个官至征北将军,然后病死家乡;一个趁乱割据关中,最后投降曹操得封列候,并守渭口善终……此番却径直身首异处,前者终年三十九岁,后者今年不过二十八岁。

    至于王匡,若无公孙大娘来此世中,原本应该很快死在胡毋班亲属和受了袁绍指示的曹操手中,倒不必多言了。

    刚刚杀了一镇曾经拥兵过万的诸侯,又杀了两个降将,座中早已经鸦雀无声,唯独剩余白波军中的杨奉、程银、韩暹等将不敢怠慢,只能战战兢兢,纷纷避席叩首称罪,而且个个都愿献出家产、部众,只求苟安。

    公孙不以为意:“我行事自有度,何必求饶?韩暹、程银二人,虽然平日里并无大恶,但终究是颇有骄横为祸之举,而且既然割据一地,举旗作乱,刀兵相见,总有处置才行……罚没你二人家中宾客、徒附,保有祖宅及百顷田地,本人行假司马,领部众留在军中以观后效!”

    程银、韩暹半惊半喜,却又忙不迭的叩首谢恩。

    “杨奉,”公孙复又指向一人。“你在乡中多有善评,郡中也说你有才,但既然作乱,当知有此结果……罚没一半家产与田地,徒附、宾客、私兵皆不可留,表你为一部司马,继续在军中效力!”

    杨奉这真是喜出望外了!

    “其余再往下白波降将,皆以杨奉此论!”公孙继续吩咐道。“但要牢记,今日尔等能存此身,乃是郭太捐身在前,我再行威福于尔等,身为降将,若有差池,短时日内,必会格外严惩不贷!”

    杨奉以下,还有投降的其余小帅、小将自然叩首不及。

    “哪个是徐晃?”公孙忽然又喊出一人来。

    “罪将在此!”徐晃当即出列,专门叩首。

    “处罚已过,便无须称罪人了。”公孙看着这个方面重颌之人,微微正色相告。“其实云长曾与我说过你,子义和子龙也称赞过你的武艺,正好你也是本地人,也不能让别人总说我苛待,今日便给你个机会……你来以假司马的身份去领李堪、李乐、候选三人残部,悉心整编……不要让我失望!”

    徐晃心中惊愕,面色木然,唯独不敢怠慢,只能连忙叩首称是。

    “那边那个小子!”就在众人以为此番恩威将要终结之时,公孙忽然又抬手指向一人。“我忍你许久了,从刚才王匡之事算起,你都在作甚?”

    被点到的一个人,居然只是个束发小吏,此番是随王邑前来的,闻言倒是不慌不忙,只是抹了下嘴,然后避席请罪而已:“回禀卫将军,小子在偷吃……”

    “为何偷吃?”公孙凛然质问。

    “小子家贫,路上干粮不足,一时饥饿,实在是忍耐不住!”此人依旧从容。

    “便是再饿,何至于一时都不能忍?”公孙冷笑不止。“之前你都能忍住,唯独刚刚处置起人来便不能忍,莫不是嫌我刑罚不公?”

    “非是此意。”这名小吏到底是有些慌张了。“在下区区一小吏,乃是卫将军口中‘无辜之人’,这些人再如何又关我什么事呢?而在其实一开始便饿的紧了,一开始便几乎忍耐不住,唯独之前听起卫将军论及军政,听得入迷,以言当餐,才忘了饥饿。等到卫将军开始做其他的事,居然又饥饿加倍……”

    公孙听了好笑,便又看向了卫觊:“伯觎,观此人形状,莫非就是你所言的那个没裤子穿的贾逵吗?”

    “正是。”卫觊微微颔首。

    “还是年纪太小,一肚子花花肠子,不堪重用。”公孙一时摇头。“不过,到底是伯觎你所荐之人,想来还算是个可造之材……这样好了,让他弃职从军,不要做吏员了,来做个义从吧!”

    卫伯觎不以为意,而贾逵则是大喜过望。

    小小插曲过罢,众人终于趁机开宴不提,第二日,所有人又在公孙的带领下,上午一起祭祀尧圣,下午一起祭祀高粱亭战殁士卒……然后,公孙拜还在路上的杜畿为河东太守,以王修暂管河东各方事物等等,然后任免官吏,整编军队,自然不用多言。

    而这时,原本应该发挥巨大作用的卫觊却突然告假……公孙原本还以为对方是要回去处置卫固身后事,但临到安邑时才恍然知道,原来,卫伯觎弟弟卫仲道之前一直病重,二月初更是因为一次倒春寒直接身死,而卫伯觎正是因为亲弟身死却无法让其归葬汾北祖坟,这才下定决心,孤身北上,去迎公孙的。

    这倒是让人格外唏嘘了。

    不过,弘农郡在前,公孙却也顾不得这些事情,其人一边继续整编、修整部队,一边让成廉引兵赶往风陵渡,试图阻碍董卓迁都。

    不过,董仲颖到底是用兵老道之人,如何不晓得防备?自风陵渡到蒲津,河对岸早有重兵把守!

    而且,让公孙不知道是该佩服还是该破口大骂的是……临到河边他才得知,董卓这厮居然真的在区区两个多月的时间,基本完成了百万人口的迁都之举!

    三月上旬,天子车架就已经提前进入关中,而董卓在洛阳布置完军事部署后也是亲自引兵断后,兼驱赶河南百万百姓与公卿百官西行入关!

    此时已然过了函谷关,沿着弘农大道前行不止。

    “关东诸侯内讧了,张杨吞王匡,而袁绍也亲自往酸枣欲控制诸将!”函谷关西,东西大道之上,董卓坐在一辆规极大、冠冕极盛的车中,倒是喜上眉梢。“将来关东必然乱成一团,且一发不可收拾!至于公孙,其人虽至河东而大胜,却终究让我当先一步,先入关中……若守桃林塞(潼关古称)、蒲津、茅津,则公孙文琪空有武力而不可为也!”

    “非只如此,”车旁一骑马之人捻须称笑,却是董卓长史刘艾。“我军可以布置重兵在蒲津、茅津,然后桃林塞则稍微少放些兵马……这样,其人若真的从蒲津、茅津渡河来攻,则可驱其众,让其无法立足;而其人若从风陵渡走桃林塞,却可以趁势让他上岸,届时桃林塞天下雄关仓促不可下,而我军东面河南诸部却又能轻易回援,联合茅津兵力向西,就在桃林塞与风陵渡处前后夹击,说不定还能大胜卫将军一场!”

    “正是此意!”董卓边听边颔首,听到最后几乎哈哈大笑起来。“这便是我要迁都关中的缘故了……关中这个地方,哪怕是局面再坏,坏到扔掉茅津,可只要堵住蒲津与桃林塞,便可万事无忧!不像洛阳,八处关口,防不胜防,便是屡有大胜,三面被围,人心也是要渐渐失措动摇的!”

    众人赶紧陪笑。

    而此时,董卓却又望着自己车上边缘小座上的一人干脆言道:“蔡公,我不瞒你,你弟子吕布多有武略,我格外喜欢,此番等他在洛阳收尾完毕,正可让他去做桃林塞替我做这个当面之人……唯独所虑一事,乃是其人曾为公孙旧部,不知道会不会临阵动摇?”

    “断不会的!”蔡邕苦笑连连。“不过,我这学生虽然骁勇却性格疏忽,相国倒也不必全然予以重任……便是此番‘洛阳善后’,也不必让他去做的!”

    “不对!”董卓倒是忽然一改前颜,一声叹气。“如今这个局面,若是连他都信不过,还有谁信得过呢?只不过得让贾文和依旧助着他、看着他,这样我放心不说,他本人也能施展全力……”

    话说到一半,旁边忽然铁甲骑士纵马而来:“回禀相国,又抓到了几个试图逃亡之人!”

    “带上来!”董卓一边示意停车,一边立即改容作色。

    而蔡伯喈也是赶紧低头。

    须臾之后,数名骑士驱赶着一群人到此,而被推上前的居然是两个年轻人。

    至于董卓,刚才还怒气勃发,但等见到为首那个身材高大的年轻人后,不知为何,却居然神色一黯:“伯达,你祖父为颍川太守的时候,我父亲在你祖父手下做县令;你举为童子郎的时候,我去世的儿子恰好也同年举为郎官,而且你们二人容貌、体格相仿,所以我向来格外看顾你……为何连你也要叛我?”

    被逮捕的二人,一个是赵咨,一个是司马朗,早已经战战兢兢。

    而此时,闻得董卓质问,司马伯达也只能硬着头皮奉承起来:“相国,你扫除阉宦,功高盖世,德加四海……”

    “我问你为何要叛我?!”

    司马朗愈发无奈,只能勉力拱手相对:“相国,如今迁都向西,河南百万百姓抛家弃业,被甲士驱逐宛如牛羊,所以人人想要逃亡,何止是我一家人呢?而且大家逃亡的理由都一样,都是恋家而已!河内出现动乱,我为家中长子,只是想带着弟弟们回温县处置家中旧宅而已。”

    董卓一声长叹,竟然不答。

    “相国。”司马朗见状勉强壮胆劝道。“以你的德望和功劳,如果能够稍微减少一些刑罚,对百姓宽宏一下,那便足以比肩周公、伊尹了!还请你恕罪!”

    “这话还是有道理的。”董卓终于开口,却显得有些意兴阑珊。“也罢,此事到此作罢,但不许再逃……”

    司马朗大喜过望,便拽着好友赵咨,连连躬身告辞,然后带着自己家眷匆匆而去。

    眼见着对方仓促而走,董卓车架再度启程,然后走不过数步,董仲颖却再度一声长叹,然后对着蔡伯喈陡然言道:“过陕县之前,这小子一定还会逃的!”

    “那……”蔡伯喈一时惊慌失措。

    “但其人跟我死去的长子太像了,”董卓摇头苦笑。“我不忍处置他,他想走便走吧!”

    蔡伯喈也是一时黯然。

    “说起来。”董仲颖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却扶着肚子好奇问道。“我记得蔡公并非子嗣早亡,而是根本就没有无子嗣,只有两个女儿?”

    “是!”

    “都多大,叫什么名字,配的什么人?”

    “一个尚在幼冲,唤做蔡琬,小字贞姬,乃是在邯郸养出来的;一个已经过二十了,唤做蔡琰,小字昭姬……尚未成婚……”

    “这是为何?”董卓一时好奇。“这个年纪的女子居然不能成婚?你蔡伯喈的女儿也愁嫁吗?”

    “也是这孩子命苦!”蔡邕生怕董卓生事,赶紧解释。“在邯郸时曾定了赵国相刘公的幼子,不过其人去邯郸纳采、问名时路过河内黑山,竟然被黑山贼于毒给杀死了!之前来洛中后,又定了一家河东人士,乃是卫氏子弟……可这不是局势颇乱吗?一时实在是难以成婚。”

    “原来如此,”董卓恍然大悟。“我曾为河东太守,也是晓得卫氏门第的,倒也不错!其实,单以嫁女儿来说,你也不必担忧局势,毕竟如今在河东的乃是公孙,他你也是认识的,如何会阻拦此事?”

    “相国说的是!”蔡伯喈只想了结此话,所以强自胡乱回复起来。

    “也罢!”董卓复又干脆言道。“你现在便去准备,等前方过了陕县,你便趁着尚未打仗将女儿送过河去吧!我再赐你一些财货,也算是尽长辈的道理!”

    蔡邕自然称谢不止,然后匆忙下车,而等到其人离开董卓车架,来到有兵马护送自家行列之中,却又面如痴呆,一言不发,只是兀自钻入车中逃避……原来,从董卓车架前到蔡邕家的行列中,一路行来,放眼望去,道路之侧尸首相叠,竖耳相闻,也尽是凄嚎声声!

    有人失了子嗣,有人没了父母,有人被甲士当众夺取财货、妻女,有人孑然一人,却又没了粮食……偏偏稍作停顿,就要被当众处刑示威!便是公卿世族,也多有狼狈,有人孤身逃亡,被如猪狗一般轻易杀死在道旁河畔,有人稍作拖延,也会被公开处置。

    沿途树木,春日萌发旺盛,却多是血肉滋养而起。

    话说,董卓自发长辈善心之时,而河南百姓却因为他的两月迁都,死伤无度!然而,与此同时,关东联军依旧驻足在虎牢关前,孙坚则受挫于颍川,根本就是寸步难行!让人望不见任何希望。面对着这些事情,老实人蔡伯喈除了装聋作哑,还能如何呢?

    董卓对他再好,也不过是用他写字、写文而已、

    进得车内,蔡邕花了好长时间方才喘匀气来,却又左右失措,最后只能向着车中一个抱着小白猫的五六岁小女孩询问:“贞姬,你姐姐呢?”

    “姐姐说,若父亲大人问起,就告诉父亲,山阳王氏家中刚才来求粮,因来不及禀报,又是世交,她便亲自戴着打起罩面带人去送粮了。”小女孩讷讷而言。

    “怎么又瞎跑?”蔡邕一声感叹。“这又不是在洛阳,兵荒马乱,她一个女孩子家四处乱跑,未免出岔子……”

    “姐姐还说。”就在这时,小女孩继续讷讷言道。“若是父亲大人叹气,便告诉父亲,她若不去送,父亲又该在车里抹眼泪,担忧故交们要视蔡氏为虎侧伥鬼了!”

    蔡邕愈发无奈,却是起身抱住自己幼女,连声感慨:“阿琬啊阿琬,长大莫要学你姐姐一样聪明,这年头聪明人是要先死的!”

    “姐姐还说了,”小女孩抬头望着父亲,继续认真言道。“若是父亲说什么聪明人先死,就告诉父亲,这年头笨人死的也快!天下人死的都快!”

    蔡邕无言以对,却是更加坚定,准备一过陕县,便趁机将自己两个女儿都送到卫氏那里去避祸好了。

    然而到了陕县,这一日清晨的薄雾之中,当蔡伯喈准备停当,预备就在陕县茅津把女儿送走之时,却被陡然告知,任何人都不许私自从茅津渡河!违者杀无赦!

    当然,蔡伯喈在董卓身前不比寻常,陕县守将张济的部下还是允许他一个人前往茅津去寻董卓开恩的。

    而来到茅津,登上渡口旁一个小坡后,蔡邕却是终于醒悟为何董卓又有封锁渡口了董相国全服仪仗,周边军将无数,正在山坡上排列严整,遥遥北望,而河对面河东郡大阳城外的茅津渡口旁,山坡上,赫然也有一面熟悉而又陌生的白马旗在薄雾中遥遥相对!

    而等到日头渐渐高升,薄雾渐渐散去,上游黄河并无金堤,河南河北一望而知,双方全都一览无余,春日阳光之下,董卓清晰望见白马旗下骑马之人,而公孙也遥遥看到了对面车架之上那个体型肥大之人……自去年夏日起,前后九个月,公孙走了一千五百里的路,打穿了四个郡,终于跟董卓只差一条河了!

    我是再次还债成功的分割线

    “至大阳,逢董卓迁都至陕县,二者立于大河两侧,卓骄横顾左右曰:‘彼军少,我塞潼关、蒲津、茅津,则彼辈无能为也!唯虑其野战难制,兼为故旧,或可许之婚姻,割河北予之!’言未迄,遣使数十乘舟至河中,沿河相告:‘卫将军有令,有为虎作伥而斩董贼者,可赦其罪,复赏千金,加列候,唯其人十载故旧,若能全其尸,可加赏格十文,以示优待!’卓勃然怒。”《汉末英雄志》.王粲

    ps:2合1 ,昨晚一章补上,还有今晚一章……下一章就是明晚了!无债一身轻……

第三十一章 出师未捷身先死

    “派人过河!”

    春风迎面,带了一些让人感到怪异的气味,而公孙看着河对岸许久,忽然开口下令。顶 点 X 23 U S顶 点 X 23 U S

    白马旗下,众人一时惊愕。

    “对面茅津本就屯有重兵,”身为左军师中郎将,娄圭当仁不让,赶紧劝道。“正好董卓也引其本部到此,兵势更盛,而我军连渡船都不齐,此时渡河恐怕徒劳……君侯三思。”

    “而且对面路上满是公卿百官与河南士民,此时交战,未免要伤及无辜。”右军师中郎将田丰也跟着表达了反对意见。

    “那也要过河。”公孙依旧眯眼看着对岸,连头也不回。“我当然知道茅津与陕县不可能轻易夺取,也没指望过河后能有什么战果,但我既然至此,就不是徒劳不徒劳的事情了……其一,两雄相逢,我总要率先亮刃,以示决心;其二,对面河南士民颠沛流离,久受董卓侵扰,也总得告诉他们一声,我公孙已经到了吧?其三,若能稍示决心,那些关西兵说不定也会收敛的。”

    众人纷纷醒悟。

    “我留在这里吸引董卓和对面兵马的注意力。”公孙继续吩咐道,俨然是已经有了腹案。“然后遣小股步卒从下游渡河,稍作攻击便可……”

    “如此当然可行。”娄圭立即应声。

    “确实可行!”田丰也改了意见。“如我所料不错,后面应该有不少逃散的河南士民以及朝中公卿……也可以尽量接应一二!”

    公孙缓缓点头。

    旋即,在稍作计较之后,幽州军启用了大阳城这里的所有舟船,约三四千人,乘坐七八十条舟船,直接就在董卓当面下河,然后立即便引起了对面的注意和警惕,而河南处,董卓军也是匆忙列阵。

    不过,这些舟船下河后,只到河中央便停下,反倒是其中七八艘小舟单独划出,却是载着口齿伶俐兼嗓门极大的军吏,越过兵船,直接来到距离南岸不过五六十步的地方,然后便开始顶着大盾当面羞辱董卓!

    这个喊,杀董卓者赏千金封列候;那个喊,董卓乃卫将军故交,若留全尸可许十文赏格;还有人当面呵斥关西军将,若有为虎作伥之举,卫将军过河,定斩不饶云云……

    此时看来,连着后面那些兵船,倒像是来刻意示威一般。

    故此,随着董卓的暴怒,河南的董卓军到底是没有在意区区二三十条宛如被河水冲下去一般的小部分兵船……直到赵云、太史慈、田豫领着几个本地降将在下游上岸,于陕县东面军营外放火,须臾又上船离去,继续一路往东。

    “末将失策!”张济一边匆匆遣人去救火,一边却是匆忙朝着董卓叩首请罪。“请相国责罚。”

    “不怪你!”董卓看都不看张济一眼,只是盯着河中那些喊话的军吏凛然而答。“也无须在意……彼辈技穷,方才行此小道,否则以他公孙的脾气,但有三分胜机早就亲自渡河来攻了!”

    张济一时释然。

    “我就不在此处挨骂了。”董卓忽然又拂袖而言。“你暂时好生把守茅津,等我西入桃林塞,再与你军令。”

    “那此处……又该如何?”张济赶紧再问。“请相国训示!”

    “该如何便如何。”董卓不以为然道,却是朝蔡邕招手,示意对方上车和自己一起离开。“你也是一任中郎将,用惯了兵的人,哪里需要我教?无外乎是主力死守茅津渡口,派出骑兵沿途与对方骚扰步兵消耗便是……我就不信了,跨河来攻,他还能翻了天?”

    “喏!”

    张济赶紧叩首,而其人再抬起头时,董卓俨然已经面色阴沉着与蔡邕同车而去了,其领本部兵马,与诸多随行人员,也纷纷随之折返。

    “叔父大人!”旁边一名年轻小将见状不由主动请战。“我看相国到底是心情不佳,只是故作大方,咱们还是赶紧出兵吧?我亲自带一曲骑兵去,把那伙人撵回河东。”

    “去吧!”张济一声叹气,却又忍不住叮嘱了一句。“卫将军手下将士不比关东那些废物,要小心行事!”

    这年轻小将,也就是张绣了,闻言自然是满口答应……然而,其人虽然年少,可在关西军中也号称骁勇,如何真的会在意?况且年轻气盛,正要立功,所以倒是匆匆引十来个亲卫与一曲骑兵径直东去了。

    话说,骑兵马速极快,而函谷关以西的黄河虽然没有那么齐整的黄河金堤,但毕竟还是有大堤的,所以张绣依旧有一个明显的参照物可以快速行军追索……果不其然,那边董卓刚刚归入陕县,这边张绣便已经寻到了那股过河骚扰的小部队。

    两三百人,多是步卒,而且因为乘船过河的缘故,根本没带长兵,不过是人人佩刀,然后有人额外持盾,有人负弓罢了。

    不过,张绣见到这些人却又暗自感叹晦气……原来,这支部队刚刚接应到了一些逃亡的河南士民,其中有官员、有平民、有妇女、有孩童,已经载满了数艘船,正准备折返呢!此时案上来不及上传的不过区区十几人罢了!

    原以为能在董卓动身前便杀伤个几十,俘虏个百余人,以作小捷……但十几人,又算什么胜利呢?

    当然了,倒霉归倒霉,两军交战,张绣如何会放过这些战功?于是其人愤恨之下,反而一夹马腹,引着七八名亲卫一起向前,居然就准备以马战的方式在坚固的河滩石堤旁斩杀这些人,也不怕伤了马蹄,或者直接摔下来!

    其中,张绣和其最信任的下属胡车儿更是分别瞅准了案上两名军官模样的幽州军。

    至于跟来的那一曲西凉骑兵,到底是老成一些,情知没有战功归自己,所以个个老老实实下马,准备步战跟随。

    断后的乃是赵云和田豫,二人见到西凉军‘两个曲长’在河滩上也不下马,居然敢骑马径直来取自己,也是怒从心起,如何会惧?

    赵云迎上胡车儿,田豫迎上张绣,各自拔出环首刀白刃相对!其余岸上士卒也不示弱,纷纷迎着来袭之军露刃迎敌!

    然而,岸上这些人兀自准备捉对厮杀之际,却忘了河中还有一个太史子义!

    太史慈本能引弓,却觉得船上颠簸,便匆匆一箭后干脆翻身下水!但即便如此,其人一箭过去,虽然因为船只颠簸的缘故未中敌将,但还是射中了胡车儿的战马,让后者当场从吃痛的坐骑身上甩了下来!

    赵云哪里会给对方机会?只是上前一刀便将这个明显有胡人血统的给斩杀在了河堤之下,河滩之上!

    另一边,张绣虽然武艺高超,可河滩之上走马未免过于拿大,更兼田豫也不是什么大路货,所以一击未中,只能匆忙勒马回头,然后准备下马步战!

    但就在此时,水在浅滩中立定的太史慈毫不犹豫,一箭遥遥射来,复又将张绣胯下坐骑射穿眼窝,一击毙命……张绣下了一半的马,忽然失控,居然连人带马摔倒在地,更是被死掉的战马压住了半个身子!

    不用赵云,田豫和周围两名幽州军武士齐齐赶到,三人倒持环首刀,所谓乱刀齐下,几乎是立即便将其人给捅成了个马蜂窝!

    唯独兵力匮乏,还有其他西凉军当面,不足以继续作战,所以没割这个‘曲长’的脑袋而已……

    故此,从头到尾,便是公孙也不知道,另一个时空中的西凉骁将,和贾文和联手将曹孟德几乎逼入绝境的宣威侯,就这么窝窝囊囊的死在了陕县的黄河河滩之上!半点光华都未露出。

    当然了,也算这位‘北地枪王’倒霉,谁能想到出来截杀一群骚扰步卒,居然能遇到当世两位顶尖勇将呢?

    而且,这就是战争!

    英勇无畏者,高贵华丽者,满腹才华者,一旦战场落败,一死本就寻常。

    且不说赵云、太史慈、田豫等人杀了张绣与胡车儿,然后又率众辛苦迎战了那两百下马骑兵一番,射杀、斩杀数十,逼退其余部队,方才辛苦撤回……另一边,董卓回到陕县城中,却是一改之前的不以为意,下令即刻启程逼迫公卿士民速速西走不说,还加大了看押力度,甲士纷纷白刃相迫,稍有不从,便不论身份,直接斩首。

    一时间,所有人都不敢有所怠慢,只能仓促西行。

    说到底,之前董仲颖虽然表面从容,可陡然与公孙相遇,对方又如此决绝亮刃,到底还是有些愤怒和紧张的……若非是担心人心因此浮动,他又何必如何匆忙呢?

    至于随行的蔡邕,其人本就胆小,更兼河东沿线大战确实将起,于是,他便也弃了送女儿往河东去的心思,转而咬牙带着两个女儿留在了还算安全的董卓身侧,然后继续赶路,往长安而去。

    然而,董卓此举固然是一时压制了陕县、茅津的人心,可大队人马刚刚再度启程,中郎将张济的侄子,此处驻军的少将军张绣兵败身死的消息便立即传来!

    张绣虽然年轻,可其人武勇在军中也是公认的出色,更兼其人乃是张济从子,于陕县驻军而言非比寻常……故此,一时间内董卓军中人人惊悚,而随行公卿、士民也是再度人心浮动,以至于不少人都再度起了沿途逃窜的心思。

    这就更不必多少了。

    转到河东大阳,虽然得知小胜了一场,而且赵云等人还救回了司马朗、赵咨以及二人家眷,但公孙依旧愁眉不展。

    “董卓拥大兵。”公孙倒也坦诚。“而且其人久经战事,部下多善战之辈……我之所以敢走并州至此,一来是看到并州并无豪杰割据,虽然地域广阔、局势动乱、道路难行,却终究可以轻易以威德并行,沿途;二来,却是觉得董卓渐失人心,等我与其临阵之时,其人势力自衰。如今局面,前者是应验了,后者却有些相去甚远……自蒲津到桃林塞(潼关),再到茅津,沿途兵马气势都还很旺盛,明显没有衰弱之意。”

    “君侯何必自怨自艾?!”田丰闻言,第一个眯着眼睛表示了反对。“依我看,董卓如今早已经是人心背离了……之所以没有显露出来,乃是其人强暴无度,众人居于其下,不敢做出头鸟罢了!只要将军有所突破,其势必然速衰!”

    “问题在于,怎么才算有所突破?”戏忠在旁陡然反问。“集中兵力,攻下陕县如何?能否动摇大局?”

    “恐怕不行!”田丰摇头道。“关键在于关中地形太过严整,只要蒲津、桃林塞不失,咱们的大军便不能入关中,而不能入关中,便不足一锤定势!至于只取陕县,莫忘了,董卓在河南洛阳、颍川处尚有重兵,一旦其部回防,董卓再出兵桃林塞,两面夹击……又该如何?”

    “若我能吃掉河南诸部呢?”公孙忽然再问。“能否震慑关中局势?”

    田丰一时惊疑,但还是压制住了自己的好奇,然后勉力摇头:“我以为将军一日不亲入关中,则一日不能定大局!”

    公孙和戏忠、娄圭各自沉默,却终于是无言以对。

    三月十五,董卓过桃林塞,不及往长安谒见天子,便连发军令,以左将军董守长安;以温侯吕布守桃林塞,贾诩副之;以中郎将张济、郭汜合守蒲津;以牛辅为中郎将守陕县,持节,都督河南诸将,表博士李儒为中郎将,辅之;以骑督华雄为中郎将,依旧镇守虎牢关;以徐荣为中郎将,依旧处置颍川军务;以李蒙为校尉,往小平津;以李为中郎将,处置南阳军务;以段煨为中郎将,守洛阳。

    很显然,董卓将自己的部队和领地一分为二,一半是关中,他和弟弟董亲自坐镇,同时看守蒲津、潼关两大要地;一半是潼关以东,以陕县的两个女婿为重要节点,一边协助防守弘农,一边继续维持函谷关东面的攻势,处置河南军事!

    获知了这个情报后,公孙再无犹疑,他知道田丰说的一点都没错,他公孙一日不亲自不打入关中,便一日绝难动摇关中局势!

    然而,且不说蒲津和潼关(也就是桃林塞)如何轻易攻取?只说河南兼有董卓重兵,甚至还在节节大胜,又如何能轻易渡河,陷入被重兵夹击的危险呢?

    也是让人无从下手!

    而就在公孙一边搜集船只,一边思索战略的时候,三月中旬,率先发动攻势的赫然是董卓军!

    贾诩、吕布、郭汜,在得知自己要撤回关中后,联合李、李蒙、徐荣等各部,佯做撤兵,然后一起在颍川、南阳交界处设伏,大胜孙坚!孙文台一败涂地,万余精锐只剩千余骑仓促溃逃!

    说起来……关东联军从和董卓交战以来,哪怕是董卓已经半被迫迁都了,这群人还没有打过一次胜仗!

    袁绍、袁术、孙坚、曹操、刘备,全都是如此!

    当然了,这些乱世枭雄比另一个时空中的表现还是要强许多的……毕竟在另一个时空里,这群人等到董卓迁都完成后,才终于开始挨打,他们这一次早挨了三个月的打!也算是出息了!

    我是看直播忘了码字的分割线

    “太祖至河东,逢卓迁都,驱百万士民西入关中,隔河可闻人声,然凡月余,终不能渡,亦不能为也。”《新燕书》.卷六十二.列传第十二

第三十二章 忠勇如公更不多

    历史经常会给人带来错觉。m.www.uu234.netwww.uu234.net

    譬如说何进身死到董卓废立,前后五日罢了,所以人们常常会忽视其中袁氏一度掌握政权的事实。

    再譬如说,从关东联军兴起开始,董卓就起了迁都的念头,然后只花了半个月就下定了决心,两个多月就迅速完成了这一导致士民死伤无数的举动,于是很多人就本能以为是关东联军取得了战术胜利,逼迫董卓不得已为之。

    但实际上不是这样的,这个后患无穷的过程完完全全掌握在董卓手中,是他主动为之。

    而原本的历史上,在董卓迁都过程中,关东联军几乎全部坐视不理,虽然有曹操、孙坚这样想要有所作为的人,却也根本无法插手。反倒是董卓完成了迁都后,返身遥控河南诸将主动出击,双方才开始正式交战,却依旧是董卓三面全胜!

    那么回到眼前,即便公孙的到来给了关中、弘农极大的军事压力,可董卓留在河南的诸部,却依旧在把那些关东英豪们给吊起来打!

    当然了,平心而论,被人吊着打不丢人,也代表不了什么东西!

    没有谁一开始便会打仗的,从这些关东英豪到他们的士卒全都如此,无非是败几仗,死几个人,经历一些绝境,然后以这些人的才智和关东的人口财富,他们很快就能学会如何打仗,如何统军,然后变得比他们的对手更强大,更善战!

    不过话还得说回来,可能多年后,这些英杰会为自己这么早便学到这些东西感到庆幸,但回到眼前,回到一开始的时候,这个过程对当事人而言却不免沮丧。

    话说,曹孟德和刘玄德在虎牢关外,已经足足两月没有半点进展了。这真不怪他们,因为不是他们不想打,而是他们指挥不动酸枣会盟的各路诸侯,那么面对着虎牢关这种险关,你让各自只有几千兵的曹刘二人怎么打?!

    虎牢关这种地方……当然,正如潼关此时被称为桃林塞一般,也可以称之为汜水关、旋门关……总之,这个地方,南面是嵩山山脉,北面是黄河,身后是重镇成皋,身前是汜水横过,真不是可以轻易夺取的。

    别的不说,因为汜水横在关前的缘故,你连兵马都铺陈不开,蚁附攀城都做不到,那到底怎么打?

    于是乎,去年冬天吕布跨河打了袁绍,曹刘二人在虎牢关外一起看风雪;董卓迁了都,曹刘二人在虎牢关外一起看凌汛;公孙打穿了并州,到了河东,曹刘二人在虎牢关外一起看桃花;甚至袁绍痛定思痛,来到酸枣督战,两位英雄还在虎牢关外继续看风景!

    不过,等到董卓所部河南诸将联手打了孙坚,曹刘二人终于可以不用培养感情了,因为,驻守虎牢关的中郎将,骑督华雄主动出战了!

    这当然可以理解……同僚们不管是新人旧人,凉州人并州人都在立功,唯独他华雄在虎牢关苦捱,这未免让这位出身董卓亲卫的凉州武将颇显不甘。

    当然了,关东联军之前展现的可笑战斗力,也让他胆气愈壮!

    所以,在妥善安排了成皋和虎牢关的防务后,这位新鲜出炉的中郎将华雄居然主动出关,每日只率三千骑兵越过汜水,频频向十余万关东联军发起挑战!

    关东诸侯不可能不应战。

    毕竟,如果十余万人的大军居然不敢接受三千骑兵的挑战,那他们可就真的是颜面尽失了。实际上,便是袁本初闻讯后也专门从身后酸枣赶来,准备亲自督战,以求务必拿下这讨董以来的第一胜!

    然而,战斗开始后,尴尬的情况再度出现了华雄领着三千骑兵,在汜水东面的平原之上横冲直撞,根本毫无顾忌,而诸侯大军居然一时拿对方没辙!

    怎么说?

    很简单,人家华雄不是傻子,不可能真要玩三千对十万,实际上他专门下了战书给对面的诸侯联军,说的很清楚或步卒五千,或骑兵三千,他都可应战,一日一战,但若围殴或车轮,他就不伺候了!反正三千骑兵,一溜烟便能过桥归入关内。

    这当然合情合理,关东诸侯们也没有反对的意思……然而,连续数日,所谓各郡国名将领着各路兵马,却纷纷在华雄和他的西凉铁骑身前败下阵来!

    等到盟主袁绍自酸枣大营赶来,已经连败了四场不说,居然还死了两位领兵将领!关东联军非但没能取胜,反而士气愈挫。

    “诸位真是能耐啊!”三月下旬,上午时分,袁绍端坐在大营之中,睥睨左右。“区区三千人,居然都能无可奈何吗?”

    大帐两侧十余位诸侯,闻言表情各不相同,有人面不改色,有人仰天长叹,还有人冷笑以对……这不是没有缘由的,早在袁绍成了盟主后,便一改之前的礼贤下士,最起码是对这些关东诸侯变得格外倨傲起来,故此多有人感到不忿。

    “袁车骑!”其中最看不惯的袁绍的张邈第一个抗声而言。“岂不闻孟子有言,‘弃甲曳兵而走,五十步不可笑百步’……用在此处,恰好应景!”

    袁绍勃然大怒:“这是一回事吗?!我当日虽败,却也是一时力战不敌,而且大军一旦回转,照样逼走了吕布。可你们呢,十万之众竟然不能精选精锐以破三千敌军?简直荒谬!”

    “如何荒谬?”广陵太守张超忍不住插嘴为自己兄长助威。“都说了,大家都是败军之将,五十步笑百步而已……”

    “你以为我是在嘲讽你们无能吗?!”袁绍怒极反笑。“我之前所言,乃是觉得有些人坐观成败,只想保存实力,不欲讨董成功!我是在说你们包藏祸心!”

    帐中登时一凛,二张也是面色肃然。

    “十万之众。”袁本初扶刀而起,一边在帐中反复而行,一边盯着座中诸位诸侯放声呵斥。“真的没有精兵强将吗?凑一凑,挤一挤,总能选出三千精锐之士吧?仔细找一找,问一问,总有万人敌的勇将吧?依我看,四日内四败于华雄之手,不是你们不能为,而是有人想以此为借口,继续拖延不前,坐视董卓倾覆汉室……毕竟嘛,若汉室不亡,你们这些人如何能割据一方,称孤道寡?!”

    “袁车骑慎言!”兖州刺史刘岱一时惊恐呵斥。

    “袁车骑莫要血口喷人!”被袁绍专门盯住的陈留太守张邈也赶紧起身驳斥,却不免少了三分硬气。“真不是我们刻意避战,而是华雄确实骁勇,更兼西凉铁骑纵横难当,委实难制。”

    “不错。”张超面色煞白,也立即起身解释。“不是我们不想聚精兵强将而为,实在是之前盟主未至,无人调配……”

    “胡扯!”袁绍扶刀看向张超,满脸嘲讽。“我又不是瞎子聋子,两日前的晚上,孟德设宴请你们全力而为,也向你们求精兵合力,你们却只都不应,气得孟德直接拂袖退场,这难道是假的吗?还有之前青州刺史焦和病重,我让臧洪去青州查探局势,结果你也推三阻四……之前搪塞,如今当面扯谎,你们兄弟二人到底想做什么?莫不是觉得此处你们兄弟独大,兵马强盛吗,果真起了异心。”

    张氏兄弟一时惶急,偏偏又无话可说……平心而论,他们兄弟和曹操关系反而是各路诸侯中数得着的,但是,大家因为曹操地位低、实力弱,更兼其人其实为袁绍代言人,所以不想听其人指挥,却也是事实。至于臧洪,袁绍想要挖墙脚,张超不舍得,也是人之常情嘛!

    而矛盾,就是这么一件件来的。

    “本初想多了。”就在这时,倒是曹操起身解了围。“孟卓、孟高俱是国家忠臣,他们之前不愿意合力聚集精锐,依我看,未必是有心保存实力,而是一时轻敌,以为华雄可以轻易擒拿……如今已经知错了,想来也愿意合力破贼。”

    “是这样吗?”袁绍冷笑不止。

    张邈、张超虽然愤恨,但着实不愿意被扣上‘心怀叵测’这样的帽子,而且这二人虽然有保存实力的本心,却也真的没有枉顾大局的意思。于是乎,兄弟二人对视一眼后,到底是捏着鼻子点头称是,算是向袁绍服了软,也算是愿意表态尽出精锐以对了。

    袁绍满意点头,刚要回身到上首主位中说话,却忽然闻得身后有人出声抗辩:“华雄骁勇,我等无能,须合力为之,如此固然可行;而虎牢关天下雄关,我等劳师顿挫,数月无进,也是事实。但是,盟主同样须知道,这天下间还有比我们更可笑、更包藏祸心之人……彼辈坐拥州郡,号称讨董,其实却是半点兵马都未到前线,也未曾见识彼辈如何为天下大局而尽力!今日,车骑将军只敲打我们,未免让人不服!”

    袁绍回过头来,看到是济北相鲍信,倒也不觉得奇怪,反而是依旧从容落座,然后方才缓缓询问:“济北相总不会是在说我吧?还是在说陶恭祖他们?陶恭祖那些人我们如何管得到?”

    “非也!”鲍信摇头应声道。“我所言之人,乃是说河内张杨、冀州韩馥、南阳袁术……这三人,不敢说寸功未立,但终究未至前线,让人难以信服。”

    袁绍连连摇头:“我既然至此,河内张太守便要负责洛北三津一线战事,何谈未至前线?而韩冀州和我弟,虽然未到军前,但南北两处兵马的辎重、补给全赖二人。甚至我部将佐兵员,孙文台处的士卒兵马,也全靠这两位分别在后方供给……济北相苛刻了。”

    “非是我苛刻,而是心不服罢了!”鲍信一声叹气。“天子蒙尘、国家板荡,我们这些人号称尽起义兵,可数月间却无半点进展,好不容易打了几仗,却场场落败,若是不让这三位有所见识,怕是将来他们会因此轻视我们这些人。”

    “那你意欲何为啊?”袁绍干脆问道。

    “听说袁车骑麾下本就有韩冀州派来的援兵,能否让我们见识一下河北名将的风采?”鲍信也是干脆直言。“不管胜败,只要出战,便算是理顺了人心……而若胜,自然不必多言;而若败,我等也绝不推辞,必然尽出精锐,再行合兵之事,那也来得及吧?”

    帐中诸将多有迟疑。

    不过,袁绍倒是痛快,其人坐在上首位中,左右环视,却是忽然指向身侧一将:“潘将军,你为冀州上将,素来为韩冀州所重,可能替我等去试一试华雄斤两,也顺便堵一堵中原诸侯的嘴,让他们莫要再以为韩冀州只是空口坐谈之辈?”

    那将略显迟疑,刚要应声,旁边一人却忽然失笑出列,却正是如今家在冀州,人在袁绍幕中的辛评辛仲治。

    “诸位恐怕不知道,”辛评团团拱手。“这位潘凤潘将军,乃是冀州上将!其人若出手,虽华雄骁勇,怕也要束手就擒的!”

    座中诸侯,还有诸侯身侧、身后的将领、文士,纷纷侧目以对。

    而潘凤想无可想,只能低头对着袁绍承诺。

    “速去准备吧!”袁绍轻松言道。“我此行带了两万余大军,凑出三千精锐总是有的……”

    潘凤更无话可说,便微微一拱手,然后转身而去。

    座中最后一位的刘备盯着此人走出门去,却是一时蹙眉……他有自己的门路,也是知道一些内情。

    话说,当日袁绍河内兵败,损失惨重,相对应的,负责向袁本初提供兵员、甲胄、战马的韩馥也不免心生腹诽,于是一边稍微减少了供给,一边却派遣了自己信得过的将领亲自引兵过来,颇有监督和保全兵马之意。

    而这潘凤,貌似便是后来新来的冀州将领了。

    当然,虽然明白袁本初有借刀杀人的意思,但刘备却并未有丝毫动容……因为没必要,如果这个潘凤真的有本事,最起码也能全身而退吧?而若其无能,如今天下大乱,便是不死在这里,一个将军,难道还能指望他继续活下去吗?

    便不是是将军,只是此帐中的这么多诸侯,或是出身高贵,或是饱读经书,再过几年,又有几个能活下来呢?

    唯独袁本初此人世出名门,却不想如此激烈狠厉,倒是让人不知道该佩服还是该警惕了。而且那个鲍信,之前听说在洛阳时因为董卓的事情与袁绍已经生分,此时却如此配合,不知道是巧合还是二人重新和好了。前者倒也罢了,若是和好,那兖州刺史刘岱又算是什么呢?刘岱这些日子不是在拉拢鲍信,以求图谋东郡太守桥瑁吗?

    这么多内讧的苗头,真要是闹起来,讨董大局又该如何?

    大丈夫建功立业,岂能久久在此不能前行?

    一时间,刘玄德面色不变,心中却暗自纷乱。

    话说,袁绍果然早有准备,上午匆匆定下潘凤迎战之事,中午去送了战书,下午居然便能出战……然而,潘凤虽然号称冀州上将,却也是在关东诸侯登高围观之下,干脆一战而败。

    其部属和之前几次一样,纷纷溃逃回了联军大营中,而面对联军如此庞大营寨,西凉军也不好追赶,唯独潘凤本人受伤严重,据说刚送回营中不久便不治身亡了。

    到此为止,华雄已经连胜五场,气势更盛,而联军愈发沮丧……转回营中,诸侯更是议论纷纷,一时人心浮动。

    “什么冀州上将,不过如此!”

    “河北兵马不是几百年来都素以善战闻名吗?”

    “那是幽州突骑,如今多半在卫将军麾下……”

    “好了,潘凤既已战死,多说无用。”袁绍不以为意道。“事在人为,如今我们应该精诚团结,方可勉力为当前事!诸位以为如何啊?”

    “盟主所言甚是。”有人嗤笑道。“反正如今这个局面,总不能任由华雄在关前肆意妄为吧?再这么下去,此间众人,有一个算一个,天下人怕是要将我们都视为犬豚之辈的。”

    众人不由尴尬苦笑。

    “说的不错。”袁绍也是一声干笑。“故此,我已经下定决心,尽出我部精锐,无论是谁出战,都任其调遣使用,总之,一定要尽全力击败华雄,也望诸位都不再吝啬手下兵马。不过,我今日在高台上亲眼见那华雄和其亲卫格外骁勇,恐怕非万人敌不可轻易当之。”

    “哪来的万人敌?”又有人忍不住冷笑。“便是自称万人敌恐怕也信不得,诸位不见那些什么上将、名将的,个个皆是自夸之辈吗?”

    众人半是自嘲,半是嘲讽他人,却是一时哄笑。

    “我部有一人,素称万人敌。”笑声刚听,刘备却忽然开口,惹得帐中一时鸦雀无声,不知从何接口。

    半晌,倒是曹操好奇询问:“玄德弟,前几日未见你出声,如何今日主动请战?而且,你部皆是从丹阳招募来的新兵,如何有‘素称’万人敌的人物?”

    “之前未曾请战,乃是要细细观华雄及其部虚实。”刘备面不改色,坦然作答。“而这几日,我仔细看了彼辈作战时的情形,大致心里有了数,而且如今战机已现。”

    “你是说……?”

    “不错,虽然华雄骁勇,其部也确实精锐,但连胜五次,华雄本人早已经骄横难耐,而连战五日,其部虽然表面气盛,但内里其实早已经疲惫……正是出战的好时机!”

    “原来如此!”袁绍见是刘备,倒是心中一动。“玄德素来随卫将军征战,也是善战之人,既然是你说战机已现,那想来便是可战之时了!不过,万人敌之言……”

    “此人万人敌之称不是我说的。”刘备平静的看着上首袁绍,从容作答。“乃是我兄公孙文琪亲口所言!”

    袁绍不由肃容以对:“敢问是哪位将军?”

    “是关云长还是张益德?”曹操倒是恍然大悟。

    “是我弟益德。”刘备倒也不隐瞒。“我本以为他已经随我兄往征并州了,却不想其人居然还在清河,便写信与他求援,而他接信以后闻得我在此处,便单骑而来,两日前刚到!”

    曹操不由大喜。

    “但是,敌有三千铁骑,仅凭益德一人,也难有所为。”刘备豁然扶剑起身,朝着袁绍扬声而言。“盟主,请许我三百河北精锐骑士,以作益德援护!”

    袁绍正在案上写着什么,闻得此言也是头也不抬便直接应许:“既然是卫将军亲口称赞的万人敌,那便是真的万人敌了……如何不许?你还要什么?”

    “允诚兄!”刘备复又转向济北相鲍信。“我曾见你营中有一别部司马,唤做于禁于文则,其部三千人纪律严明,堪称精锐,可能借我一用?”

    鲍信想起昨日当面允诺之事,自然无话:“若能败华雄,何吝一将?只是不知玄德准备怎么打?既然有一位万人敌,何不聚拢精锐骑兵三千,当面败之?反而向我索要区区一部步卒?”

    “若只求一胜,早两日便让我弟张益德出马了!”刘备昂然作答。“明日必斩华雄,兼下虎牢,方可一雪前耻!”

    帐中诸侯、文士、将领,齐齐惊疑失色。

    过了许久,曹操才第一个打破了沉默:“益德与于禁去斩华雄,我大概能懂,也大概猜到了玄德的计策,可谁去下虎牢?虎牢是这么容易下的吗?”

    “自然是我亲自去下!”刘备缓缓抽出腰中长剑,顾盼自若。“唯独孟德兄务必要将乐文谦和其所部两千人借我一用方可。”

    我是经验比你们丰富的分割线

    “初平元年,关东联军起,共行讨董,至虎牢,有都督华雄塞雄关以守,兼以骁勇,多败联军。日久,诸侯拥军十万,唯置酒高歌,不敢言战。绍自河内至,促军往战,五日连败,益。将沮,备拔剑而起,自请一日斩华雄、破虎牢。军中半为惊悚,半壮其气。”《典略》.燕.裴松之注

    ps:抱歉,睡着了,醒来后还感冒了……所幸码完了。

第三十三章 一骑如熊虎

    没有人对刘备的计划加以质疑。www.uu234.netm.www.uu234.net

    这倒不是说在座的关东诸侯就这么信得过此人,相信他真能一日斩华雄而下虎牢,而是说他们普遍性认为刘玄德有这个资格去赌这么一把。

    轮地位,虽然刘备只是个私表的骑都尉,但毕竟也是个两千石了,而且其人身后影影绰绰的有徐扬诸位诸侯的身影,有何进旧部的政治立场,还有一个卫将军之弟的身份……恰如曹操是袁绍发小一般;

    论实力,刘玄德再怎么样,手中也有自己的几千兵马,在此处有属于他的一个大营,更不要说经过董相国数月的军事调教后,关东诸侯多少对来自边郡的军事人才多了一些重视。

    总而言之,尽管刘备在这个大营中属于地位最低的一个人,尽管大家心里还是隐隐约约的看不起他,却终究是将他视为平起平坐的一员……换言之,在关东诸侯眼里,刘备到底还是有人权的,不是什么阿猫阿狗。

    那么,既然其人有‘人权’,那在眼前这个大家都无可奈何的状态下,他挺身而出,借个几千兵马外加几个将军,又算是什么大事呢?

    而相对应的,刘备也非是一时兴起……实际上,这些日子在虎牢关外,整日朝夕相处,刘玄德对这些关东诸侯也起了一些别样的心思。当然,这倒不是说刘玄德愤世嫉俗如何如何,平心而论,他其实还是认可这些人的,他心里很清楚,这些人的门第、学问、人脉都并不是假的,自己跟这些人相比,却是差了好多根基。

    只不过,随着乱世到来,随着兵事渐盛,刘备陡然发现,自己身上那些原本并不算什么的东西居然也变的有价值起来,而这也让其人渐生信心他想要让全天下人都知道,他涿郡刘备也不是只能仰人鼻息的无能之辈!

    一晚漫漫,刘备在营中悉心准备。他先是与于禁、乐进二人一起认真讨论了一遍第二日的战术计划,复又亲自送二将出去,然后又亲自带着简雍、吕岱一起去巡视营房、慰劳安抚将士,忙到三更方才回到主帐,与张飞一起同塌而眠……当然,张益德早早睡着,倒是让他省心了。

    一夜无言,第二日一早,刘备准备停当,便带着本部兵马与张飞、简雍、吕岱三人一起往中军而去。中军处,从袁绍往下,并无一人刁难,袁绍的三百精骑、于禁的三千泰山步卒、乐进的两千陈留步卒,早已纷纷静候不说,曹孟德甚至还居中联络,又请各路诸侯送来一些甲胄、刀矢、旗帜等物……对此,刘备自然笑纳,然后便兀自行动去了。

    按照计划,和昨日一样,久候到中午时分,袁绍才又遣人送战书而去,而华雄趾高气扬,果然直接在虎牢关门楼上召见,然后当场应许,双方约定,下午依旧在汜水东岸一决胜负!

    “将军。”眼见着袁绍使者离开,春风拂面之中,华雄身侧倒是有一名军吏忍不住出言劝谏。“我军连战五日,虽然连胜,却也不免疲惫,何妨稍作休整再行挑战?”

    “我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华雄不以为意道。“但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军虽然疲惫,但关东群寇又如何不是连战连败,士气低落呢?”

    军吏一时显得有些茫然:“既然低落,为何彼辈还连连挑战呢?”

    华雄闻言大笑,且笑声不止:“你莫非以为彼辈是心甘情愿,自己求战的?以为彼辈有所恃,这才来屡屡挑战于我?我实话与你说,他们这是不得已而为之……你想想,彼辈皆关东名门,然后提十万之众,却久久不能压我西凉三千骑兵,传出去天下人如何看他们?”

    军吏一时叹服。

    “不过,你所言也是对的。”华雄复又正色道。“相国此番兵力布置,本就是以黄河天险和虎牢雄关为念,北、东两面以守,南面以攻,所以颍川、南阳兵多,而我部兵少,若是久战疲惫,说不定便会出岔子……这样好了,明日再战一场,连赢七阵,凑个说法,也好报给相国,然后就继续安心守卫虎牢关便是!”

    军吏更加无话可说。

    华雄既然心中渐定,便也不再理会,而是回到关内稍作休整,然后便点起三千铁骑,径直越过汜水出战去了。

    战鼓隆隆,旌旗招展,关东联军大营中也有一支三千人的部队阵型严整,昂然出阵,却正是于禁和他的三千泰山兵。

    话说,泰山素来也是汉室主要兵员地之一,这是因为当地盛产弩兵,泰山劲弩虽然不如冀州的长枪大弩那么名声出众,却多少因为当地兵员充足,便于招募而多有使用……实际上,已经身死的王匡还有眼前这支部队的主人鲍信,当初之所以能够率先返回洛阳,本身就有泰山兵便于招募的缘故。

    而回到眼前,于禁这支部队其中也有足足千人的劲弩部队,配着长枪大盾,颇显雄壮,而且阵型严密,倒是让华雄格外警醒了不少……毕竟很显然,这支部队和之前不同,乃是针对骑兵下了功夫的精锐。

    与此同时,虽是步兵,却竟然不是约定的五千之数,而是三千人,那对方的战术似乎也就呼之欲出了先以三千步卒列出针对骑兵的阵势,消耗拖住华雄所部,待到华雄懈怠,再忽然派出小股部队自后袭来,以求两面夹击,兼攻其不备!

    “你以为伏兵是骑是步?”华雄冷眼看着那支三千人的部队在身前抢占汜水,然后背水列阵,却居然没有利用骑兵优势抢攻。

    旁边的副将稍微一怔,但旋即反应过来:“将军是说,彼辈没有按照约定满员而出,是要等战到酣时发兵夹击我们?”

    “不错。”

    “那必然是骑兵。”副将稍一思索便得出结论。“否则不足以猝然起效。”

    “我也以为如此。”华雄昂然自若。“而且应该是三五百之数,因为太多必然拖沓,起不到奇袭作用;太少又不能造成杀伤……不过,你可记得关东群贼哪部有名骑在手?”

    副将又是立即想到了答案:“只有袁绍从河北带来的些许骑兵算是有些说法,其余中原各路诸侯,又有什么名骑?不过是骑马的步卒罢了!”

    “便是所谓河北名骑也不过是徒有虚名之辈罢了。”华雄再度冷笑。“不然何至于被吕布那个并州蛮子给轻易击破?依我来看,这反而是今日一战的胜机!”

    副将恍然:“将军是说咱们故意露个破绽,其实做好准备,诱这股骑兵出击,然后先围歼了这支骑兵,以震慑贼军?”

    “正是此意!”华雄当即在肃容。“世人皆以为我只是一勇之夫,靠着相国信重从一侍从首领陡然当此重任,却不知我久随相国,也是军略通畅,如何不晓得军事筹谋?譬如眼前这支部队,虽然是步兵,却纪律分明,弩盾严整,想来将领也非是凡人,若彼辈严防死守,咱们便是侥幸得胜也要死伤惨重!然而,关东群丑自以为得计,却不知他们兀自颠倒强弱,以彼之短,击我之长,反而露出破绽……依我看,今日破敌之策便在于那些准备偷袭的骑兵,若能覆灭那些骑卒,斩其首领,惊骇敌众,再转向齐攻这支步卒,那此战便可全胜了!”

    “将军真乃神人也!”副将不由心服口服,便在马上拱手恭维。“想那吕布不过一勇之夫,全靠我凉州智士贾公筹划,方能大胜,如何能比将军一己之力而为战事?”

    “何必拍马?”华雄手扶自己的长槊,不以为然。“为将者当习兵法为万人敌而非一勇之夫,这本就是寻常道理……只是可惜了这个姓于的将军,真真是个领兵的好手,却要因为跟错了人无辜死在此处!”

    周围人还要恭维,却不料华雄忽然正色,竟是手持长槊,直接在马上肃容下令:“好了!张、李、王三位司马各领三曲六百人,共计一千八百人,连番去攻这于姓将军,但只佯做围攻,却不要近身,只是以弓箭杀伤兼以威吓彼辈即可……声势要大!”

    周围三名军官当即会意领命。

    “然后王、耿两位裨将,各领……五百人,分在左右两边,也佯做围攻,却不要真正插手,而是要时时留意关东军阵,并将本部置身事外……我自领两百亲信骑兵在此,装作无备,彼辈最多五百骑兵,又是样子货,必然仓促拿我不下,待其近身到我跟前近战,尔等立刻抽身包抄,务必全歼,然后咱们再全军转向,趁势全胜!”

    众将轰然承诺。

    “诸君。”华雄复又喊住这些人,恳切相对。“我也知道今日作战辛苦,但诸位请放心,来时我已经想好了,明日再来一战,我便越过弘农牛、李两位,直接遣人向相国亲自报捷,届时我一分功劳都不要,凡斩将夺旗破阵之功,尽数分于诸位,还望诸位努力作战。”

    诸将愈发振奋。

    且不提华雄如何英明神武,颇得为将三味,也不说战斗全开,双方弓矢如雨,铁骑往来奔驰,场面如何壮阔,那些关东诸侯又在垒上、台上看的如何如痴如醉……只说关东联军阵中,中军夯土高台之上,袁绍身侧,张飞却居然临阵饮酒用饭,居然丝毫不见紧张。

    “益德以为于禁将军如何?”前面曹操垫着脚看了一会,却不禁好奇回头询问。

    “颇有古名将之风。”张飞放下筷筹,礼貌作答。“依我说,若早遣其人引本部出战,虽然步兵难胜骑卒,却不至于连战连败了。”

    鲍信得意捻须,顾盼左右。

    “那以张司马来看,此时于禁将军是否占上风?”旁边的张超因为吕岱的事情算是跟刘备有些交情,便随口而问。“我看战况激烈。”

    “未必。”张飞复又放下酒樽,依旧坦诚。“此时场面固然好看,但其实双方都无杀伤,都只是试探做戏而已……”

    “何出此言?”曹操陡然一怔。

    “孟德兄请看。”张飞也不起身,也不去看,却让曹操去看。“背河列阵,于司马部中虽有劲弩,却只能藏于盾阵之后,不能攒射,抛射的射程也有所延误;而西凉贼军虽然有突骑之利,可以顺马势放箭,但一来弓小,二来于将军有大盾……所以,汜水那里虽然喊杀震天,却并无多少死伤,既无死伤,何谈激烈?”

    “确实如此。”曹操复又垫脚看了半日,却终于是无奈点头,“不过也好,反正只要能疲敝贼军,方便益德突杀华雄便可。”

    “孟德兄想多了。”张飞终于是将一樽酒喝下,然后却再度摇头应声。“敌将非是一勇之夫,你仔细看他用兵,是不是本阵骑兵略显松散,左右却有近千骑在看似奋勇在战,实则养精蓄锐?”

    曹操再度看了一阵子,却是悚然而惊:“我军计策已被看破?!”

    “然也。”张飞从容而答。“敌将亦非凡将。”

    高台之上,各路诸侯闻言俱皆无奈,却并没有多少失望之色……毕竟连战连败多场了,似乎也不差这一次。

    “如之奈何啊?”依旧是曹操一人有些焦急。

    “并无奈何。”张飞不慌不忙。“且等一等,彼辈忍耐不住强攻于司马所部也是可能的。”

    “可若是华雄始终不中计呢?”曹操依旧焦急。

    “那边不中计好了。”张飞不以为然。“咱们还能管住华雄如何吗?”

    曹操一时默然,却是颓然坐回了原处。

    而稍倾之后,倒是张超忍不住问了一句:“张司马,且不论中不中计,只说对上华雄,你到底有多大把握?”

    “不知道。”张飞已经用过饭,此时正在慢斟慢饮,闻言面色不改,只是摇头不止。“华雄此人到底如何,我也未曾交手过。”

    “不是说卫将军亲口称将军为万人敌吗?”一直没怎么说话,也没有观战,只是低头想着什么出神的袁绍忽然开口。“所谓万人敌竟然也没有勇气吗?”

    “敢问袁车骑,何为万人敌?”张飞举樽反问。

    袁绍一时恍然:“万人敌莫非是说张司马乃是知兵帅才,而非一勇之夫?刘玄德弄错了卫将军的意思,还是以讹传讹?”

    张飞终于失笑:“我也不知道,毕竟我这人领兵之能不过数千,然后临阵之时颇有些力气罢了……可卫将军也确实在酒后直言,说我是万人敌。”

    “这倒是奇怪了。”袁绍愈发疑惑。

    “不过不管如何了。”张飞放下酒樽正色道。“大丈夫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既然已经应许了玄德兄,也应许了诸位,那便要不计生死,临阵相决……这些话其实多说无益,唯战而已。”

    袁绍不由肃然起敬:“张将军不愧是幽州虎将……你还要饮酒吗?我营中尚有佳酿!”

    “烈酒不能多饮。”张飞不以为意。“我不过是日常饮酒代水罢了,若有佳酿,且期此番大胜,再来饮吧。”

    袁绍愈发感叹,却是让人去将营中美酒送来,就在高台上一字摆开,然后便不再多言,也不许台上诸位诸侯与张飞擅自交谈。

    就这样,眼见着日头西斜了一半,而华雄依然没有放弃引诱的意思,张飞便不再犹豫。

    其人也不与人告辞,也不说什么雄壮之语,只是兀自起身披挂,然后便直接拎起在清河任中公孙大娘所赠的丈八点钢蛇矛,就下得高台,往营门外的军阵中上马,然后带着身后三百骑列阵而出了。

    华雄部下早有人看的清楚,然后赶紧上报,而华雄也是心中冷笑,却只是佯做不知,唯独让左右打出小旗来,让两边做好准备而已。

    而张飞来到阵中,依旧沉默不语,也不与这些下属交代什么战术,也不打出什么旗帜,只是回头看了眼身后中军高台而已,曹孟德会意,便当即下令击鼓助威。

    鼓声响起,张飞一马当先,持矛而出,身后三百河北骑兵仓促不及,只能慌忙跟上,一时间竟然有些阵型脱节。

    华雄瞥的清楚,愈发觉得好笑,却是对左右示意……那意思很清楚,不要上来便吓坏了这些滑稽的河北骑兵,以防对方溃的太快,来不及包抄。

    然而,战场之上骑兵何其迅速?华雄心中冷笑之意未却,便看到那名皮肤白皙的雄壮大汉已经冲到身前数十步外,便也不敢怠慢,而是赶紧肃容握住手中长槊,严阵以待。几名亲卫见到更是纷纷跃马向前阻碍。

    然而鼓声之中,张飞速度极快,其人不顾数名西凉骑士的包抄唯独,须臾间便已经单骑抢到华雄身前十余步外,然后更是只有一名西凉骑士在其身前有所阻碍。

    周围西凉骑士见状立即合围,而华雄也激起怒气,准备亲自上前围攻此人。

    然而张益德忽然一声大吼,声震于耳,惊得周边西凉军士俱皆悚然,旋即,华雄便惊愕看到,自己身前那个亲卫居然整个人被挑到空中,然后又直接砸向自己!

    其人赶紧勒马侧身躲避,却不料刚刚躲开这具尸体,一支矛头弯曲、长度惊人的钢矛便已经刺到眼前。

    到此为止,甫一交手,华雄便已经在马上狼狈不堪,冷汗迭出,并已然后悔拿自己做诱饵之事了。

    然而战场之上哪有这么多时间让他多想?何况钢矛已在身前!

    华雄一边勉力提马后撤,一边单手举起长槊去挡,却不料一挡之下虎口巨震,右居然有脱力之感,偏偏那个长矛却宛如灵蛇,压着长槊兀自前突不止。

    华雄惊骇欲死,赶紧仗着马术惊人,在马上后仰再躲,然而其人既然后仰,兵器便再也把持不住,撒手而去。

    张飞跃马将过,本以为此合算是没能得手,但眼角余光瞥见这一幕,心中一动,说时迟那时快,却又夹住马腹,回马反手一矛!

    还在仰头的华雄根本就没看到这一幕,何谈躲避?只是一瞬间,便被那支长矛从腹部穿过插入马背之上,来了个一串二,然后当即殒命!

    高台之上,本以为张飞此行是尽人事听天命的袁曹等人也是恍然醒悟任由你计策更高,治军更整,且百般准备,千般算计,可狭路相逢勇者胜,一击而亡,复又何言?

    万人敌之语,绝非虚妄,与此人三千虎狼之士,则其人自当万军。

    而华雄既死,其众悚然,纷纷从浮桥溃逃会虎牢关中……袁绍见状也不再犹豫,而是即刻按照之前刘备的计划行动,全军击鼓,十余万大军尽数出营,在汜水东面列阵二十余里!

    大军首尾不能相望,鼓噪之声震于天地。

    然后其人居然又不顾天色将晚,复又在汜水上搭建浮桥数十,并试图在汜水西岸进一步堆砌土山,明显是要大举进军,试图压制虎牢关。

    话说,虎牢关中虽然还有数千兵马,还有雄关可以倚仗,而且也知道对方其实铺展不开兵力……但华雄既死,关中将士如丧肝胆,又怎么可能保持冷静?

    军官们惊吓之余,宛如无头苍蝇一般吵闹了片刻,却是决定立即向身后各处请援,让各处派援军派将领!

    一时间,信使如麻,各自往西面而去。

    当日晚间,受到信报的成皋城最先派出援兵赶来,成皋守将更是亲自来援,虎牢关中的士卒不由人心稍定。然而,就在当夜,身后空虚的成皋城却忽然火起,光亮耀天!

    我是夜间上火的分割线

    “汉末初平元年,有都督华雄为董卓守虎牢,连战连胜。一日,复有战书至,言有泰山于禁、涿郡张飞邀战,华雄许之。侧有军吏劝曰:‘将军神武,连战连胜,然士卒疲惫,恐有所失,可守也。’华雄哂曰:‘汝之不慧甚矣,岂独吾军疲惫?如关东贼连战连败,亦沮矣。’吏不解:‘既沮,何复求战?得无所恃乎?’雄复对曰:‘彼皆高门,为名所累,连战连败,反如骑虎难下,故不得已而战。’吏恍然。待雄出阵,吏归营,谓左右曰:‘华将军固知关东贼骑虎难下,未知其人亦骑虎难下也,此战必败!’乃改装潜逃,遂活。”《世说新语》.规箴篇

    ps:万分感谢也许未来、伊宁威治、sao瑞三位大佬的打赏……伊宁威治和sao瑞都是双萌,也许未来大佬居然快三盟了……感觉特别羞愧,尤其是这个当口。

推书献祭新弹

    最近有些颓废,必须要献祭一波才能活命。www.uu234.netwww.uu234.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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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奶爸的异界餐厅》轻语江湖

    诺兰大陆的混乱之城中,有着一家奇怪的餐厅。

    在这里,精灵要和矮人拼桌,兽人被严禁喧哗,巨龙只能围坐在餐厅前的小广场上,恶魔甚至需要自己带特制的凳子……

    但就是这么一家规矩奇葩的餐厅,门口却每天都排着长队。

    精灵们不顾仪态的撸串,巨龙们握着漏勺围坐在火锅前,恶魔们吃着可爱的团子……

    “这里的美食在大陆上找不到第二家!这个老板是个天才!”有客人这样评价,然后偷偷看了一眼门口:“还有,千万别想着抓走老板或者吃霸王餐,不然你会死的很惨。”

    “吃饭,给钱,不然通通打死。”一个小萝莉在门口踱着脚步,奶声奶气的说道,一旁五六米高的巨龙不禁打了个寒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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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信息时代,我来开创!”

    评语:新人新书新作者,科学修仙,你值得拥有。

第三十四章 纷纷入歧途

    成皋火起,自然是刘玄德得手了。顶 点 X 23 U S顶 点 X 23 U S

    其人的计策说来也简单,便是让张飞和于禁临阵去对付华雄,最好能斩首,然后让袁绍大张旗鼓恐吓虎牢关守军,而这个时候他趁机和乐进、吕岱一起出兵从水路抹黑偷袭成皋。

    不过,这也就是说起来简单而已……

    首先,水路偷袭成皋,黄河一览无余,想要行船偷袭,只能趁着晚上偷偷潜行过虎牢关北面的水域,而且由于缺乏渡口设备,所以一次运输规模注定不能太大,否则必然会有所惊动;

    其次,成皋乃是大城,又与虎牢关、洛阳、五社津互为表里,相互支撑,尤其是虎牢关,距离成皋太近……或者说,成皋本身就是虎牢关防御体系的一部分,那一旦不能一战而得手,偷袭的部队注定就要在前后失援的状态下在城下被格杀殆尽。

    所以,这个策略只是看起来简单,其实凶险非常……一个重要前提就是成皋守军被大面积调出,而且虎牢关那边仓惶失措,根本无能为。

    换言之,如果张飞这里不能阵斩华雄,那之前就到黄河边上等候的刘备和乐进、吕岱恐怕根本不会上船。

    但毫无疑问,刘备赌赢了……他看出来华雄渐渐骄横,华雄果然骄横到以身为饵;他信任张飞,张飞也一战而成奇功;他赞赏于禁和乐进,这两人也都表现出色,一个帮张飞牵制住了华雄,毫无破绽,一个随他夜间攀城,一战而下;甚至包括袁绍和曹操,也都回报了他的信任,并反过来信任了他。

    而且,就连虎牢关的守军也没让他失望!

    随着成皋火起,原本就因为华雄身死而丧胆的虎牢关中士卒纷纷失措。

    在曹操的一力建议下,袁绍拔剑而起,号令各路诸侯全力出兵,一边用最原始的方法连夜攻城,烧城门、悬索爬墙,一边用船只通过黄河不停运送兵马到虎牢关身后支援刘备……而与此同时,刘备在拿下成皋放火之后,居然没有据城而守,反而当机立断,倾巢而出,全军转向虎牢关身后,连夜夹击此关!

    战至中夜,西凉军全军大溃,关中兵马逃窜、投降的不计其数,虎牢关全线告破,而刘玄德则是在虎牢关中与袁、曹等诸侯相会的。

    双方见面,袁绍对刘备和所有出战将士大加赞赏,曹操、鲍信、张超也分别对乐进、于禁、吕岱予以赏赐,然后各路诸侯更是合力拿出了一笔财货,以作赏赐,以至于联军上下,一时欢腾,自然就更不必多言了。

    不过,这种欢腾的气氛很快就消失了。

    麻烦是张邈、张超二人惹出来的……这对兄弟眼见着洛阳在前,忍不住擅自出兵,但二人所部近三万余大军,先被段煨层层阻击,部队严重脱节,然后又被匆匆回援的徐荣部、李部、李蒙部等近两万步骑兵合力夹击于洛阳城下,以至于全军大溃。

    来不及等身后联军的支援,兄弟二人便仓惶回了成皋。而经过战后统计,这一战二张居然损失过万……之前的胜利气氛瞬间全无不说,关键是联军重新醒悟到了战力差距,以至于全军顿挫,不得不重新陷入对峙状态。

    一时间,即便是袁绍也不由长吁短叹起来……然而,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更让袁本初崩溃的是,仅仅是数日后,董卓方又很贴心的主动传来消息,告知袁绍,他叔叔全家还有他兄长袁基全家刚刚被董相国给砍了,请他去长安收尸!

    话说,董卓想砍袁隗、袁基很久了,而且理由天下人尽知,无外乎就是二袁据关东跟他打仗嘛,袁氏与董氏实际上水火不容。而之所以久久没动手,无外乎碍于袁隗曾是他的举主,而且袁氏在洛阳根深蒂固,袁隗又是当朝太傅,需要考虑政治影响。

    那么为什么现在不需要考虑了呢?

    答案很简单,回到关中后,关中的富饶与易守难攻给董仲颖带来了足够任性的底气和安全感。

    原本所有人,包括公孙、袁绍,都觉的董相国之前在洛阳已经很放纵很强暴无度了,但是董相国还是用事实来告诉两个晚辈,他们还是太年轻了太天真了。

    常人是很难想象董卓进入关中后是如何放飞自我的!

    短短半月间,他开过人头宴……就是一边召集公卿大宴宾客,一边让人把北地郡造反的叛军士卒当众在宴会上处刑,据说公卿惊吓到呕吐的人不计其数。

    他还爆发了人生第二春。

    话说,皇甫嵩的叔叔,凉州三明之一的皇甫规的继室还在世,而且还风韵犹存,于是乎,作为一名老光棍董相国就想娶人家,以此来跟在关中、凉州都影响力深刻的皇甫氏联姻,而人家不乐意,他竟然当场当众打死了皇甫嵩的婶子!

    消息传来,皇甫嵩咬牙切齿,恨不能立即穿越回到两年前,就在关中弄死董卓!

    他甚至造了安乐窝。

    董卓布置好关中的防卫后,却不喜欢住在长安,便让自己弟弟董留守长安,让王允负责朝政,然后自己回到了他的封地县,就这个地方挨着渭水建造了一个坞堡,号称坞,然后将之前搜刮洛阳时搞来的珍宝、财货,还有军粮、甲胄全都聚集到了此地……平心而论,董仲颖此举并非只是贪图享乐,因为县这个地方本身处于渭水要道之上,他在这里坐镇能够对凉州、益州造成巨大震慑力。

    实际上,董卓开始在坞营造大本营以后,马腾、韩遂二人便再度表达了恭顺的意思,而董卓本人也开始尝试对汉中用兵。

    那么这种情况下,肆无忌惮的董相国随手灭了袁氏全族,警告一下袁绍似乎也算是‘合情合理’了。

    而且你还别说,所谓袁隗与关东逆贼交通的这个罪名还真不是胡扯的洛阳张超战败,很多人被俘,其中便有广陵人供出了一件事情,袁氏子弟,曾经为袁隗太傅属吏的袁绥被逃出洛阳后居然去了广陵,此时正在广陵替张超主持郡中事物。

    所以袁隗交通关东诸侯的事情也算是证据确凿了,那就砍了呗!

    而袁绍闻得此事,惊慌愤恨之余居然犯了头疼病,整日只能卧榻论事……这种情况下,不要说进军洛阳了,便是各路诸侯都不好来找袁绍商议事情了,也就是袁本初几个幕中心腹可以勉强出入汇报。

    不过这一日,有一人忽然到来,袁绍不太好见,却又不得不见来人唤做沮授,乃是冀州名士,如今正在冀州牧韩馥麾下为从事,乃是前来输送后勤粮草兼询问潘凤死讯的,如今听到袁绍得病,更是亲自前来慰问。

    “原来如此。”

    立在榻前的沮授听完逢纪的讲述后,倒是微微颔首,并没有太多追究的意思。“此事我自然会禀报韩冀州,请他独断。至于袁车骑,既然得了病,又遇到了袁太傅的噩耗,依我看,不妨安心养病,再论其他。”

    逢纪闻言一时不语,倒是先看向了隔着一个纱布帘子的床榻,眼瞅着帘子后的身影微微欠身咳嗽了两下,这才转向身前的沮授:“此事还要多多劳烦公与兄了……我家将军本就有头疼的老毛病,此番噩耗传来,骤然犯了旧疾也是让人无奈……到了邺城,一定要和韩冀州多多说明。”

    沮授自然是满口答应,而稍微又说了几句话后,便对着帘子后的身影微微欠身行礼,就要转身而去了。

    然而,沮公与刚要出门,却又迎面撞上数人,而且其中一人更是上来便从腰中抱住了沮授,将其硬推回到了袁绍养病的内室……这还不算,紧随此人身后的另一名文士干脆号令甲士用人墙堵住了大门。

    “仲治这是何意?”沮授倒也不惧,只是有些哭笑不得而已。“太傅身死,我还要着急回去禀报韩冀州,他为太傅故吏,肯定也是要为之神伤的,而且袁车骑正在病中……”

    “沮君!”拦住沮授的自然是辛评了,只见其人死死拽住对方胳膊,倒是干脆利索。“正是听闻沮君医术河北第一,才想请你来为我家将军诊治一二!”

    沮授不由摇头:“我何时学的医术?这是以讹传讹,还请仲治速速放我离开。”

    “公与兄何必过谦?”另一人捻须上前挡住去路,却是辛评同乡颍川郭图。“仲治兄族中与我族中上下如今全在邺城,族人来信都说你是河北医术无双……既然至此,如何能不为我家将军诊断一二就想着离开呢?”

    沮授愈发觉得好笑,但也不分辨,只是使出力气,努力挣脱辛评,复又绕过郭图……然而,其人来到门前,那些立在门中的甲士却是面无表情,只是扶刀拦住去路。

    沮授环视一周,只见周围说得上话的人虽然神色不一,却都只盯着他不语,也是无可奈何,只能摊手反问:“何至于此?”

    “我们也是无可奈何了!”辛评微微拱手行礼。“我家将军若是一病不起,我等岂不是要沦为无依无靠之人?还请公与兄见谅?”

    沮授无可奈何:“只是稍作诊断?”

    “不错。”身后逢纪虽然不清楚辛评、郭图二人此举的缘由,但也不是不知机之人,于是当即应声配合。“若公与兄能为我家将军稍作诊断,必然不吝重谢!”

    “重谢不敢求。”沮授一声叹气,面色当即严肃了起来。“唯独要事先说明,只做诊断,不开药剂!”

    郭图与辛评对视一眼,干脆应声:“公与兄自来诊断,药剂之事我等自为之。”

    沮授摇一摇头,复又迈开步来到袁绍榻前,隔着一层纱布重新坐下,然后口出惊人:“依我看,袁车骑今日这病不仅在董卓,也在卫将军;不仅在关西兵马,也在关东诸侯!”

    袁绍并非是装病,他确实是犯了头疼病,再加上春夏相交,昼夜温差较大,所以又有些伤风……但不管如何,其人咋一闻得此言,却是陡然在布帘之后怔住。

    “还请公与兄明示。”一旁的逢纪俨然也没想到对方如此干脆,稍微一怔之后便主动代自家主公恳切相询。

    “这有什么不可明示的?”沮授坐在榻前的凳子上,昂然而言。“无外乎是见到刘玄德和那张益德,乃至于董军各部如此善战,所以忧虑卫将军与董卓之势大,担心他们的善战无敌。然后明明洛阳在前,却食之无味,弃之可惜;长安在西,却又遥遥无期……于是便想回头处置一下关东诸侯以自强,可是偏偏又不知到底该如何处置他们罢了!尤其是卫将军在河东,好像没有半点放弃的意思,弄的袁公也不知道该不该放弃……对否?”

    话说,拦住沮授明显是辛评和郭图这两个颍川老乡私自所为,逢纪并不知道详情,但此时却已经服气:“那再敢问公与兄……症结大概是如此,可治病救人,惩前毖后,这个症结背后的缘由和说法又在何处呢?”

    “袁车骑。”沮授对着逢纪一时失笑,却又扭头对着身前幕帘正色问道。“你是不是想效法卫将军做一些事情,却总觉得不知该如何下手,然后又有些疑虑不定?”

    幕布后一时咳嗽的厉害。

    “既然如此。”沮授继续言道。“那袁车骑可曾将心比心,想过卫将军又为何凡事一往无前,如此坚定呢?他是怎么想的呢?还有董卓……”

    “公与不要卖关子了。”看着幕布后咳嗽不断的身影,辛评忍不住插嘴劝道。

    “那好,依我看,袁车骑陷入迷惑的原因很简单。”沮授昂然答道。“那就是想要鞭挞天下,袁公与卫将军他们所缺的东西不一样!袁公,天下大势已经跟往年完全不同了,虽然汉室尚存,却不过苟延残喘,明眼人都清楚汉室不可复兴却也不可猝亡,而大争之世已然到来……到了这个时候,一个人想要做英雄,想要为天下事,是不能仅仅善战或者有声望的,他需要上马统军,下马理民,身后有民户州郡为根基,而身前有各路豪杰智士相助!袁车骑所忧虑的,归根到底不过是明明自己想要做这样的英雄,却总觉得还差了什么?然后与卫将军相比,更是不知道自己是否已经到了不堪追赶的地步……对否?!”

    话音未落,袁绍面色苍白,光着脚,只穿中衣从布帘后起身而出,就在榻前握住了沮授的手……然后不等后者有所反应,便又主动撒手,并躬身一拜。

    一拜之后,其人刚要再说话,却咳嗽难止,面色发红,惊得周围逢纪、郭图等人赶紧来扶。

    沮授打量了一下对方面色,又想到对方刚才握手时的温度,情知对方并非是假病,又念及刚才那一拜,也是心中波澜顿生,一时感慨不及……便不再犹豫,直接在榻前为袁绍细细分析了起来。

    话说,沮授的意思很简单。

    他认为,时代已经变了,这个时候不能按照旧眼光去追求旧事物,而是应该果断以应对乱世的方式,去追求新事物……具体来说,就是要迅速建立起一个适应乱世的齐备政治团体与政治体制。

    这个体制,要有效的承接政治、军事、民事、人事,是一个完备的乱世军政体制。

    实际上,在沮授看来,董卓、公孙、袁绍,当然还有个勉勉强强的袁术,这四个人之所以被认为是天下间最强大的四个人,并不是因为他们的军事能力,也不是什么声望……毕竟,论打仗,公孙能把二袁吊起来打;论兵马和地利,董卓也能冠绝天下;而论声望,二袁天生天下仲姓,半个天下的官吏都是他家的门生……只是说,此时此刻,不管依仗是什么,这天下间只有这四个人可以被倚之为政治核心,并迅速建立起一个完备的体制!

    又或者反过来说,正是因为他们四人最有可能迅速成为新的政治核心,这才能成为天下四强。

    但是,乱世忽然到来,这四个人之前出身、性格、资本互不相同,所以成为政治核心的依仗也不同……譬如,董卓靠的是废立天子,以强兵握中枢;公孙靠的是个人军事实力和地方经营;二袁靠的是家门出身,和袁氏在关东地区的门生故吏,而其中袁绍还是公认的党人领袖!

    “袁公。”沮授恳切言道。“我说几件事情……其一,我知道你此番忧惧,很大缘由是从虎牢、成皋、洛阳这些战事上看出了卫将军和董卓二人在军事上的强横。但依我说,一时的军事强横不足一提!若论打仗,高祖在项羽身前算什么,可最后胜者是谁?如果你能建立起一个完备的制度,到时候自然会有无数兵马源源不断在战场上锻炼成雄兵;会有如韩信、白起那样的名将脱颖而出,为你去应战‘项羽’;也会有如萧何、张良一样的人物为你谋划时局,运筹帷幄于千里之外!”

    袁绍听得极为入迷,虽然正有侍女帮他热巾敷面以缓解鼻塞,却还是忍不住连连颔首。

    “其二,其实对比着董卓与卫将军,袁公应该便已经醒悟,自己缺的到底是什么了。”沮授继续言道。“譬如董卓,他做的其实很好了,他没有兵,便去借袁公家中的名望聚拢兵马;他没有声望和大义,便废立天子,招揽士人,以期大权;他发现自己在洛阳陷入重围,便立即转向关中,以为根基……当然,其人行事过于粗暴,而且其人出身太低,所以这些方向虽然是对的,却反而渐失人心!”

    “所以说,我家将军缺的便是兵马和根据地了?”郭图忽然插嘴。“毕竟,我家主公四世三公,天下仲姓,又覆灭阉宦,天下感恩……他不缺名望与大义,事不可为,便也无须在意什么讨董了!”

    “不错!”沮授坦然颔首。

    “那……”辛评忽然也有些迫不及待。

    “这其实便是卫将军为何一定要盯着董卓不放的缘故了。”沮授赶紧又言,俨然不愿意给辛、郭二人发挥的余地。“他此行讨董,一来是要取并州以扩充根据地;二来,他终究是边郡出身,比董卓要强,却比袁公差的太远,所以他可以不求把握朝政,却是万万不能让天子落于他人之手的……这是他的劣势!”

    拿热巾敷了半日面的袁绍忽然一声叹气,却终于是扔掉热巾,用嘶哑的嗓音开了口:“公与先生……你的这番道理,我与我身边的这些人,其实一直都知道一些,却一直都模模糊糊、影影绰绰,从来没有一个人像你这样将这件事说的这么透彻,让我心中清明,再无疑虑……所以先生此来,莫非是天助于我吗?现在,我已经知道自己该去做什么了。唯独一件事……”

    “卫将军不会撤兵的!”沮授不等对方说完,便斩钉截铁的下了结论。“他有他的苦衷,也有他为人的秉性……不下关中,握有天子,那他虽然强横,却不足以在将来与袁公久持!”

    “这就好,这就好!”郭图大喜过望。“如此,主公自可放心为关东事了!”

    袁绍微微颔首,刚要压着咳嗽准备再开口,刚刚还倾心相对的沮授却猛地起身相辞……而袁本初原本还想恳切挽留,却忽然心中微微一动,没有挽留不说,反而亲自抱着病体,送对方出门去了。

    “我意已决!”河东安邑,顿挫一月而无从下手的公孙在看完了虎牢、成皋、洛阳一系列战事的汇报,又听完了董卓在关中的肆意妄为后,却是终于下定了决心。“必须要破关中!”

    “从何处破?如何破?”田丰冷眼相对。“关东联军破了虎牢,然后呢,于大局何关?”

    “元皓问的好。”公孙等司马朗将军报收起后,却是霍然起身。“关东联军所行,其实与我等无关。而如何破,我也是真不知道。唯独一事,也是从何处破?却反而早有定论……不就是那两个地方吗?咱们就此分兵好了,元皓与子伯在此窥视蒲津,我自引兵渡河,以临潼关!不然呢,还有第三条路吗?”

    田丰抱怀而立,欲言又止。

    我是第三条路的分割线

    “初平元年,诸侯讨董,绍为盟主,联军十万以临虎牢。董卓遣大将华雄临虎牢,耀武扬威,连战连胜,众莫能抗。独刘备不以兵弱,自请为先锋击之。其部张飞望见雄麾盖,策马剌雄于万众之中,斩其首还,卓诸将莫能当者,震慑三军。入夜,备以虎牢丧主将,当无所备,复亲引千众渡船跳于关后,先破成皋,再取虎牢,诸侯复震。然,绍明喜,而以备、飞皆太祖故旧而心忧,至于病疴。”《旧燕书》.世家第一

    ps:感谢书友锦瑟秋嘉,又一个新盟主……这是老书友吧?

感谢白银盟阿蕾格格巫,顺便说几句话

    首先感激阿蕾格的打赏,包括之前的这么多盟主……说实话,受之有愧。m.www.uu234.netwww.uu234.net

    但是反过来说,似乎越是低谷越有人主动关心作者,鼓励作者……这也是很暖心的事情,怪得不经常看到有人在书里卖惨。

    所以,由衷感谢格格巫小姐,以及所有关心我的大佬!尤其是格格巫小姐,人美音柔,简直让人如沐春风。

    然后,借此说几句话。

    这本书写到现在,一方面按照大纲即将进入真正的**期,另一方面由于本人工作学习的事情,反而陷入到了疲敝期……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但是我想强调两点:

    第一,我会尽力而为,如果有半点可能,一定会把激情倾泻在书里,给大家一个好的阅读体验。

    第二,如果不猝死,我一定会按照大纲认真完本……完本是一个写手最基本的义务,大家订阅了几百万字,突然没有下文了,那种伤害是相互的,坚决不能发生。

    总之,细水长流,我慢慢写,认真写,大家慢慢看。

    不过话得说回来,既然是疲敝期,我也有自己的无奈……我这个年龄、人生阶段,确实是很累的,有时候也不是真的不想尽力。

    举个例子,譬如昨晚上,我其实一夜没睡……按照剧情细纲,本该是沮授和许攸的双人戏,一口气阐述完我对汉末军阀的理解,定下袁绍阵营的路线图,但实在是无力。

    写到十点钟的时候,已经写到沮授出场了,然后两个人想表达的东西也都在心里面,可是忽然间去翻东西的时候,翻出来了我得一个包,找到了我高中同学录和大学本科毕业照,然后整个人就失控了……坐在电脑前,从知乎到微博到qq再到人人网,不受控制的去找所有的同学,去看他们现在人生轨迹。

    但很有意思的是,越看越心酸,大部分同学的社交媒体动态都停留在了一年前和两年前……他们跟我一样,到了这个份上了。

    半夜三点,一个人坐在电脑前面,孤独疲惫的无以名状。

    所幸,还有几个国外以及夜猫子书友还在,能跟他们私聊,让他们安慰我一下……但想想这种转嫁负面情绪的做法真是自私……可却不受控制。

    为什么能坚持写书?

    知乎上某个大佬问我时,我好像是说正反馈大于负反馈……譬如金钱、认识的新朋友等等等……这是事实。

    但尤其要强调的是,支撑一个人长年累月做这种事情的正反馈,不可能是一次性,而是长久的,温和的,持续的……所以俗一点吧,但却很真诚……感谢诸位,感谢格格巫,感谢之前的咸鱼大佬,感谢所有四十多位盟主,感谢管理员,感谢义务校对的书友,感谢写书评的人……

    感谢所有人。

第三十五章 禾生陇亩无东西

    公孙亲自动身去叩潼关,从军事角度来说无疑是个绝对愚蠢的做法。m.www.uu234.netwww.uu234.net这是因为在这个时代之前,中**事史上还从来没有任何一次陷入两面夹击状态却能取胜的明文战例,更不要说是主动进入了。

    当然了,第一次明文战例倒也不是很远,历史上就是在汉末三国时期,诸葛亮在卤城面对着司马懿、张颌、郭淮等人的时候以绝对劣势兵力做出了这样的操作,从此彻底奠定了他本人的军事地位,并将后三者的军事格局永远置于自己身下。

    不过,这个时候的公孙和其麾下所有谋臣武将都不知道有这个战例,公孙大娘也不知道……但是公孙却依旧选择了渡河去叩潼关,而他的属下也无一人反对。

    为什么?

    因为真的没有别的方法了。

    一个潼关,一个蒲津,就是这两个去处,想入关中,想破董卓,想夺回天子和中枢,你只能选择去尝试攻击这两个点。

    而以公孙如今的政治处境来看,他不取关中,不破董,不控制天子,可以吗?

    理论上当然可以,他毕竟有地盘、有兵马,有一个通晓历史前进方向的母亲从制度建设上、科技发展、经济民生等等各处引导他,时间久了、地盘大了,量变引起质变,或许并不耽误他鞭挞天下,称孤道寡。

    但是问题在于,就这么转身离开的代价是什么?

    是关中朝廷手里大量还在茫然且无所依靠的人才;是关中沃野千里的形胜之地;是刚刚投效他公孙的山西四郡上下的失望,甚至于离心离德;更是回身之后,面对必然要面对的袁绍时,可能存在的长久对峙的风险!

    袁本初姓袁,是天下仲姓,他不需要这个朝廷大义,其人醒悟过来以后登高一呼,关东的地盘他随便占;董卓姓董,是个西凉边鄙,没有中枢在手他什么都不是,什么都做不了,甚至有了中枢在手也注定要失败;公孙复姓公孙,也养了不少望,所谓不上不下,他可以接受没有中枢在手的局面,却要担忧天子与中枢落于他人手后自己的政治失分!

    有些东西,不是你想不争就可以不争的,别人就会拿走……历史上袁绍犯的错误正在于此,公孙不可能于这种战略级别的问题上重蹈覆辙。

    再说了,公孙许诺过贾文和,许诺过元常,许诺过河东、太原的那些人,甚至在孟津许诺过自己、许诺过刘宽,一定是要回来的!

    以他的性格怎么可能轻易放弃?

    更不要说,百万士民迁入关中,此时或许尚能生存,可若他公孙转身而走,天下大局动荡不安,等腾出手再回来的时候,还能剩多少人?

    讨董是大义……这句话一开始是口号,现在则是事实!

    四月初十,初夏时分,卫将军公孙留镇军中郎将王修驻守安邑,统揽河东全局,以左娄圭、田丰、韩当三人率军进驻蒲津,然后便在风陵渡东十五里处的河东郡河北县集中船只,并立即着手渡河。

    前后数日,骑兵一万,步卒五千,外加万余辅兵,全数渡过了黄河,等到四月十五,公孙本人的白马旗也进入了河对岸弘农郡所属的湖县县城,就此驻扎。

    此地,距离西面潼关十五里,距离东面弘农郡郡治二十里,距离更东面陕县与茅津四十里,距离洛阳与弘农分界处的函谷关八十五里……换言之,不止是潼关的吕布、贾诩二人的五千兵马,包括陕县的牛辅、李儒一万余主力在内,董卓军是完全可以在一日内赶到湖县,左右夹击的。甚至只要他们愿意,即便是河南方向函谷关东的另外两三万董卓军,也是能在三四日内赶到湖县的。

    毕竟,本就是在不怎么正经的渡口处临时登岸的嘛。

    然而整个渡河过程,幽州军小心翼翼,前后持续了五日,却并没有遭受任何骚扰,更不要说是军事打击了。

    这倒也不是不能够理解,很显然,董卓军明显是想让公孙在潼关之撞个头破血流,或者等到幽州军全军疲敝之时再行夹击,那时候效果更佳。

    这当然是非常正确的。

    四月十七日,刚刚到达弘农的第三日,稍作休整,将湖县交与高顺、焦触防守后,公孙便亲自引众出现在了潼关之下,而面对着如此雄关,很多第一次到达此处的人不免失神。

    “这便是潼关吗?”有如田豫这种年轻人忍不住好奇发问。“确实雄壮,而且地势极佳,可为何不见潼关字样,且似乎有些陈旧?”

    “此地官家正名唤做桃林塞,本朝虽有屯兵,却无专属都尉。”戏忠在旁抱怀从容讲解,倒显得有些好整以暇。“乃是得名于我们脚下这片唤做桃林的地方,据说是周武王牧牛之地……不过,桃林这个名字早就弃用,而民间反而因为一旁大河千里冲击华山不成转而向东,称之为冲关亦或是潼关。”

    “换言之,此地并不是常设关卡,只是因为天然成关,才唤做潼关?”田豫恍然大悟。

    “正是因为天然成关方才可怕!”戏忠愈发摇头叹气。“关在塬上,居高临下,然后南依华山,北牵黄河。其实,虎牢关、函谷关、潼关三关都是一样的姿态……如虎牢关,是依着嵩山牵着黄河,外加关前一条汜水;再如函谷关,是依着秦岭牵着黄河,外加位于山谷之中,自带一条绝涧;而潼关,便是眼前这个样子了!”

    “虽未亲见,但想来潼关应该比其余两关更险。”一旁的田畴稍微正色道。“如虎牢关之前被破,便是刘玄德沿着水道跳到关后,而函谷关想来也没有隔绝水道,唯独潼关,北面的黄河在此转向,水流湍急,沿岸陡峭,想要跳到关后……”

    “想要跳到关后不就正是要从蒲津上岸吗?”魏越在旁嗤笑一声。“河东两位军师引着那么多人在蒲津是摆设?”

    田畴被嘲讽了一句,却竟然无法反驳。

    “难啊!”成廉也是赶紧一声感慨,算是岔开了话题。“这种关卡,怕是只能拿命来堆吧?别的我不知道,可即便是攻下了塬地下方这一小段平原上的城墙,可只要塬地上有三千骑兵,当先冲下,那也能须臾夺回吧?”

    “不然呢?”戏忠嗤笑应道。“诸君,此地便是可以用两万抵挡百万雄兵的百二秦关!按照这个算法,城中五千人,我等需要二十五万大军方可破关!”

    言罢,其人转身而去,却是离了前线,往公孙所在的伞盖之下而走,引得一众将领纷纷摇头,却也纷纷跟上。

    “如何,诸君可有破关之法?”远远见到一众将领归来,公孙却是率先失笑开口,原来,让将领们去前面观察地形正是出自他的军令。

    “回禀君候。”戏忠当仁不让,只是微微一拱手,便坦诚相告。“并无。”

    “你们都是如此言语吗?”公孙不以为意,只是继续在马上微笑相询。

    其余诸将面面想觑,从田畴到魏越,从沉默寡言的赵云到投降的杨奉,几乎人人摇头。

    公孙也是微微颔首:“其实我也不瞒诸位,对着如此雄关,我同样没有丝毫战意……”

    “不如劝降?”就在这时,成廉忽然在众人稍显惊愕的目光中开口。“城中守将吕奉先乃是君侯旧将,也是我与魏越并州旧识,属下愿意入关一问,为君侯说服吕布献出关卡。”

    “居正(成廉字)你这是做说客做上瘾了吗?”公孙不由失笑。“也罢……若能说降吕布,我必有厚赏,只是他爵位已经到了头,也只能许他一个事后的九卿之位,外加些许财货了……也应该只能如此了吧?”

    众将面面相觑,依旧是已经翻身上马戏忠干脆应声:“还能如何呢,许他自领本部兵马?这话君侯说了,吕奉先也不敢信啊!”

    不过,成廉倒是已经大喜:“如此想来已经足够了……我这就入关!”

    公孙不以为意,只是微微挥手,任其而为。

    其实,就在同一时刻,吕布和贾诩还有魏续、黄渊等将又何尝不正在关上议论关外的兵马呢?只是潼关地形实在是太过分了,此时正在塬上城门楼上的他们居高临下,下面的动静一清二楚,而关外的幽州军却很难看得清他们的身影。

    “照理说,卫将军本于你我有知遇之恩,不该与之为敌的。”全服披挂的吕布望着关下遥遥可见的白马旗,也是不由感慨。“但时事如此,又能如何呢?董公何尝不是有恩于你我?”

    贾诩默然不语。

    “何止是与君侯还有贾校尉有知遇之恩?”旁边黄渊倒也忍不住插了句嘴。“君侯有所不知,我从并州来的时候,一伙人便有所议论,说是当时在雁门的高司马离得最近,也是并州老乡,投了他也便是投了卫将军……未成想后来高司马忽然随程都尉去了幽州,我等才下了决心来洛阳寻君侯。”

    “是啊。”便是吕布小舅子魏续也叹了口气。“卫将军在并州多有名望,当日一起从九原出来的兄弟,成廉还有我那偏支族兄魏越,不也都跟了卫将军吗?”

    吕布若有所思,却是微微瞥了眼贾诩,但后者依旧默然不语,只是看着城外的白马旗发呆而已。

    而正在塬上众将闲谈之际,忽然间,有军吏来报,说是城外有使者自称是吕布乡人故交,特来求见。吕布等人不用想都知道,不是成廉便是魏越……一问也果然如此……但是这位世之虎的反应却是出乎所有人预料!

    “请成廉回去吧!”吕布直接在城楼上感慨作答。“告诉他,两军交战,本不该禁止使者,但我与他确实是乡情浓厚,而且又屡受卫将军恩德,若真见了,怕是真要忍不住有所迟疑,以至于作出什么事情来。到时候,我吕奉先被人当做背主之人倒也罢了,唯独不想连累在军中将佐士卒在关中的家眷!再告诉他,我恩师蔡伯喈一家也在长安,我那小师妹今年尚在幼冲之龄,敢问我于心何忍?”

    黄渊与魏越面面相觑无言,而那军吏得了命令倒是连连颔首。

    “贾校尉。”吕布复又回身看向身侧之人。“你以为如何?”

    “再加上几句话吧!”贾诩拢着袖子在旁随意言道。“请温侯那位同乡代为转告卫将军,就说我们虽处两方,却是因为时势所驱,着实没有不敬之意……只是相国哪里恩情更厚重罢了!”

    吕布连连颔首,那郡吏记住这话之余也是赶紧转身,准备去执行命令。

    “还有一件事情。”贾诩忽然又喊住对方言道。“一件事小事,顺便也说给卫将军听……之前相国曾一度准备烧掉洛阳,以绝关东联军之意,但念及百年古都,终究是没下手,唯独搬迁实在是太急,我与温侯最后赶来,却是将兰台的一些书籍沿途扔掉了不少,若他有心不妨往东面收拾一下。”

    “是有此事。”吕布恍然点头,心中却是不以为意。

    “既如此。”眼见着军吏告辞而走,贾诩却是干脆转身而走。“咱们闭关不出就是……安心静候相**令。”

    吕布再度颔首,却又微微摇头。

    “是这样吗?”关城之外,公孙闻得此言倒是不由大笑。

    “是这样。”成廉早已经面色羞红难耐。“实在是不想对方连见都不愿一见。”

    “无妨。”公孙不以为意道。“董相国让吕奉先做了县侯,当了将军,我最多与他加一个区区空头九卿的职务,还有剥夺其人兵权的隐患……他更信重董仲颖也是正常……不过,也在意料之中……在此处留一曲骑兵前哨,其余全军回转。”

    言罢,其人直接勒马回转,居然是要转身撤军了。

    众将面面相觑,但也只能赶紧去引众而走,而戏忠更是一马当先,更是紧追不舍。

    “想问便问。”公孙不以为意。

    “君侯在关中的内线究竟是谁?”戏忠严肃相询。“难道不是吕布吗?如今看来他竟是叛离了君侯!”

    “志才这就落到下乘了。”公孙不以为然。“哪有谁叛离谁,又哪里有什么内线外线?之前与他们分开的时候,会想到今天这种局面吗?关内关外,天下局势系于一关得失,两将的心思便能决定天下走向,他们自己敢轻易下决心吗?而且,人家现在是温侯,是虎威将军,便是贾文和如今也是正经的两千石,到了他们这一步,就不叫什么内线、背主了,而是可以理直气壮去看天下形势做决断的……说句不好听的,他们的苦衷和风险是假的吗?他们和部属的家眷在长安难道是假的吗?董卓对他们的恩义是假的吗?长安的圣旨是假的吗?一句话让人托付生死,我自问没有那个资格。”

    “那得到什么形势才能逼他们做决断呢?”戏忠沉默一时。“听贾文和言语,似乎是能保证他们不出兵骚扰我们后路,让我们放心东向。可这有什么用?关中两点一日不破,我们便一日不能动摇大局,抑或是动摇这关上二人之心……”

    “不知道。”公孙也严肃了起来。“但潼关的地形你也亲眼看到了,吕布和贾诩的能耐我想你也知道,只要这二人想守,我们怎么可能轻易突破?至于东向处置弘农乃至于河南,虽然未必能动摇关中大局,可总这么枯等着,等到军心士气散尽,被人撵回去,或者吃了败仗回去,难道就好看了吗?总是要做些事情的!”

    言至此处,公孙快马加鞭,竟然直接沿着弘农大道奔驰起来。

    “东向也难!”戏忠在后摇头不止。“此战还是要攻心为上!”

    “那就看看东面的人心如何吧!”公孙口中作答,但话音落时却已经人在数十步外了。

    “伯正(牛辅字),今日为何没派出哨骑去打探情况呢?”

    下午时分,就在公孙无奈撤军同时,陕县城墙上,李儒正朝着自己的连襟,持有虎符、节杖的此间主将牛辅发问。“便是不出战,也该时时保证情报吧?”

    “哦……”正在城头上远眺黄河的牛辅回头正色相对。“不瞒文优,我是想要以此麻痹白马贼,让他以为我在惧怕他,以骄其志气!”

    李儒无奈蹙眉:“狭长通道,一侧险关一侧重兵,如此局面,公孙如何才会志得意满?反倒是你不派哨骑,万一被彼辈突袭过来又如何?”

    牛辅也是渐渐变了脸色:“你也知道彼辈落入了两面夹击之态吗?既如此,我不派哨骑又如何?此地咱们有一万多人,又有坚城可守,他便是突袭过来又如何?安坐不动,等他疲敝之后召回河南诸军全力一战,将他按死在黄河边上,这可是数日前你亲口说的!”

    “话虽如此……”李儒还要再言。

    “不要再说话了!”牛辅忽然厉声发作,居然便在城楼上大声呵斥起来。“此地须我才是持节持符的主将,哪里轮得到你说话?有这个功夫,进舍中写几个字读几篇经文不好吗?!”

    “你以为我不想安生读经吗?”李儒也是一时气结,胡子都翘起来了。“是岳父大人让我来辅佐于你!”

    “辅佐我又如何?”牛辅丝毫不惧。“你之前所言的大致军略我莫非没有听用?区区哨骑之事你便要招惹于我,莫非你以为你搬出岳父大人来我就惧你?

    言罢,其人直接当众拂袖而走,而李儒愈发无言,却也只能气闷回舍了。

    然而,等其走入舍中,拿出一篇荀爽所著的《易经注解》来看,尚未看几页,却又闻得舍外一片喧哗,出门来看,只见到数千兵马慌乱不止,纷纷临时出城集结……拦住一个人问了一下,竟然是受了牛辅之命,要出城往东面渑池‘侦察’!

    说是侦察,明显是想要去抢劫了……但是抢劫归抢劫,为什么现在才出去抢劫?而且渑池也是有驻军的,虎牢关与成皋被破以后,董卓军收缩,董卓又任命了一位中郎将董越去渑池,专门接收之前的虎牢、成皋败军,也是在弘农囤积力量,以随时支援陕县的意思。

    所以,这明显是越界劫掠!

    而李儒到底是个才智之士,其人茫然半晌,枯坐半日,临到天黑时忽然想起一件旧事,然后赶紧让手下军吏去打听……果然,正如他所料,牛辅是听了他手下巫师之言!

    原来,牛辅这人出身边地大豪,当地风气,素来迷信,而牛辅本人尤其迷信,其军中向来养着一群巫婆巫师,并对这些人百般信任。今天,就是这些人一大早在县寺中拿乌龟壳起了一卦,说是今日牛辅运势分明,不利于向西,而利于向东,然后还只能午后出兵!

    于是乎,持节都督河南诸将,兼领陕县本地万余大军的牛辅牛中郎将真就这么干了!

    李儒听完汇报,简直是心惊肉跳……他终于明白这位连襟如何在河东大败了,至于今日的事情,他也是心如明镜了。

    话说,诸位中郎将之中,董越最是看不惯牛辅的那些巫师巫婆,所以但凡遇到,一定要鞭挞几下出气才行,只是董越虽然不是董卓族人却也是董相国身边的亲信之人,牛辅平素也不好如何。

    而如今,董越来到牛辅手下做事,那这些巫婆巫师此举明显是在找董越的茬!至于什么西向不能,不过是为了东向出兵‘侦察’找的借口……以董越的脾气,大晚上的被人越界劫掠,指不定便要动手教训,甚至火拼,而如此做的后果到最后只会让牛辅更加愤怒!

    然而,李儒既然清楚了这件事情的来由,却居然无法……他毕竟只是一个书生,不然何至于让牛辅这个废物领兵?

    思来想去,李文优也只能紧亲笔写了封书信,然后唤得一名亲信来,让对方领着数名护卫赶紧出城,从南面桃林饶过公孙所驻湖县,去潼关那里寻贾诩,让其人往长安传递一二。而等这名军吏出去以后,稍微一想,李儒忽然再度醒悟,又赶紧写了第二封告状信,却是唤来第二名心腹军吏,让其人从东门出城,绕城、绕道而往潼关报信。

    我是长得像环首刀的分割线o

    “牛辅、李儒者,俱董卓婿也,初平元年,二者领兵屯陕,共督河南诸将,时辅为正,持节;儒为副,佐之,二婿不合,相构不止。一日,儒得辅过,即书上于董卓,辅则持节封锁西门,得之,即杀。儒闻之大叹:‘今始知,儒遇兵者,有理而难书也!’”《世说新语》.忿狷篇

    ps:感谢书友20170429221000411的飘红打赏,这是位转正的书友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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覆汉介绍:
努力闻达于诸侯,以求苟全性命于乱世!作为一个遗腹子,公孙珣很早就从自己那个号称穿越者的老娘处获取了人生指导纲领。然而,跟着历史大潮随波逐流了一年又一年,公孙珣却总是发现情况有些不对:“族兄公孙瓒不靠谱啊,母亲大人你告诉我怎么办?在线等!”“四世三公的袁绍快被我玩死了,母亲大人你告诉我怎么办?在线等!”“超世之杰的曹孟德和我师弟刘备要组成联军来怼我了,母亲大人你告诉我怎么办?”“那个……娘啊,最近司马懿领头给我上了劝进表,我心里挺慌的,你说怎么办呢?”“哦,凉拌啊?不许打扰您老人家挑儿媳妇玩后宫太后传?明白了,这次肯定听您的话,我从小就听话!”这是一个半土著的男人奋斗在大时代的故事!覆汉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覆汉,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覆汉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