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大战在即(上)
“你怎么会在这里?”当欧朵希雅看见这位当初弃城而去的大教长出现在在自己面前,饶是性情温和的她脸上也流露出愤恨之色。即便对方是身份尊贵的教会领袖,同时也是自己父亲最信任的宫廷重臣,可是当小阿历克塞领着十字军突袭君士坦丁堡的时候,这位大教长却跑的不知所踪,毫无荣誉可言。现在看到对方,欧朵希雅当然无法平静。
约翰十世自然也瞧出了这点,可他却心平气和地回答道:“是那位查士丁尼还有外面那个热那亚的小丫头把我从北方接回来的。多亏了他们,否则的话,兴许我一辈子就交代在那片苦寒之地了。殿下,您可知道这几个月来,我一直都在观察着您。”
“哼,所以呢?您不还是和从前一样,无动于衷!”皇女近乎尖刻地冷冷说道。
对此,约翰教长不置可否地答道:“我知道您对我的不满,但是殿下,现在唯一能够帮助您的只有我了。”老人望着欧朵希雅神情自若,所说的并不像虚言。
而欧朵希雅此时也稍微平复了一些心情,冷静下来,向约翰十世问道:“所以说安东尼娅那孩子跟我说有什么计划,难道和你有关?”当看到失踪已久的君士坦丁堡大教长出现在这里的时候,她也已经隐约猜到了什么。
约翰十世也不再卖关子,直接答道:“当然,如果我再不出面的话,城外被尤斯塔修斯煽动的饥民们恐怕迟早会涌进城内,而城里面,更多被蛊惑的人也将背离殿下。”身为大教长,老人清楚宗教的力量是强大的,即便是一位区牧首,所拥有的影响力也是超过普通贵族的,而不断受到质疑猜忌的欧朵希雅皇女凭借皇室的权威还能稳定住局面完全是个未知数,现在的关头也是该他登场了。
这是当初查士丁尼下的一步暗棋,带回瓦达瑞泰警备团只是一个幌子,真正的目的其实是约翰十世这位地位崇高的大教长,所以几个月来他一直隐居在这里,只为了在合适的机会发挥关键作用。
但欧朵希雅却还有些犹豫,对这位有前科的大教长,她实在难以信任。然而想起塞萨洛尼卡面临的危局,她最终还是妥协了,决定再相信一次面前的约翰十世。
……
……
……
塞萨洛尼卡城外,清晨的雾气还没有散去,而空气中弥漫着昨日的血腥味。在杜卡斯家和保加利亚联军的军营中,成群的饥民正乱哄哄地拥挤在木栅栏前等候着士兵施粥给他们。远远望去黑压压一片,衣不蔽体的饥民仿佛一群围在一起的秃鹫,看着他们拿着勺子的厨师不耐烦地将浅浅的稀粥盛入碗里,心里面却松了一口气,反正今天是最后一天了——终于不必把喂给牲口的粮食浪费在一群炮灰身上。
而另一边,距离此处更远的营帐,身在此中议事的米哈伊尔杜卡斯以及众多贵族们刚刚用了早膳——一道风味独特的烤鹿肉。大快朵颐之后,伊庇鲁斯的贵族们也不忘向他们的陛下表示此战必胜的决心。
“请陛下放心,今天我们一定拿下塞萨洛尼卡,将它献给您。”
已经连续围困将近半个月,战争已经耗尽了将士们的耐心,他们也明白眼前的杜卡斯皇帝也必然不想再等待下去,所以才会有这样一顿饱餐。
米哈伊尔杜卡斯望着会意自己心思的部将们满意地点了点头,“朕希望你们能够说到做到,让朕可以如愿在塞萨洛尼卡举办盛大的酒宴为你们庆功。”
“遵命,陛下!”
“很好,”米哈伊尔抚掌以励军心,随后又说道:“还记得我之前给你们下达的部署吗?”
杜卡斯家的几位将军互相对视后,回答道:“当然记得陛下的嘱咐,我们已经埋伏了伏兵在西南方向的要道上随时提防着查士丁尼的援军过来。”早在三天前他们的斥候便侦查到了南方有军队北上的动向,考虑到从鲁斯尼那传来的败报,米哈伊尔皇帝很敏锐的意识到查士丁尼成为了一个巨大的威胁。但他并不认为自己现在需要放弃塞萨洛尼卡,杜卡斯自信的认为只要做好准备,有保加利亚和威尼斯联军的协助,他一定可以统一罗马西境。
“别忘了还要提防保加尔人。”在得到部下答复后,米哈伊尔杜卡斯又再多提醒了一句,相比起查士丁尼他反倒更加忌惮兵强马壮的保加利亚,虽说那位“罗马人屠夫”卡洛扬不在了,但保不准保加利亚会两面三刀。
……
时至晌午,终于完成了战前准备,在和东北角方向扎营的保加利亚军队通气之后,杜卡斯家的军队终于开拔进发。
在塞萨洛尼卡城下,这支声势浩大的联军再一次汇聚,势要将眼前这座属于马其顿心脏的城市攻克。而明白这一点的守军此刻也在严阵以待,长久的围困下,城内士气低迷,将士损伤殆尽,可即便这样,面对数倍于己方的敌人,他们仍然没有胆怯。
“马其顿的人民们,是时候证明你们的虔诚了,去解放被叛军和异教徒盘踞的塞萨洛尼卡吧!向皇帝陛下证明你们的忠诚和勇敢,不必胆怯犹豫,天主会庇护你们!”阵前,杜卡斯家军中马其顿的大牧首尤斯塔修斯再次高声煽动着作为炮灰的武装饥民,那些贫苦潦倒的破产农夫无论老幼病残都被要求拿起武器搬运军械,大饥荒之下,杜卡斯可以在荒原中随意找到这些人肉攻城器,仅仅需要一声祷告和一碗看得到底的稀粥。
在牧首的鼓动下,被狂热和愤怒裹挟的饥民们再一次冲到了战场上的最前面,他们每一个人都许下了丰厚的奖赏,只需要冲进眼前这座城市,无论生死他们都将得到应许的回馈。
而就在这一刻,当冲到塞萨洛尼卡城下的饥民们架起云梯,纷纷攀爬想要入城,迎接他们的却并不是城楼上守军的万箭齐发,而是一个苍老浑厚的声音从城墙上传来一下子便压倒了在后方压阵鼓动饥民的马其顿大牧首。
“被巧言令色愚弄的马其顿人,擦亮你们的眼睛看去,塞萨洛尼卡城并非被异教徒和叛军所占据,正统的紫室正在此城之中,而摆布你们来葬送性命的才是伪王僭主,不可做‘海沙之徒’,兴无义之兵。”
话音刚落,圣洁的白色仪仗出现在了战场众人的视线里,而一位身披黑色教袍,头戴白色长巾的教士正庄严肃穆地站在城墙之上,看着这一幕所有人都惊呆了,因为眼前这样的仪仗这样的服饰外表,不是君士坦丁堡的大教长又是何人!
第四十七章 大战在即(下)
“是大教长!”
“大教长阁下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城墙下,不止进攻的马其顿流民,就连后方压阵的伊庇鲁斯军队也愣住了,事先谁也不知道塞萨洛尼卡城内居然还藏着那位早已经失踪几年的君士坦丁堡牧首。这一幕带来的震撼完全不亚于前往圣地朝圣一头撞进了阿克萨清真寺。
惶恐的流民们顿时没了主张,如果城头上真的是君士坦丁堡的大教长,那么他们之前所做的一切足以被处以绝罚。同样,伊庇鲁斯的士兵们看着塞萨洛尼卡上空高高竖起的正教会的十字架,也骚动不安起来,他们本来得到皇帝的命令平定叛乱,然而此时在眼前这位圣座口中,他们反而成为了叛军爪牙。
“这这……怎么会?!”
突如其来的巨变同样也让在场的马其顿牧首吃了一惊,刚才口若悬河一般的煽动之词一时语塞,别人看到此情此情还会有所怀疑上面大教长身份是真是假,可是尤斯塔修斯在君士坦丁堡是见过约翰十世的,更不会认错城头上那座十字架正是教会的圣物——传说中的真十字架。
尤斯塔修斯惶惶不安地朝身后不远处脸色一片铁青的米哈伊尔皇帝望去,此时此刻,虽然没有其他动作,但是那位杜卡斯陛下神情冰冷的模样还是令牧首不寒而栗。
伊庇鲁斯这边,先头部队的进攻一下子停滞了下来,发现情况不对的侧翼保加尔人这时候也驻兵不动。
“这是怎么了?”鲍里尔沙皇骑在马上看着伊庇鲁斯军队停止进攻,疑惑地问一旁的舅舅。
宫相康诺丁公爵摇了摇头也一样不解,虽说和伊庇鲁斯达成同盟,但是彼此双方都并不信任。既然现在伊庇鲁斯军队停止攻城,那么他们也没有必要打这个前锋。
“先再看一看吧,殿下!希腊人一向狡诈得很,说不定他们又想耍什么把戏。”
“嗯。”一向仰赖对方辅政的鲍里尔沙皇表示完全赞同,随即命令前方保加利亚铁骑调回护卫在自己左右,又让使者前往伊庇鲁斯的军阵探听虚实。
而此时在大海上,威尼斯人的舰队面对迟迟没有动静的塞萨洛尼卡也开始等的有些不耐烦了。
“怎么回事?不是说好了一同攻城的么,怎么到现在还没有信号!”甲板上拉涅利丹多洛望着面前守备森严的海墙怒气冲冲地说道,明明昨晚杜卡斯家的使者信誓旦旦地向他保证,第二天会一起进攻塞萨洛尼卡,可前方刚有些声响便戛然而止,塞萨洛尼卡哪有被三面进攻的样子。
果然,希腊人和保加利亚人根本靠不住,元老院那群家伙们根本是在浪费我父亲留下的遗产。想到此处,拉涅利心中更加痛恨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查士丁尼。如果不是在莫利亚惨败导致他在威尼斯的政敌借口攻击,由他支持的人选此时已经成为新任威尼斯执政,他哪会沦落现在这副样子。
“这一次一定要拿下塞萨洛尼卡不可!”望着眼前的远处的城墙,拉涅利喃喃道,这不仅关乎他重返政局,也是他必须要做的雪耻泄愤。
这时,一旁的手下传来消息,“丹多洛大人,乔瓦尼他们回来了,说是有重要的事情要想您汇报。”
得知了这件事,心情正差的拉涅利冷哼了一声,“哼,让他们去追踪热那亚人,磨磨蹭蹭居然到现在才回来,纳维加乔索家的人果然没一个像样的。让他过来吧!”他本不想搭理对方,但现在塞萨洛尼卡那边迟迟没有动静,所以他决定看看派遣出去的乔瓦尼带回来了什么情报。
……
……
……
塞萨洛尼卡城下,马其顿的流民们停止了进攻,陆陆续续有虔诚的信徒跪倒在了真十字架下。在绝望的时代,人们反而更加信奉神灵,当得知君士坦丁堡的大教长在城内,刚才还被狂热裹挟住的农民们纷纷放下手中的武器。
看见这一幕果真奏效,此时城头上负责防御的将士们终于松了一口气,连续的高强度作战此时的他们都已经到了强弩之末,要是再打下去,塞萨洛尼卡必然会沦陷。而一旁,欧朵希雅皇女则神情复杂地看着正在城头演讲的约翰十世,一眼看去,这位身披着黑色罩袍站在真十字架下的大教长仿佛行走在人世间的圣徒,虔诚公正。可她无论如何无法释怀,当初是因为对方极力唆使,父亲阿历克塞三世将她远嫁塞尔维亚,更不要说堂堂大教长在君士坦丁堡沦陷后人间蒸发,毫无气节可言。
“看来真的奏效了。这位大教长可要比一支军队管用多了。”一旁,站在皇女身边的安东尼娅打趣道,身为普世牧首的第一人,果然威望还在,至少对方再想要煽动流民攻城没那么容易了。
“计划第一步完成!”
“这是查士丁尼和你之前就已经计划好了的吗?”欧朵希雅喃喃地问面前令她难以捉摸的热那亚少女,她和自己认识的查士丁尼一样身上有说不清的谜团,你永远不知道他们心里想的是什么,唯一能够知道的是他们的确是在帮助自己。现在得知他们竟然能提前布局到现在,即便多次被他们意外到,欧朵希雅皇女还是感觉像是做了一场梦。
而安东尼娅却摇了摇头答道:“当然不可能,这一年来的变故谁也不可能未卜先知,无非早就做好最坏的打算,只是殿下,您知道攥住君士坦丁堡的大教长在手里,除了让下面这些暴民们理智下来,还有什么用处吗?”
热那亚女孩直白的暗示下,欧朵希雅隐隐猜出了对方的意思,可是还来不及回味,城下骚乱的声音和马蹄疾驰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只见伊庇鲁斯和保加利亚重骑兵突然突入人群内,大肆踩踏,驱散在城下向真十字架虔诚跪拜的流民们。看样子对方终于还是恼羞成怒不耐烦了,城头上,所有人的心中都随之咯噔了一下,他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与此同时,从两个方向完成集结的伊庇鲁斯与保加利亚军队同时齐头并进逼向了塞萨洛尼卡。
就在这紧急关头,忽然间,原本正准备向塞萨洛尼卡发起进攻的联军却又停了下来。人们困惑不解究竟发生了什么,这时塞萨洛尼卡城上,有人指着远方发出了一声喜悦的惊呼。
“快看,那儿!”
人们循着指去的方向望去,西南方广袤的山间平原上,不知何时零星出现了些许人影,乍一看并不是十分显眼,而当立马当先一人信步登上了一处低矮的小山坡上俯视着整个马其顿平原的动向,只见他随手向身后振臂挥手,一列肃穆的骑兵从山脊后面缓缓出现,犹如一堵会移动的铁壁整齐地排列在人们的视线里。
这一刻,令人畏惧的气息充塞了塞萨洛尼卡城下的平原上,尤其当那面赤色的黑狐战旗高高竖起在当先那人背后,城内,所有对它无比熟悉的人仿佛久居幽暗得见初升的太阳一般无比激动。
“查士丁尼大人!”振奋起来的突厥佣兵和瓦达瑞泰人以及莫利亚新军们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而查士丁尼则正仰望着头顶正午的骄阳,似乎正在等待着什么,他的后方,数以万计来自莫利亚新组建的新军手中的镝刃流动着凄冷的蓝光,他们早已经列队完毕,只等一声令下。
第四十八章 归来的军旗
“那是!”
“查士丁尼大人!”
当远方山间平原上,矗立的黑狐战旗迎风飘扬映入眼帘,塞萨洛尼卡的城头上本来已经近乎绝望的守军爆发出喜悦的欢呼。他们知道那位大人果然没有抛弃他们,他正率领着归来的大军来支援这座城市,而眼前的敌人将会迎来他们覆亡的终焉。
“他真的回来了。”望着那面在莫利亚所向披靡的战旗,欧朵希雅皇女此时也难掩内心的激动,数月以来音信全无的查士丁尼终于出现,无论是对他的平安归来还是塞萨洛尼卡危局得以化解,都令她不禁眼圈一红,差点喜极而泣。而一旁的安东尼娅连忙上前扶住差点因为心情激动而站不住的皇女,这几天以来沉重的担子已经快要压垮这个病弱的女人,全靠欧朵希雅强自支撑,而这些安东尼娅都历历在目。
现在所有都已经准备就绪了,接下来就是你的独角戏了。安东尼娅静静地注视着眼前城下汇集列阵的三支大军,手中此刻正紧紧攥着一封密信。
伊戈尔他们,现在也应该差不多准备就绪了吧!
……
马其顿平原上,伊庇鲁斯和保加利亚的联军第一时间作出了反应,由保加尔铁骑为先头,在驱散了流民之后,他们随即布列斜阵防守侧翼为步兵方阵转向争取时间。这些阿森王室麾下的精锐在保加利亚独立战争中立下赫赫战功,更在之前亚德里亚堡战役中给予拉丁皇帝鲍德温致命一击。他们除了人马具装之外拥有可怖的冲阵能力之外,配备的复合弓也有不俗的远程伤害,所以清楚地认知这点查士丁尼的军队并没有立刻发起进攻。
“哼,果然来了么,看来阿格里尼翁那边一定是搞砸了。”神情冰冷的米哈伊尔杜卡斯望着远处汇聚而来的莫利亚军队,对查士丁尼的到来他其实并不意外,早已经做好准备的皇帝冷冷笑道:“既然你过来送死,那就成全你。”
看着完全做好准备的伊庇鲁斯和保加利亚联军在塞萨洛尼卡平原上摆开了架势,查士丁尼并没有急于让自己的军队发起进攻。尽管占了出其不意的优势,但麾下的莫利亚军队远道而来,加之有超过半数的新兵,他反而是更需要站稳阵脚的一方。
站在平原上唯一的制高点望向敌人看不见尽头的大军,查士丁尼的神情也前所未有地凝重起来,这是一场决定罗马命运的一场豪赌。而他必须战胜面前的杜卡斯家和保加利亚人,否则的话他将退无可退。转身查士丁尼望向了身后自己的部下们,仍旧保持着往常的镇定,淡淡地对他们道:“准备吧!下令,让所有人进军。”
“是,殿下!”尽管从头到尾查士丁尼都没有对他们说一句鼓励的话,但是撒留乌斯他们并没有没有犹疑,因为他们相信,眼前这位年轻的**公一定可以带领着他们走向一个接着一个的胜利,直到复兴伟大的罗马。
……
见莫利亚的军队迟迟没有动静,不耐烦的保加利亚军队率先发起试探性的进攻,负责压阵的阿森铁骑当然没有出动,而是派出了头戴毡帽的库曼雇佣骑兵,这些来自于北方荒原的游牧民是战场上优秀的机动力量。
只见他们从军队中脱离出来,迅速分散在整个平原的每一个角落,时不时对莫利亚军队发起了袭扰。弓箭如雨点一般落向新军,尽管在马上骑射的准星要差很多,可是对于莫利亚一方中的新兵还是产生了不小威胁,福卡斯指挥着他们立即作出反应。
“架盾列阵!”
一声令下,手持短矛和圆盾的米斯特利斯步兵立即反应过来构成环状的封闭战线将友军挡在身后,来自富裕阶层的他们装备明显精良许多,弓箭落在他们的盾牌和锁甲上并没有能够伤到任何人。
而与此同时,莫利亚新军们也做好了反击准备。
“放箭!”
话音刚落,“咻咻咻”,被盾牌阵掩护着的莫东弓箭手便朝着保加利亚轻骑兵不间断地射出箭矢。这些镇守帝国南境的射手善于在颠簸的海上射杀来犯之敌,即便现在在陆地上,他们的箭镝也要比骑射的牧民更加致命。
库曼骑兵本就松散战线很快被“撕裂”,显然机动性强大的代价便是装备简陋,在面对莫东射手的箭雨保加利亚的轻骑兵很快便被射翻了一批人后,便选择遁逃而走。
看到这个结果,米哈伊尔皇帝并不意外,他早就猜到鲁莽行事的保加利亚人会出事不利。但这种小挫折无关大局,因为此时他麾下的将军们都已经准备就绪,随即米哈伊尔杜卡斯命令身边吹响进攻的号角。
在盛大的吹奏声中,伊庇鲁斯的大军开始进攻,在杜卡斯皇帝看来,占据绝对优势的情况下速战速决正面将查士丁尼击溃才是最优解,让战场瞬息万变的博弈顷刻间变成纯粹力量上的较量,这样那只莫利亚的小狐狸才会无所遁形。
这恰恰也是查士丁尼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正如之前被他俘虏的希米恩所说,米哈伊尔早有准备,可是他对伊庇鲁斯这几年来的底蕴还是有所低估了。
“立刻下令变阵。”查士丁尼示意身边掌旗官向周围的步兵方阵释放信号。
而在得到命令之后,莫利亚军队也随即做出反应,在保持随时接战的前提下,步兵队列由原本的横阵开始收缩,最前方仍旧是米斯特利斯重步兵,他们按照莫里斯一世时期便留下的操典列成八排掩护着后方的莫东射手。这种加深己方纵深的方式可以有效震慑敌人的骑兵不敢擅自冲阵,但同时也加大了调度的困难性,需要统帅高度的指挥能力。
这恰恰是查士丁尼最不缺少的,在经历了火与剑的洗礼后,手中这支莫利亚新军他已经完全可以做到如臂使指。
莫利亚军队的步兵方阵有条不紊地变换阵型,而潭蓓的骑兵与撒留乌斯麾下的复兴骑兵则按照一比二的分配与两翼步兵混合掩护着全军,他们是查士丁尼的底牌关乎战场成败,因此必须做到能够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第四十九章 列王之战(上)
看着军容整肃的莫利亚军队快速完成变阵,伊庇鲁斯和保加利亚都没有轻举妄动,尽管他们占据数量优势,但对查士丁尼的存在他们还是心怀忌惮。无论是塞萨洛尼卡之战击杀孟斐拉侯爵博尼法斯还是纵横于保加尔人的内战,那只莫利亚小狐狸都给了他们很深的印象,而此次他们真正成为敌手,伊庇鲁斯人和保加利亚人都保持着时刻的警惕生怕自己落入对方圈套之中。
查士丁尼军队在短短的时间内表现出如此进退有度,一切都在米哈伊尔皇帝眼中,他不禁赞叹一个出身卑微的小侍从居然能够做到如此地步,要是能够效忠于他该有多好,可惜的是对方是那个瞎了眼睛的废帝穆兹菲乌斯的人,此战已成他们之间的生死之局。
没有再犹豫,米哈伊尔号令自己麾下的将士们,“全军进攻,给朕一鼓作气击垮反叛的莫利亚人,不必理会塞萨洛尼卡城内那个冒充的大教长胡言乱语,朕届时会重新委派一位真正的君士坦丁堡牧首,让他为你们举办盛大凯旋。”
杜卡斯皇帝直接采用最冒险的釜底抽薪,这招对已经丧失斗志的流民毫无用处,但是却可以鼓舞刚才动摇的军心。
米哈伊尔的话音一落,振奋的伊庇鲁斯军队随即山呼万岁,
“诺亚!诺亚!”
坚信他们的皇帝陛下能够取得胜利,杜卡斯身边绝对忠诚且精锐的御卫军首先呐喊道。这是君士坦丁堡沦陷之后,迁徙避难的罗马人赠予庇护他们的米哈伊尔的称号,呼喊声很快便扩散到了伊庇鲁斯全军上下。
如此高昂的斗志,查士丁尼也意识到接下来的一场战斗将是一场恶战。
率先出击的是米哈伊尔麾下三百名重装骑兵,他们人马具装远远望去宛若移动的城堡,势不可挡,同时在他们的后边决堤的洪水般蜂拥冲下的,是保加利亚人的轻骑兵,他们组成一个巨大的楔形阵向着查士丁尼的战线狠狠席卷而来。在两侧,伊庇鲁斯重装步兵和保加利亚的轻步兵彼此协同在战场两翼化作钳形阵展开突击,如此规模的攻势下,保加利亚和伊庇鲁斯联军人数的优势被利用到了极致。米哈伊尔冷冷地看着黑狐战旗下那支军队,等待着对方手忙脚乱顾此失彼。
而查士丁尼也很显然意识到对方的意图,开局就要直扑过来,是想要一次性击垮自己一方军队的阵线,从多个方面攻击也为了令他不能及时反应。
可米哈伊尔太小看自己了,查士丁尼在军旗之下平静地望着乌压压的敌人杀上前来并没有再下达任何的命令。因为负责指挥左翼右翼的撒留乌斯和福卡斯两人早已经有所准备——之前莫利亚军队的变阵本就不是为了进攻,而是为了此刻的防御。由重步兵在前的中军为轴线,两翼步兵和骑兵协同,可以第一时间作出反应,
“随我出击,击退敌人!”由撒留乌斯亲自带队,麾下的复兴骑兵马蹄翻飞,从侧翼率先出阵。可他们并没有像预想的那样同敌人骑兵缠斗,而是直扑左翼的保加利亚人。这一幕的发生出乎联军指挥米哈伊尔皇帝和康诺丁宫相意料,原本扑向莫利亚人的保加利亚轻骑兵立即一部分选择掉头,他们这才发觉对方最精锐的重骑兵居然目标是他们侧翼的远程步兵。
可这时候反应过来已经有些迟了,本来向组成钳形攻势的保加利亚步兵毫无防备遭逢迎头一击。骑着高头大马的复兴骑兵是科穆宁王朝时期军事改革的遗产,每一个人都训练有素装备精良,他们身披三层铠甲夹枪冲锋势不可挡,以投射为主的保加利亚人毫无悬念地被冲垮军阵。等到他们的轻骑兵赶回来支援已经迟了,这把尖刀已经给保加利亚狠狠地放了一次血。
“该死的,怎么会这样!”目睹如此大的损失,保加利亚宫相康诺丁公爵愤怒地咒骂查士丁尼的军队不按套路出击,恰如当初对方在内战中所表现的那样。果然查士丁尼不是一个能令人愉悦的对手,康诺丁伯爵恨恨地后悔自己当初没有提前铲除这个祸患,反而与之合作,但此刻的他憋屈只能如此发泄心里的愤怒。
而伊庇鲁斯一方,米哈伊尔杜卡斯则冷眼旁观着战场上的局势,在他看来查士丁尼这一招并不高明,冲阵保加利亚人只不过逞一时痛快便把自己最强大的底牌亮出,看来所谓的小狐狸也不过如此。完全无视侧翼莫利亚骑兵冲阵,米哈伊尔继续命令着伊庇鲁斯军队全线推进,以三百名重装骑兵为先锋直扑查士丁尼所在的中军。只要那面象征着查士丁尼战无不胜的黑狐战旗落下,整个战场都将尘埃落定。
这样的用兵的确毫无问题,倘若位置交换查士丁尼也会这样做,但恰恰如此,在中军布阵的士兵们早已经听候查士丁尼的吩咐密密挨在一起,最前方的是米斯特拉斯新军。他们是查士丁尼起兵以来最信赖的一支军队,忠诚坚韧,在南方大叛乱时期立下赫赫战功,所以查士丁尼才放心将这个任务交给他们。手持圆盾的步兵彼此肩并着肩,将盾牌左右折叠在身侧战友的盾牌边,同时另一只手则将锋利的长矛伸出,他们组成了一面密不透风的盾墙,只有这种方式才能和骑兵抗衡——这是莫利亚人在和拉丁人的战斗中得到的血的教训。
在开阔的平原上,冲锋而来的伊庇鲁斯重骑兵这时开始最后的加速,由于地理位置靠近西欧,在都拉佐又见识过诺曼骑兵,因此他们的作战方式深受拉丁人影响。展开死亡冲锋的伊庇鲁斯人悍然地发起了进攻,而他们目标便是莫利亚人中军的防御,只要能在第一时间将其冲垮,那么接下来后方的友军便可以不断扩大战果,将莫利亚军队的阵线缺口越撕越大乃至冲垮展开屠杀。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自己即将要面对的是一支坚毅如同钢铁一般坚韧的军队。
第五十章 列王之战(中)
只见开阔的战场上伊庇鲁斯重骑兵向着莫利亚军队发起正面冲锋,而米斯特拉斯新军严阵以待,他们相互倚靠着勇敢直面敌人的铁蹄。
与此同时军号响起,肃杀的铮鸣低沉而悠长,有如来自北方的冷风,令人战栗。与之相伴的还有此起彼伏的喇叭声,是后方保加利亚骑兵吹响的进攻信号,初听觉得比较小声,但伴随着不安的节奏。紧张的氛围被推到了最**,列阵以待的莫利亚士兵也感觉到无比烦躁,胃里一阵痉挛想要呕吐。
但就在伊庇鲁斯重骑兵即将碰撞上莫利亚人的军阵,下一刻,齐整排列的移动堡垒却有条不紊地向战场两翼散开,让出了后方冲锋而来的保加利亚轻骑兵。原来杜卡斯家并没有正面冲阵的意思,在看到军容整肃的米斯特拉斯新军之后,他们立刻改变了想法。
随之而来的,是保加利亚马弓手洒出一阵箭雨,在前方伊庇鲁斯重甲骑兵的掩护下,这些轻骑兵顺利地进入到作战范围内。保加利亚人的弓箭如冰雹一般朝莫利亚军队身上招呼,百枝,千枝,刹那间不可胜数。抛射的箭雨直接从前排的重步兵头顶飞过,落入后方的人群里,无数受伤倒地的士兵哀嚎起来,虽然躲在盾牌后面,但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装备精良,尤其后方的轻步兵在措手不及下被杀伤许多。而保加利亚人看到一击得手,紧接着骑射手们便纷纷将下一枝箭搭上弓弦。
看到这一幕,查士丁尼也立即作出了反应,让身边人传下命令,“让戈德里克他们出击!”
一声令下,莫利亚这边也敲响战鼓,得到信号一直随时准备出击的连队长戈德里克随即挥动手中的长矛,吼出一声命令,紧接着待战听令的几百名骑兵发出轰然回应的声音。这一次戈德里克率领不是之前在阿格里尼翁作战的那群骡马骑兵,而是清一色来自色萨利的潭蓓骑兵。这些都是潭蓓伯爵派出支援的骠骑,能够如此荣幸得到查士丁尼大人的信任统帅他们,年轻的戈德里克又紧张又兴奋。
在得到了出战信号后,骑兵连队长戈德里克一踢马肚,率领着麾下骑兵加入战场,向阵前袭扰的保加利亚人冲去。“击溃他们!”纵马驰骋,一马当先,他对身后的潭蓓骑兵吼道,“记住!不必留下俘虏!凡是敌人,全部击杀!”说罢,骑着高头大马的戈德里克以雷霆千钧之势冲入松散的保加利亚轻骑兵中,长枪直刺过去,势不可挡。见状,潭蓓骠骑们也纷纷跟进,骑兵在战场上冲锋扬起的烟尘中迅速将毫无准备的保加利亚人笼罩。
顿时间,陷入混乱的保加利亚骑兵只能放弃骑射选择和潭蓓骑兵缠斗在一起,双方抽出腰间的长剑佩刀彼此捉对厮杀。而这时候,跟进前来的伊庇鲁斯重步兵也已经就位,他们见保加利亚人在战斗中落入下风,立即也加入进去。
而正前方的米斯特拉斯新军当然不可能做事不管,在查士丁尼的指挥下,身披重甲的士兵组成组成方阵支援潭蓓骑兵,并与同时杀上来的伊庇鲁斯人接战。双方士兵都手持长枪,刺入敌阵展开疯狂攻击,企图用这种方式撕开对方阵型的缝隙。一时间两军都陷入了胶着的状态,杜卡斯家和保加利亚人数量虽然占据优势,但查士丁尼的士兵却凭借着坚韧硬生生扛住了对方的进攻并隐隐占据上风,短时间内战场上搏杀看来是无法决出胜负,唯一的希望便是在战场局部可以扳动胜利的天平。
米哈伊尔皇帝麾下的重骑兵瞄准了莫利亚军队尚未接战的左翼,不同于右侧有精锐的复兴重骑兵压阵,中军不动如山的米斯特拉斯新军,查士丁尼的军队左侧,派遣驻守竟然是一群装备简陋,列阵散乱的野蛮人,他们不仅没有骑兵部队支援,甚至就连弓箭手都不在。
这简直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要是可以突破莫利亚军队的左翼,那么一旦对方崩溃,他们便全力突进,从侧面包抄莫利亚人的后方。
事不宜迟,伊庇鲁斯重骑兵没有向后方的米哈伊尔皇帝请示便立即准备出击。
“为了杜卡斯陛下,视我长枪所向!”骑兵队长向部下发出进攻命令。
“鹰旗护佑!”
伊庇鲁斯人在战马上齐声咏唱,整齐地列队成型组成猪嘴阵向着他们眼中薄弱的防御发起冲锋。
而此时,在查士丁尼安排下防御左翼的正是阿尔巴尼亚山民们,他们组成松散的刺猬阵,手持五花八门的武器——这些都是他们战利品,而许诺的代价便是承担这里的防务。在伊庇鲁斯骑兵的冲击下,阿尔巴尼亚人组成的刺猬阵不出意料崩解,只见这些山民们纷纷后退,并不愿意拼命缠斗。
而眼见野蛮人们一触即溃,伊庇鲁斯骑兵们纷纷大喜过望,没想到对方竟然派出这群乌合之众守卫这里,看样子莫利亚军队已然技穷。得胜的骑手们一边追击一边兴奋地吹响号角,这是给后方友军的信号,叫他们立刻跟进过来。
“陛下我们胜了!”
听到号角声得知前线突破的消息,米哈伊尔杜卡斯的身边弄臣侍从们山呼万岁,向他们的陛下贺喜,而皇帝的脸上也显现出得意的神色,看样子查士丁尼的军队比他预期地还要不堪一击。不再犹豫,米哈伊尔立刻派人调遣预备队出击,并同时通知保加利亚人的铁骑出击策应战场。只要完全击溃查士丁尼侧翼的一面军阵,自己的军队迂回绕后,战场上取得胜利便只是时间问题。
自以为已经大获全胜的伊庇鲁斯人志得意满,可他们此刻却不知道的是,这一切都在查士丁尼的计划之中。看着自己的左翼,博格达尼率领着阿尔巴尼亚战士果然没有冲动行事,依计撤退诱敌深入,查士丁尼心中取胜的把握又多了一分。
第五十一章 列王之战(下)
“查士丁尼?他真的来了!”塞萨洛尼卡激烈的战况很快传到了在大海上威尼斯人的耳中,得知了这个消息拉涅利丹多洛也十分惊讶,他本以为对方陷入伯罗奔尼撒的战争泥潭中已经放弃了这座城市,没料到对方居然真敢率兵前来。与此事同时被告知给拉涅利的还有塞萨洛尼卡城内的君士坦丁堡大教长,而这件事比起刚才更令这个威尼斯男人震惊,他这才幡然醒悟当时查士丁尼不惜只身犯险前往北方所为何事。
“原来是这样……”男人目光一寒,君士坦丁堡大教长的分量他再清楚不过了,如今罗马帝国的废墟上每一个皇位宣称者所渴望的正是教会的背书。
没想到他手里不知何时攥住了这么一张王牌,此人日后必然是母邦的心腹大患!拉涅利心想。
查士丁尼的到来更加令他坚信一年前他没能在君士坦丁堡将其解决掉是一个巨大的错误,这次在塞萨洛尼卡他必须将其弥补。
不再犹豫,拉涅利看向了身边的乔瓦尼,同意了对方之前的提议。
“乔瓦尼,你去告诉那些条顿人,我答应他们的条件了。”
而乔瓦尼也没想到突然眼前的拉涅利丹多洛一改之前的态度,他本以为自己无法说服对方,一时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什……什么?”
“我说了,我答应雇佣那些条顿人,事成之后他们可以经威尼斯返回德意志。”拉涅利不耐烦地又对眼前的乔瓦尼复述了一遍。
乔瓦尼这才听清楚,脸上露出喜出望外的笑容,连忙点头说道:“是,是,丹多洛卿,我这就去通知他们。”本以为计划泡汤,没想到对方竟然改变主意,乔瓦尼忙不迭地命人准备船只生怕对方再变卦——而现在他要去那艘载着条顿骑士的楼船告诉他们这个好消息。
可乔瓦尼没走几步,便被身后拉涅利喊住。
“等一下!”
“丹多洛卿,还有什么问题吗?”乔瓦尼尽管心中不爽,但还是转身低声下气地问道。
而拉涅利摆弄着面前的地图眼皮也不抬,对乔瓦尼说道:“还有一件事,让那些罗斯人和条顿人分开上岸,我只雇佣了那些德意志骑兵,而不是一群北方的蛮子。你和你手下的人要时刻监视着他们。”
“是,丹多洛卿。”强行让自己咽下一口气的乔瓦尼尽量在对方面前表现得唯唯诺诺,此刻的他根本无法违抗眼前这个男人,只能暂时退让。
拉涅利听罢,随即摆了摆手让其退下,显而易见明眼人都能看出这是拉涅利对乔瓦尼的擅作主张的一次敲打,而那群那群掌舵的罗斯水手只不过是一个理由罢了。
……
马其顿山间平原上,战斗仍然在继续。位于莫利亚右翼的战场上,击退保加利亚轻步兵的复兴骑兵开始后撤,但随着数倍于己的敌人开始向他们包围过来,撒留乌斯明白不能恋战,否则的话他们将被围歼。可是如何撤退也是要小心斟酌的,回防过来的保加利亚游骑已经从背后掩杀过来。
于是在撒留乌斯的一声令下,刚才还在战场四处追亡逐北的具装骑兵重新聚拢在他周围,组成了猪嘴阵。不愧是之前阿纳斯塔修斯大公麾下的精锐,每一位骑手除了有可以比肩西欧骑士的武艺,谦卑的训导下,他们比起拉丁人同行更加能够遵守纪律。只见,短时间内复兴骑兵们便完成了列阵在撒留乌斯的带领下,朝着西南方向的薄弱之处发起突围。
“楔形队列,不必恋战,脱离战场!”率领着骑兵们的撒留乌斯在此嘱咐道。而身后的骑手们也立即组成矛头,由撒留乌斯本人担任矛尖。
见准备就绪,撒留乌斯一蹄马肚,率先发起冲锋,而这时候西南方向的敌军才意识到什么转过身来,匆忙应付这突如其来的冲击。可已经迟了,只见撒留乌斯挥舞手中的阔剑,呐喊道:“莫利亚万岁!”身后众人高声应和。猪嘴阵这一刻如同离弦之箭飞射而出,滚滚马蹄和刀剑铮鸣交织在一起。
没有防备的保加利亚人方寸大乱,面对冲阵而来的莫利亚重骑兵,一时间竟然毫无对策,任凭对方马蹄践踏枪刺剑劈,很快,在西南方向组成的包围圈便被撕开了一个口子,趁此机会撒留乌斯率领着复兴骑兵鱼贯而出,这个时候,背后的保加利亚骑兵赶来支援只有咫尺之遥。眼看着追击不及,保加利亚骑射手愤怒地莫利亚骑兵撒去箭雨,可惜在精良的具装甲骑面前只不过是挠痒痒的水平。
望着功亏一篑,没能成功消灭莫利亚人的重骑兵,气急败坏的鲍里尔沙皇开始责怪起不动如山的友军,“那群伊庇鲁斯人究竟在干什么!”虽然是在说杜卡斯家一方,可是一旁的摄政宫相康诺丁公爵却知道外甥是在怪自己。可他现在也只能沉默以对,因为此刻,保加利亚的精锐沙皇铁骑正和伊庇鲁斯重骑兵联手猛攻查士丁尼的左翼大营。
眼看着莫利亚军队左翼防守的阿尔巴尼亚人不战而逃,一心想要完成迂回包抄的伊庇鲁斯骑兵开始放开胆子追击,全然不顾自己的后方步兵已经掉队,这一切都在查士丁尼的眼中,博格达尼率领着青石岗部落的武士们成功地麻痹了敌人的警惕心。只见掩杀过来伊庇鲁斯重骑兵已经孤军深入,根本没有察觉自己的侧翼已经完全暴露了。
查士丁尼冷冷一笑,随即命令身边的掌旗官释放新的信号——只见中军大营上空,黑狐战旗边上,一面紫色的鹰旗飘扬在战场的烈风中上下翻飞。
得到命令的预备队——由臣服于查士丁尼的亚该亚侯国派出助战的拉丁人长枪兵在这时脱离了中军大营,向着伊庇鲁斯重骑兵的侧翼发起冲锋,拉丁人的喊杀声顿时间直冲天际,突如其来的一击打得伊庇鲁斯人措手不及,正当他们晕头转向之际,阿尔巴尼亚人也得到了反攻的信号,本来还是一触即溃的山民们突然间变成了狂暴的战士反向扑向了伊庇鲁斯人的战马。
只听率领着山民的博格达尼高叫:“青石岗部落的战士们!跟我来!”
第五十二章 预备队,不动
“青石岗部落的战士们,随我冲锋!”一声怒吼,博格达尼率领着身后的山民们发起反攻,迎面冲向面前奔袭而来的伊庇鲁斯人。
只见勇猛的战士手持双手战斧以血肉之躯和铁蹄具装碰撞在一起,刹那间,迸溅横飞的碎肉尸体飞舞在整个战场战场之中,可想而知,发起反冲锋的山民死伤不轻,可他们硬生生用性命完成了查士丁尼给他们的任务——挡住面前这支骑兵。
“给我去死吧,你这野蛮人!”全副武装的重骑兵冲入阿尔巴尼亚人群之中与之厮杀,一名骑手锁定了统帅山民的博格达尼,他随即纵马飞驰挺枪直刺想要取下对方人头。
可面对高头大马向自己冲来的敌人,博格达尼却丝毫没有畏惧,不仅没有闪避反而咆哮而起,用尽全力甩出自己手中的双手战斧。
“该死的是你!”
只听浑厚的破空之声划过,旋转的巨斧正中冲向阿尔巴尼亚男人的骑手胸口,将对方直接砸落马去,鲜血从骑手的头盔中狂喷而出,仿佛给植物浇灌的花洒。
失去了主人的战马从博格达尼的身侧擦肩而过,阿尔巴尼亚男人缓缓走上前去,从敌人尸体的胸口上扯回自己的斧头高举过头顶。
“为查士丁尼而战,杀光这些山下人!”
“杀光这些山下人,为查士丁尼而战!”
狂呼喝战的阿尔巴尼亚战士们在战场上发出野兽一般的嘶吼,响彻天地,只见他们每个人的身上满是伤痕和鲜血,犹如从地狱中浴血而来,这一幕就连他们的敌人都感到胆寒。
“可恶,中计了吗?”
措手不及的伊庇鲁斯骑兵突然发现形势有变,本来一个劲撤退的野蛮人,这时候反而疯狂进攻,同事间从侧翼方向逼近的长枪方阵也正试图切断他们的退路,方寸大乱的伊庇鲁斯人此时自然而然得出了一个结论——他们走进了一个陷阱里。
“撤退!撤退!”来不及细想,命令撤退的伊庇鲁斯人放弃了和阿尔巴尼亚山民继续缠斗,他们现在必须赶紧突围。后路已经快要被侧翼逼近的拉丁长枪兵切断,伊庇鲁斯重骑兵们只好选择从另一边方向撤离。但他们不知道的是,这样的选择,正中查士丁尼的下怀。
被凶猛的声势惊吓的重骑兵完全没有察觉周围的环境,只看到左边方向没有敌人他们便纵马向那里而去,可是当沉重的战马踏入松弛的泥土中,刹那间,所有的伊庇鲁斯人连同他们的战马都陷入泥泞中无法动弹。
……
另一边,在战场后方统御诸军的米哈伊尔杜卡斯这个时候也隐隐察觉到了不对劲,自己麾下的重骑兵居然不知什么时候居然擅作主张冲向莫利亚军队的左翼,并且脱离了大部队冲入敌阵进去。这显然是中了对方诱敌深入的伎俩,等到杜卡斯惊呼不妙的时候,位于莫利亚中军的拉丁长枪兵组成的方阵已经开始组成包围圈想要切断伊庇鲁斯重骑兵和外围的联系。
“谁让他们擅自出击的!”又惊又怒的米哈伊尔骑在马上挥舞着手里的马鞭,而当他的目光落在了远处平原外一侧荒芜的农田时,更是瞳孔放大。
该死的,完了!冷汗直冒的杜卡斯一下子猜到了查士丁尼的意图。难怪那里没有骑兵驻守,一方面是为了吸引他的骑兵过去,另一方面就是那里根本不适合战马进入。几个月来荒废的农田加上刚刚不久过去的雨季,现在的那里恐怕哪里还有什么良田,全都变成了一堆烂泥巴。特意围三缺一,查士丁尼就是为了逼迫自己的重骑兵退入到泥沼中。
皇帝倒吸了一口冷气,他万万没想到查士丁尼居然还能在这种时候有余裕阴自己一手,若是做事不管的话,自己的重骑兵部队此战一定会全军覆没,就算最后打赢了查士丁尼,如此巨大的损失也会让他接下来几年内难以恢复元气。顾不上许多,米哈伊尔立即命令手下调来后方的预备队——这些人本来是用来提防保加利亚人的,但现在也只能投入战场上。
在米哈伊尔杜卡斯的命令下,一支一直按兵不动军队终于从伊庇鲁斯后方出动,他们是由一支由塞尔维亚人组成混成编队,除了精锐的骑兵之外还有善于山地作战的轻装弓手和矛手,这些塞尔维亚人受他们的君主斯特凡委托协助米哈伊尔皇帝,条件是米哈伊尔杜卡斯承认其国王的尊位,而他们是米哈伊尔皇帝手里的底牌。
“进攻,突击敌人!”
米哈伊尔的亲信将军将手里的令旗挥出,率领着上千人的轻装塞尔维亚矛手,高举着手中的盾牌迎着对面莫东射手的箭雨,跑得比马儿还要快,直接向莫利亚军队的阵线猛攻而来。只见塞尔维亚人来去如风,他们不愧是能够在多瑙河谷中作战的精锐轻步兵,很快便逼近了查士丁尼大军左翼阵线。
目睹这一幕,查士丁尼也发现了这一支不一样的敌人,对方来势汹汹,看样子就是为了支援伊庇鲁斯重骑兵而来。倘若对方真的进攻过来,那么之前的努力就要前功尽弃了,他决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叫人传令,给福卡斯,叫他派出预备的步兵方阵赶快过来靠拢。”尽管在正面的战斗中和伊庇鲁斯保加利亚联军激战已经十分吃力,但查士丁尼还是决定在这个时候动用总预备队了,要不然的话,左翼博格达尼他们一定难以支撑。望着头顶上天空,正午后的阳光依旧明亮高悬在头顶,此时此刻,查士丁尼的脸上神色也有些着急。
再这样下去,情况可就不妙了。
身边的得到命令掌旗官此时立即下去准备派斥候快马加鞭传递消息,调来预备队参与作战。紧张的氛围让他们也满头大汗,尽管相信着眼前的查士丁尼大人,可他们也被战争白热化所感染,心中忐忑。
正当传令斥候带着命令跨上战马准备动身前去调兵,突然查士丁尼却喊住了他们,走上前去的年轻**公一把拽住了斥候坐骑的缰绳,惊呆了在场所有人。
“预备队,不动!”
第五十三章 威尼斯人的野望
塞萨洛尼卡城下战事正酣,而来自大海上的敌人威尼斯人这时候也开始了行动,他们这一次一反常态发起猛攻,用铁甲覆盖船身迎着岸上喷射而来的希腊火直接逼近塞萨洛尼卡海墙。只见威尼斯楼船的云梯架上海堤外侧,不断有威尼斯的士兵登上城墙——这些负责攻坚的士兵并非近战孱弱的威尼斯水手,而是一群披着锁子甲,携带圆盾和钉头锤的武装战士!
他们是拉涅利丹多洛从干地亚回教徒社区招募的志愿兵,一个个都勇武异常,威尼斯人挑选他们正是看中了他们悍不畏死的素质,作为条件,这些志愿兵除了丰厚的工资可以拿到之外,拉涅利还特地许诺了他们在克里特岛上高于希腊人的二等公民权利。所以这些回教战士发了疯似的攀上城墙,前赴后继企图冲垮塞萨洛尼卡守军丝毫没有放缓攻势的意思。
海墙上马其顿贵族卫队组成的守军很快陷入了苦战,和娇生惯养的主子们一样,这些卫队尽管一个个都衣着华贵,可是已经好久没有经历过真正的战争,所以当他们面对攻城上来的回教雇佣兵,以约阿尼斯为首的显贵们叫苦不迭,他们本以为巡守海堤要安全一些,可谁能想到威尼斯军队此时向一条疯狗扑了上来。
眼看着的军队快要坚持不下去,在这个危急关头,市政官巴蒂斯特爵士率领着突厥雇佣兵及时出现,他们本来还准备出城作战去支援查士丁尼,可是得知了海墙边威尼斯人大举入侵只好赶来支援。
“放箭!”拔出长剑指向前方,拉丁男人高呼一声,身后的突厥射手们将手搭上弓弦向攻上城头的敌人射去凶猛凌厉的破甲箭锥。顿时间,措手不及的威尼斯军队死伤一片,本来高歌猛进的攻势直接被拦腰斩断,身穿锁子甲的干地亚战士此时也只能躲在圆盾后面撤出了原本已经攻占大半的海墙回到了船板上。
这才逃过一劫的马其顿贵族松了一口气,然而他们却都高兴不起来,因为过来就他们的竟然是那个讨厌的拉丁人。
而巴蒂斯特也懒得搭理马其顿的贵族,他命令手下的士兵们加强海堤的防御,接替那些外强中干的贵族卫队,很明显暂时被击退威尼斯人是不会这么善罢甘休的,不能指望一群心怀鬼胎的贵族能够看好塞萨洛尼卡海上的门户。
只是望着海墙之外威尼斯浩浩荡荡的海军舰队,匆匆打退敌人进攻的巴蒂斯特心中这时隐隐感觉有什么不对。对方和城外的保加利亚人伊庇鲁斯人联手一同进攻塞萨洛尼卡并不奇怪,然而这一次的进攻一点也不符合狡狯的威尼斯人风格,倒好像是故意这样做来吸引他们的注意力。
巴蒂斯特的猜测一点也没错。在威尼斯海军强攻海墙的同时,两艘帆桨船并没有参与攻城而是护送着一艘黎凡特样式的运输船缓缓地靠近到了塞萨洛尼卡西南边岸上的滩涂,那里并没有军队驻扎,因为这时正是爱琴海涨潮的时节,因此三艘舰船得以顺利靠岸。
只见运输船的舱门打开,从里面走出了受尽海上颠簸筋疲力竭的条顿骑士团一行人,终于得以踏上陆地,此时晕头转向的日耳曼人来不及稍作休整便忙着将军械马匹从船上搬运下来。
“我们也来帮你们一把吧!”运输船上,罗斯人雅罗斯拉夫见不识水性的德国人连站都站不稳,晃了晃胳膊便准备下去搭把手。
但是他这样的行为却被一旁的乔瓦尼议员给拦了下来,“不必你们也要下去了,有什么困难的话,让我手底下的人来办就好。”完全不比之前那般低声下气,在达成协议之后,这位威尼斯贵族对罗斯水手们的态度一下子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不仅对接条顿骑士全部被他接手,就连此时罗斯人的船上也到处是全副武装的威尼斯士兵。这简直就是在监视!敢怒不敢言的雅罗斯拉夫除了怒目而视也别无他法。
滩涂上,条顿骑士也悉数从船上下来,总计有六百四十七人,看上去人数并不是很多,但是要知道他们每一个可都是圣地耶路撒冷征战多年的骑士,放在任何一个战场上,他们都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
准备好一切之后,条顿骑士的头领马克西米利安命令着自己部下们跨上战马,男人抬头望向了身后楼船甲板上正朝着自己招手的威尼斯贵族。
“提前祝您和您的部下旗开得胜,马克西米利安阁下。”乔瓦尼目送着对方,微笑而道。
而马克西米利安带着遮挡住面部的桶盔根本看不见他此时的神情,唯有那沉闷的声音从中传来,冰冷而生硬,“约定好的事情我会办好的,但是记住你们之前说的承诺。”
“当然如此,”乔瓦尼议员满口答应道,“事成之后,我们便会送您前往威尼斯。这两年里贵国营建的驿馆在威尼斯城中已见规模,相信阁下不用踏上国土便可以受到热烈的欢迎。”
马克西米利安冷哼了一声,没有再搭理满脸讨好的乔瓦尼,率领着自己身后的部下们奔赴前方塞萨洛尼卡城下的战场上。
望着条顿骑士远去的身影,冷场的乔瓦尼议员僵在原地,好久才悻悻地将欢送招手的臂膀甩了下来,脸色也是十二分的难看。
“哼,这群野蛮无礼的日耳曼人!”
如果不是有求于对方,平时乔瓦尼连正眼也不会瞧一眼德国人,而这个时候,雅罗斯拉夫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那个……话说,乔瓦尼老爷,之前您答应给我们的酬劳,不知道能不能先给我们结了。”
“急什么急?到时候自然会给你们的,你真以为我们威尼斯人是那么不讲信用的?”正一肚子气的威尼斯男人哪里会给已经没有用处的罗斯人什么好脸色。
雅罗斯拉夫虽然心里满肚子火,但考虑到计划的实施还是满脸堆笑说道:“这不是从前被那些希腊小人坑怕了不是!当然我对乔瓦尼阁下是百分百信任的,但我手底下的其他人都是些粗人,不看到点金灿灿的,心里面就不踏实。”
“哼,真的麻烦。”一脸嫌弃的乔瓦尼嘟囔道,不过看着之前还气焰嚣张的罗斯人现在自己面前一副伏低做小的模样,男人内心顿时痛快了一些,于是乎,点了点头。
“好吧,那就让一个人跟我过来,我正好有事情回去一趟,可以将一半的酬金先支付给你们,剩下的等一切结束。”乔瓦尼盘算着面前这些罗斯人应该没什么大问题,自己也不需要二十四小时守在这儿,于是同意了对方的要求。
不过,雅罗斯拉夫连续喊了好几个人准备同乔瓦尼一同离开,然而威尼斯男人却全部否决掉了,只见他指了指一直在人群里面没有说话丝毫不起眼的年轻人,说道:
“就他吧!”
而罗斯水手们此刻心中都不约而同咯噔了一下,因为乔瓦尼指着的年轻人不是别人,正是他们真正的头儿,伊戈尔。
第五十四章 保加利亚人折戟
“就他吧!”乔瓦尼随手指了指人群中的伊戈尔,选中了他和自己回去。
见此情景,罗斯水手们心中不由咯噔了一下——难道威尼斯人察觉到了什么不成!雅罗斯拉夫也愣住了一会,连忙反应过来想要阻止对方。可是不等他开口,伊戈尔便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头儿,既然乔瓦尼大人这样说了,这件事情就包在我身上了。”年轻人走到人前向自己的手下们眨了眨眼睛,让他们不要轻举妄动,这种时候决不能让威尼斯人起疑。
雅罗斯拉夫随即心领神会,遂改口道:“那好,你就和乔瓦尼大人走一趟,但要给我记得要把账目算清楚了。要不然的话,我可不会饶了你。”
“放心吧,保证一枚铜板也不会给你算漏的。”伊戈尔配合着雅罗斯拉夫他们保证道。
这一切,乔瓦尼都看在眼里,眼前这些罗斯人们都表现得很正常并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只不过是一群满脑子金币的野蛮人而已,拉涅利丹多洛真是大惊小怪。在安排妥当之后,威尼斯贵族命人准备船只带着身旁叫伊戈尔的年轻人一同离开了罗斯人的大篷船。
……
塞萨洛尼卡城下,莫利亚、伊庇鲁斯和保加利亚三方的鏖战仍然在继续,尽管伊庇鲁斯和保加利亚分别发起了多轮攻势,可是查士丁尼麾下的军阵面对冲击依旧保持严守有度,脚下的阵地直到现在依旧纹丝不动。
米哈伊尔杜卡斯押上了自己的底牌——塞尔维亚军团,可是也仅仅是协助了麾下的重骑兵成功从废弃田园泥淖中脱离苦战,莫利亚看似弱小的左翼依旧无法动摇半分。曾经被米哈伊尔不屑一顾驱逐出境的阿尔巴尼亚人给了伊庇鲁斯军队以重创,只见山民们手中的战斧配合身边拉丁步兵枪阵一步步又将敌人逐出阵地外。
见正面无法突破,侧翼又无法完成迂回,本来自认为稳操胜券的米哈伊尔皇帝此时也有些沉不住气来。他一边催促着自己的将军们率领部队加紧进攻,另一边又寄希望于保加利亚人提供更多协助。米哈伊尔派出去的使者已经前去了好几次,可是鲍里尔沙皇却都拒绝了增兵的请求,甚至连原本协同作战的铁骑都一并被调回,这令伊庇鲁斯皇帝更加焦躁。
此时的他只能死死地盯着莫利亚军队正中央那面始终屹立不倒的黑狐战旗,努力地平复心情,不管怎样,目前优势还在自己这一边,渐渐平静下来的米哈伊尔意识到此时查士丁尼那边也一定不好过,大不了就这样硬耗下去,等待对方支撑不住的时候,战局胜负便将揭晓。
而这层道理查士丁尼又怎么会不知道,尽管麾下的军队仍然士气旺盛,可是一分一秒的伤亡都在累积负担,刚则易折的道理他还是清楚的,绷紧成一根弦的莫利亚新军是打不起持久战的。所以刚才他又命令撒留乌斯率领复兴重骑兵冲阵保加利亚人,及时地将对方的铁骑吸引过去缓轻阿尔巴尼亚山民们的压力,可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抬头仰望着头顶的太阳,时间早已过了正午,按照和伊戈尔约定的时间,他们从东方带来的援兵早就该到了,可是直到现在查士丁尼还是没有看到他们的踪影。
再这样下去,战况很有可能失控,打定主意的查士丁尼最终还是决定不再指望战场之外的力量。
“让福卡斯的预备队出击!”大声喝令,查士丁尼也在战场的赌桌上选择抛出了自己最后的筹码,这是一场凶险的豪赌,而为了取胜,容不得他再有半点犹豫。
……
保加利亚人和莫利亚新军厮杀正酣,忽然脚下的大地仿佛在颤抖,茫然无知的士兵下意识地短暂停顿,被这突兀的阵仗弄得有些一头雾水。可他们很快意识到了什么,骑在马上的保加利亚骠骑最先察觉到了危险——一支规模超过两千人的步兵方阵正朝着他们逼近,远远望去甲胄明亮,在日光照耀下如同冰雪一般,显然这是一支根本没有出战过的生力军。反观保加利亚人这一边,无论是步兵还是骑兵都已经疲惫不堪了。
“撤退撤退!”保加利亚将军在察觉敌情之后第一时间下达了步兵退却的命令,同时命令沙皇铁骑负责断后。只见人马具装的保加利亚重骑兵在迅速返阵换马之后重新加入战场,奔驰如飞,在得到命令之后便组成了横队迎向莫利亚长枪兵。
尽管刚开始还有些忌惮,但是此时看清之后保加利亚人的脸上写满了不屑,所谓莫利亚军队的援军乍看来势汹汹,然而却不过是是一群行动迟缓的重装步兵,在战场上保加利亚灵活的战术完全是对付他们的克星。
没有选择直接冲锋陷阵,沙皇的铁骑组成松散的阵型朝着莫利亚步兵团四面包抄过去,并同时抛射去弓箭,使用破甲锥的保加利亚人一边袭扰一边寻找着可趁之际。现在西侧战场上莫利亚的重骑兵刚刚完成了一次冲锋回去,此时的他们主宰着整个战场。
正当保加利亚人盘算着如何消耗这支重装步兵体力的时候,下一幕,对面军队的反应让保加利亚人欣喜若狂,似乎是因为弓箭袭扰的缘故,原本组成密集方阵的莫利亚人此时却分开向四个方向列阵,变成了中空阵型,而这种阵型在没有骑兵掩护的情况下简直就是士兵的移动棺材。常年和罗马人作战的保加利亚人犹如嗅到了血腥味的豺狼,随即改变了战术。
只见一千沙皇重骑兵列阵展开,收起手中的短弓,手持长枪高举头顶仿佛要刺破天空。
为首的将军一声令下,“圣西里尔庇护,沙皇之军不可战胜!随我突击!”
伴随着长啸声响彻战场,士气高昂发起冲锋的保加利亚铁骑如同山崩海啸般倾泻,惊涛拍岸,威势逼人。
“来了啊!”
统领着步兵方阵的福卡斯语气森然,他并不动容,仿佛早有所感,或者说他这样列阵就是为了等对方过来。
“发射!”
待到确认保加利亚人冲锋过来已经进入射程,福卡斯拔出手中的剑指向眼前发出怒吼。
命令一到,手持着黑色金属管的莫利亚步兵将其架在了前方同伴的肩膀上瞄准了眼前冲锋过来的保加利亚人。这是他们的新守护之火,不同于过去击溃撒拉逊人喷射出烈焰的旧火,他们的新火将赐予陆地上的敌人铁与火的惩罚。
只听伴随着福卡斯的命令,无数震耳欲聋的爆炸响彻天空,声震如雷,措手不及的保加利亚铁骑连同的他们受惊吓的战马下意识停下来冲锋,而他们最后所看到的是从黑色金属管内发射出来耀眼的火光……
第五十五章 铁马兵戈(上)
伴随着震耳欲聋的轰鸣,黑色的铁管喷吐出炽热火光,一刹那间,无数沙皇铁骑毫无征兆便人仰马翻,死伤一片。
而这一幕仅仅发生在片刻里,人马具装的保加利亚精锐一下子便折损大半,剩余的其他人恐惧地不敢上前看着哀鸿一片的战场上铁甲骑兵精良的甲胄被洞穿撕碎,仿佛是中了巫术一般。
再看了看纹丝不动列阵原地的莫利亚人毫发无伤,深受震撼的保加利亚士兵们恐惧地望着自己的敌人,哪里还有上前的勇气。
“巫术,巫术!对面一定有异端的巫师在帮助他们!”被吓破胆的保加利亚将军连忙下令撤军,生怕对面的邪术也让自己中招。
这一时慌乱下达的命令没想到却随即造成了难以想象的后果,只见早已经士气动摇的第一线士兵率先逃跑,而还没有弄清楚怎么回事的后方军队也跟着慌乱失措起来,这一下保加利亚本来有序的后撤很快便失去了控制。这也让原本紧紧嵌合在一起的战争拼图也终于裂开了一丝缝隙,令查士丁尼嗅到的一丝战机。
是时候了!保加利亚人凶猛有余,纪律不足,现在正是给予对方最后一击的绝佳机会!
站在军旗下的查士丁尼随即命令部下吹响进攻的号角,通知一直在侧翼待命的撒留乌斯率军出击。
而回营修整完毕的撒留乌斯第一时间接到的命令,立即号令麾下的复兴重甲骑兵卸下冗余的披挂,轻装上阵——比起保加利亚人,他们没有备用的战马,此时身下的坐骑已经快累的口吐白沫,只能然而现在骑手们也只能忍痛让自己的老伙计冒险随自己冲阵。
“列队!”
在撒留乌斯的一声令下,复兴骑兵迅速列阵集结,再一次登临战场。他们是十足的战争机器从无怨言,是最锋利的剑只将尖锐指向敌人。
只见撒留乌斯纵马先登,手持长枪,呼喝一声,“兴废在此一战,同袍们,阿纳斯塔修斯大公的遗志必将得到伸张。将你们手中武器举起,刺向敌人!杀——!”
伴随着振奋人心的怒吼,数百名伤痕累累的骑兵追随着撒留乌斯,呐喊着,勇猛地朝着数倍于己的保加利亚军队冲去!
这一天,他们等待了太久了太久了,作为科穆宁家系的旁支,他们困顿在伯罗奔尼撒的丘陵之内,蹉跎岁月,眼望着周遭的异族蚕食疆土,而杜卡斯等权贵却在腐蚀着帝国根基。他们的大公垂垂老矣,送别黑发,却仍然看不见这个国家曙光,直到查士丁尼的出现,扭转了一切。此刻的他们又怎么能不甘心效命用死。
“杀——!”
莫利亚骑兵猛地用马刺踢着坐骑,加速突进。勇猛向前的马头张大嘴巴嘶鸣着,尽管已经耗尽了所有的力气,然而这些骏马们仿佛通晓他们主人的心境,也在这一刻迸发出惊人的爆发力,只见四蹄奔张,复兴骑兵发起的震天动地的突击使得正片战场都似乎颤抖起来。
只见莫利亚骑手们犹如一柄锋利的剑刺向了保加利亚人,而因为刚才的恐慌,列阵纷乱的步兵阵型完全无法组织起有效的防御,刹那间便在撒留乌斯等人的马蹄下一排排被冲翻,犹如庄稼地里被割倒的麦子,很快方寸大乱的保加利亚人便在骑兵的冲击下分割成了数块,各自为战,自相踩踏起来。
战争的天平在这一刻终于发生了颠倒,望着旷野上倒下的保加利亚士兵的躯体不计其数,后方的鲍里尔沙皇和康诺丁宫相眼睛瞪圆,这一幕仿佛完美复刻了之前卡洛扬沙皇对拉丁军队一边倒的屠杀,己方军队的溃败是如此之快,以至于他们都不敢相信莫利亚的骑兵冲锋,是如此的酷烈凶猛,所有东西,武器、人员、队形、战马和旗帜,都遭到了无情的摧毁。
形势在这一刻急转直下,取得胜利的复兴骑兵没有再去追杀溃逃的保加利亚人,反而在这一刻调转了进攻的方向,而他们的目标不是别人,正是坐镇在中军的米哈伊尔杜卡斯皇帝。
紫色的鹰旗飘扬在上空,同时还有那属于杜卡斯家的家徽,那位帝国的僭主正安坐于斯,只要取了他的性命,这场旷日持久的大战便将彻底告终。
“猪嘴阵!”撒留乌斯率领着部下们重新列阵,组成楔形队列,化为一支长矛,由他作为矛尖搠向了伊庇鲁斯的中军大营。
而这时候伊庇鲁斯人才察觉到了威胁,看着保加利亚人溃败,宫廷仪仗前米哈伊尔身旁的弄臣亲信们连忙劝说他们陛下赶紧撤退避险。保加利亚人已经溃逃,侧翼空虚,而自己这边的主力,一部分在正面交战无法脱身,另一部分作为预备队的塞尔维亚人也已经派出去增援一时半会无法赶回,此时杜卡斯皇帝的身边只有千余名步兵卫队,一旦莫利亚人冲阵而来进行斩首袭击,形势就危急了。
可是面对群臣的劝说,米哈伊尔杜卡斯却直接拒绝了他们撤退的请求,昂然道:“朕在此处,众军心安,只要鹰旗不倒,朕便绝不会离开一步。传令下去,列阵御敌,有胆怯者,按逃兵论处。无论是谁。”冷厉的目光扫视过眼前的群臣,所有人心中一寒,连忙噤住了声。
死令既下,杜卡斯的卫队也只好齐心奋战,结阵列队迎着莫利亚的重骑兵发起了反冲锋。双方在战场上爆发怒吼碰撞在一起,血肉和钢铁粉碎杂糅,浇灌着脚下的大地。
而望着往返数次冲锋都突阵不入的复兴骑兵,查士丁尼此时的心情也十分沉重,果然撒留乌斯他们也已经到了强弩之末,他本以为可以惊吓住米哈伊尔,但他还是低估了对方几十年的阅历,滴水不漏的布置下,想要再发现可乘之机已无可能,战场的局势再次陷入僵局。现在要赌的是,到底杜卡斯的卫队先支撑不住,还是保加利亚人先恢复战斗力返回战场。
然而就在这时,塞萨洛尼卡城下的平原西南方向,忽然尘土大作,一面白色的黑十字旗隐约飘扬在其中,宛若雷霆到来前的遮天乌云。
第五十六章 铁马兵戈(下)
塞萨洛尼卡西南的方向,一面白色的铁十字战旗的出现吸引了战场上所有人的目光。无论是保加利亚人还是伊庇鲁斯人还是莫利亚人他们都不知道眼前这支新加入战场的力量是来自哪一边,但无论如何,谁都意识到它的加入将彻底扭转整个战局走向。
当尘土渐渐散去,超过五百人的骑兵队列,踏入了塞萨洛尼卡城下的战场之中进入人们视野。三方联军看清楚了对方的模样,都不约而同倒吸了一口冷气,因为这支骑兵出现在此时此地,显得异常格格不入。无论是坐下战马的马衣,还是头顶上带着的桶盔,以及那标志性的十字架罩袍,都显示这是一支拉丁人的军队,而且还是十字军。
毛骨悚然的恐惧分别降临在了米哈伊尔、鲍里尔沙皇和查士丁尼的心头——他们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正当三方都在犹豫,不知该如何应对的时候,米哈伊尔杜卡斯却忽然望见了黑色十字架旁又亮起了一面红色的金狮旗,这才恍然大悟,随即露出大喜过望的神情。虽然不知道究竟怎么回事,但可以肯定着应该是威尼斯人的援军!喜不自禁的皇帝连忙命令麾下大军全线出击。
“出击,配合威尼斯人,消灭莫利亚的叛军!”
杜卡斯的皇帝意气凛然地下达了这个命令,让自己的军队协同威尼斯拉丁人和保加利亚人共同夹击莫利亚的罗马人。
此时同样意识到威胁的查士丁尼也脸上露出沉重的神情,实际上他也意外居然会在这个时候威尼斯人派出了一支拉丁十字军。
显然败局已定,可现在的他只能强忍镇定命令麾下稳住战线。
但西南方向喊杀声震天动地,即便是忠诚无比的莫利亚新军也颤抖了。
眼看着查士丁尼的军队战线即将有不战自溃的倾向,可就在这时,手持着战斧浑身浴血的博格达尼怒声呵斥着想要逃跑的士兵,“拿起你们的武器,山下的懦夫们,战场上丢在地上的永远不会是破铜烂铁,只会是被砍下的脑袋。你们如果还想活命,就和敌人们拼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坐以待毙。反正我们青石岗部落绝不会当逃兵,你们愿意给你们的酋长丢脸那就趁早滚吧!”
说罢,大吼一声的阿尔巴尼亚山民们跟随着博格达尼朝着面前的敌人发起了反冲锋。
不知是因为羞愧激起斗志,还是危险处境下迸发求生的意志,在看到了山地蛮族都无畏地杀向敌人,莫利亚的新军们也咬了咬牙,迎着敌人冲了上去。
而也在这时,一直纹丝不动的黑狐战旗也离开了原地,但并它非后退撤离,而是飘扬在了最前线将士们的身边。只见不知何时身披黑色的盔甲的查士丁尼出现在这里,他也和他的将士们并肩作战。
“我与你们同在,罗马的勇士们,让全世界尽管三面来攻吧,我们将会给他们一个迎头痛击!胜利将属于我们!”查士丁尼高喊道,拔出了手中的剑,他并非真的有把握取胜,但现在他的兵需要是勇气。这一幕让原本还想要逃离的士兵重新鼓舞起斗志团结了小狐狸的身旁,他们从伯罗奔尼撒追随者眼前的这位大人,所为的不正是有一天可以勇敢直面前方的群狼。
莫利亚新军们重新列阵,准备迎击,可就在战场拉丁十字军即将要和莫利亚军团接触的时候,意想不到的事情却突然发生。
本来和条顿骑士齐头并进的威尼斯掌旗官竟然被身旁的拉丁人挥剑砍下了脑袋,伴随着他飞出去的人头还有他手中那面圣马可的金狮旗。
急速改变进攻方向的拉丁骑士,调转矛尖狠狠扎在了毫无防备的伊庇鲁斯人的血肉身躯之上。突然的袭击直接把伊庇鲁斯军团冲撞得七零八碎,就像烧烫的餐刀切开奶酪,势如破竹的冲锋直接击垮了杜卡斯家军队的阵型。有的人当即被骑矛贯穿,有的则被马蹄践踏,惨嚎声一片的伊庇鲁斯士兵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方寸大乱,很快陷入了自相践踏的溃散,迎接他们的是拉丁骑士的死亡收割。
而目睹了这一幕站在后方的米哈伊尔杜卡斯皇帝瞠目结舌,亲眼目睹自己军队“腰部”被狠狠捅了一刀,而动手的是本应该作为盟友的威尼斯拉丁人。
同样不知所措地还有查士丁尼以及他的将士们,本来是进攻他们的拉丁人居然反过来帮助他们。来不及细想,查士丁尼立即下达命令。
“全军前进!”各个阵线上,戈德里克的潭蓓骑兵,撒留乌斯的复兴铁骑还有福卡斯的莫东步兵,都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统统发动反击。
“击溃他们,让敌人哀嚎吧!”
这一刻,战争局势彻底翻转,本来处于劣势的莫利亚军队联合拉丁骑兵默契地组成了砧板和战锤对伊庇鲁斯人疯狂攻击,把杜卡斯家尚存的战斗力彻底击垮。
“保加利亚人逃了!”
“塞尔维亚人也抛弃了我们!”
“前方的溃兵根本无法阻止起来,敌人要杀过来了!”
象征着皇帝权威的鹰旗下,米哈伊尔杜卡斯望着自己的军队大崩溃双眼充血。一个又一个糟糕的消息将他心中最后的希望吞噬,沉重的打击令这个男人感觉天旋地转,而此刻耳边的嘈杂也让他六神无主,侍从弄臣们还在不断乞求他丢弃此处,尽快撤回到安全的地方,然而这位出身尊贵的皇帝如何能咽下这口气。
……
“说起来,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对你的印象就挺深的。”船上,乔万尼议员命人从地窖中取来了一瓶葡萄酒,即便是在茫茫一片的大海上,这个男人也不忘记享受。
他示意性地举了举杯子,问道:“要来一些么,克里特岛上酿的,味道还不错。”
伊戈尔拘谨地摇了摇头,“不,谢谢您的好意,只不过我不太喝的习惯南方的酒。”表面上罗斯年轻人以不对胃口拒绝了对面的美意,然而在克里特岛上长大的伊戈尔又怎会喝不惯家乡的酒,可他不愿意从一个威尼斯人手中接过酒杯。
不动声色的掩饰很好地蒙蔽了眼前的威尼斯贵族,乔瓦尼见对方拒绝,也不怀疑便自斟了一小杯。醇厚的酒香沁人心脾,让男人不禁闭上眼睛去享受,这的确是一瓶不错的佳酿,但对他而言更具有纪念意义的是这杯酒是他胜利征服干地亚一座城镇的战利品。在将条顿骑士团送上了战场,确保胜券在握之后,乔瓦尼这才将其拿出小酌一杯以示庆祝。
微微抿了一口后,威尼斯男人又将目光转移到了眼前罗斯青年的身上,似乎是想从上到下打量寻找些什么,而这也让伊戈尔很不自在。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乔瓦尼问道。
“您的问题是?”被对方这样一问,感到十分突兀的伊戈尔脸上露出不解。
而乔瓦尼则哈哈大笑,“哈哈哈,你果然一点也不像个罗斯人直来直去,活像是一颗洋葱,外面剥完还有一层。不过也亏的那些蛮子愿意信任你,反正在海上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和我聊聊关于你的事情。我想你和那群罗斯人格格不入,第一次见面一定是一件有意思的事情。”
威尼斯男人看似随意地一说,可是投来的眼神却让伊戈尔知道这不是简单的盘问,他没有拒绝的余地。难道说对方察觉到了什么,伊戈尔心中一紧,下意识攥紧拳头。
但很快,罗斯青年便冷静下来,淡定地回答道:“您猜得不错,议员阁下,我的确是半路出家跟随雅罗斯拉夫首领的,我的母亲是位可萨犹太人,而父亲则是罗斯的皮毛商人,他们在赫尔松生下了我。尽管我跟我的母亲相像,但身上流淌着罗斯人的血却不容任何人质疑。”伊戈尔脸上没有丝毫神情的波动,只是冷冷地看着质疑自己威尼斯男人。
气氛也这一刻瞬间僵住,没想到对方这样直来直去,反倒打消了乔瓦尼心中的怀疑,他随即又笑着化解场面的尴尬,解释道:“哈哈,我并不是这个意思,只不过有些好奇而已。不过你刚才说,你是从赫尔松来的。”位于黑海的罗马北方军区,一听到这个名字,乔瓦尼顿时来了兴趣。
而成功转移了对方注意力,伊戈尔顺着对方的好奇继续回答道:“是的,如果不是四年前发生的库曼人入侵,毁掉了我的家乡,我也不会漂泊在海上。”
“啊,上帝,没想到传闻是真的。”对赫尔松的毁灭,威尼斯男人也有所耳闻,他连忙向眼前的年轻人表示歉意,殊不知伊戈尔怀揣着半真半假的情绪完全将他蒙蔽了过去。
结束了对眼前罗斯青年的盘问,乔瓦尼议员此时彻底放下了怀疑,此时的他更在意的是对方口中的赫尔松。历来黑海都是罗马帝国皇帝禁脔,尽管有人偷渡过去,可是对那里的一切知晓的人凤毛麟角,而现在这个叫伊戈尔的年轻人却是来自那里,乔瓦尼瞬间觉得此人奇货可居。
于是,他向眼前的年轻人发出了邀请,“话说伊戈尔君,这次我们合作结束之后,不知你是否有兴趣接受我的私人雇佣呢?”
……
第五十七章 胜负已定
马其顿平原上绵延数里的战线,随着条顿骑士的倒戈一击,战局突然间发生的了逆转。
面对数百人的骑士发起的冲锋,毫无准备的杜卡斯家军队全线发生了溃退,本身各方之间的鏖战就已经让士兵们耗尽了气力,而这数百名重骑兵的突然倒戈所给予伊庇鲁斯人的惊骇直接令精疲力竭的他们士气动摇。
在侧翼的枪盾手首先开始逃跑,然而他们不愿意做马蹄下的亡魂所付出的代价便是让中心方阵内的轻步兵直接暴露在了条顿骑士的长枪之下。
“扫清一切!”桶盔内马克西米利安伯爵用德语下达了简短的命令,让麾下的骑士们不必犹豫,他们只需要如同铁犁一般清扫面前战场的一切即可,无需在意俘虏。
只见飘扬的铁十字旗下,条顿重骑兵毫无阻隔地杀入了伊庇鲁斯步兵阵中,可怜的弓箭手和标枪手没有了重步兵掩护,只能丢弃了武器和旗帜,没命四处乱跑,可是这样阵型散开之后,他们在条顿人眼中便是随意捕杀的猎物。只见骑士的长枪从人群中穿梭而过,洞穿过一具又一具躯体,血肉横飞。伊庇鲁斯的溃兵像是田地里被割倒的庄稼,翻滚着倒在了马蹄之下、血泊之中。
直到伊庇鲁斯的重骑兵杀来这才勉强阻止了条顿人的大屠杀,然而这个时候伊庇鲁斯的战阵已经被冲撞得七零八碎,死伤一片的士兵成片成片倒伏而下,惨嚎声不绝于耳。这惨烈的一幕更加动摇了杜卡斯家军队的军心,再无斗志的伊庇鲁斯将军们纷纷下令撤退,现在他们已经来不及请示他们的皇帝了。
可是除了倒戈的条顿骑士,背后跟进发起反攻的莫利亚军团这个时候也齐头并进,抓住时机的查士丁尼立刻下令进攻。毫无组织能力的伊庇鲁斯军队被轻易分割包围歼灭,而条顿人也根本不和杜卡斯家的重骑兵缠斗,直接加入到了对步兵的“绞肉机”中,这一幕双方配合的就像是熟练的屠夫双手握刀在案板上操作割肉拆骨。
“为了查士丁尼大人!”不只是博格达尼麾下的阿尔巴尼亚山民,福卡斯的莫东步兵团还有米斯特拉斯新军都全线出击发起了反攻,他们以黑狐战旗为标识汇集起来,在战场上集结在查士丁尼的身边,进攻面前的敌人。一切的行动如同行云流水一般,莫利亚人之间相互配合,相互支援,而各自为战失去反抗能力的伊庇鲁斯人尽管人数众多,在此时却成为了他们劣势——他们既没有办法重新组织起来,也无法脱身逃出这片战场。
随着查士丁尼宣布放下武器者免死的口号响彻在战场上,越来越多的伊庇鲁斯士兵选择缴械投降。
“不——!”
眼见着本来处以优势的伊庇鲁斯军队土崩瓦解,在后方坐镇指挥的米哈伊尔杜卡斯皇帝纵然睚眦俱裂,也无法挽救败局。因为他手底下三万人的军队分布在这绵延的战线上各自为战,而这都是之前他为了充分利用兵力优势所造成的的恶果——每个兵团都由各自将军们独立指挥,只需要听从他全局的布置,可现在条顿人眼光毒辣地切断了他和前沿将军们之间的联系。
这让米哈伊尔杜卡斯的军队一下子变成了没有头颅的巨人,面对莫利亚军队联合拉丁骑兵默契组成的砧板和战锤,伊庇鲁斯士兵毫无悬念地溃败了。可还有更糟糕的,当皇帝还寄希望保加利亚人和塞尔维亚人支援,斥候一声声急促的传报彻底击碎了他的希望。
塞尔维亚军团被莫利亚人与条顿骑士团合围被击溃朝着西北方向逃去,而保加利亚人不知因为什么原因竟然直接退出了战场,弃米哈伊尔杜卡斯于不顾。
“废物!懦夫!备马,取我的剑来!”
不顾内臣们的请求,陷入疯狂的杜卡斯皇帝决定亲自出战。
而见米哈伊尔已经失去了理智,御前的大臣和侍卫们连忙跪下哭求在驾前,恳请其三思。
“陛下!我们还是先撤到安全的地方,不可意气用事,否则正堕入查士丁尼的奸计之中啊!只要回到鲁斯尼那我们就还有机会,现在不可冲动啊!”此时,就连马其顿的牧首尤斯塔修斯也苦苦哀劝,若是这位皇帝有什么闪失,到时候别说整支军队,就连伊庇鲁斯上下首脑人物都要尽数丧生在此地。
不得已接受群臣的恳求,望着眼前如此惨败的米哈伊尔皇帝只能长叹了一声下令御前卫队护卫着自己和群臣们向西北方向撤去。
……
扑通一声,甲板上最后一个威尼斯人被扭断了脖子倒在了雅罗斯拉夫的脚边。而罗斯男人轻蔑地将这具尸体踢进了海里,完全没有之前那副毕恭毕敬的模样,在消灭了威尼斯人安插在这里的监视者,他们又重新掌握了这艘大篷船的控制权。
雅罗斯拉夫远眺着海岸远方,尽管看不清此时塞萨洛尼卡城下各方混战结果如何,但现在他们没有必要继续呆在这个是非之地,一旦威尼斯人知道这儿发生的一切便很快会回过味来,到时候他们就插翅难逃了。
所有人都清楚这一点,可是谁也没有去解开帆布,包括带领着他们的雅罗斯拉夫。
终于,有人打破了沉默,人群中一名壮汉走了出来,说道:“别犹豫了,雅罗斯拉夫,我们立刻去把伊戈尔救回来!就这么简单。黑海上那小子救了我们所有人的命,这是我们欠他的!”
此言一出,其他罗斯水手们也纷纷不再沉默表示赞同,他们虽然来自寒冷的北地,但是他们体内的鲜血却是有温度的,这几年来的共患难,使得他们根本无法接受抛弃自己的伙伴,更不用说伊戈尔本身就是当初将他们串联起来的主心骨。
而见部下们如此坚决的态度,雅罗斯拉夫也放下了心中的顾虑,点了点头,随即下令道:“扬帆,我们去把伊戈尔那小子救回来!”
……
……
……
第五十八章 马其顿的终幕(上)
塞萨洛尼卡海湾之外,威尼斯舰队的袭扰仍然在继续,为了牵制住城内的希腊人,拉涅利丹多洛这次也是下了血本,动用了战船上所有的投石机火力掩护麾下的撒拉逊军团猛攻塞萨洛尼卡的海墙。尽管给了希腊人极大的压力,可是自己这一边伤亡也不小,很快浅滩的海水便被鲜血染红。
付出这样大的牺牲,可海墙上被希腊民团和突厥雇佣兵死守的防线却依旧没有丝毫松动,这时候向威尼斯人效忠的回教徒也斗志动摇,恳请拉涅利丹多洛停止继续无谓的强攻。
然而拉涅利不为所动,站在甲板前对撒拉逊人冷冷道:“你们大可不必勉强自己像干地亚的希腊人那样对我阳奉阴违,我所承诺的赏赐从来不是免费的,如果你们撑不住的话,我可以换人顶上去。”
贵族冷峻话音下,言下之意已经显而易见,满脸悲愤的撒拉逊人敢怒而不敢言,他们知道如果真的拒绝对方的话,那么他们在克里特岛上的社区想要维持下去将再无可能。
“不必了,大人,我们没有问题。”只能打碎了牙往肚里咽,撒拉逊兵团的战士们再次选择跳上艨艟发起对塞萨洛尼卡的进攻。
而此时,拉涅利丹多洛死死地望着眼前塞萨洛尼卡城,脸色铁青。并非因为在意眼前毫无价值的撒拉逊人伤亡,而是男人对整个战局僵持不下感到烦躁。
“哼,条顿人都已经过去了这么长时间,怎么到现在还没有动静。伊庇鲁斯和保加利亚都是一群死人吗?”心中升起一丝怒意,拉涅利在也难以保持风度,因为之前得到再三保障今天必然会攻克塞萨洛尼卡,所以他这次便和元老院立下了保证书,这件事情关乎他重返威尼斯,然而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眼前鏖战还没有结束,彻底耗光了拉涅利的耐心。
正在这时,他瞥见了身旁不远处的乔瓦尼,而那个男人此时正和一名北方罗斯人打扮的年轻人攀谈。本就心中来气的拉涅利,随即也就不再给对方半点面子,直接呵斥道:“乔瓦尼议员,我不是让你负责督战去了么,你怎么把这个北方的蛮子带到了我的船上!”
所有的目光瞬间被吸引了过去,而被公开直呼其名的乔瓦尼也顿时脸上挂不住了。要知道纳维加乔索家本来就和丹多洛家不和,而这一次两人合作更是龃龉不断,涨红了脸的乔瓦尼当即决定反击,冷笑道:“哼,这是公家的船舶,几时便是你丹多洛家的了?条顿人那边我已经安排人过去了,轮不着阁下对我请来的客人指手画脚。”
比起之前唯唯诺诺,一改姿态的乔瓦尼强硬的姿态令所有人一惊,要知道尽管纳维加乔索家势力不小,可是公开反对眼前这位干地亚总督,乔瓦尼这样的做法还是太冲动了。然而乔瓦尼却自有打算,在得到了确认之后,男人已经将身后的伊戈尔当做手中一块重要的筹码,这几年来威尼斯元老院一直在筹划探索黑海,而现在他手里正是一件活生生的地图,有了这样底气乔瓦尼再也不必畏惧眼前的丹多洛家族了。
而另一旁,装作是战战兢兢地伊戈尔却在冷眼旁观着威尼斯人的争端,望着乔瓦尼似乎要将自己暴露出去,他心中一沉。本来用赫尔松的事情搪塞过去是为了先稳住对方,然而若是被其他人知道了,很有可能会露馅。
就在这时,桅杆上负责放哨的水手忽然传来了消息。
“总督大人,前线……好像败了!”
突如其来的通报瞬间打乱了在场所有人的思绪,而本来正要争吵的拉涅利和乔瓦尼两人也都慌了神。
“胡说,不可能!伊庇鲁斯和保加利亚的军队起码又五六万人!”
“他们怎么可能败了,再去确认!一定是消息传错了。”
船上顿时乱作一片,拉涅利一边命人再探消息,一边又派人重整军队,让船上下所有人都戒备起来。尽管他不愿意相信会是这样的结果,可是丹多洛家的人永远会做好最坏的打算。在拉涅利的调度下,所有的水手们都拿起了武器随时做好战斗的准备,但大多数人仍然一头雾水,莫名的紧张在甲板上弥漫开来。
“怎么会这样,难道德国佬也失手了?”此时的乔瓦尼也顾不上与拉涅利之间的矛盾,可任凭他苦思冥想也想不到一切的原因都是他们寄予厚望的条顿骑士团。
而知道前因后果的伊戈尔站在后面依旧不动声色,现在唯一的问题便是他该怎么样安全从此处脱身。
在所有威尼斯人为前线败报传来而惶惶不安的时候,谁也没有注意到西北方向,几艘船正朝着这里缓缓靠近。
“嗯?那是列奥纳多他们的船,还有罗斯人。”有人认出了船上的旗帜,“他们也是知道前线的消息了?”
威尼斯人并没有怀疑什么,只当对面是自己人收到消息前来归队。可是却不知道此时在那几艘船上操纵的人早已经不是他们的同胞。
“那是?”拉涅利首先发现了不对,“谁通知他们回来的?”立即令人核实消息,在得知并没有人传递消息而这几艘船擅自离岗返回,警惕的丹多洛立刻意识到了危险。
“投石机,弩炮准备!击沉那几艘船!”
当机立断,决不能让对面靠近过来,拉涅利丹多洛不由分说便让自己的部下们瞄准朝这里驶来的战船,哪怕那上面挂着属于威尼斯的旗号。
然而他的决定已经来不及了,还没有等威尼斯的水手们反应过来,呼啸而来的弩炮石弹便从甲板桅杆旁擦过直接打爆了一名船员的脑袋,而紧接着的是裹挟着烈焰的沥青桶在威尼斯人的头顶上炸开。是投石机!对面的动作更快一步,直接抢先发起袭击。
“有敌袭!隐蔽!”不等他发出警告,身旁的护卫们便将这位干地亚总督扑倒。身后,原本所在的地方被一片落下的烈火所吞噬。火苗迅速弥漫开来,散布到了整个甲板上,顿时间船上措手不及威尼斯人方寸大乱。
……
海上,喊杀声震天动地,而急速航行的船只仍然四平八稳,没有丝毫的颠簸。
“放心吧,你们的人不会有事的。”船长室内,安德烈亚多利亚平静对坐在对面的罗斯人承诺道。
然而,雅罗斯拉夫却并不领情,“我不需要你们帮什么忙,伊戈尔要是有什么事,我们罗斯人兄弟会所有人都和你没完!”撂下狠话的男人也只能止步如此,因为此时的船上,所有的控制权都已经是热那亚人了。
“恐怕未必吧,如果不是安德烈亚大人,就凭你们几个去了也是送死而已。”一旁的人冷笑道,随即安德烈亚身边的手下都纷纷嘲笑起眼前的罗斯人。
而底下人的笑声随即被安德烈亚本人阻止,他依旧好整以暇地对面前的雅罗斯拉夫说道:“仔细想一想吧,你们在阿卡动用了我给我妹妹的那枚金币,利用我的关系网才接触到了条顿人,而如果不是我刻意引导威尼斯人被海盗袭击,你们也不会轻而易举完成计划。从一开始我们合作便已经进行了,无需那样抵触。”
年轻的热那亚贵族波澜不惊地对雅罗斯拉夫陈述事实经过,而这些平和的话语在罗斯人的耳中不啻轰雷。雅罗斯拉夫错愕而惊恐地望着眼前的安德烈亚多利亚,才意识到自己眼前站在的这个男人居然心机如此之深。
第五十九章 马其顿的终幕(中)
塞萨洛尼卡的海墙外,突如其来的变故令城上所有人都错愕不已,大海之上,威尼斯人竟被自己的战船袭击!只见燃烧着火焰的沥青桶落在了舰船甲板上,顿时间熊熊大火冒起,而那冒火的船只正是威尼斯人的旗舰,这下威尼斯舰队彻底方寸大乱,哪里还顾得上原本的进攻。
而几乎实在同时,东南方向的海面上又有一支没有旗帜的船队正向这里逼近,显然目标便是阵脚已乱的威尼斯人。而威尼斯海军也立即察觉到了危险,迅速放弃救火,选择疏散船上伤员立即撤退。只见没有着火的威尼斯帆桨船以最快的速度调转方向,呈一字型全速驶离港湾,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最前方的战船是几艘防护薄弱的快船,由灵活的它们负责开路,大有不惜代价的阵势,而对面那三艘突袭威尼斯人的战船却并没有试图拦截,反倒任凭对方在眼皮底下撤走。
看着威尼斯人狼狈而逃,留下燃着火焰的战船残骸,还没有反应过来的塞萨洛尼卡守军先是愣住了好一会之后,随即爆发出一阵欢呼。谁也不敢相信,可怕的威尼斯人居然这样撤退了,此时此刻无论是罗马人还是突厥人还是瓦达瑞泰人,这些并肩苦战在一起的人们都相拥而笑,庆祝着他们的胜利。
“我们胜了!我们胜了!”
“天主庇佑,我们击退了罗马的敌人!”
与此同时,城外前线的捷报也传了过来,人们惊喜地得知了查士丁尼的军队在马其顿平原上一举打败了伊庇鲁斯人和保加利亚人。战局真的发生了逆转,不敢相信这一切的人们甚至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
“是真的,殿下!在查士丁尼大人的指挥下,伊庇鲁斯的叛军和保加利亚的侵略者都已经被击溃。现在站在城墙上向北眺望,仍然能够看到敌人在仓皇北顾。”被再三盘问的士兵向面前的欧朵希雅皇女立誓保证道,人群中顿时响起一片欢呼。
而站在一旁的约翰十世大教长也大声说道:“幸有天主的庇护加持紫室,我们终于胜利了!安杰列斯万岁!”
在这位大教长的引导下,城墙上,无数罗马士兵们都跪倒在欧朵希雅皇女的周围,高呼着“神佑紫室”。而这种热烈的情绪很快也感染了塞萨洛尼卡全城上下的百姓们,当人们知道凶恶的敌人被打退,自己终于安全了。热泪盈眶的马其顿居民们上下无不雀跃,一边向上帝感谢赐福,一边高呼欧朵希雅的名字,一时间皇女的名字响彻整个城市上空,哪里还有半点之前被人们唾弃责怪的影子。
这一切都落入在阿尔斯兰等人的眼中,看着与自己格格不入的正教徒们高唱着三圣颂,这个突厥人却不以为然。
“哼,如果不是查士丁尼大人及时赶过来的话,这场胜利又和你们的神有何关系。”
“谨言慎行!”最靠近这个突厥人的是感同身受的巴蒂斯特爵士,他戳了戳对方的后背提醒着自己的伙伴,“你认为我们的那位大人会关心这件事情吗?现在我们应该去北门迎接查士丁尼殿下了。”
……
……
……
杀戮的喧嚣终于散去,夕阳的余辉下,马其顿的平原上尸横遍野。几匹失去了主人的瘸马一拐一步地游荡在硝烟散尽的战场上,漫无目的地不知要前往何处,而查士丁尼也正漫步在这片到处是尸体的旷野上,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不知过了多久,当他迈过一具又一具残缺不已的尸体终于停下了脚步低下了头。只见从堆叠的尸体中,查士丁尼扒开死人攥紧的手指,捡起了那面属于他也属于这里为他战死将士们的那面痛饮了鲜血的黑狐战旗,他将旗帜高高竖起在这片旷野之中,静静注视,仿佛在一面墓碑前凭吊。恰在这时,远处得胜吹响的号角声从北方的山谷内外传了过来。
疾驰马蹄声忽然响起,远处一队骑兵正朝着查士丁尼这里靠了过来。是一群全副武装的条顿骑士。正是他们在战场上给了保加利亚伊庇鲁斯联军致命的一击,此刻浑身浴血的他们身上标志性的白色罩袍也完全看不见上面黑色十字架了。
远远地便看到了那面标志性的黑狐战旗飘扬,率领着骑士们的马克西米利安也猜到了查士丁尼的身份。
只见在男人的示意下,条顿骑兵们敏捷地穿梭在战场四周将站在旗下的查士丁尼里三层外三层团团包围起来。
而查士丁尼淡淡地望着对方所有动作,没有任何的表示,全程都将视线落在指挥调度的马克西米利安身上。
催动马儿上前几步,马克西米利安不咸不淡地问道:“这么说,你就是查士丁尼!”看着摘下了头盔,甚是年轻的男子站在旗下,在黎凡特也对其有所耳闻的马克西米利安心中倒也有些好奇,究竟这个年轻人是怎么让那么多人愿意追随他的。
面对如此多的条顿骑士,查士丁尼不为所动,点了点头应答道:“不错,我便是雇佣你们的人。”尽管还没有见到伊戈尔,但查士丁尼已经猜到了是怎么回事,直截了当地回答了面前的条顿人。
他的话音刚落,一柄骑枪便指向了他,枪头只离他的鼻尖只有一寸的距离。
“注意你的言辞,希腊人,我只是响应教皇的号召前来此地而已。”马克西米利安握紧长枪说道。
查士丁尼却眼皮也不抬地道:“哦,是吗?如果你觉得换一个说法可以的话,请自便。”
“伊庇鲁斯的杜卡斯肢解了基督徒被教廷绝罚,保加利亚人在亚德里安堡屠戮了十字军的士兵,这才是我决定过来的原因。”条顿骑士抬高了嗓音强调道,“老实说,我很意外你居然未卜先知我们准备离开圣地,也许你是一个该解决掉的危险家伙,毕竟你在莫利亚杀了不少‘我们的人’。但是真正雇佣我的人不会让我这么做的,他让我将这东西带给你。”说罢,马克西米利安将一个金闪闪的小东西抛给了查士丁尼。
查士丁尼一把接住,松开手掌,只见掌心里躺着的是那枚多利亚金币。
“安德烈亚多利亚大人很期待这次和你正式见面,希望你不要缺席。”
第六十章 马其顿的终幕(下)
海墙之上,塞萨洛尼卡的守军们还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人们欢呼着欧朵希雅和查士丁尼的名字庆祝着这场来之不易的胜仗。城中许多的百姓也已经自发地走去城外,去迎接莫利亚的军队。
而皇女这时候也终于可以松下一口气,可这时候她却发现一直在她身边的安东尼娅不知为何背过身去,脸上紧张的神态似乎是在害怕着什么。明明这个女孩在她最艰难的时候都在支持着自己从没有丝毫的动摇,可为什么在一切都尘埃落定后露出这样的表情。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欧朵希雅走上前关切地问道:“你怎么了,安东尼娅?”
而热那亚女孩并没有作答,而是转身死死地盯着海墙外,喃喃自语:“我就知道……你不会这么善罢甘休的,我的哥哥。”
……
塞萨洛尼卡的海湾外,威尼斯人的舰队见败局已定只好选择留下燃着熊熊大火的战船残骸朝着西南方向突围而去。
而安德烈亚多利亚也并不准备公开和威尼斯人发生摩擦,他示意身边的部下们给远处靠近过来的舰队发信号不要追击。现在热那亚和威尼斯之间虽然矛盾加剧,时有冲突,但是他可不愿意成为引发两国战争的导火索。见对方知趣离开,年轻的贵族心中也暗暗松了一口气。
甲板上,浑身湿漉漉的伊戈尔从冰冷的海水中被捞了上来,在刚才袭击的混乱之中,他果断跳入水里摆脱了威尼斯人的控制。没有丝毫犹豫,机会转瞬即逝,一旦对方反应过来必然会怀疑加害于他,而当伊戈尔登上船看到正在等着自己的一船热那亚人,他随即猜出了前因后果。
“看来你就是安东尼娅小姐的哥哥了。”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伊戈尔还是从面前的年轻贵族俊美脸庞上找到了二者相似的影子,不过真正让他一眼能够确定的却是兄妹俩那双几乎一模一样的眸子。
而安德烈亚多利亚也并不否认,大方地承认了自己的身份道:“多利亚家的安德烈亚。我想你们与舍妹初次见面的时候,她便是以这个身份同诸位相识的吧!”
伊戈尔冷冷地看着对方并没有作答,的确在君士坦丁堡遇到安东尼娅的时候她还是一身男装以她哥哥的身份解救了被拉丁军队拦截盘问的他们。作为报答伊戈尔他们帮助安东尼娅摆脱身边管事逃离监视的,这些事情恐怕眼前的男子早已经晓得,现在明知故问,必然另有所图。
见伊戈尔一脸警惕的样子,安德烈亚也早就料到会是这样,于是展颜笑道:“不必紧张什么,只是随口一问。对了!那么现在你们还在为那孩子办事么?若是那样的话,我也算你们半个雇主了,毕竟你们在圣地一直打的是我的旗号,给我带来了不少的困扰。”年轻的贵族深谙相处之道,几句话之间安德烈亚展现出来平易近人的姿态毫无贵族应有的盛气凌人,一时就连一旁的雅罗斯拉夫等人也对其不再像之前那样战战兢兢。
可是伊戈尔却依旧不为所动,他可不会傻到认为眼前这个男人是什么简简单单的贵公子,不过从对方话语中他还是捕捉到了关键的信息。
看来无论是接触条顿骑士团还是雇佣商船,之前他们一行人能够在阿卡城那么顺利都有对方暗中的操盘。
“我们现在效忠的是查士丁尼大人。”决定不给对方留半分余地,伊戈尔选择开门见山。
“哦,果然是他啊!”安德烈亚随即露出一副了然的神情,十分淡然地说道:“既然这样的话,也就不必拐弯抹角了,之前在鲁斯尼那的时候我一直都非常期待和查士丁尼阁下见一面,只可惜一直无缘。就劳烦你们引见吧!”这才是贵族青年真正的本意,以退为进的安德烈亚多利亚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令伊戈尔心中下意识栗然。很明显,这对兄妹除了继承了相同的美貌之外,同样还有着一样深沉的心思。
……
塞萨洛尼卡城外。
打扫完战场之后,查士丁尼的军队并没有直接进城接受帝国臣民们的迎接,而是选择在城外列队休整。尽管取得了大胜,但是这一仗莫利亚军团付出的牺牲也是巨大的。仅仅侧翼突击战,便有上千名的年轻士兵喋血沙场,他们都是米斯特利斯新军中的菁华,而在最后的拉锯战中,仅复兴骑兵和潭蓓骑兵两支查士丁尼手中的王牌便近乎建制报废,战马累死无数。更不用说以血肉之躯阻击塞尔维亚骑兵的阿尔巴尼亚山民们,博格达尼率领的青石岗部落差不多有一半人死在了战场上。可以说查士丁尼能够取得这场战争胜利,那都是这无数士兵用鲜血换来的,或许这场胜利值得庆贺,可是他相信有些事情比现在庆功更重要。
命人垒砌土堆,居高临下的查士丁尼一边让部下收敛战死者尸骸,并由塞尔吉乌斯修士以及随行的阿格里尼翁僧侣们为这些亡者祈祷,一边他又让人从俘虏中特意清点此战被抓获的伊庇鲁斯士兵出来,卸下他们身上作为战败者的镣铐,单独成列站在莫利亚军团的对面。谁也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士兵们只能站在土堆前静静地等待着高台上沉默无言的查士丁尼。而此刻,若是抬头便会发现头顶上的残阳已经鲜红如血。
望着面前黑压压的人群,查士丁尼站在高台上似乎在酝酿着情绪,良久之后,他方才缓缓开口:
“从七丘山到金角湾,我们的祖先建立起了一个伟大的帝国,便是罗马。她的名字从诞生之初便孕育着荣光和伟大。在伯罗奔尼撒有这样一句古老的谚语,‘每个人都是其他人眼中的蛮族’,曾经我们脚下的土地也像如今一样盘桓着驱散不尽的纷争,彼此仇杀彼此愤恨,战斗不休。而我们的先辈筚路蓝缕,执掌着文明的火炬驱散群氓的蒙昧,从此之后我们的父辈可以自豪地讲述那古代的英雄传说,从此之后我们可以不惧面对周边凶恶的四邻骄傲自称我们‘罗马人’的名号,从此之后我们的孩子可以自由地成长在那面鹰旗之下。一切本应该如此。”查士丁尼的本应该情绪进一步伸张的演讲忽然在此处戛然而止,而这短暂的停顿也将沉浸在故国荣光的士兵们拉回到了现实。
用那双深蓝色的眼眸望向伊庇鲁斯的俘虏,查士丁尼发现他们之中也有人为他的演说而动容,而这正是他所想要的,毕竟罗马人的认同早已经在几百年前便刻在了每一个人血脉和文化之中,即便是诞生过皮洛士的伊庇鲁斯。
于是,查士丁尼趁热打铁,“正如我说的,本应该如此,但如今我们的国土却四分五裂,四夷在侵凌我们的同胞,而我们却将应该刺向敌人的剑对准自己人。这也许是罗马诞生以来,至暗的时刻。但我所说这些,并非是为了哀叹同室操戈的不幸,因为我有幸和你们,我的士兵们一同进行一场伟大的内战,就在此时此刻,我们的能够成就的功业不仅超越了三世纪的奥勒良皇帝,更可以直追奥古斯都和凯撒等神君。乃是因为自此之后的成败,将决定的不再是你我个人的荣辱存亡,而是这个曾经伟大的国家是否能够再次伟大。现在,我们聚集在这片无数将士永远长眠的战场上,我将这场战争的胜利献给他们,献给的不仅是我麾下牺牲的人,同时还有同在此战阵亡的伊庇鲁斯人,以及任何帝国的子民们。
愿他们能够得到安息!愿他们的牺牲能够令我们的国家长存!这以后世人不会注意,也不会记住我们在这里说过什么,但是他们永远无法忘记这片土地下牺牲者的事迹。但若是有一天我们的国家消失了,即便我们现在把他们的名字刻在石头上,风霜也会磨平上面的文字,而为了让生者不被遗忘,这更要求我们这些活着的人去继续未尽的事业。我们要在这里下定最大的决心,不让这些死者白白牺牲,要使这个国家充满千年荣光的名字永世长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