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尾声(上)
“查士丁尼大人,您就这样把他们都给放了?”在得知伊庇鲁斯的俘虏们将得到释放的消息后,十分震惊的撒留乌斯立马赶了过来想要阻止。须知这数千人的战俘若是全部被放回去,那么势必会帮助逃回鲁斯尼那的杜卡斯恢复元气,这便意味着之前的胜果可就白费了。在他看来,这样愚蠢的决定不应该是查士丁尼会下达的。
“决不能这样做,殿下!宽恕他们在马其顿犯下的暴行留在麾下听用便足以彰显您的仁厚,而放他们回鲁斯尼那去无异于纵虎归山。”点明其中利害的撒留乌斯恳请查士丁尼收回成命。
但查士丁尼却并没有回应,而是牵着战马站在土坡上远远遥望旷野之上袅袅升起的浓烟。远处传来悠长深邃的圣颂,那是塞尔吉乌斯修士以及阿格里尼翁教团们在祈祷亡者安息,为了避免疫病无论是伊庇鲁斯还是莫利亚战死者的遗骸都选择了火葬。
不知过了多久,查士丁尼方才开口道:“逝者已矣,生民多艰,这些俘虏的家眷如今还都在伊庇鲁斯,怎肯为我效力不顾妻儿父母的死活。就像我们之前在阿克蒙河畔俘虏的那个希米恩,尽管与我有故,可他还是不愿意归降于我。像他那样的人,在伊庇鲁斯人中可不是少数。毕竟米哈伊尔杜卡斯早已经成为他们眼中的‘诺亚’了。与其扣留他们在这儿浪费我们为数不多钱粮,还不如放他们回去家人团聚。”
查士丁尼神色平静道出自己的想法,百废待兴的塞萨洛尼卡本就供养不了太多的军队,一个俘虏便是一张嘴,还不如放他们回去拉拢人心。可是在撒留乌斯看来这数千人的俘虏放回去可不是开玩笑的,他咬了咬牙决定说服面前年轻的主君。“殿下,您说的或许有道理,我也能够理解您为何要这样做,但是现在这种时候多余的仁慈是毫无必要的。”
刚才那番演讲撒留乌斯也在场,即便是他也为之而动容,也明白查士丁尼的真正用意,但是在如今的帝国之中想要以攻心为上的这种想法委实有些理想化了。在场的所有人或多或少其实都认同了查士丁尼所说的,为自己身为罗马人而骄傲,可是在显贵高门云集的帝国早已经将人和人之间划分好无情的隔膜,谁也不会因为区区一段慷慨陈词而抛弃高贵的杜卡斯骏鹰而去拥护一只莫利亚乡间的狐狸。
“不必对他们留情。对敌人冷酷的暴雨方能折断桀骜的苍松。”撒留乌斯隐晦地提议道,所说的言下之意已经十分明显。
“可凯撒宽恕了他的敌人才跨过了台伯河啊,撒留乌斯。”查士丁尼轻声说道。
“所以他换来了元老院中的匕首。殿下,您是要做凯撒还是奥古斯都呢?我理解您实在不愿意沾染不义之血,就请交给我吧,我宁可挖去他们双眼让他们结伴哀嚎回伊庇鲁斯也不能就这样放他们回去。当初巴希尔二世就是这样征服保加利亚人的。”撒留乌斯眼神冷酷,说出这一番残忍的话让查士丁尼都有些意外。
“所以最终保加利亚永远地脱离开了帝国的版图,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啊。我不想看到伊庇鲁斯也成为第二个。”查士丁尼拒绝了对方的提议,命令部下按照自己的吩咐完成任务。
“按我说的去做,撒留乌斯,释放俘虏,按照他们自己的意愿决定去留。若是想留下就安排居所,不想留下便发放路费。”说罢,头也不回的查士丁尼便径直纵马而去,全然不顾身后撒留乌斯的劝阻。
……
……
……
塞萨洛尼卡城内,这座白色之城洗净了战争血污带来的腥臭,只听人们撞响了圣德米特里奥斯教堂的钟声,步履轻盈地走过伽列里乌斯拱门和亚里士多德广场来到了北侧城门前。
布满了创伤痕迹的城门轰然打开,在城外已经等候多时的莫利亚新军队列齐整地进城接受民众热情的迎接,尽管经过一天血战,但是这支休整完毕后的士兵人人都军容整肃,就像是在接受皇帝的检阅一般一丝不苟,就连那些伤员们也昂首挺胸完成属于自己的凯旋仪式。而这样一支莫利亚新军在马其顿人眼中毫无疑问留下了深深的印象,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过这样精气神的罗马军队了,这才是王者之师应该有的样子。一些站在路旁的老人们忍不住眼含热泪,因为这一幕能够让他们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年轻时候帝国中兴的时代,而本眼前震撼的女人和孩子们则朝着面前的行进的军队抛洒芬芳四溢的花瓣,用这种方式来表达自己内心的激动的崇拜。
一时间举城上下都洋溢着欢庆的气息,市民们一路拥护着守卫这座城市的莫利亚新军前往塞萨洛尼卡的大广场,而那里,欧朵希雅皇女正带领着一众马其顿贵族们等候他们的到来。而这时,有些从沉浸喜悦之中走出的市民们却注意到一个奇怪的地方,这支军队从头至尾都没有一个领袖带领着他们,只有那两位莫利亚的将军,而那位塞萨洛尼卡的光复者兼拯救者查士丁尼总督却不在其列。
此时此刻,查士丁尼却已经从另外一侧的城门低调地进入了塞萨洛尼卡城内。有意地躲避开街上游行的民众,左拐右拐的查士丁尼骑着马来到了水滨码头地区,远远便能看到那座白色的塞萨洛尼卡石塔。而在那里,有人正等着自己。
“果然你也来了……”
一个久违又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查士丁尼下意识地抬眼,一袭白色的长裙首先映入眼帘,盈盈一握的腰肢在眼前一闪而过,步履轻快的一瞬间来人便吸引了往来所有人的目光,不过比起少女肤若凝脂的姿容,更引人眼球的应该是她那抹灿然生辉的金色秀发,在破败的码头边宛若朝阳。只见安东尼娅正用她那双翡翠色的双眸静静地注视着自己,似乎是在这里等候多时。
“好久不见。”望着热那亚少女,微微一笑的查士丁尼默契地点了点头,他们知道彼此来到这里要件的人是谁,也不由都想起了当初他们两人正式相识的那次碰面,查士丁尼记得在鲁斯尼那的贵族宴会上,安东尼娅穿着的正是这一袭亚麻编织的白色长裙。
“准备好了吗?”安东尼娅没好气地望了查士丁尼一眼。
而查士丁尼耸了耸肩,一副没奈何的样子说道:“就算没有准备好,你的那位糟糕透顶的老哥也不准备这次在放过我们了,不是吗?”
第六十二章 尾声(中)
“准备好了吗?”走在青石板铺的路面上,热那亚少女歪着脑袋瞧了一眼自己身旁的男人,没好气地问道。 而查士丁尼耸了耸肩,摆出一脸轻松的模样,“就算没有准备好,你的那位性格糟糕的哥哥也不会准备放过我们吧!”自从在金角湾上那次会面后,他对那位多利亚家族的贵子并无好感。 “哼哼,背后这样说我那位兄长大人的坏话,你的性格也果然够烂的。”被查士丁尼逗笑的安东尼娅白了一眼,可她脸上随即蒙上了一层怅然,忽然停下脚步一脸认真地说道:“查士丁尼君,如果这一次我一定会被带回去的话,我希望你能答应我一件事情,可以吗?” “什么事情?”查士丁尼顿足转身望向安东尼娅。 而少女轻启朱唇,低声说出了令人惊愕的请求道:“帮我毁灭掉多利亚家,就像他们毁了我母亲和我还有我哥哥的一生那样。” 安东尼娅神情平静地说出这一番话,眼眸中流转的凝光水波不惊,可这眨眼谈吐之间,和查士丁尼所说的却是一桩足以令旁人惊骇的大事。须知多利亚家族在热那亚城邦里绝对算是不小的一股势力,想要将其连根拔起非要大国出手不可,现在的查士丁尼势力远远不够,哪怕是未曾被肢解的罗马帝国也难以去国鄙远。不过更让人匪夷所思的是,提出这一请求的安东尼娅正是多利亚家的一员,显然少女是恨极了她的家族,哪怕自己的身体中和对方流淌着相同的血脉。 尽管也曾知晓安东尼娅过去私生女的身份,略知其中的缘由,查士丁尼还是被眼前女孩的恳请所震惊,他本以为是安东尼娅被逼婚之后的才造成的矛盾,但显然事情似乎并没有那么简单。查士丁尼没有直接答应对方请求,而是问道:“你哥哥?我还以为你一直都很恨他来着。” “我从来没有恨过我哥哥,我只恨我自己没能早一点去分担那一份痛苦和折磨。”安东尼娅抬头望向眼前的高塔之上,回想着幼时过去的点点滴滴,对查士丁尼也似乎是在对另一个人说道,“要知道热那亚的贵族们如同巨兽,权势是他们的利齿,嚼碎那些异类者的傲骨,财富是他们的喉舌,将一切反抗者的坚持软化重塑方便他们朵颐。我没能救下我妈妈还有安德烈亚,现在我也要被它们吞噬了,查士丁尼,如果有可能,你能帮我把这些怪兽的头砍下来吗?” “自己的麻烦自己解决啊,丫头!还没有尘埃落定之前,不要学着吟游诗歌中的人这么大义凛然好不好!”一只拳头不轻不重地落在安东尼娅的头顶,抱着头的女孩随即听到的是查士丁尼满是不耐烦的声音,“真的要砍什么乱七八糟的野兽还是自己动手比较畅快,而且你哥哥现在说不定还没被消化完呢!别自己先给自己泄气了。这可不是当初在君士坦丁堡跟我说那番话的人。” “那番话?”捂着头的少女微微愣神,思绪也仿佛回到了三年前。 希望我们再一次见面的时候,都会有主宰自己命运的力量。 “还记得么?我可从来没有忘记。”查士丁尼轻声说道,而安东尼娅也想起了当初自己说的那句话,也是她摆脱桎梏后对自己当时的许诺。百感交集的少女欲言又止,白塔之下两个故人相知彼此默契地对视一笑。 这时,在白塔之外,一队人走了出来,看样子早已经有人出来迎接他们。 热那亚的侍卫们笔挺地站直,分开站在两侧,为首走上前来迎接到来的两人的正是多利亚家的管事查尔斯,当初在君士坦丁堡侍候在安东尼娅身侧的正是这个男人,而对方之前在伊庇鲁斯也曾谋划过一次对查士丁尼不成功的刺杀。此时两人相见,查士丁尼和他都和对方没有好脸色。 查士丁尼和安东尼娅一同走进白塔,可是正要上前,眼前查尔斯管事却拦住了他们。谷 “安东尼娅小姐,少爷只单独见查士丁尼阁下,您要和我们一起先回船上。” 显然多利亚家族现在便准备带走查士丁尼身边的少女,可是查士丁尼横出的手臂却拦挡在了他们之间。 “查士丁尼阁下,您这是什么意思?这是多利亚家族内部的事情,您不应该插手。”望着阻拦自己的男人,查尔斯管事眼神里蕴含怒意。 “我当然可以,安东尼娅小姐是我的盟友,如果多利亚家族的人和我会面,没有她在场,我是不会认可的。”查士丁尼丝毫不隐晦地拒绝了对方的要求,全然没有把眼前的多利亚家放在眼里。 “哼,这恐怕你说了不算。”查尔斯管事冷哼一声,看向查士丁尼并没有佩戴武器的腰带,随即示意身边的侍卫上前。 “动手!” 显然多利亚家直接无视了查士丁尼的警告,但是两名热那亚军士才刚踏上前一步,只听咻的破空之声,迅疾的箭矢从查士丁尼背后射来,正中两名士兵的脚下,吓得他们下意识躲闪跌了个趔趄,翻倒在地。 “我的脚下即是罗马的国土,真正不容放肆的是你们这些人,我希望下一次不需要再让我来提醒。”向身后摆了摆手致意,查士丁尼没有再多说什么。 而热那亚人紧张地望向弓箭射来的方向,只见那里是一片人头攒动的闹市区,看来狙击的射手就藏身其中,谁也不敢再有乱动。 这时,门内匆匆赶来的侍从及时解开了现场的僵局,“查士丁尼大人,安德烈亚少爷请您进去一叙,还请您屈尊随我同行,另外安东尼娅小姐同样也可以一起。查尔斯管事,请您还有其他人都在外面候着。” “可是——”见侍从带来这样的命令,脸色一变的管事还想要说什么,可是侍从冷淡的神情引入眼帘让他最终还是把嗓子眼中的话又咽了回去。 “是,我听从安德烈亚少爷的吩咐。” ……
第六十三章 尾声(下)
塞萨洛尼卡的白塔,本来是市政官专用的办公场所。在热那亚人来到之后,马其顿贵族的极力坚持让这儿成为了招待多利亚家的地方。 百无聊赖的安德烈亚多利亚正眺望着这座他的母邦一直垂涎三尺的城市,尽管饱经战火摧残,但是塞萨洛尼卡仍然是爱琴海沿路上仅次于君士坦丁堡的大都会,注视着街道上正迎接着莫利亚军队进城攒动的人群,热那亚男人默然无言,直到身后的房门被推开,侍从们引着他想要见的人走进房间。 查士丁尼和安东尼娅再一次见到了眼前的男人,上次在海上见面的时候,最终的落幕是对方被五花大绑留在了船上。可是,此刻男人望向他们目光却平淡地出奇。 “我来见你了……兄长大人。”对这种目光天生不适应的安东尼娅只感觉一阵不舒服得感觉,她有些眼神躲闪看向自己的哥哥。 可是安德烈亚却并没有理睬, “许久不见了,查士丁尼阁下。”目光并没有在自己的胞妹身上停留,安德烈亚用一种久未谋面的老友口吻向查士丁尼打着招呼。如果是不知情的人看到这一幕一定会以为这是多么感人的故人重逢,可是查士丁尼可不会忘记当初两人在金角湾上遭遇时发生的一系列不愉快的事情。 “的确许久了,在我的预期里,我本以为这一次我们的见面会远早于现在。”查士丁尼也淡淡地答道。 而安德烈亚也听出了弦外之音,吩咐侍从们退下,目光注视着查士丁尼,解释说:“多利亚家只会选择最值得投资的对象,我出现在这里的原因,想必你也能够猜到。而直到现在为止,在那些人的评估里,您还不是最佳的人选。” 热那亚贵族青年云淡风轻的一席话极尽傲慢之所能,越是平淡,越透着无言的轻蔑。 查士丁尼当然不会因为这样的话而被激怒,他太了解热那亚人的秉性了,历史上,他们和后来的米哈伊尔八世订立《南非宏条约》的时候也是这样不见兔子不撒鹰。 “可你们最后还是选择了我,而不是伊庇鲁斯的杜卡斯,不是么?”一眼便瞧出端倪的他一针见血地说道。仅仅为了接回自己的妹妹,安德烈亚多利亚不可能动用这样大的阵仗,冒着和威尼斯开战的风险干涉塞萨洛尼卡的战局。只能说明一切都有热那亚高层干涉的影子,他们注意到了在莫利亚和马其顿展露棱角的自己,想要奇货可居。 “是的,一目了然的事实。能这样轻松利落的谈话,也是我们觉得你比其他合作者更适合我们的原因。”见查士丁尼将话摊开,安德烈亚也就不再拐弯抹角。 “我们之前的确更看好米哈伊尔杜卡斯,哪怕是在你寻找到了皇女和大牧首之后,一位法理上毫无破绽的共治皇帝也更合适成为热那亚投资的对象。但是,不得不承认,我们还是高估了那位伊庇鲁斯的‘诺亚’。” “这样一看,你的妹妹眼光比你们高明的多。”查士丁尼半揶揄地笑道,用这种方式缓解身旁热那亚少女内心的紧张。而安东尼娅紧紧地盯着自己的哥哥,也似乎在畏惧着什么,完全和之前判若两人。 可安德烈亚并没有理睬查士丁尼的挤兑,而是说道:“我们和伊庇鲁斯的契约被对方践踏,而毁约者必将受到惩罚。” “是因为他和威尼斯人勾结在一起的原因?”查士丁尼问,能让热那亚和伊庇鲁斯最终分道扬镳,其中成为推手获得利益的显然只有潟湖城的那些人。 安德烈亚没有否认,“当然不止如此,但反正结果就是,母邦的大人物们计划完全泡汤,之前搭进去的投资全部沉没。甚至在那之前,热那亚的舰队还被那位米哈伊尔摆了一道,帮他拿下了科孚岛,而他反手将其作为和威尼斯人交好的见面礼。” “哈,真是讽刺,如果你们当时不这么做,兴许提奥多尔杜卡斯会是你们下一个挑选的对象。”伪装成拉丁人袭击科孚岛诱使阿格里尼翁亲王外出遇刺,不用多问,想来便是热那亚人的手笔,结果反而让他们砸了自己的脚。查士丁尼嘴角扬起讥讽的微笑。 而安德烈亚也用意味深长的话语,反唇相讥道:“确实,不过也让你赚得了阿格里尼翁和一位尊贵血统的新娘。而那最终让我们下定决心来支持你对付反复无常的杜卡斯,查士丁尼君。” “呵呵,这兴许可以看做是一种恼羞成怒了。” “不论是热那亚还是多利亚家族,一切都按照规矩行事,而不会遵循好恶爱憎,这是商人的思维,也是我们骨子里的思维。选择你,和伊庇鲁斯无关。”安德烈亚一脸的平静。 而这一番说辞,查士丁尼是相信的,的确符合对方的作风,只是眼前这个和自己年岁相仿的青年,说出这样一番冷冰冰的话,即便是他有些动容。真如安东尼娅说的那样,热那亚的城是一头会将人异化的怪兽。 “那样再好不过,热那亚朋友的友谊我乐意收下,那么没有其他的事情话,我想安德烈亚阁下,您也可以回去交差了。”查士丁尼点了点头,想要结束双方的对话。 可安德烈亚显然不会允许查士丁尼就这样把水搅浑,蒙混过关。“查士丁尼君,我们不可能容忍有第二个米哈伊尔杜卡斯出现,我们拿出诚意的同时,您也一样需要作出一些什么让我们能够相信。” 哼,果然在这里等着我呢! 查士丁尼心中冷笑,不以为意,“米哈伊尔杜卡斯的主力已经被我击破,此时的他不过是坟中枯骨而已,我想即便没有你们的帮助,我也足以对付得了他。在这样一件事情上,我不认为热那亚有值得我需要拿出诚意的必要。” “可如果威尼斯人呢,再加上君士坦丁堡的亨利。即便是狡猾的小狐狸,也不是雄狮,在群敌环伺的局面下,不必要的强硬只会让你被撕成碎片。”安德烈亚望着查士丁尼准备离去的身影,加重语气地警告道。 查士丁尼停下了脚步。 “你知道为什么前日一战保加利亚人半途撤军弃伊庇鲁斯人于不顾让你轻松取胜么?”安德烈亚多利亚向查士丁尼说出了一个惊人的消息:“佛兰德尔的亨利在三日前从尼西亚返回君士坦丁堡,便再一次集结军队袭击保加尔人的后方,你应该庆幸,他没有把你当成他的这次目标。但下一次呢,当他这位自称正统的罗马尼亚皇帝听说紫室的皇女和君士坦丁堡的大牧首在塞萨洛尼卡,你猜他的军锋将会指向哪里?而威尼斯人也是一样,之前的小打小闹也许不会让他们在意,可是这一次之后,我想再傲慢的商人贵族也不会允许一个横亘在马其顿到伯罗奔尼撒的庞然大物和他们争夺罗马的遗产。其实你已经没有其他选择了,查士丁尼君。海洋早已经不属于罗马人了,三日的车马一日的船,浪涌是意大利的延伸,如果你没有在海上的力量根本无法立足当下,更不用说收复君士坦丁堡,只有和我们合作,才是你唯一的生路。” “如果我拒绝呢?”转身望向同样注视着自己的金发贵族青年,神色冷峻的查士丁尼并没有像多利亚预料那样屈从。 “那我们可能便会成为敌人,要知道在热那亚内部,也有不少人极力想要拉拢拉丁皇帝的。”似是而非的警告永远更具有威慑力,热那亚男人面无表情地说。 “那还是算了吧!” 出乎安德烈亚多利亚的意料,查士丁尼竟然还是断然表示了拒绝,他没有想到自己已经说的那么清楚了,面前的这个人居然还能对他说不。就连一旁的安东尼娅也诧异查士丁尼会这样选择,尽管热那亚绝不会是善类,但是站在查士丁尼的角度,这的确是最有力的盟友了。 而查士丁尼不慌不忙地接着说道:“准确一点,让我再解释一下吧,安德烈亚。我从来不排斥任何的盟友,这点没有问题。但是我不会接受任何的威胁,我们可以合作,但我绝不会作出任何的承诺。我只接受投资,但任何人都无法让我屈服。对等的关系,换来对等的回馈。这便是我的回答。我绝不会受制于人!” “这便是你的答复么!”金发美男子清秀的面庞阴沉的可怕,他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安德烈亚拂袖而去,“看来我只能把这个遗憾的结果回去告诉元老院的几位大人们了,他们本来对你抱着很高期望的。”他望向了查士丁尼身旁的安东尼娅,神情更是一冷。 “跟我回去,安东尼娅,康斯坦斯伯父对你很失望。” 说着热那亚贵族青年拍了拍手,门外的侍从们走进来了两个,便想要带安东尼娅离开,可是查士丁尼伸手却拦下了他。 “安东尼娅的去留我想还是由她自己来决定吧!” “我是她的兄长,只要她还没有出嫁,我当然有这个资格为她作出这个决定。”安德烈亚冷冷的说道,两名侍从随即抬手便想要拨开查士丁尼,但是他们忘记了面前的对方,手中除了握着权柄更熟悉的是战场上的剑。 只见查士丁尼轻松地推拨撤步,便让安德烈亚手下的侍从们伸出的手犹如扑倒了空气无处接力,直接一个趔趄摔倒。热那亚人挣扎着起来正要发作,可他们却看见查士丁尼那一瞬间湖蓝色眸子里闪过的寒光心中一颤。 这不仅是上位者的气场,更是战场上历练之后所凝练出来的威亚,一时间无人再敢上前。 “安东尼娅是我的盟友,也是罗马的客人,我想她有这个资格。正如我所说的,对等的关系,换来对等的回馈。”对热那亚人视若无睹的查士丁尼推开房门,而在外面守候的侍从们虽然按剑而立,可是却一动也不敢动。因为此时站在外面的除了热那亚人,还有挎着弓握着剑的突厥武士们,是阿尔斯兰带着他的部下们及时赶了过来。在这些百战精锐面前,习惯海上作战的热那亚人自然难以应付。 “那么告辞了,安德烈亚阁下。”查士丁尼带着安东尼娅离开了房间,只留给对方一个背影。 …… …… ……
第一章 塞尔维亚人
“看来你失败了。”热那亚老贵族十指交叉放在胸前,居高临下地望着眼前自己的侄子,冷冷地说道。
“的确是我失算了,莫利亚小狐狸并比预想的那样容易控制,他想要更平等的地位才答应合作。”
“更平等?哼!”老人冷哼了一声,透着过窗外眺望着船外平静的海外边上渐渐喧闹的罗马集市,眼神里透着不屑。“现在整个罗马帝国上下没有一个人有这个资格和我们谈条件。看来这个查士丁尼并没有你说的识时务。也许当初就应该接受佛兰德尔的亨利给出的条件,尽管苛刻,但至少现实一点。”
安德烈亚亚多利亚没有说什么,神色平静,尽管他知道这次自己的使命没有完成会是什么样的后果,可他依旧像从前那样从容,即便是面对这个男人也是一样。
“没有什么再想说的吗?”康斯坦斯意味深长地问安德烈亚,“家族里面对你的意见一直都很大,加上这一次的失败,就算是我也不可能保得住你。和米兰人的联姻事关整个城邦,可不仅仅是多利亚家的私事,可你这一次连你妹妹都没有带回来。”老贵族一番警告的话,听起来却既不像是恼怒也不像是威胁,反倒是透着一丝漫不经心。
“如果家族已经决定好了一件事情,无论我说什么也没有任何意义吧,康斯坦斯伯父。”
“你倒是回答得乖巧。”康斯坦斯多利亚转头瞥了一眼窗外,“我这一次秘密从君士坦丁堡赶回到这里来,实话也告诉你吧,和佛兰德尔的谈判已经吹了。元老院那边很恼火,我们帮助米哈伊尔杜卡斯解决掉了阿格里尼翁公爵,结果被他反咬一口,让威尼斯人轻易的拔掉了我们收买来的伊利里亚海盗据点。不仅如此,亨利也被施压驱逐了我们在加拉塔的侨民,简单地来说,这两年来我们在东方的布局已经全部打了水漂。换言之,母邦和我们多利亚家唯一的希望便在那只小狐狸的身上。”
“那么伯父,您的意思是?”
“再回去一趟,答应那小子的要求。”康斯坦斯无奈地摇了摇头,如果不是万不得已,他也不愿意这样做。但比起桀骜不驯的合作伙伴,已经崛起的威尼斯人已经逼得他们没办法选择。
眼前伯父这样的决定,安德烈亚并不意外,随即点了点头,“是,伯父。那么安东尼娅那孩子呢?”
“哼,你的好妹妹。”提到这个名字,康斯坦斯便神情生厌,“这几年来你对她的放纵简直给家族蒙羞,即便这一次你将她带回来,我也会把她送进修道院里。她的悔婚已经让她没有再和米兰人谈判的价值了。姑且留着她在那个腌臜的希腊人那边,到时候也算是我们谈判用的筹码。我很庆幸,安德烈亚,我的孩子,你身上那一半肮脏的血统没有使你走上歪路,我还需要你,多利亚家还需要你。”
男人用俯视的目光规训着自己的侄子,而他的眼神里并没有看着后辈血亲该有的温情,仿佛在看待一件普通的工具,每一次使用完之后都会打量是否趁手,还有没有留在身边的必要。而在这冷冷的目光里看不到的阴影之中,安德烈亚多利亚苍白的拳头正紧紧攥在身后,指甲在掌心中掐出鲜红的血印。
……
“没想到还要继续麻烦你们。”安东尼娅在暖室内,欧朵希雅正给她拆下绷带换上新的纱布包扎伤口,看着皇女她略带歉意地说道。
欧朵希雅摇了摇头,为热那亚女孩清理好已经开始愈合的创口说:“你已经为我们做得够多了,小安东尼娅,不仅仅是我,还有查士丁尼,我们都很感谢你。而且你作为我孩子的教母,就算查士丁尼同意了,我也不会答应热那亚人就这样把你给带走。”
看着眼前对自己十分好的女人,安东尼娅下意识地眼眶温热,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被人爱护的感受了。眼前的皇女尽管只比她大几岁,但是望着那张恬静的脸庞,热那亚女孩仿佛又看到了自己已经逝去的母亲。
“谢谢你,欧朵希雅姐姐!”下意识地脱口而出,等到安东尼娅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喊出了这个称呼。
而罗马的皇女却先是有些惊讶,随后露出十分欢喜的神情将热那亚少女抱在怀里。
“还是第一次有人喊我叫姐姐呢!早就应该让小安东尼娅你这么喊我了。反正你是海伦娜那孩子的教母了,喊我姐姐也一点问题也没有。”作为安杰列斯家第三皇女,欧朵希雅意外地喜欢这样的称呼,因为在这几个月的相处里,她也早已经将安东尼娅视为自己的妹妹。
“痛痛痛,压到手啦!”突然被这么热烈拥抱弄懵住了的热那亚少女狼狈地惨叫一声,原来激动的罗马皇女忘记给她缠绷带的手臂打上结。
……
与此同时,塞萨洛尼卡的夜幕下,马其顿大区监狱里,查士丁尼正在其中。这座守备森严的监牢里早已经没有多少犯人,因为长期的战乱影响下,任何能够上战场拿武器的人都不可能被允许在在这里吃牢饭。也正因为如此,在战争过后,这儿也就被当作为关押战俘的专门场所。尽管伊庇鲁斯的士兵被允许获得自由而被释放,但是在塞萨洛尼卡城下大战中,查士丁尼的军队同样还俘虏了一批保加尔人还有塞尔维亚人,这些米哈伊尔杜卡斯的仆从军,他都没有放走。
查士丁尼信步走过一扇扇牢门铁栏,扫视过被囚禁在监狱之中的俘虏一张张神情各异的面孔,终于在最深处的一间囚禁室前驻足脚步。而这么晚上,他秘密来到这里正是为了去见监狱中的这个人。
只见守卫的狱卒缓缓将铁门打开,里面一个蓄着长胡子的塞尔维亚中年男人正端坐在里面。
“尊敬的查士丁尼阁下,我们终于见面了,我代拉什卡大公向您问好。”
第二章 密约
“许久不见了,皇女殿下。”在查士丁尼的引见下,被囚禁的塞尔维亚男子出现在了欧朵希雅的面前向其行礼,抬起头,两人相互对视,似乎早就认识。
年轻的皇女神情微变,但随即恢复了原样,说道:“是的,的确许久未见了,萨瓦牧首。没想到我们还会再次见面——以这种形式。您无需如此多礼。”尽管欧朵希雅表现得十分淡然,但是一旁的查士丁尼却知道,眼前的罗马皇女其实必然十分被动。因为站在这里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如今塞尔维亚人教会的牧首,同时也是拉什卡大茹潘的兄弟,萨瓦·尼曼雅。曾经远嫁到塞尔维亚的欧朵希雅当然认识对方,说不定那场破裂的婚姻也是由面前这个人主持的。但正是知晓这层关系,查士丁尼才决定将面前的男人带到欧朵希雅面前,尽管这样做似乎有些尴尬。
“不管如何,你毕竟是大茹潘前任的夫人,即便离婚,您也是大茹潘继承人的母亲,必要的礼数还是少不了的。”萨瓦淡淡地说道,“我代我的王兄和王侄向您问好,殿下。”
此话一出,欧朵希雅的身体如遭电击一般地颤抖了一下,回忆起过往的皇女没有说话而是沉默以对。而一旁的查士丁尼也想起,历史上阿历克塞三世曾经将欧朵希雅远嫁到拉什卡,和当时的斯蒂芬大公联姻,诞有一子,可随后二人便关系破裂,欧朵希雅回到了君士坦丁堡受尽父亲的白眼,那显然是一段不愉快的回忆。
随即查士丁尼便岔开了谈话,将矛头对准了塞尔维亚男人身上说道:“那么牧首阁下,您派兵协助杜卡斯家的人进攻塞萨洛尼卡便是所谓问好的方式吗?”
面不改色的萨瓦随即解释道:“这仅仅是一场误会罢了,在这两年里,随着君士坦丁堡的陷落,拉什卡能够得到帝国的消息全部依赖往来客商的传闻片语而已。在此之前,我们甚至并不知道皇女殿下安然无恙就在塞萨洛尼卡。但不管怎么样,拉什卡一直以来都是帝国最忠实的藩属与盟友,所以我们与伊庇鲁斯的杜卡斯携手自然也在情理之中。当时我作为大茹潘的使者停留在鲁斯尼那,受米哈伊尔杜卡斯的邀请协助他作战,并不知道对阵的敌人竟然是支持皇女殿下的查士丁尼阁下,您的军队。”
塞尔维亚牧首将原委娓娓道来,尽管并不能令查士丁尼信服,但可以确定一点的便是表明立场的对方显然也不希望继续之前的敌对。
而欧朵希雅此时也已经明白了查士丁尼带对方前来真正的用意,平复下内心中的情绪,“那么萨瓦阁下,既然误会已经解除,我希望在您回去之后拉什卡方面可以立即断绝和杜卡斯伪帝之间的关系,倘若塞尔维亚人尚且还承认当初和我父亲的缔约。”
“这一点当然没有问题,殿下。我们永远是帝国忠实的盟友。为了表达我的歉意,以及兑现拉什卡和帝国的盟约,塞尔维亚人愿意听从殿下您的调遣一同讨伐伊庇鲁斯的僭主。”萨瓦牧首出人意料地表示配合,随后便单膝跪地向面前的罗马皇女宣誓效忠,可是显然这样一番承诺绝对不会是免费的。
见对方也不愿意直接挑明,欧朵希雅也回以冷淡的外交辞令,“如果真如萨瓦阁下所说的那样话,我必然投桃报李,馈赠以帝国最真挚的友谊。”作为紫室出身的她对罗马宫廷之中权贵的利益往来司空见惯,尽管面前的萨瓦牧首当年在塞尔维亚算是对她态度友好的,但欧多西亚也并不愿意轻易将谈判的主动权交给对方手里。
见此情景,萨瓦·尼曼雅也不在意,本身他也并不急于将自己的诉求和盘托出,而是点了点头说道:“那将是拉什卡领的荣幸,我愿为帝国和塞尔维亚牢不可破的友谊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愿皇女殿下和罗马帝国永远安康。”
“那么查士丁尼君,萨瓦牧首的事情就全权交付给你来处理吧,我有些不舒服,塞尔维亚人这几天在塞萨洛尼卡的起居就拜托你了。”欧朵希雅皇女的神色并不好看,匆匆便将和塞尔维亚的谈判丢给了查士丁尼。
“那么请殿下放心,这件事情便包在我身上了。”
对此查士丁尼也早有预料,点了点头,带着萨瓦牧首走出了欧朵希雅的寝宫。
而两人秘密觐见罗马皇女的事情并无其他人知晓,望着领着自己出来的查士丁尼,萨瓦牧首有些好奇地问道:“我很奇怪,你全程都不让我把你我之前谈判交易的内容说给皇女殿下听,这样真的好吗?”
“对于殿下而言,有些事情知道的越少越好。就像你今天所许诺的那些,恐怕在拉什卡大茹潘面前你也不敢一五一十全部说出来吧!”查士丁尼头也不回道。
“那么这样的话,我是不是可以认定你我之间的密约算是已经达成了?”萨瓦牧首脸带着微笑,不紧不慢地跟在查士丁尼的身后问道。
而查士丁尼停下了脚步,懒懒地答道:“放心吧,明天你便可以见到大教长了,就算你不信我,彼得冕下的承诺总该让你相信了吧!”
“那这样再好不过。三日后,我便可以动身回去,带着密约给我王兄复命了。届时,当查士丁尼阁下您讨伐伊庇鲁斯的时候,我们也将履行承诺出兵助战。”
早在地牢之中,萨瓦牧首将自己的身份表明之后,他和查士丁尼便已经私自达成了两国结盟的协议。查士丁尼将所有被俘虏的塞尔维亚人释放,作为回报,萨瓦将会回去促成拉什卡大茹潘支持查士丁尼,当然仅仅这样还远远不够。查士丁尼为了能够得到塞尔维亚人充分的支持,答应了事成之后,予以塞尔维亚名义和事实的独立,而方式便是答应升格塞尔维亚人教会为总教会,令萨瓦得到大教长的委派成为塞尔维亚大牧首。这样,萨瓦既可以如愿以偿得到自己一直渴望的地位,同时也可以名正言顺为渴望称王的斯蒂芬尼曼雅二世大茹潘加冕。同时萨瓦也承诺,回去之后他将竭力稳固欧朵希雅留在塞尔维亚的幼子的继承权,以保证独立后的塞尔维亚继续亲近罗马帝国。
这项密约的内容毫无疑问有许多地方的争议,一旦曝光将会在帝国内部引起轩然大波,尤其是现在四分五裂的帝国势力各怀鬼胎的时候,但是知道君士坦丁堡的拉丁帝国此时正厉兵秣马,佛兰德尔的亨利也不是等闲之辈,所以查士丁尼也顾不得许多,同时为了避免给欧朵希雅造成不必要的麻烦,这次密约的内容他决定由他一个人独自去承担。
第三章 伊琳娜的打算
塞萨洛尼卡城外的郊野,来自阿格里尼翁的军队正驻扎在荒废的田庄内。而一座别墅中,伊琳娜杜卡斯正独自一个人守在篝火旁,身边只有几个婢女和仆人在旁服侍。这里曾经是罗马皇帝的一处行宫,后来在保加尔人南下劫掠中荒废了,而现在的她只能在这里过夜。
“殿下,时候不早了,奴婢伺候您歇息吧。”身旁的乳媪关切地说道。
“我还不困,你们要是累了的话,就先去休息吧,嬷嬷。”毫无倦意的伊琳娜望着火堆中灼烧的木炭面无表情地答道。可看见她这个样子,一旁的仆人们又怎肯退下,他们都是杜卡斯家亲王家的老人了,在这位殿下襁褓之中便侍候在侧。他们知道,眼前的伊琳娜杜卡斯还在为老亲王和亲王夫人的离世难以介怀。尽管弑亲者罗曼努斯已经伏诛,可是真正的罪魁祸首,伊琳娜的叔叔米哈伊尔·杜卡斯此时仍然还在兴风作浪。塞萨洛尼卡城下的战败不足以将鲁斯尼那多年的积累耗尽,对方随时可能卷土重来。
“还请殿下宽心些保重玉体要紧,无论如何,提奥多尔亲王的仇一定会报的。那天我们都看见,您的丈夫兵锋所指,保加利亚人和鲁斯尼那人溃不成军,宛如丧胆而逃窜进丛林里的豪猪。”弄臣挺着滑稽的肚子手指笨拙地比划着仿佛是要描绘出大战的壮阔,当然更多的是为了想要逗伊琳娜开心,只可惜这并没有什么用处。
伊琳娜默默将视线望向了不远处外灯火寥寥的塞萨洛尼卡,相比起这里,城中条件无论再恶劣也要好上许多,可之所以伊琳娜不愿意进城歇息,正是因为她还没有适应如何去面对她现在的丈夫——查士丁尼。尽管两人已经成婚,并且得到了阿格里尼翁以及色萨利诸侯们的承认与祝福,但是在她看来不过是与查士丁尼间的一场交易。即便她推枕荐席,对方随时都有可能为了其他更大的利益抛弃自己。换句话来说,缺少主动权的伊琳娜在这场政治联姻中难有什么安全感,尽管这是她当初自己选择的。离别前母亲的话似乎仍然萦绕在耳边,伊琳娜知道自己是父母最后留存的骨血,倘若她死了,那么阿格里尼翁的杜卡斯家便在世上再无什么痕迹留下。看似她现在仍然尊贵,实际上却已经站在了一道悬崖边。自己是否会从上坠落跌的粉身碎骨,只看查士丁尼的心情了。
正在沉思之间,门外这时忽然传来响动声,顿时间房间里的众人紧张了起来。这么晚的时候,这座别墅不应该有什么外人来拜访的。
“伊琳娜殿下,外面的人有事求见您。”只听是别墅外守卫的士兵的声音。
“这群人怎么如此惫懒,难道不知道殿下已经歇息了吗?”一旁一个老仆役不忿道,“亲王殿下在的时候待他们一个个都不薄,如今投靠了新主子竟然一个比一个无礼,真是令人齿冷。”一时激愤之下,老仆人说出了所有人的心里话,伊琳娜的寝室内顿时间沉默了下来。
“你在说些什么啊!一定是又在晚餐的时候贪杯了,竟然在殿下面前说起胡话来了。”看不下去去的乳媪连忙打破沉默厉声呵斥道。
如梦初醒的仆役这才意识到自己失言,顿时惶恐了起来,“殿下,恕罪,我……我刚才是急了眼昏了头才说的胡话,您千万别放在心上。”
望着谢罪的仆人,伊琳娜什么话也没有说,内心中却泛起酸楚。
原来他们都能看出我的心里面在想什么啊!妈妈,看来我真的很没用。现在的我究竟能拿什么为你们复仇呢?
正在怅惘之间,房门又再一次被敲响,而且似乎更加急促起来。
定了定神,伊琳娜示意左右的下人们,说道:“让他们进来吧,看来似乎的确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反正我也还不倦,见一见也无妨。”
房门打开,只见来人一露面便让伊琳娜吃了一惊,因为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当日在阿格里尼翁救她脱困的疯修士塞尔吉乌斯,不过现在应该称呼他为阿格里尼翁牧首了。
“多日不见了,殿下。”塞尔吉乌斯脱下身上的披风兜帽,面带慈笑道,比起当日蓬头垢面的模样,此时一席黑色教袍的他显得无比肃穆端庄。“还未向您贺喜,战胜了鲁斯尼那和保加利亚的叛军,虽不足以告慰亲王和王妃的英魂,但也离您完成他们的遗愿更进一步。”牧首款款施礼,而身旁的卫兵则退出了房门。
“塞尔吉乌斯阁下……你怎么会来这儿?”伊琳娜显然还有些意外,毕竟按理说对方应该留守在后方才是,即便真的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也不必千里迢迢来见自己才对,此时深夜来到这里,显然不会仅仅是为了打声招呼。
“是您的丈夫,查士丁尼殿下召我前来,不过我想进城前来见您一面应该没什么问题,所以便折路过来。毕竟阿洁莉娜王妃当初将您托付给我的。”
趁着夜色拜访,轻车简从看来这位牧首并非想要多么引人注目,而在自己面前又说出这样一番话也让伊琳娜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吩咐下人们为塞尔吉乌斯引路到客厅小阁中看座,并让无关人等暂且退下。
见四下无人,牧首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赞赏道:“殿下,您的确成长了许多,我相信如果您的母亲还在世一定会很宽慰的。”望着眼前已为人妇的伊琳娜,虽然在她脸上还能看出青涩少女的样子,但比起当日的稚气未脱现在已经截然不同了。
对塞尔吉乌斯的称赞,伊琳娜心中毫无波动,她清楚这位看似无欲无求的修士绝不是为了说几句废话的。淡然道:“只要存在着哪怕一丝价值,我们就还都有机会甩脱囚禁我们的藩篱。这是当时您送给我的箴言,我一直铭记于心,也一直身体力行着。我虽然依附于我的丈夫,但我也不愿意一直作为一个旁观者看完一场没有我参与其中的复仇。”
“所以您需要他人的帮助。”塞尔吉乌斯说出了伊琳娜内心的想法,“这也恰恰是我来这里的原因,殿下。我在路上,碰巧遇到了几位热那亚的‘朋友’,他们与提奥多尔亲王也算有旧,十分乐意为殿下您而效劳。”
第四章 大军集结之前
大战结束后的第三天,在安顿完了所有伤亡士兵之后,查士丁尼向塞萨洛尼卡城内的贵族们宣布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讨伐米哈伊尔杜卡斯?”以约阿尼斯为首的马其顿勋贵们得知这之后几乎惊掉了下巴,被战火蹂躏过的马其顿此时百废待兴,外部君士坦丁堡的拉丁人还在对这里虎视眈眈,可查士丁尼居然并没有休养生息的意思,反而又要大动兵戈。而更令他们难以接受的是,在查士丁尼通知他们的同时,已经有一支八百人规模的部队从伯罗奔尼撒辗转自海路抵达港口,军队集结已经开始。显而易见的是,查士丁尼压根没有和他们商议的打算。
“这恐怕有些不切实际,阁下。”看着站在台阶上的查士丁尼,明显有些恼火的约阿尼斯说道。“我们虽然侥幸打退了米哈伊尔和保加利亚的联军,单凭我们现在的实力想要一举攻克西境,还是太勉强了,尤其是我们还必须提防东边的拉丁人。”
“别担心约阿尼斯卿,除了塞萨洛尼卡城下的大败,加上之前阿格里尼翁的败绩已经动摇了米哈伊尔的元气和他在西境的威望,现在恰恰是消灭杜卡斯的最佳时机。”查士丁尼的语气云淡风轻,“至于您担心的拉丁人,放心吧,至少目前他们不会对我们构成实质的威胁。”
见查士丁尼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马其顿贵族们面面相觑,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毕竟此时眼前这个年轻人已经凭借着塞萨洛尼卡城下的大胜积攒下了惊人的威望,更不用说其本身便是欧朵希雅皇女的宠臣,谁也不敢在此时站出来公然反对。
人群里除了几个人在嘴里咕噜两下,便再无其他声响。最后果然还是约阿尼斯无奈自己开口了,这正是查士丁尼想要的结果。
“可是粮草辎重的供应呢?阁下您应该比我们清楚,仅仅是目前这里驻扎的军队规模塞萨洛尼卡便已经有些吃不消了,更不用说欧朵希雅殿下之前收容的那么多城外难民,这几个越来我们派出的监税人跑遍了周边的田陇,能够叫上税的村庄寥寥可数。”
“诚然这的确十分有难处,根据我派出去的人调查的确是如约阿尼斯卿您说的那样。”查士丁尼颔首称是,并没有反驳,脸上神色依旧波澜不惊。
“那么查士丁尼阁下,您有什么办法解决更多的人吃饭的问题呢?而且我担忧的不仅在于此,现在塞萨洛尼卡城四周没有田产,就连城中的商会和作坊,也因为战争逃逸大半,这座城市根本没有活力支撑给养给您讨伐米哈伊尔杜卡斯了!我希望您和皇女殿下能够暂时从长计议。”
“嗯,约阿尼斯卿,您说的的确有道理。”查士丁尼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认可了对方所说的事实,随即却话锋一转反问道:“所以这样说我们的粮饷的确不能指望从田税上做文章,您说是吧?”
此言一出,马其顿的贵族们登时心中咯噔了一下,而他们这才发现原来查士丁尼意味深长的眼神一直望着他们是什么意思,合着对方一开始的打算便是要来吃他们这些大户的。
“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您该不会指望我们这些人吧,我刚才也说了,我们封地的产业也损失惨重。”按照原本准备的台词如是回答,可约阿尼斯伯爵却有了不好的预感。
话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查士丁尼十指交叉也就不再和对方兜圈子直接开门见山道:“是吗?昨天我刚刚答应了热那亚人的通商请求,而那之后,对方的商船靠岸仅仅一下午,我就得到线报,有人私自将城内的粮食贩运出去。当时我并没有戳破,只是派人暗中调查,最后发现原来早在一年前便已经有人囤积居奇,黑市里的粮食价格早已经涨到了市面上十倍不止。这一年中那些人在城东的暗仓里堆积的面粉宁可发霉丢进臭水沟里也不愿意饶一块铜板售与罗马的人民,现在他们宁可卖忍痛低价卖给外国人也不愿意为食不果腹的下城区百姓解燃眉之急。可笑那些参与其中的人,和你们在座诸位,貌似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查士丁尼目光寒冷扫视过阶下的勋贵,他很少如此的震怒,本身他对旧贵族们便不会抱太大希望,不过是形势所迫选择和他们合作,所以为了平衡在各方势力博弈,这一年里,他将塞萨洛尼卡这座大城放任自治,可没想到贵族们面对国破家亡之际依旧蝇营狗苟,居然能作出这样的事情。一年来,真正为这座城市好好打算的反而是向他效忠的拉丁人巴蒂斯特爵士,这项情报正是出自他手。
“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查士丁尼阁下。”
冷厉的眼神让约阿尼斯都内心一寒,这样的铁证下他也无话可说,只能苍白地解释道。囤积居奇的事情他当然一清二楚,尽管没有直接参与,但那里面也是有他一份本钱的。本来是准备卖给热那亚人销毁证据,可约阿尼斯万万没有想到这反而被查士丁尼抓住了辫子,这下有苦说不出。
“我想没什么好误会的,那些人现在应该已经被关进了监牢,而暗仓里面粮食正好可以充当军用,相信在座的诸位没有什么异议。过去的事情我可以既往不咎,但是今天发生的事情我希望是最后一次。”查士丁尼缓缓从台阶上走了下来,沉默的贵族们畏惧得下意识地纷纷向两侧避开,为其让开了一条道路。
目送着莫利亚的小狐狸离去,直到望不见他的背影,大厅之中的马其顿贵族们这才敢大口喘气。每一个人都互相望着对方,刚才那一幕,所有人都看出了查士丁尼眼睛里的杀意,如此巨大的损失谁也不敢抱怨什么。而失魂落魄的约阿尼斯则站在原地直到现在仍然感觉毛骨悚然,他此刻终于明白,那个叫查士丁尼的年轻人远不是欧朵希雅皇女那样可以糊弄的存在——他们根本不是合作关系,查士丁尼站在这里要的只有臣服……
此刻,老贵族不禁绝望地意识到,他们这些人也许在这里主宰的时代彻底已经结束了。
第五章 条顿骑士
“这就是你们出的价钱吗?”高大魁梧的条顿骑士骑在马上俯身望着拦住自己的瓦兰吉年轻人,尽管厚重的头盔遮挡住了他的面容,但伊戈尔还是能从对方玩味的语气中猜到其此时面甲下的表情。
扯住缰绳,并不畏惧的瓦兰吉神色自若地回答:“是的,马克西米利安阁下,这的确是目前我们能够给出最优厚的条件了。只要您愿意加入我们讨伐杜卡斯家的叛军,查士丁尼大人表示愿意倾囊相助你们返回故土,所以希望您还有您的部下们可以考虑。”
“真是扯淡。”
马克西米利安听罢不悦地拨开马缰,反问道:“你认为我们千里迢迢从圣地返回就是为了帮助一群窝里斗的希腊人吗?条顿骑士的荣誉可不是浪费在这种无聊的事情上的。作为回报,我们已经为你们打退了保加尔人,至于其他事情我们并不感兴趣,现在正好分道扬镳。”条顿骑士去意已决,来到这里他本就不是自愿答应的,单纯是欠了多利亚家的人情。现在既然已经一笔勾销,那么还有更重要事情须完成的他自然不会多做逗留。
然而伊戈尔却并没有松开握住缰绳的手,冷冷道:“马克西米利安阁下,可是如果您执意如此的话,我想您和您的部下恐怕日后会后悔作出这个决定的。”
此话一出,条顿骑士团的骑士们相视左右,先是一愣,随即便哄然大笑一片起来。
就连不苟言笑的马克西米利安本人也被面前年轻的瓦兰吉这突然没头没尾一句话的威胁给逗笑了,在他看来对方这一番话仅仅是无计可施下的发泄罢了,心中并不以为意。不过作为条顿骑士,即便是无力的威胁也是不能够接受的,在笑声攘攘中,男人还是拔出了腰间的佩剑指向了对方。
“后悔吗?我倒是想现在就来看一看。瓦兰吉人,你大可不必自己出来口出狂言,让你身后那只所谓的‘小狐狸’自己站出来,不必藏头露尾。”
见小伊戈尔有危险,左右的罗斯水手们这下立即站不住了,他们可是在赫尔松一起经历过生死的,当然不能做事不管。雅罗斯拉夫当即便嗷地一嗓子让身边的弟兄们抄起了家伙,直到一个声音响起这才阻止了双方之间的冲突一触即发。
“听说您想见我,马克西米利安阁下?”查士丁尼朗声说道,只见身着披挂的他此时身后跟随着瓦达瑞泰卫队正朝着这里而来。而见到这一幕,无论是条顿骑士们还是罗斯水手们都不由放下了手里的武器。
显然查士丁尼也是有备而来,马克西米利安见状也不好再继续强硬下去,而是选择平和地讲道理。“我想我刚才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阁下。帮助你们击垮保加利亚人之后,现在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我和我的部下离开塞萨洛尼卡应该是我们权利。”
“这一点我并不否认,全城上下乃至日后光复的罗马万民都会铭记诸位曾经的功绩。你们的确随时可以动身返回故土。”查士丁尼十分地客气地说道,并没有要强留的样子。
而这样态度的大转变让马克西米利安反而有些惊讶,他本以为又要和巧舌如簧的希腊人搬弄口舌,没想到结果竟是这样简单。见机不可失,条顿骑士随即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就再好不过了。”说罢,男人便招呼着身后的部下们准备动身启程。可是查士丁尼的下一句话却让本来志得意满的马克西米利安如遭雷击措手不及。
“很遗憾,如果您真的以为应匈牙利国王的邀请去做对付库曼人的打手便可以取得教廷的原谅,我只能说这无疑是一个愚蠢的决定。”
冷眼望着条顿骑士的背影,查士丁尼不咸不淡地说道,而这看似漫不经心的一句话却足以让对方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事实上也果不其然,本来准备离开的条顿骑士一下子便僵在原地,震惊的马克西米利安扭头看向查士丁尼,而即便他带着桶盔,此时笑眯眯的查士丁尼也能猜出他此时脸上的骇异表情。
果不其然,查士丁尼算准了时间,1211年条顿骑士团应邀前往匈牙利驻守布尔岑兰为其镇压库曼人暴动,自此开启了条顿东征的序幕直接彻底改变了东欧地区的地缘板块,而这一大事件距离现在仅仅只有两年而已。查士丁尼笃定马克西米利安执意要从这里取道返回,而不是从海路前往那不勒斯,就是因为和匈牙利国王的密约。看着条顿骑士的反应,查士丁尼窃喜。果然这个时空,虽然由于有他这个变数,很多事情都发生了连锁的变化,但是更多的是加速或是延迟而并没有根本性地扭转,这对他来说毫无疑问是一个优势。
而此时的马克西米利安还在震惊于这样隐秘的事情对方怎么会知晓,要知道他在圣地借故离开表面上是和圣殿骑士团的冲突,实际上真正目的是为了充当谈判代表,这应该没有其他无关人知晓才是。男人此时看向查士丁尼的眼神已经彻底和之前不同了,莫利亚的小狐狸的确是一个难以预料难以提防的危险!
冷静下来,故作镇定,马克西米利安沉着嗓子说道:“我听不懂查士丁尼阁下您的意思,安德烈二世陛下和我们条顿骑士团并没有什么你说的联系,更不用说还能牵扯什么教宗是否原谅,何况就算这样那又如何,圣骑士团的长剑本来就是为了消灭异教徒而锻造的,又谈何后悔呢。”
男人的回答已经变相等于承认了查士丁尼猜测,而获得了这场谈判主动权的查士丁尼也终于开出了一个不菲的价格:“扎拉的事件恐怕不只是英诺森教宗,即便马扎尔人也不会放心接纳你们的。其实你们自己也清楚,安德烈二世和你们之间不过是相互利用而已,你们要是甘愿免费为其抗击一波接着一波的库曼人也就罢了,但是一旦有什么异动,马扎尔人会毫不犹豫驱逐你们。所以我才会说日后你们一定会后悔的。”
“那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很简单。与其这样为什么不和我合作呢?异教徒对于如今四分五裂的帝国而言从来不是稀缺品,你们大有机会犁取属于你们的土地,而不必仰人鼻息。我想条顿骑士团的诸位应该也不愿意永远让医院圣殿两大骑士团一直压你们一头吧!”
查士丁尼微微一笑,递出了手中的橄榄枝向面前的条顿人,他知道自己这番话是空头支票同时也可能是潘多拉的魔盒,但此时此刻有一点他可以确信——如今的罗马最糟糕永远不会是现在,没有变化的僵局只会一步步让这个国家走进坟场。
第六章 鲜花与长矛
“咚——咚——咚——”今日圣德米特里奥斯教堂的钟声响得格外悠长,早早地唤醒了那战火稍息的第四日黎明。塞萨洛尼卡大广场前,身穿白色织衣的罗马人民们攒聚在一起簇拥着披着黑色教袍的神职司铎们缓缓走过圣堂外的拱门,这一幕虔诚且肃穆。
而四方广场之外,查士丁尼正平静地望着这一切,坦陈而言,他对眼前这一切并不感冒,但是不得不承认,司铎的经文有的时候比战士的长剑要管用许多。无论他在城外与米哈伊尔杜卡斯的军队血战几何,对于城墙后的平凡人而言,教士们的教诲无疑更令他们亲近,这是查士丁尼不得不承认的。此时,人群视野之中,一位老迈和蔼的大教长要比披坚执锐的军队管用的多。
约翰十世,君士坦丁堡的牧首,帝国的大教长,曾经阿历克塞三世皇帝最信赖的臣子,在十字军攻陷了狄奥多西城墙后不知所踪。历史上,尼西亚的拉斯卡里斯也曾邀请其过去,但被这位大教长婉拒。而如果不是有安东尼娅的帮助的话,恐怕自己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他竟然一直隐居在瓦拉几亚的山区之中。也多亏如此,在这位大教长巨大的影响力下,无论是自己还是欧朵希雅皇女都得到了一定程度上正统性的加持。
“你就在这里安坐幕后吗?”身后同样没有出面的热那亚少女百无聊赖地观望着自己毫不熟悉的东正教仪式。
“这些事情交给皇女殿下就可以了,这样我自己也乐得半日清闲。更何况这种场合我实在应付不来。”
查士丁尼十分坦陈地向安东尼娅表示自己和她现在是同样的心情,对繁琐的宗教仪式并没有什么兴趣。另一方面,他不出面也可以避免刺激到一部分人,毕竟自己之前对黑市的清理已经让他们肉疼无比了。
这几天查士丁尼一直都在忙着处理接下来要做的事情,筹集军粮,调集辎重,集结军队,种种事务的确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所以今天也是他难得可以松一口气的一天。他和安东尼娅两人站在白塔之上望着广场上的罗马人民将鲜花献上给正中人们簇拥的大教长。而约翰十世则向自己的信众们进行一番关于“争战有时,和好有时”的布道,显然这是在做即将出兵讨伐鲁斯尼那的总动员,而由于集结令早在前两天就已经发布,所以已经有心理准备的民众们大都情绪稳定。
直到欧朵希雅皇女的到来,平静庄重的人群中爆发出喜悦的欢呼,将典雅点缀的大广场用热情洋溢。但听那山呼的万岁声即便是查士丁尼他们这一边都能听的一清二楚,显而易见,塞萨洛尼卡的民众们对这位殿下爱戴胜过了对宗教的虔信。这也难怪,如果说人们之前或许还对这位正统的皇女心存疑问,但经过了塞萨洛尼卡保卫战之后,这位可亲的殿下早已经在底层人民乃至贵族口中不可教化的斯拉夫人眼中成为了值得信赖的女至尊。
“这些欢呼和掌声你难道一点也不心动吗?即便欧朵希雅姐姐一点也不吝啬和你共享。”看着查士丁尼波澜不惊的样子,安东尼娅有些奇怪地问他,在她所见过的许多人之中很少有人会不迷恋其中,比如她的那位哥哥。
“欧朵希雅姐姐,没想到你们现在都这么亲密了。”查士丁尼笑着对一旁的女孩扮了个鬼脸,随后望向了头顶上苍穹,淡淡地说道:“芬芳的鲜花濡染固然令人沉醉,可是长矛上未干涸的铁锈味往往能够令人警醒,现在塞萨洛尼卡的人民们能够在这里欢笑是用无数人的鲜血所换来的,而那些牺牲者的名字必然不能被所有人铭记,所以我能做的便只有不遗忘,不遗忘我所做的这一切最开始的本心。直到罗马的鹰旗将会重新飘扬不再降落的那一天,而那时我更希望可以跟所有人一起分享那一份荣辉。”
“果然。”听罢,乖顽的少女却吐了吐舌头,向着查士丁尼揶揄:“还说你应付不来,这一番长篇大论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才是大教长呢!不过的确是很有意思的新鲜言论,至少比我以前拜访过的人说出来的陈腐之语有趣的多。”
“那么你呢,安东尼娅?你至今所做的理由又是什么呢?如果你只是厌恶你的家族的话,远远地逃走不就可以了。为什么一定要做到现在这个地步呢?”查士丁尼也认真看向了安东尼娅问道,和对方认识了这么久,可真正交心相谈却还是头一次,他也向对方提出了长久以来自己的一个疑惑。从这个热那亚女孩身上展现的一切来看,她的身份显而易见的尊贵,这两年来他们的合作中安东尼娅调动的力量很明显不可能仅仅是多利亚家族政治联姻的对象所能够拥有的。
面对查士丁尼的疑问,安东尼娅并不意外,其实自己的身世之前也曾告诉对方,而共同经历过种种之后,他们彼此之间早已经是可以信赖的伙伴,于是少女也坦然道:“如果说出刚才那番话的你也生活在热那亚那种城市的话,你也会厌恶它的,查士丁尼。佛罗伦萨人比喻威尼斯人像是猪恰如其分,而热那亚人无疑就像是头驴。冰冷的城市中,人们形同陌路,底层遭到鞭笞,便四散奔走,而上层为了眼前的利益便会彼此仇恨。看似繁华的城邦不过是无数个人组成的松散联盟,所以我们热那亚人可不像你们希腊人,对脚下的土地总是怀着一种眷恋。”说出这一番话的少女,心中怀着埋藏已久的怨恨,她和她母亲在下城区渡过的那一段童年永远难以遗忘,所以她才不会像她的那个哥哥那样承认自己多利亚家的血脉。
“话可不能这么说哦,小犟驴!”查士丁尼突然突然捏了捏一脸幽怨的女孩鼻子,朗声说道:“我们怀着对土地的眷恋,从来不是因为什么民族习俗,因为我们所生活的一切无论喜怒哀乐都已经融入了灵魂生命之中。那些厌弃的那些怀念的,杂糅在我们的回忆里,如果有人要夺走的话那我们唯一应该做的便是给他一拳,再抢回来。”
他的话音刚落,圣德米特里奥斯大教堂的钟声恰好再一次响起,而大广场上,大教长庄重的宣告声传来。
“以至高至大的圣使徒皇帝与大正教会之名,罗马人民以及元老院所爱戴的女至尊,欧朵希雅殿下从即日起加冕为帝国之女凯撒。”
第七章 别离
共治女皇,或者称呼为女凯撒,这是帝国之内仅次于皇帝外最尊贵的称号,往往普通的皇后或者皇女都很难获得的,因为它不仅仅意味着浩荡皇恩还意味着在帝国之内非同一般的权柄。将其授予的资格一般只有真正的皇帝才拥有,而非常时期非常之事,欧朵希雅安杰列斯,此时的她在马其顿人民们的瞩目下戴上那顶冠冕。不仅意味着她得到了大正教会的正统加持,更得到了罗马人民的认可,承认了她便宣告了莫利亚、马其顿、色萨利以及南伊庇鲁斯乃是帝国真正的正统,鲁斯尼那、尼西亚、特拉比松等皆为犯上僭主。
在人民的鲜花和战士的长矛簇拥下,欧朵希雅完成了她的加冕仪式,只听她耳畔身侧环绕着的,皆是臣民的山呼万岁,既有塞萨洛尼卡民众也有斯拉夫山民,更有瓦拉几亚的牧民还有伦巴第佣兵以及瓦良格的水兵。望着眼前的一切,紫衣的皇女眼神中闪烁过刹那的迷离,可很快便被果毅决然所取代。此刻的她已经不会再迷失,既不会像她的父母那样在过眼的虚荣之中忘记自己的职责所在,也不会如过去的自己一味地去逃避推卸。她不再是安杰列斯家默默无闻的小女儿,而是罗马这个国家的慈母。
“欧朵希雅冕下,万岁!”
“欧朵希雅冕下,万岁!”
……
“她会成为一个合格统治者的,不是吗?”远远观望着眼前的一幕,安东尼娅问查士丁尼。
“当然,她一定会赢得她的子民爱戴。”查士丁尼毫不犹豫地回答,这是在特里波利斯那一晚上叛军掀起的战火前,他和这位下定决心履行自己责任的皇女相互约定过的。
“但这也意味着她的敌人们必然会对她除之而后快。”
正当两人谈话之间,身后匆匆忙忙传来了脚步声和喘息声,查士丁尼和安东尼娅都不约而同转向身后望去。只见查士丁尼的侍卫长撒留乌斯神情焦急而又痛苦,还没有等喘一口气便哽咽地开口道:“查士丁尼殿下,阿纳斯塔修斯大公,醒了……但他已经快不行了,他请您快去见他……他最后一面。”说完,忠诚的侍卫椎心泣血,低下了头只想极力忍住那热泪流出眼眶。
而查士丁尼哑然站在了原地,他本预料到会有这一天,可却没有想到来得如此之快。在莫利亚大叛乱之后,被约柜碎片侵蚀的老大公便一直病重不醒,这两年来终于还是油尽灯枯。可查士丁尼万万没有预料这个已经写好的结局会来的那样突兀,他本以为这场别离会有一场体面的告别仪式,但显然回光返照的老人并没有能够支撑太久。
“很抱歉,我应该早一点告知你的,阿纳斯塔修斯阁下能够支撑到现在已经是一个奇迹了。”一旁,热那亚女孩满脸歉意地说,一直以来照料皇女和那位瘫痪的老大公病情的都是安东尼娅所负责的。毕竟战乱后的塞萨洛尼卡名医屈指可数,而她曾经是那位克里斯托弗医师带大的,耳濡目染下懂得药理。可安东尼娅内心里一直隐隐不安,因为这位老大公身上的怪病她一点头绪没有,而更令她恐惧的是,欧朵希雅皇女似乎身上的病情也和其相似,只不过程度较轻,那岂不是意味着……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查士丁尼摇了摇头,他清楚怪力乱神的约柜之力根本不是药石可解的,只是他现在必须离开了。对阿纳斯塔修斯大公,查士丁尼是一直内心感激的,当初如果不是对方的帮助,他根本无法站稳在伯罗奔尼撒的脚跟,现在无论如何都要去见他最后一面。
“皇女殿下那边就暂时拜托给你了。”说罢,查士丁尼跟着撒留乌斯前往了内殿。
……
深宫之中,广场外万人的欢呼声回荡在灰蒙蒙的穹顶内外,那是喜悦洋溢着生机才能做到的,衰朽的老者缓缓睁开了双眼。
真是一把老骨头了啊,越来越不中用了。明明已经睡了那么长的一大觉,结果醒来又疲倦得想闭眼。曼努埃尔,如果你还在的话,一定又会嘲笑我这个衰老头了。
阿纳斯塔修斯大公自嘲地笑了笑,如今的他连说话都有些用不上力气了,可他依旧坚持让身旁的仆人们将自己的病躯撑起坐卧在床榻上,望着窗外几缕勉强透进来的阳光,老人的眼眸中也闪动着几分光亮。
“这场梦真久啊!”阿纳斯塔修斯喃喃自语道,他感觉自己这两年来并不完全像是一具行尸走肉,而仿佛只是做了一场梦,那梦中他看到了太阳从金角湾中跃出,而山丘上,女人们在歌唱,男人们在田亩中耕作。他梦见到一个天使正朝着太阳飞升而去,那是他已经死去的儿子,他梦见那天使双翅振去吹来几片厚厚的雨云,手捧着酒醡倾倒化作甘霖,他梦见那天使驱散疫病,将它们投入太阳的炉火之中,还梦见他手捧竖琴向着四方演奏,而梦中的战争、饥馑和死亡便如同海水退潮,不再肆虐。他呼喊着,在梦中呼喊着自己儿子的名字,想要让他回来,可是恍惚中他又梦见那天使似乎有着和他一样的面孔,可仔细一看却又不一样,唯一不变的是梦境中的天使他还在越飞越高。直到他蜡做到翅膀终于承受不了耀阳高温融化,从天而降,坠入了金角湾。可是令阿纳斯塔修斯大公惊讶的是他并不悲伤,梦中的他和农夫们在一起,手握着镰刀站在金色的麦田之中,他笑了,哭着笑了。这是他失去儿子这三年来第一次笑了……
“大公,我把查士丁尼殿下带过来了。”撒留乌斯激动的声音姗姗来迟,而当他带着查士丁尼赶来的时候,寝室中侍奉阿纳斯塔修斯大公的仆人们全都跪倒在地上陷入死寂。
他们还是来得太迟了。
病榻上,老人安详地坐卧在鹅绒枕边,衰朽的面庞两侧尚有未干的泪痕,但是他脸上依旧挂着满足的笑容,就像梦中他飞向太阳是那般灿烂。
第八章 葬礼
阿纳斯塔修斯大公的葬礼,由欧朵希雅皇女和约翰大教长主持,对于这个老人的逝世,她也不由感怀万千。当初如果不是这位科穆宁家的旁支收留了她,也许自己已经成为了拉丁人的阶下囚,又或者沦为其他人利用玩弄的工具。而在特里波利斯大叛乱的那晚,尽管记忆已经模糊不清,查士丁尼对她也一直讳莫如深,但欧朵希雅还是依稀记得是这个老人救下了自己母女。可这样一位可敬者的死去,却是如此的寂静无声——昨日的圣迪米特里奥斯教堂外人声鼎沸,而今日的圣堂之内却门可罗雀。
参与这场葬礼的人寥若晨星,虽是这位大公临终前的遗嘱所吩咐,但在欧朵希雅心中还是蒙上了一丝哀伤。
真没想到会是我为他主持葬礼。
祭坛前,约翰十世焚香祷告完毕,心中喃喃自语。
一旁,修士们则在灵柩的四周摆放四支点燃的蜡烛照亮起裹尸的白布。看着眼前的一切,这位侍奉杜卡斯家三代的大教长不禁有些感慨,眼前这位科穆宁旁支昔日曾是自己还有阿历克塞三世皇帝眼中的政敌,最后却是自己为他送葬。而当初欧朵希雅皇女也曾差一点由皇后许婚嫁给了那位死在了赫尔松的曼努埃尔,不得不说造化弄人。
见一切就绪,大教长会同司铎、司祭等人低声诵念起《三圣歌》:
“圣哉上帝,圣哉大能者。圣哉不朽者,怜悯我等……”
“愿死者的灵魂与圣徒为伴,同义人为伍,而生者永远以永恒记忆缅怀……”
这场葬礼上,所有人都沉浸在离别的哀恸之中,伴随着祝祷一一上前,与阿纳斯塔修斯大公的遗体告别。尽管人数不多,但这些人都是一直跟随在这位大公身边的家臣们,有莫利亚大厅的管家也有一直服侍在欧朵希雅皇女身边的帮佣,更有那些一直为其执剑的战士们。一宿过去了,骑士长撒留乌斯仍然红肿着眼眶来到了老大公的遗体前,对他而言他,阿纳斯塔修斯就如同父亲一般受他敬爱。
“请原谅我,我还是晚了一步,没能让您见上查士丁尼殿下最后一眼。”忠诚的仆人亲吻灵柩前的圣象似乎在自责忏悔。而撒留乌斯的身后,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这并不怪你,撒留乌斯,是我没能赶得上。”一直隐藏在众人后面的查士丁尼也终于走了上来,安抚仍旧沉浸在哀恸中的部下。当时的他尽管第一时间赶去了阿纳斯塔修斯大公的病榻,但还是没能见上其最后一眼。严格意义上,他作为莫利亚大公的继承者,实际上便是这个老人的养子。对这一切的发生,查士丁尼很难说不愧疚,但他明白临终前的大公即便那样还想要再见自己一面时所希冀所寄托的是什么——那便是复兴自己脚下这个国家。
查士丁尼和祭坛上的欧朵希雅皇女相视了一眼,点头示意,接过了对方递上来的花圈和香灰。本来要第三日的时候才应该下葬,但非常时期万事从简,查士丁尼手划十字,将香灰撒入了灵柩之中并为阿纳斯塔修斯大公盖上了棺盖。教士们则抬起了棺椁在众人的簇拥下从教堂的后门走出前往墓园为大公送葬,查士丁尼、皇女和大教长三人缓缓地走在了队伍们的最后面,目送着这场简单的葬礼最后入土仪式。
“今天便要动身了吗?”欧朵希雅目不斜视地低声问。
而查士丁尼也听出了皇女的话中似乎责怪的语气,但他仍然坚持道:“讨伐米哈伊尔杜卡斯刻不容缓!”
“可是,查士丁尼大公。”一旁的大教长提醒道:“您有没有想到,您率大军离开塞萨洛尼卡期间,万一盘踞在君士坦丁堡的拉丁人发动突袭该怎么办?我们不可能再像过去那一年中承受围城带来的损失了。”直到现在作为政治盟友的约翰十世仍然不赞同查士丁尼这次出兵,想要劝说其放弃。
但查士丁尼摇了摇头,道:“此时的拉丁人注意力都在保加尔人身上,他们当年亚德里安堡之耻尚且未雪加上这次保加利亚元气大伤,绝不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而这也是我们乘机统一西境的唯一时机,一旦错失的话,等到拉丁人征服了色雷斯和保加利亚,那我们就再也没有翻盘的可能了。”根据热那亚人的情报外加自己分析,查士丁尼断定佛兰德尔的亨利胃口和野心绝不小觑,万万不会为了残破不堪的塞萨洛尼卡而放弃富庶的色雷斯和心腹大患保加利亚。查士丁尼知道这是一场豪赌也是一场赛跑,当他解决了米哈伊尔杜卡斯,那时候便是他和拉丁人之间的最终对决。
约翰十世则依旧不放心地想要劝说:“大公阁下,即便之前我们击败了杜卡斯家的叛军,经营伊庇鲁斯多年的米哈伊尔也还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一旦您出征有什么闪失,后果将不堪设想,而且我还听说您的新婚妻子是米哈伊尔杜卡斯的侄女……”
“可以了,约翰阁下。”欧朵希雅皇女及时地打断了大教长不合时宜的发言,关于那位阿格里尼翁的杜卡斯少女,她也有所耳闻,但无论如何她对查士丁尼的信任是绝对的。约翰十世的出发点是好的,但这时候说这样的话无疑越界了。
“皇女殿下,我这样做也是为了能够完成阿纳斯塔修斯大公的遗愿。”查士丁尼并没有因为被刚才对方的话给冒犯到而动气,只是他还是希望能够说服眼前的两人,支持自己这次西征。
而欧朵希雅也终于点了点头:“如果你认为是对的话,那就放手去干吧!一如我们当初约定的那样。”看着比自己还要小几岁的查士丁尼脸上已经完全甩掉了当初相遇时的青稚,紫衣的皇女也不再犹豫,答应了对方的请求。
“我希望明年的时候,我们在这里为阿纳斯塔修斯大公立碑你不会再这样草草退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