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阿尔巴尼亚人(下)
“等到送你上天去见上帝再去乞求原谅吧,外来者!”从树丛灌木后面走出来的山民手握着沉重的双手巨斧不善地低吼道,而越来越多魁梧的身影附和着跟随在他后面。这时,查士丁尼发现身后的退路也被这些人切断了,而他跟塞尔吉乌斯只带了少数随从。
可塞尔吉乌斯修士却不慌不忙脸挂着微笑说道:“就算真的要送我们上天,我们也应该知道是谁动的手,否则的话在上帝面前无话可说可有些尴尬。”
“那你就报青石岗部落的博格达尼,这便是大爷的大名!”魁梧的阿尔巴尼亚山民发出低沉而致命的声音,脚步笨重地逼近,边走手中的斧头拖拽在地面上发出刺耳的噪声。
“还真是友善的待客之道啊!”压低嗓子瞪了修士一眼,查士丁尼没好气地打量着四周思考着解困之法。
疯修士却这时眨了眨眼睛道:“这正是他们可爱真诚的一面,您不需要和他们虚与委蛇,就按我之前和您说的那样和他们交流就好。”
“我不觉得他们杏仁大的脑子里有交流这个概念。”
查士丁尼似是回答似是自言自语道,他终于看清了对面的人数,仅仅一眼望去便起码有上百人之多。可这些阿尔巴尼亚人的武器却十分简陋,有个别人拿刀剑一只手便可以数得过来,其他人则挥舞着干粪叉、镰刀之类的农具,想必是他们袭击村庄的战利品。至于身上有无盔甲,如果说那些破旧的牛皮蒙在胸前也算的话,也只有十几个人而已。
心里有数的查士丁尼看着阿尔巴尼亚山民回答:“我是莫利亚的总督,塞萨洛尼卡与阿格里尼翁的守护者曁阿纳斯塔修斯大公继承人,查士丁尼。我前来是为了争取青石岗部落的友谊的,如果我有什么地方冒犯的话,我愿意给予相应的赔偿。”
“叽叽歪歪说一堆跟山羊肠子似的,听不懂,反正把你们砍了你们身上的东西就归我了,那就当你的赔偿吧!”骂骂咧咧的山民根本不耐烦听查士丁尼的话,一步步逼近。
这时,塞尔吉乌斯修士站了出来,微笑着说道:“那你这样就亏大了,博格达尼,站在你面前的这位可是山下一个大部落的酋长儿子,而最近他又要娶另一个大部落酋长唯一的女儿,他能给你的是你一辈子打劫都抢不完的。”
山下部落,看着疯修士将阿纳斯塔修斯大公和提奥多尔亲王两位大贵族称作两位酋长,查士丁尼满脸黑线,不过他也明白,只有这样的表述,眼前这些头脑简单的山民才会放弃动不动就砍人的念头。
果然,修士的话一语奏效,将信将疑的博格达尼放下了正抡起的大斧头打量着查士丁尼问道:
“你说这个小子是酋长的儿子,那他能给我们什么东西呢?”叫博格达尼问,作为头领的他命令手底下人暂时不要动手。
“金子,粮食,任何你们想要的东西。”塞尔吉乌斯告诉他们,“我身边这位大人任何条件都可以满足你们。我相信青石岗部落的勇士们一定能看出来这位大人的慷慨,他能给你们的,是你们在山谷中风餐露宿难以想象的。”
修士提出的条件很是诱人,甚至连查士丁尼都觉得有信口开河之嫌,但或许这样才能说服阿尔巴尼亚人。
听完了塞尔吉乌斯的说辞,乱哄哄的山民也沉默了下来,相互对视着,而博格达尼这时反问道:“我凭什么相信你们?”
“没错,山下的人花言巧语一个字也不能够相信,还不如再我们眼前的东西来的实在。我们要是放了他,说不定他转身就找人来报复我们。”野蛮人中有人附和道,显然并不是所有阿尔巴尼亚人脑袋不灵光,他们只是一条筋而已。听了这话,山民们又跃跃欲试拿起了手里武器准备围上去。
“无稽之谈!”面对有些失控的阿尔巴尼亚人,塞尔吉乌斯耐心道,“青石岗部落的诸位,请听我说。你们眼前的这位大人心胸远比你们居住的山谷宽阔,他此行前来为的是获得你们的友谊,怎么可能兴兵报复,若你们愿意跟随他出战,你们将得到填满整个山谷的金子。”
“山下人的金子跟他们说的话一样不值钱。”博格达尼冷冷道。“我们从北边逃难经过伊庇鲁斯地时候为了乞求歇脚的地方,曾经为山下人打仗,可他们是怎么回报我们的?是将我们赶进山里自生自灭,等到我们安顿下来后反过来想继续奴役我们。休想让青石岗部落听信你们油嘴滑舌的一个字!”
“所以你们只会在这里自怨自艾,不是吗?”就这时,查士丁尼说,代替了塞尔吉乌斯修士和山民谈判。“我听得出你们怨气很大,可唯独没有勇气面对敌人。青石岗部落吗?面对普罗尼亚手里的钉锤,你们还不是只敢躲在山谷里面?或许改名叫烂淤泥部落更合适问你们软趴趴的样子。”
此言一出,山谷中戛然而止,可气氛也骤降至冰点,就连气定神闲的疯修士也脸色一变!他提醒过查士丁尼这些阿尔巴尼亚人很敏感的。
“你说什么?”
博格达尼怒吼一声,将手中的斧头狠狠砸在脚下凹陷出一个大坑,如果敲在人的脑袋上恐怕当场脑浆四溅。
可查士丁尼却一脸不屑,“你们就只有这种拿不出手货色?”他说,“这也许是从某个不小心砸断自己腿的樵夫后院偷的玩意……想必被它砍死要遭不少罪,毕竟它连割肉都费劲。”
“臭小子,”十分爱惜自己战斧的博格达尼吼道,这是他曾经作战得到的战利品,他决不能容忍有人侮辱。“等我把你的脑袋剁下来,你就知道我的斧头锋利不锋利了!”
然而查士丁尼面对这样的威胁和近在咫尺的长斧却依旧神色不改。
“青石岗部落的博格达尼,与其威胁我不如好好想想这究竟对你有怎样的好处。抢走我身上的一切都不成问题,但是能帮你喂饱你的部落吗?马上就要大雪封山了,你和你手下的这些人还有多少有力气劫掠足够你们支撑一个冬天的粮食。如果你们愿意帮助我,这一切都将不是问题,因为我给你的远不止于此,”查士丁尼看着山民们渐渐惊愕的目光微笑着回答,“我会把一座城池都送给你让你们的部民舒舒服服度过接下来的寒冬。”
第七十八章 灌木之下草药生
“没想到你居然真的唬住了这群家伙,但是老实说你谈判的技术真的烂透了。”修士对查士丁尼说道。
查士丁尼白了一眼塞尔吉乌斯,反问道:“那么是谁之前跟我说这些家伙友好好客来着?能够说服人的谈判才是好谈判。”
“不过你怎么能肯定山民们会认可你所说的承诺,而不是被你激怒把我们砍成碎片。”直到现在塞尔吉乌斯都仍对查士丁尼与阿尔巴尼亚人的对峙心惊肉跳,可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在查士丁尼连哄带骗的一番操作下,这些山民竟然真的相信了他同意其进入山谷并受到了隆重的接待。
查士丁尼淡定地回答道:“很简单,因为他们没得选择。”看着为他们在前引路的山民们的背影,从容不迫的他更加确定他的猜想,“如果你之前没有欺骗我的话,整个山谷里除了青石岗部落还有另外三个体量相仿的氏族,也就意味着每个部族之中成年堪战的男丁至少也要有六七百人,可你看他们出来“迎接”我们的却都是些什么人,寥寥可数的简陋装备,拿着它们的除了博格达尼之外都是些半大的孩子,再看看接待我们的那四个部族的长老彼此间剑拔弩张的态度,这说明这些阿尔巴尼人一定陷入了什么麻烦之中。”
“那么麻烦是——”修士猜到了些什么。
“冬天的饥荒。”查士丁尼和塞尔吉乌斯修士心领神会地对视了一眼彼此,“所以每个部落都在提防着对方部落的动向,更加警惕外面的人到来。和平时节恐怕没那么容易令他们为我打仗,可现在不一样,没有粮食他们挺不过饥荒,因此我给出的条件他们无法拒绝。”当查士丁尼在山谷外面受到接待之后,见到了谷中四个氏族部落的长老,一见面他向阿尔巴尼亚人许诺,只要对方成为他的雇佣兵,事后便会给一座城镇安顿他们。起初,阿尔巴尼亚的长老们也都不相信,虽说他们见过世面,知道莫利亚总督公爵养子的分量,可他们还是觉得查士丁尼太年轻,是在骗他们。所以最后当着众目睽睽之下,查士丁尼像是魔术一般拿出了一大袋子金币倒在山民们的面前,这是约柜中阿历克塞三世的最后“馈赠”,宛如金币沉甸甸的重量压倒了阿尔巴尼亚人心中最后一丝怀疑。
“不过我倒是好奇如果事先没有准备跟你进来会不会真的交代在这里,你真的以前来过这里吗,修士?”查士丁尼有些怀疑地看着带他来的塞尔吉乌斯。
而塞尔吉乌斯耸了耸肩坦白道:“其实我的确二十年前来过这里,可是跟我是好友的是灰岩部落的酋长,在这里遇见青石岗部落的人我也很意外。”
“那是因为灰岩部落已经没有了。十年前老酋长死了之后,部落便四分五裂了,要么被周围兼并要么就离开山谷游荡,我们也是后来迁徙到这里的。”一直沉默的阿尔巴尼亚人博格达尼此时开口说道,原来前面领路的他一直在偷听两人的谈话。
“原来是这样。”修士微微感慨,时光流逝,短短十年这里边物是人非。
博格达尼扭头看了查士丁尼一眼,再一次确认道:“你说的真的算数吗,山下人?”直到现在他还是不敢相信对方居然能够这么慷慨,可查士丁尼当众抛出那些沉甸甸的金币又是那样漫不经心,不得不令他心动——他的部落存粮已经快告罄了。
“我一向说到做到,你带我们见过了各个部落的酋长之后,他们不也已经认可了我的身份不是吗?不过倒是你们真的可堪一战值得我选择吗?”查士丁尼意味深长地说道,而这句话毫无疑问刺激到了山民的自尊心。
博格达尼桀骜不驯地昂起头颅,担保道:“我们是天生的战士,只要我们不陷入内讧自相残杀,便是战场上最好的士兵,我们的部落和其他几个部落勇敢男儿足有三千人之多,必要的时候我们的姊妹、妻女甚至还有老人都能够拿起武器,前提是有一个值得我们效忠的对象。”
“那么你们很幸运已经找到了这样的一个人。”
“别那么自大,山下人。我们只是屈从于你的金币而已。”
“那么以后不会是这样的了。”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终于走到了山谷的深处,而抬眼望去,查士丁尼不禁惊讶于这里居然别有洞天,相比起外面寒冷的高山之上,山谷之内温度显然要温和的多,无关乎这里居然会有如此规模的氏族部落安居于此,只是这样的季节,即便是宜居的谷地现在也是青黄不接。滋生的人口不避免要面临粮食缺少的问题,阿尔巴尼亚人无法去交易便只有下山去劫掠村庄,这才有了劫掠盗匪的恶名。
而进入山谷深处,查士丁尼和塞尔吉乌斯也终于来到了他们此行最终的目的地——一片不起眼的灌木丛中,这里乍一看像是原始祭祀使用的圣殿场地,可查士丁尼知道这些山民们早已经皈依了东正教,那么唯一的目的便是掩人耳目了。这便是塞尔吉乌斯修士口中所说的山民们的珍宝,可以治病救人的神奇草药。
满怀好奇地查士丁尼走上前去,只见山谷中的溪流边上有一丛小型灌木,与外面干燥寒冷的气温截然不同,这里居然湿润暖和,原来那溪流居然是一汪温泉,可除此之外,这儿也没什么奇特的地方了。至于这片生长的植被,如果不仔细观察根本难以发现,乍一看那红一层绿一层,互相交迭的树叶平平无奇,哪里像是什么被传得神乎其神的灵丹妙药。
正当查士丁尼疑惑在脑海中思索这是什么植物的时候,目光停顿下来又仔细观察了片刻,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的查士丁尼的脸上露出了怪异的表情。
“不会吧,这里居然会有这种玩意儿。”
第七十九章 意外之喜
“没想到这里居然会有这种东西?”看着眼前小小一片的乔木,查士丁尼喃喃自语道。本不应该生长在这里的金鸡纳霜树此时切切实实在自己的眼前,不由得他不信,可这本不该是旧大陆上该有的东西。奎宁,在新航路开辟之后,被欧洲人从印加人那里移栽到欧亚的神奇植物,成为后世治疗疟疾的良药,现在却静静地生长在巴尔干的山谷之间。无怪乎在塞尔吉乌斯和这些阿尔巴尼亚人眼里这是珍贵无比的神药。
而一旁的塞尔吉乌斯修士并没有注意到查士丁尼的震惊,自顾自地说道:“只需要切下一小片树皮冲水服用就会有疗效,这是多年来山民们的秘密,当年我也是无意间作为客人来到这里恰逢病来如山倒,本以为命在须臾却被它给救了,我想这树也应该可以救伊琳娜殿下。”
“但愿如此吧!”查士丁尼不确信地说道,他也不知道重病的女孩是得的是风寒还是罹患疟疾,两种都有可能,山上的寒气还是行军中恶劣的环境马上的跳蚤,都足以压垮贵族女孩单薄的身躯。他虽然碰巧认出了草药但对医理一窍不通,可现在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说罢,查士丁尼从怀中取出小刀小心翼翼地削下了一小截树皮拿帕子准备包好,可是当刀刃接触到金鸡纳霜树的一刹那,他的脖子上挂着的吊坠盒却突然毫无预兆得起了反应。
“令人熟悉的感觉。”只有查士丁尼能够听到的空灵稚嫩的声音此时再一次响起。
“是其他碎片吗?”已经足足有一年没有反应的挂坠盒再一次苏醒,能够使它有反应的只有这个可能。
然而约柜却回答道:“很可惜不是,我也刚刚消化完之前铁王冠中的碎片醒过来而已,只不过这里有我以前认识的人留下的东西罢了。”
“你的意思是——”从约柜毫无感情声音中查士丁尼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那便是约柜的协力者似乎并不是只有他一个人,这也是他一直以来都有的一个猜测。
而那空灵的声音显然也感受到了查士丁尼情绪上的变化,随即回应了他的疑惑,“这些树都是当年那个人栽种在这儿的,他和你一样跨越时空而来,不同的是他身上恰好有这种子,我记得他说是以后会派上大用场,而这股温泉底下蕴藏着大量的硫磺以及硝矿也是他最先发现的,说是可以用来制造什么‘火药’的东西,就是你之前花了好大功夫制作出来的燃烧品。只可惜一直到最后他也没有回过这里,没想到居然翻来覆去你又找到了这儿。”
说到此处,空灵的声音中也似乎有了一丝玩味。
而查士丁尼则有些好奇地问道:“那他后来为什么没有回到这里?”
“因为他死了,就像以前我挑选的人那样任务失败了,仅此而已。如果你没有找全其他碎片的话,多年以后说不定我也可以这样给其他人这么介绍你。”约柜如是回答,口吻平淡没有丝毫的波动。而这短短的一句话却充满了压迫力,仿佛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了查士丁尼的胸口上,查士丁尼甚至没有反应过来,约柜便将他又捶回去了现实之中去。
……
“查士丁尼阁下?查士丁尼!”
耳边响起了塞尔吉乌斯修士的声音,当查士丁尼再反应过来的时候,凝滞的时间又再一次流淌,而脖子上挂着的吊坠盒又没有了回应,这时他才发现自己手上此刻鲜血直流。
原来一个不注意,短刀划伤了他的手指,鲜血也浸透了削下来的树皮。塞尔吉乌斯也眼神古怪地望着查士丁尼,不解明明刚才还聊的好好的,为什么年轻人突然间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完全失神,在一段时间的相处下,他不认为这个年轻人出神到这个地步。
“啧!”看着不深不浅的伤口,查士丁尼简单地包扎了一下,对伤口他倒是并不在意,只是又要在削下一块树皮了。
可是这时,一直旁边守候默不作声的博格达尼却走了过来拦住了查士丁尼手上的动作,说道:“一次只能削一次树皮,这是长老们定下的规矩,这个时节允许你这样做已经是破例了。”这些树是谷中阿尔巴尼亚人眼里的神树,对待一向小心翼翼,就连对树皮的剥取都恪守用度,自然不可能让查士丁尼这个外人连取两次。说罢,左右其他的山民们也不友好地注视了过来。显然要是查士丁尼再削下哪怕一寸树皮,这些阿尔巴尼亚人也要和他拼命。
见此情景,身后的塞尔吉乌斯修士用手肘戳了戳查士丁尼让他见好就收,“算了吧,就算沾了点血也不会影响疗效的。这个时候还是不要闹得太不愉快,否则的话他们是很难再去信任的。”
“也只能如此了。”查士丁尼没有再和山民们有什么冲突,将短刀和包好的树皮都揣进了怀中。不过现在的他关心的却并不是这件事情,而是刚才约柜和他说的温泉下蕴藏的大量硫磺和硝矿。
尽管在伯罗奔尼撒他小心翼翼搞出了一小部分黑火药并在战场上给予了拉丁人出其不意的杀伤,可对整个罗马帝国风雨飘摇的战场上都是杯水车薪,在收复雅典的时候使用皮革炮便耗光了查士丁尼之前所有的积累,这令他苦恼不已。木炭硫磺都不是特别成问题,可是没有稳定的硝矿来源,火药的批量生产便是浮萍泡影。如果这股温泉下面当真有优质的硝矿的话,毫无疑问查士丁尼说什么也要搞到手,只不过看着现在山民们这幅态度,想要在这里动土恐怕没那么容易。但不管怎么说这都是意外之喜,悄悄打定主意,查士丁尼不动声色地起身向山谷外走去,此时此刻,已经在外面整装待发的阿尔巴尼亚山民们也已经整装待发。
第八十章 卵石堡
“山下酋长的儿子,你已经拿到你想要的东西了,我们也已经整装待发,你什么时候兑现你的承诺?”在山谷外,等待查士丁尼出来的几个部落的阿尔巴尼亚酋长们沉声问道。他们固然知道查士丁尼的身份尊贵,但是山民们也绝对不会愿意白白为人卖命,按照之前的协议,查士丁尼必须为他们提供兵器盔甲还有为妇孺们过冬的粮食。
望着对方灼灼的目光,查士丁尼坦然道:“那么多的粮食还有武器盔甲光靠我一个人怎么可能带的过来,你们可以随我一同前往我的军营去。”
“我们为什么要信你的话,这说不定是一个陷阱,只是想骗我们过去然后加害我们。”一听查士丁尼居然要让他们跟他过去,一些山民们明显警惕了起来。
而看着对方的反应查士丁尼不由微微扶额,反问道:“要不然呢,我一个人回去你们就不怕我一去不返吗?”
“如果你敢撒谎骗我们,青石岗部落一定会追杀你到天涯海角的。”身后的博格达尼睁大眼睛瞪着查士丁尼,露出骇人的神情。
“磐石部落也是!”
“还有钟乳部落!”
随即其他阿尔巴尼亚人也异口同声地说道,这还是他们头一次这样团结一致。
“山下部落的酋长以前欺骗过我们,这次我们绝对不会上当的,所以这一次你离开必须留下一个人当人质。”正当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在后面商议良久的部族长老们缓缓从人群中走出对查士丁尼说出了条件。
“相对应的,我们也可以派几个人跟你一起回去,”博格达尼和其他部族的武士也同意。“但你身边这家伙得留下来。在我们拿到答应的武器粮食之前,这家伙的命是我们的。”阿尔巴尼亚人指了指查士丁尼身边的塞尔吉乌斯。
查士丁尼转头,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神情看着自己身边的修士。
“荣幸之至。”塞尔吉乌斯眨了眨眼睛笑了笑,耸耸肩膀。
……
……
……
从伊庇鲁斯通往阿格里尼翁的山道之间,一道残破的边墙横亘在中间,这里是几百年前查士丁尼皇帝死后为了抵御斯拉夫人南下而修建的,早已被大多数人忘记。如今这里却成为提奥多尔亲王和米哈伊尔皇帝爆发内战对峙的最前沿,双方一直以来都为了争夺西马其顿的归属摩擦不断,所以卵石堡便成为了重要警戒前哨用来为亲王监视皇帝军队的一举一动。可随着提奥多尔杜卡斯遇刺身亡,这里却和后方失去了联系,驻守在这里的五百多名士兵也陷入了群龙无首的困境,堡中粮食已经不多了,可是迟迟没有补给送上来,这不禁让这些驻守在此的将士更加焦虑不安。
“小德米特里。”
“泰伦德斯将军。”见自己的长官喊自己,年轻士兵连忙走上前去,准确的说他已经不是一个普通士兵了,由于作战优秀,小德米特里已经被提拔为一支小队的队长,算得上基层的军官了。而深夜里自己上司喊他过来,他不禁好奇究竟是为了什么事情。
一旁的泰伦德斯也在打量着年轻的部下,他今年五十岁了,头顶上毛发稀疏,蓄着杂乱颓废的胡子,早已经度过了最年富力强的岁月,尽管是将军的身份却只能负责驻守在这座破旧城堡里,所以他乐意提拔军中富有活力的年轻人,在他看来把年华浪费在苦寒之地毫无疑问是一种浪费。今天他让自己手下的这名小队长过来自然是有重要的事情交给他。
“白天托你清点仓库里的库存怎么样了?”泰伦德斯问道,接手这里一年多了,初次来的时候,卵石堡脏乱的简直不能住人,后来才在他带领下把这儿建设得稍微像样一些。可是几个月都没有后方的补给,而人员消耗不断,所以男人很担心粮草辎重的供应,所以命小德米特里去清点。
年轻的军官也没有让自己的长官失望,德米特里随即将忙碌一天的成果全部汇报给泰伦德斯。
“城堡东侧的仓库里面还有一些钱粮,但只够两个星期的开支了。我们还需要过冬的衣裳,可几个月前后方承诺的布匹和棉花到现在还没有送过来。”
“这些我都已经知道了。”将军微微皱眉,他要的不是这些,“我现在需要知道的不是我们缺少什么,而是还有什么。”
尽管德米特里做事还算机敏,但是显然这方面的事故还没有完全掌握,这才反应过来的年轻人连忙改口道:“是!除了刚才的那些之外,西侧的甲胄武库里还有三百副锁子甲,五百副熟牛皮甲,养护都还不错。武器数目也都对,足够城里人手好几件,就是弓弦都有些老化了不太禁用。对了,我们在清理旧废墟的时候也有不少收获,将军。”说到这里,德米特里语气里有些兴奋,也让泰伦德斯起了兴趣。卵石堡里虽然脏乱不堪,但的确里面还有很多被人遗忘的地方,说不定什么时候会有意外之喜。
“说来听听。”泰伦德斯问。
“是整整一地窖的葡萄酒!”德米特里说出这个消息的时候几乎雀跃起来,这也是当时他和其他士兵发现那个地窖时惊喜的状态。在这里驻守许久的他们远离人烟,平成一点接触酒精的机会都没有,无怪乎如此兴奋,可是他喜悦的神情却很快被严厉地打断了。
“胡闹!都到了这个时候还想着这些!”神情严肃的泰伦德斯厉声怒斥道,吓得本来喜笑颜开的小德米特里连忙缩起了头,他完全没想到长官的反应竟然如此激烈。
“你知不知道敌人随时可能袭击这里,我们现在需要的是什么?是武器是盔甲还有更多的武器更多的盔甲包括支撑下去的粮草。这种时候还想着贪杯享乐,真是无可救药。咳咳——”情绪激动的泰伦德斯一下子剧烈咳嗽起来,让看到这一幕的德米特里更加羞愧。
而泰伦德斯也没有继续去责备他,而是命令道:“待会儿把地窖封存起来,这些东西等到以后在享用不迟,现在拿出来只会动摇军心。”
“是,将军,我知道错了。”
“咳咳,唉,战场上危险瞬息万变,如果连这点自觉都没有可是活不下来的。”泰伦德斯叹了一口气,“除了这些外,还有没有什么发现?”男人仍然抱有希望,企图从前人的废墟里面掏出一些能用的东西。
而德米特里却摇了摇头,“除了这些外,我们还在废弃钟塔上面阁楼里发现了一些瓦罐,里面装着一些像是油的东西,其他的再也无有用的东西了。”
第八十一章 孤城难守(上)
“油?”泰伦德斯将军眉头轻挑没有太在意,这座破旧的军镇存放这样的东西再寻常不过了,只不过时代久远,估计就算没有挥发干净也不能使用了。
见长官对此并没有放在心上,德米特里又汇报了一些成果,无非是发现了一些古旧的武器库,但装备都是一百多年前的破铜烂铁,而地窖粮仓也是腐烂的麦草,很快泰伦德斯便失去了兴趣。
“将军。”
“算了吧,本身就是奢望而已,不能怪你们。”泰伦德斯摆了摆手,他知道不能强人所难,面前的年轻人们已经尽力而为了。
“那大人我们要不要再去派人下山去征收粮食去,兴许能够再支撑一段时日。”德米特里提议道,虽说这里是边陲,可是他来的路上还记得周围分布着一些村落,也许那里可以为军中解决燃眉之急。
可泰伦德斯听了却摇了摇头,“大山里面地域贫瘠就算是是有也是杯水车薪,何况现在是青黄不接的时节,我们征收走粮食维持不了几天,那些村民们反而可能会饿死。过几天,要是再没有消息的话你就带一队人南下联系,看看南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已经太长时间没有收到联系了,派出了几波人如泥牛入海,老成的泰伦德斯早已经感觉到隐隐的不对。
“可大人您已经派出人好几拨了,如果我再走的话,您这边——”
“继续待在这里绝不是长久之计,我有预感一定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你还是早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为妙。”泰伦德斯望着面前的年轻人语重心长地说道,之前他已经不止一次这样把人从这里送离,身边只剩下一些老弱,小德米特里算的是这里硕果仅存的年轻人了。
“那将军您还不如和我们一起离开!”当然知道长官良苦用心,德米特里眼含热泪不愿一个人离开卵石堡,尝试着劝说泰伦德斯。
泰伦德斯却说道:“我还有这里那些老家伙们和你们不一样,我们是向亲王宣誓过驻守在此处,哪怕只剩下一兵一卒也决不能擅离职守,而你们还年轻以后的路还长着,不能够白白死在这里。我意已决,明天你就带上你的小队下山去。”
军帐中的烛光照亮老将军满头的白发,那张风刀霜剑雕琢过的脸庞满是坚毅的神情。望着他,小德米特里还欲言又止,可他最终还是放弃了准备劝说的念头。此时此刻,一老一少仿佛达成了某种默契,相顾无言胜过千言万语,灯火摇曳将两人的光影映照在背后的帷幕上。
就在这时候,突如其来的喊杀嘈杂声却打破了寂静的黑夜。怎么会这样,泰伦德斯和德米特里都警觉了起来。很快帐外突然冒出来的火光令两人都惊愕莫名,难不成城堡里失火了不成?不假思索地走出帐外,德米特里和泰伦德斯刚一抬头,只见天上裹挟着火焰的“流星”正从天空上猛地朝他们头上砸来。
“快躲开!”
“小心!有敌袭!”
惊呼的警告声从身侧传来,扑上来的卫兵将二人扑倒,这才躲开了致命的一击,等到德米特里反应过来扭头望向身后,但见原来他们站的地方连带着军帐都被那颗带着火焰的“流星”砸成一块巨大的火坑。
“这是什么?”完全搞不懂情况的德米特里为逃过一劫喃喃自语。
一旁的泰伦德斯将军则冷静地多,他一眼便瞧出了这可不是什么天外的流星能造成的,“是配重抛石机,几十年前我去圣地的时候见识过这玩意,能把它带到这儿来,看样子我们是遇到大麻烦了。”
看向一旁的侍卫,泰伦德斯问道:“情况怎么样?”
侍卫禀告道:“还在派人去查看,天色太暗,还请将军去城墙那边主持大局。”完全没有做好准备,卵石堡在夜里事先根本没有预料敌人回来进攻,而且还是山路最崎岖的方向,因此现在城内的守军已经乱作一团,亟需泰伦德斯亲自来镇定军心。
老将军没有丝毫的犹豫,他看向了也同样冷静下来的小德米特里,微笑道:“看样子没办法把你赶走了。”
“就算您在赶我,我也不会走的。”德米特里拍了拍胸脯,表明了自己并肩作战的决心。
泰伦德斯点了点头,道:“那就调遣你的连队跟我一起到城墙那边迎敌去。”
“是,我的将军。”
……
卵石堡虽然说名字是城堡但是建筑结构却并非是西欧式的堡垒,加上年久失修,它的城墙破旧且低矮,同时也很单薄。但也归功于此,砸过来的配重式投石机都投射幅度过高,石弹和沥青桶都落入了城内,可即便这样城头上守城的士兵们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架势吓得惶惶不可终日。
黑夜中一片喊杀声,除此之外什么也看不见,唯独能够感受到便只有沉闷的步伐正越来越靠近这里。紧张的守城士兵下意识地探出头向城楼下方望去,只见突然间一条笔直的“黑蛇”从黑夜的浓雾中窜上了城墙,头部两颗尖锐地“獠牙”狠狠咬在了女墙上下了他一跳,重重地摔在了地上。等火把在城头上亮起,卵石堡的守军们这才发现,刚才哪里是什么“黑蛇”,而是一架云梯,与此同时,更多的云梯也被架上了城头,越来越多,云梯和城砖敲击的声音富有节奏和压迫感,直到一声怒吼才喊醒了震惊在原地的守城将士们。
“你们还在愣着干什么,想都死在这里吗!”登上城头的泰伦德斯将军一露面便以迅雷不见掩耳之势呵斥众人。
“所有人都立即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去,准备作战,敌人要登上城楼了!第四大队和第五大队的士兵拿好你们的武器迎敌。”
老将军的话仿佛蕴含着无穷的力量,本来还惊慌失措的卵石堡守军纷纷都振奋起来,乱作一团的城楼上又变回了整齐有序。这时候德米特里也带着他的连队赶过来支援,同时还带来了许多滚木礌石,这些东西都是从旧仓库里寻到的,正好可以一用。
见此情况,泰伦德斯点了点头,这是正需要的东西,虽然黑暗中准头不高但却是不断地给登城的敌军造成伤亡。
“敌人要上来了!”听到动静,警戒的士兵大喊道。
不做耽搁,泰伦德斯将军立刻让德米特里将守城的装备分发给其他人,随即大吼一声,“落下滚木礌石!先砸落他们的前锋,然后再弓箭射击!”霎时间,一呼百应,在泰伦德斯之前几百次的演习中,卵石堡的守军们早已经有了默契,于是滚木礌石纷纷落下,依次而来的则是负责狙击的弓弩手向黑暗中攀爬上来的敌军回以强弓硬弩。果然,城下不断有敌军惨叫传上来,可德米特里和泰伦德斯却都没有露出笑容小小的方寸之地,敌人如此密集的攻势,毫无疑问黑暗中的对方来者不善,而在双方的拉锯中卵石堡毫无疑问即将化为一块死亡之地。
第八十二章 孤城难守(下)
“这样进攻先头部队伤亡不小。”
城外壕沟的不远处,扎营指挥作战的瓦卢斯看着进攻的势头被突然砸下了滚木礌石打断不禁想要劝说这支军队真正的统领,尼古拉斯殿下。
可尼古拉斯置若罔闻,漠然看着士兵没等靠近城堡,便以付出不少伤亡,负责前锋的重甲先锋被滚木礌石砸到,后面攀爬云梯的人便在城头守军的箭雨之下,毫无遮挡。在瓦卢斯看来,黑暗中进攻完全摸不清地方的防守薄弱点是哪里,他希望暂时停止进攻,可以明天再战。
但尼古拉斯断然拒绝道:“我们已经抢占先机,现在要的就是一鼓作气,告诉所有人此战有进无退,拿下这里我们便可以稳操胜券。”不容身旁年岁比自己长许多的副指挥辩驳,尼古拉斯下达了残酷的命令,他死死盯着黑暗中卵石堡的城墙,下定了决心,他一定要用这场战争的胜利为自己向父亲米哈伊尔皇帝好好证明一番。
在得到命令之后,伊庇鲁斯军队一步步逼近卵石堡城墙,既然正面无法强攻那么就分两路。在城墙左侧和右侧一带,两支连队分别在他们的指挥官带领下再一次发起了尝试性进攻,这一次得了教训,重甲士兵穿上了三层铁甲手持举盾作为先登,同时后面还有若干弓箭手负责掩护。
在黑暗中泰伦德斯将军虽然看不清敌人的动向,但是他在每一处都安插了警觉性极好的哨兵,于是第一时间预判了敌人下一步的动向,在他的指挥下,卵石堡的守军也立刻做了反应。
好在这牛录章京久经战伍。因此还忍受得了,只盼望早点攻下城池。好结束眼前的一切。
“东侧和西侧准备,把长戟拿出来迎战!”
很快,周边城墙上每一个士兵都被分配到了一把长戟,这种武器虽然比长矛要短,可是却更适合在城楼逼仄狭小的地方施展,尤其对付先登勇士。
城下的弓箭此起彼伏射向城头,有好事者伸头查看登时间被射杀,卵石堡守军只能暂时放缓投放滚木礌石选择列阵在墙侧严阵以待。
听着城下的声音,军士们都是紧抿着嘴,胸脯急起伏着。只是紧张地看着云梯那边的动静。
终于,在靠近左侧城墙那边,云梯口上出现了一个手持长盾,另一只手拿着宽刃刀的伊庇鲁斯士兵,毫无疑问他的身材要比一般的士兵魁梧,全身上下披着厚重的札甲里面更是穿着两层锁子甲作为防护,全身上下只露出两只眼睛。
他一出现在城头,也没往内细看,就以盾牌护在自己的前面,避免城内的守军白刃杀来,之间他猛地从城头蹦了下来,以无与伦比的声势冲了过来。
但迎接他的可不是原本预想惊慌失措的老弱病残,而是在泰伦德斯指挥下意志坚定的磐石铁阵。
“御!”
几个士兵早己平端长戟蓄势待发,第一时间用力抵住了伊庇鲁斯先登撞过来的盾牌,而另外的几名士兵也用长戟猛地砸落下去重重击在对方的手臂,犹如锥凿。吃了剧痛的伊庇鲁斯武士下意识地丢下了盾牌,即便他有三层铠甲的防护,可是无论是札甲还是锁子甲都只耐刀剑劈砍,可是长戟的破甲锥却如同铁凿一般钻心剜骨。
一着不慎,紧接着另外配合好的卵石堡士兵用长戟勾倒了他,很快又有几把长戟尽数刺在那伊庇鲁斯先登的身上。可毕竟这名先登身上盔甲防御精良,一时间竟然穿不进去,忍痛支撑的伊庇鲁斯武士知道生死只在一念之间,拼尽全力挥舞长刀逼开卵石堡守军,一眼看出关键的德米特里这时冲了出来,大吼一声:
“刺他们的弱点!”
说着手持一根长枪刺入伊庇鲁斯武士没有防护的眼内,当即将其格杀。
“决不能让他们登城成功,所有人随我共同御敌!”
随着一声呐喊,守城将士们斗志更加高昂,随后又是两个伊庇鲁斯重甲先登出现在城头。这一次卵石堡士兵们又如法炮制,但这时身后却传来警告声。
“小心,后退!”
原来重甲先登的后面紧跟而来的是几名伊庇鲁斯弩手,他们在前锋的掩护下登上城楼对准备了没有防护的长戟手发射弓弩。
这时候一名卵石堡守军却猛地从一侧扑了上来,犹豫体态肥胖他只能负责搬运滚木礌石,可眼见同伴有危险,这名守军毫不犹豫用身体撞了上去,说不出的狠与准,即便伊庇鲁斯先登用手中的长剑刺穿了他胸膛,可是还是结结实实挨了对方狠狠一撞。
几声惨叫,先登武士和那几个弓弩手连带着胖守军的尸体一同坠下了城楼。
可来不及悲伤,卵石堡的守军们发现此时城墙上己经跳下了共十几个的敌军,要是让他们打开了局面那么后面还有不断的敌人会从云梯上爬跳下来。
“阻挡他们!”同仇敌忾的守军拿起长戟刺了上去,一时间伊庇鲁斯人手忙脚乱,他们身着沉重的甲胄,行动非常不便。
趁此机会,泰伦德斯大喝道:“准备火油!”
现在就使用火油吗?搏杀在前的德米特里心中凛然一惊,这可是他们压箱底的最后手段,老将军竟然一开始就准备动用了。来不及细想,德米特里指挥着同伴们且战且退,城墙上越来越多的地方被突破,更多的伊庇鲁斯人攀爬上来,可他们都没有察觉这是卵石堡守军故意为之的。
“杀啊!尼古拉斯殿下下令谁第一个拿下卵石堡的人重重有赏!”
受到激励的伊庇鲁斯士兵完全杀红了眼,在他们看来已经胜券在握,踩着横七竖八的躺满的尸体,伊庇鲁斯人不断逼近。卵石堡守军也在慢慢后退,随着敌人的不断爬上来,他们伤亡人数也在增多,可这支军队却并没有被压垮,反而继续收缩一直到预定的位置。
终于,挤靠在一起登上城楼的伊庇鲁斯军队已经快无立锥之地的时候,他们却突然发现无论如何怎样都无法再前进一步了。而前方的先登武士们这时候却露出了恐惧的眼神,他们来不及发出预警,对准他们的黑色虹吸管便喷射出粘稠黑色的焦油,紧接着早已经准备的火把在泰伦德斯将军的命令声中投掷了出去。
极度的焦臭弥漫伴随着惨绝人寰的叫声,一条火龙在黑夜中卵石堡的城头上盘舞,毫无准备进退不得的伊庇鲁斯士兵立时惨叫,要么被火舌吞噬,要么只能选择跳下城头,只听不似人声的嚎叫声充斥着此方的天空。
第八十三章 用处
“敌人退了!敌人退了!”带着喜悦的欢呼声,卵石堡的守军们喜悦于击退了来犯的敌人,只见城头上溃败的伊庇鲁斯丢下上百具尸体仓皇而逃,反观卵石堡的伤亡却微不足道。
看着敌人逃窜回黑暗之中,指挥这一切的泰伦德斯将军脸上却并没像其他人那样挂着笑容,相反他的神情十分凝重。
“将军?”德米特里望见老将军神态不对也朝着其目光所及眺望而去,只见城墙之外,燃烧着火焰的火油漫出了城头落在城脚处,火光顿时照亮了昏暗的地面,与此同时空气中的湿气也被烈焰蒸腾殆尽。等到黑暗与迷雾相继被驱散之后,展现在卵石堡众人眼前的一幕令所有人嘴角边欢喜的笑容在一刹那凝固住——
只见一眼望不见边的敌人正铺陈在崎岖的山外之地,与之对应的是残破不堪的城堡,在这支军队的面前脆弱不堪,犹如遭到施暴的女子那单薄的前襟,原来他们刚刚歼灭的仅仅不过是敌人微不足道的前锋而已。很难想象如此众多的敌人竟然能够从北方崎岖的丘陵地带跨越过来兵临城下,这一刻就连已经有心理准备的泰伦德斯神情也僵住了。
指挥着军队的尼古拉斯冷冷地望着阻挡着他步伐的卵石堡,他并不为刚才的挫败而气馁,妨碍他的只需要碾碎殆尽便可以了。
“进军!”随着一声高亢的呼喝,年轻贵族男子手握长剑如同一面旗帜笔直的站在军阵中。
伊庇鲁斯的军队从山谷中走出,汇聚成庞大的阵势,犹如怒号狂潮一般迫近岌岌可危的城堡,而那卵石堡单薄的城墙便是脆弱不堪的堤坝。最前面的这时候组成队列的是已经搭建好的攻城车,由辅助军团的士兵推动,而数以百计的重步兵,连成一线,跟在其后。同时,后方的配重式投石机也已经有一次装填完毕瞄准了卵石堡的城头为进攻部队做掩护。
紧张到绷住呼吸的泰伦德斯将军死死盯住城楼下越来越迫近的敌军,伊庇鲁斯大军高耸的攻城车像迅速涨起的海潮般,涌向卵石堡的城楼,眼看着便要蔓延过去,冲垮一切。就连他也动摇了,久经沙场的老将军不禁有些绝望,或许努力的一切都将成为徒劳。
这个时候泰伦德斯的耳边传来了年轻人们的呼喊,
“将军,我们准备迎战吧!”
德米特里还有其他守城的将士们神情坚定地说道,将泰伦德斯从迷茫中又拉了回来,看着那一双双渴望一战的眼睛,白发苍苍的将军也再一次焕发其浑身的斗志。
“拿起你们的武器为我而战吧,孩子们!”
抽出自己很久没有拔出的宝剑,泰伦德斯怒目圆睁,他咆哮怒吼着,看着那巨大犹如比蒙巨兽的攻城塔,移动了,缓缓长开它血盆大口,那其中藏着万千锋利的刀剑。
……
……
……
“呜嗯~~”少女嘤咛了一声终于睁开了眼睛,自己仿佛做了一场很久很久的梦,在梦里自己的父母都还在身边,而她依旧如以前那样无忧无虑。要是那场梦一直不会醒该有多好啊!可是沉沉的梦终于还是被突如其来的苦涩铁锈味冲散,当她看清楚眼前,却只见面前的男子正拿着木勺给自己喂水,水的味道很奇怪,正是梦里面那苦涩的铁锈味。
“你终于醒来了。”查士丁尼看着女孩神情波澜不惊地说道,看来伊琳娜的确患的是疟疾,从阿尔巴尼亚人山谷中带来的金鸡纳霜立竿见影。在开拔行军的第二天,伊琳娜的高烧便已经退下去了。只不过刚刚苏醒的女孩此时的身体还十分虚弱,所以查士丁尼一路上都没有选择急行军,每到一处歇脚的地方便让大军扎营休息。
“我这是?”虽然病好的差不多了,伊琳娜杜卡斯仍然感觉脑袋里面昏昏沉沉的,她只记得当时自己装扮成士兵的样子混在军队里面,接下来发生什么记忆便完全模糊了。
而查士丁尼也看出了伊琳娜心中的疑惑,淡淡的说道:“只是生了一场病而已,喂了药应该也差不多了。”说着又将手中的木勺递到了少女的嘴边。
伊琳娜脸颊微微一红,下意识躲闪开凑到嘴边的药,小声嚅嗫道:“谢谢你一路上照顾我,药我可以自己吃。”
看着女孩害羞的样子,查士丁尼也见怪不怪了,于是将手中的勺子和碗都递给了伊琳娜,虽然女孩有些虚弱,但也不必担心她连这个都端不稳。
伊琳娜看着金鸡纳霜树皮磨成粉末冲泡的汤药虽然潜意识里拒绝着这股奇怪的味道,但她知道良药苦口还是闭上眼睛一饮而尽。
好苦!女孩都不知道自己昏迷的时候是怎么喝下这么难以下咽的汤药的,当苦涩药液弥漫过口齿,浸透唇舌流过咽喉进入食道,难以言说的滋味还是令伊琳娜皱起了眉毛。
而看着女孩逞强吃药的样子,查士丁尼又想起之前的那晚寝室中的她在自己身下笨拙胆怯的模样。明明未通人事却主动强迫着自己献身,害怕得要命红了眼圈可就是一声不吭,等到他放弃碰她之后,女孩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可是脸上却又挂着非常不甘心的表情,现在想起查士丁尼也不禁忍俊不禁。
“你没有必要这么逞强的。药是一口一口喝的,即便喝的再快也不能立竿见影。”查士丁尼坐在青石上看着喝了药后剧烈咳嗽的伊琳娜说道。
但伊琳娜却摇了摇头,说道:“因果等价,神灵一向公允,想要有所得,必然要有所失。如果不这样的话,我总会感觉得到的不会真切。谢谢你,查士丁尼大人,我又欠你一个人情,可越是这样我越是不敢信任你。”在仅有的亲人都失去之后,杜卡斯家的女孩已经不再如同过去那样天真,她明白自己姓氏在自己的手上一文不值,所以她才选择宣布愿意嫁给查士丁尼。可眼前曾经和自己有过一面之缘的男子却似乎对她并不感兴趣,这让她的心中一直埋藏着不安。
对方真的会愿意为她复仇吗?
“我不需要你任何的信任。”这时候查士丁尼的话音响起在伊琳娜的耳边,坐在青石上的男子居高临下地看着女孩那双漆黑的眼睛,冷漠地说道:“我只是利益和你的复仇暂时一致才选择帮助你的,否则的话这次我甚至都不会去救你,在我的身边的只有有用的人,如果你真的怕被我丢开的话,那就努力让自己有用起来吧!”
第八十四章 迟来一步(上)
“变得有用吗?”贵族女孩喃喃自语地回味着刚才查士丁尼对她说的话,不禁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是啊!她真的想就这样依靠**去依附于其他人么?这是当初母亲送走她是所期望的吗?不,绝不是的。心中暗自否定,一言不发的伊琳娜杜卡斯将手中的药碗轻轻放下。
看着伊琳娜的表情微妙的变化,查士丁尼说道:“现在的话我想你的身体应该没有大碍了,自己也可以照顾自己了。再往前三十余里会有一片小村庄,到那里我会派人留下照看你到病愈。”带着女孩行军多有不便,既然伊琳娜的病已经好了差不多了,自己也没有必要再随身照看了。
可是倔强的女孩却拉住了正要起身的查士丁尼腰间的腰带,用那双充满坚定的黑色眸子看着对方恳求道:“我希望你能带我一起去。”
“军中事务不是儿戏,救下你已经破例了。接下来的事情会比现在残酷的多,我不可能像你的父母那样护你周全,现在的你已经不是伊琳娜小姐,而是伊庇鲁斯的未来亲王,任性的权利已经被剥夺了。”查士丁尼目不转睛地望着女孩说道。
而伊琳娜同样果决地回答:“所以我才要向那些剥夺走我原本权利的那些人复仇,我不会成为你的拖累,何况我死了的话,整个伊庇鲁斯便可以名正言顺地归你所有。”毫不犹豫地挑开了两个人之间**裸的关系,伊琳娜杜卡斯的一番话让查士丁尼也不禁打量着这个十六七岁的少女,尽管还像当初见面时候那样稚嫩,可横生的变故显然已经让她发生了蜕变。
犹豫再三,查士丁尼最终还是点了点头,答应了眼前的少女:“我会带你一同前去阿格里尼翁,尽管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可是当你上了战场之后,真正能够依赖的只有你自己,我们是利益上的盟友,一旦对方成为累赘就要第一时间作出取舍,希望你能明白这一点。欢迎你加入莫利亚新军,伊琳娜杜卡斯殿下!”
……
……
……
从平度斯山脉的第四山麓开始,本来绵延不绝的足迹在这里戛然而止,因为再往前去崎岖的地形已经令寻常人止步,几乎人迹罕至。但为了最终的战略目的,查士丁尼卖光了周边村镇仅剩下的粮食之后,率领大军开拔。
在队伍的前方附近,莫利亚新军正一边进军,一边为这片荒芜的地脉上增加无数的足迹。而在他们身后,新进加入的阿尔巴尼亚山民们缓缓跟随,他们在狭窄的山道上形成延续不断的长长队伍,如果有人能从上方观察这光景,恐怕无法辨识出他们和蚂蚁行军的差别吧
“呼……呼……呼……”
在下半身的疲劳感持续累积的情况下,大病初愈的伊琳娜杜卡斯尽可能让呼吸保持一定的频率,由于地形的原因她和其他人一样只能选择步行,即便脚掌磨出了血泡,可这个顽强的希腊姑娘还是咬牙坚持着。
尽管说过不会特殊照顾,可是率领着大军的查士丁尼还是会时不时注意着伊琳娜杜卡斯,毕竟对于一个贵族小姐而言,在山道上进军,还是过于严苛的任务了。但查士丁尼也只能做到这样了,这些天的行程中,他都没有让军队半路休整,现在的他们必须和北方米哈伊尔皇帝派来的大军争分夺秒,只有快一步抵达边墙,并且进一步打倒敌人才行。
“这些野蛮的家伙!”身后忽然传来十分不满的抱怨声,查士丁尼转身看过去,只见刚刚从后方队伍赶回来的福卡斯一脸怒气。
“怎么了吗?”查士丁尼问道,他让福卡斯负责接待阿尔巴尼亚山民们后续的事宜,看样子双方相处的并不愉快。
见查士丁尼问话,本来满肚子怨气的福卡斯只好收敛神色回答道:“查士丁尼大人,是这样的,我按照您的吩咐把粮食和辎重分发给那些蛮子们,可是他们居然还挑三拣四的,言语中还对您很不恭敬。我和他们理论,他们居然说我是娘娘腔的山下人,真是岂有此理。要我看我们就不应该听那个疯子修士的话收留这群野蛮的家伙,把那些精良的装备给他们就是白白浪费了。”
“大人,我保证我那群野蛮人会让你的装备物尽其用。”不等查士丁尼开口,一旁刚才还在闭目养神的塞尔吉乌斯修士微笑着对怒目相迎的福卡斯说道。
“而且他们不是简单的野蛮人,在来到这里之前他们曾经服务于伊庇鲁斯的各大贵族们,因此他们熟悉战事,并非单纯的勇武村夫。只不过他们比一般的战士更加敏感需要尊重罢了,毕竟我之前提醒过,这些人是称职的帮手而非廉价的炮灰。”
“然而一点也不廉价。”福卡斯低声嘟囔道。
“好了,可以了,就按塞尔吉乌斯修士说的办就可以了。”查士丁尼安抚着自己的部属,这是福卡斯的老毛病了,在入赘帕帕多洛斯家族前出身低微,这让其身上难免改不了锱铢必较的习惯。之前,当他告诉福卡斯拨出一部分武器和护甲,用来装备阿尔巴尼亚山民的时候,福卡斯肉疼的模样还是令查士丁尼暗自忍俊不禁。
“话是这样说,”福卡斯皱起眉头。“可我我今天碰见了那个青石岗部落的蛮子就来气,那家伙坚持要拿两把战斧明明她自己身后还挂着一把,那可是淬火的上等货色,真是一群贪得无厌的家伙。”一想起就是那个叫博格达尼的阿尔巴尼亚人嘲讽自己是娘娘腔,福卡斯便气不打一处来。
而查士丁尼耸了耸肩,半开玩笑地打趣道:“我想对方的意思是,三把斧头肯定比两把好。毕竟那些家伙有的是力气,在山谷中我见识到他们的力量,的确是一群乌合之众,可缺少的不过是可以依赖的装备还有同样可靠的指挥者而已。”查士丁尼扬起马鞭长指北方道:“胜负之间往往取决的并不是你我,而是将士们是否能够戮力同心,既然已经接纳他们就没有必要区别对待,我们真心相待,相信那些山民们也能够成为我们坚固的剑盾。”
查士丁尼并站在与自己更亲近的福卡斯这边说话,在短短的几天相处里,他认识到那些阿尔巴尼亚人并非是不近人情的野蛮武夫,只不过过去被罗马的贵族们毫无底线的奴役令他们总是心有警惕,恰如塞尔吉乌斯修士之前说的那样,要收服这些山民们,靠的不是武力强权,而是平等地品尝他们的食物美酒,称赞他们的子女,倾心相交,这样才可以得到他们的支持。
正说之间,前方的斥候急促的脚步声却打断了查士丁尼等人的谈话,之间面色紧张的侦察士兵气喘吁吁道:
“烧起来了……查士丁尼大人,前面的村庄全都被烧掉了。”
第八十五章 迟来一步(下)
“全都烧起来了,全部……到处都是尸体。”显然这名斥候的心理承受能力不佳,可一番话来也让查士丁尼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一座村庄被摧毁,究竟是谁,可能是流窜的山贼做的手笔,可更多可能的会是什么,答案不言自明。
“大人?”见主君神情凝重,一旁的戈德里克忍不住有些担心。
但查士丁尼没有多说什么而是摆了摆手,戈德里克也立即心领神会安排身后的传令兵过来,随即全军上下都收到了指令。
全体将士们加速行军并全部做好作战的准备!
查士丁尼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一路上虽然有伊琳娜杜卡斯的事情耽误,但是进军速度已经够快了,加上征召了阿尔巴尼亚山民加入并不算坏事,可万一伊庇鲁斯下手更快后果可就不堪设想了。
容不得再有什么犹豫,在查士丁尼铁令的督促之下,全体士兵,不管是莫利亚的新军还是阿尔巴尼亚的山民们都全体加快了步伐,急速向前方的目的地进发。
这是发生了什么吗?
尽管疲惫不堪但还是被身边的军士裹挟着前进的伊琳娜杜卡斯不明就里,而她远远地望见了最前面查士丁尼那张严肃冷峻的面孔,那是她见到的对方第三种面孔,不同于以往或是轻佻不羁或是冷漠露骨,此刻的年轻男子身上仿佛承载着群山负重前行,一言一行都充满着沉重坚实的力量,而这是伊琳娜杜卡斯从未看见过的,无论是之前她见过的任何一个人。
军队的后方,也在行军的阿尔巴尼亚人此时也嗅出了前方空气中不对劲的血腥味,望着加快步伐的山下人,带领着山民们的博格达尼也忍不住喃喃自语道:“看样子有些不对劲啊,这座大山又要下雨了。”之前有过这种感觉的还是他曾经应召参加伊庇鲁斯贵族对抗入侵的保加利亚人时经历的,而那一次他从死人堆里一个人逃了出来,想到这里,这个男人不禁有些困惑当初为了交换答应带着同胞加入到这伙山下人军队里面到底对不对。
……
当迤逦大军终于行进到出事的村庄,负责探查的斥候小队已经派人过来接应,眼前的一幕简直可以说是惨不忍睹。与其说这还是村庄不如说是一篇白地,能够用的房屋建筑都别铲平,留下的不过是一片焦土,村子里面的居民经过侦察兵的清点无论男女老少都被杀戮殆尽,至于村庄里面的财物粮食也全部被洗劫一空,不便带走的骡马牲畜则被当场宰杀。整个场景一眼望去犹如人间炼狱,查士丁尼终于明白为什么赶回来的斥候当时那样激动。
能做出这样事情的人不多!
“会不会是山贼干的?”年轻的戈德里克推测道,毕竟这一带都是三不管的地区,盗匪丛生,像阿尔巴尼亚山民们这样的集团多不胜数,也许这个不幸的村庄是遭遇了强盗,而强盗们没有勒索到满意的战利品所以丧心病狂发动了大屠杀。
可是从中军赶过来的父亲卡德罗塞队长却摇了摇头,否决了儿子的猜测,“即便是强盗也做不了这么绝的事情,尤其是这种地方,打家劫舍也需要有个落脚之地,能做到赶尽杀绝的匪徒少之又少,就像浅海的渔夫不会一网捞尽所有的鱼苗。”
“那难道是?!”从父亲的分析中听出了可能性,戈德里克大惊失色,如果伊庇鲁斯军队这么快就已经到了这儿,那岂不是他们之前一切努力都白费了。
“查士丁尼大人!”所有人手足无措,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不约而同地都望向了一言不发地查士丁尼。
查士丁尼面色铁青,他拿出了自己从亨德利尔那边得到地伊庇鲁斯地图,这里已经离边墙很近了,却最终还是迟来了一步,这让他不禁懊恼不已,一招不慎功亏一篑。既然边墙南边的村庄都被劫掠杀戮,那么显而易见,边墙防线此时应该都已经被伊庇鲁斯军队突破,现在对方可能正朝着阿格里尼翁扑去。一旦其与叛军合流那就意味着形势对于查士丁尼将十分被动,且不用说色萨利联军将会遭到海上的威尼斯人还有阿格里尼翁叛军以及伊庇鲁斯军队的三方围攻,到时候只怕色萨利那些首鼠两端的贵族们便会自我瓦解,一想到这里,一股怒气直冲查士丁尼的脑门。
“啊——————!”
犹如荒野之中的怒狮在咆哮,查士丁尼仰天怒吼,一脚狠狠踢在了面前一块损毁的门板上,当场门板应声断裂残片飞向了远处。
看着查士丁尼如此愤怒的神情,一旁的伊琳娜杜卡斯也不禁心生自责,忍不住道:“这都怪我,如果不是我在路上耽搁了的话——”说着少女的眼睛也红了一圈。
可是这时,塞尔吉乌斯修士却站出来说道:“这并不怪你,殿下。看来我们都小瞧了米哈伊尔陛下的决心,虽然他没有亲自到来,可是派出的这一支偏师也是实力不俗,而统帅的人显然也是没有丝毫大意,一点也不给我们留下可以把握的机会。如果不是殿下您的缘故的话,只带着少量军队的查士丁尼大人就算跋山涉水也没有胜算赢得了伊庇鲁斯人。”这番话十分中肯并不是单纯的圆场,经过刚才斥候侦察后发现敌军在村庄里生活造饭留下的灶台痕迹,估计南下的敌人起码有上万人之多,即便查士丁尼和他的莫利亚新军再能打也没有胜算。
可即便这样说,查士丁尼又怎么能平复内心的情绪,他当然不会迁怒于伊琳娜一个女孩,但是现在的情况局面却使得他无法再像往日那样冷静。
直到这时,不远处军队中突然传来了一阵骚动的声音,只见负责巡视外围的阿尔巴尼亚人突然闯了进来,而他们抓着一个陌生的人丢到了众人的面前,说道:
“刚才我们看到这家伙鬼鬼祟祟在这里窥伺,被我们发现便立即拔腿就跑,费了我们好大功夫才给逮到,交给你们处置了,山下人。”说着几个气喘吁吁的山民们又踹了脚下的俘虏几下骂骂咧咧地走开了。
而被抓住的陌生男子此时已经鼻青脸肿并被五花大绑,几名莫利士兵正准备将其带到查士丁尼面前问话,可不成想对方却十分硬气,挣扎地怒骂道:
“丧心病狂地伊庇鲁斯人,你们会为你们做出的事情下地狱的!等待提奥多尔亲王殿下的援军赶过来,你们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一语惊人的陌生男子嘴中怒吼的声音所有人都听的一清二楚,而查士丁尼更是脸色剧变,立刻上前质问道:
“快说!刚才你的话是什么意思?”
第八十六章 兵行险着(上)
“等到提奥多尔亲王的援军赶到,你们这些伊庇鲁斯人都会死无葬身之地!”仰着脖子被摁到在地上的士兵仍然重复着刚才的话,在他的眼中仿佛查士丁尼和他的军队才是造成眼前一切的罪魁祸首。
正当其他人还在一头雾水的时候,查士丁尼示意身旁的部下们放开面前这名男子,平静地反问道:“你难道不知道提奥多尔亲王已经被叛军所害身死殒命了吗?”
从对方刚才的神态来看,其似乎并非是鲁斯尼那来的敌人,倒像是提奥多尔亲王的残部,难不成这里还有幸存者!查士丁尼心想。
“你……什么意思?”被问的士兵也显然懵了,难以置信地看着对自己说出刚才那番话的查士丁尼。
“你休想花言巧语来骗我!”
“我没有骗你,如果我是伊庇鲁斯那边来的话没有必要和你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卒说这些。如果你还不信的话,你大可以去问一问提奥多尔亲王的女儿。”说罢,查士丁尼朝着自己身后指去,而众士兵也缓缓让开,只见站在人群中的伊琳娜杜卡斯走上前来。
刚才她也从头到尾都在旁观,知晓发生的情况,在对方喊出提奥多尔亲王名字的时候,伊琳娜恍然觉得自己的父亲还在人世心情激荡。平复下心情,贵族女孩缓步上前,而被制伏的士兵也愣在原地,他虽然出身在阿格里尼翁支持亲王的统治,可下城区长大的他怎么可能认识亲王的女儿——直到对方拿出了一样可以佐证其身份的东西。
“这是亲王妃的圣祠项坠!”一眼便认出了伊琳娜从脖子上摘下的吊坠,这名从小在阿格里尼翁长大的士兵绝不会认错,这吊坠的主人正是亲王的妻子阿杰丽娜王妃,他之所以可以如此确认,原因就是每年的弥撒圣典上作为虔诚信徒的王妃都会亲自屈尊前来,无论上下城区的居民们都能看到他们仁慈美丽的王妃戴着那璀璨的水晶项链出现在世人面前。
当伊琳娜能够拿出这样东西,本来狐疑的士兵也终于有些相信眼前的这些人,可是他还是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相信眼前这些陌生的人。
直到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的塞尔吉乌斯修士突然在一旁开口问道:“你的名字是不是叫德米特里,你有一位在阿格里尼翁当医师的父亲,还有一位给教会打杂工的母亲。”
修士的一番话弄得所有人不明就里,不约而同看向了他,难道两人以前还认识?可谁也没有发现,另一边的伊琳娜杜卡斯端详着那名士兵的脸庞,也露出了惊讶的神情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嘴巴。而情绪变化最大的还是那名卵石堡士兵,修士话音一落,本来他脸上停留的犹豫勃然变色化作惊怒交集,毫无征兆地向塞尔吉乌斯修士扑去——
……
……
……
“没想到亲王殿下竟然就这样殒命,阿格里尼翁也沦落入叛军的手上。”在得知了一切缘由之后,劫后余生的泰伦德斯将军一阵唏嘘感叹,现在他也终于知道为什么这么长时间他都收不到后方的回音。原来阿格里尼翁竟然发生了这么可怕的事情,他虽然是一名军人,但是对提奥多尔亲王立嗣的事情略有耳闻,其中牵涉不少大贵族家的丑闻,可他万万没想到最后竟然这一切化为如此巨大的麻烦,搅的整个帝国西境动荡不安。
而将一切原委告知后的查士丁尼也问起了他心中的疑问,“那么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来的路上我看到方圆十余里的所有村庄全部被夷为平地。我想单纯的山贼一定干不出这样的事情,而你们这里的情况似乎也并不乐观。”他本以为这里已经被攻陷,可是在外围村庄的废墟中,阿尔巴尼亚人恰好误打误撞抓住了前来侦察的卵石堡士兵,要不是这样查士丁尼还不知道这儿竟然还有一支军队驻扎。
见查士丁尼发问,泰伦德斯咬牙切齿地回答道,“能犯下这人神共愤的罪行还能有谁,自然是那些丧心病狂的伊庇鲁斯人。”老将军苍老的面孔上流露出悔恨的痛苦,倘若不是无能为力他怎么会坐视不管,可当时的他们也自身难保。“三天前,一支伊庇鲁斯的军队便已经抵达了卵石堡袭击了我们,而这一带都被他们烧杀抢掠化为焦土,只有我们勉强挺了过来,似乎对方并不愿意纠缠太久,当我们击退了米哈伊尔皇帝的军队两次进攻之后,对方便放弃了行动,转而朝西南方向行进了。”
“原来是这样……”果然不出所料,看着卵石堡经历过战火摧残后的惨状明明继续围困下去,这里被攻陷便是时间问题,然而来自鲁斯尼那的伊庇鲁斯军队却放弃了攻坚,看来对方真的是在争分夺秒只为了尽快和阿格里尼翁叛军合流。这对查士丁尼既是好消息又是坏消息,好的方面是他提前预知了敌人的动向,而坏消息是他现在至少落后了对方两天的进程,这样下去想要阻拦对方困难重重,现在唯一可以帮助他的只有眼前这个老人了。
不假思索地作出决定,查士丁尼向面前的泰伦德斯将军求助道:“这里是否有什么隐秘的山道可以更快抵达阿格里尼翁,我必须尽快截住南下的敌人。”按照亨德利尔还有布诺尼乌斯几位老贵族的说法,平度斯山脉横亘着的地方有着无数崎岖的山口,每一条道路都可以相互贯通,那么也意味着一定有什么更快的捷径,即便米哈伊尔杜卡斯派来的军队行军速度再快,上万人的队伍必然不可能一直保持急行军,越发确信这一点,查士丁尼眼神热切地看着泰伦德斯将军。
“你疯了!他们至少有你带的人数两倍之多!”直呼不可能的泰伦德斯连忙让查士丁尼打消他的想法,在黑暗中和伊庇鲁斯南下的大军一战已经令他备受阴影折磨,即便没有看真切伊庇鲁斯人起码也有上万人。在这位老将军看来,即便查士丁尼带着他的军队追上了他们也是自寻死路。
但查士丁尼却毫不在意,他说道:“如果畏惧于敌人的数量逡巡不前,那么汉尼拔取得不了坎尼的胜利,贝利萨留也无法在达拉斯击溃波斯人。莫里斯皇帝不曾经就说过对敌人的进攻应当胆大心细,指挥者首要做到的应该是不断寻找合适的战机并第一时间把握,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正是这样的时机。从鲁斯尼那行军到此的敌人虽然有上万人,可是一路上风餐露宿翻山越岭早已经到了强弩之末,所恃者不过鼓噪之锐气,而统帅能够让将士用命所依仗的却不在恩德而在畏威,这样的军队人数即便再多也不足为虑。更何况,敌人已经突破边墙,此去之后在无人能够阻挡,这恰恰是敌人最容易麻痹大意的时候,而战场胜负之间无非是以势压人攻其不备,倘若我能够在半路上截击到敌人的军队,我有把握一举击垮他们。”
“可莫里斯皇帝也曾经说过,最优秀的统帅绝对不会在完全无法预测的情况进行灾难性后果的会战,这样的兵行险着等于不顾性命后果的赌博,谈何有把握。须知战争不是为了追求胜利,而是为了避免失败。”看着眼前的年轻人,同样熟读莫里斯皇帝《战略》的泰伦德斯再一次摇了摇头,他并不是不愿意解救危机关头,只是不愿意冲动拿这么多人的性命当赌注,尤其是眼前这个年轻人正当壮年,他实在不愿意看到他白白去送死。
见对方依旧不肯同意,查士丁尼却并没有气馁,他反而再一次坚持道:“如果说这样也是没有把握的冒险,那我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算得上谨慎缓行的筹谋,我既然已经下定决心便绝对不会放过这转瞬即逝的战机。从卵石堡没有被攻陷便已经说明了敌人数量虽多但不过是乌合之众,但如果放任他们和阿格里尼翁的叛军合流,那么后果将不堪设想,那里有提奥多尔亲王数十年囤积的粮食军械,同时还将重挫讨伐大军的军心,到时候从边墙到伯罗奔尼撒,无数人的性命岂能安然得到保全。如果老将军愿意信任我的话,就请您帮助我阻击来犯的敌人。”
看着眼前这个年轻将军如此斩钉截铁的坚持,泰伦德斯仿佛从他的身上看到了自己当年的影子,而对方刚才的而一番分析的确又有一番道理。老人不禁踌躇起来,答应的话,此去的年轻人和他身后的军队凶多吉少,可放任不管的话,阿格里尼翁以及色萨利甚至伯罗奔尼撒都将可能化为今天卵石堡周边的村镇成为一片焦土,终于在犹豫不决中作出抉择的老将军人生里面头一次做出了如此大胆的决定。
“好,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不过年轻人,我到现在还不知道你叫什么。”直到这个时候泰伦德斯才想起他还没有问对方性命,他一时高兴后方终于有了支援,可是面对这个年轻人,他一时半会儿竟然没有什么印象,什么时候提奥多尔亲王提拔了这么年轻将军。
而查士丁尼也微微一笑,亮明自己的身份,只见他轻轻款身自我介绍道:“尊敬的将军,我名查士丁尼,莫利亚的小狐狸便是我。”
第八十七章 兵行险着(中)
颓唐的军官瘫倒在断垣残壁横生的堡垒街道边,才不过半天,曾经意气风发的年轻人此刻完全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
而默默注视着他的塞尔吉乌斯修士既没有安慰也没有任何行动表示,只是远远地站在一边,当他将德米特里医生写的信给对方的时候,他便已经预料到会是这个结果。远在边疆戍守的小德米特里无论有多么坚强,在突然遭逢如此变故下必然无法承受这一切。按理说,这个时候这个小伙子无论如何都需要有人来安慰,但思来想去,塞尔吉乌斯还是觉得自己没有这个资格,毕竟当时置德米特里夫妇于危险之地他也是有一定责任的。
就在这时,墙角边,年轻人沙哑的声音忽然响起,只见小德米特里抬头与塞尔吉乌斯修士四目相交,“谢谢你,修士,把这封信能够交给我。我父母他们当时把它交给您的时候,他们……”说到此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的年轻人突然哽咽。
塞尔吉乌斯修士也知道小德米特里的痛苦,离别许久最终等到的确是这个结果,无论如何都难以接受,此时的年轻人最渴望的是对亲人思念的回忆,然而现在搜索枯肠与父母离别许久的小德米特里竟然无法想起一段与亲人在一起鲜活的过去,这无疑加重了他的痛苦。修士缓缓对小德米特里说道:“德米特里先生和他的夫人佐伊是我见过最善良同时也是最勇敢的人,即便在那样危险的情况下他们也愿意挺身而出。他们一直都为自己的儿子感到骄傲,也相信即便自己不在了,他们的儿子也绝不会自暴自弃令他们失望。”
修士的话中一点情绪也没有,无悲无喜,仿佛是在陈述着平平无奇的一桩小事,然而越是这样的话语越是能够勾起小德米特里心中的苦痛和愤恨。他的父母有什么罪过,他们只不过是过着平平凡凡小日子的普通人,为什么会遇到这样的事情。
“你说得对,我不能让爸爸妈妈为我感到失望。”
猛然站起身来,本来还颓废不已的青年,目光中露出狮子一般冷厉的光芒,他一下子从失去亲人的苦痛中挣扎出来,而驱使他的是心中复仇的火焰。不在说什么,小德米特里径直向兵营的方向走去,他迈着沉重的步伐,而望着年轻人的背影,塞尔吉乌斯修士却心中情绪有些复杂。
“德米特里医生,佐伊女士,看来我可能要食言了,我没有把你们不愿意让你们的孩子上战场的话带到,但相信我,我绝不会让他出事的。”疯修士喃喃自语道,他不得不选择这样做,看得出来卵石堡里,这个年轻的军官地位不凡,恐怕也只有他才能够说服守卫这里的人来协助查士丁尼。
……
“泰伦德斯将军!”
不顾军帐外卫兵们的阻拦,小德米特里闯进了军营里的中军大帐,而此时,泰伦德斯和查士丁尼仍然在做最后的商议。
看着自己赏识提拔的部下如此失态,泰伦德斯抚摸着自己花白胡须微微皱眉,但还是让阻拦的卫兵先退下问道:“德米特里,有什么事情吗?”
“请您允许我离开卵石堡。”说出这个请求对德米特里来说无比艰难,他曾经发誓要守卫这里,拒绝了泰伦德斯将军为他的安排,可现在他却要自己说出要离开这儿。
看着年轻人的样子,泰伦德斯没有责怪他,反而暂停了与查士丁尼商谈转而看向了德米特里,于此同时查士丁尼也默许了眼前的一切站在一旁。
“能告诉我原因吗,德米特里?”泰伦德斯问道,他认识中的这个年轻人可不是贪生怕死之辈,何况卵石堡最大的危机已经在他们共同努力下安然度过了,显然对方要离开并不是苦于边境驻守,那想必另有原因。
见将军问自己,小德米特里犹豫了片刻,但他还是回答道:“叛军攻陷了阿格里尼翁,我的父母就在城里,哪怕还有一丝机会我也要回去。”虽然之前塞尔吉乌斯修士已经和他说过父母凶多吉少,但是这个年轻人还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以及满腹仇恨的怒火向自己的长官发出了请求。
“希望您同意我离开卵石堡,泰伦德斯将军!我辜负了您对我的信任与栽培。”
说罢,德米特里低下了头,他已经做好准备接受面前老将军对他失望的斥骂以及接下来他作为临阵逃脱者的惩罚,可无论怎么样他都要去阿格里尼翁。
“你可知道即便不是临阵脱逃,擅离驻地也是不轻的重罪,德米特里,我再问你一遍,你真的想好了吗?”德米特里能够听得出来泰伦德斯将军很是生气,声音的语气都比往日冷了许多。
可德米特里还是闭上了眼睛,一咬牙大声再一次说道:“我愿意承担一切的后果,请您允许我离开卵石堡。”
“那好,我可以答应你,但是你在离开前也必须得到应有的惩罚。”泰伦德斯将军随机也提高了嗓音,作为边境的长官他必须做到执法严明。
这一刻,小德米特里也做好了心里准备——泰伦德斯给予的惩处处理也落在了他的身上。
只听耳边传来了老将刚毅坚忍的声音,“我宣布撤除德米特里卵石堡守备军第三小队队长长的职务,即刻起不再担任卵石堡驻地一切军职。”
意料之内的结果,德米特里坦然接受老将军这样的决定,自己既然都要离开自己的岗位,还有什么资格说自己是卵石堡的一员呢?可是泰伦德斯将军接下来的决定却让德米特里目瞪口呆,只听老人继续宣布道:
“同时撤销第三小队所有人员的编制,全体上下包括德米特里本人,全部调归查士丁尼大人麾下,一切委任悉数交由查士丁尼大人统筹协调,即日起全体奔赴阿格里尼翁平定叛乱,不得有误!”
第八十八章 兵行险着(下)
卵石堡的城外,做好了一切准备的军队随时可以出发,而泰伦德斯将军带着城堡中的守军来为即将启程的查士丁尼他们送行。
“我的责任在身,况且卵石堡仅剩下的这些人也帮不上什么忙了,查士丁尼大人,愿天主的福音护佑您能够旗开得胜。”泰伦德斯将军祝福道,随即又将目光转向了一旁欲言又止的小德米特里。
“将军……”德米特里有些羞愧的低下了头,眼前的将军对自己所作的处理与其说是惩罚根本就是在帮助自己,直到现在他还是有些过意不去。
但是泰伦德斯却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说道:“没有什么好过意不去的,德米特里。我说过你们的岁月应该有更值得托付的地方,我相信跟在这位查士丁尼大人身边才是对你最好的选择,坦然地去做你心中觉得应该做的事情吧!”
说到这儿,年迈的将军给了自己即将分别的部下一个拥抱。
泰伦德斯饱经风霜的那张脸庞上浮现出无限的感慨,他知道此去一战查士丁尼和他所率领的这支军队所面对的敌人将无比艰险,可他看得出面前的这些年轻人们没有一丝胆怯,恰如自己年轻时候的样子。
他是否应该为其感到担心?回想起当初第一次上战场时的样子,泰伦德斯心有余悸,可他很快甩了甩头打消了心中的想法。站在他面前的是莫利亚的小狐狸,即便是他在边疆也曾听过伯罗奔尼撒查士丁尼的传闻,正因为这样,泰伦德斯相信这个年轻人一定不会重蹈他们这些老一代人的覆辙。
“一切都拜托你们了。”
查士丁尼也点了点头,很是感激眼前这位老将军为他提供的帮助,说道:“您和卵石堡给我提供的帮助已经足够多了。我和我的部下们一辈子都将铭记于心,请相信我,卵石堡的诸位们,我一定不负你们所托。”
“愿福音常伴你身,小德米特里和他部下们都熟悉这一带的山路,由他们带路相信可以助你一臂之力,也希望查士丁尼阁下,你能够帮我照看他们一二。”
泰伦德斯将军出于私心又一次嘱托,但查士丁尼同时也看得出来得到这位将军看重的第三小队全体的确有这个价值,随即点了点头,“请放心吧,这一路上我还要依仗他们协力,他们自然是我的同袍,我必然爱护他们,生死相依,荣辱与共!”
在得到了这样的保证后,泰伦德斯也不再多说什么,他相信查士丁尼言出必行,旋即命令卵石堡的城墙上奏响起宏大的奏乐,为前往平叛奔赴战场的将士们送行。
伴随着卵石堡城头上老兵们咏唱着三圣颂,查士丁尼纵马扬鞭,指向远处的群山,早已经整装待发的士兵们终于踏上了属于他们的征程。
……
……
……
与此同时,在平度斯山脉的山壑之中,将所过之处化作一片焦土,凡是能够劫掠的村庄全部付之一炬的伊庇鲁斯军队仍然在马不停蹄朝着阿格里尼翁的方向继续进发。统帅他们的是被士兵们称呼为“暴君”的尼古拉斯殿下,尽管他是米哈伊尔皇帝若干私生子的一员,可是身份地位确实人尽皆知的尊贵。在他的铁律之下,即便是这支军队名义上的统帅瓦卢斯将军也敢怒不敢言。
在连续三天的高强度急行军之下,本来上万人的军团迤逦分布在整座大山之中,超过千人的士兵掉队无法得到休息,可即便这样尼古拉斯殿下依旧没有停下休整的意思。除了必要的口粮一切的辎重全部都被尼古拉斯命令抛弃,一路上士兵的给养全部来自于当地的村镇,对于烧杀抢掠的行径士兵们已经麻木了,看在眼里纵然是久经沙场的瓦卢斯将军也不敢认同这位暴虐的殿下其中的手腕。
终于忍不住的瓦伦斯不得不向指挥一切的尼古拉斯谏言道:“殿下,我们应该休整一段时间,士兵们已经差不多有三天没有好好休息了。再这样下去不等我们抵达阿格里尼翁,这崎岖的大山便会将我们所有人拖垮。”
可是尼古拉斯却一点也没有妥协的意思,斩钉截铁地拒绝道:“还要让我再重复多少遍,瓦卢斯将军,在我们离开这座大山之前所有人都不准停歇,战场上不需要多余的仁慈,等到抵达阿格里尼翁的大平原上我会给军队休整的时间的。”
“可这样下去我担心士兵们在被拖垮之前便会发生哗变,请您看一看吧,这一路上风餐露宿的将士们早已经苦不堪言,依靠抢劫村民粗糙难以下咽的粮食充饥,甚至不得不宰杀队伍中的骡马。作为军队的统帅,您不应该无视士兵们的呼声,更不应该小觑他们的力量。这几天来,已经出现士兵们开小差脱队的现象了,甚至还有人密谋反对您,殿下。这支军队已经像烧沸腾的开水,一味靠着武力去压住它迟早会被反噬。”苦口婆心的瓦卢斯将军仍然企图让面前的这位殿下回心转意。
可是听完瓦卢斯所说的话,尼古拉斯却嘿嘿冷笑道:“反对我,那么他们支持的又是谁?我想应该不会是您吧,瓦卢斯将军。”
“殿下,我对您和陛下都是忠心耿耿。”
“那就用自己的行动来证明这一切。”丝毫不在意瓦卢斯将军惊愕的目光,尼古拉斯冷冷地说道:“传令下去,严惩所有企图想要脱队的士兵,凡是发现的一律刺瞎双眼流放深山,既然他们不愿意行军那么就和群山为伴,成为狼群口中的食物吧!然后再告诉其他人,沿途一切必须全部全部摧毁不留一丝一毫,让那些胆敢当逃兵的人死了这份心,就算他们脱队也只能饿死再这群山里。”下达了残酷的命令,根本没有将自己的部下当人看的尼古拉斯完全把手里这支军队当成他邀宠得利的工具,凭借自己皇帝私生子的身份,他强行命令整个军队上下继续朝着大山深处走去,踏向无比残酷的征程…………
第八十九章 向死而生
“看来我们很幸运,查士丁尼大人,伊庇鲁斯人是沿着阿谢奥斯河谷行军的,那条路虽然地势要平坦一些很适合大军团通过,可是当他们经过中部沼泽的时候肯定会被拖慢步伐。”查看着敌人行军途中留下的蛛丝马迹,小德米特里笃定地说道,他在这里已经服役了两年了,因此对这一带地形,德米特里再熟悉不过。
“那样的话再好不过,可我们应该从哪一条路上才能截住他们。”查士丁尼并没有因为这个好消息感到欣喜,平度斯山脉的地形崎岖,尽管海拔不高,可是裸露的磐岩所构筑的天然屏障历来都是令军事家们头疼的存在,尽管他之前在泰伦德斯将军面前信誓旦旦保证,但是完成他的这一计划所要面临的困难还是超出了预期。亨德利尔给他的地图都是十几年前的东西了,之前来的时候还有些用处,可是到了这里之后,查士丁尼却发现很多东西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但所幸的是查士丁尼身边有能够为他解决这一问题的小德米特里。早已经熟知这一带地形的年轻军官很快在地图上为查士丁尼指出了一条道路。
“大人,我们可以从这里行军,跨过整座山脉之后再朝这过去,从第四山口西出一定可以在阿谢奥斯河湾地阻止伊庇鲁斯人继续南下。”德米特里指向了地图上的坐标,那里是位于平度斯山脉东侧通往阿格拉法方向,然而他指的这条路却在查士丁尼手中的地图上根本没有做过标记。
“你的意思是通过这一带的山区?可我没看到那里任何道路。”
查士丁尼略有些犹豫,事关紧要,一旦有什么差便可能满盘皆输,他不得不谨慎。
可德米特里平静地回答道:“查士丁尼大人,地图不是土地。千百年来一直生活在这里的山民们远远比那些舞文弄墨的绘图家要更熟悉自己脚下每一寸土地。”说到这里,他暗自握紧了拳头,他曾今去过这一带周边的村庄做客,他们热情而善良,正是这样他也开始喜欢了这里的群山。而如今来自伊庇鲁斯暴君的**们却摧毁了这一切,他接下来要打的仗不仅仅是为了自己的父母更是为了所有遭逢劫难的无辜者。
看着那双明亮的眼睛,查士丁尼也久久无言,他能够感受到眼前对方目光中炽热的复仇之情以及不可屈服的决心,这是无法伪装的。
他随即做出了部署,下令道:“传令三军,从东谷小道行军,全速前进,所有人都轻装简从,尽可能放弃所有能够放弃的东西,在今晚之前我们必须要穿越平度斯山脉。”
伴随着查士丁尼一声命令,全军上下一阵振奋呼应,早已经做好一切准备的士兵们一直心中都憋着一股气,跋山涉水早已经将这些士兵们磨砺成坚不可摧的利刃,现在只等着率领他们的查士丁尼给他们这个机会来证明自己。
……
……
……
正如小德米特里预想的那样,为了方便行军伊庇鲁斯军队选择了阿谢奥斯河谷边的旧罗马大道行军。
可进入深谷里,看着残破不堪的旧道尼古拉斯便已经后悔了,望着周边灌木丛生,看样子已经很久没有人使用的样子,尼古拉斯可以确信这儿已经被荒废许久了。然而即便这样,他也已经无法改变主意,只能命令部队继续前进,直到他们面前道路被一片泥泞的沼泽挡住了去路。
“该死的,怎么会这样?”看着山谷中脚下的泥沼,尼古拉斯暴怒地拿出了自己的地图撕得粉碎,愤怒地咆哮道:“为什么这上面什么也没有,画这副地图的人就应该被碎尸万端!”如果尼古拉斯事先知道会是这样的话,他无论如何也不会走这里,现在的他也只能迁怒于手中的地图。
一旁的瓦卢斯将军则说道:“这委实不能怪画地图的人,殿下,这毕竟是十几年前的东西了,而帝国发生的变化远超过文字能够叙述,自从安德罗尼卡一世皇帝乱政以来,君士坦丁堡的财政便很少下拨到地方,阿谢奥斯河的水利全部荒废了,想必这里的沼泽便是堤坝损毁之后的结果。如果我们当初能够抓一两个村民而不是赶尽杀绝的话,本可以避免走这里的。”之前的一路上他便想阻止这位殿下残酷的行径,抢走村庄的粮食还不够,还要赶尽杀绝,这简直是强盗行径,现在面对如此局面真可谓自食其果。
“你是在质疑我的决定吗,瓦卢斯?”直呼其名,尼古拉斯听出了对方意有所指,恼羞成怒说道。“我所做的是为了大局考虑,那些敌占区的刁民一旦跑出去报告我们的行踪便有可能被泄露出去,到时候谁来负起这个责任?”
“不敢,殿下。”瓦卢斯低下了头,“只是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办?也许可以暂时先让将士们歇息一会儿再去找别的出路。”事到如今这里的路已经无法再走了,而大军行进许久从头到尾都没有休息,这一路上,这位将军忍气吞声,带着部众跟随尼古拉斯,就连他现在也疲惫不堪了,趁此机会他再一次请求尼古拉斯同意军队休整。
可是急功近利的贵公子压根没有把瓦卢斯的话放在心上,现在的他一门心思都是之前他的斥候来报:许多来自色萨利的军队已经在阿格里尼翁集结,数量虽多但不过是乌合之众,他们还不知道自己的军队已经南下,在这样缺乏警戒的情况下尼古拉斯仿佛看到胜利此时正在向他招手。
“都已经到了这个节骨眼上,我不会允许有人有任何差错。堤坝损毁与否我不关心,现在没有功夫再去找其他的出路,立即下令让所有人砍伐道路两侧的灌木铺在沼泽上给大军通行!”尼古拉斯不耐烦地挥舞起手中的马鞭在空气中蹦蹬作响,他不顾众人疲惫不堪的状态依旧下令强行通过眼前这片沼泽。
这下就连一直隐忍的瓦卢斯将军也都看不过去了,他反对道:“将士们已经到了极限,请您多少体谅一下他们,强行渡过沼泽势必会造成不必要的伤亡。您作为统帅不应该为了一己私利而不顾全军上下,殿下!”
“什么叫一己私利?你什么意思,瓦卢斯将军?”万万没想到对方敢反对自己,恼怒地尼古拉斯呵斥道。
可这一次,瓦卢斯却没有再退让,而是对尼古拉斯说道:“如果殿下您再这样做的话,现在您在这里的所作所为事后我一定会禀告给陛下的。”忍无可忍的伊庇鲁斯将军只好将皇帝的名号搬出来。
可是瓦卢斯这样做反而激怒了尼古拉斯,在他看来一个将军胆敢威胁他简直是不将他放在眼里,随即怒喝道:“放肆!给我拿下。”
一声令下,在周围都是尼古拉斯从鲁斯尼那带来的亲兵,他们一拥而上将毫无防备的伊庇鲁斯将军从马上拖了下来。这一幕惊呆地所有人,本来跟随在瓦卢斯身边地士兵们也吓得不知所措。
看着被制伏的瓦卢斯,尼古拉斯高高在上地俯视着,唯一不变的,是他眼神的轻蔑和不屑。作为私生子,一直以来尼古拉斯都和伊庇鲁斯中本土的各个将军们关系很不对付,他知道自己的身份一直为人看不起,因此这一次瓦卢斯公然反抗他彻底燃起了他心里的怒火。
“睁大眼睛看看吧,瓦卢斯,这支军队的主人不是你而是我,我父亲派你当我的副手不是让你来违抗我的,早就听说你在军队里面老好人惯了,你该不会认为这样便可以树立起威信吧?”年轻的贵族讥讽起脚下的年老将军,语气中极尽嘲弄。
可是被抓起来的瓦卢斯却冷冷道:“那也总好过用刀剑和鞭子驱役士兵,我永远相信让士兵敬畏绝不等于令他们恐惧自己的长官,士兵们唯一需要恐惧的从来不是敌人或是其他什么,而是自己长官的愚蠢和刚愎自用。况且这支军队真正的主人是米哈伊尔陛下,你也只不过是陛下任意驱使的奴仆罢了,私生子!”
“哼,很好,这就是你的答复么?”对瓦卢斯的反唇相讥极为羞恼的尼古拉斯虽然面不改色,但是他心中已经充满了杀机。尼古拉斯忽然想到了一个主意,只见他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既然瓦卢斯将军你这么说的话,那么就让我们来打一个赌吧,来看一看你所谓仁慈究竟怎么样,到底能不能胜过愚蠢且刚愎自用的我?”
尼古拉斯嘴角边上扬起了令人不寒而栗的笑意,而被死死控制住无法动弹的瓦卢斯将军毫无反抗的可能,他不知道眼前这个疯子究竟想要干什么,但死亡一般沉重的不安已经笼罩在了他的心头。
……
被沼泽所阻挡行军道路的伊庇鲁斯士兵仍然看着一片泥淖一筹莫展,不知道这片沼泽有多深多宽,迟迟没有人敢于上前。即便传来了“暴君”尼古拉斯命令,但士兵们也仅仅是砍伐了一些灌木枯枝便没有了下一步的行动,疲惫不堪的士兵们只想着这个机会放松一会儿。
直到尼古拉斯带着他亲兵们和被押解过来的瓦卢斯将军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里。
瓦卢斯将军?他怎么了?士兵们好奇地伸长脖子围观着这神奇的一幕——作为整个军队的副统帅,军团将军瓦卢斯此时竟然被捆在一块木板上被几名士兵抬着到了泥沼边。
尼古拉斯缓缓地走了过来,环顾着四周鸦雀无声的人群,冷冷道:“我让你们铺路搭桥一个个都愣在原地干什么?遇山开道,逢水搭桥,这是军人的职责,难道你们连这些都还需要我来说吗?”
目光阴冷地望向士兵们,尼古拉斯暴虐的气场令在场地所有人都不寒而栗,士兵们只得拿起了地上的树枝灌木准备干活。
只听尼古拉斯公然宣布道:“瓦卢斯擅离职守,动摇军心,胆敢违抗军令,罪不可恕,我奉米哈伊尔皇帝的命令统帅大军不能徇私枉法,现在我宣布判处瓦卢斯死刑。”
堂堂一位将军竟然这样被下令处死,所有士兵都目瞪口呆,人群窃窃私语,他们很多人都是瓦卢斯麾下的士兵,可人微言轻,一时间也没有人敢站出来,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却让所有人一片骇然。只见被布塞住嘴巴的瓦卢斯将军竟然被几名尼古拉斯手下的亲兵连同那块木板丢进了泥沼之中,而面向沼泽的一面正是瓦卢斯本人,这是要将他活活溺死在沼泽之中!
眼睁睁看着被五花大绑的老将军甚至连挣扎都无法挣扎便被抛入冰冷的沼泽里,军队中有几人心有不忍,可是手握利刃的尼古拉斯亲兵站在沼泽边上没有一个人胆敢上前。
不知过了多久,一开始还有些动静的木板下面,此刻彻底没了声响,作为军团将军的瓦卢斯就这样被尼古拉斯采取如此羞辱的方式处死,恐惧的阴霾笼罩在伊庇鲁斯士兵们每一个人的心头上,所有人都生怕下一个人会是自己。
看着眼前默不作声的士兵们,脸上竟然还挂着微笑的尼古拉斯问道:“现在你们还有人要休息下吗,还是说马上赶路?”
吊三角的眼睛犹如毒蛇一般穿透每一个人的人心,现在尼古拉斯说的话再也没有人胆敢违抗,当残酷的贵族话音刚落下的一刻,再也不敢休息的士兵们纷纷拿起了手上的活计跳入进冰冷刺骨的泥沼之中铺上木板枯枝为尼古拉斯搭桥开路。
纵马跳在捆绑着瓦卢斯将军的那块木板上,稳稳当当站在沼泽边,尼古拉斯冷笑地看着脚底下自己已经看不到的瓦卢斯,嘲讽道:“看见眼前这一切了吗,瓦卢斯,任何时候恐惧都是最好使用的工具,看来我们之间的打赌,是我赢了。”
第九十章 疲师困斗(一)
阿谢洛奥斯河穿梭而过的峡谷外,终于结束了苦难行军的伊庇鲁斯人浑身泥泞,许多疲惫不堪的士兵踏出沼泽的第一时刻便跳入进了清澈的河水中清洗身上的淤泥,任由清爽的河水流淌过躯体释放自己全身上下的疲乏。
这一路上,被铁律威逼的士兵们冒险穿过了深谷中的沼泽,任何胆敢违抗军令的人都收到了严惩,上万人的军队硬生生将一整片泥沼填平,可付出的代价也同样惨烈。数百人溺死在沼泽中,还有些累倒的士兵跌倒后便再也没有爬起来。
可对于这样的结果,指挥一切的尼古拉斯却十分满意,行军按照他本来的计划按时走出了平度斯山脉,而这样的伤亡不过是为了大局可以接受的牺牲罢了。
此时心情极好的大贵族也不再像之前那样暴虐,于是手下人也趁机建议道:“殿下,还有百十里我们便可以到达阿格里尼翁,不如暂且先休整一会儿,到时候您率领大军抵达后眼见我军军容整肃,不怕色萨利那些叛臣们倒戈来降。”
一番话说的尼古拉斯极为受用,他看了看身后队列不整的士兵微微点头,在他看来现在已经胜券在握,既然如此不能如此不体面。见这位殿下没有否决,其他的家臣们这时也终于可以松一口气,尽管苦活累活与他们无关,可在鲁斯尼那城里他们哪里遭过这种罪过,巴不得找个地方歇脚。
另一边,最艰难的道路终于走完,看着到处皆是的芦苇河谷之外,士兵们犹如劫后余生一般欣喜,只见他们随手便放下了手中的武器,四周很快便是随便或坐或卧的士卒,已经好几天没有休息的他们现在只想好好放松一下。
而目睹这一切的尼古拉斯则默许了士兵们的行为,已经到了这里,阿格里尼翁已经近在咫尺,总是对他阳奉阴违的瓦卢斯也被解决,现在的他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于是,在尼古拉斯同意之下,伊庇鲁斯的士兵们纷纷扎营生火造饭,正好这里是河流下游水草丰美,他们终于可以饱餐一顿。
完全放松的伊庇鲁斯军队也不派出警戒的哨位,散乱休整,士兵们纷纷四散开来去到河边砍了些芦苇草来,便准备开始生火,有的人支起烤架,有的人埋下锅具,还有些人则乘机烤干自己先前为了清洗淤泥而湿透了的衣裳。只见营地上升起的袅袅烟火,之前随便从村庄里抢来的食物无论好坏都被伊庇鲁斯人随意炖了一锅,可即便这样饿极了的他们也还是觉得香味扑鼻。
然而这些伊庇鲁斯人不知道的是,此时的他们一举一动都已经被不远处的另一群人尽收眼底。当不远处的炊烟升起的时候,查士丁尼便已经猜到是伊庇鲁斯人到了。在小德米特里的领路下,一路疾奔而来的查士丁尼大军终于还是赶上了对方,可即便这样也堪堪快了半天的功夫。而为了避免暴露,查士丁尼和他身后的大军一直忍饥挨饿不敢生火架锅,所幸的是这一切的辛苦都没有白费。
“查士丁尼大人,我们上吧!”远远地看着伊庇鲁斯人地营旗竖在远处,目光快要喷火的小德米特里主动请战,他一直等的就是现在,话音一落,由他统帅的一些来自卵石堡的士兵也跃跃欲试,可是并非所有人都这么想。
只听查士丁尼身旁的戈德里克副连队长这时站了出来反对道:“查士丁尼大人,将士们一路上跋山涉水根本没有喘息的机会,已经疲惫不堪,我看是否要先趁着敌人没有发现休整一会儿再发起进攻,这样也更有把握。”并非是怯战,忠心于查士丁尼的戈德里克认为既然敌人已经到了预定的位置一时半会儿不会离开,那么就没有必要冒险发起主动进攻,不如在这里以逸待劳。
可是查士丁尼却很快否决了他的这种想法,道:“敌众我寡,现在我们双方都已经筋疲力竭,形势反而对我们有利,如今既然军心可用就应该先发制人,而不应该坐失良机。小德米特里说的对,我们应该主动出击。”
对于部下们的疲惫,查士丁尼心知肚明,但是他们在这里恢复体力的同时,远处驻扎的伊庇鲁斯人也同样得到了休整,再者时间越拖下去,他们也越有暴露的可能,所以容不得他们在这里犹豫,查士丁尼下达了作战命令给麾下的军官们让他们给全军上下做最后的总动员。
……
伊庇鲁斯的营地,为了方便取水生火做饭,尼古拉斯的军队毫无警戒意识地在芦苇丛边安营扎寨,在他们看来,这种荒郊野岭的地方哪里有什么危险。在经历过高强度行军后的伊庇鲁斯人完全放松大意下来,根本没有察觉到不远处的芦苇荡中由阿尔巴尼亚人博格达尼带着平度斯山民们越来越靠近。对于这种事情,阿尔巴尼亚人早就像喝水吃饭那般熟练,加上善于山中行军,博格达尼率领着的阿尔巴尼亚人依旧保持着百分百的战斗力。越来越靠近敌营,人数是自己好多倍的伊庇鲁斯人军营里的嘈杂声也越来越近,时不时还有敌营的士兵走过来到芦苇边方便小解。可博格达尼与山民们依旧伏低身躯,猫着腰,涉过满是淤泥的芦苇荡,一边靠近一边窥视着休息的伊庇鲁斯人的一举一动,他们依旧浑然不觉,到处都是粗鄙松懈的笑声。
正如塞尔吉乌斯修士所说的那样,这些阿尔巴尼亚山民们不是一般的野蛮人,而是真正掌握战场杀戮艺术的战士。
一支的锐利的箭簇,猛然从芦苇丛中射出,以此为开场白,令人来不及反应的弧线滑破半空,穿梭过还没有反应过来的人头间,噗嗤的一声射中了一名正举着酒壶开怀畅饮的士兵小腹出,开了一个洞口,只见那士兵脑袋晃晃悠悠,过了一会儿才在同伴的惊呼声中看到自己下腹部箭羽赫然,鲜红色液体止不住从里面向外迸发,也不知道是自己的鲜血还是肠胃里刚刚灌下的美酒。
第九十一章 疲师困斗(二)
“有敌袭!”
完全放松了警惕,当芦苇荡中阿尔巴尼亚人投掷的标枪与射出的箭镞飞射入人群里,不明敌情的伊庇鲁斯人顿时方寸大乱。加之博格达尼带着他麾下的山民们四处放火,很快整片芦苇荡便迅速化为一片火海,作势要将伊庇鲁斯人的兵营吞噬。
“着火啦,着火来!快跑啊!”
此起彼伏的喊叫声加剧着恐慌的蔓延,来不及穿上还潮湿的衣服和盔甲,乱作一片的伊庇鲁斯军队像是完全瘫痪了一般,逃散的士兵有的甚至光着身子,在本能恐惧火焰驱使下逃向了河边,而这正中博格达尼下怀。
“杀——干掉这些刻薄寡恩山下人的走狗!”
只听阿尔巴尼亚壮汉猛喝一声,犹如咆哮的狮子从芦苇荡中跳了出来,手中握着两柄双持战斧左劈右砍,鲜血如同绚丽的花朵一般在人群中猛然绽放。他果然更喜欢双手操持沉重的兵刃在人群中厮杀的感觉,很快在博格达尼的脚下便倒下了十几具尸体。
随即如同出笼的野兽一般嘶吼着的山民纷纷从芦苇荡杀出,扑向了他们毫无准备的猎物,伴随着伊庇鲁斯士兵的头颅和肢体簌簌委地,钟乳、青石岗、磐岩还有泥砂四支部落犹如四把利剑狠狠地刺向敌人。他们的战术并非是寻常山贼一般猛冲乱撞,由青石岗和磐岩两支部落的氏族战士作为前锋,而钟乳和泥砂部落则在两翼呼应斩杀企图支援或是突围出去的伊庇鲁斯人,这样的战争技艺全要归功于他们曾经服务于伊庇鲁斯贵族们,而现在那些傲慢的伊庇鲁斯人要自食其曾经种下的苦果。
很快,扎营在芦苇荡边上的伊庇鲁斯军营竖起的赤色军旗便被砍倒,而这作为进攻信号被远处观察的查士丁尼收到,见阿尔巴尼亚人前锋突袭得手,意识到敌人的薄弱查士丁尼再也没有任何的犹豫,长剑所指——只见阿谢洛奥斯河湾中埋伏的三千名莫利亚新军以及卵石戍卫和部族山民们都褪去了伪装,以最快的速度向河中低地汇聚过去,形成庞大而严整的军阵浩浩荡荡向伊庇鲁斯开进。
如此大的阵势即便是被刚才的突袭弄得一头雾水的尼古拉斯也察觉到了,他第一时间命人架起高台,登高望去,只见平整的河湾地上不知何时竟然凭空出现了一支军队此时正向自己的军营逼近。而反观自己这一边,前锋的营垒不知何时已经被一片火海所淹没,就连营旗也被砍倒。
顿感大事不妙的尼古拉斯气急败坏,只听他嘶鸣怒吼道:“快!把我的衣甲拿过来,传我的命令下去,所有人立即列阵迎敌!”
“那殿下,然后应该怎么办?”被前方突然发生的变故吓傻了的亲兵们此时心中惶惶不知所措,愣在原地,随即而来的则是尼古拉斯劈头盖脸的一顿臭骂。
“没用的废物,当然是传令全军全力夺回前方的阵地,必须在那里构建桥头堡,绝不能有失!”尽管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可是尼古拉斯此时依旧保持着头脑清醒,他能够得到重用不仅仅是因为他是米哈伊尔皇帝的私生子,更是因为他的确有这个能力。
敏锐地察觉到芦苇荡边上营地的重要性,尼古拉斯第一时间命人传下了命令。
很快,刚才还因为突袭而方寸大乱的伊庇鲁斯军队便受到了严厉训斥,作为督战队的尼古拉斯亲卫以斩杀逃兵的铁血手段镇住了混乱一片的两座军营,他们是距离河湾最近的两支队伍,不过他们这里还没有被大火和袭击波及到,可他们军事长官却显然事先吓破了胆。尼古拉斯亲自前来,撤换了统辖这里的军官命令新任长官必须誓守军纪,无论面对箭矢、火焰,都不得擅自脱离阵线,胡乱进退。
“只不过是一小撮敌人发动的偷袭,立即组织反击,再敢有后退者杀无赦!”
尼古拉斯说罢,刚刚被撤职的军营指挥在士兵面前当众人头落地,所有人都心中一寒。而恩威并施的大贵族也适时的命人抬出一箱子银币放在面前,尼古拉斯向他的士兵们许诺道:
“谁能夺回前哨军营的阵地,这箱子里的东西便归他所有,其他凡是有所斩获者,我都重重有赏。”心中意识到这次的敌人来者不善,尼古拉斯上来便许诺以重利,而果然在他严苛的军令和丰厚的奖赏之下,本来慌张的伊庇鲁斯军队重新恢复了秩序。
很快,重新从混乱中组织起来的伊庇鲁斯人开始发起反扑,首当其冲感受到压力的自然是发起突袭的阿尔巴尼亚人。
足足五个连队,一斧头砍倒面前的敌人,气喘吁吁的博格达尼一眼望过去发现差不多上千人的重装步兵正手持盾牌和长矛列成两列宽大的纵队向他们这里逼近,敌人正呈现弧月形状的阵型,显然是准备包抄正在厮杀中的阿尔巴尼亚山民。
只听喊杀声震天动地,伊庇鲁斯步兵方阵沉重的脚步声让整个河湾地都在战栗颤抖。即便是刚才战斗时勇武不比的阿尔巴尼亚人这时候也感受到了无比的压力,他们本以为一切很顺利,可是战斗了半天他们才意识到自己击溃的不过是伊庇鲁斯人前锋很少的一部分,敌人甚至连伤筋动骨都算不上。
此时放在博格达尼面前最佳的选择应该是放弃目前已经占据的阵地,显然敌人的目的便是夺回这里,然而阿尔巴尼亚山民们得到查士丁尼的命令是要像楔子一般死死钉住这里,直到后方支援的赶来。
青石岗、钟乳、磐岩、泥砂四支部落开始收缩靠拢,而敌我双方人数上的差距此时也越发明显,山民们不经开始有些动摇,如果继续留在这里可就是等于送死。但就在这个时候,博格达尼却挥舞着手中的利斧望向了身后的同胞,高喊道:
“山上部落的同胞们,还记得我们父辈留给我们的箴言吗?灰岩永不亏欠于人,既然山下酋长的儿子把这个任务交给我们,那我们可不能被山下人小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