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险象环生
“只有您告诉我城中究竟发生了什么,这样我才能够帮您。这种时候,我想您已经没有其他人可以信任了。您说是么,殿下。”德米特里医生平静地说道。他知道眼前的王妃并不信任作为陌生人的他,但是他相信对方现在除了自己外也没有其他的选择了。
沉默了半晌,阿洁丽娜缓缓地将手中的杯子放到嘴边随即又放了下来,目光飘忽地向德米特里问道:“你现在还能不能联系的上亨得利尔……”
德米特里摇了摇头,“很遗憾,自从亲王派亨得利尔先生去莫利亚之后我们便断了联系,我也是看到那枚戒指才知道他没事。”
“这样吗?”得到这样回答的王妃失望地垂下了头,尽管还有些犹豫,但随着这个女人还是将之前遭遇的一切告诉了眼前的德米特里医生。而从头到尾,德米特里都在安静地聆听着眼前女人惊心动魄的描述。
而阿洁丽娜一个人回忆着触目惊心发生的一切,越说声音越颤抖——在圣堂大屠杀发生的时候,她和女儿被不知道的什么人带进了教堂的密道之中逃过一劫,而等到逃出生天之后却和对方走散只剩下手上那枚戒指,如果不是眼前这位来路不明的医生及时出现自己和女儿只怕已经死无葬身之地了。
可是即便这样,现在的处境还是十分危险,亲眼目睹了圣堂之中贵族被屠戮,就连阿格里尼翁的守备长都没有幸免,不出所料的话,整个城市现在估计都已经落入了叛军的手中。而提奥多尔亲王本人,现在只怕也已经凶多吉少,就算能找到亨得利尔本人又能如何。他只不过是她丈夫身边的秘书长,不久前又因为什么原因失去了信任,完全左右不了现在的局势。在将一切叙述完毕后,想到这里,阿洁丽娜王妃突然绝望地扯拽起自己的长发,无助感和恐惧此时夹杂着伤口的疼痛几乎要吞噬她,就在女人濒临能看的时候,她的失态却被德米特里医生拦了下来。
“王妃殿下,请您冷静下来!想想伊琳娜殿下,她现在唯一能依靠只有您了。如果这个时候让她发现您的样子去承受发生的一切,那会是您希望看见的吗?”
德米特里的话一下子便击中了阿洁丽娜脆弱的内心,是啊,现在的她除了自己的孩子之外什么也没有了,而自己的长子罗曼努斯手上沾着弑亲的罪恶,也许这就是神对她过去不贞的惩罚。这一次她说什么也要保护自己最后的女儿。下定最后的决心,绝不愿成为第二个眼睁睁看着子女惨死在眼前的尼俄柏,阿洁丽娜王妃终于平静下了波动的情绪,努力恢复了原样。
而看着眼前憔悴的女人刚才还昏暗的眸子中泛起清明的亮光,德米特里医生此时也终于放心了下来,将刚才阿洁丽娜王妃放下没喝的罂粟花奶又递给了对方。
“虽然一时联系不上亨得利尔先生,但他能够将您救出来说明事情并非没有转机。在一切尘埃落定前,还请您保重好身体。我也有一个儿子,出去在外边跟着老爷们打仗,那种提心吊胆的滋味,我和佐伊要比您明白。我们的孩子每次写信回家最在意的便是我们夫妻俩的近况,总是恨不得把肚子里的话全写出来。对父母而言,子女是一生的寄托,可对子女而言,父母又何尝不是出生起最大的依赖。伊琳娜小姐似乎吓坏了,光靠她自己或者我们这些外人可帮不了她。”
说完德米特里站起了身,而这一番话切情入意,让阿洁丽娜王妃也不由感激地望了对方一眼,心中平添了一丝信任。
目送着对方离开了地下室,看着已经为自己准备好的床铺,阿洁丽娜王妃将杯中罂粟花奶一饮而尽。不知是这种镇痛用的饮料十分管用,还是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实在令她身心俱疲,和衣而眠的阿洁丽娜王妃很快便闭眼沉沉睡去了。
……
然而此时,离开了地下室的德米特里医生却并没有去休息,并非因为他精力充沛,事实上他也已经被这一晚险象环生的一切搞得精疲力尽,但是当他从密道里走出一眼便看到眼前一个男人正用着匕首对准着他的妻子佐伊的脖子,这一幕却令他顿时困意全无。
……
……
……
“你说什么?还没有找到!”大殿上,一个暴怒的年轻人正咆哮着从台阶上走下来,而下方一群人正战栗着匍匐跪在地上。
“殿下,我们已经将城内外所有地方都找遍了,但真的找不到您的母亲和妹妹。”为首的雇佣兵首领无奈地辩解道,但是这样的答复显然不能让自己眼前这位雇主满意。
“都是借口,一群没用的废物!不过是整个阿格里尼翁城,她们就算能躲又能躲到哪里去?”罗曼努斯一边怒斥着一边看向身旁悠闲自若翻着手中一本书的撒拉逊男人。
“这种时候你还有这种闲心吗,穆斯瓦尔?我把这件如此重要的事情交给你,你就是这么给我一个交代的吗?”愤怒的罗曼努斯按住了腰间的宝剑。
可撒拉逊人却并没有正眼瞧自己的弟子一眼,“拿主意的是你自己,我从来没有保证不会出差错。而且只是跑了她们两人无损大局,只要阿格里尼翁各贵族中的显贵都在控制之中,计划就不会出问题。这种时候,你该不会后悔了吧,罗曼努斯?”
穆斯瓦尔深深地望了罗曼努斯一眼,意有所指。
而罗曼努斯也心虚地偏移开了视线,悻悻地说道:“凡是没有绝对,万一我母亲她们逃出城外号召各大贵族回来反攻,那样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罗曼努斯的担心并非空穴来风,如此血腥的政变让他虽然控制了这座城市根基却十分不稳,凭现在力量压根做不到压制在前线的阿格里尼翁贵族军,若是自己的母亲和妹妹落入有心人手里,对方可就出师有名了。
但穆斯瓦尔却轻蔑地笑了笑道:“各大贵族的菁英都成了我们的人质,他们才不敢轻举妄动。而到时候,罗曼努斯殿下,您真正的父亲,米哈伊尔陛下率领大军压境的时候,那些贵族们权衡利弊会做出怎样的抉择还会有什么疑问吗?”
穆斯瓦尔嘲弄般的笑令罗曼努斯十分不悦,可是面对这个是自己老师的男人,他却感到十分的无力,除了勒令继续搜捕全城之外,罗曼努斯感觉此刻他仿佛变成了面前这个撒拉逊人的提线木偶,任其摆布。
第三十三章 疯修士
当看着陌生的男人戴着兜帽将匕首架在自己妻子的脖子上,从密道中走出的德米特里目睹了这一幕,只感觉全身的力气一瞬间像是被抽干了一般,顿时僵立在原地,而毛骨悚然的恐惧从骨髓中涌向了每一寸肌肤的毛孔。
对方是什么人?他究竟想干什么?难道事情已经暴露了吗?转眼几个念头飞速穿过了德米特里的脑海。如果是盗贼,那么还有盘桓的余地,可如果是叛军的人的话,那么今天他们所有人都将死无葬身之地。想到这里,紧张的汗珠也流过了他的额角。
但对方接下来所说的话却让紧张的医生始料未及,甚至准确的说是难以置信。
“德米特里医生吗?是亨得利尔那家伙让我来的,您的夫人刚才稍显激动了些,所以我只好采取了一些过激的手段。”男人说着松开了扼住佐伊夫人肩膀的手,并将匕首从她的脖子边上拿开。
“我不认识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第一时间将受了惊吓的妻子搂在怀中,德米特里医生警惕而疑惑地看着眼前的男人,按理说他的身份在阿格里尼翁从来没有暴露过,对方是如何知道他和亨得利尔之间关系的。不敢轻易相信对方,德米特里仍然和对方保持着距离。
而男人似乎也不急于取得信任,没有回答德米特里的疑问,而是反问道:“王妃殿下她们呢?我想他们应该还安全吧?”
“这里没有什么王妃。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请你离开,我只是一个穷医生,这儿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如果你看上什么就直接带走吧,只要不伤害我的家人!”当对方提及阿洁丽娜王妃的时候,德米特里非但没有相信对方反而提升了戒备,他必须小心这是不是对方假意的试探。
而男人也看出了德米特里医生对自己的提防,并没有多做解释,而是将手伸进了口袋。
“不必紧张,我只是拿一件东西给你们看而已。”
男人从怀中衬衣上缝的口袋里取出了一枚小巧的印章,丢给了德米特里,平静地说道:“我想这件东西你应该认得吧,医生。不到万不得已,亨得利尔那家伙是不会将这件东西交给别人的,必然是他信任的人,现在你可以相信我了吗?”
“这是……”看着手中金闪闪的印章上面已经有些岁月的痕迹,德米特里一眼便认出了这的的确确是亨得利尔的私章,这还是当初他托底比斯的工匠订做的,绝无第二枚。而这印章的存在知晓的人也是凤毛麟角,当眼前这个男人拿出了这件东西以后,德米特里终于放下了心中的戒备。
“这么说亨得利尔先生真的没事。那他现在也在城里吗?”两个月没有得到消息了,德米特里一直都十分担心亨得利尔的近况,而现在看着眼前的男子,他终于可以放下悬着的那颗心了。
但男人却摇了摇头,说:“只能说暂时没事,而且亨得利尔那家伙现在也不在阿格里尼翁。我也是受他嘱托混入城里,为的是保护王妃母女两人。”
“那之前——”听得男人如此回答,德米特里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对方能找上门来,原来他就是救走王妃殿下母女的人。
“是我,没错。”男人摘下了兜帽,让德米特里夫妻终于看清了他的长相。
“不过刚才医生你却说错了一件事情,我们之前可就认识了。”只见兜帽下露出来一张伤痕累累的脸,眼角的淤青和撕裂结痂的嘴唇显然是不久前留下的。看着这有些变形的肥硕脑袋,头顶上的头发也有些稀疏,着实令人难以认得他原本的模样,可是德米特里却对眼前这张脸记忆犹新。
“是你!”惊讶的医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这站着的正是正午的时候被送到自己那儿已经半死不活的那个疯修士。
可是此时这个男人明澈的眼睛里没有丝毫的疯癫,以至于德米特里医生都不敢确信他们是一个人。
但对方却点了点头,道:“还没有跟你道一声谢,医生,多亏了你我才没被那群人给打死。自我介绍一下,修士塞尔吉乌斯,我在圣伊琳娜大教堂当司铎的时候和亨得利尔也算是老朋友了。不过那是他离开底比斯去君士坦丁堡以后的事情了。”
“圣伊琳娜大教堂,司铎那你为何……”在听得对方的来历之后,德米特里也不由愕然,君士坦丁堡的司铎可是十分尊贵的,按说就算逃亡在外也会得到贵族礼遇,可这样一位身份不一般的神职人员为何会之前那般狼狈,几乎被人殴打致死。
而塞尔吉乌斯淡然笑道:“君士坦丁堡沦陷之后,我所在的教堂便被拉丁人洗劫一空,几位好友甚至都死在了那些家伙手里,当初也是侥幸被我的弟子救了下来才捡回一条命。所以过去醉心钻营的司铎早已经死在大火里,只剩下我这个救赎罪愆的疯修士了。不过白天那些人想害死我倒不是因为我的言论,而是因为我在教堂里听到了他们的谋划,如果不是我当机立断装疯卖傻,又恰好王妃她们路过,我恐怕也就见不到你,也救不了阿洁丽娜王妃和伊琳娜殿下她们了。”
说到此处,塞尔吉乌斯嘿然一笑。然而他看似轻描淡写的一番话却让德米特里和佐伊夫妻俩听得背后冷汗直流,这其中凶险不言而喻,想到此处德米特里看着“疯修士”眼神中更多了一些敬佩。
“那现在城中的情况如何?亨得利尔先生派你来应该已经有了打算了吧?”德米特里看着对方,此时罪关切的事情莫过于此,他们只是暂时安全,如果叛军彻底排查,他没把握能再瞒过去。
但“疯修士”却并没有给他期望的答复,“这次叛乱早就蓄谋已久,亨得利尔他本来也差点死在那些人手里,等到回过神一切都晚了。现在提奥多尔亲王已死,各大家族关键人物被软禁,叛军到时候和鲁斯尼纳合流只是时间问题。”
“那怎么办?”听塞尔吉乌斯的叙述心情愈发沉重,德米特里和佐伊夫妻二人不禁有些慌乱。
可塞尔吉乌斯却十分平静,看着两人用毫无玩笑的口吻回答道:“等。来之前亨得利尔那家伙说过他会有办法的,但我们要给他争取时间。”
等待吗?德米特里夫妻面面相觑,他们固然愿意相信亨得利尔,但“疯修士”的话还是令他们没有底,他们真的有必要冒这么大风险吗?必经装修终归是贵族们的事情。就在他们有些犹豫的时候,塞尔吉乌斯的另一番话却让这对夫妻心中一震。
“我在教堂里听已经投靠叛军的牧首说他们已经勾结了米哈伊尔杜卡斯,准备夹击驻扎在西马其顿的贵族军,准备用这种方式彻底镇压反抗者,以他们的行事风格到时候必然会血流成河。留给我们的时间虽然是不多了,但是我们必需要试一试阻止这一切。”
一想到了自己还在军队中的独生子,这对夫妇终于下定决心。
“那么需要我们做什么?”德米特里拍了拍胸膛自告奋勇道。
“先不急,王妃她们呢?”塞尔吉乌斯问道。
“受了些惊吓,已经安歇了下来。”
“那也不必惊扰她们了。”塞尔吉乌斯本有什么想说的,但是思虑片刻随即便还是改变了主意,看着面前医生夫妇两人道。
“既然这样,我有一件事情需要拜托你们。虽然简单,但却十分危险,不知道你们愿不愿意做?”
第三十四章 取舍
当阿格里尼翁城中变故发生的第四天,驻扎在周边的其他贵族们终于也都察觉到了若有若无的异常。前往阿格里尼翁的各家显贵几天前便断去了联系,而派去的信使要么音讯全无,要么无功而返,各地要道全都被人封锁住了。屯驻在皮尼奥斯河畔群龙无首的军队唯一得到的答复便是原地待命,种种一切迹象无一不在暗示阿格里尼翁城一定发生了什么。
可是,尽管提奥多尔亲王的封臣和将军们心中起疑,但是罗曼努斯杜卡斯的亲笔回信以及对身在阿格里尼翁亲眷安全的投鼠忌器,最终使这些贵族们放弃,选择静观其变。
于是乎,1207年,整个罗马西境出现了十分滑稽的一幕。数万人的罗马军队完成了对马其顿境内拉丁人的驱逐之后,内部彼此分裂,可却逡巡不前。相隔皮尼奥斯河的内战双方都没有任何动作,仿佛这场战争成了一次武装游行。
看在眼里,仿佛将一切尽收掌握,站在阿格里尼翁城头上的穆斯瓦尔望着傍晚的夕阳霞光神情很是惬意,而站在他身后面色铁青的,则是他的弟子罗曼努斯。
“超过半数的马其顿贵族已经选择了效忠鲁斯尼纳,而保加尔人也愿意和你的父亲结盟,这个时候如果没有算错的话,他们的联军应该已经快抵达塞萨洛尼卡了。不出意外的话,半年之内反对他的人便将被摧枯拉朽消灭。所以这个时候,就不要再耍什么小聪明了,我的孩子。”
说完似笑非笑的撒拉逊男人看着站在一旁的弟子。
而此时的罗曼努斯却沉默着不说话,唯一能看出来的便是那阴沉的表情是朝着眼前的穆斯瓦尔的。
对此穆斯瓦尔却一点也不在意,因为他知道从罗曼努斯做出取舍的那一刻起,这位贵公子便没有回头之路只能依赖于他。弑父掌权的罗曼努斯全无统治基础,没有穆斯瓦尔会怎么样,他心知肚明。于是这个曾经身份低微的弄臣,如今俨然已经是这座城市的主人。
现在,穆斯瓦尔公开地用玩笑般的语气对罗曼努斯敲打,这位过去一向心高气傲脾气暴躁的贵公子也只能接受。
“我只是派人在寻找我母亲和妹妹的下落。”
“这就不劳你费心了。她们存在于否已经影响不了现在的大局了。何况她们现在十有**还在城内,被找到只是时间问题。”穆斯瓦尔用不屑一顾地口吻下断定道,虽然在圣堂之中居然让那两个女人逃了,但他并不担心这些,因为在米哈伊尔和伊琳娜那个小丫头中选择,绝大多数提奥多尔的封臣都会选择前者。这是利益使然。事实上,他需要提防的是这个米哈伊尔杜卡斯的私生子,穆斯瓦尔一眼便看穿了自己这位弟子真正的意图,所谓派人寻找下落不过是联系阿格里尼翁贵族的托辞。罗曼努斯此时还在做着掌握提奥多尔亲王领地的美梦,在这一点上,他还真不愧是那位米哈伊尔陛下的儿子。
三两句话被顶回去的罗曼努斯却依旧还不死心,“可亨得利尔呢?你不是说科孚岛上没有找到他的尸体吗!万一之前圣堂里发生的事情就是他搞的鬼怎么办?”
这番话一说出口,本来还气定神闲的穆斯瓦尔眉头也微微一皱,这的确是他的一个心病。所谓威尼斯突袭科孚岛不过是阿格里尼翁被买通的海军将军尼基弗鲁斯自导自演的一出戏而已,半数的守军在猝不及防下被屠杀,可也因为计划的提前,他们并没有等到应该从莫利亚返回的另一半科孚岛守军。那之后,亨得利尔和那支军队仿佛蒸发了一般,在地图上再无踪迹。同在提奥多尔杜卡斯身边效力,以穆斯瓦尔对亨得利尔的了解,那个人此时此刻绝对不会对阿格里尼翁所发生的事情无动于衷。
不过心病归心病,这些尚且还动摇不了穆斯瓦尔此时的计划。他看着罗曼努斯拿出了早已经准备好的纸笔说道:“这一点你大可不必太过担心,我已经有了准备,凭亨得利尔一个人掀起不了什么风浪。你所需要做的只是负责签字就可以了。”
穆斯瓦尔所给罗曼努斯的是已经写好的敕令只需要他签字,只是上面的决定都不是罗曼努斯所做出的,穆斯瓦尔完全把他看作是人形的橡皮图章,这令罗曼努斯十分恼火。
“这是什么?”
“一些人事调动而已,皮尼奥斯河畔的军团中不安分的人太多,为了避免麻烦所以需要您的调令。”穆斯瓦尔轻声说道。
“作为阿格里尼翁的主人,我没有拒绝的权利,对吧?”罗曼努斯愤恨地瞪了这个事自己师傅的认一眼,还是在纸上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而穆斯瓦尔接过了敕令,冷冷地说道:“殿下,现在的您最好还是认清楚形势,阿格里尼翁从来不属于您,即便你是米哈伊尔陛下的儿子,可他不止您一个独生子,何况鲁斯尼纳您还有一位尚在襁褓婚生子弟弟。倘若想要得到什么的话,驯服永远笔其他的要强的多。”
撒拉逊男人嘲讽的话语犹如锋利的箭射进罗曼努斯的心中,自食苦果的他此刻也只能将愤恨咽下肚子里。罗曼努斯唯一能够自我安慰的便是,即便他没有发动政变,知道自己不是亲生的提奥多尔亲王绝不会将他作为继承人的,现在他的处境总比当初他知道这个真相的时候要好。
……
……
……
“塔拉尼特阁下,现在我需要您的帮助。阿格里尼翁的叛乱必须有人结束它。而您,作为潭蓓河谷的领主,又是亲王殿下最信任的人,是唯一可以左右阿格里尼翁局势的人。”营帐中,竭尽全力劝说的男人几乎恳求地说道。
可是回应他的却是冰冷的话语,“很遗憾,亨得利尔卿,没有得到亲王殿下的命令,我和军队都不能离开这里。请回吧!”
第三十五章 潭蓓的效忠
“塔拉尼特阁下,难道现在您还没有察觉到异样吗?阿格里尼翁城中的消息这几天已经被封锁,而各地要道也被一些不明身份的军队把持。即便您忘记了对提奥多尔亲王殿下的效忠,可是您兄弟的安危阁下一点也不担心吗?”
“注意您的言辞,秘书长阁下,对了,准确的说您现在已经不是了。我这样做的原因恰恰是因为恪守对亲王殿下的效忠,没有亲王的手令擅自调动前线的军队形同叛乱。就凭您刚才所说的话我就可以直接将你逮捕。”说到此处,原本一直神情冰冷的塔拉尼特家主骤然变色,军帐中的气氛也在这时降至了冰点。
可是面对如此情形的亨得利尔却毫无惧色,看着对方反问道:“如果这就是您对亲王效忠的方式的话,那只会让那些叛乱者发笑罢了。还谈什么‘形同叛乱’?继续下去的话,整个阿格里尼翁都将变成一片涂炭,潭蓓河谷就能够独善其身吗?”
一向儒雅温和的亨得利尔此时额头上青筋凸起,神情激动的他仍然极力想要说服面前的潭蓓领主,可是他疾风骤雨的一番话却犹如落在磐石身上,分毫不动。塔拉尼特领主旋即又恢复到了之前的冷淡,并不为亨得利尔激将所动。
“除非有手令,亨得利尔卿,否则的话我是不可能擅自调动军队离开跟随你的。因为我是领主,所以我身上担负着的是整个潭蓓河谷,绝不可能冒任何风险。今天我们所谈论的一切就当从来都没有发生吧,亨得利尔阁下!我这里军务在身,最近鲁斯尼那和保加尔人方向都有动作,就连塞萨洛尼卡那边也搞出了大乱子,菲尔泊普列斯被攻陷引得拉丁人的大军迫近马其顿边墙。整个防线每个军团都是必不可少的一环,牵一发动全身,我也没有多余的时间和你耗下去了。”
塔拉尼特话音落下,军帐之外几个健壮的卫士走了进来——显然这位潭蓓领主下了逐客令。
“这就是你做出的决定吗?”看着周围走上来的士兵,亨得利尔明白了对方的态度,他早就知道这位潭蓓河谷伯爵是出了名的死板,但没想到居然如此不可理喻。
而塔拉尼特依旧板着一张脸,冷冷道:“送客!”
在伯爵的命令声中,左右的侍卫走上前去围住了仍然企图说服他的亨得利尔。
即便是亨得利尔再言辞激烈,这个男人都不为所动。不过塔拉尼特却并没有如之前威胁亨得利尔那般继续为难他,而只是让几个士兵将不愿离开的亨得利尔架出了军营。
“你会后悔的!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现在究竟发生了什么,再这样下去我们所有人都会面临灭顶之灾的,塔拉尼特!”被拖拽出去的男人愤怒地大吼。
沉默地目送着离开的亨得利尔消失在军帐之外,塔拉尼特拉下了帷帐,脸上的神情虽然不似刚才那般冰冷如铁,但是却依旧看不出他心中在想着什么。
“就这样放他离开吗?”
这时,帐内军械架后一个声音在这时忽然响起——原来那里一直有一个人站在后面,全程倾听了亨得利尔和塔拉尼特之间的谈话。
对此,塔拉尼特伯爵并没有意外,神色淡然地回答道:
“不然呢?让他继续留在这里只会打乱我们之前的计划。我这里万事俱备,只是米哈伊尔应该已经开始有动作了,你真的不担心?”
“我为什么要担心?”军械架后面传来了一声轻笑。
“塞萨洛尼卡城中只有一支孤军,可是面对的却是三方势力的夹攻,恐怕应付起来会十分吃力。”
一直密切关注马其顿局势的塔拉尼特清楚知道塞萨洛尼卡实力有几斤几两,尽管这是一座坚固的城市,但是经历战火元气大伤的她根本承受不了再一场大战。
可是对方却出奇的乐观引来塔拉尼特不由侧目,“倘若这三方势力有任何一方独自进攻塞萨洛尼卡或许都值得我去担心,但是若是他们一同出现在马其顿只会相互提防,甚至不敢倾巢而出,左右掣肘之下,塞萨洛尼卡绝对足够支撑。现在唯一令人担心的,恐怕是阿格里尼翁其他贵族们的态度吧!”
军械架后面,对方的话语此时也变得玩味了起来。
两人对话之间,塔拉尼特的目光也落在了一张签署的敕令就放在桌上,为了刚才不让亨得利尔注意到,他特意将其压在了自己常用用的银酒杯下面。塔拉尼特拿开酒杯又读了一遍那份敕令,名义上它还是由提奥多尔亲王发布的,只是任谁看都能发现其中的猫腻。如果在这上面用印是真的话,那么此刻提奥多尔杜卡斯殿下应该已经凶多吉少了。而做出这一切的人十有**便是亲王的儿子罗曼努斯,塔拉尼特想,那么我弟弟尼基弗鲁斯他……
事实证明,阿格里尼翁的一切在这短短十几天中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不只是塔拉尼特一个人发觉,其他的贵族们早就嗅到了不对劲,可他们和塔拉尼特一样都没有轻举妄动而是自有主张。
亨得利尔对塔拉尼特的看法完全错了,他虽然平常待人接物方面看似是一个十分死板的人,远不如他的弟弟美男子尼基弗鲁斯那样讨人欢喜,但是这位领主对自己家族存亡的机敏却远超旁人。
将那封敕令放下丢进了脚边的火盆中,转身看着军械架后,塔拉尼特平静地说道:“群羊只有牧者的鞭子落下方才会认清楚前进的方向,现在的诸侯们仍然逡巡不前原因不外乎忌惮罗曼努斯的身份以及家眷在阿格里尼翁的安危。如果不靠雷霆手段的话绝对无法让这些左右摇摆的人下定决心。如果查士丁尼殿下您信得过我的话,潭蓓愿意成为您坚固的护盾。”
军帐之外传来盾剑交击声。近来大批新兵正被潭蓓河谷征召过来,在军营里开始习练兵器,周边的贵族们都感觉到诧异,一向只是负责大军后勤战力不著的潭蓓居然在这时训练军队,莫不是塔拉尼特家脑袋那根筋搭错了不成。
第三十六章 旧日的力量
“潭蓓愿意成为您最坚固的盾,查士丁尼殿下!”单膝下跪在这个莫利亚年轻人的面前,塔拉尼特向查士丁尼的效忠斩钉截铁。
军帐之外传来盾剑交击声,尽管嘈杂,可是却丝毫没有盖住这个男人的坚定声音。
而查士丁尼看着眼前的一切则安之如素,可表面如此,心中却不由升起一丝波澜。本来的他原本准备放弃牵涉进阿格里尼翁的一摊浑水,但半途之中塞萨洛尼卡送来的一封书信却让他改变了主意。
是安东尼娅写给他的。除了告诉他塞萨洛尼卡局势一切尚好外,安东尼娅告诉他就在不久前,有一支热那亚的舰队开往了阿格里尼翁,这个消息让查士丁尼一下子警觉了起来。热那亚人作为米哈伊尔杜卡斯的盟友这个时候前往阿格里尼翁,绝非善事。显然,安东尼娅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这封信之外她还送来了另一样东西。
当欧朵西娅皇女的信札被查士丁尼交给了眼前这位潭蓓领主之后,这位受过安杰列斯家族厚恩的贵族毫不犹豫选择了站在查士丁尼这一边。
这无疑让查士丁尼也感到震惊,他万万没想到被推翻的安杰列斯王朝即便一位皇女依旧还有如此大的力量。
离开潭蓓家族的军营,亨得利尔被士兵们礼送出境,尽管被塔拉尼特直接回绝,但是总算对方并没有太过决绝。这多少让亨得利尔感到有些宽心,毕竟掌管整个色萨利大区粮草供应,富庶的潭蓓即便只是站在中立一方也让他感觉顿时少了不少压力。
毕竟布诺尼乌斯、梅里森诺和加里夫斯三大家族都已经口头承诺了愿意一同起兵讨伐叛乱者,虽然缺少了潭蓓河谷的支持,但亨得利尔相信只要有他们的助力足以平定守备空虚的阿格里尼翁。
但是现在唯一的变数却是贵族军何时才能出动,他是在和阿格里尼翁的叛军在赛跑,阿杰丽娜王妃和伊琳娜殿下躲藏在阿格里尼翁城中虽然有他的人保护暂时无虞,然而时间拖得越久,事情便会多一层变数。之前亨得利尔已经几次催促色萨利三大家族进军,可他们始终以辎重未备为理由迟迟没有行动。亨得利尔知道这些人是在等待潭蓓河谷的塔拉尼特的态度,所以这次他才再三想要说服这位河谷伯爵。
可惜的是这位塔拉尼特家族的家长比亨得利尔预想得还要古板不近人情,最终他也只能无功而返。
行至上皮尼奥斯河畔,早已经等待多时的一艘小船便下桨,等候前来的亨得利尔。舢板上走下来的正是之前和亨得利尔一起离开莫利亚的科孚岛守备,久经沙场的他本是阿格里尼翁的肱骨……可是当他亲眼目睹岛上自己的部下们被屠杀,这个男人原来的理想与忠诚便随之荡然无存。唯一支撑他的便是复仇,所以这位守备带着剩下的人跟随在亨得利尔身边,船上数十名护卫,这些人都由他仔细挑选,凡是忠诚堪虞的士兵都被遣散……这一路上都是他保护亨得利尔周全。
“怎么样,亨得利尔阁下?潭蓓答应了我们的请求吗?”站在舢板上的男人急切地问道。
然而,得到的回答却让他失望了。“塔拉尼特阁下没有同意我们的计划,甚至没有容许我继续留在他的军营里。”亨得利尔脸上露出了无奈的苦笑。
得知了这个消息科孚岛守备长顿时又惊又怒,说道:“难道说他投靠了叛军?”对叛乱者所做出的的暴行早已恨之入骨的男人这时身上杀气四起。
但这却被亨得利尔阻止了下来,“放心吧,塔拉尼特伯爵是一位有原则的人,也正是因为这种性格,在我们拿不出有力的证据前他是不会相信我的一面之词的。不过相对的,他也同样不会站在叛军那边,这样的结果虽然不如预期,但至少不是很糟。”尽管之前发生的事情很不愉快,但这个时候亨得利尔却表示出了对那位潭蓓领主的体谅。
可是守备长却依旧心意难平,愤愤道:“哼,现在整个阿格里尼翁乃至色萨利的局势,还有有谁没有察觉到异常,在这种时候还说什么原则、荣誉,简直就是迂腐!”
“安东尼阁下,话可不是这么说的。越是如今这样混乱的时代,忠诚、公正才显得更加弥足珍贵。尽管潭蓓没有同意加入我们,但这反而证明了他们值得去相信。”亨得利尔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跟随在提奥多尔亲王身边这么多年,他早就看到太多的背叛者丑恶的嘴脸。
“可这些帮不了我们去消灭阿格里尼翁城中的叛军,救出王妃和伊琳娜殿下!”经历了那一切安东尼显然变得现实起来。潭蓓掌握着色萨利的粮秣辎重,有了他们的支持,大军才能够做到进攻坚固城池不至于弹尽粮绝。
亨得利尔自然知道这一层道理,但是他却并没有再去争辩什么,而是淡淡道:“事已至此,也没有什么好说了,我们还是赶紧启程吧!至少要给布诺尼乌斯、梅里森诺和加里夫斯三大家族带去消息,否则的话,他们也是不会轻易动兵的。”
现在想来,所谓愿意起兵平叛的三大家族相比起潭蓓的态度也不过尔尔。时至今日,那些贵族们让然在推诿,亨得利尔一开始便意识到这些家伙自身的忠诚本就值得怀疑,他们之中不少都是流亡贵族,真正算得上亲王亲信的屈指可数。如今之中,布诺尼乌斯和梅里诺森尚且还算提奥多尔亲王旧部,可是这加里夫斯却谈不上什么可靠,本身这个家族就是色萨利见风使舵惯了的。亨得利尔至今仍旧有些担忧。自己是不是太依赖这些贵族们了,他反思,现在终究需要自己的力量。无论是谁,都不能毫无保留信任。毫无保留的信任会惹来杀身之祸。
登上了船只,在亨得利尔的示意下,水手们摇动船桨顺着皮尼奥斯河向下游的河道中驶去,准备前往赛撒里安同阿格里尼翁的贵族们会合。
可是船上的一行人不知道的是,在他们一离开潭蓓家族的军营领地之后,他们的行踪便被另一波人所监视。
皮尼奥斯河畔,两岸茂密的树林灌木之中,一双双冰冷的眼睛正注视着河道中缓缓行驶的小船。
第三十七章 河谷之伏
皮尼奥斯河谷的夜幕并没有如往日那般悄然降临,从穆拉基翁到扎尔科斯短短数里,燃起的烽火将弥漫在夜空之中的杀意推向了最**。
“亨得利尔卿,您没事吧?”从河道的泥泞中逃出生天的一行人光是迈开脚逃命便已经精疲力尽,而刚才落水的亨得利尔剧烈地呕出呛入肺中的水——如果不是守备长安东尼及时卸下盔甲跳入湍急的河中相救,也许他已经葬身在河里了。
“我没事!”用沾着污泥的衣袖擦了擦嘴角,亨得利尔摆了摆手,而望着河对岸的树林中,只听喊杀声此起彼伏,隐隐约约似乎正在逼近。显然对方的目标是他们,这是中了敌人的埋伏!从离开了潭蓓军营之后,亨得利尔便隐隐感觉到了有什么不对劲,似乎一路上都有人跟踪窥视。果不其然,对方的企图现在已然明了,是想要在这里伏杀他们!
“是潭蓓他们那些背信弃义的家伙干的吗?这些虚与委蛇的混蛋!”安东尼第一时间便怀疑起了嫌疑最大的塔拉尼特家族,他们刚刚一离开潭蓓的军营,后脚便遭遇到了突袭,一切看起来根本不像是巧合。并且伏击他们的敌人显然早有准备,甚至动用了投石机,这可不是一般势力可以调动的力量。
但是冷静的亨得利尔却摇了摇头否定了安东尼守备长的猜测,“应该不会是这样的,如果塔拉尼特伯爵真的对我有杀心的话,之前在军营里便不会放我离开的,又何必拖到现在。”
“那会谁?”安东尼不解问道,按理说知道他们行踪的人中唯一有嫌疑的便只有拒绝出兵的潭蓓了。
而亨得利尔却默然不语,他的眼神告诉安东尼他似乎已经隐约有猜测到什么,但是亨得利尔却没有说出口。
这时,天空上方忽然传来了一声呼啸。
还没有等亨得利尔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身边的安东尼突然将他扑倒在身下,只见赤红色的火光染红了天空,装满了灼热沥青的木桶被对岸的投石机狠狠地砸了过来。火焰顿时吞噬了所过的一切,几名士兵来不及反应便被四溅的沥青淹没,浑身燃起熊熊大火。随即一阵撕心裂肺的哀嚎,几个身上着火的士兵痛苦地跳进皮尼奥斯河之中想要浇灭身上的火焰,可是粘稠的沥青却死死粘在皮肉上,任凭他们怎么蹦腾,腐肉蚀骨的烈焰都没有停止焚烧,直到有气无力的哀鸣被湍急的河流声淹没。
“好险!”看着死去的士兵,安东尼心有余悸地将亨得利尔从地上扶起,刚才要是迟疑半点,他们也一定会被波及到的。
“多亏你救了我,我欠你一个人情,安东尼。”看着老守备长背上还未熄灭的火星,亨得利尔也在劫后余生中长舒了一口气。
但现在来不及庆幸刚才死里逃生,显然刚才砸下的沥青木桶不是巧合,伏击他们的敌人想必已经掌握了他们的位置,继续留在这里太危险了!
“我们必须马上离开这里,亨得利尔先生!我们去赛萨里安,那里三大家族会派人过来接应我们的。”虽然半路受到伏击,但是此时他们所在的地方离目的地不远,安东尼决定率领仅存的卫士们保护亨得利尔杀出重围。
可是亨得利尔接下里所做的决定却让他大吃一惊,“我们不往东去,朝南边那条路走。”
“可那里是通往阿格里尼翁的路!”安东尼怀疑自己是不是耳朵听错了,如果从南边那条路走的话,他们岂不是自寻死路。
“我知道,所以我才选择走这条路,如果是你布置伏击的话,你一定不会愿意目标成功突围,必然会在必经之路上布置陷阱,反而会忽视其他的死路。既然对方已经知道我们的方位,现在只有赌一把了!”亨得利尔说道。尽管他没有带兵打仗的经历,不过出其不意的道理他还是知晓的。若径直去赛萨里安他们必然会遭遇伏击,所以不如冒险一试。更重要的是经过这件事情,亨得利尔已经不信任布诺尼乌斯、梅里森诺和加里夫斯三大家族了,此行他的行踪知道的只有这些贵族们,其中必然有猫腻。
他这一决定堪称疯狂,安东尼都没有想到对方既然敢如此豪赌一掷。不过细细想来,亨得利尔的一番话的确有道理,毕竟凯撒时期人们便认识到战争就是一场赌博,现在他们已经没有多少筹码了,想要翻盘再大风险也值得一试。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老守备长也来不及细想,随即招呼着士兵朝着河岸边南边方向的小路撤退。
……
……
……
皮尼奥斯河北岸的树林后面,一群人站在小山丘上眺望着远处的火光,投石机已经对准了那里,只不过迟迟他们还没有等到他们想要的动静。
“是时候结束这场闹剧了。就凭他们那些人居然还想不自量力挑战米哈伊尔陛下?真是荒谬!”男人看着眼前的一切抚摸着下巴的胡须嗤笑起来。
“阿格里尼翁现在已经到了我们的手里,唯一的变数也不过是色萨利其他那些贵族们了。一群乌合之众,到时候鲁斯尼那的大军抵达孜然土崩瓦解。”
“诸君现在还是不要太大意,亨得利尔那个家伙不解决掉的话,终究还是一个威胁。穆斯瓦尔那家伙的命令虽然我们不喜欢但还是要招办的。
“哼,完全是小题大做。我现在在意的是阿格里尼翁城里那个私生子。即便他是米哈伊尔陛下的孩子,怎么能把那么重要的城池交给他?”
“这一点诸位不必担心,那孩子……没有用,一开始米哈伊尔陛下便放弃他了,只不过是一颗棋子罢了。事成之后,阿格里尼翁之主必然是尊家主。这是当初陛下便已经允诺的。”
“这样最好,犯下了弑亲的罪行的人,就让一切结束在阿格里尼翁城中吧,陛下终究不能让养不熟的狼来咬自己啊,”男子嘿嘿笑道看着米哈伊尔皇帝派来的使者,随即吩咐左右下令,“下达命令给南岸的伏兵,所有人全力追击,绝不要让他们逃到色萨利去。”
“是!”
第三十八章 夜幕的谎言
皮尼奥斯河南岸的天空浓烟密布,投射机射出的沥青木桶点燃了树枝杂草,化作一片火海将森林吞噬。在火光的映衬下乌黑的烟柱从方圆数十里都能清晰看见其正盘旋升起,犹如通天塔一般直插云霄。当追杀的伏兵蹚水过河之后,只见河岸边的一切都已经统统被焚毁。
空气中此时只有灰烬的味道。当一名军官从马上跳下来查看情况时,却失望的发现一片白地几乎一点有用的东西都没给他留下。
这场大火看起来并不是单单靠着燃烧火焰的沥青木桶造成的,被追击的对方似乎有意推波助澜,将一切痕迹全部化作灰烬。这下连一点斩获都没有,不知道该如何交代的军官不禁有些焦躁。
“大人,两条路,我们要不兵分两路去追?”
“追个屁!他们脑袋坏了才会走南边,向东追击!那边还有我们的人埋伏在那里,他们一个也别想跑!”杀气腾腾的军官骑上了战马下令道。
而这时对面的树林中忽然传来了响动的声音,立即引起了追兵们的警惕。
“什么人!”弓箭手扯开了弓弦搭上了弓箭对准幽暗的林中人影,大声喝道。
“快出来,再不出来,我们就放箭了!”
“不要放箭,不要放箭,是自己人!”树林中一个人边说话,边走了出来。只见他一身打扮和这些追兵们身上的衣服一模一样。
见状,弓箭手们这才垂下了弓箭,只见来人一副灰头土脸的模样,显得十分狼狈,衣冠不整。
军官望着这名士兵不由侧目,问道:“自己人?你是在谁手上效劳的。”
“是拉里赛大人,我是他的斥候,刚才树林里面被投石机射来的沥青烧着了,我差点没有跑出来。我是奉了拉里赛长官的命令来找您的。他要我告诉您——”他缓步靠近,身上的烟灰味直喷到军官脸上,“——目标已经找到了就在林子里,不过树林之中到处都是浓烟,拉里赛大人担心会有漏网之鱼所以没有轻举妄动。所以让我请您一同协助。”
“拉里赛那家伙还是和一如往常小心的很。行吧,你前去带路就是了。”军官脸上难掩兴奋之色,这可是大功一件,没有被同僚独吞对他而言再好不过了。
斥候点了点头点头。“拉里赛大人事先偷偷将树木积成一个柴堆,那伙人现在正在那里歇脚,您一到只需举火为号便可以前后夹攻,绝对不会逃掉一个人。”
“这样再好不过!看来拉里赛这家伙想的倒是十分周到啊!”军官在马鞍上俯身拍拍斥候的肩膀。“这件事情你大功一件,事成之后我会重重赏赐与你的。”
“多谢长官,为您效劳是我的荣幸。”斥候感激不尽地低头说道,说罢便利落地为一行追兵引路,尽管大火烧着了一大片森林,但是通往赛萨里安的那条小路却是并未有什么问题,看着路上留下的痕迹,军官暗中心理点了点头。看来目标的确是从这条路走的。
……
……
……
“阿尔塔那家伙去了那么久怎么到现在还是没有动静?该不会是被人发现了吧!”埋伏在林子里,拉里赛率领的这一支伏兵已经等候多时了,却依旧没有等到他们的目标。不耐烦的军官已经派出去了好几拨斥候到森林中查看情况却都是泥牛入海。这不禁让拉里赛有些急躁起来。
“想必是道路复杂,所以耽误了些时间吧!既然老爷们已经说了目标必然会从此路过,只需多等一会儿,兴许便到了。”一旁的副手宽慰道,可是却对拉里赛心理的焦急没有丝毫缓解。
“我现在是担心,要是被瓦兹德那家伙捷足先登的话,我守在这里就是浪费时间白费力气。”拉里赛话语中颇有不满,显然对自己的同僚安排了那样一个不错的任务男人打心底是不平意的。
“长官您不必心中不快,我想上帝还是会眷顾您的,只要干掉那群家伙咱们一定会得到加里夫斯伯爵的重赏的!”
“嗯,还有米哈伊尔陛下的赏赐,但愿事情会像你说的那样顺利。”听着手下的吹捧,拉里赛倒是颇为受用,心态也比之前好了一些。
“只盼长官您到时候发达了不要忘了提携我一二才是。”一旁的这名副官脸上露出谄笑。
而这也让拉里赛更加得意,不禁飘飘然道:“这是自然,既然男爵把派你过来协助我,那么我们之间的交情这点事情肯定小事一桩。”
“对了,还没有问过你叫什么来着?”忽然想起来自己还不认识身边这人姓名的军官扭头问道。
而身旁的副官这时说话的语气忽然一变,淡淡地回答:“我叫福卡斯。”
……
就在这时,一名士兵的低呼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有人过来了!”
顺着士兵指过去的方向望去,只见大路上火光映照下有人影正不断来回穿梭,正朝着这边过来,尽管黑漆漆一片看不到什么人,但是拉里赛一眼便认定了是久候多时的猎物终于进来他的伏击圈了。不假思索的军官立即下令让弓手准备好埋伏。虽说地形上这里并不适合伏击,但是黑夜之中出其不意,拉里赛自认自己这边人数众多,相信绝不会让眼中的目标逃走的。
只等目标一步步靠近,拉里赛十分有耐心地等待对方进入预订的包围圈,他在这儿已经堆好了柴堆,只要一点火便是进攻的信号。
……
另一边,瓦兹德率领着自己手下的两支百人队跟着引路的斥候一路深入漆黑一片的树林中,已经入夜,纵然外面火光冲天,但是树林深处还是很难见得清楚,不敢打草惊蛇,瓦兹德命令部下只有前队人马打着火把,后面人则摸黑前进。
“还有多久的路程?”望着前方带路的斥候,军官不由有些不耐烦。
“就快到了,大人,这条路我记得真清楚绝不会出错的。”前方不紧不慢走着的斥候回答,就在这时对方却突然停下了脚步,吓了瓦兹德一跳。
“你停下来干什么,怎么了?”在漆黑一片的情况下,下意识神经紧张的瓦兹德握紧了手里的剑。
但下一秒,停下的斥候却转身说道:“我们已经到了。之前我特意在这里做好记号。”说着他指了指自己脚下的土地,而军官顺着对方指的方向拿着火把看,只见那儿的确有泥土掘开又掩埋的痕迹。
“那现在他们人呢?”见终于找到了目标,瓦兹德吐了一口吐沫在手心上,跃跃欲试,但却被斥候阻止了下来。
“嘘,大人,先不要打草惊蛇,我现在去联络拉里赛长官,当柴堆火光一起的时候,您只需要全力冲杀过去便可,确保一个也逃不了。”
“好!”毫不犹豫答应了斥候的请求,拉里赛放心地让斥候独自一人前去联络,昏暗的光线中,谁也没有注意到离开的斥候脸上挂着诡异的笑。
第三十九章 黑狐军旗
“点燃柴堆!进攻!”蛰伏在黑夜之中,注视着目标终于踏入了自己早就准备好的包围圈中,拉里赛猛地大吼一声。
在他的命令声中,众军身后的柴堆瞬间升腾起熊熊烈火,火光的映照下,树枝的影子犹如魔鬼爪牙的延伸笼罩在人群之中。
在拉里赛身先士卒的带领下,已经等候多时埋伏在这里的两支百人队朝着目标发起了冲锋。
而另一边,一直在等候进攻信号的瓦兹德率领着他麾下的两支百人队也终于等到了柴堆之中烈焰升起。在黑夜下,那炽热的火焰闪耀得人眼睛都有些刺痛。但管不得这许多,迎着火光,瓦兹德也振臂一呼大声呼喊:
“列阵趋敌,随我冲锋!”
两支百人队随即列成希腊式方阵,组成冲击的横阵向眼前的敌人掩杀过去。
虽然柴堆的火焰烧的旺盛,但在幽深的林间小道中依旧让人看不清眼前——除了模糊的身影,每一名战士肩膀靠着彼此,并力向前,犹如一柄利刃朝着前方猛刺过去。
“杀!”
喊声惊天动地,震散了在树林中栖息的群鸦,飞散开来在火光的照耀下仿佛群龙在狂舞。
但是很快这些冲锋的士兵们便察觉到了不对——他们本以为自己将如最锋利的剑刺穿腐朽的皮革一般击溃自己的敌人,可是当与对面的黑影碰撞时却仿佛利剑劈砍磐石。
黑暗中,两支看不清彼此的军队碰撞在一起,厮杀之中,无数长枪洞穿对方的身躯,无数面盾牌砸向对方面门,士兵们低声咆哮,交相厮杀在一起,毫无退却之念……可是突然旺盛的柴火一闪而过的火光却让他们在刹那之间看清了对面与自己厮杀的人真正的面目。
火光之中,两支色萨利的军队攻击的哪里是他们想要追杀的亨得利尔一行人,刚才分明是他们在黑暗中自相残杀,仅仅一瞬间便已经死伤数十人。
“怎么会,”陷入震惊的拉里赛听见对面的瓦兹德呢喃,“我看见柴堆的火焰,难道不该是……”这时,所有的士兵们都冷静了下来停止了攻击,双方都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可也恰是这时,战马嘶鸣的沉重喘息悄然而至。拉里赛和瓦兹德两人都意识到了什么。
中计了!
战马跃起仰头嘶鸣。
那声音在这一刻让所有人都感觉刺耳恐怖,充满痛苦。
循着声音远远望去,瓦兹德和拉里赛两人这才惊恐的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一支骑兵已经无声无息地包围了他们。
“这是——”瓦兹德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握着长剑说不出话来。
拉里赛则冷静的多,“那儿,”军官指了指,“我们从那条小路突围出去。狭窄的地形足够我们甩开追兵。继续留在这里,这些骑兵很容易吃掉我们。”当机立断拉里赛挥舞长剑,率领自己零乱的士兵们向西北角方向的下路攻去。见状,无可奈何的瓦兹德也没有其他的选择也带着自己的军队冲进一群骑兵中。
“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的目标不是只有几十人吗?而且刚才你派斥候联络我不是说举火为号?为什么我进攻的时候攻击的却是你们?”
仍然对发生的一切无法接受的瓦兹德咬牙切齿道。
“斥候?”步军横阵面前掩杀过来的骑兵四散躲避,沉着指挥的拉里赛眉头微微一皱。“我的确派出斥候侦查但从来没有要他们联络你。柴堆也是我用来指挥进攻的信号。”色萨利战士一边怒吼,一边挥砍,一时间挡在面前的轻骑兵也不敢正面撄其锋芒。可越想越不对劲,越战越不对劲,突然他们发现更多人从树丛下出现,这一次不再是装备简陋的骑马军士,而是——铁骑,重装的甲骑具装。他们在战场上出现彻底打乱了拉里赛和瓦兹德突围的计划,想要重新列阵以对付新的威胁,但他们一半的手下已冲了进去。
“撤退!”拉里赛大吼。
然而回应他的是四下传来号角声,洪亮尖锐。这号角声让色萨利士兵更加惊慌,他们忙乱地组成方阵。但已经太迟,组织上的混乱,令他们的动作也慢了。还没有等得及盾墙列好,重装骑兵便从森林中出现,正西、西北和正北三个方向,三队整齐的重骑兵,已冲向色萨利人。
火光照耀的确让人们看清黑暗的林间,但是这时却让他们亲切体会到骑兵冲锋形成了威慑。那些披甲胄的战马在昏暗的火光中犹如缓缓移动的肉山,不可避免的恐慌彻底击垮了仍想要抵抗的士兵们的信心。成百数十的士兵抛下了武器逃离战场,瓦兹德也支撑不住放弃丢盔卸甲而逃。可还是晚了一步,被撞到马蹄下,当场便被披着甲胄的巨兽踩踏得粉身碎骨。
“向东退却!”拉里赛想起那里还有自己之前布好暂歇的营地,东边也是唯一没有骑兵堵截的方向,不顾一切地带着剩下的人撤退过去。
可当他看见营地的帐篷时,稍稍心中升起一丝希望。突然间,一群弓箭手从帐篷中钻出,一言不发便朝着色萨利士兵放火箭。
而为首指挥这些弓箭手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之前在自己身边极尽奉承的副官“福卡斯”!此时的对方已经脱下了色萨利的战袍,换上了白色的亚麻战袍乌金色盔甲,气度在拉里赛眼中和之前分明判若两人。
这下,拉里赛也意识到从一开始自己便陷入了圈套,可现在想什么都太迟了。来不及躲闪的拉里赛当场便被两支弓箭左右射中了肩膀跌落下了战马。
这一击彻底击垮了这些尚且有些斗志的人,他们甚至没有勇气举起手中残破的盾牌,而他们身后越来越多的人从森林里涌出,不仅有重甲骑兵,还有穿短马甲的游牧骑射手和一些散兵,数目远远超过了他们。摆在这些色萨利士兵面前的选择此刻只有束手就擒或者死战到底了。已经丧失勇气的他们无疑选择了前者。
这哪里是他们在伏击,分明早已经成为了对方的猎物。身中数箭的拉里赛嘴角发出绝望的苦笑。
只见一面面舞动的旗帜在头顶飞舞。风吹得旗面不停摆动,重伤的拉里赛也看不清楚,但瞥到一只黑色的狐狸在赤红色的军旗上张牙舞爪。鲜红色和漆黑色将相辉映的图案。这谁的纹章?
第四十章 夜幕尾声
“这条路直通阿格里尼翁,我们这样岂不是自投罗网?”走在密林四布的昏暗小道上,安东尼护送着亨得利尔,虽然暂且甩开了追兵,可是面对着不明朗的前景,依旧不忍忧心忡忡。
可作出决定的亨得利尔脸上的神情十分平静,“恰恰因为这样我才说这是最安全的选择,我想这个时候我们的敌人应该已经朝着截然相反的方向追去,等到他们发现已经追不上我们了。过了这片林子,我们暂时便安全了。”
“那么我们还回色萨利吗?”安东尼问道。
亨得利尔果断地摇了摇头,“不,现在那里才是最危险的。之前是我失误了,太相信那些人了。这次行动我们的行踪只有他们知道,一定有人暗中和叛军勾结。那些人我们指望不上了,现在只能靠我们自己了。”经过此事之后亨得利尔已经对三大家族的信任大打折扣。在对方动身起兵平叛之前,亨得利尔决定不再和那些人有瓜葛。现在最要紧的事情是秘密返回阿格里尼翁,在城中藏身的王妃母女两人滞留在那里的时间越长,事态恶化便会加深一层。
“可这样的话,我们岂不是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干看着吗?”听到亨得利尔这样的表态,老守备长停下了马。以他们现在的力量如果不倚仗其他贵族的力量在阿格里尼翁叛军面前根本不堪一击,亨得利尔这样的决定让这个满心复仇的男人一时间无法接受。紧紧攥着缰绳,男人满是棱角的脸庞上隐隐约约透着挣扎的神情。
亨得利尔也看出了安东尼守备长的心思,随即说道:“不要让仇恨蒙蔽你的双眼,安东尼阁下,想必您还记得对提奥多尔亲王殿下的效忠,现在唯一的希望便是尽快找到伊琳娜殿下,只有这样才能平息这场叛乱。”
“可是只凭一个女孩?”
安东尼咬紧了牙关。
“那就已经足够了。须知你手中的剑并不能让叛贼授首。真正能够左右如今局势的,是色萨利和阿格里尼翁的诸侯,只有得到潭蓓,赛萨里安和拉里萨的支持,谁才能够坐稳王座。否则的话诸侯所回应的将是他们的战斧、长枪和弓弩。至少目前而言,三大家族仍然效忠的还是提奥多尔殿下的子嗣。当伊琳娜殿下继承她父亲的遗志,将鹰旗竖起,那些首鼠两端的贵族必然通通支持真正的紫衣。惟有整个色萨利的骑兵都随站在我们这一边,提枪端矛,阿格里尼翁方才能够被光复。现在安东尼你想要孤身一人对抗叛军?凭什么,凭向上帝祈祷?凭我们现在手里的乌合之众?仅仅就在不久前,我们面对一撮敌人的追杀便差点全部完蛋了。”
亨得利尔的话语丝毫没有留点情面,而队伍中所有人都静悄悄的,他们大多是安东尼守备长最忠诚的部下,可是这种时候他们不约而同都被亨得利尔守备长给说服了。
对峙了半晌,安东尼守备长脸上的神情终于有了些许松动,良久方才缓缓地说:“好吧,我和你一起回去,哪怕前面是硫磺地狱!”这个中年男人一改之前的疲惫颓废,脸庞上又重新充满了坚毅。
……
……
……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对面山林中传来急促仓皇的号声,本来安坐河岸边等待好消息的贵族们不禁愕然。
这明显是哪里不对劲了!派出了追杀的士兵都是麾下的精锐,而目标只不过是几十个残兵,怎么会这时发出求救的号角声。
正当困惑他们还在犹豫要不要再派人看看河对岸究竟发生了什么。东西两边,也在这时吹起了号声同时夹杂者战鼓擂动。与刚才的号角声不同,这时从不远处传来的,低沉浑厚,充满了磅礴的力量,顿时在夜幕下凝聚起一场黑暗的怒潮向躲在暗处的贵族们袭来贵族。
“放箭!”
奉查士丁尼之命藏身枝干间的莫东弓箭手们齐齐洒下箭雨,丝毫不吝啬自己的弓箭,用力吐出按捺多时的气息。
毫无准备的叛乱贵族措手不及,来不及躲闪便已经死伤一片。
“还击!还击!”
色厉内荏的贵族咆哮着下令,究竟什么时候,有人居然神不知鬼不觉摸上来了!惊恐的贵族心惊胆战。可放眼四望,射手们纷纷举起长弓,却不知道目标是哪儿。
在昏暗的树林里举着火把,叛军们只能盲目射击,可自己却成了活靶子。很快没射几箭,弓弩手便躲到了步兵的盾牌后面。可这恰恰打乱了贵族叛军的阵型,本来架在盾牌的长矛垂了下来,给了黑暗里的猎手们可趁之机。
“查士丁尼殿下万岁!”当树梢上箭雨再度落下,叛乱贵族军听见一声高喊。寻声望去,只见一支骑兵急驰向前,率领他们的正是骑兵统领撒留乌斯,他当先率领部下朝乱成一团的叛军俯冲。
查士丁尼静坐马上,一动不动。莫利亚新军护卫们环绕四周,而他只是平静置身于高高的土坡上,茂密的树林几乎完全遮蔽了林中的战事。查士丁尼唯有静静倾听战鼓厮杀声——这是他头一次没有亲自带队,而他此刻犹如娴熟棋手一般熟悉地掌握着一切的棋局,而不需要在意任何其他的事情。
不知过了多久,林子里的厮杀声随着战鼓号角的退场渐渐平息。
“查士丁尼大人,您看!”
身边的护卫说道,查士丁尼抬眼望向林子里,一大队的骑兵自密林后现身,只见每一个骑兵从头到脚从人到马无不浴血,很难想象他们经历了怎样一场恶战。
领头归来的正是福卡斯和撒留乌斯两人,本来他们骑的披着白色马衣的战马,如今全身被鲜血浸染成暗红色。撒留乌斯肩膀处的札甲几乎被砍成碎片,甲片翻露出来,只有麻绳系着,福卡斯的盾派上刻画出深深的痕迹,甚至还有几根断枪头,但他们本人似乎都幸运没有受伤。然而当走近,查士丁尼却发现他福卡斯的小腿上插着一支弩箭,伤口很深,几乎把他的小腿钉在马鞍上。“你受伤了。”他说。
“小事而已。”福卡斯帕帕多罗斯回答,可他惨白的脸色却掩饰不了他的谎言。
查士丁尼立马派人将福卡斯扶下马治疗伤口,随即转头问一旁的撒留乌斯。
“怎么样人带到了吗?”
“这是当然,带上来!”
撒留乌斯抬起手中的战矛示意身后的部下,随即士兵们将一位被五花大绑的贵族推倒了查士丁尼的面前。
第四十一章 晨曦
“你……你这家伙是谁?你们知道我是什么人吗!快放了我!”被五花大绑的色萨利贵族望着眼前惊恐万分,下意识地尖着嗓子大叫。
刚才的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他甚至现在还没有搞清楚这是怎么回事,自己便已经成了俘虏。在河对岸准备等待部下的好消息,本来是十拿九稳的一次围猎,可是不知怎么的自己却反而成了别人的猎物。贵族永远记得,那一群不要命的骑兵疯子居然从断崖一般的斜坡发起冲锋的那一幕,自己身边护卫组成盾墙简直和纸糊的没两样。到现在,他都不知道自己面前的这些人是何方神圣。
“闭上你的嘴巴,给我安稳一点!”还没有等得及叫几声,一旁的士兵便一长矛杆捅在他肚子上,疼得贵族眼泪鼻涕直冒说不出话来。他可是贵族哪里受过这样的待遇,弯着腰抱着肚子,恐惧极了的男人终于意识到对方根本不在乎他的身份。
“下手轻一点,别弄死了,查士丁尼殿下还要有话问他。”一旁的撒留乌斯冷冷道。
“是!”士兵应声退下。
当听到查士丁尼这个名字,本来疼得直不起腰来的贵族一下子身体猛地一颤。这个名字他听说过!从马其顿平原到普拉提亚丘陵,那只莫利亚的小狐狸这两年里的在外的名声对贵族们来说可谓如雷贯耳。有人视之为帝国救星,接连消灭了伯罗奔尼撒和塞萨洛尼卡的拉丁僭主,也有人因为其在莫利亚与马其顿所做的离经叛道行径,认为其是可怕的野心家。这位贵族对查士丁尼有所耳闻,却不曾想对方居然是这样站在自己眼前的一个年轻人。
抬起头来,贵族这时才发现对方同样也在看着自己,其貌不扬的青年却有一双极富侵略性的眸子,深蓝色的瞳色仿佛最深的海,永远看不清里面究竟藏着什么危险。他站在自己面前,便如一堵钢铁的墙壁展开,坚不可摧。
“我想直到现在你应该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吧?”年轻人终于开口说话。
简短的一句话配上波澜不惊的语气,不知是心理因素的影响,色萨利贵族感觉一股压迫感油然而生,明明话语到了嘴边却偏偏说不出口,只好点了点头。
而对此并不在意的查士丁尼继续问道:“说吧,这次的行动是谁指使你们的?筹划这样周密的刺杀,我想你们应该准备很久了,色萨利人。不,准确的说应该是鲁斯尼那的鹰犬。毕竟不这样称呼也就无法解释之前阵斩的首级中有几颗都是伊庇鲁斯人,他们受诺曼人影响装备的护鼻盔,我记得色萨利士兵是不配备的。”
那些人也死了吗?色萨利贵族在内心里呻吟,这下子他也无从抵赖。
“这……”被俘虏的色萨利贵族面露出犹豫,此时的他已经成了对方的俘虏,生死全系于一人之决定,他没有拒绝回答问题的资格。可是这次的行动是自己的主君秘密授予他的任务,他担心自己一旦说出真相的话会被其毫不犹豫抛弃成为替死鬼。毕竟他的主子拥有一方领地兵强马壮,即便是这只莫利亚的小狐狸,想要控制四分五裂的色萨利就必须拉拢他,反而像他这样的小贵族要是现在便全盘托出的话,可就手中什么筹码也没有了。
正当贵族还在盘算如何周旋才能让自己利益做大化的时候,查士丁尼接下来的话却让这个男人大吃一惊。
“不要想着自己去担下自己根本承受不了的事情,也不要耍什么小聪明,从一开始我就没有想过谈判,这只是通牒,所以你才有来到我面前说话的资格。我不在意你身后的人永远多么精良的军队或是多么庞大的财富,当他决定做这一切的时候开始,整个色萨利,整个罗马帝国在我眼里便已经没有他的立足之地了。现在你还决定继续沉默下去吗?”
查士丁尼看似平静的语调中透着无穷的杀机,满目惊愕的色萨利贵族这时终于才意识到眼前这个年轻人竟然如此杀伐果决,真的如同他之前在外面的传闻一样,对所有的贵族们而言都是一个噩梦。
“我可没有给你犹豫不决的时间,我只需要你说出你背后的人是谁。决定好了吗?”查士丁尼的口吻中没有丝毫的劝诱,而是平静的不能再平静的陈述,仿佛一切早已经尽在他的掌控,他只需要如同一个旁观者一般静候结果便可。
一字一句,短短的一句话落入色萨利贵族的耳中犹如千钧之重,沉默了片刻,本来还在忧郁的他,此刻抬起了头看着已经等得不耐烦的查士丁尼,说道:
“是加夫拉斯大人,赛萨里安的领主加夫拉斯边境伯派我来的。他已经暗中效忠于鲁斯尼那的米哈伊尔陛下,所以命我们暗中剿灭可能会影响阿格里尼翁局势的力量。”在生死存亡的关头,小贵族心中再也没有任何犹豫,立即对查士丁尼全盘托出自己所知道的一切。
“那阿格里尼翁现在是什么状况?”
“额……听那边的人说,似乎局面已经十拿九稳了,只是提奥多尔亲王妃母女两人到现在还没有找到,所以鲁斯尼那才急于将色萨利的威胁扼杀在萌芽里。这是我知道的全部内容了,查士丁尼大人。”战战兢兢地做出了回答,小贵族小心翼翼地观察查士丁尼的反应。
而查士丁尼却并没有如他所设想那样露出或是震怒或是惊异的神色,相反的是这个年轻人脸上依旧神色如常,只是俯首望着忐忑不安的色萨利贵族说道:
“我正好需要一位可以在色萨利为我引路的人,你叫什么名字?”
“呃?……迪奥格尼斯,查士丁尼大人!”
如梦初醒的小贵族这才从话里的弦外之音中反应过来,欣喜地回答道。
此时此刻,夜幕正在渐渐消散,人们的头顶上晨星寥落,河畔山谷中火焰也随着早露的到来熄止,东方的地平线上几缕白色的光芒冒出照亮了这片冰冷的大地。
第四十二章 拂晓
拂晓时分,色萨利,拉里萨城。这座坐落在普拉提亚丘陵与色萨利平原之间的城市,乃是整个科林斯以北马其顿以南罗马最繁华的所在,也是自拉丁入侵以后少有几许安宁的地方。只是相比起之前,毫无疑问曾几何时作为底比斯丝绸转运的中转站如今显得十分落寞。如今这里这儿的老人们还会回忆起车水马龙的商队把这里作为货物集散地的繁荣情景,为他们带来了惊人的财富,可惜现在都不复存在只能说茶余饭后的谈资。自从赛萨里安伯爵争位之后,这座城市便大不如前,渐渐被南边的潭蓓超过。
只是此刻的伯爵领地境内一支颇具规模的军队缓缓来到了城池下方,而城头上,加夫拉斯家族的守军严阵以待,在夜幕的掩护下,一宿都没有人发觉到眼前这支陌生的军队已经抵进城门。如果对方想要夜袭的话,毫无防备的拉里萨城必然会吃大亏。
“怎么回事?”城楼上,色萨利三大家族的家长俯瞰城下,不由心中凛然。此刻,色萨利境内最有权势的三位贵族都齐聚于此,万一有什么意外,那么色萨利的本土势力势必被一网打尽。这些天来,随着阿格里尼翁和鲁斯尼那传来的风声越来越多,这些还在观望的大贵族们也不禁有些风声鹤唳。
“加夫拉斯卿,我们城中现在还有多少守军?”神情郑重的布诺尼乌斯伯爵问站在自己身边的赛萨里安领主。这是一位颇具风度的老贵族,即便面对这样的情景依旧保持着镇定,不愧是当初前朝的旧贵,即便已经中落离开了君士坦丁堡的角逐,却仍然保有昔日的风范。
反观一边年轻的加里夫斯伯爵脸色难掩骇异,半晌说不出话来显得格外失态,总算稍稍定了定神情回答道:“之前派出去寻找亨得利尔的两支小队现在还没有回来,城里面只有不到八百人防守。”随着战事的扩大,各地的普洛尼亚贵族都已经动员了自己所有的力量部署在漫长的北部边墙严阵以待伊庇鲁斯可能南下的侵袭,而色萨利的几位大贵族秘密集会在拉里萨事先都是保密的,因此这座城中根本没有多少士兵防守。仓促之间,他们现在也来不及调动什么周边的力量来援救这里,而且显然城外的对方也早已经把拉里萨通往其他地方的道路完全封死了。
“看样子对方是早有准备了,事先便已经知道了城内的情形,否则的话不会选择现在围城。是谁走漏了消息!”边上孔武有力军人出身的梅里诺森家长听罢狠狠地一拳砸在了城墙上,按他的脾气现在怒火中烧恨不得立即将走漏消息的叛徒千刀万剐。现在已成死局,色萨利的中枢命门都在这里全部落入敌手,而他们却只能任人鱼肉。
绝望的氛围笼罩在整个拉里萨城内,就连上位者都表露出如此悲观的态度,城墙上慌成一片的士兵们之中也纷纷骚乱起来,尽管他们都是护卫大贵族百里挑一的菁英,可是面对如此阵仗困守城内,不安还是战胜了往日的纪律。
而加夫拉斯伯爵的一番话却在这时给萎靡的士兵心中打下了一针强心剂。
“事到如今也只有我亲自带兵冲出敌人的包围前往特里卡拉求援方才有机会脱离如今的险境。”身为赛萨里安的领主,加夫拉斯自告奋勇主动请缨的举动毫无疑问振奋人心,此言一出,大贵族们手底下的普洛尼亚们也纷纷请缨。
“我们愿意随加夫拉斯卿一同杀出重围,以解如今困局。”
就在一干人跃跃欲试之际,另一边布诺尼乌斯伯爵却不置可否,他是三大贵族中名望最高的存在,从辈分上看也是另外两人的长辈,所以他的态度毫无疑问十分关键。
“布诺尼乌斯阁下……?”一旁另外两位大贵族正在等待他开口,可是老人在整个节骨眼上却迟迟没有表态。
良久——
“哦……刚刚稍微有些走神了。现在的确是应该想办法解决眼前的困局,不过梅里诺森卿你刚才说的话让我感触颇深啊!”年迈的老伯爵从沉思中回来,可是却说出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让另外两位贵族以及其他的一众人满头雾水。
“什……什么啊?”
“当然是走漏消息的人。”
布诺尼乌斯伯爵说罢也不多做解释什么,只是他那似笑非笑令人不易察觉的神情却让在场中的某些人心中一颤,但随即本隐藏很好的杀意也在这一刻迸发出来愈加浓烈。
“布诺尼乌斯阁下,快做决定吧!现在当务之急还是按照加夫拉斯卿的办法看看能不能突破重围才是。再继续耽搁下去,外面的敌人若是有了准备,事情可就不妙了。”要年轻一些的梅里诺森家长忍不住催促起来,他本也想出战,可加夫拉斯伯爵已经请缨了,他也不好再说什么。
布诺尼乌斯沉吟了片刻,随即点了点头望向之前自告奋勇的加夫拉斯伯爵,道:“既然这样的话,那么一切便都拜托你了,加夫拉斯卿。”
见布诺尼乌斯伯爵也表态支持,年轻的加夫拉斯家长点了点头说道:“定当不辱使命,待我召回特里卡拉的骑兵部队一定可以解拉里萨城之围。”加夫拉斯口中的特里卡拉是拉里萨城西北的重镇,也是布诺尼乌斯伯爵麾下军队的驻地,那里有一支将近一千五百人的军队,其中大半是效忠于布诺尼乌斯家族的拉丁骑兵,毫无疑问是一支生力军,不过调动他们却需要老伯爵的手札。
布诺尼乌斯伯爵自然也清楚这一点,便将自己随身携带扎好的小羊皮卷递给了面前的加夫拉斯卿,说道:“只要他们看了这信上的内容,特里卡拉的军队便会听你的指挥。”
听得这样的答复,加夫拉斯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丝激动的光芒,但他很好的掩饰了过去,平静地上前接过了老伯爵给他的手札。
第四十三章 白昼之下的荒诞戏
当从布诺尼乌斯伯爵手中接过手札,加夫拉斯终于在心中得意地松了一口气。
终于骗过了这只老狐狸了。
这一切都是法拉琴科·加夫拉斯所筹划一个陷阱,早已经选择投靠米哈伊尔杜卡斯皇帝的他,一直都在等着这个机会将色萨利仍然试图反抗王座的势力一网打尽。所谓的围城陷阱不过是他麾下派出去的军队所做的伪装罢了。他本可以早就动手,在自己的地盘上解决掉梅里诺森和布诺尼乌斯两大贵族,但对特里卡拉的觊觎还是让法拉琴科·加夫拉斯决定冒险演一出戏码,为的便从布诺尼乌斯家的老伯爵手里骗到这手札。
从头到尾,在色萨利的贵族们筹划着如何应对阿格里尼翁叛乱的时候,这位色萨利的新贵便没有和其他人同心同德过。在得知了提奥多尔亲王遭遇不测之后,这位墙头草伯爵便立即找了一个新的主子。至于阿格里尼翁血腥圣堂下所倒下的,不过是法拉琴科众多的族弟之一而已,全都是当初被他逼迫下位的父亲遗留下的麻烦罢了——法拉琴科一向很会审时度势。
而现在通往特里卡拉大门的钥匙紧紧攥在了他的手中,这份激动的心情溢于言表,只是很快镇定下来的加夫拉斯伯爵提醒自己不要露出什么马脚给面前的两人。
另一边,布诺尼乌斯和梅里诺森两位伯爵此时则将注意力集中在城外军队列阵的包围圈上。数千人的兵马,以横队列阵,依托着拉里萨城外的平原,将通往其他地方的道路全部封锁,关键险要的地方都布置了强弓硬弩,防御可谓滴水不漏。
“现在也只能寄希望特里卡拉的骑兵能够在城破之前和我们里应外合击垮敌人了。”梅里诺森久经战阵,他一眼便看出了敌人的布阵唯一的弱点便是背后,迤逦的战线无法灵活地应对从后方发起的进攻。所以背负求援使命的加夫拉斯伯爵毫无疑问是他们最后的希望。
可是他不知道的是,眼前这位被给予厚望的年轻家长却是他们之中潜藏的那条毒蛇。
“但愿如此吧!”相比起梅里诺森的关切,布诺尼乌斯伯爵却显得无动于衷,目光落在了城楼下,此刻准备突击包围圈的骑兵队也已经整装待发。
法拉琴科·加夫拉斯已经穿戴好了身上的札甲,站在了队列的最前,身边的普洛尼亚执旗相随,他则举着鸢盾,右手持着长矛来到了城门前。法拉琴科的身后,是厉兵秣马完毕骑兵们——只有三十多人,但各个都是百里挑一的精锐,骑得都是撒拉逊的骏骑,浑身上下武装到了牙齿,只露出眼睛两个孔洞,只等命令下达便随着加夫拉斯伯爵出城迎敌。
……
……
……
秋意笼罩的色萨利的平原上,坑坑洼洼的地面上,只有几只乌鸦振翅起伏,静谧的军阵前,拉里萨的城门缓缓打开。
一支骑兵队从东侧的城门缓缓而出,而正前方自有梅里诺森家族的卫队主动出击为他们打掩护。法拉琴科伯爵抬头望了望天,时至晌午,而后他回头对身后跟随的普洛尼亚骑手打了个手势,对方点点头,军旗高举。
下一刻,随着军旗所指的方向,法拉琴科和麾下的骑兵便朝着城外包围网最薄弱的方向“毫无所惧”地压了过去。诚然,他本就不需要畏惧什么,因为城外的那些“敌人”不过都是他麾下的人假扮罢了。这场看似英勇无畏的突击从一开始便是一场充满了讽刺的滑稽戏剧而已。
“突击,随我长枪所向,不可犹豫如匍匐之蝼蚁!”不知是不是自嘲,法拉琴科选了一句颇让人振奋的号令。
随着法拉琴科的骑兵队由楔形队列展开雁形,城外这时的“敌军”也开始了迎敌的布阵。而当看到这样情形,法拉琴科微微一怔,不过见他们所使用的,还是传统的罗马边防军队作战方式,盾牌掩护着长矛手列在第一线,第二线是背负着短剑与标枪的民兵与弓箭手混搭,然后是两翼的骑马民兵组成的三角形军阵负责掩护警戒。这种阵型下的配合下,一般的进攻很明显是无法击垮一支士气正常的军队。
但加夫拉斯伯爵却并不担心这一点,即便他手里只不过是几十名精锐的骑兵,因为他身后的普洛尼亚骑手手中的军旗既是用来指挥进攻的同时也是给城外军队的“信号”。法拉琴科在一开始就命令了自己的部下,当看到这面旗帜出现在战场上,便要和他配合进行一场可歌可泣的阻击与突围的好戏。
自负的法拉琴科之前便早早地为自己接下来的出场写好了剧本——恰如茶余饭后的人们所乐于看见的那样,自告奋勇的勇士带着所有人的希望,怀着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决心,踏入险境最后突破重围,扭转局势的天平。仿佛是伯罗奔尼撒乡土之间游走的吟游诗人颂唱的古老英雄赞歌。只不过再多么美好的结局也需要几首悲伤的旋律曲调来作为点缀,这一点,法拉琴科也早就体贴地为城内布诺尼乌斯与梅里诺森两位伯爵准备妥当了。
当这位赛萨里安的伯爵率众浴血奋战终于杀出重围之后,艰难地抵达了特里卡拉寻求色萨利骑兵们的援助,返回拉里萨救援的时候,整个城池却早已经沦陷了。原来就在法拉琴科突围成功不久后,城内的叛徒便偷偷打开了城门,鱼贯而入的叛军杀死了城内梅里诺森和布诺尼乌斯两位伯爵。在同仇敌忾的感染下,两大贵族领不出意外地选择支持色萨利硕果仅存的赛萨里安,而他将统合整个色萨利尽可能消灭背叛者,最终和南下而来的米哈伊尔皇帝达成一个让所有贵族们都能够接受的体面协议。从此之后,马其顿平原到普拉提亚丘陵,人们都会传唱日后这位色萨利的**公,不负荣誉不负勇气的威名。或许自古以来的英雄挽歌便都是这样从无到有诞生的吧!
正当,这位年轻的伯爵兀自一个人在畅想着往后的日子时,忽然间,身后普洛尼亚骑手的提醒却将他从美梦中拉回到了现实——眼前,那支本应该一触即溃的军队包围圈的确有如之前所预演的那样劈波斩浪一般散裂开,可是却并不是法拉琴科所安排的正面被突破!
如利刃撕裂一切的力量来自于军阵的后方,刹那间,喊杀声震动了天地……
第四十四章 意外的扭转
“这是……”此时,站在城楼上的梅里诺森和布诺尼乌斯两位伯爵能够看得更加清楚一些。
梅里诺森瞪大的双眼,只见在拉里萨城前的平原上,无数如同黑云般的骑兵在西南方向的山谷中出现迂回,措手不及地突入到了外围敌军的背后。他们显然并不是来自特里卡拉,因为那漆黑锋利的长矛以及骑手身上的紫色战袍,对他们而言格外陌生。甚至在色萨利,这样的骑兵都很少见。而战马踩踏在地上掀起的烟尘越来越多升腾起一头土龙追随在烈马秋风之后,形成的压迫感即便拉里萨城里的守军也感受得一清二楚。整个色萨利平原在这个时候都被这些铁骑进攻时的敲击盾牌振动声影响在颤抖。
这是哪里军队?如此剽悍!
这是此时此刻所有人的心声,也是城下率领着数十名骑兵本作为这出好戏主演者的法拉琴科伯爵心底发出的呐喊。
他本预想得不过是半真半假损失些许便突出重围,可是现在情形却一下子完全逆转了。
战场上这群无所畏惧的骑兵队伍出现彻底打破了一切的平衡,色萨利叛军军阵里的气势完全毫无准备便被压倒了。
“长矛手,上前,掩护!”混乱之中,尽管已经察觉到了背后的威胁发出半是绝望半是拼命的呐喊,可是并不灵活的防御阵型让前排的盾矛手完全挤不过去队列抵御骑兵的冲锋。只有后排的标枪民兵把手里的武器乱扔一气,所能造成的杀伤寥寥无几,更做不到迟缓骑兵步伐。
这样的微弱的防御刺激了斗志之下,后方突然出现的骑兵开始迅猛加速,旋即而至。色萨利叛军唯一能够做的便只有两侧掩护的少数骑马民兵妄图想要阻拦重骑兵的冲锋,只见他们拉弓对着骑兵的墙式冲锋前列发射出一轮可笑箭矢之后,便只能无力软弱地往后退,留下了阵阵骚乱惊恐万分的步兵。甚至于慌乱里,骑马民兵践踏自己一方的士兵更是把这局面火上浇油。
“杀——”
五十名带着马铠的莫利亚重甲骑兵,以及上百名没有马铠的骑手,紧紧握住了骑矛组成密不透风的血肉铁墙,轰然之间撞击在了军阵四散的叛军之内。
效果是压倒性的——叛军的阵型这一刻就像是面对暴徒的女士胸前的衣襟,刹那便被撕裂。
没有掩护的步兵成个地被刺在骑兵的矛尖上,以至于一些骑手不得不为了卸力让长矛脱手——马蹄下伏尸如麻,前两三列的叛军瞬间丧失了战斗力。四散而逃的叛军大半没了抵抗的勇气,纷纷向东北方向撤去,那里是唯一没有追兵封锁地方向,可却是湍急地皮尼奥斯河横亘的地方。顾不上许多,溃败的叛军望水中跳去,宁可溺死的威胁也要淌水过河,而他们身后的骑兵们正纷纷抽出佩剑与战锤,将不成阵型的叛军队列撕开了好几个血淋淋的大口子,现在的他们只需要做的便是像农夫那样开始收割便可以了。
望着城外的敌军摧枯拉朽一般被击垮屠杀,拉里萨城内,梅里诺森和布诺尼乌斯家族的军队纷纷爆发出劫后余生的欢呼。尽管他们不知道为他们解围的人是谁,但是这一幕真的是看得太过瘾了。
“要不要派人打开城门接应一下法拉琴科?”看着胜利的天平逐渐朝着他们这边倾斜,振奋的梅里诺森提议道,就算不能引兵出击和城外援军合围,也至少防止赛萨利安伯爵被狗急跳墙的叛军所伤害。
但是身旁一直沉默观望的布诺尼乌斯伯爵却摇了摇头,下令:“命令所有人紧闭城门,任何有人擅自靠近,无论内外,格杀勿论!”
“这?!”如此铁血的命令从这个往日风度翩翩的老贵族口中说出,梅里诺森心中猛地一凛,立即意识到一定有什么严重性的问题,于是不加多问,便随即下令让手下的人严防拉里萨各个出口。
……
与此同时,对比起城楼上的一片喜悦洋溢,城外率领着寥寥数十名骑手的法拉琴科伯爵却在滴血。现在被屠戮的这些士兵全都是他麾下的军队啊!像是收割大麦一样,那些噩梦一样的骑兵杀戮着他加夫拉斯家族中坚的力量。
一片乱象之中,法拉琴科像是头暴虐的狮子般在纵马狂奔着,他身后的骑手们提心吊胆的紧跟在领主的后面。作为加夫拉斯伯爵最信任的亲随,他们自然知道一切计划,同样被眼前发货时能的事情吓呆了。
“伯爵大人,我们还是回城里吧?”有人在法拉琴科的身后提议道。
“你是不是疯了?现在回去我们所有人都会死无葬身之地的。”一个骑手瞪了提议的同伴一眼,战场厮杀已成定局,必然有俘虏落在两大家族手里,到时候法拉琴科伯爵所做的一切都会公之于众,而以他们现在城内的力量根本无法压制局面,现在回去完全是自寻死路。
“可,那怎么办,大人,我们还能去什么地方?”惶恐不安的亲随们看着他们的伯爵,他们的妻儿老小和伯爵大人的亲眷可都在城里,现在他们真的是陷入了进退两难的绝境。一点主意也没有的骑手们现在只能指望他们的伯爵大人能够拿主意了,他们虽然对加夫里斯足够忠诚,但没人愿意拜拜送死。
死寂一般的沉默之后,响亮的声音响起在绝望的骑手们耳边——
“如果现在这一切都是上帝所做的造化,那么我们就去上帝指引给我们的目的地去,”法拉琴科眼睛里闪烁过挣扎的光芒,突然狠狠勒住马缰,“你们听着,现在我们回去也是死路一条,梅里诺森和布诺尼乌斯绝不会善罢甘休,只是所幸的是,他们现在反应过来还有一段时间!”法拉琴科安抚着胯下焦急不安的战马从怀中拿出了布诺尼乌斯的手札,注视着他的部下们,说道:“我们现在只有一个选择,如果你们当中有谁还愿意跟随我就和我一起去特里卡拉!只有拿下那里献给米哈伊尔陛下,我们才有一线生机!”
第四十五章 归于讥讽的黄昏
当是日,铁马驰骋于色萨利的荒野,在重甲骑士手中长枪所向,群氓折戟沉沙。晌午的阵战不过是一场盛大的追亡逐北,当秋意的黄昏降临之刻,叛军阵线已然如土垣一般坍塌,哄散的人群的人就像他们手里掷出的标枪般,杂乱无章朝着皮尼奥斯河方向狂奔而去。身后,重装骑手们挥舞着手中的狮蛮锤,如同莫利亚秋天最坚冷的雨点此起彼落,杀得溃逃之人抱头鼠窜跳入湍流之中。
站在得胜的河畔遥望秋瑟的薄暮刚从西方显现,骑兵们也停下了追击,穷寇勿迫。毫无疑问的胜利已经垂青于他们,立马横抢的骑手们,简单清点了一下战果以及自己同伴的伤亡。背后,作为预备队的步兵这时才从山谷中姗姗来迟负责到扫战场,坑坑洼洼的平原上,全是倒伏着尸体以及被吓破了胆的俘虏。与此同时,另一边的拉里萨城中,教堂的钟也响起来。欢快的节奏汇入自正教堂内流泻入拉里萨古剧场内本忐忑不安等待结果的众人耳中。毫无疑问这是彰显胜利的钟声,得知了这个消息,本来绷紧神经的梅里诺森与布诺尼乌斯家族的士兵们下意识地在喊叫,欢呼。
但相比起两大家族的慨而慷,拉里萨城内的气氛却显得十分诡异——就在不久前,布诺尼乌斯伯爵下令,所有负责城防的加夫拉斯家的人全部都被收缴了武装,仿佛刚才的胜利拉里萨本城并不能与有荣焉。
真正在庆贺的只有城内梅里诺森家族与布诺尼乌斯家族的私兵,负责指挥他们本已经做好决一死战准备的梅里诺森伯爵直到现在还不敢相信意外的转折是真切的现实。
一场恶战如同风卷残云便这么结束了!而他们也得救了。望着城外这些叛徒懦夫们终于逃跑崩溃了,拉里萨的危机解除,梅里诺森几乎以为这是一场梦。
而在布诺尼乌斯伯爵的示意之下,本来封锁紧闭的拉里萨城门也在这时缓缓打开迎接城外神兵天降的援兵,尽管不知道他们是谁,但是两大家族的士兵们都对这支挽救他们于死地的军队充满了敬意。
当神骏的战马踏入拉里萨古旧的青石路面,围拢在城门口的色萨利士兵们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而在这欢呼声中,昂首挺胸的骑手们也并排高唱:
“噢,看到那明亮的旗帜吗,兄弟们!
她像一位妙龄待嫁的姑娘出现在那里。
我们该为她干上一杯。
好让酒在我们胸腔内燃烧,令我们掩杀残敌,
把胜利献给她。”
旗帜明亮,在肃然的歌声之中,紫袍银甲骑手们缓缓行进在拉里萨的大街之上,宛如璀璨的葡萄宝玉。令城内所有人都肃然起敬!就在刚刚不久前,这些骑兵们手里的长枪像穿透南瓜一般击溃外面的叛军,个个都像咆哮的钢甲恶魔。可这一刻,他们却仿佛昏沉的罗马帝国之中最闪耀的火光!最璀璨的宝石!就连城内好奇探头观望的拉里萨的居民们也不明就里下意识地高呼万岁!匍匐在那最明亮的旗帜之下。
在大街的尽头,直抵拉里萨旧歌剧场前的凯旋门下,梅里诺森和布诺尼乌斯两位伯爵也早已经在等候他们。两人的身边,家族的护卫们鲜衣怒马,尽管之前被围困时颇为狼狈,但是此时此刻,贵族们的士兵却不愿意失了体面。
所有人都在好奇,这些不知名的骑兵究竟来自于哪里,想必谜底即将便要揭晓。
两面醒目的军旗竖立在骑手们的身后,左右各一,一面在重甲骑手手中,一面在轻装骑手手中,一前一后。
为首的骑手这时终于打开了面甲摘下了头盔,露出了他的阵容,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了过去,想要一看究竟。
“好久不见了,潭蓓的塔拉尼特。贵安!”
“你也一样,特里卡拉的布诺尼乌斯。”
两位老朋友互相很随便地打了一声招呼,仿佛这一切都十分正常。可是另一边,年轻一些的梅里诺森伯爵脸上却难掩讶异的表情,因为他根本没有想到领队这位居然是潭蓓的领主,塔拉尼特伯爵。
“这……怎么会是您?”梅里诺森下意识地说道,说出口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而塔拉尼特伯爵却不以为意,淡然一笑道:“怎么会不是我呢?”
“可伯爵阁下您之前已经几次三番拒绝了我们的邀请了。”被反问得下不来台的梅里诺森只好这样说道。之前他们得到了亨得利尔卿的消息得知了提奥多尔亲王遭遇不测,阿格里尼翁发生了政变,虽然准备起兵,可迟迟没有动作都是因为没有得到这位潭蓓伯爵的响应。一直以来,塔拉尼特家族都以真假未知为理由拒绝出兵。这令脾气本不好的梅里诺森早对其心有不满,可这次却没想到救自己的居然是潭蓓。
“前番拒绝和今次的出兵皆是同一个理由,并不相悖,自然是为了公义而来。”塔拉尼特风轻云淡地回答道。
“呵呵,你还一样的老样子,看起来正儿八经。谨言慎行是你们家族的信条。能够让你出兵,恐怕还需要别的理由。”布诺尼乌斯伯爵对眼前这位老朋友再了解不过了,他的目光没有落在潭蓓家族的橡树叶旗帜上,而是望向了另一面重甲骑手手中的黑狐战旗。秋风的吹拂下,那狰狞的狐狸正朝着他张牙舞爪。
“莫利亚的狐狸居然能够说动你的加入,老实说一开始我也很惊讶。他给了你什么条件?”
“查士丁尼殿下既然是义人,追随于他又有何妨,何必在乎条件。”
“那么他派你过来救我们想必不会不在乎我们的条件。”老伯爵收回了之前寒暄的姿态开门见山,他知道除了耶稣那喂饱的了一千人的面饼没有什么是免费的。
两位伯爵相互凝视着,沉默归于黄昏,而一切的寂静笼罩在整个拉里萨的城内。
第四十六章 归于讽刺的黄昏(下)
疾驰的马蹄声回荡在空旷的山野之中,狼狈而逃离开拉里萨的溃兵尽管筋疲力尽,但是却马不停蹄。
“法拉琴科大人,我们还是歇一歇吧!”身后的骑手劝说道。
但是如丧家之犬的加夫里斯伯爵哪里听得进去,“全速行军,丢掉一切可以丢掉的东西,必须今天就得赶到特里卡拉!”
“我们已经丢掉所有能丢掉的东西了,大人。”普罗尼亚贵族骑手们面面相觑,为了减轻重量他们甚至脱去了盔甲丢弃在路旁,可即便是这样他们的战马也累的口吐白沫。
“还是暂且缓一下收拢一下败兵吧!这样我们才能有东山再起的机会。”看着固执的主君,几名贵族苦劝。
一路上他们疾驰狂奔丢下身后溃兵任其自生自灭已经颇令他们心寒,而现在眼前的伯爵近乎偏执的决定压的他们喘不过气来。
加夫里斯伯爵并不理睬,此时他心中根本不在意已经土崩瓦解的军队,没了拉里萨,逃窜的败兵在手里是无根的浮萍,法拉琴科知道自己必须趁着手札还有用拿下特里卡拉,否则他在米哈伊尔皇帝眼里一文不值。
“不要再让我说第二遍,全速行军,身后那些累赘都不要管。再有敢提休息的人别怪我不留情面。现在我们退路已经没有了,我向你们承诺,只要拿下特里卡拉,我将赐予你们土地和我拥有的一切财富!但前提我们接下来唯一的目的便是不择手段地前进!”法拉琴科在马上睚眦俱裂地说出了这一番话,软硬兼施地逼迫所有精疲力尽的人压榨出他们最后的力量。
而他们的目的地只有一个,那就是特里卡拉,只要法拉琴科将手里的布诺尼乌斯手札交给城内守军调走他们,一座空城足以靠他身边的护卫拿下,有了特里卡拉他便可以报今日之仇。直到现在他还是百思不得其解,战场上那些突兀出现的骑兵属于哪一方势力。但管不了许多了!
等着吧!等到皇帝陛下御驾来临的时候,你们都回付出代价!
怨毒地扬起马鞭狠狠抽在胯下的战马身上,法拉琴科连带着之前被他欺骗的梅里诺森与布诺尼乌斯两位伯爵深深仇恨在心里。
只见加夫里斯带着自己最后赌本踏上了前方的路,去往特里卡拉。那是这个男人最后可以翻盘的赌局。
而这一切的发生都尽收在远处山岗上窥视着的查士丁尼眼中,当挫败了色萨利叛军追杀亨得利尔的阴谋后,他早早便等待在特里卡拉与拉里萨之间的必经之路上。可查士丁尼却迟迟没有命令跃跃欲试的部下们出击。
“殿下,他们要走远了。”福卡斯提醒道,请示是否现在追击敌人,虽然一宿血战,将士们夜不卸甲,但这些残兵败将消灭他们易如反掌。
然而查士丁尼却无动于衷,嘴角扬起一丝冷笑,略带揶揄地看向远去的加夫里斯与他的军队,冷冷道:“既然他们已经踏上了死路,又何必阻挠他们与死神的约会迟到。守时应该是一项美德。”
……
……
……
“你说什么?!加夫里斯居然背叛了我们!”从塔拉尼特伯爵口中说出并得到布诺尼乌斯的肯定,梅里诺森眼神中充满震惊,顿时毛骨悚然后背一身冷汗。
在迎接了潭蓓的援军之后,三位伯爵前往贵族大厅中详叙。直到这时,法拉琴科加夫里斯的阴谋才完全浮出水面。
原来自己从头到尾都被蒙在鼓里,身处在拉里萨城里的他从头到尾都是那阴险狡诈的加夫里斯铂爵嘴边的一块肉。如果不是潭蓓神兵天降搅乱了一切,梅里诺森怎么被人一口吞下恐怕都不知道。现在想起,这位养尊处优的大贵族第一次感觉到心有余悸。
“他早就已经投靠了米哈伊尔杜卡斯,迟迟不动手不过是想拿你我的领地当作是投靠过去的筹码。只不过加夫里斯的贪婪反而导致了他的毁灭。”布诺尼乌斯幽幽地说道,现在想起这一切宛如一出讽刺剧,主导一切的法拉琴科彻底失去了他所拥有的拉里萨。
现在这座本是赛萨利安伯爵的领地完全被他们控制,尽管法拉琴科城外的军队被重创,但那些都是加夫里斯在马其顿招募雇佣兵为主,因此得胜而归潭蓓军入城内并没有受到居民太大抵触。
此战共斩杀叛军八百余名,超过一千人投降,成功淌过皮尼奥斯河的只有一小半,可谓大获全胜。此时整个色萨利基本局势已定。
“之前便投靠过拉丁人的墙头草果然靠不住,可惜让这个混蛋逃了。唉?布诺尼乌斯卿,您之前知道为什么不和我说,好让我提前防备,要不然的话,我绝对能捉住他算这笔账!”心有不甘的伯爵一拳头砸在桌子上。
而两位公爵看着他的反应相视一笑,老布诺尼乌斯摇了摇头说道:“我也是不久前得到塔拉尼特的秘密通知才知道这件事情,事情仓促,我怕你知道后莽撞行事。那样的话反而会让我们陷入险境。”
“可终归让这条毒蛇逃走了,他收拢败兵总归是一个不小的麻烦。”梅里诺森不禁忧心忡忡,尽管加夫里斯家是新兴的暴发户,在色萨利立足不稳,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不将其斩首,一旦法拉琴科与阿格里尼翁叛军合流或者北上投靠米哈伊尔杜卡斯,都会成为不小的威胁。
“说的不错!”布诺尼乌斯点点头,“但有一点不对,他并不会立即去阿格里尼翁或者鲁斯尼纳。失去领地的伯爵价值也没有,以加夫里斯的贪婪,他绝不会善罢甘休。所以我才会将我的手札之前给他,法拉琴科拒绝不了这致命的诱饵。”
“那么现在!”如梦初醒的梅里诺森这才想起之前布诺尼乌斯所做的举动隐藏的深意,大喜过望地叫起来。
“看着这个时候,我想也快到了吧!”布诺尼乌斯说罢,目光转移向窗外的夕阳。只见傍晚血红色的霞光掩映着远处的群山格外富有诗意,想必明天会是一片清朗无云的天气,再无任何一丝阴霾笼罩在色萨利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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