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夜幕尾声
“这条路直通阿格里尼翁,我们这样岂不是自投罗网?”走在密林四布的昏暗小道上,安东尼护送着亨得利尔,虽然暂且甩开了追兵,可是面对着不明朗的前景,依旧不忍忧心忡忡。
可作出决定的亨得利尔脸上的神情十分平静,“恰恰因为这样我才说这是最安全的选择,我想这个时候我们的敌人应该已经朝着截然相反的方向追去,等到他们发现已经追不上我们了。过了这片林子,我们暂时便安全了。”
“那么我们还回色萨利吗?”安东尼问道。
亨得利尔果断地摇了摇头,“不,现在那里才是最危险的。之前是我失误了,太相信那些人了。这次行动我们的行踪只有他们知道,一定有人暗中和叛军勾结。那些人我们指望不上了,现在只能靠我们自己了。”经过此事之后亨得利尔已经对三大家族的信任大打折扣。在对方动身起兵平叛之前,亨得利尔决定不再和那些人有瓜葛。现在最要紧的事情是秘密返回阿格里尼翁,在城中藏身的王妃母女两人滞留在那里的时间越长,事态恶化便会加深一层。
“可这样的话,我们岂不是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干看着吗?”听到亨得利尔这样的表态,老守备长停下了马。以他们现在的力量如果不倚仗其他贵族的力量在阿格里尼翁叛军面前根本不堪一击,亨得利尔这样的决定让这个满心复仇的男人一时间无法接受。紧紧攥着缰绳,男人满是棱角的脸庞上隐隐约约透着挣扎的神情。
亨得利尔也看出了安东尼守备长的心思,随即说道:“不要让仇恨蒙蔽你的双眼,安东尼阁下,想必您还记得对提奥多尔亲王殿下的效忠,现在唯一的希望便是尽快找到伊琳娜殿下,只有这样才能平息这场叛乱。”
“可是只凭一个女孩?”
安东尼咬紧了牙关。
“那就已经足够了。须知你手中的剑并不能让叛贼授首。真正能够左右如今局势的,是色萨利和阿格里尼翁的诸侯,只有得到潭蓓,赛萨里安和拉里萨的支持,谁才能够坐稳王座。否则的话诸侯所回应的将是他们的战斧、长枪和弓弩。至少目前而言,三大家族仍然效忠的还是提奥多尔殿下的子嗣。当伊琳娜殿下继承她父亲的遗志,将鹰旗竖起,那些首鼠两端的贵族必然通通支持真正的紫衣。惟有整个色萨利的骑兵都随站在我们这一边,提枪端矛,阿格里尼翁方才能够被光复。现在安东尼你想要孤身一人对抗叛军?凭什么,凭向上帝祈祷?凭我们现在手里的乌合之众?仅仅就在不久前,我们面对一撮敌人的追杀便差点全部完蛋了。”
亨得利尔的话语丝毫没有留点情面,而队伍中所有人都静悄悄的,他们大多是安东尼守备长最忠诚的部下,可是这种时候他们不约而同都被亨得利尔守备长给说服了。
对峙了半晌,安东尼守备长脸上的神情终于有了些许松动,良久方才缓缓地说:“好吧,我和你一起回去,哪怕前面是硫磺地狱!”这个中年男人一改之前的疲惫颓废,脸庞上又重新充满了坚毅。
……
……
……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对面山林中传来急促仓皇的号声,本来安坐河岸边等待好消息的贵族们不禁愕然。
这明显是哪里不对劲了!派出了追杀的士兵都是麾下的精锐,而目标只不过是几十个残兵,怎么会这时发出求救的号角声。
正当困惑他们还在犹豫要不要再派人看看河对岸究竟发生了什么。东西两边,也在这时吹起了号声同时夹杂者战鼓擂动。与刚才的号角声不同,这时从不远处传来的,低沉浑厚,充满了磅礴的力量,顿时在夜幕下凝聚起一场黑暗的怒潮向躲在暗处的贵族们袭来贵族。
“放箭!”
奉查士丁尼之命藏身枝干间的莫东弓箭手们齐齐洒下箭雨,丝毫不吝啬自己的弓箭,用力吐出按捺多时的气息。
毫无准备的叛乱贵族措手不及,来不及躲闪便已经死伤一片。
“还击!还击!”
色厉内荏的贵族咆哮着下令,究竟什么时候,有人居然神不知鬼不觉摸上来了!惊恐的贵族心惊胆战。可放眼四望,射手们纷纷举起长弓,却不知道目标是哪儿。
在昏暗的树林里举着火把,叛军们只能盲目射击,可自己却成了活靶子。很快没射几箭,弓弩手便躲到了步兵的盾牌后面。可这恰恰打乱了贵族叛军的阵型,本来架在盾牌的长矛垂了下来,给了黑暗里的猎手们可趁之机。
“查士丁尼殿下万岁!”当树梢上箭雨再度落下,叛乱贵族军听见一声高喊。寻声望去,只见一支骑兵急驰向前,率领他们的正是骑兵统领撒留乌斯,他当先率领部下朝乱成一团的叛军俯冲。
查士丁尼静坐马上,一动不动。莫利亚新军护卫们环绕四周,而他只是平静置身于高高的土坡上,茂密的树林几乎完全遮蔽了林中的战事。查士丁尼唯有静静倾听战鼓厮杀声——这是他头一次没有亲自带队,而他此刻犹如娴熟棋手一般熟悉地掌握着一切的棋局,而不需要在意任何其他的事情。
不知过了多久,林子里的厮杀声随着战鼓号角的退场渐渐平息。
“查士丁尼大人,您看!”
身边的护卫说道,查士丁尼抬眼望向林子里,一大队的骑兵自密林后现身,只见每一个骑兵从头到脚从人到马无不浴血,很难想象他们经历了怎样一场恶战。
领头归来的正是福卡斯和撒留乌斯两人,本来他们骑的披着白色马衣的战马,如今全身被鲜血浸染成暗红色。撒留乌斯肩膀处的札甲几乎被砍成碎片,甲片翻露出来,只有麻绳系着,福卡斯的盾派上刻画出深深的痕迹,甚至还有几根断枪头,但他们本人似乎都幸运没有受伤。然而当走近,查士丁尼却发现他福卡斯的小腿上插着一支弩箭,伤口很深,几乎把他的小腿钉在马鞍上。“你受伤了。”他说。
“小事而已。”福卡斯帕帕多罗斯回答,可他惨白的脸色却掩饰不了他的谎言。
查士丁尼立马派人将福卡斯扶下马治疗伤口,随即转头问一旁的撒留乌斯。
“怎么样人带到了吗?”
“这是当然,带上来!”
撒留乌斯抬起手中的战矛示意身后的部下,随即士兵们将一位被五花大绑的贵族推倒了查士丁尼的面前。
第四十一章 晨曦
“你……你这家伙是谁?你们知道我是什么人吗!快放了我!”被五花大绑的色萨利贵族望着眼前惊恐万分,下意识地尖着嗓子大叫。
刚才的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他甚至现在还没有搞清楚这是怎么回事,自己便已经成了俘虏。在河对岸准备等待部下的好消息,本来是十拿九稳的一次围猎,可是不知怎么的自己却反而成了别人的猎物。贵族永远记得,那一群不要命的骑兵疯子居然从断崖一般的斜坡发起冲锋的那一幕,自己身边护卫组成盾墙简直和纸糊的没两样。到现在,他都不知道自己面前的这些人是何方神圣。
“闭上你的嘴巴,给我安稳一点!”还没有等得及叫几声,一旁的士兵便一长矛杆捅在他肚子上,疼得贵族眼泪鼻涕直冒说不出话来。他可是贵族哪里受过这样的待遇,弯着腰抱着肚子,恐惧极了的男人终于意识到对方根本不在乎他的身份。
“下手轻一点,别弄死了,查士丁尼殿下还要有话问他。”一旁的撒留乌斯冷冷道。
“是!”士兵应声退下。
当听到查士丁尼这个名字,本来疼得直不起腰来的贵族一下子身体猛地一颤。这个名字他听说过!从马其顿平原到普拉提亚丘陵,那只莫利亚的小狐狸这两年里的在外的名声对贵族们来说可谓如雷贯耳。有人视之为帝国救星,接连消灭了伯罗奔尼撒和塞萨洛尼卡的拉丁僭主,也有人因为其在莫利亚与马其顿所做的离经叛道行径,认为其是可怕的野心家。这位贵族对查士丁尼有所耳闻,却不曾想对方居然是这样站在自己眼前的一个年轻人。
抬起头来,贵族这时才发现对方同样也在看着自己,其貌不扬的青年却有一双极富侵略性的眸子,深蓝色的瞳色仿佛最深的海,永远看不清里面究竟藏着什么危险。他站在自己面前,便如一堵钢铁的墙壁展开,坚不可摧。
“我想直到现在你应该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吧?”年轻人终于开口说话。
简短的一句话配上波澜不惊的语气,不知是心理因素的影响,色萨利贵族感觉一股压迫感油然而生,明明话语到了嘴边却偏偏说不出口,只好点了点头。
而对此并不在意的查士丁尼继续问道:“说吧,这次的行动是谁指使你们的?筹划这样周密的刺杀,我想你们应该准备很久了,色萨利人。不,准确的说应该是鲁斯尼那的鹰犬。毕竟不这样称呼也就无法解释之前阵斩的首级中有几颗都是伊庇鲁斯人,他们受诺曼人影响装备的护鼻盔,我记得色萨利士兵是不配备的。”
那些人也死了吗?色萨利贵族在内心里呻吟,这下子他也无从抵赖。
“这……”被俘虏的色萨利贵族面露出犹豫,此时的他已经成了对方的俘虏,生死全系于一人之决定,他没有拒绝回答问题的资格。可是这次的行动是自己的主君秘密授予他的任务,他担心自己一旦说出真相的话会被其毫不犹豫抛弃成为替死鬼。毕竟他的主子拥有一方领地兵强马壮,即便是这只莫利亚的小狐狸,想要控制四分五裂的色萨利就必须拉拢他,反而像他这样的小贵族要是现在便全盘托出的话,可就手中什么筹码也没有了。
正当贵族还在盘算如何周旋才能让自己利益做大化的时候,查士丁尼接下来的话却让这个男人大吃一惊。
“不要想着自己去担下自己根本承受不了的事情,也不要耍什么小聪明,从一开始我就没有想过谈判,这只是通牒,所以你才有来到我面前说话的资格。我不在意你身后的人永远多么精良的军队或是多么庞大的财富,当他决定做这一切的时候开始,整个色萨利,整个罗马帝国在我眼里便已经没有他的立足之地了。现在你还决定继续沉默下去吗?”
查士丁尼看似平静的语调中透着无穷的杀机,满目惊愕的色萨利贵族这时终于才意识到眼前这个年轻人竟然如此杀伐果决,真的如同他之前在外面的传闻一样,对所有的贵族们而言都是一个噩梦。
“我可没有给你犹豫不决的时间,我只需要你说出你背后的人是谁。决定好了吗?”查士丁尼的口吻中没有丝毫的劝诱,而是平静的不能再平静的陈述,仿佛一切早已经尽在他的掌控,他只需要如同一个旁观者一般静候结果便可。
一字一句,短短的一句话落入色萨利贵族的耳中犹如千钧之重,沉默了片刻,本来还在忧郁的他,此刻抬起了头看着已经等得不耐烦的查士丁尼,说道:
“是加夫拉斯大人,赛萨里安的领主加夫拉斯边境伯派我来的。他已经暗中效忠于鲁斯尼那的米哈伊尔陛下,所以命我们暗中剿灭可能会影响阿格里尼翁局势的力量。”在生死存亡的关头,小贵族心中再也没有任何犹豫,立即对查士丁尼全盘托出自己所知道的一切。
“那阿格里尼翁现在是什么状况?”
“额……听那边的人说,似乎局面已经十拿九稳了,只是提奥多尔亲王妃母女两人到现在还没有找到,所以鲁斯尼那才急于将色萨利的威胁扼杀在萌芽里。这是我知道的全部内容了,查士丁尼大人。”战战兢兢地做出了回答,小贵族小心翼翼地观察查士丁尼的反应。
而查士丁尼却并没有如他所设想那样露出或是震怒或是惊异的神色,相反的是这个年轻人脸上依旧神色如常,只是俯首望着忐忑不安的色萨利贵族说道:
“我正好需要一位可以在色萨利为我引路的人,你叫什么名字?”
“呃?……迪奥格尼斯,查士丁尼大人!”
如梦初醒的小贵族这才从话里的弦外之音中反应过来,欣喜地回答道。
此时此刻,夜幕正在渐渐消散,人们的头顶上晨星寥落,河畔山谷中火焰也随着早露的到来熄止,东方的地平线上几缕白色的光芒冒出照亮了这片冰冷的大地。
第四十二章 拂晓
拂晓时分,色萨利,拉里萨城。这座坐落在普拉提亚丘陵与色萨利平原之间的城市,乃是整个科林斯以北马其顿以南罗马最繁华的所在,也是自拉丁入侵以后少有几许安宁的地方。只是相比起之前,毫无疑问曾几何时作为底比斯丝绸转运的中转站如今显得十分落寞。如今这里这儿的老人们还会回忆起车水马龙的商队把这里作为货物集散地的繁荣情景,为他们带来了惊人的财富,可惜现在都不复存在只能说茶余饭后的谈资。自从赛萨里安伯爵争位之后,这座城市便大不如前,渐渐被南边的潭蓓超过。
只是此刻的伯爵领地境内一支颇具规模的军队缓缓来到了城池下方,而城头上,加夫拉斯家族的守军严阵以待,在夜幕的掩护下,一宿都没有人发觉到眼前这支陌生的军队已经抵进城门。如果对方想要夜袭的话,毫无防备的拉里萨城必然会吃大亏。
“怎么回事?”城楼上,色萨利三大家族的家长俯瞰城下,不由心中凛然。此刻,色萨利境内最有权势的三位贵族都齐聚于此,万一有什么意外,那么色萨利的本土势力势必被一网打尽。这些天来,随着阿格里尼翁和鲁斯尼那传来的风声越来越多,这些还在观望的大贵族们也不禁有些风声鹤唳。
“加夫拉斯卿,我们城中现在还有多少守军?”神情郑重的布诺尼乌斯伯爵问站在自己身边的赛萨里安领主。这是一位颇具风度的老贵族,即便面对这样的情景依旧保持着镇定,不愧是当初前朝的旧贵,即便已经中落离开了君士坦丁堡的角逐,却仍然保有昔日的风范。
反观一边年轻的加里夫斯伯爵脸色难掩骇异,半晌说不出话来显得格外失态,总算稍稍定了定神情回答道:“之前派出去寻找亨得利尔的两支小队现在还没有回来,城里面只有不到八百人防守。”随着战事的扩大,各地的普洛尼亚贵族都已经动员了自己所有的力量部署在漫长的北部边墙严阵以待伊庇鲁斯可能南下的侵袭,而色萨利的几位大贵族秘密集会在拉里萨事先都是保密的,因此这座城中根本没有多少士兵防守。仓促之间,他们现在也来不及调动什么周边的力量来援救这里,而且显然城外的对方也早已经把拉里萨通往其他地方的道路完全封死了。
“看样子对方是早有准备了,事先便已经知道了城内的情形,否则的话不会选择现在围城。是谁走漏了消息!”边上孔武有力军人出身的梅里诺森家长听罢狠狠地一拳砸在了城墙上,按他的脾气现在怒火中烧恨不得立即将走漏消息的叛徒千刀万剐。现在已成死局,色萨利的中枢命门都在这里全部落入敌手,而他们却只能任人鱼肉。
绝望的氛围笼罩在整个拉里萨城内,就连上位者都表露出如此悲观的态度,城墙上慌成一片的士兵们之中也纷纷骚乱起来,尽管他们都是护卫大贵族百里挑一的菁英,可是面对如此阵仗困守城内,不安还是战胜了往日的纪律。
而加夫拉斯伯爵的一番话却在这时给萎靡的士兵心中打下了一针强心剂。
“事到如今也只有我亲自带兵冲出敌人的包围前往特里卡拉求援方才有机会脱离如今的险境。”身为赛萨里安的领主,加夫拉斯自告奋勇主动请缨的举动毫无疑问振奋人心,此言一出,大贵族们手底下的普洛尼亚们也纷纷请缨。
“我们愿意随加夫拉斯卿一同杀出重围,以解如今困局。”
就在一干人跃跃欲试之际,另一边布诺尼乌斯伯爵却不置可否,他是三大贵族中名望最高的存在,从辈分上看也是另外两人的长辈,所以他的态度毫无疑问十分关键。
“布诺尼乌斯阁下……?”一旁另外两位大贵族正在等待他开口,可是老人在整个节骨眼上却迟迟没有表态。
良久——
“哦……刚刚稍微有些走神了。现在的确是应该想办法解决眼前的困局,不过梅里诺森卿你刚才说的话让我感触颇深啊!”年迈的老伯爵从沉思中回来,可是却说出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让另外两位贵族以及其他的一众人满头雾水。
“什……什么啊?”
“当然是走漏消息的人。”
布诺尼乌斯伯爵说罢也不多做解释什么,只是他那似笑非笑令人不易察觉的神情却让在场中的某些人心中一颤,但随即本隐藏很好的杀意也在这一刻迸发出来愈加浓烈。
“布诺尼乌斯阁下,快做决定吧!现在当务之急还是按照加夫拉斯卿的办法看看能不能突破重围才是。再继续耽搁下去,外面的敌人若是有了准备,事情可就不妙了。”要年轻一些的梅里诺森家长忍不住催促起来,他本也想出战,可加夫拉斯伯爵已经请缨了,他也不好再说什么。
布诺尼乌斯沉吟了片刻,随即点了点头望向之前自告奋勇的加夫拉斯伯爵,道:“既然这样的话,那么一切便都拜托你了,加夫拉斯卿。”
见布诺尼乌斯伯爵也表态支持,年轻的加夫拉斯家长点了点头说道:“定当不辱使命,待我召回特里卡拉的骑兵部队一定可以解拉里萨城之围。”加夫拉斯口中的特里卡拉是拉里萨城西北的重镇,也是布诺尼乌斯伯爵麾下军队的驻地,那里有一支将近一千五百人的军队,其中大半是效忠于布诺尼乌斯家族的拉丁骑兵,毫无疑问是一支生力军,不过调动他们却需要老伯爵的手札。
布诺尼乌斯伯爵自然也清楚这一点,便将自己随身携带扎好的小羊皮卷递给了面前的加夫拉斯卿,说道:“只要他们看了这信上的内容,特里卡拉的军队便会听你的指挥。”
听得这样的答复,加夫拉斯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丝激动的光芒,但他很好的掩饰了过去,平静地上前接过了老伯爵给他的手札。
第四十三章 白昼之下的荒诞戏
当从布诺尼乌斯伯爵手中接过手札,加夫拉斯终于在心中得意地松了一口气。
终于骗过了这只老狐狸了。
这一切都是法拉琴科·加夫拉斯所筹划一个陷阱,早已经选择投靠米哈伊尔杜卡斯皇帝的他,一直都在等着这个机会将色萨利仍然试图反抗王座的势力一网打尽。所谓的围城陷阱不过是他麾下派出去的军队所做的伪装罢了。他本可以早就动手,在自己的地盘上解决掉梅里诺森和布诺尼乌斯两大贵族,但对特里卡拉的觊觎还是让法拉琴科·加夫拉斯决定冒险演一出戏码,为的便从布诺尼乌斯家的老伯爵手里骗到这手札。
从头到尾,在色萨利的贵族们筹划着如何应对阿格里尼翁叛乱的时候,这位色萨利的新贵便没有和其他人同心同德过。在得知了提奥多尔亲王遭遇不测之后,这位墙头草伯爵便立即找了一个新的主子。至于阿格里尼翁血腥圣堂下所倒下的,不过是法拉琴科众多的族弟之一而已,全都是当初被他逼迫下位的父亲遗留下的麻烦罢了——法拉琴科一向很会审时度势。
而现在通往特里卡拉大门的钥匙紧紧攥在了他的手中,这份激动的心情溢于言表,只是很快镇定下来的加夫拉斯伯爵提醒自己不要露出什么马脚给面前的两人。
另一边,布诺尼乌斯和梅里诺森两位伯爵此时则将注意力集中在城外军队列阵的包围圈上。数千人的兵马,以横队列阵,依托着拉里萨城外的平原,将通往其他地方的道路全部封锁,关键险要的地方都布置了强弓硬弩,防御可谓滴水不漏。
“现在也只能寄希望特里卡拉的骑兵能够在城破之前和我们里应外合击垮敌人了。”梅里诺森久经战阵,他一眼便看出了敌人的布阵唯一的弱点便是背后,迤逦的战线无法灵活地应对从后方发起的进攻。所以背负求援使命的加夫拉斯伯爵毫无疑问是他们最后的希望。
可是他不知道的是,眼前这位被给予厚望的年轻家长却是他们之中潜藏的那条毒蛇。
“但愿如此吧!”相比起梅里诺森的关切,布诺尼乌斯伯爵却显得无动于衷,目光落在了城楼下,此刻准备突击包围圈的骑兵队也已经整装待发。
法拉琴科·加夫拉斯已经穿戴好了身上的札甲,站在了队列的最前,身边的普洛尼亚执旗相随,他则举着鸢盾,右手持着长矛来到了城门前。法拉琴科的身后,是厉兵秣马完毕骑兵们——只有三十多人,但各个都是百里挑一的精锐,骑得都是撒拉逊的骏骑,浑身上下武装到了牙齿,只露出眼睛两个孔洞,只等命令下达便随着加夫拉斯伯爵出城迎敌。
……
……
……
秋意笼罩的色萨利的平原上,坑坑洼洼的地面上,只有几只乌鸦振翅起伏,静谧的军阵前,拉里萨的城门缓缓打开。
一支骑兵队从东侧的城门缓缓而出,而正前方自有梅里诺森家族的卫队主动出击为他们打掩护。法拉琴科伯爵抬头望了望天,时至晌午,而后他回头对身后跟随的普洛尼亚骑手打了个手势,对方点点头,军旗高举。
下一刻,随着军旗所指的方向,法拉琴科和麾下的骑兵便朝着城外包围网最薄弱的方向“毫无所惧”地压了过去。诚然,他本就不需要畏惧什么,因为城外的那些“敌人”不过都是他麾下的人假扮罢了。这场看似英勇无畏的突击从一开始便是一场充满了讽刺的滑稽戏剧而已。
“突击,随我长枪所向,不可犹豫如匍匐之蝼蚁!”不知是不是自嘲,法拉琴科选了一句颇让人振奋的号令。
随着法拉琴科的骑兵队由楔形队列展开雁形,城外这时的“敌军”也开始了迎敌的布阵。而当看到这样情形,法拉琴科微微一怔,不过见他们所使用的,还是传统的罗马边防军队作战方式,盾牌掩护着长矛手列在第一线,第二线是背负着短剑与标枪的民兵与弓箭手混搭,然后是两翼的骑马民兵组成的三角形军阵负责掩护警戒。这种阵型下的配合下,一般的进攻很明显是无法击垮一支士气正常的军队。
但加夫拉斯伯爵却并不担心这一点,即便他手里只不过是几十名精锐的骑兵,因为他身后的普洛尼亚骑手手中的军旗既是用来指挥进攻的同时也是给城外军队的“信号”。法拉琴科在一开始就命令了自己的部下,当看到这面旗帜出现在战场上,便要和他配合进行一场可歌可泣的阻击与突围的好戏。
自负的法拉琴科之前便早早地为自己接下来的出场写好了剧本——恰如茶余饭后的人们所乐于看见的那样,自告奋勇的勇士带着所有人的希望,怀着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决心,踏入险境最后突破重围,扭转局势的天平。仿佛是伯罗奔尼撒乡土之间游走的吟游诗人颂唱的古老英雄赞歌。只不过再多么美好的结局也需要几首悲伤的旋律曲调来作为点缀,这一点,法拉琴科也早就体贴地为城内布诺尼乌斯与梅里诺森两位伯爵准备妥当了。
当这位赛萨里安的伯爵率众浴血奋战终于杀出重围之后,艰难地抵达了特里卡拉寻求色萨利骑兵们的援助,返回拉里萨救援的时候,整个城池却早已经沦陷了。原来就在法拉琴科突围成功不久后,城内的叛徒便偷偷打开了城门,鱼贯而入的叛军杀死了城内梅里诺森和布诺尼乌斯两位伯爵。在同仇敌忾的感染下,两大贵族领不出意外地选择支持色萨利硕果仅存的赛萨里安,而他将统合整个色萨利尽可能消灭背叛者,最终和南下而来的米哈伊尔皇帝达成一个让所有贵族们都能够接受的体面协议。从此之后,马其顿平原到普拉提亚丘陵,人们都会传唱日后这位色萨利的**公,不负荣誉不负勇气的威名。或许自古以来的英雄挽歌便都是这样从无到有诞生的吧!
正当,这位年轻的伯爵兀自一个人在畅想着往后的日子时,忽然间,身后普洛尼亚骑手的提醒却将他从美梦中拉回到了现实——眼前,那支本应该一触即溃的军队包围圈的确有如之前所预演的那样劈波斩浪一般散裂开,可是却并不是法拉琴科所安排的正面被突破!
如利刃撕裂一切的力量来自于军阵的后方,刹那间,喊杀声震动了天地……
第四十四章 意外的扭转
“这是……”此时,站在城楼上的梅里诺森和布诺尼乌斯两位伯爵能够看得更加清楚一些。
梅里诺森瞪大的双眼,只见在拉里萨城前的平原上,无数如同黑云般的骑兵在西南方向的山谷中出现迂回,措手不及地突入到了外围敌军的背后。他们显然并不是来自特里卡拉,因为那漆黑锋利的长矛以及骑手身上的紫色战袍,对他们而言格外陌生。甚至在色萨利,这样的骑兵都很少见。而战马踩踏在地上掀起的烟尘越来越多升腾起一头土龙追随在烈马秋风之后,形成的压迫感即便拉里萨城里的守军也感受得一清二楚。整个色萨利平原在这个时候都被这些铁骑进攻时的敲击盾牌振动声影响在颤抖。
这是哪里军队?如此剽悍!
这是此时此刻所有人的心声,也是城下率领着数十名骑兵本作为这出好戏主演者的法拉琴科伯爵心底发出的呐喊。
他本预想得不过是半真半假损失些许便突出重围,可是现在情形却一下子完全逆转了。
战场上这群无所畏惧的骑兵队伍出现彻底打破了一切的平衡,色萨利叛军军阵里的气势完全毫无准备便被压倒了。
“长矛手,上前,掩护!”混乱之中,尽管已经察觉到了背后的威胁发出半是绝望半是拼命的呐喊,可是并不灵活的防御阵型让前排的盾矛手完全挤不过去队列抵御骑兵的冲锋。只有后排的标枪民兵把手里的武器乱扔一气,所能造成的杀伤寥寥无几,更做不到迟缓骑兵步伐。
这样的微弱的防御刺激了斗志之下,后方突然出现的骑兵开始迅猛加速,旋即而至。色萨利叛军唯一能够做的便只有两侧掩护的少数骑马民兵妄图想要阻拦重骑兵的冲锋,只见他们拉弓对着骑兵的墙式冲锋前列发射出一轮可笑箭矢之后,便只能无力软弱地往后退,留下了阵阵骚乱惊恐万分的步兵。甚至于慌乱里,骑马民兵践踏自己一方的士兵更是把这局面火上浇油。
“杀——”
五十名带着马铠的莫利亚重甲骑兵,以及上百名没有马铠的骑手,紧紧握住了骑矛组成密不透风的血肉铁墙,轰然之间撞击在了军阵四散的叛军之内。
效果是压倒性的——叛军的阵型这一刻就像是面对暴徒的女士胸前的衣襟,刹那便被撕裂。
没有掩护的步兵成个地被刺在骑兵的矛尖上,以至于一些骑手不得不为了卸力让长矛脱手——马蹄下伏尸如麻,前两三列的叛军瞬间丧失了战斗力。四散而逃的叛军大半没了抵抗的勇气,纷纷向东北方向撤去,那里是唯一没有追兵封锁地方向,可却是湍急地皮尼奥斯河横亘的地方。顾不上许多,溃败的叛军望水中跳去,宁可溺死的威胁也要淌水过河,而他们身后的骑兵们正纷纷抽出佩剑与战锤,将不成阵型的叛军队列撕开了好几个血淋淋的大口子,现在的他们只需要做的便是像农夫那样开始收割便可以了。
望着城外的敌军摧枯拉朽一般被击垮屠杀,拉里萨城内,梅里诺森和布诺尼乌斯家族的军队纷纷爆发出劫后余生的欢呼。尽管他们不知道为他们解围的人是谁,但是这一幕真的是看得太过瘾了。
“要不要派人打开城门接应一下法拉琴科?”看着胜利的天平逐渐朝着他们这边倾斜,振奋的梅里诺森提议道,就算不能引兵出击和城外援军合围,也至少防止赛萨利安伯爵被狗急跳墙的叛军所伤害。
但是身旁一直沉默观望的布诺尼乌斯伯爵却摇了摇头,下令:“命令所有人紧闭城门,任何有人擅自靠近,无论内外,格杀勿论!”
“这?!”如此铁血的命令从这个往日风度翩翩的老贵族口中说出,梅里诺森心中猛地一凛,立即意识到一定有什么严重性的问题,于是不加多问,便随即下令让手下的人严防拉里萨各个出口。
……
与此同时,对比起城楼上的一片喜悦洋溢,城外率领着寥寥数十名骑手的法拉琴科伯爵却在滴血。现在被屠戮的这些士兵全都是他麾下的军队啊!像是收割大麦一样,那些噩梦一样的骑兵杀戮着他加夫拉斯家族中坚的力量。
一片乱象之中,法拉琴科像是头暴虐的狮子般在纵马狂奔着,他身后的骑手们提心吊胆的紧跟在领主的后面。作为加夫拉斯伯爵最信任的亲随,他们自然知道一切计划,同样被眼前发货时能的事情吓呆了。
“伯爵大人,我们还是回城里吧?”有人在法拉琴科的身后提议道。
“你是不是疯了?现在回去我们所有人都会死无葬身之地的。”一个骑手瞪了提议的同伴一眼,战场厮杀已成定局,必然有俘虏落在两大家族手里,到时候法拉琴科伯爵所做的一切都会公之于众,而以他们现在城内的力量根本无法压制局面,现在回去完全是自寻死路。
“可,那怎么办,大人,我们还能去什么地方?”惶恐不安的亲随们看着他们的伯爵,他们的妻儿老小和伯爵大人的亲眷可都在城里,现在他们真的是陷入了进退两难的绝境。一点主意也没有的骑手们现在只能指望他们的伯爵大人能够拿主意了,他们虽然对加夫里斯足够忠诚,但没人愿意拜拜送死。
死寂一般的沉默之后,响亮的声音响起在绝望的骑手们耳边——
“如果现在这一切都是上帝所做的造化,那么我们就去上帝指引给我们的目的地去,”法拉琴科眼睛里闪烁过挣扎的光芒,突然狠狠勒住马缰,“你们听着,现在我们回去也是死路一条,梅里诺森和布诺尼乌斯绝不会善罢甘休,只是所幸的是,他们现在反应过来还有一段时间!”法拉琴科安抚着胯下焦急不安的战马从怀中拿出了布诺尼乌斯的手札,注视着他的部下们,说道:“我们现在只有一个选择,如果你们当中有谁还愿意跟随我就和我一起去特里卡拉!只有拿下那里献给米哈伊尔陛下,我们才有一线生机!”
第四十五章 归于讥讽的黄昏
当是日,铁马驰骋于色萨利的荒野,在重甲骑士手中长枪所向,群氓折戟沉沙。晌午的阵战不过是一场盛大的追亡逐北,当秋意的黄昏降临之刻,叛军阵线已然如土垣一般坍塌,哄散的人群的人就像他们手里掷出的标枪般,杂乱无章朝着皮尼奥斯河方向狂奔而去。身后,重装骑手们挥舞着手中的狮蛮锤,如同莫利亚秋天最坚冷的雨点此起彼落,杀得溃逃之人抱头鼠窜跳入湍流之中。
站在得胜的河畔遥望秋瑟的薄暮刚从西方显现,骑兵们也停下了追击,穷寇勿迫。毫无疑问的胜利已经垂青于他们,立马横抢的骑手们,简单清点了一下战果以及自己同伴的伤亡。背后,作为预备队的步兵这时才从山谷中姗姗来迟负责到扫战场,坑坑洼洼的平原上,全是倒伏着尸体以及被吓破了胆的俘虏。与此同时,另一边的拉里萨城中,教堂的钟也响起来。欢快的节奏汇入自正教堂内流泻入拉里萨古剧场内本忐忑不安等待结果的众人耳中。毫无疑问这是彰显胜利的钟声,得知了这个消息,本来绷紧神经的梅里诺森与布诺尼乌斯家族的士兵们下意识地在喊叫,欢呼。
但相比起两大家族的慨而慷,拉里萨城内的气氛却显得十分诡异——就在不久前,布诺尼乌斯伯爵下令,所有负责城防的加夫拉斯家的人全部都被收缴了武装,仿佛刚才的胜利拉里萨本城并不能与有荣焉。
真正在庆贺的只有城内梅里诺森家族与布诺尼乌斯家族的私兵,负责指挥他们本已经做好决一死战准备的梅里诺森伯爵直到现在还不敢相信意外的转折是真切的现实。
一场恶战如同风卷残云便这么结束了!而他们也得救了。望着城外这些叛徒懦夫们终于逃跑崩溃了,拉里萨的危机解除,梅里诺森几乎以为这是一场梦。
而在布诺尼乌斯伯爵的示意之下,本来封锁紧闭的拉里萨城门也在这时缓缓打开迎接城外神兵天降的援兵,尽管不知道他们是谁,但是两大家族的士兵们都对这支挽救他们于死地的军队充满了敬意。
当神骏的战马踏入拉里萨古旧的青石路面,围拢在城门口的色萨利士兵们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而在这欢呼声中,昂首挺胸的骑手们也并排高唱:
“噢,看到那明亮的旗帜吗,兄弟们!
她像一位妙龄待嫁的姑娘出现在那里。
我们该为她干上一杯。
好让酒在我们胸腔内燃烧,令我们掩杀残敌,
把胜利献给她。”
旗帜明亮,在肃然的歌声之中,紫袍银甲骑手们缓缓行进在拉里萨的大街之上,宛如璀璨的葡萄宝玉。令城内所有人都肃然起敬!就在刚刚不久前,这些骑兵们手里的长枪像穿透南瓜一般击溃外面的叛军,个个都像咆哮的钢甲恶魔。可这一刻,他们却仿佛昏沉的罗马帝国之中最闪耀的火光!最璀璨的宝石!就连城内好奇探头观望的拉里萨的居民们也不明就里下意识地高呼万岁!匍匐在那最明亮的旗帜之下。
在大街的尽头,直抵拉里萨旧歌剧场前的凯旋门下,梅里诺森和布诺尼乌斯两位伯爵也早已经在等候他们。两人的身边,家族的护卫们鲜衣怒马,尽管之前被围困时颇为狼狈,但是此时此刻,贵族们的士兵却不愿意失了体面。
所有人都在好奇,这些不知名的骑兵究竟来自于哪里,想必谜底即将便要揭晓。
两面醒目的军旗竖立在骑手们的身后,左右各一,一面在重甲骑手手中,一面在轻装骑手手中,一前一后。
为首的骑手这时终于打开了面甲摘下了头盔,露出了他的阵容,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了过去,想要一看究竟。
“好久不见了,潭蓓的塔拉尼特。贵安!”
“你也一样,特里卡拉的布诺尼乌斯。”
两位老朋友互相很随便地打了一声招呼,仿佛这一切都十分正常。可是另一边,年轻一些的梅里诺森伯爵脸上却难掩讶异的表情,因为他根本没有想到领队这位居然是潭蓓的领主,塔拉尼特伯爵。
“这……怎么会是您?”梅里诺森下意识地说道,说出口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而塔拉尼特伯爵却不以为意,淡然一笑道:“怎么会不是我呢?”
“可伯爵阁下您之前已经几次三番拒绝了我们的邀请了。”被反问得下不来台的梅里诺森只好这样说道。之前他们得到了亨得利尔卿的消息得知了提奥多尔亲王遭遇不测,阿格里尼翁发生了政变,虽然准备起兵,可迟迟没有动作都是因为没有得到这位潭蓓伯爵的响应。一直以来,塔拉尼特家族都以真假未知为理由拒绝出兵。这令脾气本不好的梅里诺森早对其心有不满,可这次却没想到救自己的居然是潭蓓。
“前番拒绝和今次的出兵皆是同一个理由,并不相悖,自然是为了公义而来。”塔拉尼特风轻云淡地回答道。
“呵呵,你还一样的老样子,看起来正儿八经。谨言慎行是你们家族的信条。能够让你出兵,恐怕还需要别的理由。”布诺尼乌斯伯爵对眼前这位老朋友再了解不过了,他的目光没有落在潭蓓家族的橡树叶旗帜上,而是望向了另一面重甲骑手手中的黑狐战旗。秋风的吹拂下,那狰狞的狐狸正朝着他张牙舞爪。
“莫利亚的狐狸居然能够说动你的加入,老实说一开始我也很惊讶。他给了你什么条件?”
“查士丁尼殿下既然是义人,追随于他又有何妨,何必在乎条件。”
“那么他派你过来救我们想必不会不在乎我们的条件。”老伯爵收回了之前寒暄的姿态开门见山,他知道除了耶稣那喂饱的了一千人的面饼没有什么是免费的。
两位伯爵相互凝视着,沉默归于黄昏,而一切的寂静笼罩在整个拉里萨的城内。
第四十六章 归于讽刺的黄昏(下)
疾驰的马蹄声回荡在空旷的山野之中,狼狈而逃离开拉里萨的溃兵尽管筋疲力尽,但是却马不停蹄。
“法拉琴科大人,我们还是歇一歇吧!”身后的骑手劝说道。
但是如丧家之犬的加夫里斯伯爵哪里听得进去,“全速行军,丢掉一切可以丢掉的东西,必须今天就得赶到特里卡拉!”
“我们已经丢掉所有能丢掉的东西了,大人。”普罗尼亚贵族骑手们面面相觑,为了减轻重量他们甚至脱去了盔甲丢弃在路旁,可即便是这样他们的战马也累的口吐白沫。
“还是暂且缓一下收拢一下败兵吧!这样我们才能有东山再起的机会。”看着固执的主君,几名贵族苦劝。
一路上他们疾驰狂奔丢下身后溃兵任其自生自灭已经颇令他们心寒,而现在眼前的伯爵近乎偏执的决定压的他们喘不过气来。
加夫里斯伯爵并不理睬,此时他心中根本不在意已经土崩瓦解的军队,没了拉里萨,逃窜的败兵在手里是无根的浮萍,法拉琴科知道自己必须趁着手札还有用拿下特里卡拉,否则他在米哈伊尔皇帝眼里一文不值。
“不要再让我说第二遍,全速行军,身后那些累赘都不要管。再有敢提休息的人别怪我不留情面。现在我们退路已经没有了,我向你们承诺,只要拿下特里卡拉,我将赐予你们土地和我拥有的一切财富!但前提我们接下来唯一的目的便是不择手段地前进!”法拉琴科在马上睚眦俱裂地说出了这一番话,软硬兼施地逼迫所有精疲力尽的人压榨出他们最后的力量。
而他们的目的地只有一个,那就是特里卡拉,只要法拉琴科将手里的布诺尼乌斯手札交给城内守军调走他们,一座空城足以靠他身边的护卫拿下,有了特里卡拉他便可以报今日之仇。直到现在他还是百思不得其解,战场上那些突兀出现的骑兵属于哪一方势力。但管不了许多了!
等着吧!等到皇帝陛下御驾来临的时候,你们都回付出代价!
怨毒地扬起马鞭狠狠抽在胯下的战马身上,法拉琴科连带着之前被他欺骗的梅里诺森与布诺尼乌斯两位伯爵深深仇恨在心里。
只见加夫里斯带着自己最后赌本踏上了前方的路,去往特里卡拉。那是这个男人最后可以翻盘的赌局。
而这一切的发生都尽收在远处山岗上窥视着的查士丁尼眼中,当挫败了色萨利叛军追杀亨得利尔的阴谋后,他早早便等待在特里卡拉与拉里萨之间的必经之路上。可查士丁尼却迟迟没有命令跃跃欲试的部下们出击。
“殿下,他们要走远了。”福卡斯提醒道,请示是否现在追击敌人,虽然一宿血战,将士们夜不卸甲,但这些残兵败将消灭他们易如反掌。
然而查士丁尼却无动于衷,嘴角扬起一丝冷笑,略带揶揄地看向远去的加夫里斯与他的军队,冷冷道:“既然他们已经踏上了死路,又何必阻挠他们与死神的约会迟到。守时应该是一项美德。”
……
……
……
“你说什么?!加夫里斯居然背叛了我们!”从塔拉尼特伯爵口中说出并得到布诺尼乌斯的肯定,梅里诺森眼神中充满震惊,顿时毛骨悚然后背一身冷汗。
在迎接了潭蓓的援军之后,三位伯爵前往贵族大厅中详叙。直到这时,法拉琴科加夫里斯的阴谋才完全浮出水面。
原来自己从头到尾都被蒙在鼓里,身处在拉里萨城里的他从头到尾都是那阴险狡诈的加夫里斯铂爵嘴边的一块肉。如果不是潭蓓神兵天降搅乱了一切,梅里诺森怎么被人一口吞下恐怕都不知道。现在想起,这位养尊处优的大贵族第一次感觉到心有余悸。
“他早就已经投靠了米哈伊尔杜卡斯,迟迟不动手不过是想拿你我的领地当作是投靠过去的筹码。只不过加夫里斯的贪婪反而导致了他的毁灭。”布诺尼乌斯幽幽地说道,现在想起这一切宛如一出讽刺剧,主导一切的法拉琴科彻底失去了他所拥有的拉里萨。
现在这座本是赛萨利安伯爵的领地完全被他们控制,尽管法拉琴科城外的军队被重创,但那些都是加夫里斯在马其顿招募雇佣兵为主,因此得胜而归潭蓓军入城内并没有受到居民太大抵触。
此战共斩杀叛军八百余名,超过一千人投降,成功淌过皮尼奥斯河的只有一小半,可谓大获全胜。此时整个色萨利基本局势已定。
“之前便投靠过拉丁人的墙头草果然靠不住,可惜让这个混蛋逃了。唉?布诺尼乌斯卿,您之前知道为什么不和我说,好让我提前防备,要不然的话,我绝对能捉住他算这笔账!”心有不甘的伯爵一拳头砸在桌子上。
而两位公爵看着他的反应相视一笑,老布诺尼乌斯摇了摇头说道:“我也是不久前得到塔拉尼特的秘密通知才知道这件事情,事情仓促,我怕你知道后莽撞行事。那样的话反而会让我们陷入险境。”
“可终归让这条毒蛇逃走了,他收拢败兵总归是一个不小的麻烦。”梅里诺森不禁忧心忡忡,尽管加夫里斯家是新兴的暴发户,在色萨利立足不稳,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不将其斩首,一旦法拉琴科与阿格里尼翁叛军合流或者北上投靠米哈伊尔杜卡斯,都会成为不小的威胁。
“说的不错!”布诺尼乌斯点点头,“但有一点不对,他并不会立即去阿格里尼翁或者鲁斯尼纳。失去领地的伯爵价值也没有,以加夫里斯的贪婪,他绝不会善罢甘休。所以我才会将我的手札之前给他,法拉琴科拒绝不了这致命的诱饵。”
“那么现在!”如梦初醒的梅里诺森这才想起之前布诺尼乌斯所做的举动隐藏的深意,大喜过望地叫起来。
“看着这个时候,我想也快到了吧!”布诺尼乌斯说罢,目光转移向窗外的夕阳。只见傍晚血红色的霞光掩映着远处的群山格外富有诗意,想必明天会是一片清朗无云的天气,再无任何一丝阴霾笼罩在色萨利的天空。
……
……
……
第四十七章 阿格里尼翁的腥红(上)
古朴的城墙下,肃然的罗马帝国士兵们早已经列阵以待,秋日时节的早晨,空气里透着一丝寒意。
这座坐落在亚得里亚海边的城市,乃是整个伊庇鲁斯曾经最繁华的所在,被称为罗马西境的最为繁华的港口。曾几何时这里是意大利商人通往帝国境内前往君士坦丁堡的起点,车水马龙的通商口岸成为意大利人和罗马人的货物集散地,也为阿格里尼翁人带来了惊人的财富。
这也是为什么当初仅靠这一城之地,提奥多尔亲王便可以同伊庇鲁斯的统治者米哈伊尔**公分庭抗礼。商路的财富令提奥多尔杜卡斯能够维持一支强大的陆军还有一支颇具规模的海军,他们构成了阿格里尼翁的剑与盾。
然而现在这些都已经不复存在了,随着苍凉肃杀的号角声响起,又一批人在阿格里尼翁城墙边被砍下了头颅插在长枪上——牺牲者的鲜血已经让这座城市被染成腥红色。城里城外,乡间的农民和城内的市民,毫无疑问都被这些天来残忍的手段吓破了胆。
尽管人们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大多数人都已经意识到城里上层职中一定发生了剧变,街头巷尾,传言提奥多尔亲王殿下已经遇害的消息愈演愈烈。阿格里尼翁城内人心惶惶,起初有人质疑,但立即便被士兵当街吊死在了圣西里尔教堂前。后来,更是城中提供的廉价面包突然停止供应,下城区的贫民愤怒地抗议,得到的却是弓箭射杀的回应。
要变天了!要打仗了!
阿格里尼翁的居民看着城墙下垒好的人头和被拖下去的尸体以及未干的血迹,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种种迹象表明,现在城里的统治者正似乎在准备着一场战争。证据便是在城墙内,不忠者被屠戮,弱者累赘被抛弃宰杀,过去的商业城市阿格里尼翁已经一去不返,她正被人裹挟着变成一头战争的巨兽。
城内一时间风声鹤唳,每一天早晨平民们第一时间便是确认自己身边的邻居是否还在,并非是在担心彼此,而是恐惧自身被连累。
而此时,对比阿格里尼翁居民们无知的恐慌,阿格里尼翁的亲王府邸之中,更多的却是充斥着不耐烦的狂怒。
“没用的东西,这都已经是第几天了?你们居然还没有找到王妃和王女的踪影!全都是废物!”怒气冲天的撒拉逊男人将手边珍贵的东方瓷杯狠狠摔在了地上,碎片洒的大理石台阶上到处都是。
而在石阶下长跪请罪的守卫们不敢有任何申辩,只能低下头接受其斥责与辱骂。作为一个罗马人,此时他们却匍匐在异教徒脚下
直到撒拉逊男人气消停了一些,一名军官才小心翼翼道:“穆斯瓦尔大人,希望请您再给我们一次机会,我们一定找到王妃母女两位殿下的下落。”
“哼,上一次你也是这么回答罗曼努斯殿下的。”穆斯瓦尔冷笑,目光却投向了身后。一声冷哼回荡,阴冷肃杀的气息笼罩在大厅之中,令台阶下的护卫们更加不安。
“请您放心,这几天我们已经挖地三尺不断缩小范围,请再给我们一点时间我们绝不会再失败了。”被逼急了的军官连忙保证道,他无论如何不得不这样答复,万一无法平息面前这个撒拉逊人心内怒火,那么估计到时候他们全部人身家性命都将保不住。
见对方如此回答,终于穆斯瓦尔的眼眶里涌动的杀意方才有所平息。
“我再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撒拉逊男人冷冷说道,而此时此刻他坐在本属于提奥多尔的王座上,毫无芥蒂,丝毫不介意身后择人而噬的目光,俨然已经成为这片土地这把椅子的主人。
当穆斯瓦尔话音落下,被恐惧所笼罩的护卫们犹如群鼠过街一般退下王廷,空旷的大厅之中除了他一人之外,便只有刚才一直暗中观察的阿格里尼翁名义的主人,罗曼努斯杜卡斯。可从头到尾,他并没有直接露面,尽管他才是谋划政变的始作俑者。然而当罗曼努斯回过神来后,他发现一切和说好的不一样。穆斯瓦尔,作为罗曼努斯杜卡斯的老师,自从主导了血腥圣堂之后,他仿佛成为了阿格里尼翁之主,反观他只能屈身幕后。
而现在的阿格里尼翁,戒严屠杀以及大追捕,左右命令都出自穆斯瓦尔本人之手,罗曼努斯敢怒不敢言。
“很出色的一番话,胜过所有希腊的雄辩家。我想米哈伊尔陛下对您的表现一定不会失望,老师。”罗曼努斯对穆斯瓦尔丝毫不吝啬溢美之词,不过在撒拉逊男人灵敏耳朵里这不会是段刺耳的讥讽。
“想说什么就说,不必拐弯抹角,殿下。”自从之前的冲突,这对师徒便已经撕破了脸皮。穆斯瓦尔知道受制于人的徒弟对自己心中充满了怨怼,说不定甚至于有些后悔所做一切。男人的脸上却看不出任何的波动,面对罗曼努斯依旧风轻云淡。
“我只是在提醒你,老师,您现在做的一切迟早会点燃这座城市的。现在的阿格里尼翁最重要的是收拾人。我觉得寻找我母亲和妹妹的下落应该交给我。而如果我是你,我会对这座城里的人宽容些,而不是大肆杀戮招来怨恨。”这是罗曼努斯一直要求的,可是对方却一直无动于衷,这让罗曼努斯很是恼火。
不过的一番话得到的却是撒拉逊人反唇相讥,“世界上没有一样东西比宽容更容易耗损自己。这种愚蠢的行为本身就是在消磨自己的能力,既不能让敌人放松紧惕,又反过来让自己这边充斥着懒惰和懈怠。这不正是我过去对你的教诲吗?这次为什么还会对我所做的不置可否?在我看来君主最应该防范的是受人蔑视,虚假的宽容往往就会带来这样。所以说我觉得刚才那样做是比较明智的做法,即便招来那些愚蠢的家伙的怨恨,这样总胜过为了追求宽容的好名声而变成愚蠢的懦夫,这一点提奥多尔亲王就是榜样。”
当穆斯瓦尔冷笑着说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整个大厅之中的气氛在这时一下子跌入了冰点。
第四十八章 阿格里尼翁地腥红(中)
“追求宽容的好名声而变成愚蠢的懦夫,这一点提奥多尔亲王就是最好的榜样。”冰冷的话语回响在亲王的府邸之中,老师与学生两人之间冷漠的对峙让原本便剑拔弩张的氛围瞬间降至冰点。
“不要在我面前在提那个人的名字!”罗曼努斯杜卡斯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对穆斯瓦尔说。
可是他的这种威胁在撒拉逊阴谋者的眼中既是无力的也是幼稚的,穆斯瓦尔近乎轻蔑地看着自己这位学生现在的模样,冷笑道:“为什么不能提?不正是你亲手杀了他吗?难道说现在你反悔了不成?”
“那全是你——”
“我?我又能如何?我只不过是说出一段实情罢了,真正做选择的从来都是你自己而已。提奥多尔已经为自己的仁慈与宽容付出了代价,难道你也想要步他后尘吗?”穆斯瓦尔冷眼瞧着自己的学生,满含讥讽和怜悯。
撒拉逊男人的话字字诛心,而罗曼努斯此刻被对方堵来的嘲讽无言以对。这几天来,渐渐冷静下来的他早已经后悔自己所做的事情,可是他已经没有回头之路,完全变成了面前这个男人的傀儡。
可穆斯瓦尔从王座上走下在他耳边的一句话彻底击垮了罗曼努斯心中最后的防线。
“不要再假惺惺地露出这样软弱的表情了,你和我是同样一路人,罗曼努斯。我知道你从来都不会后悔。唯一让你无法接受的是你付出这样代价之后,你的另一位父亲貌似还是对你没有任何重视。”
“锵——”的一声金铁长鸣,狂怒的年轻贵族不假思索便拔出了佩剑,怒火已经冲破了一切的顾忌。可是剑锋还没有出鞘,罗曼努斯手中的动作便僵住了。因为他的剑想要指向穆斯瓦尔之前,已经有数柄枪斧对准了他。
原本潜藏在暗处的护卫在穆斯瓦尔受到威胁时第一时间便出现在了罗曼努斯的身旁制止了他的行为。
“不要冲动,我的好学生,这一向是你的短板,我虽然身份上没法跟你这样温室的花朵相比,但却我更像那些上位者那样思考。”穆斯瓦尔指了指自己的头。“如果这样就让你愤怒失去对自己的控制,那么只能说明提奥多尔亲王没有选择你是正确的。”
穆斯瓦尔奚落着眼前的学生,而就在这时,门外急促的敲门声却吸引了他注意。
之前自己叮嘱过没有重要的事情不要来打扰自己,现在这时候居然会有人敲门,一定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撒拉逊人使了使眼色,护卫中的一人垂下对准罗曼努斯杜卡斯的枪斧缓步打开了门。而急匆匆地外面来了一个神色慌张的官僚,先是被眼前的一幕弄得一愣,而后犹豫地看了看罗曼努斯杜卡斯,最后还是将手中的文件交到了穆斯瓦尔的手中。
“是色萨利那边紧急的消息。”只说了这一段话,神情紧张的文书官员便匆匆离开了府邸大厅,只剩下罗曼努斯和穆斯瓦尔以及他的手下们继续对峙。
而接过了送来的文件,穆斯瓦尔本身因为眼前的罗曼努斯并没有太放在心上,可是眼角的余光落在文字上面,突然之间,这个撒拉逊男人的眼神僵住了。仿佛文件上的内容有着什么魔力直接把他吸引了过去。
如此明显的反应就连护卫们和罗曼努斯都瞧了出来,穆斯瓦尔的护卫不由有些分神,这恰恰给了罗曼努斯可趁之机。
年轻的贵族主动跃起,并不是后退,反而向包围自己的护卫手中的枪斧撞了过去。罗曼努斯在赌自己对穆斯瓦尔还有用,对方不会杀了自己。他选择第一时间突进而不是后退,为的便是打破对方手中长兵器对自己全身上下死穴的笼罩。
果然被罗曼努斯这样的动作震惊的护卫下意识侧过身体,手里的武器随即偏离了方向。但另外几个守卫也第一时间做出反应围了上去,但是早有准备的罗曼努斯之前暗中拧下的配重球猛地投掷出去,重重砸在一名守卫面门,鼻血直流,仰头栽倒。这种偷袭并不新奇,但非常有效,尤其是面对这样不利的场景,这还是罗曼努斯几年前和路过的拉丁骑士学的,学费则是一头鼻青脸肿。击倒一人后,本来的包围圈彻底被打破,一瞬间的爆发快的惊人,其他护卫对罗曼努斯的截杀全部落空。
可穆斯瓦尔挑选的护卫们也不是吃素的,在罗曼努斯脱离他们的掌控第一时间,前方的守卫便枪头偏转,以劈砍替代戳刺想要逼退对方的突进。然而,罗曼努斯的脚步却像是旋转起舞一般,甩脱了对方的攻击。这一次他选择的剑术既不是大开捭阖的拉丁人剑术,也不是罗马阵战刺击,而是意大利水手们手持短刀在甲板上的格斗技巧。轻盈富有平衡,也足够阴狠!伸手握住一个守卫劈砍来的枪斧!顺手他举手过顶,牵引着那柄长兵器让它从自己肩头掠过,重重和自己身后砸来的枪斧碰撞迸溅出火花。
两名守卫全力一击就这样被化解互相招呼在了对方身上,发麻的虎口令两个守卫甚至握不住自己的兵器,这也让妨碍罗曼努斯的防线门户洞开。
踏步上前的年轻贵族将剑指向了仍然把注意力放在文件上的穆斯瓦尔。可撒拉逊男人却对这一幕置若罔闻,任凭自己的学生锋利的长剑越逼越紧直指自己的咽喉。
“色萨利那里传来了一件很不妙的消息。”正当怒气天盈的罗曼努斯杜卡斯要一剑刺去的时候,穆斯瓦尔抬头冷冷地看着他说道:“伯罗奔尼撒的那只狐狸回来了。而我们在色萨利的人也已经被他解决掉了。怎么,准备干掉我之后,独自面对莫利亚和色萨利前来讨伐你兴师问罪之师吗,我的学生?”
此言一出,本应该将撒拉逊男人血溅当场的长剑在这一刻倏然而止。
第四十九章 阿格里尼翁的腥红(下)
“怎么,准备干掉我之后,独自面对莫利亚和色萨利前来讨伐你兴师问罪之师吗,我的学生?”穆斯瓦尔放下手中的文件不惧年轻的贵族刺向自己咽喉的剑。
此言一出,本应该将撒拉逊男人血溅当场的长剑在这一刻倏然而止。而穆斯瓦尔似笑非笑地看着罗曼努斯脸上变得越来越难看的表情,平静地等待着对方的反应。
一旁的护卫们此时也不敢轻举妄动,因为穆斯瓦尔大人的生死只在年轻暴怒的贵族一念之间,大厅之中,双方就这样互相对峙着——刚才激烈的搏杀归于这一片令人紧张的寂静里。
良久,罗曼努斯方才把手中对准了穆斯瓦尔的剑放了下来。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危险到来的毛骨悚然最终战胜了罗曼努斯对眼前撒拉逊男人的憎恶,他知道对方很会操纵人心,但绝不屑于低级的欺骗,既然那样说了必然是发生了什么。
而穆斯瓦尔同时也示意身边的护卫们退下,平静地看着自己的学生,说道:“从色萨利那边传过来的消息,你要不要自己先看看。”说罢,他将原本在手上的那份文件交给了半信半疑的罗曼努斯。
罗曼努斯接过了穆斯瓦尔递来的薄薄的信纸,当他的目光落在那上面的一刹那,年轻的贵族面孔上的神情瞬间凝固。
“这怎么可能?”罗曼努斯无法相信地脱口而出。
“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这就是事实。色萨利那边的计划完全被打乱了,那些没用的废物搞砸了一切。法拉琴科加夫拉斯的人头此时已经高悬在特里卡拉的城墙上,我们在色萨利嵌进去的钉子已经被别人拔去了。”此时,就算是一直自认掌握一切的穆斯瓦尔脸上也充满了凝重之色。因为这不是一件普通的坏消息——仅仅是拿下阿格里尼翁并不足以左右整个南伊庇鲁斯的局势,区区政变不足以威慑住在前线的地方派贵族们。穆斯瓦尔本指望投靠了米哈伊尔皇帝的加夫拉斯家族可以搅浑这潭水,结果他们反而把自己搭进去,掀起了惊天骇浪。
“你刚才说除了色萨利还有莫利亚是什么意思?”从震惊中渐渐回过味来,罗曼努斯忽然想起了刚才撒拉逊人所说的话,听到莫利亚年轻的贵族立刻有了不好的预感,而穆斯瓦尔的回答也果然不出他所料。
“还能有什么意思,当然是莫利亚的那只小狐狸他来了。”一想到查士丁尼居然插手进来,撒拉逊男人一时间也感到头疼。他们本来企图联合比萨人将其扼杀在伯罗奔尼撒,可是却完全失败,等到他们意识到自己惹到了一个大麻烦之后,现在的局势已经变得不可收拾。赛萨里安的加夫拉斯家族完全被一网打尽连根拔起,这件事情想想也知道是查士丁尼的手笔。这是不是意味着色萨利的贵族们已经投靠了他,穆斯瓦尔想到这里心底感觉到一阵寒意。
得知了这个消息,罗曼努斯更是完全失态,“这不可能!难道说他不要塞萨洛尼卡了不成?你不是说我父亲他带着军队联合保加尔人进攻马其顿了吗?那为什么这个疯子会出现在色萨利!”浑身发抖的年轻贵族声嘶力竭,几次在查士丁尼手底下吃瘪毫无疑问已经在罗曼努斯的心中埋下了阴影,在这个时候完全爆发了出来。
“那这当然就要问你了!”面对自己学生的质问,穆斯瓦尔一声嗤笑,“我早就已经警告过你了,不要去招惹那只小兽。那何止是莫利亚的狐狸,而是正在成长的幼狮,除了另一头狮子谁也杀不死他。”
“难道你的意思是让我在这里坐以待毙不成?!”罗曼努斯近乎怨毒地发出一声冷笑,他对查士丁尼的敌意几乎是天然的,自从这个低贱的安纳托利亚人来到阿格里尼翁糟糕的事情便从来没有停止过,更让他无法接受的是对方在这短短两三年里从底层摸爬滚打一步步居然超越了自己成为了莫利亚的主人,更是在塞萨洛尼卡之战中大放异彩,击杀了拉丁人的主心骨卜尼法斯。各种杂糅的情绪编织在一块,罗曼努斯对查士丁尼的存在近乎偏执,穆斯瓦尔所说的话更加催化了他。
“当然不是,那样你我都活不成。”穆斯瓦尔看了一眼自己的学生,说道:“现在我们唯一能够做的只有两个。一是尽快寻求其他援助,短时间里米哈伊尔陛下的军队必然无法赶到,我们唯一能依赖便是那些热那亚人。拿出府库里面所有的钱买下他们船上的奴隶,发给他们盔甲和兵器。”
“你说什么?你疯了不成!”听到眼前的撒拉逊人居然出这样的主意,愕然的罗曼努斯立即反对道,“怎么能指望热那亚人船上的那些奴隶为我们作战,只怕他们反而会将你我吞噬!”年轻的贵族本来就和狡诈的热那亚人合作不对付,更无法忍受那些市侩船上贩运的信仰长生天的异教徒。
“他们绝不可靠!”罗曼努斯再次强调道。
“可不是异族异教徒就可靠吗?可我记得牧首对你的虔诚赞颂有加。就连引着拉丁十字军去君士坦丁堡的小阿历克塞皇子也在施瓦本拒绝了条顿国王受洗的邀请。忠诚从来不是可靠的,利益长存人心,使人坚定。只需要晓之以利害,用自由和财富来引诱他们,那些蛮族奴隶势必会愿意为我们所用。反而是阿格里尼翁城内的人,倘若他们知道色萨利发生了什么,你觉得他们会怎么做?想一想吧,失控的暴民会做什么。坐视不管的士兵任由那些愤怒的平民将你裹挟,最后这些天来吃不上面包的爆徒会像君士坦丁堡市民对待安德洛尼卡皇帝一样撕成燕麦片。这是你愿意看到的吗?”穆斯瓦尔嘲弄的低语让本坚决反对的罗曼努斯不寒而栗。
第五十章 阿格里尼翁的腥红(终)
“你猜到时候那些饿疯了的刁民会不会把你撕成碎肉吞咽到肚子里?”穆斯瓦尔恶趣味地笑了笑,而这番话让罗曼努斯杜卡斯不寒而栗。他很小的时候母亲便给他讲过这个故事,暴君安德洛尼卡和他儿子被愤怒的君士坦丁堡市民撕成碎片,只因为他当时拿石子砸了一个下城区的哑巴老头。
随着年龄的增长,罗曼努斯已经知道那从来不是一个故事,而是真真切切发生的事实,如今气氛汹汹的阿格里尼翁让他也感觉到民变只在一刹那。可一切的始作俑者,这个撒拉逊人却根本没把它放在心上,毕竟现在这座城市名义上的主人是罗曼努斯。
心底一寒的年轻贵族这下也无法反驳穆斯瓦尔说的话,或许那些被解放的蛮族奴隶真的会更有用些。
“那……好吧!也只能这样了。那么你说的第二条是什么?”答应了穆斯瓦尔提议的罗曼努斯继续问道。
而接下来撒拉逊男人所说的话却让他立即倒抽了一口凉气,因为穆斯瓦尔的第二个计划竟然远比第一个还要疯狂。
“已经没有时间再给我们浪费去寻找阿洁丽娜王妃和伊琳娜殿下了,她们藏身的地方只可能是第三街道和第四街道之间的城区,一个个再去搜查迟早会让她们逃出阿格里尼翁的。除非彻底夷平那片街区我想不出更好的方法。”穆斯瓦尔说出去这句话的时候没有丝毫的停顿,仿佛在他眼里毁灭一条街道只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
“可那足足有上千人居住在那里。就那样杀死他们?这太疯狂了。”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这个是自己老师的男人,罗曼努斯心底猛地一颤。为了达到自己这个目的。他竟然什么手段都能做出。
“我早就已经说过了。没有什么事不可以做的。只要是利益的需要。哪怕不择手段,只要完成就可以了。你还是那么幼稚,罗曼努斯。想一想那些暴民,他们永远都是表面上可怜兮兮而已。但实际上,他们比谁都要贪婪。只要有便宜,他们绝对会侵占。只要有危险,他们绝对躲得比谁都要快。饥饿的时候,他们就叫怒火倾诉给你。而当他们吃饱喝足的时候。用,哪怕会给你一点感恩呢?”穆斯瓦尔不屑一顾地说道,“这么长时间还是找不到他们的下落。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们已经被人窝藏了。没有时间再给我们犹豫,如果王妃母女落在查士丁尼的手上。那么到时候整个色萨利的诸侯们就有兴师问罪的理由。只怕阿格里尼翁将会迎来主人,那些街道中的居民只会唾弃你的坟墓。”
说到这里,穆斯瓦尔的一番话完全击中了罗曼努斯心中的痛楚。年轻的贵族犹豫了一会儿,他似乎在挣扎,似乎在考虑。但最终他还是做出了决定,尽管万般厌恶,可他还是默许了穆斯瓦尔的建议。
“那你想怎么做?”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明目张胆对上千人举起屠刀,造成的骚乱很有可能颠覆整座城。
可穆斯瓦尔早就心里有了办法,“很简单,我早就在考虑那些杂乱无章的贫民窟早就需要修整,修整。兴许一场大火可以好一好整理整理我们的市容。伟大的城市永远是重建在废墟之上,无论是罗马还是君士坦丁堡亦或是大马士革和巴格达。致我们永远美丽的阿格里尼翁在烈火中获得新生吧。”
撒拉逊男人望着身后城区的地图,手指摩挲过上面一个又一个街巷粗俗的名字,优雅地说道。
可他这样的口吻说出如此残酷的话令罗曼努斯只感觉恶心,“但是那么多人动手。肯定会被人察觉到。。”
“怕什么?贫民窟那些家伙现在一定饿疯了吧。我想这个时候,派人发下一些救济粮。他们一定会喜出望外,这样即便有军队调动也不会有人怀疑。至于负责动手的人。我看热那亚人船上那些异教徒就很合适。你说呢,罗曼努斯殿下?”穆斯瓦尔定下的计策阴狠歹毒,让人根本无法提防,这让几年来和他学习的罗曼努斯都没有想到。
看着自己的学生如此骇异的表情,穆斯瓦尔也猜到了对方心中所想,随即道:“不必太过惊讶。这短短的时间里,你要学习的东西远远超过之前我教给你的。既然你已经选择成为一个上位者,那么永远不要质疑,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手段会有多么脏。这一点,你已经踏出了第一步,现在需要的只是适应。”
“够了!”
撒拉逊男人的话语让罗曼努斯终于听不下去,他仿佛再也没有任何的力气再说什么。只是淡淡说道:“剩下的事情还有什么必要和我商量的么,这座城市的主人实际上是你而已。可背负的恶名却是我,做这种事情只怕尼禄也不过如此。”似乎受够了一切,罗曼努斯受够了成为对方傀儡的现实,可下面对方的一句话却一瞬间击中了这个年轻贵族心中最脆弱的地方。
“话虽如此,可从头到尾,罗曼努斯殿下,你也没有反对我呀。”穆斯瓦尔似笑非笑的说道。“这也就是为什么我当初选择你当我学生的原因。其实我们两个人才是真正的一路人——不择手段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你为你自己的身份而感到自卑。所以说,你才需要去证明你自己。可这条道路势必是无比困难,因此结果比什么都重要,你比谁都明白这一点。”
说完穆斯瓦尔重新坐回了王座上,眼神如同钢铁一般没有温度。他在看着下方沉思的罗曼努斯,等待对方的反应,可这次罗曼努斯却不如之前那样情绪激动,但这正中穆斯瓦尔下怀——他明白,自己的学生动摇了。紧接着这个恶魔一般的撒拉逊人趁热打铁抛出了一个非常具有诱惑的提议。
“如果说你愿意亲自带队去证明你自己的话。那么我将把这座城市的所有权还给你。因为只要你能够踏出那一步。你就证明你是一位合格的米哈伊尔陛下的继承者。您愿意吗?罗曼努斯殿下。”
……
……
……
第五十一章 火中余烬
“因为天父依照他的恩慈和美意,
令我们苦行一世之后,
我们的亲人可以将我们放入土中,
我们本是尘土,
死后依然是尘土。
可是巴比伦的暴君却视我们为余烬中的尘埃,
苛政的热浪裹挟着我们,
令我们无从得到救赎与安息。
我下方的兄弟姊妹们啊,你们可曾愿意接受这样的对待!”
贫民窟中废弃的水池旁,高举着圣经疾呼的疯修士正朝着过往的居民布告,而不同于以往对他的置若罔闻,早已经被饥饿恐慌压倒贫困市民、残疾者和无家可归者此时都聚拢过来驻足聆听。
对城中的掠夺这几天来已经愈演愈烈,无数人的愤怒早就到了阈值,这种时候,无论什么言论都足以点燃人们内心的业火。
当塞尔吉乌斯发自肺腑的发问落在贫民区的民众耳中时,原本如行尸走肉的他们,脸上终于泛起活人的光彩,只是那却是愤怒的火光。
“我们受够了!我们要面包!”
人群中不知谁最先大声一喊,紧接着呼啸的人群纷纷耸动起来加入到了这其中。
看着眼中有梁木的民众,塞尔吉乌斯修士继续道:
“我的兄弟姊妹们啊,
只求我们得到公正、真理、洞察、正义,
让暴君和佞臣得到惩处。
可是肉食者的贪婪却以为可以用刀剑令我们屈服,
但我们岂会吝惜用自己的鲜血作证,
到那时候他们会知道你我的血,
将比神怒的烈酒强过百倍,比火与硫磺的酷刑令他们更加绝望!”
塞尔吉乌斯的话语没有任何的魔力,这普通不能够在普通的布告即便是这条大街上最粗鲁的屠夫也能感同身受。塞尔吉乌斯修士就是像是一团火星,当他的声音落在人群里,愤怒绝望的贫民便如希腊火燃烧一样,将一切都化为灰烬。
这一刻,阿格里尼翁整个下城区之内,混乱已经成为定局,而就在这时候,聚集在臭水池边的民众们身后,一阵骚乱声忽然传来。
而人们寻声望了过去,只见一支华丽的队伍在仪仗的簇拥之下缓缓而来,出现在人们视野里的是穿着着干净整洁的教士和士兵。踏入进肮脏野蛮的下城区,每一个尊贵的人都捂住了口鼻,尽管十分嫌弃,但是作为阿格里尼翁的牧首,年迈的波利欧克图斯教长还是听从罗曼努斯杜卡斯殿下的命令来到了他最不想到的地方——充斥着贫穷罪恶和肮脏异端的下城区。
波利欧克图斯之前便已经向罗曼努斯反对过,结果不出所料,当他们刚刚踏入到臭气熏天的下城区,他们便看到了异端邪教正在蛊惑人心。
“又是你这个妖言惑众的疯子!”波利欧克图斯一眼便认出来上方正在布告的塞尔吉乌斯修士,之前他在教堂中密谋参与政变的时候便恰巧被这个疯子撞破,本来他都让士兵将其带下去处理掉,没想到这家伙竟然逃过一劫继续在这里闹事。
感到尊严被冒犯的牡首立即示意身边的护卫上前去把这疯修士拽下来处决掉,但是士兵们才踏出去一步,便立即感觉到四周投来不善的目光。
只要他们敢轻举妄动,只怕贫民窟中的民众便会将他们撕成碎片。
可偏偏这位牡首却半点自知之明也没有,他仍然认为自己作为一城的教长还能奈何不了一个异端修士不成。
“你们还在愣着干什么!让这些挡着在前面的蠢货都给我让开。”恼羞成怒的牡首尖声大吼道。
此言一出,整个贫民窟的气氛一下子发生了变化。本来趾高气昂的教长仪仗队瞬间感受到了威胁的压迫感下意识举起长枪,而在长枪前则是肮脏邋遢、不修边幅的民众用恨意的目光阴沉地凝视着眼前光鲜的人们。
凭什么这些人能够吃得饱穿的暖,难道我们和他们是不同的两个物种吗?
这是每一个饥饿的人们发自内心的怒吼,甚至不需要塞尔吉乌斯再去引导他们的愤怒。疯修士冷冷地看着头戴着华丽冠冕的教长,眼神里带着不屑的怜悯,而不知何时更多贫民区民众穿过烂泥街道来到了波利欧克图斯教长的面前。直到这时,如梦初醒的牡首才意识到自己被衣衫褴褛、饥饿难耐的人海所包围,即将被一片阴郁压抑的怒潮吞没。
现在爆发只需要一个发泄的突破口,而阿格里尼翁本身就已经破成一个筛子了。波利欧克图斯教长不知是胯下的马还是他自己有些动摇,本来趾高气扬的他后退了两步想要回到护卫人群之中,这样多少有些安全感。可是一名哀嚎的妇女这时候却从人群中挤过来,冲到牡首的面前。所有的士兵都退了开来,没有人居然敢去阻挡这个瘦弱的女人,因为她的怀中抱着一个已经腐烂发臭形状怪异的婴儿尸体,浑身浮肿的她显然已经好几天没吃饭了,而她吃不到奶水的孩子早就先她一步离开这个残酷的世界。除了哀嚎,这个女人一句话也没有,但是这便已经足够点燃贫民窟里的不满。
“篡位者!”一声尖叫,“背叛阿格里尼翁的篡权者!”人们将矛头指向波利欧克图斯和他身边的卫队,贫民没有武器,于是石块粪土如雨点一样投过去。“无耻的背叛者!肮脏!亵渎!”
猝不及防之下,穿着最为显眼的波利欧克图斯教长被扔来的不知什么粪便砸中,满头污秽。
“谁扔的?”苍老的教长受了惊吓尖声喊叫随即暴怒大吼,“给我抓出来!把这些暴民抓起来。”
可回应他的是愤怒市民的咆哮,“该被抓起来丢进监狱的人是你,老狗!”
贫民窟内人群涌动,无所畏惧地挤向矛杆,教会卫士们拼力维持防线,石块、粪便及各种污物乒乒乓乓砸在他们光亮的盾牌上。
“给我们吃的!我们的面包在哪里!”
“亲王殿下给我们的面包被你们私吞了,给我们吐出来,狗杂种!”
一瞬之间,上千个声音此起彼伏。人们才不关心什么帝国亲王,什么罗马人拉丁人,他们只需要一块能救他们的面包,哪怕里面掺了大半木屑。
越逼越紧,不知是谁第一个带头,紧张的贵族被择人而噬的目光吓破了胆一踢马刺,高喊:“回城去,离开这个鬼地方。快。”只要有一个人带头,其他人便会紧随其后,仓皇的人贵族和逃难难民无异。
“我是牧首,让开先让我走!”
波利欧克图斯教长此刻哪还有往日的沉稳,焦急地骑马兜圈,眼看着无数只手越过教会卫士的防线,朝他抓去。厉声叫喊的教长逼开了人群,仿佛摩西分开大海。
其余的人紧跟牧首的马,刚才还招摇而来的教会仪仗,此刻狼狈不堪。波利欧克图斯策马飞奔之际,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擦着头皮飞过,砸歪了他沾满污秽的冠冕。可这位牧首却不敢叫人去捡,因为已经有三名护卫被汹涌的人潮挤倒,那么多人踩着躯体,即便是全副武装也要粉身碎骨。一声声惨叫从背后传来,波利欧克图斯脸色苍白,只管向前狂奔,坐下的苍头大马飞驰犹如一道白影。
……
……
……
持续了整整一天的下城区暴动直到傍晚时分才得以平息下来,能够这样并不是贫民区民众怒火消减,而是因为暴动的最后罗曼努斯杜卡斯以亲王之子的名义调来军队戒严,并承诺发放免费的口粮。
在得到这样空头支票的许诺厚,杀过人泄愤的贫民方才退去,疯狂的下城区动乱终于得以停歇。
“看样子形势一片大好,王妃殿下。”看到今天所发生的一切,德米特里医生信心倍增,加上从城外的风言风语中得知色萨利的叛乱被镇压,他向心阿格里尼翁叛军的末日已经到了倒计时。
而坐在他面前的则是前已逝阿格里尼翁亲王的遗孀阿洁丽娜王妃,在血腥圣堂事件发生后,她便携小女儿伊琳娜杜卡斯躲在下城区医生德米特里夫妻家里。这些天来的将养,阿洁丽娜王妃的伤已经好了大半,只是食物的匮乏令她十分虚弱。为了避免被人发现,此刻她和她的女儿都穿上了穷人的粗布衣裳。
在得知了今天发生的消息,阿洁丽娜王妃却没有像德米特里医生那样高兴,毕竟死伤的都是阿格里尼翁的百姓,她只能眼睁睁看着丈夫生前的经营一步步走向毁灭。
而身边的女儿伊琳娜此时仍然惊魂未定,因为那场动乱爆发的时候她也在场,愤怒的民众彻底撕裂了她过去的印象——象征勇武骑士在镇压百姓,而他被无数人拖下战马用碎玻璃和树枝不听穿刺,从头到脚,直到惨叫声停止。
教长身旁来不及逃走的修士光着身子躺在阴沟里,脑袋被石头开了瓢。
波利欧克图斯教长的冠冕被踩成碎片,九个教会守卫和修士被杀。当教会的人抬走后,怒气无法发泄的民中转过头来攻击彼此,抢夺彼此,这给伊琳娜幼小的心灵留下了巨大的震撼——人性居然会丑恶如斯!当时如果不是德米特里医生的妻子佐伊及时拉着她回去,也许柔弱的她瞬间便会被卷进去撕碎。
直到现在,伊琳娜仍然失魂落魄一般。
而阿洁丽娜王妃也察觉到了女儿的反常,平静地说道:“今天发生的事情你一定害怕极了吧!”
“母亲……”
“我理解你的感受,但这就是现实,民众永远是无法保持理智的。所以说君主这个时候充当的就是牧人的职责。放任下去,所有人都会毁灭。阿格里尼翁,必须得有人来守护。以前这个责任是有你父亲来担任的,曾经我们也指望过你的哥哥。但现在,一切的希望都要落在你的身上。”阿洁丽娜王妃望着自己的女儿再也没有过去的宠溺,因为她知道眼前这个孩子必须坚强起来了,因为她的身上流淌着提奥多尔杜卡斯的血。
而伊琳娜听着母亲的话语点了点头,擦干了眼角的泪痕……作为阿格里尼翁亲王唯一的女儿,这即是她的幸运也是她的不幸,如果她继续软弱下去迟早有一天会被抛弃,曾经天真的女孩也渐渐褪去了以往的幼稚。
将一切看在眼里,德米特里医生心中敬畏的却是一旁的阿洁丽娜王妃,从城中叛乱爆发的那一刻起,这个女人便冷静地让人感到可怕,对她的那位叛乱的长子,王妃并没有避而不谈,恰恰相反她将自己的女儿锻炼成阿格里尼翁最锋利的细剑,相信当她真正出鞘的倚天绝对可以给她的敌人无法预料的致命一击。
正当所有人都觉得局势一片乐观,终于可以放下心中一块石头的时候,房门却在这时从外面被推开,吓了在用晚餐的几人一跳。原来是外出的医生妻子佐伊和疯修士塞尔吉乌斯回来了。
“你们回来了啊?我已经把饭给你们准备好了。”见两人回来,医生说道。
可不同于德米特里此时轻松地表情,塞尔吉乌斯修士此刻的脸上却面色铁青,而一旁的佐伊气喘吁吁的杨紫,似乎是一路跑回来的。
“这是怎么了么?发生了啥?”见状一头雾水的医生问妻子,而佐伊也摇了摇头,她也是不解为什么刚才疯修士一路狂奔带着她绕了好几圈才回来。
整的所有人疑惑之时,接下来塞尔吉乌斯的所说的话令所有人心头一紧,“我有一个预感,但这个预感有两种可能,无论是哪一个豆浆非常棘手。”疯修士阴郁地说。
“你察觉的到什么不对了吗,塞尔吉乌斯阁下?”敏锐的王妃听出了对方话语中的危机感。
而塞尔吉乌斯点了点头,“直到今天为止,下城区发生的一切依然在我预料中,牧首威信扫地,阿格里尼就像壶里的水就要煮开锅,仇恨在贫民区蔓延,反抗叛军的言论迟早会公开宣讲,民众地矛头将对准手足无措叛乱者。当就在刚刚,局势却朝着怪异的方向发展……”
“难不成他们要增加人手来弹压?可笑!现今叛军的手下还可不可靠,只怕连他们自己都不相信了。”听罢,德米特里医生不屑地说,这些天他和妻子按照塞尔吉乌斯的吩咐混入上城区打探消息,看到经过清洗后叛军扩充进队,招募的都是暴徒、醉鬼和懦夫,他们唯一相同点是都说叛徒,缺乏纪律,更无忠诚可言——最怕再来一次暴动,下城区就不愁兵器了。
正当他以为塞尔吉乌斯修士多虑了,对方下面的话却让他心中一凛。
“不只是军队,还有一大批一大批的粮食,罗曼努斯真的送过来了。”
第五十二章 焚城
“你说什么?!”德米特里以为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而塞尔吉乌斯修士用自己坚定的眼神告诉他这是真的。
“他们居然真的发放粮食给我们,这倒是一件怪事了!”德米特里摇了摇头,百思不得其解城中叛军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瓦解下城区民众的暴动?那也太下血本了吧!本身他们的目的便是煽动底层民众的暴动借此机会扰乱叛军的视线,以此安全护送阿杰丽娜王妃母女安全离开阿格里尼翁,可现在这样的话可不是一个好信号。
“我怕事情没有这么简单。”比起医生的猜测,修士的想法更深了一步,脸上的神色也低沉了许多。“这是我之前说的第一种猜想,而这却是对我们来说最有利的了,而另一种可能才是对我们来说才是最糟糕的。”
“还有第二种猜测?难道说他们还有什么企图不成?”看着今天仓皇而逃的教会仪仗,德米特里医生并不认为叛军还能耍什么花招,失去威信的他们已经对这座城市开始失控,在他看来只需要接下来的时间找到突破口送出王妃母女和色萨利的讨伐军汇合,到那时,叛军的末日就到了。
塞尔吉乌斯却摇了摇头,冷冷地说道:“自古以来手握暴力的人都奉行一条原则,解决不了问题就解决掉出问题的人,在我们的土地上,这种方式早已经屡见不鲜。当他们已经意识到正常的手段无法取得成效之后,他们便会不惜一切,不择手段。”
“你是说……?!”听完了塞尔吉乌斯的话,德米特里大惊失色。整个餐桌上,此时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鸦雀无声。尽管疯修士没有明说,但是他的一番话让在座的人下意识地毛骨悚然。
“修士,您的意思是说,他们准备动手——”阿杰丽娜王妃没有再说下去,因为她害怕自己说出那个骇人听闻的词。
但塞尔吉乌斯却没有这层顾忌,肯定了其他人的猜测说道:“他们可能今晚就会对这里动手,清洗整个下城区。”
“他们真的敢这样?”不敢相信的德米特里医生拍案而起!尽管不愿意相信,但是胸中的怒火却压不住心底的寒意。
疯修士继续说道:“如果真的是我第二种猜测,那么这些粮食只不过是最后的晚餐,目的不过是用来暂时稳住贫民窟里的居民,恰如几百年前查士丁尼皇帝为了安抚蓝绿两党罢免了自己宠幸的官员,退一步只不过是为了更好扬起手中的屠刀。”
“可是就算叛军他们想采用镇压尼卡暴动那样的手段,可他们哪来的军队?”即便是查士丁尼皇帝也需要等名将贝利撒留返回君士坦丁堡才能实施计划,而城内的叛军不过是惊弓之鸟的乌合之众,想要屠灭一片城区谈何容易。
然而塞尔吉乌斯却提醒他说道:“别忘了,查士丁尼皇帝当初依靠的不只是贝利撒留麾下的东部边防军,还有蒙都斯率领的赫鲁利人佣兵。发动政变拿下阿格里尼翁也靠的不只是城内罗曼努斯培植的少数亲信——试问亲王殿下的海军是怎么在科孚岛全军覆没的?”
“热那亚人……该死的,完全忘记了这些给钱便可以搅乱水的市侩。”想到此处,德米特里也意识到了不妙,自己终归还是很早便离开了权力斗争的漩涡,这十几年里在亨得利尔的庇护下平静生活,完全让他丧失了对威胁的敏感。
“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意识到局面可能会恶化的医生急的满头大汗,唯一能够指望的便是眼前的疯修士。
此时的塞尔吉乌斯默不作声,目光却放在了坐在对面一直沉默的阿杰丽娜王妃,他其实一直在等待她的表态。可是从头到尾,阿杰丽娜王妃除了刚开始说了几句话,接下来的谈论都只是在他和德米特里医生之间,这让修士不禁有些失望。
良久的沉默,就在塞尔吉乌斯以为不再会有结果准备放弃的时候,沉默的王妃开口了。
“如果今天就准备动身的话,修士你能保证伊琳娜的安全吗?”
“我发誓用我的性命保护殿下的周全,将她安全送出阿格里尼翁。”修士郑重地向阿杰丽娜承诺,单膝跪下用手按着自己的心脏说道。
而这一幕的发生一下子把德米特里和佐伊夫妇两人都给弄懵了。
“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修士?”佐伊望着塞尔吉乌斯问道。
而疯修士深吸了一口气,做出了一个艰难的答复:“今天晚上叛军势必会动手,而我只能带走一个人离开,如果带着其他人的话,被我买通的守城士兵一定会怀疑,到时候王妃殿下的身份必然会暴露。本来我是准备过几天分两次救走两位殿下,可是时不我待,已经没有余裕两相周全了。我只可以带走一个人。”
此言一出,房间里面一时间死一般寂静,所有人都知道他这番话意味着什么。
“我不走,妈妈,除了这里我哪儿也不会去!”
像是害怕立即失去自己的母亲,伊琳娜下意识地紧紧攥住了阿杰丽娜王妃的手。可是伊琳娜却发现自己的母亲却并没有像往日那样将自己揽入怀中,恰恰相反,母亲却挣脱开了自己。眼神不再如往日那般温柔,神情也不再是从前那般慈爱,此时的阿杰丽娜王妃摆脱去眼神最后一丝温情。
她的目光让在场的德米特里夫妇和塞尔吉乌斯修士都感觉到一丝战栗,塞尔吉乌斯率先起身,而一旁的佐伊也拉了拉丈夫的衣袖,这种时候,一对母女的离别也许需要一点时间和空间。
“记住,伊琳娜,你的身上流淌着杜卡斯的血液,我和你父亲的血液。你天生是阿格里尼翁的继承者,你的一言一行都绝对不能再软弱,因为已经没有其他人能够保护你了,即便是我也不能!你必须勇敢而有尊严地活下去。我从来都对你太溺爱了,以至于从没有想过做最坏的打算,可是上帝永远喜欢戏弄我们的生活。你绝不能留在这里,否则的话,我宁可现在先死掉,免得看到你在我面前受人凌辱残害。”
“妈妈——”看着自己的母亲,显然还无法接受这样变化的伊琳娜王女不禁哽咽。
但是阿杰丽娜王妃却在她的耳边低语:“不准再流泪,伊琳娜!和塞尔吉乌斯修士离开这里之后,色萨利的诸侯会拥护你成为他们的君主,到那时你将掌握权力,那时会有人畏惧你,会有人爱戴你,而更多的人会觊觎你和你的土地。到了那时,不要再像爸爸和妈妈那样犯错,睁开你的眼睛看清楚所有人,不要相信任何人。”
王妃的话语透着无穷的悔恨与痛楚,只说给了尚且年幼的伊琳娜一个人听,也许这会化为力量的种子也许也会变成一颗有毒的苦果,但阿杰丽娜已经无法预知未来。没有时间在耽误了,此时为了避嫌的塞尔吉乌斯和德米特里夫妇都站在屋外等候,王妃简单地又交代了女儿几句话。
阿杰丽娜拉着自己的女儿站起来,看向了门外等待的塞尔吉乌斯说道:“修士,我的女儿就交给你了。”
从门外走进来,塞尔吉乌斯保证道:“请您放心吧,我会用我的性命担保,绝对会把殿下安全送出城去。我已经买通了海城的看守,从海路出去沿着海岸行驶,一路上保持陆地在视线范围内,直到抵达帕特雷。从那里,我们横穿海峡,前往色萨利,途中绝不会被发现。”
“若偶遇敌人,该当如何?”
“我雇了两艘船,我和伊琳娜殿下分开坐,若是被发现,我会兵分两路,毫不犹豫用我的性命掩护殿下离开。这一点请您放心,我愿意拿我对上帝的承诺许下誓言。”
修士坚定的话语给了阿杰丽娜满意的答复,而在一旁,伊琳娜杜卡斯看着自己的母亲仍然忍不住啜泣。一旁的德米特里夫妇俩则安慰道:“请放心吧,小殿下,王妃也只是说了最坏的结果,我们会一直守候在侧保护殿下的安全。兴许不久之后我们便可以再见面了。”
“但愿事情真的如你们所说的。”塞尔吉乌斯修士说道,这些天的相处,碍于自己的身份,他一直交往中都很冷淡,但是这一次他却走上前给了德米特里夫妇祝福的拥抱。夫妇两人也是一愣,随即相视一笑,接受了疯修士难得的人情味一面。
所有人尽管嘴上说的都是美好的期盼,但是他们都明白前方的路道阻且长。
“替我送封信给我的孩子吧!这两年来我从来没没有和他断过联系,我想再不写给他,也许他会在军队里被逼疯了吧!”德米特里笑呵呵地从柜子里拿出准备好的信封,这本来是他准备叛乱平定后再给儿子的,现在也只能托塞尔吉乌斯代劳了。
疯修士看着那攥着信封略带颤抖的手,也没有再说什么,接过了德米特里夫妇交给他的最后托付。
……
……
……
夜幕终于降临在阿格里尼翁的土地,当最后一车粮食被分完,骂骂咧咧的贫民窟民众也在聚集的广场上一哄而散,只留下满地狼藉。
可他们谁都不知道黑影正一步步向他们靠近,原本负责治安的卫戍部队被遣散,取而代之的是身披褐色甲胄和深绿色军服的军人们,她们仿佛从天而降,列着队逼近了两条大街之间的下城区,所有人都安静地等待,手里拿着的却是引燃的火把和易燃的物品,只等最后的命令下达。
而站在夜色中归于寂静的街道前,率领他们地年轻贵族却迟迟没有下命令。
“罗马人,你和我们之前说的时间已经到了,什么时候动手?”身后的库曼佣兵首领提醒道。
此时,罗曼努斯终于睁开了一直紧闭的双眼,他有过一丝犹豫,但这最终还是被自己老师穆斯瓦尔的那句话击得粉碎——他们是不会对你的仁慈而感恩,他们只匍匐于你手中的力量!
“动手!”罗曼努斯下命令道。
背后的库曼佣兵首领舔了舔嘴唇,眼神里流露出杀戮的光芒,再一次确认道::“别忘了之前你答应我们的事,应该还算数吧,罗马人!”
“这是自然,你们对我来说还有用,我没有理由骗你们。”望着自己从热那亚商人手里买下的库曼奴隶,罗曼努斯不耐烦地回答。
而库曼人点了点头,虽然他和手底下的人都不乐意被眼前这个罗马人指使干活,但对方开出的加码着实令他们难以拒绝。罗曼努斯除了答应他们自由外,还许诺接下来的劫掠屠杀他们将随意瓜分战利品,这比原本被卖到埃及当撒拉逊人的阉奴好太多了。
“放箭!”
一声令下,库曼射手射出的箭雨齐发向毫无准备的贫民窟民众的居所。街道上屋顶上堆积的垃圾瞬间被箭上裹挟的松脂火油点燃,化作一片熊熊大火。火光点燃了黑漆漆的夜晚,惊慌失措的民众从自己的家中套出,可早在等待的弓箭手射出的弓箭牵动着他们的身躯跳舞,鲜血染红了背后的砖墙,片刻之后库曼雇佣兵的皮靴从他们身体上踏过,跟在后面的人把易燃的松脂和硫磺喷洒在他们的身上,脚上用力把还没断气的人踢回火海中。
“他们要杀我们!他们要杀我们!”哭着大喊,这才意识到什么的贫民窟民众大喊,但一切已经太迟了,人们惊恐发现大街上的大路都被封死了。
“不能就这么等死啊!”有人嘶吼起来,人被逼到绝境的时候,都会迸发出野兽般的求生意志。既然已经逃不出去了,那么也不能会这样束手待毙。
一群贫民窟中血气方刚的壮汉拿起了身边能够作为武器的一切东西——有铁锹有锤子甚至有擀面杖,可他们面对的不是白天惊慌失措的教会卫队,而是一群本就穷凶极恶的库曼佣兵。面带狞笑的库曼人轻松地开弓射箭,弓弦被拉开的动作并不频繁,但准确地把那些试图反抗的的贫民射翻,而下城区的群氓只会猛打猛冲,甚至没有扑到对方的面前便被射杀倒地。
雇佣兵们稳步地逼近,最前方的射手负责压制,跟在后面的人则负责检验尸体,如果没死就在心脏里补上一刺,接着浇上油焚烧。被吓破胆的民众这才意识到这是一场大屠杀,惊慌失措的人中有人跪着献上自己所有地东西包括金田刚领走得救济粮,但也无法阻挡那些库曼人熟练的杀人操作。
第五十三章 契机
火焰很快蔓延到了整个街区,但那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为了掩饰这场不道德的屠杀。这一夜。阿格里尼翁的城内。其他街区的居民。全部都大门紧闭。相比较贫民窟。直冲云霄的喊杀声。一切。都太安静了。并非是人们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只不过,恐惧已经压倒了人们心中的公义。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罗曼努斯则正攥紧了拳头死死盯着被火舌缠绕的街道,喃喃地说道:“母亲,您还不肯原谅我,几遍这么多人陪葬也不愿意带妹妹出来见我吗?”怨毒的恨意和对自我厌恶纠缠在一块,年轻的贵族迷茫地望着眼前那团火,却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良知和心智都如同着街区被慢慢一点点吞噬。
在罗曼努斯的授意下,街区的路完全被封死,没有人可以逃出这里,即便有几个人侥幸逃过库曼人的弓也会倒在罗曼努斯麾下的十字弩前。
另一边,库曼雇佣兵们毫无心理压力进行杀戮,他们此刻正肆意排解之前在奴隶船上积压的怒火和仇恨,将眼前看到的人全部杀掉,接着浇上油焚烧。看着被吓破胆的民众惊慌失措的人逃窜,库曼头领哈哈大笑,坐在马上张弓搭箭射杀想要逃离这人间炼狱的人为乐。
不过他也没有忘了自己身上还带着任务,那就是释放他的希腊贵族要他找一对母女,所以库曼佣兵首领一边开始他的猎杀游戏一边命令部下把抓到的妇孺集中到广场上,其余的格杀勿论。至于城区里面所有能找到还算有价值的东西,则自然归入这些蛮族人的私囊。这一刻,阿格里尼翁城内充满了蜂刺,这座城的财富被这座城的领主赏赐给城外的蛮族用来屠杀居住在城中的人,索多玛也不过如此。
距离贫民窟不远处的港口。站在甲板边,回头望着火光冲天的云霄,少女的脸色惨白没有一点血色,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也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可她唯一能做的只有咬紧牙关。微微颤栗。
而一旁的修士则拉着女孩的衣袖生怕对方会挣脱自己跑向。着火了,方向。所幸的是。依琳娜并没有像塞尔吉乌斯想的那样。冲动行事。自从离开了贫民窟。少女换上了修饰给他的修女服装。从头到尾。都没有,再说一句话。塞尔吉布斯不禁有些担心。女孩儿此时的状况。稍微安慰道。:“放心吧。我想。有医生,他们夫妇俩。王妃殿下一定不会有事的。。”
听了这话女孩儿的眼神中。似乎闪烁了一丝光亮,但很快又暗淡下去。伊琳娜抬头看着自己身边的塞尔吉乌斯,轻声呢喃:“修士,他们是因为我才遇到这样的惨祸吗?兴许我和妈妈没有躲在那里。他们就不会——”
少女没有说下去,尽管贵族的生活让她并不了解民间的疾苦。可这些天在贫民窟里的见闻让伊琳娜对阿格里尼翁的态度发生了变化。从前这座城市有多么熟悉,现在她就觉得这座城市有多么陌生。原来当然活不下去的时候,人真的什么都会做的,吃掉腐烂的食物,喝下臭气熏天的脏水。甚至丢掉道德,丢掉良知,只为活下去。如果是往常的话,伊琳娜一定会觉得这些野蛮的家伙真可怕。她只想远远的离开他们。但现在她却发现造成这些人变成这样的罪魁祸首不恰恰就是那些锦衣玉食的贵族,也就是自己这样的人吗?倘若暴民们可恨的,可悲的,那么亲手造成这一切的贵族们又是什么呢?伊琳娜不禁感到有些羞愧。
而塞尔吉乌斯看着伊琳娜却平静地回答道:“殿下不必自责,人生来就不平等。有的人注定是会像柴火一样出生便只有被点燃着一种价值。这些贫民窟里面的人,他们天生就是下流坯。即便您什么都不做,他们的人生也是没有任何希望的。至少在这一天里,他们已经足够发泄出他们一辈子都无法发泄的苦恨。那对他们而言就已经足够幸运了。”
说完这句话的塞尔吉乌斯简直不像一个神职人员,残酷的回答令伊琳娜也接受不能,她您可被对方责怪也不愿意这样把人之间的冠希血淋淋展露。
“这和您白天给那些人布告时说的完全不一样!”
面对小女孩指责,疯修士微微一愣,但他并没有因此羞愧或难堪,伊琳娜的话的确有道理,可对他而言没有说服力,望着头顶上的心空,塞尔吉乌斯修士地语气也变得孔令起来,“如果您感觉到心中不适的话,请宽恕我说话太过直接。但这就是事实,想要拯救他们实在是太过于困难,除非有人手上能够真正拥有掌握一切,改变一切的能力。可惜像我就没有这种力量。我的布告只能像罂粟花奶那样暂时为他们镇痛,等他们从中回到现实只会更痛苦。而真正能够对他们药到病除的,其实答案是殿下您自己。改变这一切,消灭这一切。首先的前提便是掌握力量。伊琳娜殿下。您的身体里流淌着的是科穆宁和杜卡斯的鲜血恰如王妃殿下说的那样。你应该不择一切手段。夺回这座原本属于您的城市。到那时候才可以拯救所有人。”
疾风骤雨的话落入伊琳娜的耳中,她本想反驳可却想不出该从何反驳,而面前塞尔吉乌斯的另一句反问终于令她如破防一般失去了反驳的力气。
“殿下,您觉得现在正在发生的一切有谁能够去阻止?是您内心底的善意吗?不,绝不是,是只有您手里的利刃才可以威慑那些想要伤害你保护的人。所以握紧到宾馆,哪怕刺伤自己的手,血淋淋得也不要撒手!”
……
……
……
清晨的太阳从皮尼奥斯河河畔升起照亮了从黑夜中苏醒的拉里萨。城头上号角声里,城门缓缓打开,只见从城中走出来的,是一支神情肃穆的色萨利军队,他们穿上了锁子甲、背好了盾牌昂首阔步,而率领他们的是布诺尼乌斯和梅里诺森两位伯爵,二人敛声屏气地举高了长剑,示意手下军队整整齐齐列在城门之前。
他们在等候谁?城里,拉里萨的居民们也好奇地伸出脖子观望。
“应该快到了吧?”
“潭蓓伯爵已经提前去引路了,说是今天早上便会抵达。”
“好大的架子?他真的以为自己是色萨利的主人了吗?”
布诺尼乌斯和梅里诺森三言两语之间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尽管接受了塔拉尼特伯爵的提议,在大致方向上选择和莫利亚的查士丁尼合作,可是细则上双方却有明显的分歧,两位色萨利的伯爵坚决要求作为平等的盟友,可始终对方都没给他们明确的答复。而看今天的阵仗,对方似乎真的把他们看成下属。
“暂时先静观其变吧,我倒是对这位莫利亚的殿下非常感兴趣。能够人塔拉尼特那家伙折服,我想他一定有什么过人之处。”相比起梅里诺森的不满,布诺尼乌斯伯爵的态度则暧昧的多,他已经度过了太长的岁月见识过太多的变迁,实际上他并不介意向他人效忠,但前提是对方值得他托付。
“殿下?他算哪门子殿下。不过是一个和加夫里斯那般的暴发户罢了。”梅里诺森撇撇嘴很是不然。
而布诺尼乌斯则意味深长地道:“如今的他是阿纳斯塔修斯大公的养子,莫利亚实际上的统治者,手中甚至还有穆兹菲乌斯皇帝的金玺诏书,这样的他被称呼为殿下并不过分。”
“那又如何,紫衣贵胄从来是都天生的,即便莫利亚的那位承认了他,他也不是真正的科穆宁。”
“所以我们才更应该敬畏,凡是开创一个时代的,只有第一位才是真正的君王,其他的不过是君王的儿子罢了,查士丁尼大帝也不过是乡野村夫的出身,但没有人会质疑他长逝之后身穿的紫衣。”
正当两位伯爵彼此间谈论的时刻,远方山的尽头,一面旗帜率先从山口出现吸引了所有让的目光。
“看样子,他们到了。”布诺尼乌斯伯爵轻声说道。
当踏着晨光,率先在前方引路的是一支铁甲重骑兵。这支骑兵梅里诺森和布诺尼乌斯再熟悉不过,就是他们打垮了加夫里斯的叛军。可是再一次看到他们驰骋,心中得到的震撼依旧丝毫不减。只见他们身披重铠武装到牙齿,就连胯下的战马也只露出眼睛和鼻孔。远远望去,汇聚前进的骑兵,好像巨龙绵延而来。紧随其后的则是来自莫利亚的重步兵,他们装备精良,再无当初军备废弛的孱弱。士兵们手持盾牌和长枪,组成整齐划一的方阵。当他们行进的时候,大地仿佛在震颤。这哪里是一支部队,宛如一面铁墙在前方推进。而在最后面,组成方队的则是一些陌生的面孔。他们之中有意大利人。有突厥人甚至还有拉丁人。他们手持十字弩或是标枪护卫在莫东要塞的弓箭手身边。更让两位伯爵惊奇的是率领他们的竟然是身穿锁子甲的拉丁骑士!
这样的部队宛如是一锅大杂烩,真是闻所未闻。这是眼前军队给两个伯爵第一印象。然而他们心中却不敢有任何的轻视,因为尽管这支部队组成的人五花八门,可是在他们行军的时候协调的竟然是那样有条不紊。能够做到这一点,可想而知率领他们的人是怎样的一种存在。
目睹了这一切,之前对查士丁尼还有所轻视的梅里诺森伯爵,不由喃喃道:“看样子你说的没有错,老家伙。这只莫利亚的小狐狸。真的没有那么简单。”
“是啊,虽然有了心理准备,但是看样子这位殿下远比我们想得还要不可思议。”
当来自莫利亚的军队终于到达了拉里萨城下。布诺尼乌斯和梅里诺森也终于见到了他们一直想要见到的那个人。莫利亚的总督查士丁尼。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而两位伯爵不禁惊讶于眼前这个搅的四方不宁的年轻人居然就是他们想要找的合作对象,只是他们没有以貌取人,一个人的模样浑然天成,但身上的气质是需要打磨的。当查士丁尼走到他们面前的那一刻,二人便已经明白潭蓓维会早早选择投靠。
“很高兴第一次和你们见面,两位伯爵阁下。”查士丁尼平静地说道,不卑不亢从马上下来。
见状,梅里诺森和布诺尼乌斯也赶紧下马。他们本以为莫利亚小狐狸会是锋芒毕露的少年,可眼前的查士丁尼却显得沉稳得不符合他这个年纪。
二人心中啧啧称奇,命令身后的部下让开道路,遣散好奇围观的民众迎接这位莫利亚领主的到来。
“欢迎您的到来,查士丁尼阁下,能有您这样可靠的盟友,是我们的荣幸,也是提奥多尔亲王殿下慧眼识人。”梅里诺森先一步开口说道,尽管被莫利亚的军势所慑但这位争强好胜的伯爵并不愿意就这样罢手。他仍然坚持要作为和查士丁尼平等的盟友地位。
话音刚落,梅里诺森身后色萨利盛大的军势随即列阵展开,不逊色于远道而来的莫利亚人,两大家族的行伍整齐划一,接受来者的检阅。只是色萨利军队的军礼却并不是对待上位者的姿态,恰恰相反整个拉里萨城下尽是张扬的气势,更像是色萨利人对自己力量的宣示。
布诺尼乌斯见状不由扶额,他早该猜到负责布置调度军队的梅里诺森会来这手,目光落在了面前的查士丁尼身上,他并没有去阻止梅里诺森伯爵,此刻的他反而更期待查士丁尼惠友什么不一样的反应。真正的君王可是会有将一切优势和劣势随时化为契机的存在,那么莫利亚的查士丁尼,你究竟是愿意当伯罗奔尼撒的狐狸还是特洛伊的狼呢?
第五十四章 查士丁尼的“慷慨”
观察着查士丁尼的反应,布诺尼乌斯并没有阻止梅里诺森的行为,尽管他事先说过他不介意效忠于莫利亚,但是前提是对方有能力证明他值得这样选择。年老的伯爵很好奇面对此时这样的状况,这个年轻人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望着宛如像是在对自己示威的。色萨利军政。查士丁尼。神色不改。但也没有轻易的。纵马而去。显然,他很清楚。这是色萨利的诸侯给自己的一个下马威。尽管。塔拉尼特伯爵代表的潭蓓向自己效忠。可显然。另外两个家族。并没有达成一致。如果自己轻易的就这样。接受对方的。邀请。那么实际上面就等于。自己接受了。对方的条件。色萨利人实际上是想和自己平起平坐。但这可不是查士丁尼一开始想来这里的目的。一旁的福卡斯。轻轻扯了扯。查士丁尼的衣摆。问道:“殿下。要不要?”
查士丁尼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说到。:“就按照之前那样准备。既然对方已经摆好了戏台。那么我们作为主角,如果不能粉墨登场的话。反倒辜负了他们一片美意。”
见既然查士丁尼下令,福卡斯随即点了点头,从腰间取下了一只黑色的号角,随即一声深沉的号声在色萨利的平原上升起。而看到这一幕的布诺尼乌斯伯爵和梅里诺森伯爵两人都不禁微微一怔,不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只见,莫利亚的军阵之中,身披铁甲的骑兵单独出列,尽管悠然信步,可是他们的每一个步伐都昂扬有力,尤其是他们身后战旗迎风飘扬笔直地竖起在天地间更显杀伐果断。
这是想干什么?梅里诺森和布诺尼乌斯同时神情一变,下意识的警惕了起来。尽管说不久前他们联手击败了加夫里斯家族的叛军。可是终归眼前这个年轻人和他背后的军队都来自于莫利亚,这一百年以来在罗马的土地上军阀之间相互杀伐争夺财富和领土早已经成了日常。两位伯爵不由暗自提防,生怕眼前这个年轻人会对他们图谋不轨。
可是上前而来的莫利亚重骑兵却并没有拔出兵器或是干出什么出格的举动。相反他们却带着属于自己的战利品而来——是一面面各色各样的军旗,每一面都相互叠放在一起,整整齐齐被丢在了查士丁尼的面前。随后这些莫利亚重骑兵们一踢马刺排成了两列挡在了色萨利军队的身前迎接查士丁尼的入城。
“原来是这样吗?”望着眼前的情景,布诺尼乌斯伯爵事情微妙,而梅里诺森伯爵则脸色极为难看。两位伯爵都有很深厚的家族底蕴,凭借他们的传承,他们一眼便看出了查士丁尼的伎俩。这可不是简单的反客为主,将敌人的军旗作为自己的战利品并不是一件多么新奇的事情,可是现在眼前莫利亚的小狐狸却是在仿照古典时代罗马的阅兵礼仪。得胜的军队凯旋返回罗马城得到了最高的赏赐莫过于此,当罗马的敌人的旗帜被罗马的守护者践踏而过,罗马城的人民和元老院都会随之沸腾,随着这一幕的发生将凯旋式推向**。共和时代这一荣耀属于执政官,而那之后便只有。国家的皇帝能有如此殊荣。只是几百年过去了,这么古老的仪式早就已经被大多数人所遗忘。尤其是近百年来的风雨飘摇,更不可能有怎样盛大的凯旋仪式典礼。查士丁尼即便这样明目张胆的做,他们也不好指责什么。可毫无疑问,这样复古的行为首先引起兴趣的自然是城内的百姓,等到两位伯爵意识到了什么时候。查士丁尼的部下们也早已经开始了行动。
“庆贺吧!色萨利的人民。在你们面前站着的是莫利亚的统治者,塞萨洛尼卡的守护人,罗马帝国的总督将军,查士丁尼殿下。我谨代表殿下想向色萨利在座的诸位致以最诚挚的问候和善意。愿我们的胜利永远守护我们的祖国。罗马万岁!罗马人民万岁!”福卡斯说罢,他身后的骑兵们,手捧着沉甸甸的钱袋便在一众色萨利人惊异的目光中率先入城。而城内好奇的民众都伸长了脖子想要看一看,究竟发生了什么?眼前这只陌生的军队对他们来说实在是十分新奇,毕竟罗马帝国的疆域之上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如此军容整肃的军队,更不用说如此府谷的仪式。而紧接着拉里萨居民从之前的好奇转变为了惊喜,因为当莫利亚的骑兵疾驰过街道天空中洒落的竟然是一枚枚闪烁着光芒的金币。从头顶上掠过,又惊又喜的市民不知所措。但很快,所有人都争相加入到了争强金币的队伍之中。显然查士丁尼做出的这一出复古的阅兵戏码并不只是单纯的仪式,要做就做全套,宛如古代的君王。慷慨地向自己的人民。许下丰厚的奖赏。
望着这一幕,两位色萨利的伯爵不由为查士丁尼手中掌握了财富而咋舌,刚才一出手便是上千枚金币,即便是他们也做不到如此慷慨。显然,对方真的是下血本了想要收揽人心,不过却不是他们的人心。效果显而易见,相比起多么富有激情的演讲,煽动人心的话语.金钱的诱惑力明显要超过其他一个档次。一时间,每一个抢到金币的。色萨利居民的眼睛里望着莫利亚得军队,都放着光芒。甚至两位家族的家长都发现自己身后士兵们都有人看着地上的金币蠢蠢欲动。顿觉面色无光,梅里诺森伯爵不由有些想要发作。但这一次,他却被身旁的布诺尼乌斯伯爵拦了下来。他们还是太小看眼前这个年轻人了。老人立即意识到放任脾气暴躁的梅里诺森继续这样。反而会造成不必要的麻烦。双方既然准备合作,那接下来的事情还是交给他来会一会这个年轻人吧。
只见,在军队和拉里萨民众的簇拥之下查士丁尼尽管头顶上并没有戴着桂冠,但却如同一位无冕的君王接受色萨利人给他的欢呼,在两位伯爵的注视下进入了拉里萨城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