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伊庇鲁斯的鹰旗TXT下载伊庇鲁斯的鹰旗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伊庇鲁斯的鹰旗全文阅读

作者:风兮大人     伊庇鲁斯的鹰旗txt下载     伊庇鲁斯的鹰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十五章 阴鸷的端倪(上)

    “你们的土地已经荒凉,罗马人,你们的城邑被那海怪喷出的火焰焚毁,致使你们的田地在你们眼前为外邦人所侵吞,既被外邦人倾覆,就成为荒凉。伊庇鲁斯,是我们罗马人的锡安,但须知这是主赐予的垂怜,不至于我们沦落为索多玛、蛾摩拉的样子。但要警惕啊,我的罗马人啊,警惕那些潜藏在我们之中的索多玛的长官(父)与蛾摩拉的百姓(子),不可再让忠信的城沦为妓女!”

    阿格里尼翁的清早,在那异教废弃的神庙旧址上,一个衣衫褴褛的瞎眼穷修士正歇斯底里地嘶声大吼着。而周围的居民们也都好奇地纷纷聚拢了过来,似懂非懂地倾听着这位修士所说的箴言。持续了将近一年的内战,城中的百姓并没有得到当初承诺的好处,反而负担越来越重,人们质疑着当初那些道貌岸然的显贵,此时这样一哥神神叨叨疯疯癫癫的修士反而能吸引来失去产业的游民。

    但很快一群士兵的闯入便驱散了聚集的人群,打断了瞎眼修士的演讲。

    “又是你这个不知死活的家伙!我们不是刚把你扔出去了,你这个疯子居然还敢溜进来,给我打!”几个恶狠狠的士兵才不管修士身上那件破破烂烂的黑色长袍上去便对其拳打脚踢起来,他们丝毫没有芥蒂,因为眼前这个所谓的修士早已经是被阿格里尼翁区牧首驱逐出教会的异端。

    眼见这名修士被摁在地上毒打,可是四下里的居民们却全都沉默围观着不敢上前。唯有被打的满嘴是血的盲人修士仍然在嘴边念念有词,“你们的官长居心悖逆,与盗贼作伴,与虎谋皮,却不为鳏寡孤独伸冤。却不知,你们的银子终归为渣滓,你们的酒杯必将掺水!总有一日,你们曾做的亵渎之举神必将反手加诸你们的头上,复还一位审判,炼尽你们渣滓,净化你们的杂质!”

    “还他妈的嘴硬!”士兵们没想到他们越打这个疯修士居然讲的越起劲,虽然也听不懂这个家伙叽叽歪歪说了一大串什么东西,但显然不是什么好话,一时间恼怒异常的士兵又加重了拳脚的力度。只听伴随着拳拳到肉的声音,修士的呼喊也渐渐小了下来,变得气若游丝。眼看就要出人命了,但是一群粗鲁的军汉却根本没有将其性命当一回事,还是没有罢手的意思。直到一个声音响起方才阻止了他们。

    “够了!你们还想要怎么样,难道非要闹出人命来吗?”极其不悦的高贵声音在神庙旧址内响起,一辆气度不凡的华丽马车缓缓驶来停了下来。窗户的帘幕被掀开,当车内女人的样子被所有人看清,原本还在痛殴瞎眼修士的士兵连忙惶恐地匍匐在了地上。

    “亲王妃殿下!”

    眼前的中年妇人不是旁人正是阿格里尼翁城内身份最显赫的贵妇,提奥多尔亲王的结发妻子,阿洁丽娜王妃。谁也没有想到这样一位尊贵存在竟然会出现在这里,越来越多好奇的平民靠拢了过来想要凑凑热闹。

    “他犯了什么罪过居然要你们这样下重手?”阿洁丽娜看着地上气息奄奄的瞎眼修士眉头一皱,作为一位虔诚的教徒,她显然无法接受一位修士当街遭受这样的虐待与羞辱。

    见王妃如此震怒,几名士兵也慌了起来,连忙解释道:“殿下请千万不要相信这个疯子,牧首早就将他驱逐出教会不允许他再来妖言惑众了,结果这家伙几次偷偷溜进城里,我们也是被弄急了刚才下手才重了一些。”

    “那也不是你们当街弄出人命的理由,我怎么不记得阿格里尼翁的律令已经成为了摆设。”在提奥多尔亲王的面前,阿洁丽娜王妃的确是温婉的贤妻,但她作为久经权力浸染的贵妇却从来不缺失坚毅果断。如今的阿格里尼翁,百姓们日子日间贫苦,不满的情绪已经积蓄起来,所以任何不公义的举动都有可能成为激化矛盾的导火索,在丈夫不在的这几天里,这位王妃自然竭力要避免这样的事情发生。

    此话一出,几个趴在地上战战兢兢的士兵早已经没了之前的凶悍,连忙跪在地上讨饶。

    但王妃却并没有理睬便命令自己的侍卫们将这些滥用职权的军汉拖下去吩咐相关人等治罪。

    看了一眼伏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瞎眼修士,阿洁列娜王妃看了一眼身旁的侍从,“看看他还活着没有。”

    接到命令的侍从立即上去查看情况,约莫片刻,只听伏在地上查看的侍从高声叫道:“王妃,还有一口气。”

    得知这个消息,阿洁列娜王妃这才松了一口气,点了点头吩咐道:“把他送到医生处,再安排几个人照顾一下,切记好生关照。”

    见王妃竟然对一个异端修士如此关心,几名侍从虽然有些惊异,但终究不好过问,只得照做派人小心翼翼将已经鼻青脸肿血肉模糊的瞎眼修士抬走送往医生处救治。

    而几个负责互送的人这时却认出了担架上的修士,下意识地叫道:

    “这不是塞尔吉乌斯修士么,他怎么在阿格里尼翁,憔悴了好多啊!”

    “怎么,你认识?”

    “可不,君士坦丁堡没沦陷以前,我经常到他那里去祈祷。没想到这位大人也沦落到这副田地了。”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讨论着自己所知晓的轶闻,一边抬着担架上重伤的修士很快消失在了阿格里尼翁错综复杂的街道之中。

    马车里,阿洁列娜王妃却还在为刚才发生的事情沉默不语。而这时她的身边,一个娇俏的声音却忽然响起。

    “妈妈,您在想着什么啊?我们不还要去教堂作礼拜嘛,再不去可就要赶不上了呀!”

    望着身边已经十七岁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女儿伊琳娜,阿洁列娜王妃这才回过神来,微笑着说道:“好,我们这就去教堂,不过可要事先说好这件事情可不要告诉你父亲,要不然他知道我们提前去见你未来的夫婿一定会不高兴的。”眼睛里满是自己疼爱的女儿,阿洁列娜王妃原本眼中的阴郁随即一扫而光,又变回了那位慈爱的母亲。而此时阿格里尼翁数十里之外的大海边上,另一对父子也正在一起眺望着面前曲折蜿蜒的亚得里亚海。

第二十六章 阴鸷的端倪(下)

    “罗曼努斯,你过来……”亚得里亚海狭长的海岸线边上,骑在马上驻足远眺的提奥多尔杜卡斯望着自己身后的长子,沉声说道。

    而在他们脚下的悬崖下方,是一片狼藉的废墟,本在这里一片祥和的小渔村此时已经化作一团白地,只有漆黑的焦炭冒着几点鲜红色的火星。

    “父亲!”一直站在提奥多尔亲王背后的罗曼努斯应声上去,可是看着身边的父亲,罗曼努斯的脸色却变得有些惴惴不安。

    但提奥多尔亲王却似乎心中在想着别的什么事情,并没有察觉自己儿子的异常,只是沉吟道:

    “有些不对劲。”

    “怎……怎么了吗,父亲?”见状的罗曼努斯身躯微微一震,下意识地问道。

    “这里发生的事情不对劲。根本不像威尼斯人和海盗干出来的事情。”已经有些从蛛丝马迹中发觉出不对劲的提奥多尔亲王立即做出了判断。

    这些村庄绝对不是受到了来自海上的袭击,因为海盗的进攻机动性很差,一般只以劫掠破坏为主,绝对不可能一个幸存者也没有。那些海滩上的踪迹显然是有人在故意误导!

    见父亲的脸色露出了狐疑的神色,心中惴惴的罗曼努斯连忙说道:“也许是威尼斯人的雇佣兵,而威尼斯人只负责接应。不管怎样,科孚岛已经被他们攻占了,那些家伙想要袭击简直易如反掌。”

    “哼,如果不是你将岛上守备队抽调的话,科孚岛怎么会落到威尼斯人手里。”提奥多尔看着身边的儿子愠色道。自从科孚岛到手之后,提奥多尔一直借此作为威胁自己兄长米哈伊尔杜卡斯的前哨,可是就这样又丢了,他自然要迁怒于以前间接造成这一切的儿子罗曼努斯。

    “我将监视莫利亚如此重要事情我已经交给你,结果你还是那么不成器。”提奥多尔亲王恨铁不成钢地望了自己身旁的儿子一眼,说道:

    “告诉我实话,在雅典城究竟发生了什么,我可从来没有让你动用军队!”

    “可是父亲我这也是……而且雅典城……”急切想要解释,涨红着脸想要解释的罗曼努斯却随即被提奥多尔亲王的话打断。

    “自作聪明!你要不是我的子嗣我才不会为你收拾这些烂摊子。”提奥多尔早已经料到了雅典发生一切的缘由,但要碍于王公的面子,他是不可能像那个一直对他阳奉阴违的平民小子低头的这,也只能将错就错。

    只是提奥多尔亲王却显然将这一切想的太简单了一些,被斥责得抬不起头的罗曼努斯正望着陡峭的悬崖边,而提奥多尔亲王等的也有些焦躁。

    “派出去的舰队已经差不多一天一夜没有消息了……这绝对有问题,科孚岛上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

    在得到了科孚岛沦陷的消息之后,提奥多尔杜卡斯第一时间便调集阿格里尼翁周围的军队以及监视帕特雷的海军准备支援,可是抵达海岸边却发现海岸线上一片被洗劫之后的生灵涂炭景象。这让提奥多尔亲王不得不暂时改变计划,自己率领陆军沿着浅滩侦查,海军则顺流追踪袭击者的踪影——他们是提奥多尔杜卡斯最信任的军队也是伊庇鲁斯唯一一支海军力量,正是依靠他们提奥多尔才可以凭借阿格里尼翁对抗拥有大半个伊庇鲁斯的兄长米哈伊尔的。

    但是已经过去了一整天,自己在沿岸的废墟中找不到任何线索,而离开的舰队仍然没有踪影,这不禁令提奥多尔亲王急躁了起来。

    “也许是途中遇到什么耽搁了下来吧,说不定明天他们就回来了。对了,父亲,我听说你给妹妹挑选了一位夫婿,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一直顾左右而言他的罗曼努斯紧张地攥着手心,忽然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而提奥多尔亲王听罢却皱紧了眉头,不高兴地回答道:“是谁告诉你的?”

    “这……”见自己的父亲态度发生了如此大的变化,先是一怔的罗曼努斯随即心底突然感觉一沉。

    可提奥多尔亲王却并没有发现自己儿子内心所发生的细微变化依旧是平日一般训斥道:“是不是又是你母亲偷偷告诉你的,我说过多少次了,不该过问的事情就不要来插手。这不是你应该关心的事情!你做事总是这般不沉稳,罗曼努斯,你这样如何让我放心将重要的事情交给你!”

    “可是父亲,我作为长兄,您的继承人,难道连这也不能过问吗?”突然沉默的儿子大吼了一声打断了来自父亲的厉声训斥,这让习惯往日对儿子严厉对待的父亲也愣住了。

    “我不是您的唯一的儿子吗?作为您的继承人难不成没有权利知晓这些吗?还是说您真的已经决定让伊莲娜当您的继任者!”犹如多年积蓄的情绪发泄出来,积怨已久的罗曼努斯望着自己的父亲质问道。

    而看着儿子如此癫狂的样子,提奥多尔也有些不淡定,“你在说什么疯话!”

    “我说的当然不是疯话,父亲,我早就知道您的想法了,您这次是挑选了梅里森诺分家的约翰还是布鲁尼乌斯分家的尼古拉斯来作为我亲爱的妹妹伊莲娜的左膀右臂呢!也好让我这个孽种能够彻底死心!我的父亲,不,准确的说应该是我的叔父大人!”望着提奥多尔,歇斯底里罗曼努斯杜卡斯每说一句话,眼神便冷下一分,而当他说出那个提奥多尔本以为隐藏了很多年的秘密之后,冰冷酷烈的气氛随之被推到了顶点。

    而看着自己儿子的模样这才意识到情况发生了严峻变化的提奥多尔亲王下意识牵动马匹后退了几步。

    盯着他,喃喃道:“你怎么会知道这些的?”不可思议地望着自己的“儿子”,提奥多尔心中升起了一丝异样的恐惧,而当他环顾四周这才发觉起来,他说在的这片悬崖边上,竟然没有任何护卫的人——由于要侦查沿海被焚烧的村落,提奥多尔将自己的卫兵们也都派了出去。此时在这里,除了眼前的儿子罗曼努斯之外竟然没有第三个人在场。

    ……

    ……

    ……

第二十七章 查士丁尼的决定

    狭长的色萨利,被战火洗劫过的焦土犹如一道深深的黑色创痕永远留在了这片白石笋矗立的土地上。曾经繁荣的皮尼奥斯河畔,如今已是杳无人烟,蜿蜒的河谷之中除了被马匹啃秃的斜坡之外,哪还有亚历山大大帝麾下色萨利雄兵屯扎于此的盛景。

    幽静空旷的山谷之中,除了几声乌鸦单调的叫声,便只有皮尼奥斯河潺潺的流水声与风拂过雏草的声响。在这人迹罕至的地方谁又能想到就在不久前,这里爆发了一场激烈的战斗。杀声震碎了石笋,铁骑过处仿佛野火一般将一切吞噬。被血染红的大地上,尸体堆积交叠,插在地上的长矛犹如清真寺的塔楼直指云霄。

    几个匪首被五花大绑地推到了查士丁尼的面前,而他们直到现在仍然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竟然在举手之间便已经沦为了阶下囚。

    “是谁让你们这么做的?”话音落下的同时,锋利的剑也指向了雇佣山贼的喉咙,查士丁尼用不带丝毫感情的声线问道。

    而几名匪首战战兢兢相互对视了一眼立即便选择了交代——他们的命完全攥在眼前这个年轻人的手里,他们还能活到先在仅仅是因为查士丁尼有话要问他们。

    “是阿格里尼翁,是阿格里尼翁的罗曼努斯殿下吩咐我们的。”为首的山贼毫不犹豫地说道,而其他的人也纷纷点头称是。事到如今,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他们这些人终究只是为了发财才被雇佣的,显然对罗曼努斯杜卡斯没有丝毫忠诚可言,在面对更强大的查士丁尼,他们选择知无不言。

    “查士丁尼大人,和之前斯卡德农还有另外几股匪寇交代的一模一样。”一旁的撒留乌斯说道。一路上他们已经击溃了好几股被雇佣企图埋伏他们的山贼,虽然赢得轻松,但是麾下的一干人马此时也已经筋疲力尽了。

    这是之前斯卡德农交代的最后一股匪徒,可是带领罗马骑兵剿灭他们的查士丁尼此时却并没有为胜利感到喜悦或轻松,反而眉头变得紧锁起来。

    “你们是从哪里来的?”查士丁尼问道。

    “塔兰托,大人,我们是从塔兰托来的。”跪在地上的山贼小心翼翼望着指着自己的长剑剑锋将自己所知道的一五一十告诉给了面前的查士丁尼。

    而查士丁尼面色一沉,继续追问道:“那是怎么来的?”塔兰托在南意大利,想要从那里前往伊庇鲁斯必须从海上经过,他可不认为这伙山贼能雇得起一艘船,这里面必然有问题。

    “当然走海路,我们是坐上热那亚人的船上的岸。这个我可以保证,大人!虽然那些家伙故意隐瞒行踪,但是他们的口音我绝不会听错,我向上帝发誓。”山贼首领见查士丁尼继续问下去,为了能活命忙不迭地说道。

    “热那亚人?他们怎么也搅和进来了。”查士丁尼眼神中掠过一丝困惑,他记得热那亚人明明是和米哈伊尔杜卡斯达成同盟的,怎么会牵涉阿格里尼翁的事情。

    正当查士丁尼思忖揣度这其中疑问的时候,忐忑不安的塔兰托山贼首领却似乎被逼急了,他生怕对方不满意自己的回答,于是这个塔兰托男人又爆出了一个猛料。

    “大人,我还知道一件其他人都不知道的秘密。我在上那些热那亚人的船的时候偷偷看见船舱里面那些热那亚水手都把自己打扮成威尼斯人的模样。我听他们说似乎要前往一个叫科孚岛的地方,说是要解决那座岛上所有的人,不过具体他们还有什么计划我当时也不敢多听就走了。不知道这个消息对您有没有用。”这名意大利男人显然要比他其他的同行心思缜密不少,他看出了眼前男人的身份非同小可,这种关头或许这种消息放才能换回他的一条命。

    当这个消息落入查士丁尼的耳中,无异于一声惊雷登时间令他脸色勃然一变。

    “你说什么?!”

    见查士丁尼如此的反应,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就连身旁的撒留乌斯也不由问道:

    “怎么了吗,查士丁尼大人?”

    虽然他也察觉到有些不对,可是撒留乌斯没有想到眼前查士丁尼居然会如此失了方寸。

    但查士丁尼此时却不那么想,思绪犹如飞梭一般穿过脑海,这一路上除了斯卡德农一伙强盗之外,查士丁尼连续击破的好几股山贼他们都是来自其他地区的雇佣兵,详细的事情根本就问不出什么来,仿佛是雇佣他们的人故意为之一样。可偏偏他们战斗力如此低下以至于牵制都做不到,对手为什么要做这样画蛇添足的事情,查士丁尼一开始并没有在意。但是从眼前这个塔兰托男人口中得知的消息来看,阿格里尼翁此时一定发生了什么。罗曼努斯居然勾结热那亚人袭击了科孚岛,如果真的这样的话已经从雅典返回的科孚岛连队和同行的亨得利尔必然凶多吉少。

    想到这里,查士丁尼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犹豫,但随后的片刻思索之后,莫利亚的小狐狸又恢复了之前果决的模样。

    转身回头望着跪在地上乞求能够被放一条生路的塔兰托男人,查士丁尼微微一笑。

    “大人,我这个消息应该对您有用吧!”见眼前的年轻人露出了笑容,略有些放心的山贼首领心中又多了一丝希望。

    而查士丁尼点了点头并不否认这一点,“的确,这个消息的确对我有用。”

    “那大人我……”

    正当男人满怀欣喜地以为自己提供的消息可以换回自己一条命的时候,话还没有说出,剑锋出鞘的寒光便劈过了他的脑袋连带着他还没有说出去的话一同被斩断。

    将手中的剑收回,查士丁尼下手的速度太快以至于身旁的撒留乌斯都没有反应过来。

    “全军回营!”查士丁尼转身望着马上的骑士们斩钉截铁地下令道,没有丝毫容许迁就的余地,撒留乌斯也是少有感受到眼前这位大人如此肃杀的气场。

    “查士丁尼大人,我们没必要非杀了他不可吧?”撒留乌斯跟在查士丁尼身后小声地问道,与眼前的年轻人相处多时,撒留乌斯知道查士丁尼向来不是嗜杀之人,但今天他的行为实在反常。

    但查士丁尼却淡淡地回答道:“因为他知道的太多了,自作聪明的人一般都没有好下场。而且也因为他,我不得不做一件让我感觉很不爽的事情——眼睁睁去看别人送死。”

第二十八章 雄鹰与秃鹫

    鲁斯尼纳城外,嶙峋的山上,环绕着的堡垒之中,一座修道院静静地矗立在此处。它是一座囚笼,凡是来到这里的人都不能离开,舔舐着伤口的雄鹰纵然愤怒地伸展开羽翼也无法将身上的枷锁挣脱开来,更不用说回到自己翱翔的天际之中。

    身体还未长成的小约翰努力地踮着脚朝着关隘下方的峡谷望去,凝视着那能够让他分身碎骨的高度。自从逃离君士坦丁堡,小约翰投奔自己的叔叔希米恩如今也已经十五岁了,所以他的叔叔托在军队里的关系,帮小约翰在这座关隘之中得到了一份辅兵的差使。然而这里除了光秃秃的石壁之外,便是士兵一副副冷冰冰的面孔,沉闷压抑极了。而换岗之后的生活同样糟糕,每天每晚他就像是奴仆一般伺候这那些趾高气扬的老兵,动辄就受到打骂。如今的他已经能够保证挨打的时候一点表情也没有,这样那些老兵就不会有兴趣鞭笞一个没有反应的木讷家伙了。有的时候小约翰不禁畅想要是当初自己跟着那位叫查士丁尼的大哥哥,也许说不定就可以将这些讨厌的一切打的粉碎,这座死气沉沉的关隘,这座怪石嶙峋的荒岭……以及身后这座阴森冷峻的修道院。

    谁也不知道那里关着什么,每当傍晚的时分,那里总会传来一个男人低沉的吟唱声,可是小约翰却发现除了自己外其他的人却对此毫无反应,不知是没听见还是已经习以为常了。

    “漫长的黑夜笼罩着你的一生,你伤害不了我,伤害不了任何看得见阳光的人。”

    “命中注定,你不会在我手中身败名裂,阿波罗有力量,他会完成这件事情。”

    只听一个吟唱着古老歌剧的声音围绕着这座修道院。这声音仿佛来自某个痴狂的吟唱者,将修道院当成是他独角戏的舞台,向神明展示他举世无双的才华。

    幽暗的修道院中,此时已经虚无一物,只剩下两位身穿紫袍的男人沉默对视着——只不过其中一个人的眼眶如今已是空空如也。

    米哈伊尔皇帝没有在鲁斯尼纳的行宫中休息,却有兴致来这座从内到外透着腐朽气息的修道院,但他并不是为了瞻仰已经这里斑驳的圣画圣象,而是为了眼前这个瞽夫——如今在伊庇鲁斯境内名义上的罗马正统皇帝,阿历克塞五世。

    “是俄浦狄斯王?”

    “是俄浦狄斯王。”

    “好怀念,上一次听还是在君士坦丁堡没有沦陷的时候。”

    米哈伊尔杜卡斯站起身来轻声说道,信手拿起了身后神龛边的一盏圣杯,摩挲着杯盏的边缘,闲庭信步望着面前的穆兹菲乌斯,犹如已经结识多年的老朋友。

    但显然,阿历克塞五世是不会这么认为的,这已经是自己被软禁在这里的第三个年头了,他明白他的名字不会在伊庇鲁斯公开场合被人提起,且将在不久的将来被人遗忘。而这个男人每一次的出现都意味着他,阿历克塞五世皇帝的存在必要便减少一分。米哈伊尔,科穆宁杜卡斯的皇帝,来这里的理由有很多,但绝不可能是为了叙旧来的。

    “只不过是无聊的消遣罢了,如今的我尽索枯肠也不过记得这寥寥几句而已。”穆兹菲乌斯皇帝说。

    “不不,这已经很是难得了。”米哈伊尔摇了摇头,将手中把玩的杯盏放回来远处,盯着阿历克塞五世的面庞缓缓俯下身来。两个男人彼此靠近,就差脸贴在了一起,两个男人谁也没有说话,米哈伊尔感受着对方的呼吸和脸上每一块肌肉的变化,良久方才开口。

    “即便在被漫长黑夜缠身,但是您依旧没有屈服,即便同样瞽目,也没有像俄浦狄斯那样接受放逐,这样的您的确值得我去敬佩。真正的王者纵然被莫伊拉的纺线摆布,也一定会顺着那根线,将手中的剑狠狠捅进女神的心窝之中。而您恰恰就是这样的人,尊敬的陛下。”

    “我想你特意来到这里,找我的目的应该不是特意为了恭维我吧?”穆兹菲乌斯并没有因为对方的话有一丝波动,冷冷道。

    而米哈伊尔也料到了对方会是这个反应,也不生气,反而声调随即一转,颇具惋惜地摇了摇头:“但是很可惜,最顽强的雄鹰总有一天会在和风暴的搏斗中折断羽翼,总有一天会死在自己的旅程之中粉身碎骨,成为豺狼和秃鹫的残羹冷炙。”

    “这也恰恰就是雄鹰与豺狼秃鹫的区别。如果只是为了过来冷嘲热讽我的话,就请回吧,共治皇帝米哈伊尔!我不会答应你的要求的——朕是决不会退位的!”瞽目的皇帝声音犹如铜钟在修道院中轰鸣,而他的回答也激怒了本来想要好整以暇的米哈伊尔杜卡斯。

    “你最好搞清楚你自己的处境,穆兹菲乌斯陛下!”男人的声音也抬高了几个音量,透着满满的狠厉与阴鸷,响彻整个大厅,惊动了四周在把守的侍卫们。

    米哈伊尔发出了一声冷笑,说:“你以为你指望的那个毛头小子真的能把你救出来?别开玩笑了,就算他能做到,最后对你的处置也不会和我有什么区别。更何况他自以为勾结了我那个愚蠢的弟弟便可以与我分庭抗礼,他自以为以你的妻女安杰列斯血脉为号召便可以坐稳马其顿和莫利亚,然而他所倚仗的这一切在我的眼中都可以轻易毁灭。”

    “你什么意思?”对米哈伊尔的话前半部分他并不感兴趣,但是当对方提到了他妻子和女儿的时候,穆兹菲乌斯第一次表现出了不淡定的情绪波动,这么长时间里他还是第一次听到关于她们的消息。

    可是米哈伊尔杜卡斯却不是很在意,自顾自地说道:“当年我作为私生子,虽然是兄长却注定要矮提奥多尔和曼努埃尔他们两个一头,可是我不甘心,因为我知道我的才能远胜过他们,所以我就替我那位糊涂的父亲来做决定。给我的那位弟妹开了苞,让提奥多尔以为是曼努埃尔干的,而在曼努埃尔被愤怒的提奥多尔杀了之后,我再站出来告发他。也多亏这样,后来我在君士坦丁堡才得以出人头地,彻底压制我那个蠢弟弟提奥多尔一头。不过最让我得意的还是阿洁列娜那天居然生下了一个男孩,而提奥多尔居然最终将他养在了身边,可能他对曼努埃尔还有着一些歉意吧,谁知道!然而这种多余可笑的情感最后却送他走上了黄泉路。我想不久之后,阿格里尼翁那里的闹剧就将彻底结束了。而没了最后的依靠,那个叫查士丁尼的小子还能掀起什么风浪呢?”

    米哈伊尔一边说着一边脸色掩饰不了的得意,即便穆兹菲乌斯皇帝看不见,但是从对方说话的语气也能感受到。这不像是虚张声势,除非对方是天才一般的表演家,而据他所知米哈伊尔应该没有这项天赋。

    可相比起这些穆兹菲乌斯此时更加担心的是自己的妻女,努力平定下心情,阿历克塞五世试探道:“就算如此,查士丁尼仍然掌握着塞萨洛尼卡和莫利亚和数千兵力的新军,你认为我会就这样屈服与你吗?”

    看着穆兹菲乌斯一副不死心的样子,米哈伊尔冷笑道:“哼,你的消息太迟滞了。半年前查士丁尼便前往莫利亚镇压叛乱焦头烂额了,现在的塞萨洛尼卡群龙无首,二我和保加尔人的联军已经在集结,没有阿格里尼翁的掣肘,一座塞萨洛尼卡对我而言唾手可得。到时候,穆兹菲乌斯陛下,我对欧朵西娅皇后和您的皇女海伦娜殿下未来的前景不得不表示担忧啊!”冷酷的眼神取代了之前的得意,米哈伊尔杜卡斯看着眼前瞽目的皇帝平静得等待着,他知道已经到了这个地步,眼前的男人绝不会让他失望的。

第二十九章 血腥圣堂

    傍晚的霞光洒在阿格里尼翁的大地上,静谧无人的街道之中只有零零星星几个行人,而不远处城市中心的教堂里一声钟鸣悠然传来。

    在家中结束了一天忙碌准备休息享受一碗香喷喷鱼露的阿格里尼翁人都知道,这是贵人们前往教堂准备参加牧首主持礼拜的信号,此次是自休战以来教会第一次举办的重要活动,因此阿格里尼翁亲王领内大小罗马贵族从军中返回参加。

    “德米特里,你听说没有,这一次那么多贵族赶回阿格里尼翁,尤其不少是各家族的长子,亲王殿下貌似要为伊莲娜殿下挑选夫婿了。”准备晚餐时,佐伊看着面前的丈夫小声地说道。

    “你这是从哪听说的?”阿格里尼翁的医生德米特里停下送到嘴边的勺子问。

    提奥多尔亲王对其女伊琳娜的宠爱可以说是满城尽知的事情,事事极尽恩宠,地位丝毫不逊于身为亲王独子的罗曼努斯殿下。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也难怪这一次那么多贵族都前来阿格里尼翁参加礼拜。

    不过德米特里更好奇的是自己不出大门的妻子是怎么知道这一回事情的。

    而佐伊盛了一勺鱼露浇在丈夫的碗里回答道:

    “我是听隔壁的瓦西里说的,他不是就在教堂里帮忙打杂么,也是听司铎大人们私下聊天得知的。”

    “他该不会又喝酒听错了吧?”得知了妻子消息来源,德米特里不由有些不以为然。

    可妻子佐伊却煞有介事道:“千真万确,就算你不信我和瓦西里,难道司铎大人们还能私下说谎不成!”

    “好吧,好吧,你说得对,佐伊!可就算是真的,也不关我们的事。我们的儿子还要从前线托人送回来书信,而老爷们却可以抽空回来举办酒会和婚礼。”懒得和妻子拌嘴,累了一天的德米特里医生嘟囔着舀了一勺鱼露塞进嘴里。

    这些话他也只会和妻子说一说,而这些肺腑之言也是如今每个阿格里尼翁平民的心声。佐伊对丈夫的牢骚也见怪不怪了,只问道:“今天中午我去送饭的时候我看你忙的连饭都顾不上吃了,又是那家患了急病了?”

    “嗐!哪里是,全是那些混账士兵,一个个管杀不管埋,不由分说给我塞了一个半死不活的来,还放狠话要我无论如何要救活了。我能怎么办,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德米特里现在想起来也大为光火,可是当时却是吓得不轻。

    “那现在人怎么样了?”佐伊给丈夫倒了一杯酸葡萄酒。

    德米特里嘬了一口,摇了摇头,又舀了一勺鱼露,道:“勉强吊着一口气吧!看起来像个苦修士……唉,这年月,再多发生几件这种事情我也不奇怪。”

    “少说几句吧,喝了点酒嘴就没了把关的,说了几次也没用。”看着丈夫又口无遮拦的样子,佐伊忍不住数落道。

    “你不也一样,再说了过了这么多年还没习惯么?”望着妻子,德米特里不禁揶揄起来。

    夫妻二人相视一眼,随即同一时间噗嗤一笑,而每当这个时候,两个人方才能够感受到一丝家的温馨。

    正当这对夫妻吃着晚餐喝着葡萄酒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一天的见闻时候,屋子外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这少许的宁静。

    ……

    ……

    ……

    阿格里尼翁的大教堂内,一片狼藉的圣堂之中几具尸体倒在血泊之中,而鲜血溅落在斑驳的圣画像之上,很难相信会有人作出如此渎神之举,可是它的的确确发生了。

    被杀掉的死者无一不是阿格里尼翁亲王领内有头有脸的青年贵族,他们身后的家族是提奥多尔亲王的左膀右臂,而他们本人也承载着家族兴盛的希望。然而,现在他们却被人犹如收割稻草一般随意地杀害,本在教堂中礼拜的更多的贵族更是沦为了阶下囚。谁也没有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前一刻他们还在其乐融融等待着未来哪一位优秀的贵族青年能够得到亲王女儿的垂青,可是下一刻杀戮便降临到他们的头上。

    死亡最先垂青的便是布诺尼乌斯和梅里森诺两家贵族的长子,他们是竞选亲王女婿的有力人选,所以死的也毫无痛苦,布置好的弩箭手射出去的箭瞬间要了他们的命。然而剩下的贵族们就没那么好运了,潭蓓的塔拉尼特与赛撒里安的加夫拉斯刚刚拔出自己的武器企图自卫便被埋伏好的克罗地亚武士用斧头背敲碎了脑壳。

    抵抗到最后的是阿格里尼翁的守备长安德洛尼卡,尽管他是久经沙场的战将,但他带在身边的士兵都被要求驻扎在城外。企图冲出包围的安德洛尼卡不出意外被埋伏的弩箭手射中。脸颊被弩箭刺穿,撕裂的伤口露出血淋淋的牙床,安德洛尼卡翻到在地,撞翻了身后的神龛,只见圣象、圣杯、桌布、薄饼与圣酒洒满了一地。可他还是没有束手待毙,随手抓起地上的银制酒瓶狠狠砸陷了一个上去查看的弩箭手的脑门,安德洛尼卡正要捡起地上旁人掉落的长剑。可是手还没有触碰到剑带,她便跌倒在地再也起不来了——一名克罗地亚斧兵从背后砍断了他的一条腿。在众多阿格里尼翁贵族的眼前,这位顽强的守备长的脑袋被两斧头砍了下来。

    此时,一个撒拉逊男人高坐在一张平时提奥多尔亲王才能坐的黑松木长椅上,饶有兴趣地审视着发生的屠杀。

    一切都按照他的计划在进行,想必此时城外,他的那位得意的弟子罗曼努斯应该也已经得手了。将这里的贵族一网打尽,挟持重要的人物,这样前线的大小贵族与其军队即便心有不服也只能投鼠忌器。可是部下这时禀告的一个消息却让这个心机深沉的男人眉头一紧。

    “穆斯瓦尔大人,我们里里外外搜查过一遍了,还是没有她们的踪迹。”

    “没用的东西!”穆斯瓦尔从座椅上站了起来,一脚踹了禀报的部下,目光犹如一条准备攻击的毒蛇一般盯着自己的部下,说道:“立即去找!无论是死是活,一定要给我找到她们,要不然的话你们就给我提头来见!”

    穆斯瓦尔摒退了手下的人,望着狼藉一片的圣堂,恼怒地一脚踹翻了身旁的椅子。他万万没有想到,此次的目的,本应该在这儿的阿洁列娜和伊琳娜母女两人居然在这么多人视线中消失。这让这个撒拉逊男人不禁有些不安起来。

    她们逃不了多远!穆斯瓦尔只能这样在心中自我安慰道,而此刻这个撒拉逊男人的眼睛也变得愈发阴鸷起来。

第三十章 脱险

    “咚咚咚”的一阵激烈的砸门声,此时的阿格里尼翁大街上已经是乱成了一片,手举火把的士兵对每家每户都逐一进行了排查。

    这些士兵看起来很面生,显然不是阿格里尼翁本地的驻防军,可尽管如此,面对明火执仗的一群凶神恶煞,阿格里尼翁的居民们还是老实地打开房门放士兵搜查自家屋子的里里外外。

    “快开门!我们奉命搜查奸细。罗曼努斯殿下已经下令,凡是不配合的,按窝藏外敌论处。”

    士兵们一边恶狠狠地恫吓,一边闯进民居翻箱倒柜,哪里管全城上下鸡飞狗跳。

    “这里怎么还不开门,给我撞开!”

    对着大门紧闭的一户人家,一名百夫长喝令道。

    而士兵们正要准备家伙撞开房门时,门内这时却传来了人声。

    “唉,别别,诸位。来了来了,这就来了。”

    房门从里面缓缓被打开,走出来了一个慌慌张张的中年男人,正是医生德米特里,看着一群士兵围在家门口,连忙赔笑道:“刚才家里正忙着事儿没听到外面的动静,这才耽搁了,请几位多多体谅。”

    “忙着事儿?哼,能有多忙,居然连外面这么大动静都听不到。罗曼努斯殿下下令全城搜查奸细,你到现在才出来,一定有问题,给我进去搜!”冷眼打量着德米特里,百夫长冷哼了一声一甩手,身后的士兵们随即不由分说闯进了屋子里去。

    “大人,您这是干什么?我可是一向遵纪守法的。”看着一群人闯进了自己家里,德米特里正要阻拦却立即被几个士兵摁住,他忍不住抗议道。

    然而指挥士兵的百夫长却根本当作是耳旁风,整条大街他都几乎掀开了,说什么也要找到目标人物,否则罗曼努斯殿下和穆斯瓦尔大人绝不会放过他的。

    而这时,房间里传来了一声女人的惊呼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一直在等消息的百夫长嘿然一笑,看了一眼被摁再墙边的德米特里,道:“遵纪守法?”随即男人示意部下们带着被控制住的医生德米特里一起进去房屋里。

    可是正当他以为已经抓了目标,进去房间之后看进眼中的一切却让他大失所望。

    只见床上一个光身子的妇人正慌慌张张拿着被单掩着自己的胸口,瑟瑟发抖。显然刚才的叫声也是她发出的。而百夫长环顾四周,被翻箱倒柜的房间除了这些之外再无其他了,男人不由变得面色铁青。

    “你们找到什么没有?”百夫长怒视着墙边负责搜查的士兵。

    几名士兵缩着脑袋摇了摇头,“没……没有,大人,我们已经从里到外找遍了,什么也没有。一进来就看到这疯婆娘光着身子叫起来。”

    “你们说谁疯婆娘,这是我老婆!”这时,被押进来的德米特里大声叫道,“大人,我刚才和我老婆正办着事,所以才耽搁了,我们真的什么也没干,更不要说窝藏奸细了。”

    德米特里哭天抢地,说的粗俗,一时间满屋子的士兵也不由忍俊不禁起来,只是见到上司铁青的脸,赶忙又绷住了。

    不死心的百夫长继续盘问道:“里里外外都搜查过了?”

    “搜查过了。”几名士兵忙不迭点头道。

    见事已至此,气急败坏的百夫长狠狠望了几个士兵一眼,但也无可奈何,本以为可以得手没想到还是白欢喜一场。

    让士兵们放开了医生德米特里,百夫长当然懒得再和这一户粗鄙人家纠缠什么,随即抬手一挥说道:“跟我去下一条大街继续搜查!”说罢,一群凶神恶煞的士兵跟着长官隳突而出,鱼贯者离开了德米特里一家的房子,只留下了一片狼藉。

    可是,德米特里夫妇在一群士兵离开了自己的家中之后,却没有为毁坏的家具用品心疼,反而各自露出了一丝欣然的微笑。

    幸好瞒过去了!

    相顾无言的两人比次默契地收拾好房间里的一切,待到大街外的动静停下,搜查的士兵远去。德米特里夫妇这才挪开了他们的床,而下面居然藏着一道暗门。

    ……

    当暗门被缓缓地打开,只见下方漆黑一片的密室之中一双荧亮亮的眼睛正警惕得从下方望着上面。

    点着蜡烛的佐伊缓步下来,当烛光照亮起整个密室,只见藏身在其中的正是阿格里尼翁城里仅次于亲王最尊贵的两人。

    “贵安,王妃殿下,伊琳娜殿下!”

    佐伊虽然是一个干粗活的,但毕竟在大教堂里做过杂工,有模有样地学起贵族的样子给眼前的两人行礼道。

    而还在因为之前圣堂中发生的一切瑟瑟颤抖的伊琳娜杜卡斯强忍着恐惧,望着面前和蔼的中年妇人点怯生生地说:“谢谢你们救下我和我妈妈,如果不是你们的话,我们可能已经遭人毒手了。”

    “毒手……”看着亲王之女如此害怕的样子,佐伊也不禁有些不安起来,而这时她的丈夫德米特里也望好风确认安全后从上面走了下来。

    “外面的人居然胆敢追捕王妃殿下母女,那看来整个阿格里尼翁都变天了。这恐怕是一场政变!”在听了刚才两人的对话后德米特里喃喃道。

    “政变?谁会这样做!那爸爸他……”尽管年纪很小,但发生如此变故伊琳娜也早已隐隐感觉不对,可是听到德米特里的判断印证了她的想法,柔弱的贵族小姐还是一时无法接受。

    可德米特里接下来的一番回答缺更是对伊琳娜杜卡斯犹如晴天霹雳,“谁会这么做……当然是有这个能力的人,外面那些叛军听从谁的命令自然谁就是幕后指使。至于亲王殿下,他今日在何地和谁在一起,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只怕也是凶多吉少啊。”

    说罢,男人摇了摇头,而失魂落魄的伊琳娜杜卡斯还在喃喃自语道:“难……难道是罗曼努斯哥哥……不,绝不会的!”

    就在可怕的真相即将要压垮这可怜的小姐脆弱的精神时,一个温柔的声音却从伊琳娜的背后传来。

    “别怕,伊琳娜,我的孩子,你要相信你哥哥。他绝不会做这样的事情,你爸爸也一定没事。”

第三十一章 不为人知的医生

    “放心吧,伊琳娜,我的孩子。这一切都是暂时的,不会发生你想的那样的事情的。”一个温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泫然欲泣的伊琳娜循着那令人安心的声音望去,正是来自母亲阿洁丽娜。

    “妈妈,你说的是真的吗?你发誓!”心情激动的伊琳娜如同乳燕一般扑在了母亲的怀里,她的声音陡地沙哑,哽咽。

    “我发誓!”

    阿洁丽娜王妃抚摸着颤抖的女儿那棕褐色的长发,俯下身来亲吻着伊琳娜眼角边垂下的泪滴。她何尝不感觉恐惧,但是眼前的女儿毕竟还不过是一个十七岁的柔弱少女,这一切也只有她能够背负支撑起来。

    阿洁丽娜一边安抚着女儿,另一边黑色的眸子倏地望向了面前德米特里夫妇,轻声道:“宽心一些把,我的伊琳娜。我相信这两位也是这么认为的,等到一切都平息下来,我们可要好好谢谢这户善良的人家。”

    显然这番话是在说给德米特里夫妇听,尽管在他们看来眼前的王妃无疑是太过乐观了,但是当这些话从这位尊贵的王妃口中说出后,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无可置疑感。

    “真的吗,妈妈?”擦拭干眼角的泪痕,伊琳娜下意识地转头望向了收留她们的那对夫妇,企图寻求支持。

    而德米特里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可还没有等他来得及开口,阿洁丽娜王妃却在这时说道。

    “感谢你们的帮助,如果可以的话,能否先带我的女儿找一个地方歇息下来,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

    “我不困,妈妈!”伊琳娜少有地倔强反驳道。

    但王妃也一样少有地没有迁就她,一点商量余地也不给说道:“不管你现在困不困,伊琳娜,你都要先养足精神才行。”

    另一边,明白了王妃的用意,德米特里随即配合地对自己身旁的妻子说道:“你先带着伊琳娜殿下到小房间去,那儿隐秘一些,不会被人注意到。”

    “嗯。”一旁的佐伊点了点头,上前安慰着那可怜的贵族小姐说道:“殿下请跟我来吧,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况且王妃殿下身上的伤也需要静养,您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您的母亲想一想。”

    说到这里,哭泣的伊琳娜方才点了点头答应了母亲的要求,在左翼的陪伴下离开了密室,只留下德米特里医生和阿洁丽娜王妃两人。

    ……

    “殿下,您胳膊的伤怎么样了?”在沉默了片刻之后,德米特里主动开口说话道。

    来的时候眼前的王妃手臂就受了很重的伤,那支几乎刺穿骨头的弩箭便是德米特里取下来的,只做了简单的包扎,直到现在眼前的这个女人还在强忍着伤痛,即便刚才面色惨白还在安抚自己的女儿。对此,德米特里也不禁对眼前这个女人肃然起敬。

    而阿洁丽娜王妃虚弱地笑了笑,“你这个人真有趣,难道你一点也不好奇发生了什么吗?”看着面前这个江湖郎中,王妃问道。从一开始她便发现了面前这个男人的与众不同,明明连教会承认的医生资格都没有,可德米特里对待任何变故的发生处理应对的都冷静地出奇。

    面对王妃的质问,依旧平静的德米特里摇了摇头,说道:“想想也已经猜到发生了什么,而且即便我问了,您也不一定信任我告诉我发生的一切。不是么,殿下?”

    说罢,男人取来了针线和纱布,而看到德米特里的动作,阿洁丽娜王妃也不以为怪地伸出了自己受伤的手臂。

    打开纱布,只见皓臂上是一道令人触目心惊的伤口,当时事情紧急德米特里虽然取下了弩箭却已经来不及处理伤口,所以便简单包扎了一下。但是德米特里知道如果后续不注意保养的话,整条胳膊恐怕都要保不住。不得不说,眼前这个女人居然忍受这样的创楚,让救治过不少外伤的德米特里都觉得不可思议。

    “殿下,接下来恐怕会有些疼。”德米特里手捻着针说道。

    一言不发的阿洁丽娜王妃点了点头,也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

    用滚烫的热水浸透的软布揩去阿洁丽娜王妃手臂上血污,缝合好伤口完毕,德米特里医生用纱布为其包扎好。一切还算顺利,既没有筋骨受伤也没有箭镞碎片残留,仔细调养一下应该问题不大。不过这其中的痛苦即便德米特里无法亲身感受,也能猜到其中痛楚。

    “谢谢你,医生。”接过了对方给自己递来镇痛的罂粟花奶,虚弱的王妃险些接不住杯子。然而德米特里告诉她疼痛才刚刚开始,阿洁丽娜也感受到箭镞仿佛还在手臂的伤口之中不断延伸。

    可她却并没有立即喝下镇静用得罂粟花奶,而是看着这间密室问面前的德米特里道:“这间密室可不像一个医生家里会有的。”

    而德米特里也知道对方会有这种疑问,坦然回答道:“我做这种外科手术总需要练手的东西,但是教会里一直盯着我很紧,所以只能在这里偷偷摸摸进行。而这间房子我是从别人那里买来的,这个密室很早就有了,我老婆一开始还准备把这儿当地窖用。”

    德米特里回答的很平静不像是在撒谎,而阿洁丽娜王妃继续问道:“你知道吗?一旦被叛军发现的话,我们所有人都会死。”

    一反刚才安慰女儿时的坚强,阿洁丽娜将这个残酷的事实说出时,声音也颤抖起来。

    可德米特里医生却依旧平静,说道:“我当然清楚这一点,要不然当时我也不会开门庇护你们,殿下。”

    “可我看不出你有一点害怕的样子,我也想不出你们冒这么大风险救我们的理由是什么。”

    “看来您还是不信任我啊,殿下。让您到这来的不正是亨得利尔先生吗,即便您不信任我还会不信任他吗?”德米特里无奈地叹息了一声,直接开门见山地指了指阿洁丽娜王妃戴在拇指上那枚戒指,自我介绍道:“我是被亨得利尔先生安插在这里的,而这座房子也是亨得利尔先生给我准备的,用处自然是监视教堂的一举一动。当时我是看到王妃您戴着他的戒指这才收留您的。所有只有您信任我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我才能够继续帮助你呢和您的女儿脱离险境。”

第三十二章 险象环生

    “只有您告诉我城中究竟发生了什么,这样我才能够帮您。这种时候,我想您已经没有其他人可以信任了。您说是么,殿下。”德米特里医生平静地说道。他知道眼前的王妃并不信任作为陌生人的他,但是他相信对方现在除了自己外也没有其他的选择了。

    沉默了半晌,阿洁丽娜缓缓地将手中的杯子放到嘴边随即又放了下来,目光飘忽地向德米特里问道:“你现在还能不能联系的上亨得利尔……”

    德米特里摇了摇头,“很遗憾,自从亲王派亨得利尔先生去莫利亚之后我们便断了联系,我也是看到那枚戒指才知道他没事。”

    “这样吗?”得到这样回答的王妃失望地垂下了头,尽管还有些犹豫,但随着这个女人还是将之前遭遇的一切告诉了眼前的德米特里医生。而从头到尾,德米特里都在安静地聆听着眼前女人惊心动魄的描述。

    而阿洁丽娜一个人回忆着触目惊心发生的一切,越说声音越颤抖——在圣堂大屠杀发生的时候,她和女儿被不知道的什么人带进了教堂的密道之中逃过一劫,而等到逃出生天之后却和对方走散只剩下手上那枚戒指,如果不是眼前这位来路不明的医生及时出现自己和女儿只怕已经死无葬身之地了。

    可是即便这样,现在的处境还是十分危险,亲眼目睹了圣堂之中贵族被屠戮,就连阿格里尼翁的守备长都没有幸免,不出所料的话,整个城市现在估计都已经落入了叛军的手中。而提奥多尔亲王本人,现在只怕也已经凶多吉少,就算能找到亨得利尔本人又能如何。他只不过是她丈夫身边的秘书长,不久前又因为什么原因失去了信任,完全左右不了现在的局势。在将一切叙述完毕后,想到这里,阿洁丽娜王妃突然绝望地扯拽起自己的长发,无助感和恐惧此时夹杂着伤口的疼痛几乎要吞噬她,就在女人濒临能看的时候,她的失态却被德米特里医生拦了下来。

    “王妃殿下,请您冷静下来!想想伊琳娜殿下,她现在唯一能依靠只有您了。如果这个时候让她发现您的样子去承受发生的一切,那会是您希望看见的吗?”

    德米特里的话一下子便击中了阿洁丽娜脆弱的内心,是啊,现在的她除了自己的孩子之外什么也没有了,而自己的长子罗曼努斯手上沾着弑亲的罪恶,也许这就是神对她过去不贞的惩罚。这一次她说什么也要保护自己最后的女儿。下定最后的决心,绝不愿成为第二个眼睁睁看着子女惨死在眼前的尼俄柏,阿洁丽娜王妃终于平静下了波动的情绪,努力恢复了原样。

    而看着眼前憔悴的女人刚才还昏暗的眸子中泛起清明的亮光,德米特里医生此时也终于放心了下来,将刚才阿洁丽娜王妃放下没喝的罂粟花奶又递给了对方。

    “虽然一时联系不上亨得利尔先生,但他能够将您救出来说明事情并非没有转机。在一切尘埃落定前,还请您保重好身体。我也有一个儿子,出去在外边跟着老爷们打仗,那种提心吊胆的滋味,我和佐伊要比您明白。我们的孩子每次写信回家最在意的便是我们夫妻俩的近况,总是恨不得把肚子里的话全写出来。对父母而言,子女是一生的寄托,可对子女而言,父母又何尝不是出生起最大的依赖。伊琳娜小姐似乎吓坏了,光靠她自己或者我们这些外人可帮不了她。”

    说完德米特里站起了身,而这一番话切情入意,让阿洁丽娜王妃也不由感激地望了对方一眼,心中平添了一丝信任。

    目送着对方离开了地下室,看着已经为自己准备好的床铺,阿洁丽娜王妃将杯中罂粟花奶一饮而尽。不知是这种镇痛用的饮料十分管用,还是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实在令她身心俱疲,和衣而眠的阿洁丽娜王妃很快便闭眼沉沉睡去了。

    ……

    然而此时,离开了地下室的德米特里医生却并没有去休息,并非因为他精力充沛,事实上他也已经被这一晚险象环生的一切搞得精疲力尽,但是当他从密道里走出一眼便看到眼前一个男人正用着匕首对准着他的妻子佐伊的脖子,这一幕却令他顿时困意全无。

    ……

    ……

    ……

    “你说什么?还没有找到!”大殿上,一个暴怒的年轻人正咆哮着从台阶上走下来,而下方一群人正战栗着匍匐跪在地上。

    “殿下,我们已经将城内外所有地方都找遍了,但真的找不到您的母亲和妹妹。”为首的雇佣兵首领无奈地辩解道,但是这样的答复显然不能让自己眼前这位雇主满意。

    “都是借口,一群没用的废物!不过是整个阿格里尼翁城,她们就算能躲又能躲到哪里去?”罗曼努斯一边怒斥着一边看向身旁悠闲自若翻着手中一本书的撒拉逊男人。

    “这种时候你还有这种闲心吗,穆斯瓦尔?我把这件如此重要的事情交给你,你就是这么给我一个交代的吗?”愤怒的罗曼努斯按住了腰间的宝剑。

    可撒拉逊人却并没有正眼瞧自己的弟子一眼,“拿主意的是你自己,我从来没有保证不会出差错。而且只是跑了她们两人无损大局,只要阿格里尼翁各贵族中的显贵都在控制之中,计划就不会出问题。这种时候,你该不会后悔了吧,罗曼努斯?”

    穆斯瓦尔深深地望了罗曼努斯一眼,意有所指。

    而罗曼努斯也心虚地偏移开了视线,悻悻地说道:“凡是没有绝对,万一我母亲她们逃出城外号召各大贵族回来反攻,那样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罗曼努斯的担心并非空穴来风,如此血腥的政变让他虽然控制了这座城市根基却十分不稳,凭现在力量压根做不到压制在前线的阿格里尼翁贵族军,若是自己的母亲和妹妹落入有心人手里,对方可就出师有名了。

    但穆斯瓦尔却轻蔑地笑了笑道:“各大贵族的菁英都成了我们的人质,他们才不敢轻举妄动。而到时候,罗曼努斯殿下,您真正的父亲,米哈伊尔陛下率领大军压境的时候,那些贵族们权衡利弊会做出怎样的抉择还会有什么疑问吗?”

    穆斯瓦尔嘲弄般的笑令罗曼努斯十分不悦,可是面对这个是自己老师的男人,他却感到十分的无力,除了勒令继续搜捕全城之外,罗曼努斯感觉此刻他仿佛变成了面前这个撒拉逊人的提线木偶,任其摆布。

第三十三章 疯修士

    当看着陌生的男人戴着兜帽将匕首架在自己妻子的脖子上,从密道中走出的德米特里目睹了这一幕,只感觉全身的力气一瞬间像是被抽干了一般,顿时僵立在原地,而毛骨悚然的恐惧从骨髓中涌向了每一寸肌肤的毛孔。

    对方是什么人?他究竟想干什么?难道事情已经暴露了吗?转眼几个念头飞速穿过了德米特里的脑海。如果是盗贼,那么还有盘桓的余地,可如果是叛军的人的话,那么今天他们所有人都将死无葬身之地。想到这里,紧张的汗珠也流过了他的额角。

    但对方接下来所说的话却让紧张的医生始料未及,甚至准确的说是难以置信。

    “德米特里医生吗?是亨得利尔那家伙让我来的,您的夫人刚才稍显激动了些,所以我只好采取了一些过激的手段。”男人说着松开了扼住佐伊夫人肩膀的手,并将匕首从她的脖子边上拿开。

    “我不认识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第一时间将受了惊吓的妻子搂在怀中,德米特里医生警惕而疑惑地看着眼前的男人,按理说他的身份在阿格里尼翁从来没有暴露过,对方是如何知道他和亨得利尔之间关系的。不敢轻易相信对方,德米特里仍然和对方保持着距离。

    而男人似乎也不急于取得信任,没有回答德米特里的疑问,而是反问道:“王妃殿下她们呢?我想他们应该还安全吧?”

    “这里没有什么王妃。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请你离开,我只是一个穷医生,这儿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如果你看上什么就直接带走吧,只要不伤害我的家人!”当对方提及阿洁丽娜王妃的时候,德米特里非但没有相信对方反而提升了戒备,他必须小心这是不是对方假意的试探。

    而男人也看出了德米特里医生对自己的提防,并没有多做解释,而是将手伸进了口袋。

    “不必紧张,我只是拿一件东西给你们看而已。”

    男人从怀中衬衣上缝的口袋里取出了一枚小巧的印章,丢给了德米特里,平静地说道:“我想这件东西你应该认得吧,医生。不到万不得已,亨得利尔那家伙是不会将这件东西交给别人的,必然是他信任的人,现在你可以相信我了吗?”

    “这是……”看着手中金闪闪的印章上面已经有些岁月的痕迹,德米特里一眼便认出了这的的确确是亨得利尔的私章,这还是当初他托底比斯的工匠订做的,绝无第二枚。而这印章的存在知晓的人也是凤毛麟角,当眼前这个男人拿出了这件东西以后,德米特里终于放下了心中的戒备。

    “这么说亨得利尔先生真的没事。那他现在也在城里吗?”两个月没有得到消息了,德米特里一直都十分担心亨得利尔的近况,而现在看着眼前的男子,他终于可以放下悬着的那颗心了。

    但男人却摇了摇头,说:“只能说暂时没事,而且亨得利尔那家伙现在也不在阿格里尼翁。我也是受他嘱托混入城里,为的是保护王妃母女两人。”

    “那之前——”听得男人如此回答,德米特里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对方能找上门来,原来他就是救走王妃殿下母女的人。

    “是我,没错。”男人摘下了兜帽,让德米特里夫妻终于看清了他的长相。

    “不过刚才医生你却说错了一件事情,我们之前可就认识了。”只见兜帽下露出来一张伤痕累累的脸,眼角的淤青和撕裂结痂的嘴唇显然是不久前留下的。看着这有些变形的肥硕脑袋,头顶上的头发也有些稀疏,着实令人难以认得他原本的模样,可是德米特里却对眼前这张脸记忆犹新。

    “是你!”惊讶的医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这站着的正是正午的时候被送到自己那儿已经半死不活的那个疯修士。

    可是此时这个男人明澈的眼睛里没有丝毫的疯癫,以至于德米特里医生都不敢确信他们是一个人。

    但对方却点了点头,道:“还没有跟你道一声谢,医生,多亏了你我才没被那群人给打死。自我介绍一下,修士塞尔吉乌斯,我在圣伊琳娜大教堂当司铎的时候和亨得利尔也算是老朋友了。不过那是他离开底比斯去君士坦丁堡以后的事情了。”

    “圣伊琳娜大教堂,司铎那你为何……”在听得对方的来历之后,德米特里也不由愕然,君士坦丁堡的司铎可是十分尊贵的,按说就算逃亡在外也会得到贵族礼遇,可这样一位身份不一般的神职人员为何会之前那般狼狈,几乎被人殴打致死。

    而塞尔吉乌斯淡然笑道:“君士坦丁堡沦陷之后,我所在的教堂便被拉丁人洗劫一空,几位好友甚至都死在了那些家伙手里,当初也是侥幸被我的弟子救了下来才捡回一条命。所以过去醉心钻营的司铎早已经死在大火里,只剩下我这个救赎罪愆的疯修士了。不过白天那些人想害死我倒不是因为我的言论,而是因为我在教堂里听到了他们的谋划,如果不是我当机立断装疯卖傻,又恰好王妃她们路过,我恐怕也就见不到你,也救不了阿洁丽娜王妃和伊琳娜殿下她们了。”

    说到此处,塞尔吉乌斯嘿然一笑。然而他看似轻描淡写的一番话却让德米特里和佐伊夫妻俩听得背后冷汗直流,这其中凶险不言而喻,想到此处德米特里看着“疯修士”眼神中更多了一些敬佩。

    “那现在城中的情况如何?亨得利尔先生派你来应该已经有了打算了吧?”德米特里看着对方,此时罪关切的事情莫过于此,他们只是暂时安全,如果叛军彻底排查,他没把握能再瞒过去。

    但“疯修士”却并没有给他期望的答复,“这次叛乱早就蓄谋已久,亨得利尔他本来也差点死在那些人手里,等到回过神一切都晚了。现在提奥多尔亲王已死,各大家族关键人物被软禁,叛军到时候和鲁斯尼纳合流只是时间问题。”

    “那怎么办?”听塞尔吉乌斯的叙述心情愈发沉重,德米特里和佐伊夫妻二人不禁有些慌乱。

    可塞尔吉乌斯却十分平静,看着两人用毫无玩笑的口吻回答道:“等。来之前亨得利尔那家伙说过他会有办法的,但我们要给他争取时间。”

    等待吗?德米特里夫妻面面相觑,他们固然愿意相信亨得利尔,但“疯修士”的话还是令他们没有底,他们真的有必要冒这么大风险吗?必经装修终归是贵族们的事情。就在他们有些犹豫的时候,塞尔吉乌斯的另一番话却让这对夫妻心中一震。

    “我在教堂里听已经投靠叛军的牧首说他们已经勾结了米哈伊尔杜卡斯,准备夹击驻扎在西马其顿的贵族军,准备用这种方式彻底镇压反抗者,以他们的行事风格到时候必然会血流成河。留给我们的时间虽然是不多了,但是我们必需要试一试阻止这一切。”

    一想到了自己还在军队中的独生子,这对夫妇终于下定决心。

    “那么需要我们做什么?”德米特里拍了拍胸膛自告奋勇道。

    “先不急,王妃她们呢?”塞尔吉乌斯问道。

    “受了些惊吓,已经安歇了下来。”

    “那也不必惊扰她们了。”塞尔吉乌斯本有什么想说的,但是思虑片刻随即便还是改变了主意,看着面前医生夫妇两人道。

    “既然这样,我有一件事情需要拜托你们。虽然简单,但却十分危险,不知道你们愿不愿意做?”

第三十四章 取舍

    当阿格里尼翁城中变故发生的第四天,驻扎在周边的其他贵族们终于也都察觉到了若有若无的异常。前往阿格里尼翁的各家显贵几天前便断去了联系,而派去的信使要么音讯全无,要么无功而返,各地要道全都被人封锁住了。屯驻在皮尼奥斯河畔群龙无首的军队唯一得到的答复便是原地待命,种种一切迹象无一不在暗示阿格里尼翁城一定发生了什么。

    可是,尽管提奥多尔亲王的封臣和将军们心中起疑,但是罗曼努斯杜卡斯的亲笔回信以及对身在阿格里尼翁亲眷安全的投鼠忌器,最终使这些贵族们放弃,选择静观其变。

    于是乎,1207年,整个罗马西境出现了十分滑稽的一幕。数万人的罗马军队完成了对马其顿境内拉丁人的驱逐之后,内部彼此分裂,可却逡巡不前。相隔皮尼奥斯河的内战双方都没有任何动作,仿佛这场战争成了一次武装游行。

    看在眼里,仿佛将一切尽收掌握,站在阿格里尼翁城头上的穆斯瓦尔望着傍晚的夕阳霞光神情很是惬意,而站在他身后面色铁青的,则是他的弟子罗曼努斯。

    “超过半数的马其顿贵族已经选择了效忠鲁斯尼纳,而保加尔人也愿意和你的父亲结盟,这个时候如果没有算错的话,他们的联军应该已经快抵达塞萨洛尼卡了。不出意外的话,半年之内反对他的人便将被摧枯拉朽消灭。所以这个时候,就不要再耍什么小聪明了,我的孩子。”

    说完似笑非笑的撒拉逊男人看着站在一旁的弟子。

    而此时的罗曼努斯却沉默着不说话,唯一能看出来的便是那阴沉的表情是朝着眼前的穆斯瓦尔的。

    对此穆斯瓦尔却一点也不在意,因为他知道从罗曼努斯做出取舍的那一刻起,这位贵公子便没有回头之路只能依赖于他。弑父掌权的罗曼努斯全无统治基础,没有穆斯瓦尔会怎么样,他心知肚明。于是这个曾经身份低微的弄臣,如今俨然已经是这座城市的主人。

    现在,穆斯瓦尔公开地用玩笑般的语气对罗曼努斯敲打,这位过去一向心高气傲脾气暴躁的贵公子也只能接受。

    “我只是派人在寻找我母亲和妹妹的下落。”

    “这就不劳你费心了。她们存在于否已经影响不了现在的大局了。何况她们现在十有**还在城内,被找到只是时间问题。”穆斯瓦尔用不屑一顾地口吻下断定道,虽然在圣堂之中居然让那两个女人逃了,但他并不担心这些,因为在米哈伊尔和伊琳娜那个小丫头中选择,绝大多数提奥多尔的封臣都会选择前者。这是利益使然。事实上,他需要提防的是这个米哈伊尔杜卡斯的私生子,穆斯瓦尔一眼便看穿了自己这位弟子真正的意图,所谓派人寻找下落不过是联系阿格里尼翁贵族的托辞。罗曼努斯此时还在做着掌握提奥多尔亲王领地的美梦,在这一点上,他还真不愧是那位米哈伊尔陛下的儿子。

    三两句话被顶回去的罗曼努斯却依旧还不死心,“可亨得利尔呢?你不是说科孚岛上没有找到他的尸体吗!万一之前圣堂里发生的事情就是他搞的鬼怎么办?”

    这番话一说出口,本来还气定神闲的穆斯瓦尔眉头也微微一皱,这的确是他的一个心病。所谓威尼斯突袭科孚岛不过是阿格里尼翁被买通的海军将军尼基弗鲁斯自导自演的一出戏而已,半数的守军在猝不及防下被屠杀,可也因为计划的提前,他们并没有等到应该从莫利亚返回的另一半科孚岛守军。那之后,亨得利尔和那支军队仿佛蒸发了一般,在地图上再无踪迹。同在提奥多尔杜卡斯身边效力,以穆斯瓦尔对亨得利尔的了解,那个人此时此刻绝对不会对阿格里尼翁所发生的事情无动于衷。

    不过心病归心病,这些尚且还动摇不了穆斯瓦尔此时的计划。他看着罗曼努斯拿出了早已经准备好的纸笔说道:“这一点你大可不必太过担心,我已经有了准备,凭亨得利尔一个人掀起不了什么风浪。你所需要做的只是负责签字就可以了。”

    穆斯瓦尔所给罗曼努斯的是已经写好的敕令只需要他签字,只是上面的决定都不是罗曼努斯所做出的,穆斯瓦尔完全把他看作是人形的橡皮图章,这令罗曼努斯十分恼火。

    “这是什么?”

    “一些人事调动而已,皮尼奥斯河畔的军团中不安分的人太多,为了避免麻烦所以需要您的调令。”穆斯瓦尔轻声说道。

    “作为阿格里尼翁的主人,我没有拒绝的权利,对吧?”罗曼努斯愤恨地瞪了这个事自己师傅的认一眼,还是在纸上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而穆斯瓦尔接过了敕令,冷冷地说道:“殿下,现在的您最好还是认清楚形势,阿格里尼翁从来不属于您,即便你是米哈伊尔陛下的儿子,可他不止您一个独生子,何况鲁斯尼纳您还有一位尚在襁褓婚生子弟弟。倘若想要得到什么的话,驯服永远笔其他的要强的多。”

    撒拉逊男人嘲讽的话语犹如锋利的箭射进罗曼努斯的心中,自食苦果的他此刻也只能将愤恨咽下肚子里。罗曼努斯唯一能够自我安慰的便是,即便他没有发动政变,知道自己不是亲生的提奥多尔亲王绝不会将他作为继承人的,现在他的处境总比当初他知道这个真相的时候要好。

    ……

    ……

    ……

    “塔拉尼特阁下,现在我需要您的帮助。阿格里尼翁的叛乱必须有人结束它。而您,作为潭蓓河谷的领主,又是亲王殿下最信任的人,是唯一可以左右阿格里尼翁局势的人。”营帐中,竭尽全力劝说的男人几乎恳求地说道。

    可是回应他的却是冰冷的话语,“很遗憾,亨得利尔卿,没有得到亲王殿下的命令,我和军队都不能离开这里。请回吧!”

第三十五章 潭蓓的效忠

    “塔拉尼特阁下,难道现在您还没有察觉到异样吗?阿格里尼翁城中的消息这几天已经被封锁,而各地要道也被一些不明身份的军队把持。即便您忘记了对提奥多尔亲王殿下的效忠,可是您兄弟的安危阁下一点也不担心吗?”

    “注意您的言辞,秘书长阁下,对了,准确的说您现在已经不是了。我这样做的原因恰恰是因为恪守对亲王殿下的效忠,没有亲王的手令擅自调动前线的军队形同叛乱。就凭您刚才所说的话我就可以直接将你逮捕。”说到此处,原本一直神情冰冷的塔拉尼特家主骤然变色,军帐中的气氛也在这时降至了冰点。

    可是面对如此情形的亨得利尔却毫无惧色,看着对方反问道:“如果这就是您对亲王效忠的方式的话,那只会让那些叛乱者发笑罢了。还谈什么‘形同叛乱’?继续下去的话,整个阿格里尼翁都将变成一片涂炭,潭蓓河谷就能够独善其身吗?”

    一向儒雅温和的亨得利尔此时额头上青筋凸起,神情激动的他仍然极力想要说服面前的潭蓓领主,可是他疾风骤雨的一番话却犹如落在磐石身上,分毫不动。塔拉尼特领主旋即又恢复到了之前的冷淡,并不为亨得利尔激将所动。

    “除非有手令,亨得利尔卿,否则的话我是不可能擅自调动军队离开跟随你的。因为我是领主,所以我身上担负着的是整个潭蓓河谷,绝不可能冒任何风险。今天我们所谈论的一切就当从来都没有发生吧,亨得利尔阁下!我这里军务在身,最近鲁斯尼那和保加尔人方向都有动作,就连塞萨洛尼卡那边也搞出了大乱子,菲尔泊普列斯被攻陷引得拉丁人的大军迫近马其顿边墙。整个防线每个军团都是必不可少的一环,牵一发动全身,我也没有多余的时间和你耗下去了。”

    塔拉尼特话音落下,军帐之外几个健壮的卫士走了进来——显然这位潭蓓领主下了逐客令。

    “这就是你做出的决定吗?”看着周围走上来的士兵,亨得利尔明白了对方的态度,他早就知道这位潭蓓河谷伯爵是出了名的死板,但没想到居然如此不可理喻。

    而塔拉尼特依旧板着一张脸,冷冷道:“送客!”

    在伯爵的命令声中,左右的侍卫走上前去围住了仍然企图说服他的亨得利尔。

    即便是亨得利尔再言辞激烈,这个男人都不为所动。不过塔拉尼特却并没有如之前威胁亨得利尔那般继续为难他,而只是让几个士兵将不愿离开的亨得利尔架出了军营。

    “你会后悔的!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现在究竟发生了什么,再这样下去我们所有人都会面临灭顶之灾的,塔拉尼特!”被拖拽出去的男人愤怒地大吼。

    沉默地目送着离开的亨得利尔消失在军帐之外,塔拉尼特拉下了帷帐,脸上的神情虽然不似刚才那般冰冷如铁,但是却依旧看不出他心中在想着什么。

    “就这样放他离开吗?”

    这时,帐内军械架后一个声音在这时忽然响起——原来那里一直有一个人站在后面,全程倾听了亨得利尔和塔拉尼特之间的谈话。

    对此,塔拉尼特伯爵并没有意外,神色淡然地回答道:

    “不然呢?让他继续留在这里只会打乱我们之前的计划。我这里万事俱备,只是米哈伊尔应该已经开始有动作了,你真的不担心?”

    “我为什么要担心?”军械架后面传来了一声轻笑。

    “塞萨洛尼卡城中只有一支孤军,可是面对的却是三方势力的夹攻,恐怕应付起来会十分吃力。”

    一直密切关注马其顿局势的塔拉尼特清楚知道塞萨洛尼卡实力有几斤几两,尽管这是一座坚固的城市,但是经历战火元气大伤的她根本承受不了再一场大战。

    可是对方却出奇的乐观引来塔拉尼特不由侧目,“倘若这三方势力有任何一方独自进攻塞萨洛尼卡或许都值得我去担心,但是若是他们一同出现在马其顿只会相互提防,甚至不敢倾巢而出,左右掣肘之下,塞萨洛尼卡绝对足够支撑。现在唯一令人担心的,恐怕是阿格里尼翁其他贵族们的态度吧!”

    军械架后面,对方的话语此时也变得玩味了起来。

    两人对话之间,塔拉尼特的目光也落在了一张签署的敕令就放在桌上,为了刚才不让亨得利尔注意到,他特意将其压在了自己常用用的银酒杯下面。塔拉尼特拿开酒杯又读了一遍那份敕令,名义上它还是由提奥多尔亲王发布的,只是任谁看都能发现其中的猫腻。如果在这上面用印是真的话,那么此刻提奥多尔杜卡斯殿下应该已经凶多吉少了。而做出这一切的人十有**便是亲王的儿子罗曼努斯,塔拉尼特想,那么我弟弟尼基弗鲁斯他……

    事实证明,阿格里尼翁的一切在这短短十几天中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不只是塔拉尼特一个人发觉,其他的贵族们早就嗅到了不对劲,可他们和塔拉尼特一样都没有轻举妄动而是自有主张。

    亨得利尔对塔拉尼特的看法完全错了,他虽然平常待人接物方面看似是一个十分死板的人,远不如他的弟弟美男子尼基弗鲁斯那样讨人欢喜,但是这位领主对自己家族存亡的机敏却远超旁人。

    将那封敕令放下丢进了脚边的火盆中,转身看着军械架后,塔拉尼特平静地说道:“群羊只有牧者的鞭子落下方才会认清楚前进的方向,现在的诸侯们仍然逡巡不前原因不外乎忌惮罗曼努斯的身份以及家眷在阿格里尼翁的安危。如果不靠雷霆手段的话绝对无法让这些左右摇摆的人下定决心。如果查士丁尼殿下您信得过我的话,潭蓓愿意成为您坚固的护盾。”

    军帐之外传来盾剑交击声。近来大批新兵正被潭蓓河谷征召过来,在军营里开始习练兵器,周边的贵族们都感觉到诧异,一向只是负责大军后勤战力不著的潭蓓居然在这时训练军队,莫不是塔拉尼特家脑袋那根筋搭错了不成。

第三十六章 旧日的力量

    “潭蓓愿意成为您最坚固的盾,查士丁尼殿下!”单膝下跪在这个莫利亚年轻人的面前,塔拉尼特向查士丁尼的效忠斩钉截铁。

    军帐之外传来盾剑交击声,尽管嘈杂,可是却丝毫没有盖住这个男人的坚定声音。

    而查士丁尼看着眼前的一切则安之如素,可表面如此,心中却不由升起一丝波澜。本来的他原本准备放弃牵涉进阿格里尼翁的一摊浑水,但半途之中塞萨洛尼卡送来的一封书信却让他改变了主意。

    是安东尼娅写给他的。除了告诉他塞萨洛尼卡局势一切尚好外,安东尼娅告诉他就在不久前,有一支热那亚的舰队开往了阿格里尼翁,这个消息让查士丁尼一下子警觉了起来。热那亚人作为米哈伊尔杜卡斯的盟友这个时候前往阿格里尼翁,绝非善事。显然,安东尼娅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这封信之外她还送来了另一样东西。

    当欧朵西娅皇女的信札被查士丁尼交给了眼前这位潭蓓领主之后,这位受过安杰列斯家族厚恩的贵族毫不犹豫选择了站在查士丁尼这一边。

    这无疑让查士丁尼也感到震惊,他万万没想到被推翻的安杰列斯王朝即便一位皇女依旧还有如此大的力量。

    离开潭蓓家族的军营,亨得利尔被士兵们礼送出境,尽管被塔拉尼特直接回绝,但是总算对方并没有太过决绝。这多少让亨得利尔感到有些宽心,毕竟掌管整个色萨利大区粮草供应,富庶的潭蓓即便只是站在中立一方也让他感觉顿时少了不少压力。

    毕竟布诺尼乌斯、梅里森诺和加里夫斯三大家族都已经口头承诺了愿意一同起兵讨伐叛乱者,虽然缺少了潭蓓河谷的支持,但亨得利尔相信只要有他们的助力足以平定守备空虚的阿格里尼翁。

    但是现在唯一的变数却是贵族军何时才能出动,他是在和阿格里尼翁的叛军在赛跑,阿杰丽娜王妃和伊琳娜殿下躲藏在阿格里尼翁城中虽然有他的人保护暂时无虞,然而时间拖得越久,事情便会多一层变数。之前亨得利尔已经几次催促色萨利三大家族进军,可他们始终以辎重未备为理由迟迟没有行动。亨得利尔知道这些人是在等待潭蓓河谷的塔拉尼特的态度,所以这次他才再三想要说服这位河谷伯爵。

    可惜的是这位塔拉尼特家族的家长比亨得利尔预想得还要古板不近人情,最终他也只能无功而返。

    行至上皮尼奥斯河畔,早已经等待多时的一艘小船便下桨,等候前来的亨得利尔。舢板上走下来的正是之前和亨得利尔一起离开莫利亚的科孚岛守备,久经沙场的他本是阿格里尼翁的肱骨……可是当他亲眼目睹岛上自己的部下们被屠杀,这个男人原来的理想与忠诚便随之荡然无存。唯一支撑他的便是复仇,所以这位守备带着剩下的人跟随在亨得利尔身边,船上数十名护卫,这些人都由他仔细挑选,凡是忠诚堪虞的士兵都被遣散……这一路上都是他保护亨得利尔周全。

    “怎么样,亨得利尔阁下?潭蓓答应了我们的请求吗?”站在舢板上的男人急切地问道。

    然而,得到的回答却让他失望了。“塔拉尼特阁下没有同意我们的计划,甚至没有容许我继续留在他的军营里。”亨得利尔脸上露出了无奈的苦笑。

    得知了这个消息科孚岛守备长顿时又惊又怒,说道:“难道说他投靠了叛军?”对叛乱者所做出的的暴行早已恨之入骨的男人这时身上杀气四起。

    但这却被亨得利尔阻止了下来,“放心吧,塔拉尼特伯爵是一位有原则的人,也正是因为这种性格,在我们拿不出有力的证据前他是不会相信我的一面之词的。不过相对的,他也同样不会站在叛军那边,这样的结果虽然不如预期,但至少不是很糟。”尽管之前发生的事情很不愉快,但这个时候亨得利尔却表示出了对那位潭蓓领主的体谅。

    可是守备长却依旧心意难平,愤愤道:“哼,现在整个阿格里尼翁乃至色萨利的局势,还有有谁没有察觉到异常,在这种时候还说什么原则、荣誉,简直就是迂腐!”

    “安东尼阁下,话可不是这么说的。越是如今这样混乱的时代,忠诚、公正才显得更加弥足珍贵。尽管潭蓓没有同意加入我们,但这反而证明了他们值得去相信。”亨得利尔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跟随在提奥多尔亲王身边这么多年,他早就看到太多的背叛者丑恶的嘴脸。

    “可这些帮不了我们去消灭阿格里尼翁城中的叛军,救出王妃和伊琳娜殿下!”经历了那一切安东尼显然变得现实起来。潭蓓掌握着色萨利的粮秣辎重,有了他们的支持,大军才能够做到进攻坚固城池不至于弹尽粮绝。

    亨得利尔自然知道这一层道理,但是他却并没有再去争辩什么,而是淡淡道:“事已至此,也没有什么好说了,我们还是赶紧启程吧!至少要给布诺尼乌斯、梅里森诺和加里夫斯三大家族带去消息,否则的话,他们也是不会轻易动兵的。”

    现在想来,所谓愿意起兵平叛的三大家族相比起潭蓓的态度也不过尔尔。时至今日,那些贵族们让然在推诿,亨得利尔一开始便意识到这些家伙自身的忠诚本就值得怀疑,他们之中不少都是流亡贵族,真正算得上亲王亲信的屈指可数。如今之中,布诺尼乌斯和梅里诺森尚且还算提奥多尔亲王旧部,可是这加里夫斯却谈不上什么可靠,本身这个家族就是色萨利见风使舵惯了的。亨得利尔至今仍旧有些担忧。自己是不是太依赖这些贵族们了,他反思,现在终究需要自己的力量。无论是谁,都不能毫无保留信任。毫无保留的信任会惹来杀身之祸。

    登上了船只,在亨得利尔的示意下,水手们摇动船桨顺着皮尼奥斯河向下游的河道中驶去,准备前往赛撒里安同阿格里尼翁的贵族们会合。

    可是船上的一行人不知道的是,在他们一离开潭蓓家族的军营领地之后,他们的行踪便被另一波人所监视。

    皮尼奥斯河畔,两岸茂密的树林灌木之中,一双双冰冷的眼睛正注视着河道中缓缓行驶的小船。

第三十七章 河谷之伏

    皮尼奥斯河谷的夜幕并没有如往日那般悄然降临,从穆拉基翁到扎尔科斯短短数里,燃起的烽火将弥漫在夜空之中的杀意推向了最**。

    “亨得利尔卿,您没事吧?”从河道的泥泞中逃出生天的一行人光是迈开脚逃命便已经精疲力尽,而刚才落水的亨得利尔剧烈地呕出呛入肺中的水——如果不是守备长安东尼及时卸下盔甲跳入湍急的河中相救,也许他已经葬身在河里了。

    “我没事!”用沾着污泥的衣袖擦了擦嘴角,亨得利尔摆了摆手,而望着河对岸的树林中,只听喊杀声此起彼伏,隐隐约约似乎正在逼近。显然对方的目标是他们,这是中了敌人的埋伏!从离开了潭蓓军营之后,亨得利尔便隐隐感觉到了有什么不对劲,似乎一路上都有人跟踪窥视。果不其然,对方的企图现在已然明了,是想要在这里伏杀他们!

    “是潭蓓他们那些背信弃义的家伙干的吗?这些虚与委蛇的混蛋!”安东尼第一时间便怀疑起了嫌疑最大的塔拉尼特家族,他们刚刚一离开潭蓓的军营,后脚便遭遇到了突袭,一切看起来根本不像是巧合。并且伏击他们的敌人显然早有准备,甚至动用了投石机,这可不是一般势力可以调动的力量。

    但是冷静的亨得利尔却摇了摇头否定了安东尼守备长的猜测,“应该不会是这样的,如果塔拉尼特伯爵真的对我有杀心的话,之前在军营里便不会放我离开的,又何必拖到现在。”

    “那会谁?”安东尼不解问道,按理说知道他们行踪的人中唯一有嫌疑的便只有拒绝出兵的潭蓓了。

    而亨得利尔却默然不语,他的眼神告诉安东尼他似乎已经隐约有猜测到什么,但是亨得利尔却没有说出口。

    这时,天空上方忽然传来了一声呼啸。

    还没有等亨得利尔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身边的安东尼突然将他扑倒在身下,只见赤红色的火光染红了天空,装满了灼热沥青的木桶被对岸的投石机狠狠地砸了过来。火焰顿时吞噬了所过的一切,几名士兵来不及反应便被四溅的沥青淹没,浑身燃起熊熊大火。随即一阵撕心裂肺的哀嚎,几个身上着火的士兵痛苦地跳进皮尼奥斯河之中想要浇灭身上的火焰,可是粘稠的沥青却死死粘在皮肉上,任凭他们怎么蹦腾,腐肉蚀骨的烈焰都没有停止焚烧,直到有气无力的哀鸣被湍急的河流声淹没。

    “好险!”看着死去的士兵,安东尼心有余悸地将亨得利尔从地上扶起,刚才要是迟疑半点,他们也一定会被波及到的。

    “多亏你救了我,我欠你一个人情,安东尼。”看着老守备长背上还未熄灭的火星,亨得利尔也在劫后余生中长舒了一口气。

    但现在来不及庆幸刚才死里逃生,显然刚才砸下的沥青木桶不是巧合,伏击他们的敌人想必已经掌握了他们的位置,继续留在这里太危险了!

    “我们必须马上离开这里,亨得利尔先生!我们去赛萨里安,那里三大家族会派人过来接应我们的。”虽然半路受到伏击,但是此时他们所在的地方离目的地不远,安东尼决定率领仅存的卫士们保护亨得利尔杀出重围。

    可是亨得利尔接下里所做的决定却让他大吃一惊,“我们不往东去,朝南边那条路走。”

    “可那里是通往阿格里尼翁的路!”安东尼怀疑自己是不是耳朵听错了,如果从南边那条路走的话,他们岂不是自寻死路。

    “我知道,所以我才选择走这条路,如果是你布置伏击的话,你一定不会愿意目标成功突围,必然会在必经之路上布置陷阱,反而会忽视其他的死路。既然对方已经知道我们的方位,现在只有赌一把了!”亨得利尔说道。尽管他没有带兵打仗的经历,不过出其不意的道理他还是知晓的。若径直去赛萨里安他们必然会遭遇伏击,所以不如冒险一试。更重要的是经过这件事情,亨得利尔已经不信任布诺尼乌斯、梅里森诺和加里夫斯三大家族了,此行他的行踪知道的只有这些贵族们,其中必然有猫腻。

    他这一决定堪称疯狂,安东尼都没有想到对方既然敢如此豪赌一掷。不过细细想来,亨得利尔的一番话的确有道理,毕竟凯撒时期人们便认识到战争就是一场赌博,现在他们已经没有多少筹码了,想要翻盘再大风险也值得一试。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老守备长也来不及细想,随即招呼着士兵朝着河岸边南边方向的小路撤退。

    ……

    ……

    ……

    皮尼奥斯河北岸的树林后面,一群人站在小山丘上眺望着远处的火光,投石机已经对准了那里,只不过迟迟他们还没有等到他们想要的动静。

    “是时候结束这场闹剧了。就凭他们那些人居然还想不自量力挑战米哈伊尔陛下?真是荒谬!”男人看着眼前的一切抚摸着下巴的胡须嗤笑起来。

    “阿格里尼翁现在已经到了我们的手里,唯一的变数也不过是色萨利其他那些贵族们了。一群乌合之众,到时候鲁斯尼那的大军抵达孜然土崩瓦解。”

    “诸君现在还是不要太大意,亨得利尔那个家伙不解决掉的话,终究还是一个威胁。穆斯瓦尔那家伙的命令虽然我们不喜欢但还是要招办的。

    “哼,完全是小题大做。我现在在意的是阿格里尼翁城里那个私生子。即便他是米哈伊尔陛下的孩子,怎么能把那么重要的城池交给他?”

    “这一点诸位不必担心,那孩子……没有用,一开始米哈伊尔陛下便放弃他了,只不过是一颗棋子罢了。事成之后,阿格里尼翁之主必然是尊家主。这是当初陛下便已经允诺的。”

    “这样最好,犯下了弑亲的罪行的人,就让一切结束在阿格里尼翁城中吧,陛下终究不能让养不熟的狼来咬自己啊,”男子嘿嘿笑道看着米哈伊尔皇帝派来的使者,随即吩咐左右下令,“下达命令给南岸的伏兵,所有人全力追击,绝不要让他们逃到色萨利去。”

    “是!”

第三十八章 夜幕的谎言

    皮尼奥斯河南岸的天空浓烟密布,投射机射出的沥青木桶点燃了树枝杂草,化作一片火海将森林吞噬。在火光的映衬下乌黑的烟柱从方圆数十里都能清晰看见其正盘旋升起,犹如通天塔一般直插云霄。当追杀的伏兵蹚水过河之后,只见河岸边的一切都已经统统被焚毁。

    空气中此时只有灰烬的味道。当一名军官从马上跳下来查看情况时,却失望的发现一片白地几乎一点有用的东西都没给他留下。

    这场大火看起来并不是单单靠着燃烧火焰的沥青木桶造成的,被追击的对方似乎有意推波助澜,将一切痕迹全部化作灰烬。这下连一点斩获都没有,不知道该如何交代的军官不禁有些焦躁。

    “大人,两条路,我们要不兵分两路去追?”

    “追个屁!他们脑袋坏了才会走南边,向东追击!那边还有我们的人埋伏在那里,他们一个也别想跑!”杀气腾腾的军官骑上了战马下令道。

    而这时对面的树林中忽然传来了响动的声音,立即引起了追兵们的警惕。

    “什么人!”弓箭手扯开了弓弦搭上了弓箭对准幽暗的林中人影,大声喝道。

    “快出来,再不出来,我们就放箭了!”

    “不要放箭,不要放箭,是自己人!”树林中一个人边说话,边走了出来。只见他一身打扮和这些追兵们身上的衣服一模一样。

    见状,弓箭手们这才垂下了弓箭,只见来人一副灰头土脸的模样,显得十分狼狈,衣冠不整。

    军官望着这名士兵不由侧目,问道:“自己人?你是在谁手上效劳的。”

    “是拉里赛大人,我是他的斥候,刚才树林里面被投石机射来的沥青烧着了,我差点没有跑出来。我是奉了拉里赛长官的命令来找您的。他要我告诉您——”他缓步靠近,身上的烟灰味直喷到军官脸上,“——目标已经找到了就在林子里,不过树林之中到处都是浓烟,拉里赛大人担心会有漏网之鱼所以没有轻举妄动。所以让我请您一同协助。”

    “拉里赛那家伙还是和一如往常小心的很。行吧,你前去带路就是了。”军官脸上难掩兴奋之色,这可是大功一件,没有被同僚独吞对他而言再好不过了。

    斥候点了点头点头。“拉里赛大人事先偷偷将树木积成一个柴堆,那伙人现在正在那里歇脚,您一到只需举火为号便可以前后夹攻,绝对不会逃掉一个人。”

    “这样再好不过!看来拉里赛这家伙想的倒是十分周到啊!”军官在马鞍上俯身拍拍斥候的肩膀。“这件事情你大功一件,事成之后我会重重赏赐与你的。”

    “多谢长官,为您效劳是我的荣幸。”斥候感激不尽地低头说道,说罢便利落地为一行追兵引路,尽管大火烧着了一大片森林,但是通往赛萨里安的那条小路却是并未有什么问题,看着路上留下的痕迹,军官暗中心理点了点头。看来目标的确是从这条路走的。

    ……

    ……

    ……

    “阿尔塔那家伙去了那么久怎么到现在还是没有动静?该不会是被人发现了吧!”埋伏在林子里,拉里赛率领的这一支伏兵已经等候多时了,却依旧没有等到他们的目标。不耐烦的军官已经派出去了好几拨斥候到森林中查看情况却都是泥牛入海。这不禁让拉里赛有些急躁起来。

    “想必是道路复杂,所以耽误了些时间吧!既然老爷们已经说了目标必然会从此路过,只需多等一会儿,兴许便到了。”一旁的副手宽慰道,可是却对拉里赛心理的焦急没有丝毫缓解。

    “我现在是担心,要是被瓦兹德那家伙捷足先登的话,我守在这里就是浪费时间白费力气。”拉里赛话语中颇有不满,显然对自己的同僚安排了那样一个不错的任务男人打心底是不平意的。

    “长官您不必心中不快,我想上帝还是会眷顾您的,只要干掉那群家伙咱们一定会得到加里夫斯伯爵的重赏的!”

    “嗯,还有米哈伊尔陛下的赏赐,但愿事情会像你说的那样顺利。”听着手下的吹捧,拉里赛倒是颇为受用,心态也比之前好了一些。

    “只盼长官您到时候发达了不要忘了提携我一二才是。”一旁的这名副官脸上露出谄笑。

    而这也让拉里赛更加得意,不禁飘飘然道:“这是自然,既然男爵把派你过来协助我,那么我们之间的交情这点事情肯定小事一桩。”

    “对了,还没有问过你叫什么来着?”忽然想起来自己还不认识身边这人姓名的军官扭头问道。

    而身旁的副官这时说话的语气忽然一变,淡淡地回答:“我叫福卡斯。”

    ……

    就在这时,一名士兵的低呼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有人过来了!”

    顺着士兵指过去的方向望去,只见大路上火光映照下有人影正不断来回穿梭,正朝着这边过来,尽管黑漆漆一片看不到什么人,但是拉里赛一眼便认定了是久候多时的猎物终于进来他的伏击圈了。不假思索的军官立即下令让弓手准备好埋伏。虽说地形上这里并不适合伏击,但是黑夜之中出其不意,拉里赛自认自己这边人数众多,相信绝不会让眼中的目标逃走的。

    只等目标一步步靠近,拉里赛十分有耐心地等待对方进入预订的包围圈,他在这儿已经堆好了柴堆,只要一点火便是进攻的信号。

    ……

    另一边,瓦兹德率领着自己手下的两支百人队跟着引路的斥候一路深入漆黑一片的树林中,已经入夜,纵然外面火光冲天,但是树林深处还是很难见得清楚,不敢打草惊蛇,瓦兹德命令部下只有前队人马打着火把,后面人则摸黑前进。

    “还有多久的路程?”望着前方带路的斥候,军官不由有些不耐烦。

    “就快到了,大人,这条路我记得真清楚绝不会出错的。”前方不紧不慢走着的斥候回答,就在这时对方却突然停下了脚步,吓了瓦兹德一跳。

    “你停下来干什么,怎么了?”在漆黑一片的情况下,下意识神经紧张的瓦兹德握紧了手里的剑。

    但下一秒,停下的斥候却转身说道:“我们已经到了。之前我特意在这里做好记号。”说着他指了指自己脚下的土地,而军官顺着对方指的方向拿着火把看,只见那儿的确有泥土掘开又掩埋的痕迹。

    “那现在他们人呢?”见终于找到了目标,瓦兹德吐了一口吐沫在手心上,跃跃欲试,但却被斥候阻止了下来。

    “嘘,大人,先不要打草惊蛇,我现在去联络拉里赛长官,当柴堆火光一起的时候,您只需要全力冲杀过去便可,确保一个也逃不了。”

    “好!”毫不犹豫答应了斥候的请求,拉里赛放心地让斥候独自一人前去联络,昏暗的光线中,谁也没有注意到离开的斥候脸上挂着诡异的笑。

第三十九章 黑狐军旗

    “点燃柴堆!进攻!”蛰伏在黑夜之中,注视着目标终于踏入了自己早就准备好的包围圈中,拉里赛猛地大吼一声。

    在他的命令声中,众军身后的柴堆瞬间升腾起熊熊烈火,火光的映照下,树枝的影子犹如魔鬼爪牙的延伸笼罩在人群之中。

    在拉里赛身先士卒的带领下,已经等候多时埋伏在这里的两支百人队朝着目标发起了冲锋。

    而另一边,一直在等候进攻信号的瓦兹德率领着他麾下的两支百人队也终于等到了柴堆之中烈焰升起。在黑夜下,那炽热的火焰闪耀得人眼睛都有些刺痛。但管不得这许多,迎着火光,瓦兹德也振臂一呼大声呼喊:

    “列阵趋敌,随我冲锋!”

    两支百人队随即列成希腊式方阵,组成冲击的横阵向眼前的敌人掩杀过去。

    虽然柴堆的火焰烧的旺盛,但在幽深的林间小道中依旧让人看不清眼前——除了模糊的身影,每一名战士肩膀靠着彼此,并力向前,犹如一柄利刃朝着前方猛刺过去。

    “杀!”

    喊声惊天动地,震散了在树林中栖息的群鸦,飞散开来在火光的照耀下仿佛群龙在狂舞。

    但是很快这些冲锋的士兵们便察觉到了不对——他们本以为自己将如最锋利的剑刺穿腐朽的皮革一般击溃自己的敌人,可是当与对面的黑影碰撞时却仿佛利剑劈砍磐石。

    黑暗中,两支看不清彼此的军队碰撞在一起,厮杀之中,无数长枪洞穿对方的身躯,无数面盾牌砸向对方面门,士兵们低声咆哮,交相厮杀在一起,毫无退却之念……可是突然旺盛的柴火一闪而过的火光却让他们在刹那之间看清了对面与自己厮杀的人真正的面目。

    火光之中,两支色萨利的军队攻击的哪里是他们想要追杀的亨得利尔一行人,刚才分明是他们在黑暗中自相残杀,仅仅一瞬间便已经死伤数十人。

    “怎么会,”陷入震惊的拉里赛听见对面的瓦兹德呢喃,“我看见柴堆的火焰,难道不该是……”这时,所有的士兵们都冷静了下来停止了攻击,双方都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可也恰是这时,战马嘶鸣的沉重喘息悄然而至。拉里赛和瓦兹德两人都意识到了什么。

    中计了!

    战马跃起仰头嘶鸣。

    那声音在这一刻让所有人都感觉刺耳恐怖,充满痛苦。

    循着声音远远望去,瓦兹德和拉里赛两人这才惊恐的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一支骑兵已经无声无息地包围了他们。

    “这是——”瓦兹德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握着长剑说不出话来。

    拉里赛则冷静的多,“那儿,”军官指了指,“我们从那条小路突围出去。狭窄的地形足够我们甩开追兵。继续留在这里,这些骑兵很容易吃掉我们。”当机立断拉里赛挥舞长剑,率领自己零乱的士兵们向西北角方向的下路攻去。见状,无可奈何的瓦兹德也没有其他的选择也带着自己的军队冲进一群骑兵中。

    “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的目标不是只有几十人吗?而且刚才你派斥候联络我不是说举火为号?为什么我进攻的时候攻击的却是你们?”

    仍然对发生的一切无法接受的瓦兹德咬牙切齿道。

    “斥候?”步军横阵面前掩杀过来的骑兵四散躲避,沉着指挥的拉里赛眉头微微一皱。“我的确派出斥候侦查但从来没有要他们联络你。柴堆也是我用来指挥进攻的信号。”色萨利战士一边怒吼,一边挥砍,一时间挡在面前的轻骑兵也不敢正面撄其锋芒。可越想越不对劲,越战越不对劲,突然他们发现更多人从树丛下出现,这一次不再是装备简陋的骑马军士,而是——铁骑,重装的甲骑具装。他们在战场上出现彻底打乱了拉里赛和瓦兹德突围的计划,想要重新列阵以对付新的威胁,但他们一半的手下已冲了进去。

    “撤退!”拉里赛大吼。

    然而回应他的是四下传来号角声,洪亮尖锐。这号角声让色萨利士兵更加惊慌,他们忙乱地组成方阵。但已经太迟,组织上的混乱,令他们的动作也慢了。还没有等得及盾墙列好,重装骑兵便从森林中出现,正西、西北和正北三个方向,三队整齐的重骑兵,已冲向色萨利人。

    火光照耀的确让人们看清黑暗的林间,但是这时却让他们亲切体会到骑兵冲锋形成了威慑。那些披甲胄的战马在昏暗的火光中犹如缓缓移动的肉山,不可避免的恐慌彻底击垮了仍想要抵抗的士兵们的信心。成百数十的士兵抛下了武器逃离战场,瓦兹德也支撑不住放弃丢盔卸甲而逃。可还是晚了一步,被撞到马蹄下,当场便被披着甲胄的巨兽踩踏得粉身碎骨。

    “向东退却!”拉里赛想起那里还有自己之前布好暂歇的营地,东边也是唯一没有骑兵堵截的方向,不顾一切地带着剩下的人撤退过去。

    可当他看见营地的帐篷时,稍稍心中升起一丝希望。突然间,一群弓箭手从帐篷中钻出,一言不发便朝着色萨利士兵放火箭。

    而为首指挥这些弓箭手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之前在自己身边极尽奉承的副官“福卡斯”!此时的对方已经脱下了色萨利的战袍,换上了白色的亚麻战袍乌金色盔甲,气度在拉里赛眼中和之前分明判若两人。

    这下,拉里赛也意识到从一开始自己便陷入了圈套,可现在想什么都太迟了。来不及躲闪的拉里赛当场便被两支弓箭左右射中了肩膀跌落下了战马。

    这一击彻底击垮了这些尚且有些斗志的人,他们甚至没有勇气举起手中残破的盾牌,而他们身后越来越多的人从森林里涌出,不仅有重甲骑兵,还有穿短马甲的游牧骑射手和一些散兵,数目远远超过了他们。摆在这些色萨利士兵面前的选择此刻只有束手就擒或者死战到底了。已经丧失勇气的他们无疑选择了前者。

    这哪里是他们在伏击,分明早已经成为了对方的猎物。身中数箭的拉里赛嘴角发出绝望的苦笑。

    只见一面面舞动的旗帜在头顶飞舞。风吹得旗面不停摆动,重伤的拉里赛也看不清楚,但瞥到一只黑色的狐狸在赤红色的军旗上张牙舞爪。鲜红色和漆黑色将相辉映的图案。这谁的纹章?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18032/ 第一时间欣赏伊庇鲁斯的鹰旗最新章节! 作者:风兮大人所写的《伊庇鲁斯的鹰旗》为转载作品,伊庇鲁斯的鹰旗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伊庇鲁斯的鹰旗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伊庇鲁斯的鹰旗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伊庇鲁斯的鹰旗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伊庇鲁斯的鹰旗介绍:
1204后的拜占庭帝国已经土崩瓦解,而作为仅有的继承者尼西亚,伊庇鲁斯和特拉比松却仍然在勾心斗角,全然忘记了国仇家恨。在君士坦丁堡的拉丁僭主自诩为罗马人的皇帝,而在北方保加尔人正肆虐着贪婪吞噬帝国的遗产,突厥人也蠢蠢欲动蚕食企图啖其血肉,可是在更遥远的东方一股潜在的力量蒙古人也已经悄然兴起。帝国的崩塌似乎已经完全不可逆转,而查士丁尼又将如何扭转着已经倾颓的局面,让复兴的鹰旗重新飘扬呢?伊庇鲁斯的鹰旗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伊庇鲁斯的鹰旗,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伊庇鲁斯的鹰旗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