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帝国之心
在其名为拉丁大叛乱的浩劫终于平息之后——莫利亚,终于迎来了难能可贵的和平。而这和平无疑是靠着无数人的生命所换来的。以铁腕手段,查士丁尼在米斯特拉斯重建帝国权柄,被处决的贵族人头滚滚,而他们的采邑和财富也因此成为了这片焦土复苏的支柱。
曾经贵族和修士掌握的免税土地如今已经没有了主人,而这些土地自然而然被查士丁尼所拥有。但如何处置这些土地无疑是一个巨大的难题,有人曾提议,将土地分给有功的将士们,也有人坚持要将土地用于安置流离失所的平民,双方观点各有自己的合理理由。前者是为了安抚死难的将士,后者则是为了平复战火给罗马子民带来的创伤。
最终,查士丁尼选择了折中的方案,他将大批土地封赐给这次平叛战争中有功的将士以及坚定支持自己的莫利亚旧贵族,但仍有约一半土地被迅速分配给无地农民,同时所有军功者和贵族的土地都无权买卖,与此同时,查士丁尼将原来由包税人随意确定的五花八门的苛捐杂税合并为一种土地税,由莫利亚总督府统一按土地优劣确定税额,简化纳税手续。这无疑让所有人都可以接受,贵族们获得了相当的利益可以继续支持查士丁尼,农民的纳税额要比拉丁人统治时期甚至之前罗马贵族统治时期低得多。由于大量旧贵族死伤,在很短的时间里,查士丁尼任命的22名检察官可以顺利实行了对莫利亚的土地进行了彻底的丈量,这令莫利亚实际土地面积比包税时期大增,因而在农民负担有所减轻的同时,查士丁尼能够得到的税收上升了。但是光靠这些显然还不够,查士丁尼还采取严厉的手段对重要经济作物实行专卖政策,并向一些贫苦农民提供种子、牲畜、农具和贷款。通过以上手段,莫利亚遭受巨大的创伤终于得到了安抚,尽管想要恢复还远远没到那个时候,可是莫利亚的人们终于可以暂时忘却苦楚,为未来继续耕耘。
这一刻,一切仿佛又归于平静。拉丁人的势力已经连根拔起,亚该亚侯国的归降者已经被安置在了帕特雷没有了威胁,勾结外人的旧贵族也尽数消灭,似乎这块饱受苦难的土地终于摆脱了她的噩梦。
科林斯边墙内的平原上,一支队伍此刻正低调的穿过田野里,而阡陌之间耕作操劳的农夫们看到了队伍前飘扬的旗帜时,纷纷放下手中的活跪下感谢着马上的人。
而骑在马上的正是从米斯特拉斯启程前往雅典的查士丁尼。
在不久前,雅典的拉丁人被比萨海军尽数消灭之后,查士丁尼便收到了比萨人的邀请,说是共同庆祝这次胜利同时再商量一些相关事宜。
查士丁尼借此机会,并没有坐上比萨的船从海上前往雅典,而是轻车简从,穿过了整个伯罗奔尼撒巡视整个总督区。他所过之处,各地的大小官员纷纷战战兢兢,这正是查士丁尼所需要的效果,通过对土地的控制,他可以让整个土地上的人意识到自己的生存已经被查士丁尼日益复杂的行政机器所操纵,尤其是农民们,他们开始认为自己是在为查士丁尼而劳作,以至于在路途中,查士丁尼偶遇到仍然有心怀不轨的保税人企图讹诈农民的钱财时,被当面驳斥道“我们是总督的农民,你们的好日子已经到头了。”
新的轮作制度,新的税收措施,佐以严刑峻法,查士丁尼终于成功的让百废待兴的伯罗奔尼撒正是走上了正轨。但是并非一切都是这样顺利,整个莫利亚虽然已经尽数被查士丁尼掌握,可是雅典城,这座锁钥之地此刻却被异族控制,待价而沽用来威胁着自己。
处理比萨人现在已然成为了查士丁尼面前的当务之急,但如何处理,直到现在查士丁尼和的部下们仍然没有完全达成一致。
……
“这个时候我们一定要去雅典城吗,查士丁尼殿下?”撒留乌斯望着查士丁尼说道。在聂乌斯基明确表示反对之后,查士丁尼还是欣然接受了比萨人皮埃尔的邀请前往雅典城赴宴,可是在明眼人看来,这一去绝非是明智之举。尽管作为之前共同镇压拉丁人叛乱的盟友,比萨人提出的贪婪条件此时已经让双方合作的基础荡然无存。几乎所有人都反对查士丁尼的这次出行认为这样实在是太危险了。
然而,查士丁尼却显然有着自己的主张,力排众议的他此行只带了撒留乌斯和少量亲卫骑兵。面对身边人的质疑,查士丁尼依旧显得沉着冷静,似乎早有对策。
“撒留乌斯,既然你觉得我们没有必要去这一趟,那么你觉得我们现在的当务之急应该是什么呢?”骑在马上,查士丁尼反问道。
“既然那些比萨人如此贪得无厌,那么我们就应该用雷霆手段来惩罚他们!那些坐享其成的懦夫们根本不会是我们的对手。查士丁尼殿下,我们应该突袭雅典城,凭比萨人那点兵力根本不是我们的对手。”撒留乌斯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而这不仅仅是他一个人的主张,更是其他所有反对查士丁尼这次出行人的心声。终于彻底摆脱了拉丁人的桎梏,现在莫利亚上下没有人再愿意向卑劣的外国人做出任何的让步,强烈的排外思想令请战者数不胜数。
但这种狂热的思想自然不能影响到查士丁尼,他固然要将那些帝国的敌人全部驱逐出去,可是对复兴帝国而言,最重要并非是驱逐外辱,而是重塑这个古老的帝国。曼努埃尔皇帝之后的帝国统治者单纯地选择封闭自身,可是最终换来的却是拉丁十字军残酷地撕裂了帝国的屏障露出了脆弱的脏器。现在查士丁尼的使命只有一个,那就是修复帝国糜烂的五脏六腑,让帝国之心重新跳动,这样新鲜的血液才可以流淌到罗马的四面八方,从而令支离破碎的疆土重新拼接在一起,而非日后帕列奥略王朝那样虚有其表。
第六十七章 待价而沽
“我理解你的想法,亲爱的撒留乌斯。但是你说错了一点,或者说答非所问。那就是我们的当务之急从来不是那些外来的异族,从这场灾难发生起,真正令我们的罗马沉沦从不是那些外来的敌人,而是我们身后所谓的同胞。即便是现在,拉丁人占据着我们的荣耀之城君士坦丁堡,北方的贵族们却依旧还在内讧。现在真正的当务之急,是终结这场闹剧。”查士丁尼忽然拽住了缰绳停下,遥望着北方,此刻目光已经越过了科林斯的边墙,越过了海峡对面的阿格里尼翁甚至越过了伊庇鲁斯的鲁斯尼纳。
而看着查士丁尼的神态,撒留乌斯神色不由一怔,这才反应了过来。
“查士丁尼殿下,难道说您的意图是……”
“你猜的没错,我正是北上参与到伊庇鲁斯的内战之中去,这才是我的目的,才是现在真正的当务之急。”查士丁尼蓝色的眼眸中略过一道异样的寒芒,而撒留乌斯在这寒芒之中也捕捉到了那一丝不易察觉的野心。他立即明白了,原来这才是查士丁尼真正的目的。看来阿纳斯塔修斯老公爵真的没有选错人——查士丁尼所蕴含的能量远比他想象还要大,足以撼动如今罗马帝国的格局。能够追随这样的主君,对撒留乌斯而言绝对是荣幸。尽管眼前这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男子之前不过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平民,但是现在阿纳斯塔修斯大公既然已经选择他作为继承人,那么无论其他势力承不承认,只要查士丁尼手中有着权重和利剑便可以挑战王座上的任何人——这时罗马帝国千年之中永恒不变的真理。
“所以您一直留着比萨人是因为?”
“当然是因为他们的战船,提奥多尔杜卡斯虽然明面上派出了亨德利尔表示愿意和我们进行合作,可是我可以确定他不过是想要利用我而已,根本不可信任。”当日,亨德利尔甚至暗示提奥多尔亲王愿意以联姻条件促成双方的同盟,可是恰恰是这一点,查士丁尼确信了对方不可信任。从当初和那个男人见得第一面起,查士丁尼便确信了对方自矜贵族的身份从来只是把他当做是一颗棋子。直到现在也一样,只不过查士丁尼如今是一颗比较有用的棋子罢了,正因如此,提奥多尔绝不会愿意将他的女儿嫁给自己。放出这样模棱两可的话不过是为了摆布查士丁尼为他所用罢了。但有一点却是查士丁尼的确想要做的,那就是干涉这场杜卡斯的内战,只是他并非是为了帮提奥多尔或者米哈伊尔中的任何一人,而是为了自己。也是时候兑现他当初和穆兹菲乌斯之间的承诺了。
“可这些比萨人真的会就范吗?”撒留乌斯不禁疑惑道,在他看来,这些意大利人都是一丘之貉,想要利用他们没那么简单,而且比萨人只怕不会愿意为了他们得罪其他势力。
“当然会,因为他们足够愚蠢也足够贪心,以至于认为可以火中取栗,但是最终他们只会烫伤他们的爪子。”查士丁尼满不在乎地肯定道,之前拿塞萨洛尼卡作为筹码交换的时候,他便确认了这一点。
塞萨洛尼卡,马其顿平原上的坚城,那里将是他剑指之地,查士丁尼当然不会轻易拱手送人。但是阻隔他军队唯一的障碍便是爱琴海的波涛,即便是星罗棋布的岛屿上,那些潜伏的海盗对查士丁尼而言都是致命威胁,所以他必须拥有自己的海军。所以他看中了比萨人,因为他们的战船足够强大,同时也因为那些比萨人足够愚蠢。皮埃尔居然想要用雅典城交换莫东要塞以及整个莫利亚的专卖权,同时雅典的比雷埃夫斯港也一样要租借给他们,也不知道是他太高估自己还是完全低估了莫利亚的小狐狸是野兽的事实。
看着查士丁尼胸有成竹的模样,撒留乌斯不经愕然,尽管满腹狐疑,可是望着眼前主君似乎已经有了对策的模样,最终他还是将自己
……
……
……
与此同时,在科林斯的边墙之外,雅典城之中,比萨人的首领皮埃尔男爵也已经得知了查士丁尼已经快要到达的消息。只是查士丁尼选择从陆路上花这么长时间而不是直接乘船到来,着实令皮埃尔感觉到意外。
但不管怎样,他的目的现在已经达到了,这样的喜悦完全打消了他内心里的顾虑,现在所需要的仅仅就是等待了。其他任何多余的事情都不需要他来处理,作为一个商人,没有什么比待价而沽更令他愉快的了。
此时此刻,皮埃尔已经在畅想着自己到时候在整个莫利亚,不是在整个爱琴海沿岸建立起贸易据点的美好展望了。待到那时,皮埃尔确信他便可以在自己的母邦之中地位得到巨大的提高,那个时候说不定他可以掌握一座属于自己的城邦,成为一个真正的贵族了。这无疑是皮埃尔作为一个商人最大的愿望了,过去每当看着威尼斯商人出入亚得里亚海之中阔绰的身姿,这个比萨男人内心都充满了羡慕和不甘。而现在,他距离自己的愿望可以实现,已经到了唾手可得的一步了。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忽然从皮埃尔的背后响起打断了他的想入非非。
“查士丁尼的消息有了吗?”冷峻高傲的嗓音令人听了很不舒服,在皮埃尔的身后走来了一个年轻男子,而当他提到了查士丁尼名字的时候身上透着不耐烦的杀意。
而皮埃尔男爵摊了摊手,笑道:“我早就已经说过了,没有必要那么着急,结果您果然扑了一个空,不是么,罗曼努斯殿下!”
此刻,站在皮埃尔面前的不是别人正是阿格里尼翁亲王的长子罗曼努斯杜卡斯,而对他出现,这位比萨商人却不以为意,反而轻笑着打趣嘲弄着他一去无功而返。
而罗曼努斯懒得搬弄口舌,不耐烦问道:“我现在问你查士丁尼的消息有了没有,如果你不想回答,那么我们的交易大可以取消!”
罗曼努斯冷冷地望了对方一眼随即便要拂袖而去,而这时,面前的皮埃尔男爵才不紧不慢地说道:“不必着急,尊贵的殿下,您不过是为了查士丁尼的行踪,而他根本就没有走海路,而是直接穿过科林斯走陆路前来这里。按照时间算,现在差不多已经快到了科林斯和雅典之间的派拉霍拉了。如果您现在要趁着这个机会杀了他应该还来得及,只要我们之前商量的条件您可以如数做到,我绝对不会有任何干涉。”
冷言冷语的比萨商人平静地开出了自己的条件,这方才是他真正的目的,正如他一直恪守的那样,待价而沽绝对不会盯住一个买家才是一个商人最重要的成功之道。
第三章 各方抉择
【北方王必来筑垒攻取坚固城。南方的军兵必站立不住,就是选择的精兵也无力站住。——但以理书】
布拉赫纳宫殿中,年老的皇帝在他御座上闭目养神,在这个人人都在窥伺的冠冕之下,他已经在位第七个年头了。听起来似乎觉得这个时间并不算长,可是相比起之前的那三位皇帝,阿历克塞三世的皇帝之路能够如履薄冰一直到现在已经是十分难得了。
但是换得这一切的代价却是阿历克塞三世不得不向各个军区的普罗尼亚贵族们下放更多的权利来赢得他们的支持,让本来便因为保加尔人叛乱元气大伤的帝国更是江河日下,皇室的财政赤字日益严重,而内外的忧患更是越发压迫这个老人脆弱的神经。
他太厌倦这一切了,可是却无法摆脱。
“陛下!”这时,御座的一侧下,一个阴柔谄媚的声音传来。只见一个战战兢兢的宦臣正忐忑不安地匍匐在阿历克塞三世的脚下,等候着眼前天威难测的皇帝处置发落。而他正是当初给阿历克塞三世出馊主意的人。
“你来了。”
目光落在这个奴仆的身上,老阿历克塞皇帝本来那双浑浊的瞳子里一下子闪烁着精芒,这一刻,他不再是一个年迈的老人而是又变回了那个君临四方的皇帝。吓得胆寒不已的宦臣连忙噤声,他清楚自己的性命完全就在眼前的这位陛下手中摆布左右。
“显然皇后对之前所给的解释并不满意,她已经通过御前会议的支持重新调查那件事情了。瓦塔泽斯是怎么遇害的,我想你应该有一个所有人都满意的结果。”冷冷地说道,阿历克塞三世的声音里略带着愠怒,责怪着这些弄臣们连这么一件事情居然也没有能够办妥。今天一早,他的皇后,杜卡琳娜,便以近乎质问的口吻闻讯问他为何要刺杀财政大臣瓦泽塔斯,而直到这时就在深宫的阿历克塞三世才知晓了早在民间爆炸性传开的“皇室丑闻”。这简直令他颜面扫地,自然也就让阿历克塞三世无法对杜卡琳娜皇后的要求有何搪塞。在答应了彻查此事之后,恼怒疲倦的老皇帝召来了当初给他出主意的宦臣,也就是眼前这个罪魁祸首。
而此时此刻,心中叫苦不迭的宦臣却是有苦难言,只能跪在地上祈求皇帝可以给他将功赎罪的机会。
“此事一定有蹊跷,陛下,老奴这就派人去查。”
“现在已经没有这个必要了,皇后的人比你们效率可要高。我让你来是叫你处理另一件事情的。”阿历克塞三世否决了宦臣的请求,而是下达了另一条命令。
“是,陛下,老奴这次一定不会有半点纰漏。不知陛下有何吩咐。”
“但愿能够如此,我让你处理的事情这次很简单,让相关这件事情的人全部消失,怎么消失如何消失我不管,但是绝不能有一个人落在皇后的人手上,你听清楚没有!”
此言一出,听得匍匐在地上的宦臣身体猛地一颤,须知皇帝的怒火动辄伏尸百万,显然这一次阿历克塞陛下是真的动了杀心,让那些人消失不被皇后的人找到唯一的办法就是抹除他们的存在。
“遵命,陛下,只是【鸮】他们怎么办?”战战兢兢起身的宦臣微微迟疑,其他人其实都好办,可唯独那些人不好处理。
可是阿历克塞三世却毫不在意,“也一并让他们消失,我不想再见到他们,也不需要他们再去干什么脏活给我招惹这么多麻烦了。务必要干净利落。”
没有任何的犹豫,这就是皇帝之姿,对一切终生都是视若棋子摆布,随时可以抛弃。在得到了这样肯定的答复之后,宦臣点了点头,犹如蛇一般俯身退下隐入黑暗的角落之中而去。
……
……
……
尽管突然的戒严引起了骚动,但是居民们很快还是接受了这种事情,毕竟这几年来,他们早对这些事情习以为常。雨势减弱,天色也在这时暗了下来,当君士坦丁堡还在一片平和之中的时候,已经失踪多时的伊戈尔此时却命悬一线。
当他选择和眼前的男人摊牌之后,房间的里的气氛瞬间紧张了起来。与此同时,房间的门也被猛地推开,一群神色不善来势汹汹的人出现在了外面,而他们腰间佩戴的长剑也在这时出鞘。显然,刚才他们的对话也被这些人听到了。
而李锡尼望着门外脸上露出愠色,道:“谁让你们来的,都给我退下。”
“可是大人,是大小姐说……”
“够了!难道要让我说第二遍吗!”怒斥道,李锡尼的身上散发着令人不寒而栗的气息,顿时让门外本来还对伊戈尔气势汹汹的人们一下子矮了半截,纷纷低头噤声退了出去。
“看来我真的没有猜错,那幅地图对大多数人都没有用,除非你偷渡海峡前往可萨利亚才会需要它。”面带着冷笑的伊戈尔一语道破了面前男人真正的目的。
数百年来,黑海北岸的可萨利亚不仅仅是罗马帝国的粮仓更是财富之源,尤其是当前往东方的商路被突厥人占据之后,从特拉比松到君士坦丁堡的贸易线便成为了历代皇帝无比依赖的生命线。也正因为如此,黑海一直被严密地封锁不容许任何人染指,这让这片海域成为了神秘的禁区,从未被探索,即便是偷渡客也不敢深入其中。除非拥有详细的航海图,而这种东西有多稀有可想而知。
在发现对方之前假扮的罗斯商人身份之后,伊戈尔便已经隐约猜到了对方的意图,而现在看着面前李锡尼如此慷慨的出价,他终于可以确定这一点了。
“我为什么需要那副航海图。”可出乎伊戈尔意料的却是,说出这句话后,面前的意大利男人脸上神情却没有丝毫波动,反而露出了一丝微笑,“我想你一定误会了,年轻人。我需要的并不是那副航海图。要知道加拉塔的海关可是根本不允许任何罗马人之外的人出入海峡的,更何况我连一艘船都没有。我之前已经说过我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商人,可没有那么大的财力。”
而听完了李锡尼的回答,这一次伊戈尔却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引来李锡尼的侧目。
“这有什么好笑的吗?”
“哈哈哈,没什么,只是单纯觉得您编瞎话的样子实在和刚才那样的形象一点不搭而已。哈哈哈,我想就连您也没有察觉到这一点吧!李锡尼阁下。”伊戈尔止住了他的笑声,目光也随即锐利了起来,“您说您没有一艘船,可是其实我们现在不就正在您的船上么,虽然的确停的很稳就是了。君士坦丁堡的港口毕竟是最为优良的避风港了。”
“我听不懂你说的是什么。”李锡尼仍然没有承认伊戈尔所说的话。
但是眼前的瓦良格年轻人却不慌不忙道:“那我就说的更清楚一些——”
“虽然天色已晚,但是从您身后窗户外,我可以看到普莱西亚海门外那座悬崖上的烽火台,那座烽火台其他的城门可是都没有的,因为那里相传是巴希尔皇帝为了抵御从海上而来的罗斯人袭击修建的。我记得这里应该是没有什么建筑物可以看到它的。”
“除此之外,刚才您冲动的部下们也同样暴露了很多有用的信息。底比斯生产的航海长靴,我想一般的商人是不会有这种东西的,那是帝国海军的标配。我想这应该就是你们的计划吧,假冒成军队的船蒙混过关。不过有一点还是要提醒一下,海军使用的可不是罗姆法亚剑,而是一种更短小的佩剑。当然,如今这种时候,海关的那些人都已经被拖欠了好几个月军饷只怕根本懒得管这些细枝末节。”
“现在我说的够清楚了么,李锡尼阁下?”
气氛一瞬间死一般沉寂,这一刻,原本态度温和的李锡尼脸上的神情一下子便冷了下来。他望着伊戈尔的眼神也变了许多,不得不承认,自己对眼前的这个瓦兰吉年轻人太低估了。伊戈尔所说的确是他心中所想的,而本来他的露面也是无可奈何之举,因为没用的手下一下子便暴露了自己的身份,而获得航海图又是当务之急,李锡尼才选择和伊戈尔见面。然而现在看来,这个决定是错误的,这个瓦兰吉年轻人很危险。
“看来我的确是小瞧你了,年轻人,但是有的时候这么聪明并非什么好事。”
李锡尼的眼睛里掠过一道寒芒,这个时候,这个男人的心中第一次升起了杀意。只是他仍然还在权衡,究竟应该怎么处置面前的伊戈尔。本身当交易结束之后,他便会悄无声息离开和眼前的年轻人不会有任何交集,但是现在伊戈尔完全打乱了他的计划。杀了他,开什么玩笑,让一个瓦兰吉卫队的武士悄无声息抹除根本不可能。一旦动静闹大,加上现在君士坦丁堡莫名的戒严,后果不堪设想。
而且航海图还没有到手,他必须尽快离开君士坦丁堡,现在还不是抹除掉这个潜在的威胁的时候,权衡再三,李锡尼最终还是决定继续进行下去双方的谈判。
而正当李锡尼踌躇的时候,伊戈尔却忽然开口说道:“是否是好事我不清楚,但是现在整个君士坦丁堡已经开始戒严了,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背后应该和你们这群人多少有些关系。倘若不能快点离开这里,对你们来说,处境只会更加糟糕。”
伊戈尔的话正好戳中了李锡尼的痛处,此时的君士坦丁堡已经是风声鹤唳,皇帝麾下的罗马禁卫军正严加排查城中所有的可疑人等,李锡尼已经感受到自己的处境愈发不妙。
听了这番话,李锡尼的神色愈发阴冷,道:“你究竟知道什么!”
“只是猜测而已。”望着李锡尼的反应,伊戈尔也心中暗暗感到意外,看来这些神秘的家伙真的来头不小,自己随便说的一句话居然引来那么大反应,难不成他们真的和那件事情有关?不由地想起了瓦西里大叔之前对他说的事情,伊戈尔隐约猜到了其中的联系。
而这时,李锡尼也渐渐从之前的震惊中平复下来,冷冷道:“这不需要你来提醒,既然已经没有什么好掩饰的了。那么就直说了吧,我只要那张航海图,只要你交给我,我可以保证你可以安全的离开这里。就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而我也不会再回到这里。”
一切都没有发生?真当我那么好骗呢!
听完眼前男人这个男人做出的所谓承诺,伊戈尔心中却是冷笑了一声,他知道对方这句话根本就是一句虚言而已。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即便是那册《往年纪事》真的在他的手里,只要对方拿到手势必会杀他灭口。唯一的选择就是尽可能拖延时间寻找对策,不过现在更大的难题是,现在他手上根本没有对方想要的东西,若是被对方知晓,恐怕真的便要交代在这里了。
究竟该如何脱离这个危险的境地!这一刻,瓦良格年轻人的额角也渗出了一层冷汗。
而就在双方的谈判陷入僵持的时候,突然间,紧闭的房门被突然踢开。
一个纤弱的身影走了进来,在李锡尼和伊戈尔两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把锋利的罗姆法亚长剑便架在了伊戈尔的脖子上,而动作之快简直就像是发生在一瞬间。
那一刻,伊戈尔几乎以为自己就要人头落地,可是在最后一刹那,李锡尼先生呵斥及时阻止了这一幕的发生。
当脸色苍白的伊戈尔回过神来,这才看清了眼前拿着剑指着自己的是一个年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女孩。跟随着她的还有刚才那群气势汹汹的男人们,而此时的他们却居然跟随着一个小女孩后面。
伊戈尔暗暗地打量对方,准确的说,她比自己还要小一些。但是身上的气场却让人一点也不敢轻视的年幼,少女也不想说什么威压的话,仅仅用着她的剑架在了伊戈尔的脖子上,这已经足够了。
只见她熟练地运剑,让剑身一分一分地沿着伊戈尔的脖子滑动却不伤皮肉分毫,最终让剑尖停留在伊戈尔的咽喉处。这一刻,伊戈尔紧张地甚至连吞咽口水都不敢。
这时,伊戈尔也看清了面前少女的面容——她的眼睛是深绿色的,像是郁郁葱葱的森林,即便是身上早已经杀机毕现,但是那片森林也没有任何风吹草动。而这才是最令人感到耸立的——冷漠的眼神已经说明了眼前的这个女孩早已经习惯了杀戮的节奏。
“够了,艾丽莎,我之前不是已经说了,不要轻举妄动!”目睹了发生的一切,李锡尼不由掩面道,口气中充满了无奈。
“爸爸,我们干什么要在这个油嘴滑舌的小子身上浪费那么多时间?”少女的腰勒得极细,笔直地站立着,而她握剑的手极紧,眉目间带着慑人的威严,让人不敢亲近。可她又是那么的美丽,如果说刚才的侍女是灿若霞光,那么眼前这个女孩就像是寒风中雏菊,清冽动人。
“咳咳,前面的话我觉得有失公允,但是后面这一点我表示赞同,如果浪费了你们的时间我觉得非常抱歉,希望你们能够让我趁早离开这里。”伊戈尔咳嗽了两声想要打破这个突如其来的尴尬气氛。
可是来不及反应,少女另一只手中的剑柄砸在了伊戈尔的胸口上。
“闭嘴!我没有让你插话。”名叫艾丽莎的女孩冷冷地说道。
但被这么来一下的滋味绝不好受,伊戈尔痛的龇牙咧嘴,就这么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少女,褐色的长发,深绿色的眼瞳,本来是看起来柔弱的女孩,可是谁想却有这样的怪力。可是相比起这一击,更让伊戈尔诧异的却是对方的声音居然这么熟悉,而当他脑海中再一次响起那个声音的时候,李锡尼的声音却在这时响起。
“看来你也已经记起来了,之前的确是我的女儿不礼貌将你打晕了带到我这里来。”李锡尼一边屏退手握长剑的女儿一边看着伊戈尔解释道。“我不希望再发生不愉快的事情了,伊戈尔先生,只要你交出我想要的东西,我就保证你可以安全离开这里。我以圣波尼法爵的名义起誓。”
而见对方郑重地做出了承诺,李锡尼甚至拿出了主保圣人来向自己起誓,伊戈尔也脸上露出了一丝犹豫,而促使他这样转变的除此之外,还有李锡尼身后那朵严酷的雏菊所带来的威压。最终,做出选择的伊戈尔拿出了自己最后能够想到的解决方法。
“那册书现在的确不在我的身上,所以我拿不出来。但是——”望着对面差不多要将自己贯穿的目光,伊戈尔连忙继续补充道:“但是,那副航海图是我从小看到大的,所以我可以原封不动重新画一幅给你,这样的话,我想对我们大家来说应该是唯一好的解决办法。”
房间里,本来还躁动的声音随着伊戈尔的答复戛然而止,而在这样的气氛之下,所有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最终都朝着面前这个油滑的小子身上报以怒目而视,可是除此之外,无奈感也令他们没有再作任何的尝试……
“看样子我是真的小瞧你了,伊戈尔先生。”李锡尼也忍不住站起身来拍了拍伊戈尔的肩膀说道。
第六十八章 黑夜之城
“只要您能够兑现得了之前的承诺,我保证对这件事情绝不干涉。”望着面色冷峻的罗曼努斯杜卡斯,皮埃尔男爵似笑非笑地说道。
而同样盯着眼前市侩的比萨商人,罗曼努斯冷哼了一声,道:“事成之后,当然说话算数,就怕到那个时候你自己太贪心,一口气吞不下噎死。”
“这一点就不劳费心了,罗曼努斯殿下。”皮埃尔也是脸色一冷,现在可不是他有求于人,自己大可不必放低姿态。
事实上,这就是皮埃尔的两手准备,就之前他和拉丁叛军暗通款曲一样,这个狡猾的男人又找了另一个买主——阿格里尼翁亲王之子罗曼努斯,不过他背后站着的自然是他的父亲,至于交易的商品便是查士丁尼还有他手中让所有人垂涎的莫利亚军区。对方给出条件远比查士丁尼给自己的更加优渥,而且一位伊庇鲁斯的亲王信誉要比一个军功暴发户靠谱得多,更不用说这样做,皮埃尔还免去了再有人打自己舰队主意,对此他自然何乐不为。
但是,在此之前,皮埃尔还必须要和罗曼努斯做最后的确定。
“罗曼努斯殿下,差点忘记了一件事情。虽然不是不相信您的信誉,但是我们之前已经说好了的——我想先看看定金应该没有问题吧?”皮埃尔突然话锋一转,问道。
而此言一出,一直跟随在罗曼努斯身边的侍卫们脸上纷纷露出怒意,望着这个胆大妄为的比萨商人上前踏出了一步。
可是在同时,房间外,这时也传来了脚步身,罗曼努斯循声望去,只见一群气势汹汹的人也出现在了外面,正是之前被皮埃尔男爵收买的那群海盗们,能够拿下雅典城全是依靠这些亡命徒。感受到了气氛紧张,罗曼努斯随即用眼神压制住了自己身旁躁动的手下,尽管他很看不顺眼这个意大利商人,但是他此行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查士丁尼。
“不要再节外生枝了,把东西先给他。”罗曼努斯不耐烦地说道。
“是,殿下。”左右点了点头,随即将身后的大箱子搬了出来,这口箱子显然十分沉重,以至于几个魁梧的侍卫都哼哧哼哧费了好大劲才搬到了皮埃尔的面前。
另一边,在比萨商人的示意下,海盗头子雅罗斯拉夫走上前去掀开了沉重无比的大箱子,而里面此时正躺着满满的钱币。足足二十磅的黄金和一百磅的白银,这笔钱足以武装一支颇具规模的精兵!这一笔钱,就是皮埃尔索要的报酬——当然,这只是一部分。
“这些钱都是之前商量好的,其余的东西得等查士丁尼死了你才能拿到手。”罗曼努斯冷冷地说道,并看着眼前周围的罗斯海盗们,露出了不屑的目光,“我劝你还是不要相信一群海盗比较好。”
“我觉得还行,至少在我看来,明码标价,比其他什么狗屁忠诚要靠谱的多。”皮埃尔满不在意地说道,走上前去清点着属于自己的报酬。
看着这些美妙的诺米斯玛散发着迷人的光泽,皮埃尔男爵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让手下把箱子带下去。他完全相信了对方,而除了这一笔巨额财富之外,当今日查士丁尼的人头被送到这里之后,整个莫利亚重要的港口都将为他所有,到那时候,自己一定可以回到母邦地位飞黄腾达。畅想着这一切,皮埃尔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
“能与您合作非常愉快,罗曼努斯殿下。当然,这还要感谢提奥多尔亲王,以后还有什么事情帮忙,我一定随时恭候。”
皮埃尔举起了手中的酒杯,但是罗曼努斯根本懒得理睬,而是走到了窗台前,望着日落后渐渐变黑的天空,脸上残忍之色也随即浮现。
我说过了,在阿格里尼翁的耻辱我一定是要奉还的,这一次你必死无疑。
罗曼努斯·杜卡斯暗暗攥紧拳头,他在马其顿得知了这里发生的事情之后便日夜兼程赶来,为的就是要置查士丁尼于死地。只要莫利亚的小狐狸死了,那么没有主心骨的塞萨洛尼卡便唾手可得,而莫利亚的那些乡巴佬也就不足为虑了。
……
……
……
当阴谋还在酝酿的时候,另一边,查士丁尼一行人已经跨越过科林斯的边墙。这之后,便是狭长的阿提卡半岛,而那里则坐落着古城雅典。曾经的文明之城,地中海最繁华的所在,而如今早已经没有了千年前的荣光。
只是无论是斯拉夫蛮族的蹂躏导致的中衰,还是不久前拉丁人入侵所带来的创痛,都令雅典这座城池此刻显得如此萧条冷清。
望着一路上荒凉的原野,查士丁尼也不禁唏嘘万分,两年的苦战,直到如今他才不过是迈出了光复帝国的第一步而已,而以后的路还长着呢。
虽然距离目的地还有一段距离,再赶路一段时间就可以到了,但是查士丁尼还是命令随行的部队在派拉霍拉暂时休整一夜。
“所有人今天就在这里驻扎吧!”由于战火,四处已经没有了人烟,查士丁尼选择了面前这座荒废的古堡,此处曾经是十字军修建,但是现在已经废弃不用了,尽管寒酸但是留宿一宿问题不大。
可是对于这样的决定撒留乌斯却有些犹豫,“查士丁尼殿下,我们这样大的目标暴露在这里恐怕会有危险,万一有人图谋不轨的话——”此去本来就是很危险的举动,对面的比萨人聚鑫叵测,而这样大咧咧地在距离雅典城不远的地方驻扎,只怕会是给人偷袭的机会。
可是对撒留乌斯这样的担心,查士丁尼却一点也不慌张,而是报之以意味深长的微笑道:“我这样做自然有这样做的道理,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天色已经不完了,明天还有事情要做,趁现在让所有人好好休息一晚上养足精神吧。”
说完只身一人跳下马的查士丁尼自信万分,只见他一个人走进了已经荒废的古堡之中,而漆黑的城门犹如一头巨兽的大口仿佛将其一口吞噬,完全不见了踪影——但是下一刻,查士丁尼手中的火把忽然亮起,将眼前的黑暗一并驱散。望着这一幕,撒留乌斯微微愣神,随即他的脸上也露出了释然的神情,既然这位被大公选中的殿下都这样决定了的话,那么即便是在艰险的道路,那么他也只能一同陪同走下去了。
而且,自己也是该试着相信这位自己未来的主君了。
第四章 无可奈何的选择
【耶和华说,我必将犹大人从我面前赶出,如同赶出以色列人一般。我必弃掉我从前所选择的这城耶路撒冷和我所说立我名的殿。——列王记】
君士坦丁堡的夜幕下,教堂的钟声响起,悠扬地回响在夜空之中。
此时除了巡视的士兵以外,大街上此时已经空无一人。在一处旅馆外,巷角转折处,只见几个黑影一晃而过,匆匆赶来似乎不想让人发现自己的踪影。而转角便已经看见了在自己的面前早已经有许多人在这里等候多时了。
“你们来了。”看不清面貌戴着兜帽的男人开口说道。
“我们来了,大人。”几个黑影点了点头。
而男人却似乎有些不放心又确认了一遍,“都来齐了么?”
“除了负责监视的科尔阿尼外,其他人都已经到期了,大人。”
“好,接下来的事情,我想在我找你们来之前,你们就应该已经差不多知道了。所以我不会再说什么废话,你们也同样不要多问什么无关的事情。现在所有人做最后的准备,十分钟之后进入旅馆,这期间巡防卫队都会被支走,我们时间充分。而那位大人给我们的命令是,清洗掉所有的【鸮】,只许成功,不许失败,明白了没有!”为首的男人发出威严的低喝,不容任何的质疑。
顿时间,听到这个命令的黑影们不禁悚然,立即绷紧了自己的身体,应声道:“是,大人。”
在得到这个命令之后,黑影们已经没有了任何选择,只有服从。“清洗”,这个词已经说得很能说明这个任务的重要性了。对下达命令的人是那位大人而言,无论是他们还是【鸮】都是可以随意抛弃的工具,这是他们早有的觉悟。只是,这次的目标是那最凶戾的【鸮】,那意味着他们势必要迎来一场恶战。
朦胧的月色下,黑影们业已做好了杀戮的准备,犹如群鸦一般聚集在了面前的旅馆之外,只等最后的命令。
看着自己的鸟儿们已经整装待发,戴着兜帽的男人点了点头,终于下达了行动的指示。
“动手!”
黑影们倾巢而出,擦过男人的肩膀两侧,敏捷无息地朝着毫无提防的旅店四周围拢过去。默默地看着这一切,下达了这条命令的宦臣心中也在滴血,【鸮】无疑是他手中清理脏活最得意的猛禽,可是现在却不得不选择将其抹除掉,因为这是皇帝的命令,除了执行之外,他别无选择。
只见跳上房顶的黑影们一跃而下,配合着楼底下的同伴们同时出手,他们都知道屋子里的那些人同自己一样都是大宦官豢养的死士,绝不能有丝毫大意,必须下手做到万无一失。
房门被猛地一下踹开的同时,杀手手中的短弓便激射出致命的箭矢射向眼前的漆黑一片之中。可是当第一时间扑入其中的杀手们定下神来,却随即傻了眼,因为除了一处不显眼的烛火之外,房间里他们居然什么也没有发现。警惕地看着四周的一切,黑影们丝毫不敢大意,诡异的眼前景象已经让他们感到隐隐的不妙。
小心!
杀手们相互之间用眼神提醒彼此,朝着漆黑一片的眼前继续探索,望唯一的烛光方向谨慎靠前。
当他们终于走近看清眼前,却发现原来是一间暗室,可奇怪的是本应该避免被人发现的暗门此时却是半开着的,而烛光就是从这里透出的。
黑影们有一些犹豫,如此反常的景象无疑是已经说明了这里明显有什么不对劲,可是命令在身的他们此时别无选择,只好选择突入其中。
“砰”的一声,杀手中最魁梧的一人冲在最前一下子便撞开了暗室的门,而说来奇怪,明明是半掩着的,可是在撞击的一刻,魁梧的杀手却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抵着后面。不假思索,后面杀手们也紧随其后,所有人都手持着武器护在自己胸前地方偷袭。可是当他们冲进暗室之后,眼前的一幕却让他们大惊失色。
一个人此时正高悬在他们面前的房梁上,不,准确的说是一具尸体,显然勒死已经多时了。可是更令他们震惊的是引入眼帘被勒死之人的面孔!
“科尔阿尼!”
黑影们不禁惊呼,那具尸体不是别人,正是本应该负责监视旅馆内外情况的同伴,他们本以为他应该在某个暗处继续观察,可却不曾想其居然就这样死在他们的面前。
“该死的,这是怎么回事!”又惊又怒的黑影们声音中更多了一丝慌乱,他们还是头一次如此骚动,因为这种寒彻骨髓的危机感他们还是第一次感受到的,所有杀手们更加对周围警戒起来。而就在魁梧的杀手准备将同伴的遗体从房梁上抱下来的时候,一声惊呼突然响起。
“不要动!”
眼尖的杀手首领注意到了周围环境的不对劲,空荡荡的房间里居然什么也没有,而踩在脚底的地板上不知为何如此粘稠,而一根丝线此时正连接在死去的科尔阿尼身上,另一端便连在悬在上空的油灯上。顿觉不妙的杀手首领大声喝止,可是已经太迟了。
随着“咣当”一声响起,落下的油灯在接触地板的那一刹那间,火光瞬间便将整个房间吞噬——而杀手们也终于意识到了地上粘稠的东西是什么了——是满地的鱼油,而整整两桶鱼油!都是早就被人放在这里,正是用来等候杀手们破门而入时候撞翻的,真是天衣无缝的陷阱。当黑影们意识到自己早就已经不如【鸮】的陷阱后,他们周遭的一切已经被剧烈的火光完全吞噬了。
……
在不远处之外,君士坦丁堡平静的金角湾中,一艘迟迟没有的德罗蒙战舰上,望着伊戈尔,李锡尼不禁有一种无言以对的无力感,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被眼前一个毛头小子耍了这么长时间。
“也就是说你手中根本就没有那本书了。”
“的确可以这么说。”面对李锡尼的质问以及周遭无数几乎要将自己撕碎的目光,伊戈尔面不改色地点了点头。
“看样子我的确是小看你了。”李锡尼的话音渐渐变冷,已经没有了之前的温和。
显然自己已经把对方激怒,而伊戈尔脸上的神情却依旧保持着镇定,揶揄道:“彼此,彼此,我也没想到自己会卷入到这样的麻烦事里,明明我已经说了交易终止了。”
“那么我想也就没有什么好谈的了。”李锡尼神色淡漠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准备离开,无疑此刻这个男人杀心已动,而在门外的那些他的部下们也已经跃跃欲试准备将眼前这个小子沉到金角湾水底。
但这时,伊戈尔却不慌不忙地说道:“您真的决定要这样吗,李锡尼阁下?”
“当然,我说过了,那副航海图对我可有可无。”西西里男人冷冷地说道,似乎已经没有了继续谈下去的耐心,可是脸上带着玩味笑容的伊戈尔接下来的一番话却让李锡尼本来手中的动作陡然间停了下来。
“我觉得未必哦,李锡尼阁下。在杀死了财政大臣之后,您就应该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才是,继续待在君士坦丁堡多一刻便多一分危险。那些上等人从来不会吝惜自己手里干脏活的工具的。”
“你说什么……”顿住的男人意外于伊戈尔的一席话,而周围其他人的脸色也不禁变了起来,顿时间,房间的气氛一下子降至冰点。
但是这样的反应正中伊戈尔的下怀,他淡淡道:“全城戒严,到处都在搜查,我作为瓦兰吉,当然听到了一些风声,之前虽然还只是猜测,但是现在差不多已经可以确定了——在座的诸位应该不是什么走私的商人,而是布拉赫纳宫现在正通缉的人,并且你们本来可以依赖庇护你们的人,貌似现在也已经改变主意了,所以你们才会找上我,想要尽早离开君士坦丁堡,不是么?”
尽管神色上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实际上伊戈尔此时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透了,大脑中的思绪也正不断处理着千丝万缕的讯息来判断自己下一步做的决定——这一切都是在冒险,因为伊戈尔在赌一个他不敢相信的事实,那便是这些人以及皇室反常行为背后都源于几个月前财政大臣瓦塔泽斯被刺杀一事。而面前这个男人此时和自己一样心中焦急,之前所表现的冷淡行为不过是他想要诈一诈自己来获得这场谈判的主导权。
在以轻描淡写的口吻说出这一番话之后,伊戈尔也不禁在自己的心中祈祷,他在等待对方的反应。
而另一边,李锡尼的心中也同样陷入震惊,他万万没有想到面前的少年思想如此跳脱,但是不偏不倚地猜中了事情的真相。早在一个月前,他领导的【鸮】这支刺杀队便被命令暂停行动,那时候起,李锡尼便有了危机感,而近几天这个感觉也愈演愈烈。于是乎,终于下定决心的他准备离开君士坦丁堡,也因此和本来与这一切无关的瓦良格年轻人之间发生了联系。
他本以为这会很简单,拿到航海图,离开君士坦丁堡前往黑海脱离险境。可是却被伊戈尔这个变数完全打乱了计划,从双方正式接触起,李锡尼便已经骑虎难下,若是他准备带着部下们逃离君士坦丁堡被发现,那么所有人都将死无葬身之地。可是杀了面前这个狡猾的小子,航海图也拿不到手中,之前的诈取已经证明了伊戈尔的手里的确没有了那本书。也就是说放在李锡尼面前的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听从瓦良格少年之前的提议。
但是,真的能相信他么?
李锡尼的心中不禁迟疑起来。继续留在君士坦丁堡的确越来越危险了,可是把命交给这个年轻人手上同样要冒巨大的风险。
就在男人犹豫不决的时候,霜雪一般冷冽的少女话音却在众人的耳边响起。
“爸爸,我想我们可以试一试相信他。”
令所有人都不敢相信包括伊戈尔,最先表态的竟然是李锡尼的女儿艾丽莎。只见戎装带剑的美人正用那双深绿色眸子打量着伊戈尔,而伊戈尔也在打量着她——此刻的少女静静伫立,明明脸上还残留着一些孩子气,却又像大人似的安静。毫无疑问,她是一个美人,只是她身上的没和之前的侍女毫不相同,仿佛凛冬中怒放的画,不是什么人都可以消受得起的。
随着李锡尼女儿的表态,其他的【鸮】们却不由急了,他们显然更不信任一个瓦兰吉。
“可是大小姐……”
正当一群人准备反对的时候,突然间,李锡尼却挥手打断了他们的话音。
只见面色铁青的西西里男人一言不发,而这一幕让心情紧张的伊戈尔也不禁心底咯噔了一下。
“大人……”
“先生们,看样子我们已经没有选择的了。因为你们看——”李锡尼沉重地说道,指向了窗外,而所有人都寻声望去,只见夜色下,金角湾外君士坦丁堡的城区之中此刻居然火光冲天,而看着那里的方向,所有人都不由脸色一变。
因为那儿正是原本他们据点所在的方向,而此刻烈火燃烧只有一个解释——布置在那里的机关被人触发了,而他们果然已经被抛弃了。
“操!”望着这一幕,失望愤怒的情绪笼罩在所有人的心头,原本心存侥幸的他们这下彻底死了心,忍不住爆出粗口。现在不仅仅是他们被抛弃了,同时也意味着正如李锡尼所说,他们的选择只有一个,那便是选择相信眼前这个瓦良格年轻人。
所有人的目光这一刻再一次交汇在了伊戈尔的身上,原本恨不得将他活吞了的【鸮】们也只能打碎了牙往肚里咽。
而心中终于松了一口气的伊戈尔这时脸上也露出了真正轻松的神情,“现在我想我们应该有的谈了吧,诸位。”
……
……
……
已经完全被火焰吞噬的旅馆外,匆匆赶来的巡防军迅速带人阻止救火,这里周围就是不少居民区,由于都是贫民聚集的地方,周围到处都是乱摆放的杂物垃圾,一旦火势散开后果不堪设想。
几分钟后,不只是巡防部队,就连不远处普莱西和顿卡里两处城门的驻防军队也过来支援。可是正当士兵们正紧张地排除危险时,身后却传了巨大的动静,听上去是一支骑兵的铁蹄声!士兵们面面相觑,虽然火灾很严重,但不至于皇城的骑兵部队也过来吧。
而且皇家骑兵作为对外战争的利器,骑兵部队按理说都在首都外驻扎才对,怎么会公然闯入城内呢?
正当所有人疑惑的时候,一支精锐的骑兵穿着清一色的红色军服,金属肩甲上漆着鲜红的十字架。
那场面简直壮观!
眼前这些骑兵们却似乎一点也没有过来救火的意思,更是一个正眼也不瞧正在救火的卫戍士兵。
为首的骑兵队长冷冷地喝道:“所有人把火灭掉之后就立即离开这里,从现在开始这里的一切都由我们代为管理。听到了没有!”
如此无礼的态度使得原本的气氛忽然间降至冰点,这些城中的卫戍军尽管地位不高,但是也不是能够容忍对方如此羞辱的。
“我们负责城中的巡防卫戍,什么时候轮到你们指手画脚了?”一位城门老兵冷冷地问。
其他的士兵们的脸上都露出了怒意,这种行为无疑是违规的,更不用说这些贵族背景的骑兵高傲的态度令他们这些平民老兵很是不爽。历史上,因为这种问题士兵哗变内斗不是完全没有过……只不过在君士坦丁堡,所有人还是要尽可能克制。
“我们是奉宫廷会议的命令来接管这里的,我想现在你们应该没有问题了吧!”
就在双方剑拔弩张的时候,人群中响起一个寒冷的声音,冷得就像冬天金角湾背面吹来的海风一般。
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那个说话的男人,他骑在马上在众多骑兵的身后缓缓走来,只见这个男人穿着一身沉重肃杀的盔甲,他的胸前,钢铁和纯银镶嵌而成的双头鹰徽已经证明了此人来头不小。而更重要的是他身上的气息,跟其他少爷骑兵不同,这个男人尽管年轻,但是他的身上却散发着真正杀戮者的气息,这是的的确确上过战场上打过恶仗的人才有的气度。
“原来是宫廷会议的决定,”为首的卫戍军官点了点头,尽管不满对方的处事手段,但在这个散发着冰雪气息的年轻人面前,他也不得不微微点头致意,“但是这样做毕竟是有违规制的,所以您怎么解释这是发生的事?”
“我无法解释,因为这是命令,但无论是谁,只要有人胆敢阻拦这次行动,格杀勿论。这是宫廷会议所赋予我的权力。”男子淡淡地说。
他话音落下的同时,身后的骑兵们从左臂的盾牌中拔出了骑士短剑,而他们胯下的战马摩擦着蹄铁也正蓄势待发。这一刻,卫戍士兵们也倒抽一口凉气。显然摆在他们面前的选择只有一个……
第五章 罪人的远途
【死亡啊,你得胜的权势在哪里。死亡啊,你的毒钩在哪里?死的毒钩就是罪。罪的权势就是律法。——哥林多前书】
此时的君士坦丁堡,天蒙蒙亮,东方露出了一丝鱼肚白。
在城防军的及时救火下,旅店的火势终于被扑灭,而周遭的贫民窟中,所有赶过来凑热闹的平民很快被全副武装的骑兵驱离。
“查看的怎么样了?”骑在马上,贵族男子站在火场外围询问部下们查看旅店废墟后的情况。虽然发现及时,这场火灾并没有波及太广,但是想要寻找什么蛛丝马迹其实他本人也不抱太大希望了。
他本来得到消息和宫廷会议的授权之后便立即马不停蹄赶到这里,但还是迟了一步——显然那些家伙已经离开了。
可是就在男子准备放弃的时候,部下们提供的新线索却让他眼前一亮。
“曼努埃尔大人,我们在里面找到了两具尸体。”
“你说什么?发现了两具尸体。”
曼努埃尔微微一惊,他本来以为这里的据点被焚毁只是那些刺客们毁灭踪迹的手段,但是突然出现的尸体却无疑让事情变得复杂起来了。是毁尸灭迹,还是另有隐情。
“还有没有什么其他的发现?难道那两具尸体上一点有用的痕迹也没有吗?”曼努埃尔不禁皱起了眉头,他所负责的正是调查三个月前瓦塔泽斯财政大臣被刺杀的案件,倘若查到这里就半途而废了,之前自己所付出的一切也就将付之东流,更辜负了自己父亲的期望。
“这个……”
“发现了什么就说!”年轻的贵族从马上下来质问道。
曼努埃尔问到这里,负责勘探的属下此时反应却有些支支吾吾起来显然是有什么在隐瞒。看着这样的情形,年轻的贵族不禁有些不耐烦起来,但是他也不好发作。毕竟眼前的这些人虽然听命于他,但都是杜卡琳娜皇后的人只是暂时由他调遣而已。
在曼努埃尔的再三追问下,负责勘查火场的骑兵军官最终只得将自己刚才在废墟中找到的东西呈递到了年轻贵族的面前。
“大人,请看,这是我们在尸体身上找到的东西。”
只见是一柄短剑。但是却并不是一柄普通的短剑,精巧的工艺以及剑柄上的花纹无不彰显着这是一件出自宫廷的器具。
而看到短剑的这一刻,曼努埃尔的神情也微微一变,也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复杂性,同时也感到了一丝恼火——看来那些人是真的在利用自己。
一言不发的年轻贵族旋即上马,命令着所有部下收队。仅仅凭着一把剑当然没有办法证明这件事情和宫廷有关,但是他至少可以拿着这件证物好好去问清楚那些人究竟想要干什么。
……
而与此同时,在火场之外,躲藏在贫民窟阴影中的一群人正注视着离开的年轻贵族和他身后的罗马骑兵。
正是昨夜从火海中逃出生天的杀手们,此时的他们狼狈不堪,不仅没有完成他们的任务,甚至还有两个同伴交代在了对手的陷阱里。
所有人都惶恐不安,不知道接下来会有什么惩罚在迎接自己。不等黑影们在担心着自己命运的时候,他们的背后一个阴柔的声音便缓缓传到了他们的耳边。
“看样子我不应该指望你们能把这件事情办好。”戴着兜帽的人缓缓走来,他一直冷眼旁观着昨晚发生的一切,当火光吞噬了整个旅店之后,大宦臣便已经知道了发生了什么。鸮,他豢养的小小鸟儿们的翅膀的确硬了,终于还是趁他不留神便飞出了笼子。
“大人赎罪,我们下次绝不会再失手了。”被吓的汗流浃背的杀手们大气不敢出,自己的生死完全就在眼前人的手中摆布,群鸦只能谄媚地乞求。
“是否会失手只有天上的神知道,”阴柔声音说。大宦臣掸去袍子上的一缕烟灰,他想要解决掉群鸦就如同这样一般易如反掌。“你们这群蠢蛋真是成事不足,更糟糕的是,还将把事情全都搞砸。我现在担心的不是鸮,而是那个男人,若是火场中你们留下了什么……他可不是这么好打发的人。”
“请放心吧,大人,我们绝对没有留下任何破绽。追杀鸮的任务请您一定想办法为我们拖一拖。”
“那倒不如叫我暂停时间。你以为我是巫师?”宦臣嗤笑一声,显然根本没有把眼前黑影们的话放在心上。而他每一句话看似轻描淡写,但是落在群鸦的耳边都犹如晴天霹雳,顿时所有的黑影们都面如死灰。
而接下来,大宦臣的话才是真正对他们的审判。
“鸮啊,的确太可惜了。不得不说它们是我做喜欢的鸟儿了。不过既然已经失去了一群鸟儿,为什么不能再失去一群呢?”阴柔的宦臣拖长着口音,与此同时他也在摆弄这他的手指,每个手指上都带着一枚戒指,在清晨的阳光下熠熠发光,有黄金、白银、镶了红宝石、蓝宝石,但是无论哪一个宦臣似乎都不那么满意。
就像他不会在意这些戒指一样戴着不舒服他会毫不犹豫丢进火里熔掉,这些作为工具的杀手们,他这位豢养者同样不会吝惜。
……
……
……
此时的君士坦丁堡,天色清明,东方的朝阳正缓缓升起将明媚的阳光洒落在金角湾的碧波上。
而肮脏的贫民窟内,不起眼的角落里,一个戴着兜帽的人缓缓走出,而他的身旁跟着另一个男人。
“都处理赶紧了么?”
“放心吧,贫民窟里多几十具尸体是很正常的事情,渣滓们只会注意到他们身上值钱的东西,才不会声张出去自寻烦恼的。”男人回答道。
“你能做的,从不会令我失望。”阴柔的声音轻声说,“至少在解决麻烦的问题上你是能够做到赶紧利落的。对付鸮的事情,你不会让我失望吧,劳克拉提斯。”
宦臣深深地看了一眼自己身旁的男人,等待他的答复。
“但我需要经费,还要五十只鸟儿。”
男人也停下脚步,静如影地站在原地说道。
“要那么多?”阴柔的声音略微停顿,随即继续向前走去,声音也愈见微弱。“你要的这种可不好找……既要年轻,又要识字……”
“年轻一点会好一点至少不会被怀疑……”
“……年轻的恐怕更容易被鸮发现……”
“……不,是那位曼努埃尔……”
当男人提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宦臣立即顿住了步伐,神色阴沉地转身望着对方,问道:“什么意思?”
“显然那个曼努埃尔是杜卡琳娜皇后那边派出来的人,如果被他发现出什么蹊跷的话,皇帝陛下一定会很难堪的,我想那样您到时候处境会非常不妙。”劳克拉提斯提醒道。刚刚他们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处决了群鸦,然而大宦臣却似乎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而被这一语点醒的宦臣这才察觉到了威胁,那张满是皱纹的面孔变得更加冰冷。“这个从莫利亚来的混小子真是个麻烦家伙。”阴柔的声音里能够听出咬牙切齿地声音。
“大人,那可是阿纳斯塔修斯大公的儿子,还请慎言啊。”劳克拉提斯似笑非笑地说道。
而大宦臣却冷哼一声,“那有如何,不过是前朝科穆宁家的余孽罢了,不老实在乡下当寓公,也只会被人拿来当刀子使罢了。”
“那我的请求呢?”
“放心吧,我会处理好的。”嘴上面尽管尽是轻蔑之言,但是这位在宫廷中历尽风雨的宦臣行动上还是没有丝毫大意,立即答应了劳克拉提斯的要求。只见二人很快便消失在了渐渐喧闹起来的贫民窟之中不见了踪影。
……
……
……
金角湾,恰如其名,财富所汇集的港湾,罗马帝国从中得到的财富足可以和这一湾海水等量齐观。据说皇帝曼努埃尔一世仅在君士坦丁堡向外国商人征税一年就可以赚2万磅黄金,而如今虽然阿历克塞三世出让了大笔特权给予在君士坦丁堡旅居的拉丁商人,帝国仍然可以依靠这些财富维持日常运转。
但此时的金角湾内,由于昨晚火灾的骚动以及城中戒严的原因,加拉塔的海关搜查格外严密,过往的商人无论是谁都受到了严密的排查。
“真是没有一刻安宁的时候,上头就知道折腾我们。”
“就是!都已经快半年没有发薪水了。还净把这些苦差事交给我们。”
“谁说不是呢,稍微有些油水的地方哪一个不是被那些人把持着。你看昨天一晚上,那个瓦良格的臭小子都没有影子,又不知道去哪里逍遥了。”
“放心吧,伊戈尔和走私犯的事情头儿已经捅到上面了,绝对有他苦头吃的。”
排查船只的士兵你一言我一语,满腹怨气。
负责这里的正是昨晚救火的城防戍卫,他们一晚上没有合眼结果第二天便得到命令要求他们排查所有往来的船只确认身份。士兵们只好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排查所有过往的外国商船,尽管内心里十分不满,但是他们还是只能接受这样的现实。毕竟像他们这些从各个军区退伍的野战军能够有这样一份职务安享晚年就已经不错了,如今的君士坦丁堡内,几乎所有的军队都被拖欠军饷,不久前驻扎在阿德里安堡的色雷斯军队甚至发生了哗变,连夜帝国便派出了一部分瓦兰吉卫队联合瓦达瑞泰军团北上镇压,显然人们对坐镇宫中的那位皇帝陛下的愤懑也逐渐到达了一个阈值,只等待最后的一个突破口。
“等一下,你们这艘船是要去哪里?”
一肚子怨气的士兵拦住了一艘德罗蒙战舰。很奇怪,这个时候怎么会有一艘战舰要驶离君士坦丁堡,帝国的皇家海军向来是很少调度的,毕竟这些战舰稍稍动一动就要耗费不少人力物力,如今的皇帝贪财好货自然是很少会出动它们。更何况,这是一艘单独的战舰,之前也没有听说海军有什么调度,着实可疑。
只见德罗蒙战舰缓缓地停靠在码头边上,甲板上,一名全副武装的罗马军官从船舱中走了出来,睥睨而视完全一副不耐烦的样子。而他的身后,还有十几个士兵跟随,各个披坚执锐,如此的阵仗一下子便让想要上船搜查的城防戍卫气势矮了大半截。
“我们奉命要前往黑海有什么问题吗?”船上,为首的罗马军官就站在船舷边上根本没有下来的意思,俯视着码头边上的驻防戍卫趾高气扬地说道。
黑海?
几个士兵面面相觑,居然是前往黑海,可是那里无论是外国还是本国船只都是禁止前往的,即便是要借道前往特拉比松也必须得到皇帝的授予权才行,而眼前这艘德罗蒙战舰事先没有任何的授权便要他们放行。
这实在太反常了。这些城防戍卫虽然地位谈不上太高,但是身为边疆区退下来的老兵这点见识还是有的,可是看着眼前这些人来势汹汹的样子,人微言轻的他们心中却又不禁踌躇起来。
而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忽然从戍卫们的身后传来。
“我说,大家都是军人,虽然隶属不同的部门,可凡事都得走程序。您说是么,阁下,毕竟我们也是有命令在身的。”一名中年军官来到码头边,挠着凌乱的花白发,微笑道。
看见他的到来,一时间本来十分紧张的戍卫们一下子松了一口气,正是他们的长官,普莱西亚门的老戍卫长。
而同样看见老戍卫长的到来,船上的罗马军官脸色微微一沉,而他在意的并不是这个戍卫长本身,而是其身后正不断聚集的卫兵。
“所以呢,你们想怎么样?”军官冷冷地问道。
“我们直接受命于皇宫,负责搜查一切过往的船只,一切都是例行公事,还请诸位见谅。”老戍卫长不卑不亢地说道。“只要排查完毕,诸位便可以通过,我们绝不会阻拦。”
“如果我不同意呢?”
“那也只能说一声抱歉了,我们不可能违抗皇宫的命令擅自放行的,除非你能够拿出皇宫所授予的放行令。”老戍卫长直接回绝道。
“这种时候,谁有时间去申请放行令?”军官愤怒之下,提高了声音,“我们此行的任务可不是你们能够耽误的起的。”
“锵——”的一声,军官腰间的长剑被拔出一半,在阳光的照射之下透着寒芒。
看着长剑已经出鞘,码头边上的戍卫也毫不示弱纷纷亮出兵器,一时间气氛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你们大可以上来搜一搜试一试,前提是你们自己可以承担会带来的后果!”桀骜的军官拔出了剑指向了船下的戍卫们,只见罗姆法亚剑刃上镶刻的罗马纹在日光下熠熠生辉进入了所有人的视野之中。
是宫廷里的佩剑!老戍卫长和其他的士兵心中陡然咯噔了一下,对来者的身份顿时又多了一份忌惮。
能够使用这种兵器的人,显然是宫廷的御卫,看来这艘船上的人来头不小,难道真的是身负什么重要的秘密任务不成。城防军戍卫们此时不禁陷入了两难的局面,强行搜索必然会与这些人产生冲突,弄不好坏了事便会得罪宫廷,到时候纵然他们是奉命行事,难道阿历克塞三世皇帝那边就这么放过他们?
戍卫们动摇了。
对城中戒严众所周知乃是皇后掌握的宫廷议会所下达的命令,而这其中纠合着多少帝党和后党之间的利益矛盾,这些城防军戍卫们虽然哪里会知道但是也知道擅自牵扯进去绝对会死的很难看。
就在他们犹豫的时候,甲板上了,船上传来的一番话终于起到了一锤定音的作用。
“好了!老兄,既然他们要看陛下的手令!那就老老实实地给他们看吧!又何必在这里浪费时间呢,到时候陛下怪罪的又不是我们。”
随着慵懒声音,一个年轻人从甲板上探出头来,而他虽然年轻,可是他身上所穿着的盔甲却是宫廷中瓦兰吉卫队才能使用银链锁甲。这对普莱西亚门的城防戍卫们而言再熟悉不过了。
“早安,老吉姆斯!”伊戈尔很是自然地向目瞪口呆的船下卫兵们打招呼道,在这个自己巡防过好几次的地方,彼此再熟悉不过了,不过双方之前因为走私商人的贿赂问题并不是很愉快。
而当老戍卫长看到了身为瓦兰吉战士的伊戈尔(尽管在他眼里只是个半吊子)出现在这艘船上时,他也终于相信了这艘德罗蒙战舰是和宫中有关系。
“好,那我就让他们上来。”船头上,军官怒吼着后退,而后猛地转身,大步离去,同时望着身后的士兵吼道:“把船板放下去!”
他的部下们整齐地回应,从船上的挂架上抓起了船板准备放下码头,而同时他们手中的长矛也同时整齐一排探出了船舷。顿时间肃杀气息越发地凝重了,而下方,老戍卫长吉姆斯却依旧沉默得像是尊冰雕。
片刻之后——
终于这个久经风浪的老兵最终还是选择了松口,他不知道眼前的伊戈尔为什么会出现在这艘船上,但是从目前看来,这些人一定是和宫廷有关系,自己这种小角色还是少惹为妙。
“放行!”
在船板要落下的最后一刻,老戍卫长大吼了一声命令士兵们打开了拦海铁索让眼前这艘德罗蒙战舰通过。
……
当扬着长帆的战舰驶出金角湾,被劈开的海波留下几道白色的浪痕在摇曳中仿佛在嘲笑着身后那座日益腐朽的城市。
而船上,所有的人此刻都终于松了一口气,这完全是冒险,但是此刻他们的处境却不得不做出这样的选择。
站在船头上,望着驶过途中所经过的顿卡里、尼奥里安、佩拉玛、加拉塔,伊戈尔享受着海风所带来的难得的舒爽。在他的身后,君士坦丁堡最上方,圣索菲亚大教堂的轮廓也越来越袖珍。船朝着东北方向驶去,当他们经过克里索波利斯的废城区后,前往黑海的路边畅通无阻了。
“我想现在你应该可以拿开那柄剑了吧!那实在太硌得慌。”伊戈尔耸了耸肩,扭头看着冷若冰霜的少女,一动不动的他并不是有闲情逸致看着海上早已经看腻的风景,而仅仅是害怕会被对方一剑给戳一个窟窿。
但是他的身后,少女却并没放下手中的剑,从走出船舱的那一刻,危险而寒冷的剑尖便一直顶在伊戈尔的后背上,而少女握着并不轻巧的阔剑却始终没有丝毫飘忽。
就在这时,久违的声音响起。
“好了,艾丽莎,你可以把剑放下了。”从船中走出来的李锡尼终于抬头看到了难得的天日,他拍了拍自己女儿的肩膀,让她不要如此苛刻。
在得到了父亲的命令之后,一言不发的少女这才将剑收回了自己的剑鞘之中,不过她似乎对海上的风景并不感兴趣,随即便一个人走回船舱之中。
终于没有了坐如针毡的舒服,伊戈尔终于可以长舒一口气放松下来了。
“我想刚才我们的合作还算愉快吧!”尽管自己已经不是对方的阶下囚身份了,但是尴尬的处境却让伊戈尔并不敢作为一个座上宾太过过分。他试探性地望着眼前的西西里男人说道。
而面前的李锡尼却不置可否,平淡地说道:“就算刚才你不去露面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大不了,既然选择了这种方式,我们当然不是没有准备,当然还是要感谢你省去了我们许多的麻烦。”
轻描淡写的几句话虽然听得伊戈尔有些来气,但是当他的目光落在了船上这些亡命之徒和他们身上的武器时,内心里却不禁有些认同面前这西西里男人所说的话。
但显然,现在不是理会这些的时候,这样的气氛下继续僵持下去可不是他希望看见的。
深吸一口气,伊戈尔说道:“我想你们现在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只要我把航海图绘制给你们我想我就应该对你们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了就可以放我离开了吧!”这就是他和李锡尼最终谈妥的条件,他交出航海图来换取全身而退。那张地图是他从小到大看熟了的早已经铭记于心,而对在克里特岛的修道院里学习过测绘的伊戈尔而言,绘制出来不在话下。而且现在对方已经离开了君士坦丁堡,他也可以让对方相信自己没有出卖对方的理由。
正当他以为一切顺利的时候,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令伊戈尔完全没有想到。
只见好整以暇的李锡尼缓缓回答道:“事实上,伊戈尔君,现在的我改变了主意。我发现一开始就没有必要那么麻烦,既然你说你已经完全记住了那张地图,那么我想邀请你一同参加我们这次的远航的话不就好了么!不仅有了会说话的航海图而且还有了一个可靠的向导。”
温文尔雅的男人整了整自己的衣领优雅地说道,可是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却犹如刀剑一般锋利毫无留情。
而得到这样答复的伊戈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跟着他们一起出海!这完全不可以接受!他还有回克里特岛去看自己的病重的父亲,怎么可能和他们这些人趟这摊浑水。
可是显然李锡尼并不相信伊戈尔的承诺,更不会理会他所处在的处境。这个看似温和稳住的中年男人终于露出了他本来的面孔,如猛禽一般凶戾阴鸷,他的眼中从来只有他的目的。
这一刻,看着长帆展开的战舰正愈来愈远离陆地,而自己的最后希望也已经渺茫。气血直冲头顶,瓦良格的青年死死盯着对方发出了一声怒吼准备放手一搏:
“你这是出尔反尔!”
然而还等不及他扑上去,甲板上左右的几个壮汉便已经摁住了他饱以老拳令他动弹不得。疼的挺不直腰的伊戈尔只觉得自己嘴里面的血沫几乎要呛的自己难以呼吸,他完全不是这些人的对手。
而看着自己脚下的少年,李锡尼犹如看着一只蝼蚁说道:“我想你还需要冷静一段时间,伊戈尔君。但不管怎么说,欢迎你参加我们的远途——我们这些罪人的远途。”
在来自西西里的男人轻声低语下,伊戈尔的眼前,视线也渐渐模糊起来。而他的耳边传来了低声的浅唱萦绕在他的耳边回荡在海浪的涛声之中久久不曾停息。
“远去的旅人为何不愿意歇息驻足
只因有人的**永远无法被满足
有人劝我莫要迷失方向
却不知我早已背离应去的彼方
此是罪人的远途
前往幽魂的故乡
途径的路人你有何故惊慌
究竟是魔鬼使你沦落此方
还是恶法苛政令你无处躲藏
死亡啊,你得胜的权势在哪里
死亡啊,你的毒钩在哪里
死的毒钩就是罪
罪的权势就是律法。”
第一章 查士丁尼的秘密武器
夜幕之下,古堡的外面,一队人马此时已经将其团团包围了起来。而他们正是阿格里尼翁亲王之子罗曼努斯此行麾下的人马。原本他们驻守在被收复不久的科孚岛上,但是在得到命令之后,这支军队只得跟随罗曼努斯来到了雅典,可是一路上他们甚至不知道此行究竟是为了干什么。
而今夜,他们奉命来到这里,任务只有一个,那就是将城堡之中盘踞的一伙拉丁帝国余孽全部铲除掉。
尽管一头雾水,但是负责指挥的科孚岛边防军队长还是选择执行这条命令,毕竟下命令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主子提奥多尔亲王的长子罗曼努斯。此时的亲王正在北方和鲁斯尼纳的伊庇鲁斯**公米哈伊尔对峙,自从马其顿被收复之后,双方摩擦不断已经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因此在南方几个军镇基本都服从亲王之子罗曼努斯的调遣。
“已经查看好了吗?”谨慎的军团长问道,他这次差不多抽调了岛上一半的守军,他可不希望造成太大的损失。毕竟科孚岛那里可是到处都是虎视眈眈的敌人,绝不容有失。
而负责侦查的士兵也给出了肯定的回答说道:“放心吧,头儿,前后左右我们都已经摸排过了,一切安全,城堡的防卫很松懈,下面的弟兄随时准备出击。”
手下的士兵们一个个都跃跃欲试,可是凝视着寂静的古堡,军团长却一脸凝重地说道:“一切按预定的时间进行,让所有人都不要轻举妄动。”
一切似乎都很正常,看起来这是一次很轻松的任务。可是这名跟随过提奥多尔亲王出征过多次的军团长却还是感觉有些不对经了。
四野太安静了,以至于让他觉得有些反常。
可是已经轮不到他犹豫了,命令是那位跋扈的殿下所下达的,此刻已经是箭在弦上了。
乌云渐渐阻挡住明月的光芒,终于包围着废弃城堡的阿格里尼翁军队还是出动了,他们并没有一拥而上而是选择摸向了守备松懈的城堡门口,寂静的夜里除了只能听见他们沉重的呼吸声与低响的脚步声之外,其他的什么也没有。
军队之中的神射手一次解决掉城堡上的火把,让袭击者们顺利地融于黑暗之中,在夜的保护色下逐步逼近他们的目标。
由来自斯雷姆的二百人塞尔维亚轻装兵走在最前面,他们手持着各式各样的弓箭和标枪在前面探路,而在后面则是最精锐的来自克里特与色雷斯两地的重装兵,虽然数量不多,但是作为真正的主力却足够可靠。他们手持着长斧大盾也紧跟着悄然无息走到了深邃的城堡入口前并点燃了松脂火把。
“封堵住出口,绝不准有一个人逃出去。”沉稳老练的边防军队长下达了作战的命令。
根据雅典城的比萨人提供的材料,这座废弃的城堡只有这一个出入口,除此之外城堡四周也没有其他隐蔽的地方,在得到这样的确保之后,终于谨慎的阿格里尼翁人终于开始了他们的袭击。
……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此时他们的一举一动早已经尽在他人的掌握之中了。
“从脚步声来看,对面起码有三四百人。”隐藏在黑暗中,紧紧攥着手中的罗姆法亚剑,撒留乌斯神色凝重地说道。他万万没想到比萨人居然会做出半路截杀这样卑鄙的举动,而此时此刻大批的袭击者已经从容地进入了毫无设防的废弃城堡里。
可是他的身边,查士丁尼却似乎一点也不意外。
“看来这些家伙真的以为我是过来自投罗网的,”查士丁尼有些得意地对撒留乌斯说,“现在反而是我们在暗处他们在明处。”
而撒留乌斯却显然没有查士丁尼这么乐观,忧心忡忡地说道:“对方起码是我们人数的三四倍。此时入口被紧紧封死,就算我们能够打的他们措手不及,一旦被困死在这里后果就严重了。”他可是亲眼看着这些袭击者们用大石头堵住了入口,外面还有人把守。到时候混战起来,靠着血肉之躯可撞不开这样的绝境之门。
“那你觉得我们该怎么办?”查士丁尼反问道。
“我们可以从这里挖个短的地道逃离,避免正面冲突,到时候引兵讨伐比萨人就可以了。”撒留乌斯建议。
但查士丁尼轻笑一声摇头道:“这肯定不行,且不说雅典城我可不准备放弃掉丢给他们,这座城堡虽然被废弃了,但是当初建造的时候必然已经防备地道偷袭,我们下方的地基都是巨石铺成,靠我们可做不到把那玩意儿敲开溜走。”
“那就趁着那些人深入进去的时候,突破大门,”撒留乌斯紧紧盯着封死的大门。
“可那样会惊动城外的杀手们。”查士丁尼再一次摇了摇头,“我早就料到会这样的。”
“那现在怎么办?”撒留乌斯急得满头大汗,此刻他们犹如瓮中之鳖,黑暗隐藏了敌人的踪影也同样掩护了他们,可是能够争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所以我才让你们带了那样东西。”
查士丁尼回首微笑,说道。而这时撒留乌斯才记起来了查士丁尼之前所让他们携带的东西。
“您是说复兴之火?”
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水囊,之前查士丁尼命令所有人都携带两个水囊,而其中一个灌满的却不是水,而是满满的火药。
撒留乌斯曾见识过这玩意儿的威力,查士丁尼称其为新的守护之火,但是撒留乌斯和他的骑兵们却更愿意称其为复兴之火。原来查士丁尼早有准备,所以才让他们暗中携带这样的大杀器,可是摆在他们面前的还有一个问题。
撒留乌斯眉头一皱,“可是查士丁尼殿下,我们没有带突火管啊!”没有突火管的话,复兴之火也只能造成相对剧烈的燃烧而已,更何况即便是突火管的力量貌似也无法轰开堵在城堡门口的巨石。
“所以我才带了那玩意儿啊!”查士丁尼朝着身后招了招手,而几个骑兵从他们所带行李中抬出了一口大箱子。而在朦胧的月色下,撒留乌斯这才看清了里面东西的原样。
是一根乌沉沉的黑管子,非金非铁,看起了十分笨重,外面似乎是蒙着一层皮革。
而这就是查士丁尼为今夜的来客们所准备的礼物,他的秘密武器,一门蒙皮火炮。
本应该是后世北方雄狮古斯塔夫大王饮马易北河所依仗的利器,却提前了数百年被查士丁尼复原出来。不过说是复原,实际上大大不如,真实的皮革炮并非单纯皮革,里面还需要是铜皮锻接炮管,再加数道铁箍以及一圈强化绳索和一层皮革加固的。而查士丁尼这种仿制品只能说是粗制滥造,花了一个月的时间和莫利亚当地的铁匠商量请教之后才勉强打造出来这样一门火炮。至于实战如何,查士丁尼也没有十足把握,毕竟没人敢试验将足够当量的黑火药放进去发射试验。
但是现在,查士丁尼也只能抱着试一试的想法来铤而走险了。
“用这种东西能够轰开那块大石头?这不可能!”撒留乌斯说,“除非你用的是魔法!”
“那么拭目以待吧!”查士丁尼平静地说,招呼其他人向后退了退,查士丁尼与他的士兵一起推动搬出来的蒙皮火炮,这玩意儿虽然比铁铸造的火炮轻,但也还是搬运费力。
……
另一边,踏入漆黑一片的古堡之中,除了手中松脂火把照亮的地方之外,袭击者们的眼前伸手不见五指。
只见他们继续前行,城堡入口的走廊越来越宽,尽管这是一座被废弃的古堡,但是其中修凿的工艺却还是令阿格里尼翁士兵们咋舌。
“这样应该是一百年前十字军经过这里修建的城堡吧?”
“难怪易守难攻,如果不是主动放弃的话,只怕数千人一时间也难以攻陷这里,”军团长感慨地说,“看来正因为如此,在这里的拉丁余孽才会如此松懈。”
“大家拿出武器,准备作战。”在低沉的命令喝声之中,突袭的士兵们已经全力以赴,只等一声令下便要大开杀戒。
不远处的前方,有淡淡的火光,只见在柴火堆黯淡的光线旁有几个黑影躺在地上,看来这就是拉丁人歇脚的地方。
“上!”
一声令下,在最前面的塞尔维亚轻装兵弩箭齐射,登时间便放倒了眼前的几个身影。
可是眼前静悄悄的一切却立即让指挥袭击的边防军队长察觉到不对劲,随即冲上前去,只见手中的火把照亮了眼前的事物,而袭击者们这才看清楚他们刚才射中的不是血肉之躯,而是几个用棉麻做成的假人!
“这是怎么回事?!”大惊失色的阿格里尼翁士兵们一头雾水,他们本来是偷袭的,可是怎么会扑了一个空!
正当所有人张皇失措的时候,一名手持火把的士兵此时却被倒下去的假人吸引了注意力,因为他看见假人身上被弓箭射穿的口子里面居然有一些黑色的粉状颗粒漏了出来,而好奇的士兵忍不住俯下身子想要看清里面是什么玩意儿。而不骗不准,他手里的火把上一颗火星突然崩炸开来刺溜得一声钻入了黑暗的地面之中……
第二章 真正的敌人
在准备迎击来犯之敌前的两刻钟之前——
“查士丁尼大人,我早就提醒您,比萨人会背叛我们的。”
“背叛的前提首先是信任,我在准备来之前就根本没有准备相信他们。我只是在做个一个猜想,我们真正的敌人是谁!”
……
……
……
“轰——!!!”
伴随着一声剧烈的轰响,整个漆黑的古堡都能够感受到这惊人的震颤。
惊人的红色火焰从上方窜出窜持续不停的燃烧,这一刻古堡之上仿佛被全部笼罩在火焰的世界里,光芒映照在查士丁尼和撒留乌斯两人的脸上。如此剧烈的燃烧上一次撒留乌斯看到还是在威斯卡里堡时看到的。那时,在海港上,数艘威尼斯人的战船在一瞬间便被火舌裹挟入口中绞碎殆尽。
“这就是复兴之火!”撒留乌斯轻声呢喃着痴迷地看着这一切说道,几百年前,帝国的先民们用守护之火从撒拉逊人的铁蹄下守护了帝国,而如今他们能否依靠这复兴之火来重新拯救这个疮痍遍布的国家。
另一边查士丁尼却没有沉浸在得手的喜悦里,而是拍了拍撒留乌斯的肩膀,“现在该我们开始动手了。”
一切正如查士丁尼的设想,漆黑的城堡可以让他们隐藏的极好,而上面布置的火药陷阱必然可以给对方以重创,只不过这一次敌人四面包围了这里,在外面把守的兵力也不可能少于刚才进入城堡中的。
接下来才是真正一场恶战,在城堡的唯一出口外,进攻偷袭的敌人已经用巨石封堵住,而外面此刻只怕发现动静之后早已经严阵以待,贸然出击的话,只怕会遭遇到迎头痛击。从这里看,发动偷袭的攻击者准备的十分谨慎,但很可惜他们不会料到查士丁尼的手中却还有另一件秘密武器。
那就是自己手边的这门火炮,蒙着一层结实的皮革,一路上,除了他以外谁也不知道这玩意儿的真正用途是什么。而今天它即将发挥它真正的作用!
在查士丁尼的指挥下,士兵们将火药灌进了炮膛里,只见黑洞洞的炮口已经对对准了被封堵住的城堡出口,只等最后的石制炮弹上膛。
“这是?”撒留乌斯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困惑,他曾经见过使用火药的突火管的威力,但是眼前这个粗大笨重的东西虽然貌似和其原理相似,但是未免比例太夸张了。
“撒留乌斯,我从很久一切就明白,能守护我们的,只有我们自己。靠没有灵魂的东西是不可能复兴的。”查士丁尼说道,下一刻他手中的松脂火把便点燃了面前火炮的引信。
“轰”的一声,当火舌吞噬着引信点燃炮膛中的火药,剧烈的动能便在狭小的空间里被压缩在一块,脆弱的炮体发出了一阵哀鸣,巨大的后坐力直接令炮架下的石板断开。
只见漆黑的炮口里闪过一道火光,紧接着一道黑影便“砰”地飞了出去朝着城堡被堵住的出口射去。
燃烧着高温的炮弹以惊人的速度穿透了城门前的巨石,犹如洞穿了一层薄薄的纸张一般,而连带着守在城门边的克里特重装兵同石头一样支离破碎。
在听到了城堡之中的巨响之后,城堡外惊慌不定的伏兵根本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便突然被这发生一幕所震惊。甚至连到了临死的那一刻,他们的头颅脸上都带着愕然不解的神色,伴随着血肉碎骨纷纷落落化作血雨。
……
望着眼前的一切,不仅仅是埋伏在外面的科孚岛连队骇然,就连查士丁尼身边撒留乌斯等一众人都目瞪口呆。
原先看似无法被突破的巨石,此刻碎裂开一个巨大的口子轰然垮塌。
而这时,城堡外面和城堡里面,两拨人已经再无任何的阻隔障碍在彼此的面前。炽烈火焰仍然在城堡上头燃烧着,而火光已经从上面蔓延开来照亮着漆黑的荒原,好似海上一座孤零零的灯塔。
而这时,彼此潜伏躲藏的双方也终于看清了对方的模样,可是所有人都发现这似乎和他们之前想的并不一样。
在所有惊愕的目光聚焦下,一个年轻的身影缓缓地从灰尘与瓦砾中走出,捡起了之前在城墙上撒留乌斯不慎掉落的阔剑,“撒留乌斯,之前你所询问的那件事,我想现在也应该给你一个答复了,那就是一个人如果不能在内心深处寻找答案,那么对任何他物的祈求都毫无意义。我们能够做到的永远只是做好我们自己而已。”
“同我击溃我们的敌人吧!”将剑举过头顶,查士丁尼信步向着城堡外包围的敌人们走去。
看着查士丁尼冲向前方的背影,身后莫利亚的重甲骑兵们,这才反应过来跟了上去,他们挥舞着手中的武器,冲向了满脸都是惊愕的塞尔维亚人轻装兵,在这个时候已经陷入了一片混乱塞尔维亚雇佣兵也赶忙拉弓射击。
可是这一切发生的都太快太快了,火炮的冲击在一瞬间便将他们准备好的防线完全突破,冲杀,城堡外没有任何的缓冲,当剑锋已经贴近的时候刚抽出佩剑的塞尔维亚人被莫利亚的重甲骑兵们大吼一声冲上,连肩膀带手臂被劈成两截,挥洒的鲜血让这些装备简陋的轻装兵当场士气崩溃,他们赖以生存的重标枪本是令重甲士兵畏惧的杀器,可现在措手不及之间,他们完全不是仿照拉丁骑士组建的步行莫利亚骑兵的对手。在漫天血雨中,四散逃命的塞尔维亚人由于群龙无首,直接选择向身后的荒原乱窜,全然忘记了这样做使得莫利亚人轻而易举夺回了他们的战马。
而接下来。便是一场彻彻底底的大屠杀——只见跨上战马的莫利亚骑兵在撒留乌斯的指挥下朝着散乱逃撤的敌人又冲又撞,把已经惊慌失措的塞尔维亚士兵纷纷踩于脚下。
只听荒原中,回荡着一阵哀嚎,溃散的雇佣兵不是被被战马踩便是被身后致命的骑枪或者长剑撕裂身躯血洒当场。
天地之间,夜幕下除了马匹的嘶吼外便只有了绝望的哀号久久不散。
第三章 通天之塔
“清点一下伤亡。”
在最后一名敌人倒下后,骑在马上的查士丁尼将手中的剑还给了撒留乌斯。
“一共一百三十二人,没有人阵亡,除了鲍利尔那小子为了追杀逃敌从马上摔下来跌断了胳膊。”撒留乌斯翻了翻白眼,本来这种创伤都不应该发生的。
而得到这样的答复,查士丁尼满意地点了点头,靠着先发制人,凭借武艺和装备的优势,莫利亚重骑兵对付这些塞尔维亚轻装兵几乎是摧枯拉朽的。吩咐一部分人打扫战场,另一部分人则在燃烧的城堡外面守候——仅仅凭借刚才的火药爆炸还不足以消灭里面所有的敌人。
不过就算这样,战局已定,接下来的扫尾工作所有人都已经没有了之前的紧张。
可就在这时,撒留乌斯却悄悄地走到了查士丁尼的面前向他呈送了一件东西。
“这是?”
“有些不对劲,大人,你看这箭。”撒留乌斯递给查士丁尼的正是之前他们两人在城堡上交谈时射来那只弓箭。
“有什么不对吗?”查士丁尼看着撒留乌斯反问道。
“您看,这是一支重箭,而这次偷袭我们的人用的都是塞尔维亚轻箭或者是突厥狼牙箭,唯独这支不一样。”撒留乌斯在刚才交战的时候,敌人的一支箭射在了他的臂甲缝隙中,这才让他发现了哪里不对。
但他令奇怪的是,对这样大的疑点,眼前的查士丁尼却似笑非笑,反应奇怪。
“所以呢?”
望着查士丁尼,撒留乌斯虽然有些犹豫,但还是说出了自己的大胆的想法,“不仅仅是这支箭,它射过来的时间也不对,除非今晚偷袭我们的人是一群傻子,否则不会做这样打草惊蛇的事情。如果排除了这种可能的话,那么刚才射我们的这一箭,与其说是袭击,倒像是一种警告了。”
……
“轰——砰——”被烈火焚烧的城堡上层终于支撑不住轰然垮塌。随着砖石瓦砾裹挟着火焰砸下,瞬间本来作为偷袭者城的阿格里尼翁士兵在城堡中死伤大半。
要么是被突然的爆炸波及粉身碎骨,要么便是被倒下的石墙砸死骨断筋折,即便是幸存的人也是在一片黑暗中动弹不得,忍受着火焰余威的高温炙烤哀鸿一片。
“咳咳咳,连队长!”几个勉强还能动弹的伤兵从废墟中将受伤的长官挖了出来,满脸都是血迹。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仍然没有从刚才的震惊里回过神来,这名边防军连队长口中喃喃自语。几乎是一刹那间,他和他的部下们便被剧烈的火舌吞噬,仿佛是在梦中一边。这和罗曼努斯殿下之前吩咐他的完全不一样。
恐惧的颤抖犹如潮水一般淹没了这本应该铁打的汉子,在身边仅有的几个属下的搀扶下,他踉踉跄跄地勉强从火海中逃出。可是当幸存的科孚岛连队士兵从城堡中撤出准备和外面的同伴会和,却被眼前发生的一切惊得目瞪口呆。
死伤一片的塞尔维亚雇佣兵大队尸体相依枕藉,在城堡上方燃烧的火光照映下犹如硫磺地狱在此重现。
“连队长……”劫后余生的士兵们声音也颤抖了起来,彷徨无助,此刻的他们唯一能够指望的就是他们的长官,然而绝望的他们却发现往日沉稳的长官早已经失魂落魄。
而正当他们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时候,远处一个声音忽然响起,传到了所有人的耳边,令他们下意识地不寒而栗。
“现在一切都已经结束了,放下你们的武器吧,已经没有必要再继续这样无谓的杀戮了。”
随着充满着厌倦的话音传来,漆黑的荒原上,一支骑兵组成的包围圈正慢慢铺展开,等到科孚岛连队的士兵们反应过来的时候,却发现已经没有了去路。
“现在,你们应该已经看清楚了你们今夜本要猎杀的对象是谁了吧。”马上,查士丁尼心平气和地望着剩下的残兵败将说道。
这时,脸色惨白的边防军连队长方才回过神来,在昏暗的火光中,他终于看清了马鞍上那个年轻人的面孔,以及他身后的那面军旗。
红色的军旗上,绣着一只张牙舞爪的黑色猎狐。
而这面黑狐战旗出现在这里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你是查士丁尼总督……”男人的脸上露出了苦笑,莫利亚的小狐狸,这一年多以来可以说在伊庇鲁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仅仅以一支残军便光复了被拉丁人侵占的伯罗奔尼撒,甚至凭借一己之力便在塞萨洛尼卡一战成名击杀了罗马之敌博尼法斯孟斐拉,使得马其顿的拉丁人望风披靡。说起来,自己镇守的科孚岛便是他和提奥多尔亲王一起联手夺回的。自己在他的手上落败如此一点也不冤枉。只是他心有不甘,自己和身边的弟兄完全是被人当刀使了才落得现在这样的下场。
“查士丁尼大人,事情既然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也没有什么再好说了。我愿意承担一切后果,我随您处置,只希望您能够放过我其他的弟兄们。”擦干脸上的血污和尘土,男人一步一个踉跄地走到了双方之间空地的中央,望着查士丁尼说。
但查士丁尼却并没有要杀死眼前这个男子的意思,而是缓缓道:“除了这些,你没有什么其他的话要说了吗?比如你背后的人,我想你之前也应该一点都不知情吧?”
男人摇了摇头,“我是一名阿贡托普莱子弟,世代行伍,有着自己的荣誉。希望你能够理解,查士丁尼大人。”
“头儿!”
“你们不要再说了!”作为在阿里克赛一世皇帝时期传承的荣誉,男人不愿意亵渎它。
一旁的士兵们露出了急切的神情,现在看来,显然他们的长官准备一个人扛下整件事情。而这些跟随他已久的士兵们自然不愿意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但无奈,这个男人的坚毅目光已经说明了他心意已决。
可是就在这时,令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是查士丁尼却在这时打断了双方的争执,开口道:“你难道以为你不说我就不知道你背后的人是谁了吗,那个人既然派你这样一个没有任何依靠的人过来摆明了就是想让一切结束之后拿你去当替罪羊。即便这样你也要为他白白卖命不成?简直愚蠢!”
当头棒喝的呵斥声犹如雨点一般落下,查士丁尼没有给对方丝毫的情面继续讥讽道:
“你以为这样就是所谓荣誉,荒谬!不过是懦夫的行径,纵然是现在你死了,你的家族和你的军队蒙受的羞辱也是无法靠你的血洗干净。更不用说这之后,就算我放了你的部下们,有的人也不会放过他们的。这真的是你愿意看到的吗?为了所谓内斗白白付出性命,就和这些塞尔维亚人一样死的不明不白真的值得吗?看来阿公托普莱真的已经完全腐朽了,你们完全没有守护这个国家的觉悟,不仅仅怯于公斗,甚至甘为内斗的走卒。”
“够了。”脸上露出痛苦神色的男人大吼道。
如此讥讽的话语,即便是一旁的撒留乌斯都觉得刺耳非常,更不用说眼前这个堂堂的边防军军官。作为帝国的菁华,在中央军腐化之后,他们便是守护国家的最后一线,可以说每一个边防军人都是有着使命感的,即便是再安杰列斯王朝后期,军阀化的背景下,他们也依旧有为国献身的觉悟和荣誉感。可是现在一切都被眼前查士丁尼的嘲讽剥落的干干净净——他们早已经成为了其他的私兵,形同财产,予取予求,甚至都忘记了曾经紫色荣耀……
看着对方终于感觉到羞耻的样子,查士丁尼也顺势给予了对方心理防线的最后一击,“现在摆在你们面前的的有两个选择——要么离开这里继续成为那些肉食者看家护院的走卒,要么和我一起夺回雅典城,去履行你们应尽的职责。”
清亮的嗓音振聋发聩,回响在荒凉的原野上。而在漆黑的夜空下,被火焰吞噬着的古堡矗立在天地之间,犹如被烧透的红砖砌成的通天之塔。明亮的火光即便是再相隔数里的雅典城也可以看得到。
望着黑洞洞的大荒之外那一点红星此时正闪烁明灭着,身披着一件白色熊皮的年轻男子正依靠在卫城残破的城墙边,轻声自语道:“答应做的事情我已经做到了,那么接下来你究竟会怎么做呢,查士丁尼阁下……”
第四章 海盗
坐落在阿提卡半岛的雅典,此时城中的气氛十分轻松。在被比萨人的舰队兵临海港前之后,城中的拉丁贵族便直接选择了投降。皮埃尔和他的舰队几乎是兵不血刃便拿下了这里,而当他进入城中之后便立即决定将这里作为他新的落脚点,为此阿尔戈斯城中几乎所有比萨雇员都全部搬迁到了这里。
而这意味着什么,作为一个商人的皮埃尔男爵心里自然再清楚不过了,所以他立即攀上了阿格里尼翁亲王之子罗曼努斯的这条线,以出卖本是盟友的莫利亚情报来换取阿格里尼翁对比萨在雅典的统治权的承认。
一切都在按原计划进行,看着这座城市即将成为他的囊中之物,皮埃尔的脸上露出了怡然自得的神情,对自己的背盟没有丝毫的心理负担。他太清楚不过了,查士丁尼用近乎威逼利诱的手段拿朝不保夕的塞萨洛尼卡来换阿尔戈斯实际上就是想要借此剥夺比萨在莫利亚的贸易特权,甚至其还觊觎上自己手中的舰队。在伯罗奔尼撒的拉丁人被彻底消灭之后,皮埃尔意识到双方已经没有了继续合作的土壤了。
所以他不惜用借着邀请查士丁尼前来雅典赴宴与罗曼努斯合谋半途袭击的卑鄙手段。若是查士丁尼察觉到什么,拒绝前往那么他便可以名正言顺结束双方的合作。
只不过令皮埃尔意外的是,查士丁尼居然真的来了,而且仅仅只带了一百多人随从护卫。若不是他的斥候再三确认莫利亚没有任何军队调动,他几乎以为这只莫利亚的小狐狸又在刷什么花招,不过现在看来这一次这只狡黠小兽是真的落入陷阱里了。
“这可是你自投罗网啊,查士丁尼君,你可不要怪我,在这个时候这个地方本身就没有道义可言。”望着初升的太阳,比萨商人带着淡淡地惆怅自语起来。
而就在这时,皮埃尔男爵听到了不远处传来了骚动的声音,而他站在自己的寝室窗台循声望去。只见雅典城的海港外,一支舰队正缓缓地朝着港湾码头驶来,而他这才想起自己之前派出去的舰队这时候才返回。
“居然磨蹭了真么长时间。真是的。”皮埃尔自言自语地皱了皱眉头,这支舰队本来是准备再海上伏击前来的查士丁尼的,只是不成想对方不按套路出牌,居然从陆路前来雅典。看来自己无功而返的舰队显然是在海上白等了许多时日。
“咚咚”
寝室的房门被敲响。
“进来。”随着皮埃尔的话音落下,屋外两个男人推门而入一同走了进来。
一个是他海军总指挥官,比萨人帕德罗,一个是他雇佣的罗斯海盗头子雅罗斯拉夫,由于之前和查士丁尼合作蒙受了不小的损失,皮埃尔招安了这伙海盗,也给足了好处,因此整个比萨舰队都交给这两人掌管。
“有什么事情吗?如果是舰队的事情你们两个人处理就好了。”皮埃尔望着二人说道。
帕德罗摇了摇头,禀告道:“皮埃尔大人,是另一件重要的事情。”
“是什么?”
“是前去偷袭的阿格里尼翁军队回来了。”
得知了这个消息,坐在床边的比萨男人一下子坐了起来,“也就是说他们得手了。”这一晚上,一直让他放不下心来的便只有这件事情。而罗曼努斯派去的人现在已经回来,那么十有**,那边应该已经成功,查士丁尼这个心腹大患终于可以解决掉了。想到这里,皮埃尔的心情更是舒畅起来。
而一旁的雅罗斯拉夫接下来的回禀却让比萨男人的脸色微微一变,“皮埃尔大人,刚才罗曼努斯殿下让我请您过去一趟,说是一同观赏此次的战果。”
“他让你过来请我?”看着雅罗斯拉夫,皮埃尔男爵的神色微微一冷,似乎很是不高兴的样子。
可是雅罗斯拉夫这么一个罗斯来的北方汉子却哪里能够察觉到意大利人那些花花肠子情绪变化,大大咧咧地说道:“或许是这位殿下的人都派出去了缺人手所以才请我代劳的吧!”
“你对着一个希腊人一口一个殿下是什么意思?我劝你们你们这些人不要总想着攀高枝,皮埃尔大人能够收留你们,你们就应该知足了。”素来看不惯海盗的帕德罗在一旁也随即出言贬损了几句。
顿时间,听出话里味不对的雅罗斯拉夫脸色里面变得犹如酱猪肝一般,粗着脖子质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不要污人清白。”
“够了!”听烦了争执,皮埃尔发话道,打断了二人的争吵。
“雅罗斯拉夫,你就留在这里带着你的人去接应一下港口的舰队。至于帕德罗,你调集其他人跟着我一起去见城门罗曼努斯。”
“是!”
“是。”
做出了如是的安排,比萨商人让雅罗斯拉夫现行退下先去到港口调度舰队。
望着罗斯男人离去的背影,皮埃尔男爵眼神中冷意又加重了三分。而一旁的帕德罗也看出了自己主人心中的怀疑说道:“大人,按照您的吩咐。这几天我一直在暗中监视着那家伙,他一直在和罗曼努斯那些人走的很近。”
“哼,一点都不奇怪。这些北方人几百年了还是那么喜欢给希腊人当狗腿子。更何况还是一个反复无常的海盗头子,不过罗曼努斯估计也看不上他的讨好。”皮埃尔冷冷地说道。
“可就怕希腊人反复无常,查士丁尼的威胁已经被解除了,万一他们有什么勾结……”帕德罗指出了自己的担忧,这也是为什么他一开始就反对海盗进入军队里。
可是皮埃尔却并不担心地说:“放心吧,罗曼努斯还有需要我们的地方,但是为防止万一,这次你还是带着所有人跟我一起去城北门,不要给他们可趁之际就行。至于这群海盗,我早就有提防了,之前将他们的人拆分管理就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下面只有逐步分化再解决掉雅罗斯拉夫那个刺头,这些海盗消化掉不在话下。”对这种事情这个比萨商人早已经轻车熟路了。
……
……
……
从圆顶大厅中走出,本来刚才还是一脸愤愤不平的雅罗斯拉夫脸上的神情却完全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沉着稳重径直走出了皮埃尔私人别墅的大门。而这时,在外面,一个斯文的年轻人早已经在这里等候多时了。
“事情怎么样?”年轻的男子明知故问道。
而雅罗斯拉夫摆了摆手,压低略有些兴奋的声音回答:“一切顺利,和我们计划的完全一样。”
“真亏的你能够演的像真的一样蒙骗过这些意大利人。”
“嘿嘿,那还不是拜你所赐,跟你这小子混久了,我觉得我自己都变得狡狯起来了。伊戈尔,我们下面一步该怎么做。”本是海盗头子的雅罗斯拉夫此时居然对自己的文书伊戈尔言听计从,俨然一副马首是瞻的样子,如果被他人看到定然觉得古怪。
只是此时的二人知道,比萨人这个时候正被虚假的胜利冲昏头脑,而正是这样他们的目的才能达到。
伊戈尔看着雅罗斯拉夫说:“现在看来德米特里那边已经得手了,我们现在负责的就是收尾工作,这场华丽的表演也该轮到我们谢幕了。”
“那剩下的……”
“剩下的自然是那位查士丁尼大人所负责的了。我们只需要的就是看戏便好了。”伊戈尔的目光平静地扫向了远方,而此刻太阳正缓缓地从地平线上升起照亮整座城市中的阴霾。
第五章 洪水入城
雅典城外,一支军队正缓缓地行进。而远远地,罗曼努斯杜卡斯便看到了科孚岛边防军连队的战旗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神情。
查士丁尼,你也有今天。
早在鲁斯尼纳的时候,双方的梁子便已经结了下来,而在马其顿讨伐拉丁人的时候,当查士丁尼异军突起,罗曼努斯便彻底将其是作为眼中钉。
区区一个流亡皇帝阿莱克修斯五世的奴仆,凭着运气居然成为了莫利亚的一方诸侯,这对自恃名门的罗曼努斯而言简直是奇耻大辱。
而真正令罗曼努斯心中动了杀机的却是另一件事情,那便是阿格里尼翁这几个月来已经有了流言蜚语,听说他的父亲提奥多尔亲王正欲将自己那个妹妹伊琳娜嫁给查士丁尼以换取莫利亚对伊庇鲁斯内战的支持。毫无疑问,这是对罗曼努斯最大的羞辱也是最大的威胁,一直以来他都可以感觉到自己并没有得到父亲的重视,明明是长子可是却一直得不到等同的支持,反而是自己的那个妹妹备受宠爱。摆在罗曼努斯面前的是一个恐怖的事实,自己的父亲,阿格里尼翁亲王很有可能未来选择自己的女婿作为他的继承人。而放眼望去,如今已经成为莫利亚**公继承人的查士丁尼无疑是最有可能的人选。这样一来,罗曼努斯和查士丁尼之间便不再是之前简单的门户矛盾,而是切真利益上绝对对立,双方已经到了势同水火的地步了——尽管对此查士丁尼尚且一无所知。但不妨碍罗曼努斯把查士丁尼视作为他前进路上最大的阻碍,必须除之而后快!这一切都是他瞒着自己的父亲动用自己数年来积攒的人脉进行的,就连他手底下的人大多数人也不知道。罗曼努斯企图先斩后奏,只要查士丁尼死了,相信在莫利亚群龙无首的时候自己一定可以在比萨人的帮助下成功消化掉这块地盘,到那时候他必然可以向父王证明自己可以成为他真正的继承人。
信心满满的罗曼努斯此时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神清气爽过,他站在城墙上眺望着城外的荒野,就差兴奋地长啸欢呼,当然顾及到自己的身份,罗曼努斯当然不会这么做。
而这时,远处的街区上,比萨人皮埃尔男爵和他随行的人也姗姗来迟。如今的他坐拥一城,俨然已经成为了一方土皇帝,就连出行的排场俨然犹如仪仗队一般花里胡哨。皮埃尔的脸上流露出了一丝厌恶,但他还是走了上去。
“您来了,皮埃尔阁下。”
“贵安,罗曼努斯殿下,我听说您的部队这次旗开得胜,所以过来一起见证我们合作的成果。”皮埃尔男爵一开口便带着一股子阴阳怪气。
而罗曼努斯杜卡斯听罢脸上的神情也微微一冷,心想道:你们这些意大利人除了会坐享其成之外还会做什么?心中虽然不屑,但是罗曼努斯毕竟不是从前那个鲁莽跋扈的年轻人了,不动神色道:“那就让我们拭目以待吧,这件事情了结之后,莫利亚的事情还需要仰仗您来的。”“这倒无妨,只要查士丁尼这次死了,我们只需要对外宣称他是路上被残余的叛军袭击便可以了,接下来逐步分化收服莫利亚当然不在话下。只不过之前我们商量的事情……”皮埃尔望着对方,意味深长地说道。
而明白对方的意思,罗曼努斯毫不犹豫地答应道:“这个好说,现在我就可以代表我的父亲承认你们在雅典城的统治权。至于莫东、科林斯还有科孚岛这几处贸易点,在一切妥当后自然会向比萨人开放。这样如何?”
“只怕空口白牙……”
“那我们可以立约为凭。”罗曼努斯实际上并没有得到任何他父亲的授权,但是他正是利用双方的信息不对称来让皮埃尔误以为他现在所作所为真的得到了阿格里尼翁的背书,哪怕做出签订条约出卖利益这样的事情也在所不惜。他要的便是先斩后奏,只要完成既成事实,那么在继承权上他便可以获得主动。
……
在双方达成了协议后,雅典城门这时缓缓地被打开,只见创痕累累的军队慢慢地走进了城里。而看到了这一幕,罗曼努斯心中一沉,如此的损失万一要是还失败了话,那么不仅他要颜面大失,接下来会造成什么后果不堪设想。
但是当科孚岛边防军身后出来一辆辆铺着带血迹的白布的推车后,所有人包括比萨人都松了一口气,显然那上面的堆着的都是尸体。看样子查士丁尼这一次是真的被解决掉了,罗曼努斯和皮埃尔两人相视了一眼同时都松了一口气。
与此同时,雅典城的广场上,聚集过来看热闹的人也都越来愈多,不知情的平民们早已经习惯了战争和死亡,伸长着脖子的人群仅仅是好奇这些尸体都是谁的。
而另一边,科孚岛的希腊士兵们灰头土脸地进入了广场中,穿过了雅典城中央的伯利克里广场,可是城中诡异的氛围下,除了雅典居民奇异的目光外,完全不像是一场体面的迎接凯旋的仪式。
这时,看不下去的罗曼努斯站了出来,说道:
“让我们为眼前因守护这里而远离家乡战死的人致敬,正是他们将威胁这里和平的人消灭,他们每一个人都值得我们尊敬,愿那些进入天国的人能够安息,”罗曼努斯的声音回荡在广场中央,可是回应的人却寥寥无几,不过他却不以为意,随着他缓缓站起转过身来,他的目光转移到了身后的科孚岛军队身上,大声的说:
“愿帝国的荣耀照耀我们所有人的身上,你们今日所做的一切都将被雅典,不,是整个帝国所铭记,愿主赐福给你们所有人,正是有了你们将践踏我们国土的僭主铲除,才使得这儿拥有来之不易的和平!就在昨夜,莫利亚的僭主查士丁尼企图勾结拉丁余孽袭击这座自由之城,而在我们眼前这些勇士的守护下,雅典,这座古典之城终于避免落入莫利亚暴君的魔掌中。我代表阿格里尼翁亲王之子,嘉奖他们,守护了这里,守护了帝国和帝国盟友的友谊。”
罗曼努斯呐喊出来,直到这时他仍然在堂而皇之地欺骗所有人,将昨晚的杀戮美化成一桩义举,以此来拉拢人心。
可是就在这时,人群中,忽然却传来了一个让罗曼努斯和皮埃尔男爵两人熟悉而毛骨悚然的声音。
“那一日神曾发怒,借亚述王的威势,犹如洪水一般冲垮罪人的城池。任凭尔等喧嚣,终必破坏。任凭尔等同谋,终归无有;任凭尔等言定,终不成立。”
念诵着神圣的语句,科孚岛连队长的身后一直低着头的男子缓缓走出,摘下了他遮挡面容的兜帽,而站在这广场中央,高台之下的,不是别人,正是在场所有人都以为应该已经被杀死的查士丁尼!
第六章 清算总账
“许久不见了,雅典城中的诸位,能够得到如此盛大的迎接仪式我感到十分荣幸。”摘下头上的兜帽,查士丁尼合上了手上的圣经如是道。
而望着眼前的查士丁尼完好无损地出现在自己的面前,罗曼努斯和皮埃尔两人的脸上的神情犹如见了鬼一般。
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吓得脑海里一片空白的皮埃尔男爵随即朝着身旁的罗曼努斯怒目而视,而此时的罗曼努斯也仿佛魂不附体。
怎么会这样?难道说……他们背叛了我!
这才意识到不对劲的他随即将目光锁在了进入城中的科孚岛连队身上。
而这时,一脸平静的科孚岛连队长望也没有望罗曼努斯一眼便侧身给查士丁尼让开了去路,说道:“查士丁尼阁下。按照我们的约定,我把您带进了城里,但是请恕我们不能对罗曼努斯殿下动武,即便是他假传亲王的命令。”
这个中年男子低下了头,为了弥补自己犯下的过错以及麾下同袍的性命他最终还是放下了自己恪守的荣誉,但是他还是做不到在这一刻对自己君主之子拔刀相向。
而查士丁尼面无表情,淡淡地看了对方一眼,道:“可以,反正之前便已经说好了,只希望你日后不要后悔。”说罢,随即他便又将目光移到了面前的高台上,望着罗曼努斯和皮埃尔男爵向前踏出了一步。
而仅仅是这一步,却顿时让罗曼努斯和皮埃尔感觉到压力倍增,不知道何时眼前这只莫利亚的小狐狸便有了如此强大的气场。
“好了,现在我想我们可以算一算总账了。两位!”查士丁尼说。
他根本懒得再多说什么去戳破对方拙劣的阴谋,这场闹剧也终于可以落下序幕了。
被这视自己若无物的目光盯着胜过万千羞辱,心中怒火中烧的罗曼努斯杜卡斯强压下自己心中动摇,恶狠狠地看着查士丁尼吼道:“哼,就算这些废物放你进来又如何,既然你自投罗网,那也不妨碍我这次彻底解决掉你这个卑贱的虫豸。”
话音落下,罗曼努斯身边效忠他的卫士们拔出了手中罗姆法亚剑,而他看着身旁完全被这一切弄懵的比萨男人说道:“你还在愣住什么,现在这种局面你不会以为这之后查士丁尼会对你不计前嫌吧?”
这才意识到自己完全是被罗曼努斯给耍了的皮埃尔心中大悔,可是他也知道现在彻底没有了和查士丁尼商量的余地了。权衡利弊后,把心一横的比萨商人随即咬牙大吼道:“动手!”随即,身后的卫队长帕德罗率领着比萨卫队鱼贯而出护卫在皮埃尔的身前,看着只有一人的查士丁尼如临大敌。
“他只有一个人,怕什么?把他拿下!”罗曼努斯叫吼着命令着比萨人动手,可是一时间所有人却都不敢轻举妄动。
“一群没用的东西,平时养你们干什么的,给我上!”在罗曼努斯的命令下,几名武士小心翼翼地围了上去。
可是望着他们可笑的作态,查士丁尼冷笑了一声,“你该不会以为我真的只会一个人来吧!”
他的话刚一说完,围上来武士们的脚下,白色的裹尸布便突然被掀起,随即剑光一闪,猝不及防的罗曼努斯的护卫便当场血溅三尺。
只见,那些本以为死掉的尸体一个个都掀开了裹在自己身上的白布,缓缓站了起来,而这一幕犹如亡灵死而复生一般,令人毛骨悚然。当场,之前还在围观的雅典城居民中率先爆发出恐惧的尖叫声,先是妇孺再是老弱,乃至青壮年以至于城内贵族乡绅仿佛看见了魔鬼似的仓皇逃命。
而同样的恐惧感也笼罩在了罗曼努斯护卫和比萨人的心头,士气的动摇令他们即便人数上占据优势也不禁站不住阵脚。
看准这一时机,查士丁尼也明白先声夺人的重要性,
随即他举起长剑,呐喊道:“罗马万岁!夺回这座属于帝国的城市!”众人高声应和,跟着查士丁尼冲向了比萨人散乱的方阵,双方在碰撞中发出钢铁与麻布的绵长尖啸。
“噗嗤——”查士丁尼平举着阔剑刺穿了一个穿着皮甲的敌人胸膛,拔出将其甩到了一边。而紧接着,又抡起剑刃劈向下一个迎上来的敌人的脸,将他脑袋连同头盔一分为二。不得不说,撒留乌斯借给自己的这把剑的确好用,挥剑反作用的冲击都没有如往常那样大。不过撒留乌斯若是看见,一定会生气这样使用他的剑,但愿别崩刃了,查士丁尼边想边继续前进。
查士丁尼如此的勇猛气势下,其他的步行骑兵们也勇气倍增,即便没有战马但是他们在平地上仿佛也在敌人身边飞驰,砍向每一个经过的敌人。势不可挡,剑到之处,血肉横飞一片。
这一边,比萨人和罗曼努斯的护卫们联手正竭力抵抗,但哪里是眼前这百十号精锐重甲的对手。
“罗马万岁!”只听莫利亚骑兵们此起彼伏地叫嚷,还有人喊“小狐狸万岁!”真不知是谁教他们的。查士丁尼不由嘴角微微扬起……
此刻,比萨人的队列已经散乱,每个人都各自为战。要么死去要么逃散,这一刻他们变得如此渺小,如此惊恐。终于体会到了之前那些拉丁人面对查士丁尼的恐惧,这简直比摧枯拉朽还要夸张。
“放箭!”皮埃尔大吼着命令自己手下的海军弩手攻击,这是他唯一的底牌,可以威胁到查士丁尼的利器。
可是这些海军弩手刚缓过神来,还没有来得及给弩箭上弦,他们咽喉和胸膛处便炸开了一朵朵绚丽的血腥之花。
是本应该中立的科孚岛连队,只见他们中的赛西亚弓箭手和投标手瞬间便将毫无准备的比萨弩手猎杀殆尽,在近距离下,他们手中的轻箭和标枪在半空中化为漫天杀机,毫不费力地便击垮了一侧的比萨人。
而平静的科孚岛连队长淡淡地说道:“我虽然说过两不相帮,但是只代表我不会对罗曼努斯殿下的人兵刃相向,却不代表会坐视不管你们这些妄图鸠占鹊巢的家伙。”在这个男人的指挥下,科孚岛连队上下也都将一直以来憋着的一肚子怒火完全撒向了面前的比萨人身上。
这是什么狗屁两不相帮,想拉偏架就直说!
目睹这一切的皮埃尔男爵心里简直要抓狂,望着手下的人完全没有招架之力,他只能企图求助身边的罗曼努斯,可是当这个男人定下神来却发现不知道何时他的身边已经完全不见了对方的踪影。
该死!自己完全被利用完给丢下了。
叫苦不迭的男人只能眼睁睁望着自己的军队土崩瓦解,在帕德罗的勉强保护下,一众溃败的比萨人只得放弃了雅典城的心脏地带离开伯利克里广场朝着海港逃窜过去——海上的舰队是他们唯一翻盘的希望。
第七章 彻底坏了
“把城门给封死!”仓皇出逃的皮埃尔男爵不顾一切地命令道。
“可是皮埃尔大人,帕德罗阁下还有其他人还在城里呐!”身边的部下们犹豫起来,如果这样做的话,城内其他的比萨人可就凶多吉少了。
然而到了这个时候,皮埃尔已经顾不上许多了,“照我说做,废什么话!想死在里面的现在就给我滚。”城区距离比雷埃夫斯港还有一段不短的距离,只有让部下们放下城门反锁死才能争取到一线生机。港口中,尚停泊着他的舰队,纵然雅典城失去了,只要有舰队皮埃尔便还有东山再起的资本。帕德罗虽然跟随自己已经很多年了,但是现在生死关头皮埃尔还是毫不犹豫将其放弃。
左右面面相觑,而身后声势浩大的希腊人也愈发逼近,咬了咬牙,皮埃尔的侍卫们关上了沉重的城门。随即大椎被钉在了城门上并用铁索绞住,另一端则绑在了一根木桩钉在了城门前固定住,在绷紧的铁索连接下,这扇城门被彻底地封死了。而同样被封死了的,还有城内没有逃出的比萨人的生路。
看着这一幕彻底安心的皮埃尔男爵头也不回地便带着剩下的人扬长而去,而城中率领着部下仍然拼死抵抗的帕德罗却仍然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了一颗弃子。
……
“帕德罗大人,你看!”
比萨士兵一边抵挡着希腊人的进攻一边惊叫着指向了身后——他们的唯一退路,雅典城南方向的城门此时已经紧紧关闭。
“皮埃尔大人抛弃我们了。”
“该死,混蛋!”
仅存的比萨士兵一边咒骂,一边且战且退。尽管被逼上绝路迸发出惊人的求生欲,但是显然他们在无论是人数还是战斗力都占上风的罗马军队面前不值一提。此刻的雅典城区里,家家门户紧闭,比萨人连最后的藏身之地也没有了,陷入绝境的他们已经完全变成了困斗之兽。
“可恶!”绝望的帕德罗仰天长啸。
而这时,查士丁尼率领着莫利亚骑兵也姗姗赶到,看着已经被团团包围的比萨人。“看来他们也是到死也成为被利用的工具,随意抛弃。”随即深深地看了一眼身旁的科孚岛连队长,刚才他和部下们搜遍了全城结果还是没有发现罗曼努斯杜卡斯的踪影,这其中有什么猫腻显而易见。
这时,只听见木头受撞的轰鸣,无疑比萨人正试图撞开城门。然而任凭巨大的铰链吱嘎作响,城门却依旧纹丝不动,看样子皮埃尔为了封死城门真的是完全不顾手底下人的死活了。
“接下来你觉得该怎么办?”查士丁尼直视着身边的科孚岛连队长。
“这自然是听您的吩咐。”连队长地下了头说道,他知道此时的他并没有什么决定权。
“那么好吧!”查士丁尼点了点头,随即派出了自己的人命令科孚岛连队的士兵暂停下攻击。
而另一边,比萨人已经差不多伤亡了一半,如此惨重的伤亡下唯一支撑他们不溃散的便是求生欲,只见一个个气若游丝,但依旧紧紧攥着兵器。
正当他们奇怪为什么希腊人不继续进攻的时候,一个声音从军阵后传来。“放下你们的武器吧,意大利人。在你们面前的,是莫利亚**公的继承人,全伯罗奔尼撒的大总督查士丁尼的最后通牒。无条件投降,此乃尔等最后的生路,否则的话,迎接你们的便只有玉石俱焚!”
声若洪钟的通牒下,比萨残兵纷纷栗然,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帕德罗脸上的鲜血闪着红光,眼睛却是惨白。他知道如今已经再也没有转机,皮埃尔男爵就算安然到了港口商船也不会再回来救自己,只见这个男人缓缓举起长剑,呼吸浑浊地指着前来谈判的莫利亚骑兵。
“去你妈的,希腊狗!”
在得到了这样的答复之后,过来传信的莫利亚骑兵没有任何的反应,冷冷地调转马头回入本阵。这样一来,帕德罗如此地一表态,这下彻底断绝了双方谈判的希望。
帕德罗轻蔑地看着周遭望着自己的士兵们,“事到如今你们还在妄想着什么,”他道,“二十五年前发生过的事情我可是亲眼见证的,那些狡诈无信的希腊人都做了什么?对手无寸铁的人屠杀,谋夺他们的财产,把幸存的人卖给突厥人当奴隶。你们希望那样苟活的话,现在就把武器和裆下那话儿都丢掉,要么就和我一起战斗到最后一刻!”
这话大大羞辱了剩下的比萨人。一名士兵丢下了头盔重重摔在地上,而两个水手也一声不吭地跟进,越来越多靠拢在帕德罗的身后。本来因为恐慌而散乱的比萨士兵重新聚集起来,跟随在帕德罗的身后列阵。他用言语套住了他们。“我和你们并肩作战,我不放下武器,你们就得血战到底,否则就是懦夫,就活该去当奴隶!”
“我们现在不是为了皮埃尔大人而战,”帕德罗告诉自己的士兵们,“而你们也不是为了我而战,我也不会高呼什么虚头巴脑的口号。我只要让你们明白一点,现在的你们是为了自己而战。跟我一起来,宰了那些希腊狗杂种!!”举起长剑,帕德罗朝着罗马人的军阵突击口冲去。即便知道这样的选择最后依旧不过是全军覆没,但在他看来也胜过作为对面砧板上的鱼肉。
这个比萨男人的勇气鼓舞着其他的人,抱着一丝希望,其他的士兵们也跟着帕德罗冲向了希腊军队的包围圈。
可就在这时,希腊人的阵列中,缓缓地推出了一辆破破烂烂的推车,而推车上安放着一个长相怪异的笨重玩意儿。像是一根乌黑乌黑的,又粗又长的柱子!不过中间却是镂空的。只见那黑魆魆的洞口对准着自己,帕德罗不知为何,在这一刻突然觉得毛骨悚然——
“放——!”伴随着一声怒吼,话音未落,沉闷的爆炸声便扫过城门前,地面也微微震动起来。
欸?!
望着天旋地转的视野,帕德罗只记得那一刹那他看见了那深邃的洞口掠过火流星般的光,而下一刻,他便看着自己的头颅离开了他支离破碎的身体被激荡的气流抛向了半空之中。而头颅下方,是一副壮丽的地狱画卷,血腥的轨道在人群中优雅地划过,只留下死神才可以与之比拟的足迹——
一颗炮弹完美地洞穿了比萨人的军阵,本来准头很差劲的皮革炮在密集列阵的比萨人中反而发挥了最大的杀伤力,只见炮弹不稳定的轨迹中炸开了一朵朵血腥的花朵,连带着比萨人身后的城门一同粉身碎骨……
看着冒着烟的火炮,上面的皮革因为剧烈的后坐力被撕裂,查士丁尼淡淡地说道:“看样子是彻底坏掉了。”
……
……
……
第八章 血色浅滩
大海上空乌云密布,只见海风呼啸,凶猛多变的潮水涌动着犹如海兽在发怒。
望着身后烽火硝烟的城市,劫后余生的皮埃尔男爵眼神中充满了不甘,他苦心孤诣筹划的一切如今都已经成为了泡影。现在不只是雅典就连阿尔戈斯也没有了,没有了立足之地,他也就没有了本钱,他和他的舰队便成为海外的无根浮萍。
难道只有回比萨了吗?!
心中懊恼的皮埃尔此时犹如失魂落魄一般,只觉得迷惘于身后之事。抵达港口,跟随在他身旁的护卫只剩下了不到两百人,而这时皮埃尔的舰队也发现了他们缓缓驶来停靠在口岸上。
“皮埃尔大人,我们现在怎么办?”一旁的随从绝望地看着自己的主人问道。他们失去了一切,不只是一座城市,还有他们多年积累的财富以及家眷全都失陷在了身后的那座城市里。不知何去何从的比萨人此时此刻唯一能指望的便是眼前他们追随的这位大人了。
皮埃尔的眼神中闪过了一丝凶狠,咬紧了牙关,低吼道:“我们还有机会,我一定要让查士丁尼付出代价!”
“大人……?”
在手下人不解的目光注视下,皮埃尔男爵说出了自己疯狂的计划,“只要在海上就还是我们的天下,我们一路南下,把整个伯罗奔尼撒沿线化为焦土!就算查士丁尼再有本事,我也让他疲于奔命!让他守护的莫利亚变成一片废墟。”
这一刻,皮埃尔的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癫狂的气息,而其他的比萨护卫们也都不由惊愕于其首领的疯狂。
“可这完全就是海盗的行径了!”
“现在的我们又和海盗有什么区别!”皮埃尔咆哮地大吼起来,令下方的所有人都不由战栗,闭上了嘴巴不敢说话。
“都给我上船,你们这些已经一无所有的渣滓!去将希腊人的土地化为灰烬,要不然就给我沉进海里喂鱼去!”
疯癫犹如沉浸在滑稽戏中的伶人,皮埃尔在心中幻想着自己那个复仇大业一步步踏上了放下来走上船去,全然没有察觉到危险的降临。
直到他的耳边传来了一个冷冷的声音,“梦做得差不多了,该醒一醒准备上路了,皮埃尔大人。”
伴随这冷酷的声音,皮埃尔男爵心中的复仇大梦和他的胸膛一同被冰冷的剑刃贯穿撕裂。不知何时,皮埃尔手下的罗斯海盗头子雅罗斯拉夫走到了他的后面。“我代表查士丁尼总督,向您致以亲切问候。”他将手中的罗斯剑戳进自己前任主人的心脏,拧了一拧。
这一幕,令还没有登上船的比萨护卫们目瞪口呆,所有人都完全没有反应过来这是怎么回事,只看见本应该是同伴的人此刻却对着他们刀剑相向。
“你们……”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皮埃尔男爵扭过头仿佛要将背后的人影印在脑海中带入地狱,可是当他看清自己的身后,他才知道什么才是地狱——
整艘船上的甲板上,铺满着成片的尸体,而那些倒下去的人,无一例外,都是自己手底下的比萨水手们,而身后的罗斯海盗们犹如魔鬼一般浸染在血污中矗立着。原来在他支走雅罗斯拉夫之后,不,也可能是在之前,整支舰队上下的比萨人就已经被清洗过一遍了。
“你们是……查士丁尼的……”
“算是合作关系吧!”雅罗斯拉夫咧嘴一笑,拔出了自己的长剑一脚将皮埃尔的尸体船下了船头。
而这时,不知何时船舱之中忽然响起了一支希腊竖琴的乐声,宛如悼亡者的哀乐。随即乐声掩盖了所有响动,在海天间回荡,好似和比萨人身后远处雅典城传来的喧嚣遥相呼应。下一刻,只见船板上一支支罗斯重箭射穿了猝不及防的比萨人的身体,紧接着从上面跳下来的罗斯海盗落入人群中挥舞起大剑展开了屠杀。比萨人的叫喊被竖琴琴声所淹没。罗斯人的长剑起起落落,不一会儿无尽的血红便浸透了沙滩。
而与此同时,在雅典城门给攻破后,一路追击的莫利亚骑兵和科孚岛连队这时也已经赶到了比雷埃夫斯港,正巧目睹了海岸边的大屠杀。
他们本以为还要迎接一场恶战,但是当他们正要迎击的时候,却发现海岸边手中握着长柄重斧和沉重大剑的北方战士已经将残存的比萨人杀戮殆尽。
金铁交击掩盖了恐惧的哭嚎,而在这些嘈杂的声音中还伴随着哀伤的竖琴伴奏,显得这一幕如此的诡异。望着地上被开膛剖肚的尸体以及目睹对方两斧砍下比萨水手的头颅,即便是刚才经历一场死斗的撒留乌斯也感觉到心中作呕。正当这时,地上的一件东西却吸引了他注意力,是一支插在比萨人尸体脑门上的箭矢,而这种样式的重箭和之前在废弃城堡中那一夜射向他和查士丁尼提醒夜袭的重箭一模一样!
脸上带着复杂的神色,撒留乌斯命令部下们暂时不要轻举妄动。
而当最后一个比萨人倒在了血泊之中,竖琴的伴奏声也在这一刻戛然而止,只见船舱中缓缓走出了一个文弱的年轻人,放下了手中的乐器高高地坐在刚才溅着死去皮埃尔男爵鲜血的船舷边,平静地审视着这场已经结束的屠杀。
与那些沉浸于杀戮中的其他罗斯人不同,这个同样也是北方人穿着打扮的年轻人,此时却做起了战地牧师的行为,走到了被杀者的尸体旁无悲无喜,只是吟诵道:“我们曾有听古人吩咐的话,说:【不可杀人】;又说:【凡杀人的难免受审判】,既已受审判必也难免受地狱之火。”
这是马太福音中的一节,所有曾走进教堂中接受牧首聆训的基督徒都曾多说听说过,即便是战场上目不识丁的战兵,也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可是如今在战场上却听到这句话,却不由觉得迂腐的有些滑稽。
正当有人要出言讥讽的时候,北方穿着的年轻男子却又话锋一转,慈悲的圣言随即变得犹如寒冬一般冷酷,“【然若有别害,我们当知晓要以命偿命,以眼还眼,以牙还牙。】故杀人者,非有利害不为,为则狠绝。”同样是出自马太福音中的一章,却在这一刻在他嘴中令人不由胆寒。
结束了祷告,锐利的目光重新投向人群的身后,看着这时方才抵达的查士丁尼和他身边纷纷有些变色的部下们,伊戈尔淡淡说道:“一切顺利,我代表安东尼娅小姐向您问好。”
第九章 雅典城前的落幕
“一切顺利,我代表安东尼娅小姐向您问好。”从甲板上走下的伊戈尔向查士丁尼致意行礼道。
而查士丁尼点了点头,也挥手致意道:“多谢你们的协助。代我向安东尼娅问好。”双方都使用的是瓦兰吉人之间的礼仪,两人之间轻松的招呼宛如旧识一般。
一旁看着这一幕的撒留乌斯完全没有反应过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些明明是比萨人手底下雇佣的海盗们怎么会突然反水,为何他们一副和查士丁尼十分熟识的模样,为何昨夜在废弃古堡前会在暗中助他们一臂之力?
而这些当然是查士丁尼早在抵达莫利亚之前便做下的布局——自从在君士坦丁堡脱险之后,他便和船上的安东尼娅分头行动。安东尼娅带着瓦达瑞泰人前往塞萨洛尼卡稳住马其顿的局势,而自己则只身前往爱琴海上新罗棋布的岛屿上联络多利亚家的暗部,也就是眼前的这群罗斯海盗们。在他们的帮助下,查士丁尼到了阿尔戈斯去见比萨人寻求联盟,但他从来就没有把比萨人当成可靠的盟友,所以让罗斯海盗们蛰伏下来等待时机。在镇压拉丁人大叛乱之后,机会也随即而至。当他和皮埃尔互相猜疑之际,皮埃尔扩充力量果然没有在他送过去的拉丁战俘里挑选,而是选择招徕看起来只认钱不认人的海盗,这正中查士丁尼的下怀。接下来的一切,都如查士丁尼所预料那样发生。从比萨人袭击雅典坐收渔利成功后和罗曼努斯暗中勾结再到不怀好意给自己摆下陷阱,所以阴谋的进行都在他的眼前毫无秘密可言。这也是为何他敢于带区区百人孤身前往雅典城的原因。当日古堡前,表面上科孚岛连队团团包围住了他们,但在不远处从海上登陆的罗斯海盗们一直潜藏在暗处冷眼旁观发生的一切。可以说从头至尾,查士丁尼都在主导着这场他必胜的棋局。
望着漂浮在海水浅滩上死不瞑目的皮埃尔男爵,一旁的雅罗斯拉夫也不禁为他暗暗唏嘘,虽说自己宰了他,但是究根到底也是他自己机关算尽,最后在更厉害的阴谋里落得害人害己的下场。望着眼前这两个男人,这个罗斯大汉更加确信他们绝对是他这一辈子最不想招惹的存在了。
而这时,查士丁尼望着地上遍布的尸体,忽然想起了什么,向一旁的撒留乌斯询问道:“罗曼努斯杜卡斯你们有谁看见到他了?”
所有人面面相觑,这才想起来了光顾着追杀比萨人,把另一个罪魁祸首反而忘了。
……
雅典城北的郊外,一处不起眼的小山丘上。随着花岗岩后面传来了几声富有节奏的敲响声,一直在这里等候的士兵们用力将堵在洞口前的花岗岩搬开。而在花岗岩的后面,洞口中,只见两个人从其中的密道里气喘吁吁地走了出来。
当先一人,不是别人,正是本在雅典城中陷入险境几乎死无葬身之地的罗曼努斯·杜卡斯。在最后关头,人群中突然出现的人抓住了他带着他躲进了雅典城中密道里,这才逃过一劫。
“罗曼努斯殿下,我早就劝过您不要操之过急的,这次如果不是我来的及时的话,您已经死在那里了。莫利亚的小狐狸可不会因为您的身份有任何顾忌,这一点伯罗奔尼撒的贵族们应该最清楚不过了。”将自己的弟子救出的撒克逊男人说道。
“我不需要你来救我,穆斯塔法!”仿佛被对方的话语戳到了痛处,无法反驳的罗曼努斯只能自暴自弃地用发怒来回应自己一直很尊敬的恩师。
穆斯塔法也不生气,只是平静地说道:“如果不是我当初在成为您父亲的驯兽师之前曾在雅典城做过几年走私生意的话,今天我也救不了您。所以并不是救了您的并不是我,而是您自己的运气而已。”
“就算是那样也只不过是狗屎运罢了。”颓废的罗曼努斯望着身后彻底失陷的雅典城,眼神中泛着绝望——他此时失去的不是一座城市,而是整个伯罗奔尼撒,甚至是阿格里尼翁杜卡斯的继承人的位置。一旦这件事情被自己的父亲知道的话,他将彻底没有希望得到父亲的青眼,再也无缘触及到权力的中心。
“话不能这么说,殿下。”穆斯塔法轻轻地摇了摇头,“好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得到神明垂青庇佑远比其他来的珍贵,就像兵临罗马的汉尼拔,纵然有坎尼之盛最终也不过一败涂地。我早就提醒过您,查士丁尼从来不是您需要放在心上的对手,作为杜卡斯家的贵子,您的目光应该放的更长远一些。”
“长远一些?”罗曼努斯微微迟疑,在很久以前,面前这个男人便一直在和自己强调这句话,而每一次听他都能感觉到不同的含义,而这一次他却有些一头雾水。
微微一笑的穆斯塔法道:“现在的查士丁尼正如同坎尼会战之后的汉尼拔,虽然看似威名赫赫,可他在莫利亚和马其顿的所作所为早已经让他在罗马贵族圈子了臭名昭著了。这种情况下,您觉得您的父亲提奥多尔亲王真的会考虑他作为自己的女婿吗?那些流言蜚语不过是为了拉拢稳住他不至于被米哈伊尔皇帝所笼络而已。”
“真的?”听了眼前穆斯塔法的分析,罗曼努斯不由惊喜万分,可随即又陷入了苦恼。“可就算这样,今天的事情要是被父王知道的话……”
“当然要让提奥多尔亲王知道,不仅要让亲王知道,还要让阿格里尼翁甚至伊庇鲁斯的大小公侯知道。您,作为杜卡斯家之子为了阻止莫利亚卑鄙的军阀染指雅典挺身而出,却不幸失败。将这个信息传出去之后,亲王就算对您不满也不会太过张扬地处罚您。因为到了那时。您和查士丁尼之间的矛盾就将是伊庇鲁斯上下贵族们和僭越的乡土军阀之间的矛盾了。贵族们非但不会嘲笑您,反而会对您受到的羞辱感同身受从而同仇敌忾。要知道,尽管现在亲王殿下和米哈伊尔皇帝在进行内战,但是在贵族眼里,这不过是自己人的事情,反而查士丁尼才是异类,才是最大的威胁。他的出身以及任用突厥人这些外族的手段,都会让杜卡斯旁支们想起他们最讨厌的福卡斯家。更不要说他还是继承了那位阿纳斯塔修斯科穆宁的大公之位,想必所有杜卡斯都还记得当年与伊萨克一世皇帝陛下之间不愉快的过节。届时,查士丁尼将寸步难行,而您的声望也会因此大大增加。”穆斯塔法缓缓地说道。
这个计谋的详密以及对一切因果的揣测让罗曼努斯也不禁为之叹服,他万万没有想到本以为山穷水尽的结局,却在这个撒克逊男人手中轻易地盘活了。
但仍然还有一个问题——
“可是科孚岛连队他们怎么办?”罗曼努斯杜卡斯又不禁心事重重起来,那些反水到查士丁尼麾下的家伙他恨不得将其碎尸万段,但无疑他们是自己现在最大的命门。
“这一点当然好办。”穆斯塔法的神情微微一冷,“让他们‘死无对证’就可以了。”
“死无对证?可是要是能够杀了他们反而容易了。”罗曼努斯不解地摇了摇头。
可是却看见穆斯塔法的脸上露出阴冷的笑容,说道:“我并没有说非要让他们死掉,只需要让大多数人认为他们死掉了就足够了。如果第二天,阿格里尼翁得知科孚岛已经被威尼斯人占领的话,谁又会相信那些在查士丁尼手下的人的话呢?”
如此冷酷的话语落入罗曼努斯的耳中,年轻贵族的脸上先是不可思议的震恐,随即又变成了一丝兴奋,而复杂的神情交织在一起随同着最后的冰冷目光一同沉入了阴谋的深渊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