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集生死辉煌 第七章 生死鏖战
第二天,晨光还没照遍天际时分,东方红彤彤的,人类的军队开始了行动。
大地在微微的颤动,遥远的地平线上传来了震荡。在那地平线的边缘上出现了一片黑黝黝的森林,而那一面又一面迎风招展的旗帜则是森林上空飞舞的赤色云带,而这片森林的轮廓是在不停的蠕动,扩大着。眼尖的魔族士卒已经看出了,那片蠕动的黑色轮廓,正是千千万万的人潮汹涌。
人类的大军越过了他们营造的阵地,缓慢向前推进。
铁甲骑兵为军阵的先导。为了节省马力,骑兵们全部下马,牵着马穿着沉重的盔甲慢慢的越过原野,血一般鲜红的晨曦在他们背后慢慢升起,人马潮水般漫过巴丹城前的高坡,再缓缓下来。
在黑压压的骑兵潮的后面,那是来自奥斯三省的庞大步兵队伍,与魔族军乱哄哄的一拥而上不同,人类的进攻部队以团、师为单位排成了一个又一个巨大的方阵,紧密而严整有序的前进,成千上万的皮靴整齐的压过覆盖着皑皑白雪的大地,将地面踩得平实无比。
没有口号,没有声响,除了一阵又一阵的脚步声外,再没有别的声音。这是一支在沉默中走向死亡的军队。两军都默然,天地间仿佛只剩那一阵又一阵有节奏的沙沙脚步声,太阳尚未升起,黑暗的静寂让人心寒。
凄厉的号角响起,魔族官兵也在集结。在中路、右翼和左翼的各个阵地上,魔族也集结了数目惊人的大军,准备与人类一决雄雌。
在凌晨五时左右,人类军的前锋都已抵达了预定的冲锋阵地,在与魔族军距离约一千米的地方停下了脚步。但仍旧是一阵又一阵沉闷的脚步声回响和震荡连绵不断的响起,那是后续部队正在源源不断的赶来。
天色没亮,人类军队还在做最后的准备,魔族军也没有动,两军很有默契保持一里的距离遥遥相望。随着东方的红日在地平线上渐渐升起,眼尖的魔族兵慢慢可以看清对面的阵形了。
那是怎样的一片人海啊!人头拥挤,盔甲鲜明,宽阔得无边无际,向前看不到头,向左看不到头,向右看不到头。
这是个平心静气的时刻,近百万大军聚集在不到五十平方公里宽的平原地带上,两军都在观察着对方的军容。
士兵心脏在激烈的跳动着,魔族兵在低沉的咆哮着,声音中不无恐惧。
无论魔族也好,人类也好,看着对方阵形,面对如海一般的敌人,他们都从心底里感觉到了对方的强大,不由自主的感到了乏力。
叶尔马正向魔神皇解说:“陛下,那个飞鹰抓着骷髅头的旗帜是人类的主旗,‘不死营’的标志,斯特林一定在那面旗帜下。那是人类的皇牌军,打帕伊、打奥斯时候我们都与之遭遇过;那个飞鹰嘴里叼着橄榄叶的旗帜则是东南军三十三师的部队,铁甲骑兵师,他们原本是中央军的皇牌铁甲军,我们在帕伊城下就领教过了;黑色飞鹰下的木棒旗帜,那是远东半兽人部队的标志,自从紫川秀去了远东,他收编了原来的远东叛军,半兽人士兵通通聚拢在他的旗下,成为我们敌手;飞鹰旗下的牙齿标志,那是远东军中的龙人族战士标志……”
在魔王坡上,魔神皇也在观察着对方的军阵。这是人类第一次毫无掩饰的把全部力量摆出来。望着那无边的行列,望着那犹如巨鸟张开的翅膀似的左右两翼,望着那飘扬在风中的无数黑色鹰旗,魔神皇突然感到了一阵突如其来的心悸,第一次的,他隐隐有了不祥预感。
他冷冷打断了叶尔马:“叶尔马卿,你不觉得废话太多了吗?朕要的是上阵杀敌的将军,不是喋喋不休的长舌妇。该回你的部队去了!”
老将军叶尔马满脸通红的退了下来。旁观诸将眼见陛下心情不佳,连叶尔马这样功勋老将都被驳了面子,谁都不敢再多说一句了。
魔神皇坐镇魔王坡,传令兵流水般奔至,带来了各军的消息。
凌晨六点半左右,魔族的各路大军都做好了应战准备。
清晨六点四十五分,魔神皇轻轻说:“自行应战。”
清晨六点四十七分,斯特林发布命令:“准备吧。”
清晨七点,传令兵从后阵一路飞奔过来,一路高呼:“上马!上马!”北风呼啸,森林咆哮,原野草叶乱飞。粉末般的雪粉被北风卷起,扬起一阵朦朦的尘雾,遮住了两军战士眼帘。
上万的前阵骑兵齐刷刷的起身,跨身上马。鲜艳的初升红日照在骑兵盔甲上,明晃晃一片,耀眼夺目。
骑兵们把长矛握得死紧,呼吸猛烈的急促起来,脸上显得既严肃又冷酷,因为他们深知摆在自己面前的任务是多么的沉重和可怕。
斯特林下达了死命令:“哪怕战至最后一人,装甲骑兵也必须得突破敌阵,为步兵寻觅进攻缺口!”
清晨七点五分,天边传来第一声鼓声,接着战鼓一面接一面的响起,十面,百面,千面,整个战线上鼓声大作,震耳欲聋。
“进攻!”
“万岁!万岁!”千万个胸膛同时发出了一个声音,轰隆有如天上雷霆,惊得战马都齐声嘶鸣。
装甲骑兵齐齐放低了战矛,开始缓缓踏步前进。就如一块巨石从山上滚落,他们的速度越来越快,从慢步变为跑步,又变成了奔驰,然后以可怕的速度前进,气势惊人,有如山洪海啸爆发般无法遏止!
自从七八一年的帕依之战后,魔族兵与人类重甲骑兵军团再次遭遇了!
“举矛!举矛!”刺耳的鼓噪响彻魔族军阵头。
前沿的魔族步兵齐刷刷的举起了刺枪,长长的矛尖齐齐向前,犹如地面上突然出现了一片由长矛组成的树林,矛尖闪烁着金属的可怕光芒,对进攻的人类骑兵来说,这无疑是一片死亡之林!
大地在剧烈的震动,前方扬起了漫天的黄沙飞尘。仿佛在平原上掀起了一阵风暴,狂飙而至的人类重骑军团带来了恐怖的黄沙烟尘,于是进攻兵马通通裹在漆黑的尘土中席卷而来,成千上万的汹涌而至,伴随着可怕的蹄声和喊杀声,犹如地狱里出现的妖魔乘着黑云杀奔而至!
在黎明血红日光的映照下,冲锋兵马距离魔族阵头已不足十米了!人没到,那阵可怕的烟尘和黄沙已经带着巨大的力量冲进了魔族军阵头,伸手不见五指!
“扎稳阵脚!”魔族白披风声嘶力竭的喊道,但几乎立即,他的声音淹没在一片可怕的碰撞声中。
在那一瞬间,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混乱中,前列步兵第一眼见到的,便是在他们头顶上踹踢而下的千万只马蹄,见到那披甲的战马,那战马的鼻息仿佛火山一般的喷发着。
那是可怕的风暴,就在那电闪雷鸣的一瞬间,第一排的前列魔族士卒被飞奔而来的重骑兵马撞翻、被马蹄践踏踩成了肉泥,紧接着是第二排、第三排。
在这股可怕的冲击势头面前,魔族的步兵队列仿佛纸糊泥捏的一般,又如被狂风压倒的熟透麦穗,一排接一排的倒伏,阵头上到处响彻矛断枪折的戈吧格巴声,那阵可怕的声音响彻天际。
人类骑兵喊:“杀!”
魔族步兵吼:“瓦格拉!”
两军冲撞,纷乱不可辨目。铁甲军犹如一阵不可阻挡的风暴,所过之处,魔族兵马殒命丧生的多如铺街的石板,而且每时每刻都有数以千计的兵马被撞翻踩成肉泥。
铁甲骑兵势如破竹的撞开了魔族军防御阵容,但要击溃魔族军正面防御,为时却还甚早。
人类的重甲骑兵是精锐之师,但与之对抗的魔族部队却是王国的皇牌军羽林军和第五军的强悍战士。
魔族的战阵实在太深了,纵然前面五列、十列兵阵被冲击得溃不成军,但后续仍有数十、数百列兵队屹立如山。凶悍的魔族兵,哪怕已被长矛戳了个对穿,拼着半死他们也要扑上来将骑兵从马上拉下来。
长矛折断了,马匹倒下了,军旗摇晃着,盾牌猛击着脑袋,斧头砍裂了头盔,人和魔族像野兽一般在地上翻滚着互相嘶咬着对方的喉咙,人和马都像个大漩涡般搅在了一起。
恰在这时,狂风大作,黄沙席卷而来,就在那伸手不见五指的沙尘中,到处都是挥舞的刀剑,钢铁在激烈的碰撞,斩击声,惨叫哀嚎,厮杀殒命的嘶叫、受伤人发出的毛骨悚然的尖叫声,战马的狂啸、刀剑劈砍铁甲的铿锵混作一片,三十万大军在做殊死的厮杀,那可怕的轰响犹如修罗地狱里的千万冤魂都在齐声尖叫。
魔族是在用纵深宽广的步兵战阵在消磨铁甲骑兵的冲击力。在观战的指挥台上,斯特林急得原地跺脚:“通知铁甲军指挥欧阳敬,冲不破敌阵,军法处置!”
“军法处置?”欧阳敬红着眼睛盯着传令兵,他声音冷冷的甚是森然:“小子,你回去告诉斯特林大人,冲不过去,我脑袋自然就让装甲兽当夜壶了,轮不到军法处来砍!”
转身,他冲进了战阵。
两军交锋的战线上纷乱如麻,铁马来回纵横,地上躺满了尸首和伤兵,可怕的枪挑剑砍密集得有如狂风雨点,刀砍,斧砍,横飞的箭头,时刻不停,每分每秒,两军都有大批的将士在这杀戮场中倒下,勇猛的骑士接二连三的倒下,沙尘中奔出了失去骑士的战马,眼睛充血,鬃毛凌乱。
但士卒汹涌,更多的骑士悍勇扑上。欧阳敬率着铁甲军的敢死队砍杀在第一线,他们以密集队形紧紧裹在一起,黑色鹰旗高高飞舞在头顶。他们冲击所在就是全军冲击的第一线,成了两军交战的焦点地带。
欧阳敬亲手挥舞着重达二十公斤的重剑,凡是挡在他面前的魔族兵都倒了霉,无数裹在钢盔或者皮帽里的魔族脑袋被他那可怕的重剑敲得粉碎,在他率领下,铁甲龙骑迅猛如风,就如烈火掠过草原,扫荡所至,锐不可挡。
凭着一股悍不畏死的锐气,他亲率一队铁骑突破了魔族上百列步兵的阻拦,杀到距离魔王坡不到三百米的距离,那凶猛的冲杀和喧嚣,杀得魔族兵军心浮动,连正在帐内歇息的魔神皇也被惊动了。
“为何如此喧嚣?”魔神皇问。
“启禀陛下,一股人类兵马突破了我大营,雷欧爵爷前去拦截了。”
“竟有人类兵马可以突破云浅雪和凌步虚的联合阵营?”魔神皇诧异:“朕去看看。”
站在高处,山下战局一目了然。魔族的兵马和人类进攻部队已经混战在了一起,这是一个无比宽阔的战场,目光所至,都是激战的人群,激战甚至已经蔓延到了距离皇驾很近的魔王坡下的灌木丛中,一队铁甲兵正在那反覆冲撞,不停的向皇旗发起冲击,而为保证皇驾的安全,包括装甲兽在内的魔族兵正从四面八方合围,围杀这队陷入重围的铁甲兵。
铁甲军杀疯了劲,骑兵们不断的用马刺踢马腹,把缰绳一勒,擎着长矛往最密集的魔族兵丛中冲去。
在这种雷霆般凶猛的冲击面前,血肉之躯的阻拦简直是个笑话,即使连装甲兽组成的人墙也被冲出了一个个缺口,那些力大无穷的装甲兽卫士们硬是被长矛捅了个对穿给插在地上,濒死的装甲兽发出了一阵又一阵凄厉惨叫。
欧阳敬挥舞着血淋淋的重剑左劈右砍,盔甲上沾满了血沫和肉块。他砍魔族脑袋,轻易得像是劈苹果,在他身边地上滚来滚去的都是脑袋。每砍倒一个魔族兵,他就大喝一声:“魔神皇,受死!”那把重剑上沾满了魔族兵卒的毛发和血肉。
高坡上,魔神皇远远望见了欧阳敬,赞叹道:“真是一员虎将!”
“陛下不必担忧,他们只是孤军,逞凶不了多久。我军马上就可以将他们剿灭!”
魔神皇眉头轻轻一挑:“这是个值得交手的勇士!朕给他机会。传令,放他们进来!”
一声令下,正面防御的装甲兽士兵让开一条道,正在包围中厮杀的重甲士兵们突然感到压力一轻,正在与他们厮杀的魔族兵纷纷撤离。
骑兵们聚在一起,惊疑不定。欧阳敬拄着重剑,气喘吁吁的站在原地,鲜血顺着剑刃往下流。鏖战中,他也不知道砍了多少魔族,身上的盔甲不知受了多少打击,支离破碎。
一个士兵指着前方喊道:“大人,魔族皇旗,就在那!”
顺着指点望去,不远的高坡上,阳光丽日下,黄金狮子旗迎风招展,无声的透露出沉重的威严。那张牙舞爪的狮子正在向疲惫交加的骑士们发出无声的挑衅。
“皇旗在,魔神皇肯定也在!”
骑兵们发出了激烈的欢呼,齐声吼道:“魔神皇,受死吧!”
战士们策马猛冲魔王坡,七八四年十二月十八日晨八时,人类军队第一次冲上魔王坡。
被战意冲昏了头脑,欧阳敬没注意到这么一个事实,身后有十几万魔族军队与人类厮杀正烈,身前也有数万的魔族装甲兽驻守,但在他们与魔族皇旗之间,竟然没有一兵一卒阻拦,这件事本身显得多么不可思议。
但即使注意到了,他也没别的选择。为了他们能走到魔王坡前,不知有多少战友倒在路上。他肩负着全军的期望,无法后退。
“魔神皇,出来受死吧!”
骑兵们举着长矛重剑,势如烽火的冲着皇旗而来。数百步距离,骑兵疾驰,转瞬即至。最前面的骑兵冲近了皇旗,抡剑就要向旗杆砍去,骑士们发出了如雷的欢呼,他们仿佛已看到不可一世的狮子旗在清脆的巨响声后轰然倒地,魔族三军齐声哀号垂头丧气的场景了。
嗤的一声轻响,在骑兵们目瞪口呆的注视下,猛烈砍下的重剑被接住了,不知什么时候,一个身披布衣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旗下,平静的说:“诸位远道而来,辛苦了。”
马上交锋,决胜只在错身一瞬间,但偏偏魔神皇在那慢条斯理的说了一通话,人人听得清晰无比,快速奔驰的骑兵和站在原地捏住他重剑的魔神皇之间距离却一点没变,那场景十分诡异,仿佛在魔神皇身周的空间发生了错位,时间凝固了。
轰的一声大响,身披铁甲的骑兵被从马背上弹了出去,躯体抛过高过了松树的树梢头又重重摔了下来,肉体与地面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血沫飞溅。
鸦雀无声。骑兵们惊骇得张大了嘴,举着刀剑愣在原地。
这种情景,即使在最荒谬的梦里也不曾想像过。一个身披重甲的战士有三百多斤的重量,长袖轻轻一挥,便能将他抛到五米的高空再活活摔死,那种力量,已经超出了武功的范畴,没有任何生物能做到,强悍的半兽人战士办不到,魔族的装甲兽办不到,人类顶尖的武功高手,他们同样办不到,
欧阳敬瞳孔猛然收缩,知道自己遭遇了生平大敌,他低喝一声:“魔神皇吗?”
大风席卷皇旗,神皇笑意吟吟:“正是朕!”那一瞬间,无边的威严重压犹如乌云压顶,气势吞并天地,魔族至尊显露峥嵘。
勒住战马,欧阳敬恭敬的施了一礼,喊道:“陛下!”
“将军,如何?”
欧阳敬一声怒喝,巨响犹如晴天霹雳:“去死!”
众骑突刺,马刺猛踢战马,战马风一般朝着魔神皇冲去,刀剑和长枪密集的向立在原地的魔神皇涌去,蹄声密集如雷霆。虽然只是百来人的兵马突击,竟有千军万马的惨厉气象。
奔驰中,骑兵们自动形成了两列纵队,对魔神皇形成了左右夹击的队列,恰好将魔神皇夹在两路人马的中间,使魔神皇必须面对左右两边连绵不绝的攻击。阵头的两名骑兵同时出手,黑色长矛带着凄厉的劲风狠狠向魔神皇戳去。
魔神皇原地旋风般一个转身,也不知他如何动作,忽然两把长矛都被他抓在手上。“啊!啊!”惨叫连续响起,鲜血激烈的喷射,两名骑兵刺出去的长矛被倒推而回,哧、噗两声,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矛杆竟捅穿了铁甲和骑兵的胸口。
第一对骑兵刚刚冲过,第二对骑兵已经杀到。他们二人手持重剑,趁着魔神皇抓住长矛耽搁的那一瞬间,两名骑士同时挥剑,瞄准了魔神皇的头顶和脖子猛烈砍去。几乎就在同一时刻,第三对骑兵紧跟其后,长矛朝着魔神皇胸口刺去!
在生死关头,部下们发挥了最强的实力,配合默契,连续攻击配合得紧凑无比,居高临下,挟带奔马之势,声威惊人,欧阳敬紧张得心脏都要跳出来,狂吼着助威:“杀啊!”
叫声未落,激动已变成了冷汗,却听几声惨叫,奔马交错间,持剑的骑士被自己的剑反弹砍倒,持矛的骑士被自己的矛反过来戳穿胸口,四名骑士同时惨叫落马,
魔神皇鼓掌:“很不错的配合!”
杀戮在继续着,惨叫声此起彼伏。冲击的骑兵们,就像那飞蛾扑向熊熊烈火,魔神皇举手投足,随意反击。他偏好将攻来的兵器反击,让敌人死在自己的兵器之下,仿佛他能从中得到乐趣似的。
他的动作并不特别猛烈,也不特别迅疾,就是其中蕴含的力量大得恐怖,随手一掌就能将对方整个人脑袋打飞出去,一个正踢就能把人腰椎踢断,一个最简单的劈掌动作,就能把锋利的重剑给打成四五截;随手一挥,能把人连人带马硬生生卷上半空摔死。
全都是一击即杀,没有人能在魔神皇身前存活超过三秒钟,没有人能让魔神皇出第二招,上百斤的上好铁甲,在他面前完全就跟纸一般,一击就粉碎。
惨叫声此起彼伏,最后渐渐零落。弥漫着强烈的血腥味,不知哪里传来了濒临死亡者的低沉呻吟。上百个精锐骑兵,此刻已经全部躺倒在皇旗周围的开阔空地上了,到处是失去主人的战马在长嘶。一瞬间,刚才还生龙活虎的强悍骑士已变成伏在马上的尸首了。
魔神皇伫立原地,望向欧阳敬微笑:“将军,只剩你了!或者,干脆降服我神族?”
望着魔神皇温和的笑容,望着那个杀了上百名重甲骑兵自己却连一滴血也没沾上的英俊男子,欧阳敬抑制不住的脚底发软。他突然起了个念头:眼前的与其说是人,倒不如说某种披着人皮的来自洪荒时代的怪兽!
这般恐怖的力量,让他想起了传说中的远古恐龙。
这绝不是人世间的力量,天下谁能与他对抗?
有生以来第一次,死亡的阴影将欧阳敬笼罩得那么紧,他才突然发现,自己并非想像中那么勇敢。
他无力的垂下重剑,艰难的翻身下马,将身上的重甲一件件解开,头盔、胸甲、护腰、护壁……魔神皇饶有兴趣的看着他,目光中充满了好奇。
最后,欧阳敬身上的全副重甲都脱下来了,只穿着白色的内衬。匡啷一声,他把重剑也甩得老远,双膝跪下,匍匐颤声道:“陛下神功盖世,在下不是对手。在下愿降,请陛下给我一条生路。”
“你愿降我族?”
“陛下神武,无人能敌。我不想死,唯有降。”
“说得也很坦白。不过朕为什么要饶你活命呢?你对朕有什么用处?”
“陛下,我原本是东南军的骑兵军司令,深知东南军和远东联军内情,有很多机密军情可以禀报陛下。”
“你都知道些什么机密情报?”
“陛下可知道此次东南军突然大举进攻的原因?”
魔神皇眼睛一亮,他走近来:“朕确实很疑惑,朕的粮草不足,斯特林不会不知道,明明持久对紫川家有利。你知道原因吗?”
“是的。紫川家之所以大举进攻,唯一的原因是要陛下您——”
欧阳敬顿了下,魔神皇不禁低头催促他:“如何?”
“——死!”
犹如猛虎突扑,欧阳敬猛然跃起,左手一扬,劈头罩脸把一把沙子砸在魔神皇脸上。
措手不及,碎沙入眼,魔神皇不由自主的闭上了眼睛,眼前一黑,心知不好,急退。
但已经来不及了,欧阳敬蓄势已久,就等着这手偷袭成功,没给魔神皇睁开眼的时间,他猛扑冲入了魔神皇怀中,右手紧握一把匕首狠狠向魔神皇胸口戳下。
四面八方响起了惊呼:“护驾!刺客犯上!”隐藏在周围的近卫旅官兵纷纷现身扑来,弓箭手举弓瞄准,但此刻欧阳敬已冲入魔神皇近身,弓箭手们生怕伤了神皇,不敢发箭。
雷欧公爵冲得最快,瞬间工夫已扑到身边,但还是来不及阻拦欧阳敬,匕首狠狠刺入!
哧的一声响,欧阳敬微一错愕,立即拔出来想刺第二下。但来不及了,魔神皇情急抓住欧阳敬的衣领,将他整个人甩了出去,摔出五六米开外。
欧阳敬挣扎着爬起身,想再扑过来,雷欧赶到,一脚踢在他腰背,狠狠将他踢飞出去。
“啊啊啊啊……”青年将军狂声嘶叫,连受两次重创,他腰椎被踢断了,无法站起来,但依然在地上死命的往魔神皇方向爬。
一群近卫旅卫兵如狼似虎的扑过去,乱刀砍下。
魔神皇胸口一阵剧疼,摸摸胸口衣服的破洞,手被鲜血染得殷红一片。
见到血,雷欧和侍卫们慌成一团,连声叫:“陛下!陛下!”
“朕没事,只是皮肉伤。”魔神皇慢慢从胸间摸出了一块玉佩,玉佩已破碎了。想起刚才的惊险,他心有余悸。若不是刚才那匕首被胸口的玉佩挡了,刺得不够深,这刀本可以刺穿心脏的。
“刺客呢?”
“陛下,儿郎们把他砍死了。”
英俊青年圆睁着双眼,凝视着苍天,眼神中凝聚着无限的悲愤和遗憾。奕奕的神采被扑灭了,死亡一阵风似的吹熄了生命,风华正茂的青年将军被投入了无边的永恒黑暗中。
“可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已查清了。”雷欧捧着一本血淋淋的证件:“陛下,我们在他尸身上找到证件了。这个卑鄙的狗贼名叫欧阳敬,是紫川家东南军红衣旗本,任第二骑兵军司令。”
“厚葬他,用最好的棺木收敛。有机会的话,将尸首交还给紫川家。”
“遵命,陛下。但为何……”
“虽是敌人,但神族懂得尊重真正的勇士。”
看着欧阳敬死不瞑目的双眼,魔神皇神情复杂。
“东南军红衣旗本欧阳敬?这个名字,我会记住的。很不甘心吧?可惜,老天没给你运气啊。”
欧阳敬阵亡的消息半个小时后传到斯特林耳里,当时斯特林正在全神贯注的标注地图上的双方军队标志,连头也没抬:“知道了。第二骑兵军由副司令红衣旗本波可接手指挥。”
“大人,波可大人也阵亡了。”
斯特林一愣,把目光从地图上移开来,慢慢的说:“是吗?”虽然面无表情,但那湿润的眼角已暴露了战役的总指挥并没有表现的那么铁石心肠。
战争异常残酷,跟随自己多年的将军们一个接一个倒下。可这时,斯特林已没有空暇为他们默哀了。作为全局指挥,他连掉眼泪的时间都没有,必须聚精会神在战局上。
两军鏖战于原野,视野开阔,但斯特林眼力再好也没办法把整个数十平方里的战场一眼看尽,目力所能及的战场只是这场空前大鏖战的一小部份,流水般出入于主营的传令兵给斯特林带来了各处的战况。
在中央战场,斯特林亲自指挥的冲击军阵借助了铁甲军开头势如破竹的攻势,十一个步兵师前赴后继的冲入了魔族军阵中,与魔族鏖战正激烈。
随着东南军攻势的展开,正面敌人的情报也逐渐明朗了。
敌人的中央集团是由羽林第二军和西南第五军组成,总兵力约为十五万人。在此战场上,东南军投入了步兵二十五万、重甲骑兵一万的重兵,占有兵力的优势,但问题是羽林军和西南军都是魔族军中的皇牌军,一式的塞内亚劲卒,骁勇强悍,更是对魔神皇忠心耿耿。
重甲兵冲了三次,骑兵刚打开了缺口,步兵还没来得及展开,立即被魔族兵死命厮杀的把缺口给补上了,战局正僵持不下。
双方大军都拥有充足兵力,从中路正面突破敌人是不现实的。当正面僵持不下的时候,两翼的战斗就成为关键了。
在右翼,文河率领重兵,对魔族王国十一军展开了雷霆万钧的攻势,斯特林把四万轻骑兵、两万重骑兵——这是东南军几乎所有骑兵部队了——都派到了他手上,希望他能一举击溃魔族左翼部队,然后包抄支援中军战局,威胁魔族中军后路。
文河也不负众望,铁甲兵冲阵,在裴玛阵中打出了足足一里宽的缺口,步兵紧跟着涌入,轻骑兵在外围骚扰牵制,步步进逼。
人类的攻势如山洪海啸般扑来,魔族十一军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铺天盖地的马蹄就把他们给踹翻了,四面八方都在猛攻,刀枪如林、飞矢如雨,到处都是一片厮杀和兵器碰撞的铿锵声,魔族精骑头顶上的白色羽毛不停的飘洒在风中,战马倒地嘶鸣。
人类越战越勇,魔族战线不断的向后退,遥遥欲坠。不停的有脸色惨白的魔族兵慌张的向后跑,虽然立即被军官和督战队当场格杀,但这毕竟是不妙的信号,战线崩溃的先兆。
裴玛十分恐慌。前天晚上,魔神皇给他交托的任务是牵制右翼的人类军队,直至中央或者右翼的军队能击溃当面之敌回过手来。他也很努力的执行这个命令,却不曾料到文河的攻势是如此凶猛,十一军刚接战就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中午时分,中央战局还在僵持时候,左翼已在摇摇欲坠了。现在,裴玛唯一的希望是在魔神皇身上,在此时,魔神皇手上还掌握着近卫旅十个团队三万多名装甲兽士兵,这是一支足以左右战局的可怕力量。
接到裴玛的求援报告,一向决断的魔神皇罕见的犹豫起来。此时,他手上还有另外一份报告,那是来自右翼叶尔马的捷报。叶尔马保证,他在右翼取得了绝对的优势,紫川秀的远东军已被他挫败,只要魔神皇能把预备队三万近卫旅派遣给他指挥,他保证能在日落前将联军左翼的远东军彻底击溃、围歼。
“叶尔马卿真的有把握吗?”
信使单膝跪下,坚定无比的对魔神皇道:“将军可以立下军令状,只要陛下把近卫旅派遣给他,日落前若不能彻底打垮远东军,他提脑袋回见陛下!”
魔神皇冷漠的笑笑:“朕只要胜利,叶尔马卿的脑袋对朕何用?”
接着,魔神皇伫立在原地,眺望着前方的前线方向。侍卫、信使都没有出声,主营中一片静寂,天地间,只有那个孤独的身影伫立着,仿佛他从亘古以来就一直立在那里,又将从此刻直到永恒。
最后的预备队,是派给叶尔马,还是裴玛?
接下来,魔神皇做出了决定,这个决定注定了整个战局。
“委屈裴玛卿了,请他务必再坚持,哪怕多坚持两个小时都是好的,不管用什么法子,都要把右翼的人类骑兵给拖住。”
魔神皇整理身上的盔甲,缓缓将纹有金色狮子的头盔端正的戴在头上,肃穆端庄:“通知叶尔马卿:准备发动攻势,朕亲自率近卫旅给他助阵。日落前,务必击溃远东军团!”
第二十三集帝国的黄昏 第一章 魔皇神威
步、骑混合的魔族近卫旅源源不断地从在巴丹城左侧的山麓林中开出来,隆隆蹄声和脚步响彻山麓,兵马掀起一阵黄色的尘雾,黑色的阵头和飞舞的旗帜在漫天的尘雾中若隐若现。
“启禀大人,魔族部队向我阵地全面进攻!”
“我看到了,而且看得比你清楚!”
紫川秀没好气地说。他实在难以理解魔神皇的想法,放着进攻最凶猛的文河不对付,也不理睬猛攻魔王坡的斯特林,偏偏找上缩在一边的自己——莫非自己踩过魔神皇的尾巴吗?
他问传令兵:“斯特林怎么说?”
“斯特林大人说,中军兵力很吃紧。他没办法把重甲骑兵抽调给我们。”
“还有呢?”
“远东军务必坚持到日落。当文河将军会击溃敌十一军后,中军就能腾出手增援我们。”
“坚持?魔神皇调了第三军和整个近卫旅攻打我们,斯特林就给我们坚持两个字吗?”
将军们站在紫川秀身旁,神情紧张。谁也没料到,在面临文河集团和中央集团强大压力的时候,魔神皇竟有这样的魄力,把手中最强悍的力量调来对付远东军。
罗杰飞步走近,远远就叫道:“大人,敌人逼近了,是装甲兽军团!撤吗?”他知道紫川秀的作战风格,远东军最喜欢的是欺凌弱小,若遇到强大敌军,紫川秀是从不顾什么面子的,能跑多快就跑多快。
紫川秀没好气说:“斯特林下了死命令了,怎么撤?”
“大人,那怎么办?”
“没办法,出动秀字营吧。”
成立之初,秀字营有士兵八千余人,后来经紫川秀大力招募流亡在远东的家族士兵和反正的叛军的士兵,最高峰时,秀字营的人数曾高达两万人。这是紫川秀在远东起兵发家的嫡系部队。历经多次战斗,秀字营的兵力也有所凋零,此时,秀字营部队只剩五千多人。
但这五千秀字营绝非普通的军队。他们七八零年跟紫川秀守过帕依、参加过布鲁村的大练兵,并在其后被称为远东开国战役的科尔尼大会战中首次参战,力挽狂澜,随后又转战埃罗、特兰、沙加、红河湾等多个战场,立下功勋无数。
连年鏖战,很多老兵都战死了,但凡是活下来的秀字营兵,个个都堪称狼虎之士。经紫川秀传授的秘笈再结合不断的实战,秀字营个个精通武艺,杀戮本领锻炼得炉火纯青,意志坚强,如铁似钢。行进间,士兵们脸色肃冷,阵旅严整,军容壮观,举手投足间,他们透出了一股的狰狞杀气。
紫川秀一阵风地掠过队伍,扬声喝道:“对面来的,是魔神皇的亲卫军!他曾冲破我军阵地,杀戮我军将士,如入无人之境地,令我军脸面丧尽!现在,能不能挡住他们,能不能为我远东挽回脸面,全都看你们了!”
秀字营队列被紫川秀鼓动得杀心萌动,齐刷刷地拔出马刀高高举起,五千把雪亮的马刀在太阳下一片明晃晃的,耀得人眼睛都睁不开了。
遥遥的,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轰-轰-轰!”那沉闷的回响,象是地窖里传出的雷声,又象是地平线外雷鸣。在近卫旅装甲兽沉重的脚步下,大地在剧烈的颤抖,在下沉!
前方出现了黑压压的阵脚,黑影如大山一般巍峨,敌阵尚未扑到,那片巨大的阴影已经笼罩了每个人的心头。那片阴影越来越大,越来明显。近了,近了,可以看到装甲那的嘴脸和白色毛皮了,那片野兽般的号叫令人心悸。
“吾皇万岁!吾皇万岁!”
震天的欢呼声犹如汪洋波涛,一浪高过一浪。近卫旅唱起了赞美大魔神的颂歌,歌声如那春雷一般嗡嗡震撼:
“翻越高山,踏过大地,穿过沙漠,跨越河流,征服敌人,杀敌!杀敌!
如你的威名震撼,如你的荣光沐浴,
近卫旅,神族之剑,
近卫旅,王国骄傲,
近卫旅,大魔神的骄宠儿!”
就在那歌声中,近卫旅猛扑向前,排山倒海的欢呼,震得地面都在颤抖,他们那庞大的身躯布满了目光所至的原野。
“秀字营!”罗杰一声怒喝,横刀指着对面一眼望不到边际的装甲兽队列:“上马!”
骑士们俯在马脖子上,长矛长长地伸出马身,向前冲杀,枪矛如林,空气在震荡,秀字营骑兵疾骑掠过原野,迅猛犹如闪电,凶悍又如那雷霆,犹如乌云压顶般扑面而至,怒吼同样的惊天动地:“杀,杀,杀!”
装甲兽们丝毫不惧,高呼着大魔神的赞美歌迎着扑面而来的那一片黑压压乌云冲上。
一方是王国的头号精锐,号称大陆第一强军,历史悠久的强悍之师;一方却是组建不到三年的劲旅,却有初升牛犊不怕虎的悍勇!
精锐对上了精锐,魔族的装甲兽与号称的秀字营终于正面交手上了!
“自由投射!”阵头响彻一声尖锐的号令。
两军尚未接阵,在迅驰的马背上,秀字营骑兵猛力一挥,一轮凶猛的标枪投射雨点般落到装甲兽的阵中。
对装甲兽来说,投枪那是小事一桩,他们连正面的砍刀都能运气挡下,一般的弓箭根本伤不了他们。但这次不同了,投掷标枪的,全是秀字营的好手,近距离内,他们全力投掷的标枪,其威力更强于强劲弓弩的发射。
“嗤嗤”声中,标枪毫无阻碍地穿透了装甲兽的硬皮,鲜血飞溅、望着胸口凸出的标枪,再看着手上鲜红的血,刀枪不入的装甲兽实在难以理解这个事实:自己竟被人类射穿了!
“嗷!嗷嗷!”被重创的野兽发出了狂暴的咆哮,高举着双手就向敢伤害自己的人类冲过来——但他们只来得及前冲了两步,双脚却已不足支撑那庞大的身躯了。
“彭”一声巨响,一座巨大的山崩溃了。一头装甲兽圆睁着不能瞑目的双眼,颓然倒下了,那两米多高的身躯掀起了一阵飞尘。紧接着,是第二头,第三头。。。
被标枪射中的装甲兽纷纷栽倒地上,尘土飞扬。尚未接战,魔族的前军已是尸体狼藉,重伤未死的装甲兽惨叫声和呻吟声响成了一片,但歌声依然洪量,后阵的装甲兽正高歌着源源不断地开上来。
万马奔腾,秀字营骑兵从高处倾泻而下,雷霆万钧地撞入了装甲兽的队列中,最为残酷的近身肉搏战斗开始了。
眼见敌人终于肯扑上来正面搏斗,装甲兽们欢呼雀跃,兴奋地高歌:“如你的威名震撼,如你的荣光沐浴,万岁!万岁!”他们的信心来自百年间从不遇对手的胜绩,正如雷欧公爵骄傲地声称的那般:“大陆上能在装甲兽面前坚持两脚直立一分钟的生物还没诞生呢!”
但很快,装甲兽发现,自己唱歌唱得太早了!对面前的敌人,自己竟占不到丝毫便宜,对方的近身杀伤力比起自己毫不逊色——或者说,更胜一筹!
在秀字营高手的内力面前,装甲兽的坚韧皮肤起不到防御的作用,轻易地被刀劈开,被矛戳穿。刀砍矛戳中,高大又笨重的装甲兽跟不上秀字营的速度。骑兵们以不可思议的敏捷,猛砍狠戳,那种狠快,若非亲眼所见无法想象。铁骑冲阵,直如狂风席卷,所过之处,那些高大笨重的身躯“扑通”、“扑通”地如森林被砍倒的巨木般怦然倒地。
粗壮的身躯给了装甲兽恐怖的巨力,但也造成他们迟缓的反应。在对上半兽人军队时,因为对方同样是粗壮形的对手,这个弊病还没被显现出来,但对上了动作敏捷杀伤力又大的秀字营,反应迟钝就成了装甲兽致命的缺陷了。
他们还没举起那粗大的铁棒,已觉一股冷嗖嗖的冰冷扑入了体内,秀字营士兵风一般从他们身边卷过,装甲兽扬起满脸血污的脸,愤怒地吼叫起来,但手中的重棒却已无力地落下了,颓然倒地。
交错之间,装甲兽吃了大亏。战线越来越向前推进,装甲兽倒地陨命的越来越稠,越来越快。装甲兽气愤得嗷嗷大叫,却是一点法子没有。虽然拥有力大无穷的优势,但再大的力气,若是打不到敌人,那便一点用处也没有。眼前人类的身手太灵活了,任凭自己将重棒舞得呼呼作响,却连他们的衣角也沾不到,相反,自己舞动的武器只要有出现了丁点漏洞,那就完蛋了,对方动作快得惊人,往往自己还没反应过来,喉咙或者胸口处就已被刺穿了!
那情形,很象是一头粗壮的狗熊在森林中遭遇了一群黄蜂,狗熊拼命挥舞它的巨掌,却碰不到黄蜂丝毫,怎样躲避都属徒劳。秀字营兵马经历多年的鏖战,他们将掌握的武艺与战场杀戮经验结合起来,千锤百炼出了最精练的杀人技艺,每一个动作都没有多余,干脆利索,犀利无比。他们就象一群散布死亡的恶魔,近卫旅不可动摇的阵头竟被冲得连连后退,只遗下大片狼藉的尸首。叶尔马在前沿吼叫连连,带着督战队一次又一次发起进攻,但却一次又一次被秀字营打退。
在今日的会战中,远东军团赢得了不朽威名,一洗前耻。他们与大陆最强悍军团魔神皇近卫旅针锋相对,所表现出的战斗力令世人刮目相看。
在高坡上,魔神皇眺目纵望,满脸的诧异之色。这样的情景,是他怎样也想象不到的,王国的骄傲,所向无敌的近卫旅,竟在近战中被少数人类打得节节后退。谁都料不到,在远东军中竟还有这样的秘密部队,能在正面对战中压倒装甲兽!
魔神皇震惊不已:“紫川秀啊紫川秀,你真是让朕惊奇了!你还有多少底牌没拿出来呢?”
雷欧公爵劝慰道:“陛下不必过于担忧。近卫旅虽进攻不顺,但对方人数并不多,我们将部队分批次投入战斗,不间断地进攻,对方的特种部队总要被疲惫和劳累摧垮的。”
看看雷欧,魔神皇说:“时间。”
雷欧公爵立即醒悟。现在,时间宝贵得每一秒钟都是金子做的,神族若不能迅速攻垮远东部队,那自个的右翼就有被人类打垮的危险。
沉默良久,魔神皇轻声说:“不能再拖延下去了。给朕备甲!朕也想看看,单枪匹马杀入我们大营的好汉,究竟是怎样的三头六臂!”
雷欧失声道:“陛下!一介人类敌将,不值得您亲自出手。”
“若不能迅速击溃远东军,我中军和左翼就有崩溃的危险。紫川秀死,远东军必然崩溃——若不是这仗关系实在太大,朕也不愿用这样对付一位值得尊敬的将领。”
“陛下!”望着魔神皇,雷欧眼里充满了担忧。纵然是天下无敌的神皇陛下,若落入了数万半兽人的围攻之中,恐怕也难逃力竭身亡的下场。
遵照神皇的命令,侍卫们送来了铠甲、头盔、护肩、铁臂等披甲,魔神皇穿戴整齐,行动间响起了清脆的金属铿锵声。走到案前,看着搁在案上的长剑,魔神皇慢慢地将手抓住了剑鞘,身形一动不动。
侍卫们静心屏气。寂静中,仿佛从极遥远的地方的传来了“嗡嗡”响声,象是有一只小蜜蜂在飞舞着翅膀震动空气发出的声响,嗡嗡声越来越响,那种低沉的回音震得人心头难受!
“叮”一声脆响,神皇食指在剑鞘上一弹,一道水波般涌动的白光从鞘中涌出,尖锐的“嗤”声中,白光带着呼啸脱鞘飞出!
侍卫们惊呼,没等他们反应过来,魔神皇在空中一抓,飞舞的白光定住了,在他手上凝固起来。
众人看清了,白光是一把长剑,黑色的剑柄略显得纤细。雪亮的剑刃上,仿佛有一道波光在缓缓流动,剑刃上笼罩着一层萦萦的、仿佛雾气一般的白烟,剑刃有生命般地嗡嗡颤抖着,仿佛不甘心被人握在手中。
看到这剑,各位侍从齐齐后退了一步:这剑上的杀气太浓了!看着它,就象看着某种凶邪的猛兽似的,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生恐惧。
魔神皇轻声说:“此剑名为‘光华’。”
寂静中,众人齐齐吸气的声音显得非常清晰。
雷欧颤声道:“陛下,莫非这就是。。。”
“正是。”魔神皇一挥,方寸之间,长剑隐隐然风雷声动:“这正是左加明王的佩剑。三百年前,明王就是用此剑来屠杀我神族子弟。三百年后,朕用此剑饱饮人类士兵的鲜血,也是一件快事!”
神皇翻身上马,朝着高坡下的那面招展的远东军主旗直奔而去。
望着神皇的背影,雷欧心中充满了焦虑。看到敬爱的皇孤身杀入敌阵,他焦虑得心头象是有一把火在烧,痛楚和忧虑象毒蛇一般咬着他的心灵。此刻,他是多么希望能与皇一同并肩杀入,为皇而战,用自己那坚厚的皮甲为皇遮挡无数的刀枪剑矢——但他知道,自己的武功低微,在千军万马中只会成为了皇的拖累。
魁梧的装甲兽战士默默跪倒,合手祈祷道:“大魔神啊,请保佑我们的皇,请保佑我们的国家。”
午后时分。太阳从乌云里面探出了头,温暖的阳光洒在战场上,洒在那些战斗的、死去的和即将死去的人们身上。厮杀才进行了不到五个小时,但两军都已有数以万计的战士永远地躺在了厮杀场上。这是一场空前壮观的杀戮,在历史上从没有过,即使三百年前的蓝河会战与之相比也相形见绌。
战阵摇摆不定,前后推移,场面壮阔,战场从无边无际的平原一直到郁郁葱葱的森林,从巴丹破碎的城墙一直到魔王坡前的灌木丛,两军冲撞对击,犹如两个庞大的史前怪兽在这平原上进行着野蛮的搏斗,每一次进攻都象是怪兽用自己粗壮的肢体给对方凶狠的一击,两头怪兽都受了沉重的伤害,血流不止。
由于秀字营出人意料的强悍战力,近卫旅军团一时竟无法突破远东军的阵地。这种情况下,魔神皇不得不亲自出动了。
午后一点左右,统率远东军前锋的罗杰红衣旗本率先察觉了不妙。
正面前方响起了排山倒海的喝声,装甲兽们高高挥起了武器,在雷霆般的万岁声中,魔族军阵中裂开一条通道,一员骑着白马的黑甲骑士就从夹道欢呼的近卫旅官兵中奔驰而过,雪白的斗篷迎风招展。
冲着那个骑士,近卫旅官兵疯了一般吼叫着,蹦啊,吼啊,嘶叫着,死命地挥舞着武器,旗帜在摇摆,军阵在呼啸,那犹如烈焰燃烧般的炽热感情连数十米外的远东军都能感觉得到。
看着一路奔越过近卫旅军阵的骑士,罗杰十分吃惊:“竟敢那么那么招张!骑着漂亮的骏马,穿着豪华的铠甲,这不摆明告诉我罗杰大爷你是魔族的大凯子吗?很可能是魔族的哪个高级贵族亲自上阵了。。。最好这个白痴再上前一点,不要躲在盾牌和人墙的后面。。。”
仿佛听到了罗杰的心声,眼看已经奔到了最前列了,那骑士仍不停步,战马一跃而起,跃出战阵的人马被阳光照耀,轮廓华美得无法形容。他就这样跃了出来,跳到两军之间的开阔地上,直直朝着远东军的军阵奔来!
人类弓箭手立即做出了反应,尖锐风声中,数以千计的箭铺天盖地地向他射来。一声脆响,谁都没办法看清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只看到那一瞬间的光亮耀眼,一道刺眼的白光在骑士身周飞舞了一圈,白光所到之处,飞箭都被绞得粉碎。
“嗤嗤嗤嗤。。。”密集的尖锐破风声中,支离破碎的箭杆和箭头以可怕的力量反弹了回来,雨点般落在了远东军阵中,前排的秀字营士兵被打得头破血流。
骑士毫不耽误,继续向远东军阵策马奔来。没等弓箭手们放出第二轮箭,骑士一个急驰,已经冲到了远东军阵头。立即,冲着他,无数的投枪和刺枪鑚射而来。
谁都看出这个单枪匹马来闯阵的家伙不好惹,谨慎起见,士兵们纷纷躲在盾牌后,用长枪来对付他。只见白光一闪,顷刻间,无数的肢体和兵器碎片满天飞舞,飞溅的鲜血溅得老高。后面的士兵甚至还不清楚怎么回事,只看到那白光在眼前一闪,自己的头已经飞上了天。
罗杰不由自主地从马背上站了起来:刚才那一瞬间,他看到一道白光如同恶龙般在那骑士身周盘旋往复,所到之初,便是满眼鲜红的飞溅血肉。在那骑士身周五米半径内,满地都是猩红的血肉和断裂的武器,无一活人。
远东军阵地竟被他硬生生杀出一个缺口来了!
目睹神皇威势,近卫旅齐声欢呼:“塞穆黑林!”呼声排山倒海,直如山洪海啸一般震撼。
罗杰失声惊叫:“魔神皇!他是魔神皇!”
消息犹如一阵可怕的寒流吹过远东军阵:“魔神皇!魔神皇亲自来闯阵了!”想起传说中不败的当世第一高手,远东官兵无不心头寒栗。
这是巴丹战争中足以让魔族自豪千年的一刻,魔神皇一人横扫千军;这也是足以让紫川秀和远东军脸面扫地的一刻,参战的部队都是堪称远东精锐的兵马,但与单人快骑的魔神皇相比,就显得笨重而迟钝——就像一群肥猪去追逐一只飞舞的蜜蜂——大部队赶不上魔神皇的速度,来得及拦截他的小部队却只能沦为他肆意杀戮的对象。
“杀杀杀杀杀杀杀!”魔神皇狂暴地发出了怒吼,他象是一头喷火的恐龙,怒吼着撞入了远东的队列中,在魔神皇的神剑面前,沉重的铁甲薄得象纸一般,能穿透装甲兽硬皮的标枪却是穿不透魔神皇身周一层蒙蒙白光,飞箭都在这道白光前都被阻住了。在漫天箭雨中,在远东人的军阵中,魔神皇不停地策马前进,畅通无阻,所到之处便是一片腥风血雨,破碎的肢体和兵器在地上铺开了一条鲜红的道路,接连不断的怒吼和惨叫声是魔神皇前进的伴奏音。
远东军阵大乱,将领们从来没有遇过这样的敌人,狼狈不堪。罗杰不断地下达命令,然后又迅速推翻自己前一秒下达的命令:“第三团去左边。。。啊,不好,去中间!拦截他!啊,笨蛋!我早叫你在右边埋伏人马了!”
慌乱中,罗杰发现了一件恐怖的事:魔神皇左冲右突,忽进忽退,看似漫无目的地冲杀,但不知不觉间,他与远东军的主旗之间的距离却越来越接近了!
罗杰醒悟过来:“不好,这家伙的目标是统领大人!”他大吼:“把他的战马干掉!”
果然,魔神皇虽然刀枪不入,但他的坐骑却不能同样的全身披甲。一通箭雨过后,战马长嘶倒地,被倒地的战马压住了腿,魔神皇一时挣脱不出。
魔神皇落马的是半兽人三十三团队的阵地。眼见有便宜可拣,四个半兽人枪兵立即冲了上去,四把长枪同时疾刺,但还没来得及刺到魔神皇身前,魔神皇长剑已先挥出,无形剑气发出,先断枪,再断人,四个半兽人兵同时被腰斩,鲜血激喷,惨叫声惨绝人寰。
可怕的死亡没能吓退剽悍的远东军人。士兵们都知道,眼前这家伙是魔族的皇帝,他数次发兵侵犯远东,屠杀无数,是远东民众苦难的渊泉。恰在此时,消息传来:“魔神皇的目标是统领大人!他想谋害我们的光明王!”
“绝不能让魔神皇靠近光明王!”
千万人心声汇成一个最简单的目标。想到最敬爱的光明王大人正受到魔神皇的威胁,所有的畏惧和犹豫都被一扫而空,面对可怕的强敌,远东战士展示了过人的勇气。半兽人战士嗷嗷狂叫着象狂狮一般向魔神皇猛扑过去。
“只要杀了他,远东的一切苦难都结束了!”抱着这样的信念,冲锋的士兵一队接着一队,“杀掉魔神皇”的声浪一声高过一浪,激愤的远东士兵纷纷从各处壕沟里冲出来,冲锋的人群犹如波涛汹涌,举着各种各样的武器朝着魔神皇冲而去。
但就在那最后一刻,魔神皇终于从马匹尸身下抽出了腿。面对犹如蚂群一般汹涌而至的敌人,即使以魔神皇的强横也不禁皱眉。
冲在最前面的三十三团团队长罗邦一瞬间就被魔神皇杀掉了,但这丝毫影响不了远东官兵冲锋的势头。以魔神皇为中心起了一个可怕的风暴,人马都如漩涡般拼命向里挤。什么战术、什么武功,此刻全被半兽人士兵抛到了一边,此时此刻,在他们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我们的王正受到威胁!绝不能让魔神皇靠近他!”士兵们毫不犹豫地迎着魔神皇的利剑冲上去,他们已不追求杀敌,不追求军功,为的只是用血肉之躯来阻拦魔神皇的前进,为光明王争得躲避的时间——哪怕就是耽搁一秒钟也好!
军阵中,成千上万人在拼命地叫:“光明王,快避开!光明王,快避开!”成千上万的战士都往魔神皇那扑,虽然能近魔神皇身边的,百中无一,但纵然这样,魔神皇也感觉招架不来了。虽然手中宝剑依然锋利,斩杀依然犀利,但敌人这样一波波扑来,连绵不绝,悍不顾身,不说别的,光是那斩杀的尸体就足以将自己埋了起来!一连斩了上百人,脚下已经被半兽人的尸首给埋住了,脚底下给血浸得站都站不住,在这血肉的沼泽中,魔神皇艰难地挥剑前行。
远东军主营。
“大人!”古雷声音异常沙哑:“魔神皇正在朝这杀来,他杀出了罗杰大人的包围圈。德昆将军正在努力拦截,但魔神皇实在势不可挡!请大人您速速回避!”
“光明王,快避开!光明王,快避开!”听着那震耳欲聋的呼声,紫川秀牙咬得紧紧的,声音仿佛是从牙缝里绷出来了:“为了掩护我,这么多的战士倒下了!我怎能回避!”
“大人,难道您要让大伙的牺牲都成为白费吗?”
“魔神皇并非三头六臂,现在正是围杀他的最好机会!传令,把秀字营的好手都调过来,我就在这等着魔神皇!古雷,你马上。。。”
“啪”一声响,紫川秀两眼一滞,没等他转过头来,已直挺挺地倒了下来。白川红衣旗在他身后及时地扶住了紫川秀软倒的身体,把他放了下来。
望一眼罗杰,白川冷冷说:“这家伙的倔脾气犯了,跟他讲道理是没有用的。古雷,叫人把他抬走,快!”
“是,大人。”古雷心悦诚服。
他暗暗庆幸,幸好白川赶来了。危急关头,她的刚烈果断更胜于男儿。任换远东军中其他任何一个将领,哪怕就是自己或者罗杰大人,谁敢这么重重在统领大人后脑上敲上一记?
卫兵们急忙忙抬着紫川秀往后营走,古雷这才松了口气。他对白川说:“大人,统领大人不能理事,请您主持大局,接手指挥。”
“好!”白川很爽快地答应。这不是谦让的时候,决战关头,远东军绝不能陷入无指挥的混乱中。论威望和地位,紫川秀之后,白川是当之无愧的远东军的第二号人物。
“另外,统领刚发布了最后一个命令,他下令调秀字营过来,在中军旗下设下埋伏,全力围杀魔神皇。”
“魔神皇不是傻子,既然统领大人不在这里了,他自然不会再往这边冲了。”
“请恕下官自作主张了。”
白川抬起头来,却看到古雷身上穿上了全套的银甲——那套紫川秀标志性的专用铠甲。
护卫队长笑笑:“白川大人,假扮统领大人,这在下官已不是第一次了。干这个,下官很拿手的,绝不会让魔神皇看出破绽的。”
看着古雷,看着他憨厚的笑容,刮得铁青的脸颊,明晰的眼神,白川默然无声。
这个鲁莽而忠诚的军人,他唯紫川秀之命而从。他从最初就跟随着紫川秀,比自己跟随紫川秀的时间更为长。大部分时间,他沉默得就象是紫川秀的影子,人们都忽略了他的存在。
就是这个人,就是自己很熟悉的古雷啊!
“你知道等下的危险?你下定决心了吗?”
古雷的回答平静而简洁:“下官已有觉悟,请大人恩准!”
“好。”白川迅速地转过头,她不想让古雷看到自己眼中的莹光:“我答应你,调集秀字营围杀魔神皇。你多加小心,情形不妙的话,赶紧逃吧!”
古雷点头一笑,却不做声。
为避免无谓的伤亡,白川下令放开由前阵通往中军的道,让魔神皇畅通直入。
带着满身的血腥和杀气,魔神皇杀到了中军营前。此时,谁都不能把魔神皇与往日风华绝代的美男子联系起来了,他看起来简直是个怪兽!浑身被鲜血浸得通红,破碎的肢体和肉块粘在他本来明亮的铠甲上。在这寒冷的冬天,铠甲上还冒着白气,那是刚刚离开人体的热血没来得及冷却。大量的血从他身上的铠甲上滴滴答答地流淌下来,魔神皇的每一步都留下了鲜红的脚印。
“魔神皇来了!魔神皇来了!”
纵然事先已经有了足够的预想,但魔神皇的强悍仍旧超出了人们的想象。心脏在砰砰跳动,热血在无声地沸腾,刀剑全部出鞘,脚步轻轻地移动着。微微躬身,对着魔神皇,秀字营官兵排成了一列,紧盯眼前的怪物,握住刀剑的手全部被汗水湿透了。
眼前正在逼近的,那是大陆最为强大的存在!
望着眼前阵列整齐的队伍,魔神皇卡特放缓了脚步。刚才厮杀太过激烈,他需要时间来回气。“格搭”一声轻响,魔神皇打开了头盔的遮眼护罩,好整以暇地打量起对方来。在他的扫视下,士兵们如浸冰水,身上泛起了一阵寒意。
魔神皇微微皱眉:眼前队伍只有百人左右,却肯定是紫川秀的最坚强核心,士兵们的动作和气质都不同一般——与其说他们是军队,倒不如说他们是上百人的高手集合。若被他们纠缠住,若是外围的远东军回援包围,自己就危险了。
必须速战速决!
白川低叱一声:“杀!”她第一个冲魔神皇投出了投枪,跟着,上百人同时出手,无数的投枪从四面八方闪电般朝魔神皇射去,在空中留下了一道道密集的光痕——在如此密集的打击下,即使魔神皇真长了三头六臂也没法接住这么多高手全力投出的利器!
瞬间,白川只觉眼睛一花,人影一闪,所有的标枪只穿透了魔神皇的残影,全部深深地插进了地里,魔神皇竟凭空在原地失去了踪影!
白川失声道:“他去哪了?”
众目睽睽,光天白日,人们竟凭空失去了魔神皇的踪迹。魔神皇动作之快,竟超出了人类的视膜捕捉极限!
有人惊叫:“在上面!”
白川愕然抬头,正对上了正午的烈日,刺眼的光圈中,一个黑色的轮廓正在自己视野里急速的扩大!
魔神皇从天而降!
没等吃惊的白川反应过来,身边的士兵大吼:“危险!”一下子把她给推开,白川站立不稳,竟被推得摔倒了。“哧”一道裂声传来,白川还没反应过来,一股滚烫的液体将白川浇了一头一脸——就在刚才一瞬间,推开白川的士兵已被一道白光从中裂成了两边,鲜血四溅,很多都浇到了白川身上。
一击不中,魔神皇没有再在惊呆的白川身上浪费第二击。他大踏步朝前走,目标正是在大旗下的“紫川秀”。
此时,秀字营高手们已被魔神皇撇在了身后,此时,魔神皇距离“紫川秀”已不足十米,而挡在他面前的,只剩下三个卫兵。魔神皇轻松地冲过卫兵的阻拦,晃身闪过了古雷劈来的一刀,挥手间,鲜血飞溅,古雷的脑袋已飞上了半空。
魔神皇抓了古雷的首级看了下,皱起眉头。在那瞬间,白川捕捉到了魔神皇心理:“这人是不是紫川秀呢?好象和部下说的不大象,武艺也差了点。。。”
急中生智,白川号哭起来,凄声叫道:“他杀了统领大人!为大人报仇啊!”
她抄起一把刀朝魔神皇扑去。被她的哭声惊动,秀字营高手们也一窝蜂地向回冲,朝魔神皇围攻过去。
听到白川的哭声,魔神皇再无疑惑。他笑笑,提着古雷的首级纵身跃起,几个起落,人已在二十米后。秀字营高手们追过去,但魔神皇速度极快,眼看都是追之不及。魔神皇一意避战,从远东军阵的上方跃了过去,普通的兵将连他的衣角都摸不到。很多部队甚至都没接到拦截的命令,于是,白川只能看着魔神皇的身影跃过了一个又一个方阵,最后遥遥消失在茫茫的兵海中。
事情发生得实在太快,整个过程不到二十秒。看着地上古雷的尸首,白川欲哭无泪。
第二十三集帝国的黄昏 第二章 喋血高地
紫川秀立即被唤醒了。听着白川报告,他脸色越来越难看。自己下令诱杀魔神皇,这个结果也未免太难堪了。军阵被魔神皇杀了个穿透,秀字营损兵折将,却连魔神皇一根毛都没伤到。魔神皇真是强悍得可怕,没想到,连秀字营也没办法把他给截下来。
唯一可告欣慰的是,魔神皇也没达到他的目标,自己安然无恙。
回到中军指挥营时,紫川秀发现,中军营乱成一片,呼声四起:“统领大人死了!”
“光明王阵亡了!”
紫川秀愕然,转头问白川:“怎么回事?”
“大人,魔神皇刚才冲杀了进来。为骗走他,我不得不高呼您阵亡了。失礼了。”
“明白了。可你怎么骗走魔神皇呢?”
犹豫一下,白川说:“古雷阁下自愿报名充当您的替身,我同意了。”
“古雷当我的替身?”紫川秀急切地问:“他没事吧?”
“请节哀,大人。古雷阁下已英勇殉国。”
多年的军事生涯已把紫川秀的心灵锻炼得如钢铁般冷硬,但咋然听闻古雷的死讯,他还是抑止不住地热血上脑,眼前一黑,一阵眩晕,几乎站立不稳。
白川连忙扶住了他,却被紫川秀一手甩开。他怒吼道:“你怎么能命令古雷这样干!你派他去送死!”
对着紫川秀愤怒得要喷火的眼睛,白川没做任何回答。她没有解释当时情形的危急,也没有强调魔神皇令人恐怖的强大,更没有向紫川秀解释,古雷是自己申请执行这个任务的。
她只是默默地低下了头,单膝跪下,长长的睫毛颤动着,眼里波光盈盈。
紫川秀捂住了脸,却捂不住夺眶而出的眼泪。他哽咽地对白川说:“你起来吧。”
“大人。。。”
“我知道,这不是你的错。魔神皇太强,我们都没办法。”
虽然极度悲痛,但紫川秀也清楚白川的良苦用心。若不是她骗走魔神皇,若不是她强行把自己架走——自己武功虽然比古雷强,但也未必能挡魔神皇的雷霆一剑。
擦干了眼泪,他已恢复镇定:“走,我们到中军旗下的高台上,到全军都看得到的地方。”
站在高台上,右手按刀,紫川秀高大的身影不怒而威。
当看到紫川秀的那瞬间,中军营爆发出了一阵欢呼,士兵们欢呼雀跃:“统领大人依然活着!”
站在高台上,紫川秀冷峻的声音传遍了中军的每一个角落:“向全军公告,我安然无恙。再有敢传播谣言的,立即斩杀!”
参谋部倾巢动员,所有参谋和传令兵都被派了出去,信使举着小旗向前沿部队一路疾奔,高呼声此起彼落:“统领大人平安无事!”、“魔神皇已被击退!”“坚守岗位,听候命令!”
当快马信使一路奔来,喊出那声“统领平安无恙”时,整个远东军都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值得庆贺的是,紫川秀阵亡的消息还没传到最前阵,还没引起前沿部队的恐慌。
重新接手指挥权后,紫川秀望望头顶被乌云遮盖着的太阳,日头阴蔓,惨白的阳光无力地照在北风呼啸的战场上。这一天的时间过得特别漫长,从战斗开始的凌晨到如今,两军战死的人马都近十万计了。无数早上出发时还活奔乱跳的鲜活生命,此刻他们都静静地躺在冰冷的冬天原野上。
但这一天,才只是刚刚过去了一半而已。
在这半天时间里,人类军战死了三个红衣旗本,十七个旗本、三十一个副旗本;魔族军也失去了三十一个白披风,多年来不曾亲自出手的魔神皇亲身杀入敌阵,取了远东军首领紫川秀首级。
时间,才刚刚是下午三点二十。
直到此刻,魔族高层还没没有察觉,被魔神皇干掉的紫川秀是个假货。他们只是不解,在失去首领之后,为什么远东军依然能保持如此旺盛的斗志?不过在他们看来,那不过是远东指挥部封锁紫川秀的阵亡消息罢了,不过是回光返照的冲动,不能持久。
魔神皇很乐观地向雷欧和叶尔马宣称:“他们支撑不到天黑了!”
魔神皇对未来抱乐观态度,但他的部下可没他老人家这么坚定的信心了。远东军能否坚持到天黑还是个未知数,但裴玛知道,自己是肯定支持不下去了。文河攻打得越来越急,连续向神皇派去了六、七拨求援信使,得来的只有一句答复:“再坚持一个钟头!”
皇帝的一个小时,自然和平常人的一个小时是大不相同的。裴玛从中午十二点挺到下午四点,哀嚎得嗓子都哑了,神皇许诺已久的增援终于施然登场了。看到这支期盼已久的增援部队,裴玛差点没被气掉鼻子:魔神皇舍不得从中军和右翼抽调塞内亚族兵马,他派来的增援是由马维率领的十六军团!
当马维带部队扑到左翼战场时,士兵们都被眼前的景象吓得呆了。
本来是青色和褐色的土地上,现在已经看不出土壤的颜色了,所见之处,都是一片血红。尸骸已经堆满了平原、荒漠和山坡,双方的伤兵在尸骸堆中发出凄惨的呼救声,濒临死亡的重伤人恹恹一息地呻吟着,但声音被淹没在那震耳欲聋的交战声里了。就在这尸山血海之上,活人踩着死人的尸骸和鲜血,仍在厮杀和拼杀。
军鼓一通通地震响,一支又一支新部队从森林里出现,沉默地走向那厮杀血场。不论是人类还是魔族,只要还能活动,统统拿起兵器在死命地厮杀,田野和平原上血流成河,鲜血已经流得连土壤都吸收不下了,开始汇成小河向外面流淌。
“即使地狱的修罗斗场也不会有这样可怕的景象!”叛军士兵惊骇道:“到这种地步了,他们还在打个不停!他们还是人吗?”
十六军团到来给左翼的战斗造成了相当的影响。当他们突然出现时,东南军还以为是帝都的增援提前到达了,疲惫交加的人类官兵兴奋得把帽子都丢上了天空,欢呼声雷动。
但当十六军部队在魔族阵地上以战斗队列展开向文河军逼近时,所有的欢呼声顿时哑了。企盼已久的援军居然是敌人!这个事实与希望落差实在太大了,人类军阵中一时出现了混乱。
文河大声呼喝道:“弟兄们,看到了吗?来的是魔族的十六军,是那个卖国贼马维的狗腿子们!还记得半年前的奥斯战役吗?谁让我们功败垂成?谁害死了我们那么多弟兄?我们连塞内亚魔族都不怕,难道我们还怕他们的走狗不成?”
回应他的,是一片愤怒地喧嚣:“干掉叛徒们!”
对于那些在背后出卖自己的叛徒,人类对他们的仇恨甚至更深于魔族。被文河这样大声鼓劲,左翼的东南军以更加凶猛的势头猛扑上前。看到那些穿着魔族军装的人类,东南军将士们气得咬牙切齿,杀得加倍起劲。
凭良心说,十六军的表现并没有如魔族嘲笑的那样被“一击即溃”,为打好这场仗,马维也是下了血本的。他骑着战马在阵前来回奔走呼叫,在队列前抛洒大袋大袋的金币来招募敢死队勇士,许诺升官封赏,但是,无论他怎么努力,这支部队始终是缺少一种冲劲和悍不畏死的勇敢,那是胜利军队所必须具备的。而文河的部下们,那些为自己祖国和民族所战斗的士兵们,却充分地具有这种冲劲,骑兵们穿着被打碎的铠甲,浑身是血,举着破损的武器,如疯如狂地朝着叛军队列中冲杀而来,叛军和魔族只能倚靠密集的阵列用长矛来逼退人类骑兵的进攻,却缺少与之对攻的勇气和气魄。
裴玛原以为可以凭借十六军的增援把文河一举击溃,但现在,不知是东南军凶不可挡,还是这些人类叛军本来就打得不起劲,裴玛期待已久的援军并没有给战局带来转机,反倒是激怒了人类兵马,文河军团步步逼近,进攻的势头一浪高过一浪,将裴玛和马维压得都喘不过气来,叛军部队到来的作用仅仅是将十一军覆灭的时间向后推移了。
下午六时左右,紫川秀与魔神皇的战斗还是没分出胜负。
远东军防御的主阵地是山麓下的一个无名小村,惨烈的拉锯战已经持续了三个小时了。装甲兽分成四个五千人队轮番进攻。
遭遇魔族的装甲兽,秀字营并不处劣势。装甲兽的缺点和它们的优点一般同样明显:它们的速度太慢,行动也太迟钝了。它们跟不上秀字营的敏捷,往往秀字营士兵连砍了四、五刀,装甲兽才能反应过来做第一下遮挡;等它们慢腾腾地举起棒子呢,秀字营士兵却早往它心窝捅了好几枪了。
若在平时,这些打击不过是在为装甲兽挠痒痒罢了,但在内家高手全力灌注了真气的刀刃面前,装甲兽那身坚韧的硬皮被切豆腐般切开,每一下打击都是见血到肉的。缓慢的速度,庞大的身躯,这使装甲兽成了最好的靶子。开始时候,秀字营宰杀装甲兽,轻松得象宰猪。
但问题是,装甲兽实在太多了!秀字营战士尽管武艺高强,但面对这一波又一波不间断杀来的白色怪物,内力急速地消耗,没法休息也没法恢复,当体力和内力都被消耗得差不多时候,正如魔神皇所期待的那样,伤亡开始在秀字营中大量地出现了。
五点钟左右,天空下起了小雨,冒着雾丝般细雨,秀字营就和魔族装甲兽在无名村前的泥泞的水田里摸滚打爬。每一次进攻,水田里都要多上数百上千具尸体,战士躺倒在刚刚收割完的白花花大地里,鲜血浸得引水的沟渠都变成了深红色。
但谁也没料到的是,四个五千人队的装甲兽轮番进攻,依然没能拿下那无名村庄。这下,不但叶尔马惊骇难当,就连魔神皇也感到不可思议了。对面的人类,他们究竟是些怎样的人?魔神皇无法想象,一支失去了指挥官的部队竟有如此的毅力,能在装甲兽面前支持足足三个小时。
此时,魔神皇对自己的战绩动摇了,他对雷欧说:“朕很怀疑,紫川秀是否真的死了。”
雷欧看过魔神皇带回的首级,虽然他见过紫川秀本人,但时间过了四年,那个血肉模糊的首级实在太难分辨了,他没把握确认这是不是紫川秀本人。看着魔神皇冒着那么大风险冲入敌人阵中带了这个脑袋出来,他也不好意思泼冷水告诉魔神皇:“陛下您很可能杀错了。。。”于是在一片歌颂魔神皇神勇无敌的赞美声中,近卫公爵聪明地选择了沉默。
他回答魔神皇道:“陛下,紫川秀此人一向出人意料而且诡计多端。若他用了替身,微臣是不奇怪的。”
“雷欧卿,说实话,朕杀的那人,你觉得象紫川秀吗?”
“微臣惶恐,实在不是很有把握。”
听出了雷欧的言下之意,魔神皇长叹一声:“果然,朕也觉得得手得太轻易了,以紫川秀的名声,他的武功不应如此差劲。难怪对面的远东军如此顽强,没有崩溃迹象。”
魔神皇连连摇头,懊悔不已。若有可能,他是很想再杀进去一次的,但上次厮杀耗尽了他的内力,想再次出手,他并无此能力。
“陛下,依微臣的看法,即使对面的远东军还能支撑,他们也不过是强弩之末了。只要再给我们两个钟头,我们一定能拿下这个阵地!”
“即使拿下阵地,但若紫川秀没死,那击溃远东军绝非易事,裴玛和马维未必能坚持到那个时候。”
看看太阳渐渐靠近了西边的地平线,魔神皇不禁有些烦躁:“朕恨不得杀掉叶尔马!这厮谎报,不但误了朕,也误了整个王国!”
“陛下,大战正烈,阵前斩将并非吉兆。”
“朕知道!但此战一过,朕绝对不会放过他!此人倚老卖老,误朕不少!”
雷欧默然。虽然身为同僚,但他对叶尔马并没有多少好感,他并不打算为他辩解。事实上,在魔族军中,对那个傲慢、呆板又夸夸其谈的老将有好感的,几乎一个也没有。
天色一直是阴沉的,带着蒙蒙小雨。直到了黄昏,太阳才出来露了一小会脸,无力地向撒满鲜血的大地散布最后的光芒。当最后一丝残阳消失在地平线上时,天空黑了下来。
夜晚的到来给疲惫交加的魔族一丝希望。激战了一天,人类总要歇息的吧?他们总要吃饭和睡觉的吧?战斗是一种高强度的激烈运动,体力和精力消耗程度都是惊人的。一天的战斗,无论人类和魔族都挺不住。夜战是魔族的强项,人类不会不知道这点。
但令魔族失望了,人类确实是休息停战了,但却只有短暂的两个小时。晚上九点多,在战线中部和右翼的魔族兵又看到了满山遍野的火把疾扑而来!
“人类居然敢与我们夜战?”接到报告的魔神皇先是吃惊,随后又是释然。既然人类都敢从阵地里出来和魔族大打野战了,那再在夜晚挑战魔族的强项也不是什么奇事。他唯一奇怪的是人类为什么如此迫不及待,连一夜的时间都等不得?
其实斯特林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奥斯总督胡新、维纳里总督内依特还有驻安卡拉的远东军副统领林冰都紧急派了信使向他示警报告,侦察发现在东南行省各部出现大规模的魔族军团,正急速向巴丹方向前进。前锋已抵达了巴特利行省首府周边。这支魔族军团进军极速,他们一路不攻城、不掠地,只是急速猛走,一心一意朝着巴丹主战场方向靠拢。而留守各地的人类军队兵力寡弱,也没能力阻止他们的前进。
这支魔族军团的数目极庞大,旌旗漫野。林冰率兵跟踪其后,据她的观察,目前光是记录的团队旗帜就不下六十面,估计全军起码不下八十个团队。
卡顿来得好快!这是斯特林接到报告后的第一个想法。他暗暗庆幸,明羽的信使来得足够快,给自己多了一天一夜的准备时间。
趁着两个小时的休息时间,前线指挥官们一窝蜂地拥回了中央军参谋部,冲斯特林要粮要增援要补给。对着军官们的抱怨,斯特林的答复只有一个:“增援没有!吃完饭休息半个小时,继续进攻!”
师团长们眼泪都下来了:“大人,再打下去我们就全光了!”
“大人,给十一师留点种子吧!”
但当斯特林把那份报告一读,所有人都哑了声。
“卡顿亲王距离我们不到三百里了,骑兵急驰,这不过两天的路程!若不能在此之前击溃魔族军,干掉魔神皇,那我们先前的牺牲就都成了白费。更可怕的是,若被魔神皇父子前后夹击,我们都得死无葬身。
诸位,现在你们还有什么话吗?”
沉寂半个小时后,战场上重又开打。人类主要是在中间和右翼发动进攻,而魔族则咬着牙在左翼对着紫川秀猛击,立志要先击溃远东军。两方都是竭尽全力,但打击的力度却是越来越弱。
天空阴沉沉,下着蒙蒙小雨。星星都看不到。
罗杰象条被打断了脊梁的赖皮狗一般趴在一汪血泊里,好久都没动弹。两个士兵从他身边走过,其中一个用脚踢踢他:“好象是挂了?”
“看样子是个军官。说不定有油水。”
另外一个士兵蹲下身,探手去摸罗杰的口袋,刚触到衣裳,罗杰突然坐了起来,把这两个士兵吓得齐声尖叫:“啊!”
“两个混球,”罗杰有气无力地问道:“现在几点了?”
一个士兵报告:“晚上十一点,长官。”
罗杰只感觉嗓子嘶哑,喉咙里干得象是有一把火在烧。他抖抖腰间的行军水壶,却是空荡荡的。他睁大了疲惫的眼睛张望四周,整个村子都在燃烧,稀稀拉拉的房屋和树木都被火焰吞噬了。在火光背景下,村子中活动着一些黯淡的身影,但更多的人却都是或躺或坐在地上的。
“有水吗?”
没人回答。罗杰回头再看,却发现那两个士兵早已偷偷溜走了。他苦笑着,就着火光,他在地上摸索着,一连搜了五具尸体,才终于找到一个有水的行军壶,一口气半壶水灌进喉咙里,尽管水已微微发酸了,但那股浸彻心肺的清凉却让罗杰周身清爽。
他感觉生机和力量重又回到了自己身上,支撑着慢慢站了起来,身体象绑了半吨铅一般沉重。他扬声叫道:“还有多少人活着的?有没有?应个声!”
“都死了~”废墟和火光中传回了一片有气无力的喊声。
罗杰笑了,一屁股坐了下来,感觉屁股下软软的,坐到装甲兽的尸体上了。他也没力气再站起来了,颤抖着手点燃了手中的香烟,猛吸一口,然后大声叫道:“弟兄们,看来这次大伙真要为国捐躯,放心,圣灵殿有我们的席位。”
“滚!你当官的死光了老子都没事呢!”
“爷爷我号称不死鸟,圣灵殿留着罗杰大人您自个蹲吧!”
士兵们叫骂得厉害,但却有气无力的,刚才的激战已经透支了大家的精力。
“秀字营,集合!”
火光中,人影晃动。远远近近的,一些幽灵般的身影蹒跚着出现。士兵们参差不齐地排成了一行,接着第二行,第三行,第四行。。。真是奇怪,每次打退魔族的进攻,看着阵地上满地的尸首,罗杰总有种错觉,象是人都死光了,只剩下自己和零散的三两个兵,再也顶不住一次进攻了。
但是现在,各个阵地上幸存的士兵重新集合,就如那孱弱的溪流汇成了彭湃的大河,看到那越来越长的队伍,看到那些血污满面却依然闪亮的眼睛,看到那些疲惫不堪却仍旧站得笔直的身影,那些被砍削得破破烂烂的盔甲,那些砍得出了缺口的刀刃和折断的长剑,罗杰陡然又产生了信心,力量重又充满了他的身体,拳头陡然攥紧。
他的声音低沉,却蕴含着一股力量感:“弟兄们,增援还没到,看来统领大人那里也碰到了麻烦,我们得靠自己坚持到天亮了。弟兄们,有没有问题?”
“有~~”
“问题很大条,老子没力气了~~”
“要求加班费~~”
“还要两个美女~~”
阴阳怪气声的从队伍里四处响起,引起了一阵哄笑声。
罗杰也笑,这就是秀字营的风格,若要这群痞子象斯特林一样一般正经地立正宣誓:“愿为家族服务!”那他准会怀疑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加班费有的是,金山银海,都放在帝都那好好地等我们去拿呢!总长说了,只要我们能坚持到天亮,发的银子足够大伙用到龟孙子那辈的!统领爷也给我们准备了好多好多美女,每人发六个,足够咱哥们从周一快活到周六的。。。”
有人在队列里喊:“那周日呢?”
“你还当自己有魔神皇那么猛啊!总得有个休息的时间吧?”
哄堂大笑,又渴又累的士兵们笑得都站不住了。发问的士兵一边笑一边大口地咳嗽,咳出来的血都染红了胸口的衣襟,但他自己看不见,他的同伴们仿佛也看不到,大伙笑得那么开心,那么从容,笑容里没有丝毫的忧虑和担忧,就象一群孩子。
罗杰笑着说:“放心,银子和美女大把有,但大伙得活着回来领!谁若回不来,你的银子我就帮你花了,你的美女我也帮你安慰了!”
“滚!”
“杀了这兔崽子!他比魔族还可恶!”
远处传来了沉重的踏地声,笑声嘎然而止。罗杰心头一颤,装甲兽又上来了。他环视左右,一个接一个地望过眼前的士兵们。士兵们歪着身子,斜着眼回望着罗杰,一时间,谁都没有出声。
罗杰清清嗓子:“总之,大伙要活着回来。拜托了!”
回应他的是一阵激烈的吵闹:“放心!不回来岂不是让银子和美女都被你吞了!”
在史书上关于巴丹会战的记载部分,特别提到了远东军主阵地,那个无名村庄的战事。在这夜,魔族发起进攻五千装甲兽以上的进攻八次,均被打退。魔神皇惊骇道:‘就算这个村子是铁铸的也被被我们打穿了!守在那里的,真的是人类吗?’
中午时投入战斗的五千秀字营,当第二天太阳升起时,存活者不到一千人。无一人投降,无一人逃跑。以前的那个无名村,打那起却有了个新的名字:‘喋血高地’。
但论起战斗之惨烈,喋血高地还算不上首位。远东军仅仅只是守,但在东南军主攻方向,斯特林亲领的步骑集团作为进攻方,必须付出更大的代价。四个先锋铁甲师被打得全军覆没,先头进入战场六个步兵师也被打残了,战场上,被打死的人类官兵尸首堆了近一米高,象是在平原上起了一个蜿蜒的城墙,后续部队被堵住了没办法进军。而为了消灭中央军的先头部队,魔族中路指挥官云浅雪同样地伤亡惨重,那天黎明到来时,本有八万士兵的羽林军幸存不到四万人。
当黎明到来时,无论是人类也好,魔族也好,都没有力量来发动新的攻势了。两军很多士兵甚至都是在激战的战场枕着尸首睡着了。
看着太阳渐渐升起,斯特林统领终于下令,军队停止进攻。事实上,仗打到这个地步,事实已经很明显了,东南、远东联军和魔神皇的军团是势均力敌,谁也奈何不了谁。经过一天一夜的流血,两军都已经衰弱到危险的地步。这种情况下,继续进攻的一方要付出更大的牺牲,有先崩溃的危险。
而同时地,魔神皇也和斯特林得出同样的结论。为击溃远东军这个目标,魔族军已经投入太多的牺牲和力量。现在看来,且不说这个目标能否实现,即使打垮远东军了,伤亡惨重的近卫旅也没有余力进行对东南军主力的侧翼打击了,这样消耗战的僵局对人数较少的魔族不利。
黎明时分,信使们一个接一个赶到魔王坡,向魔神皇报告了各军的损耗。裴玛甚至丢下军队,亲自跑来见魔神皇。他很坦率地告诉魔神皇,部队伤亡太大,打不下去了。
“陛下,第十一军的三十五个团队中有十五个团队被人类彻底打光了,只剩下一面军旗。六个团队被打死过半,三个团队已经彻底溃散了,还有四个团,开战前我安排在左翼的,现在都联系不上了,我甚至不知道他们是被人类歼灭了还是逃跑了。。。”
裴玛说得滔滔不绝,眼中饱含着泪水:“陛下,再打下去,我们撑不住了。”在尊敬的魔神皇面前表现出怯弱和动摇,这令他感到十分羞耻。
魔神皇陷入沉思。他恬静的脸容映衬着远方连绵起复的群山,仿佛一副轮廓分明的黑白画。他的手上拿着一张白纸,那是参谋们汇总的伤亡数字,那巨大的红字令人震惊。就在这一天一夜的战斗中,五十三个魔族团队已经从王国军队序列中永远地消失了,另外还有三十一个团队被打得失去了战斗力。
在巴丹地区聚集了王国所有的军队,战前,谁都以为这场野战会以神族干脆利索的胜利而告终,谁也没料到这一仗打得如此艰难,牺牲会如此恐怖。在这场会战中,人类表现出了令人尊敬的战斗力,意志坚决,不惧牺牲,在与魔族的对攻中甚至还占了上风。
两军竭尽全力对攻,最后打了个平手,这个结果令得魔族高层感到极大震撼,但两军不同的是,魔神皇已率领王国的全部军队了,而他面对的仅仅是人类的两个军团。
魔神皇不愿意承认,但却不得不面对这个事实:王国的武装力量已经衰弱到了危险的地步。这样的军队,还能再坚持一场战争吗?
魔神皇低沉地说:“命令全线停战。裴玛,你想办法跟人类那边联系,就说我们想谈判。”
上午八点钟,一个举着白旗的魔族向人类方走来,转达了魔神皇的意思。这个讯息在东南军司令部引起了极大的震动。那个目空一切的魔族至尊,居然低下了他高傲的头颅,要和人类谈判?
来不及召集各集团的司令,斯特林统领先会见了使者。
“陛下说了,两军先停战。停战以后,神族将退出所有占领紫川家的土地。”
“瓦仑要塞呢?”
魔族使者慢条斯理地说:“瓦仑要塞也是紫川家土地,自然也还给你们。”
斯特林立即说:“那好。请贵国皇帝立即给瓦仑总督发去命令,让他将要塞移交给我远东军副统领林冰大人。她率军就在瓦仑要塞附近。”
“要塞自然会还你们,但那要在我们神族大军撤出瓦仑关以后。”
“那不可能!”斯特林统领正要一口拒绝,从司令部大门匆匆进来的远东军统领紫川秀急忙一口接了上去:“起码还得把所有的俘虏还给我们。”
斯特林愕然。魔族残酷无情,抓到的人类官兵和平民,凡是不肯屈服的,一律屠杀。肯屈服的,就加入十六军团。所以,魔族军中的人类俘虏并不是很多,特意要回他们意义并不是很大。
但他知道紫川秀机智,不会做无谓的事,也不出声,看紫川秀怎么说。
赶来的紫川秀满头大汗,不等卫兵给他加椅子,他自个就从墙边端了把椅子到谈判桌边坐下。以不容置疑的口吻,他说:“所有被魔族抓去的人类官兵和平民都必须交还我们,要谈判,这就是我们人类的条件。”
望了紫川秀一眼,魔族使者向斯特林投了个疑惑的眼神,斯特林统领镇定地说:“这是远东的紫川统领,他的话就是我的话。”
再看了紫川秀一眼,确认这个满头大汗,脸色苍白的年轻人就是能跟魔神皇抗衡一天一夜的传奇将领,使者脸上多了分尊敬。他说:“若谈判可成,俘虏自然会还给你们——不过在我军中,人类俘虏数目应该不会很多。”
“不不,”紫川秀连连摆手:“你没弄明白我的意思:在魔族军中的所有人类,都必须交给我们——不管他是被俘还是以别的方式被弄到你们那去的!”
使者和斯特林统领这才明白过来,使者叫道:“难道你是要我们把整个十六军团都交还你们吗?”
“那是自然!”紫川秀一脸杀气:“那些背叛国家的败类,必须要得到应有的惩罚!首当其冲,马维就是一个!这个条件若不成,谈判那就不用说了,我们各自再点兵马来个你死我活吧!”
使者皱着眉头不出声。在投诚以后,马维为了凸现自己对魔族的忠心,在各种场合都刻意强调了自己与紫川秀不共戴天的仇恨,所以,这个牵涉了美女皇储紫川宁、远东统领紫川秀和马维等风云人物外加三角恋情、叛变、刺杀外加灭门惨案等大批亮点的故事在魔族高层中流传甚广。关于紫川秀和马维之间的恩怨,他也是知道的。现在紫川秀提出要索取死敌马维,这个要求是很正常的。
老实说,对于马维和十六军官兵的命运,使者并不是很关切,哪怕紫川家把他们全宰了下锅,使者也不会感到心疼。他只是顾忌,马维毕竟是陛下亲封的王国公爵,这样交还人类,陛下能不能答应?
最后,使者还是叹了口气:“对不起,统领大人,这个条件陛下没有授权我答应。但从我个人来说,我觉得这不是什么问题。”
紫川秀点头,很体谅的样子:“那就劳烦贵使再跑一趟,跟贵国陛下说一声了。希望他能怜悯两国将士,不要再让士兵们白白牺牲了。”
“希望能如统领大人您所愿吧。这仗,确实不能再打了。我们只想回家。”
在那一刻,魔族使节脸上出现了真切的悲痛。紫川秀心念一动:“请问阁下是?”
“鲁莽了,还没对统领大人您做自我介绍。我是卡路侯爵,在陛下身边担任高级参谋官。”
看到紫川秀探究的目光,白发双鬓的老皇族轻轻抹了下眼角的泪珠:“失礼了。我有两个儿子,一个二十一岁,在羽林军中任团队长;一个十九岁,在十一军中任军团掌旗官。”顿了一下,他轻声说:“在昨天下午和晚上,他们都战死了。”
两位统领都沉默了。站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满手血腥的侵略者头目,敌人的高级贵族,也是冷酷无情的敌方谈判代表。他的两个儿子是魔族的高级军官,自然也是凶狠的刽子手,死了那是大快人心。按理说,他们应该对这个顽冥不化老家伙的任何悲痛感到幸灾乐祸才好;或者,应该对他喝道:“这就是你们侵略人类的下场了!”
可此刻,他们实在不忍。
他们只看到了,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个白发双鬓的老人在悲痛自己早逝的儿子。老年丧子,白发送黑发,那种无以言述的悲痛超越种族和国界,同样身为有情感的智慧种族,他们感同身受。看到他,他们就象看到了无数人类父母一般,在远方的天际下为传来的噩耗悲痛欲绝。
斯特林庄重地说:“很难过听到这个消息。请节哀。”
老人点头,轻声说:“谢谢。”泪水再也抑止不住了,从眼中滚滚落下。他起身,再次说声:“失礼了。”然后,他行了个礼,蹒跚着走出了东南军司令部的大门。
斯特林望向紫川秀,不满地挑起了眉头。他困惑不解。这是人类和魔族最重大的一次谈判,紫川秀却因为和马维的事而耽搁了下来。这种因私废公的行为不象紫川秀一贯的作风。
迎着斯特林责备的目光,紫川秀笑笑:“别这样看着我,我是故意的。”
“你故意搞混这次谈判?”
“这里距离魔王坡约有十五里,那个信使来回,即使骑马也得一个多小时,再加上汇报和魔神皇考虑的时间,我们很容易就能混来两三个小时。”
“可我们要这两三个钟头能干什么呢?”
“让部队歇息,恢复体力,全力备战。从现在到今晚,每一分钟对我们都是珍贵的,若不能在明天日出前击溃魔神皇军团,那我们就完蛋了!”
斯特林一惊:“怎么说?”
“卡顿快到了!”
斯特林猛然站起:“在哪里?”
“主力还没抵达,但一个小规模的先遣队企图混过我们防线向魔神皇报讯,结果被半兽人的巡逻队发觉了,被我们全歼了。从一个军官身上发现了卡顿写给魔神皇的信,信上报告说,卡顿亲王已抵达了塔伦城,距我们这只有一天半的路程。”
“该死!”斯特林狠狠一拳砸在椅子上,将简陋的椅子一下子打了个粉碎:“卡顿来得太快了!数十万大军,他怎么可能这么快!?太反常了!”
“若真是三十万大军,卡顿无论如何不可能在四五天里就跑到这来。来的估计只会是少部分骑兵团队——但不论多少,只要让魔神皇知道有三十万大军正在往这赶来,他肯定会鼓足信心跟我们再打,无论达成什么协议都是白费力气。现在我们不忙跟魔族决裂,先拖延时间,等部队做好战斗准备再说。”
第二十三集帝国的黄昏 第三章 奇兵突起
两个小时后,卡尼侯爵回到了东南军司令部,他带来了魔神皇的答复:“可以将十六军团交还人类。”——事情果然被紫川秀料中了,相比于整个神族大军的存亡,几个人类叛徒的性命实在微不足道,魔神皇没必要为他们误了跟人类的谈判。
这次,斯特林要忙着整军备战,没时间来陪他聊天了。他派了几个参谋来陪信使谈,这让卡路很是迷惑不解,怎么只过了两个小时,人类对待自己的待遇就大相径庭了?
午饭过后,紫川秀走进了房间,直截了当地告诉使者,对于魔神皇的谈判条件,紫川家族感到无法接受。
听了紫川秀的回答,使者的表情颇为丰富。他先是困惑地摇摇脑袋,象是不敢相信所听到的回答。等他确认听到的回答后,他用一种很委屈、象是受到了伤害的口气问紫川秀,紫川家到底想要什么?难道神族和神皇陛下表现得还不够诚意吗?难道紫川家到底看不出,再打下去,只有大家一同进地狱吗?
“阁下,“紫川秀打断了他的陈述,他平静地说:“第二轮攻击部队已进入阵地了。您现在离开还来得及。”
中午一点,几乎在魔族使者仓惶地离开东南军司令部的同时,战斗又一次打响了,人类再次发动了进攻。
半天的休息时间可以恢复士兵的体力,却不足恢复他们斗志和士气。人类方面还好些,他们还有预备队,可以轮番作战。但魔族的底子早就光了。激战之后,士兵们都在战壕和帐篷里睡觉休息,被突然攻上来的人类打了个措手不及,来自奥斯行省的步兵密集地冲入了魔族的阵地,午睡中被惊醒的魔族官兵惊叫着赤手空拳地从战壕里冲出来,被大批地斩杀。
“什么?”被部下叫醒的云浅雪又是惊怒又是好笑:“我们在光天化日里被人类偷袭成功了!”
团队长支支吾吾地说:“老实说,也不算偷袭。。。他们是大摇大摆地冲杀过来了,只是部队都睡着了,被打得措手不及。。。”
“休息不安排哨兵吗?”
“连哨兵都睡着了。大家累得要死,听说陛下又和人类开始谈判了,于是都松弛下来了,谁都料不到三个小时,人类马上就攻上来了。。。”
“别废话了!”云浅雪匆匆把制服披上,起身出了帐篷。
刚刚从午睡中醒来,被正午的日头照下来,云浅雪眼前一黑,头昏目眩。
中军营所处是一片高地,但被帐篷前的树木所遮盖,云浅雪没法看清整个战场。巨大的音量如风暴一般扑面而来,云浅雪什么也听不到,但旋即,他能分辩出其中滴答的马蹄声、马嘶声和人类战士呼喝声、魔族兵马的“瓦格拉”声。
他侧耳倾听着,觉得右翼传来的交战声更为响亮,传来亲兵们:“你们去观察,看看人类在哪个方向主攻。还有,我军各个部队情况如何?友邻部队情况如何?迅速查探清楚,然后回报于我。我在近卫团的指挥部,你们可到那找我。”
亲兵们齐齐领命而去,云浅雪这才跨步上马。近卫团指挥官亲自给他领路,走出了树林,于是战场的局势一览无遗。
正前方的远方,整个战场场面如画卷一般地展开,站在高处看整个战场,有一种云雾中的感觉。那些正在奔跑、厮杀、流血、呻吟的士兵们,在远方看,只剩下了一些跳跃的黑点。
虽然身处混乱,但塞内亚魔族兵良好的战斗素质在此时发挥了作用,三五个士兵们自发地聚在一起,组成一个又一个小阵。数百上千个小阵构成了团队的防线,而数十个团队一字摆开的,战线如长蛇一般蜿蜒不绝,望都望不到尽头。
只一眼,云浅雪立即察觉到了危险,防御摆得太开,阵线太单薄了。这种长蛇阵,人类很容易就可以在某个地段实现突破的。自己手上连一个团的预备队都没有,没法对阵地上的缺口实施堵截。
身后传来了马蹄声,云浅雪转身,骑在战马上的凌步虚正朝他疾驰而来。西南大将在马背上冲羽林将军匆匆行了个礼,云浅雪连忙回礼。
“将军,你那如何?”
“不好。”凌步虚皱着眉头,他正要说话,云浅雪打断了他:“将军,能否给我抽出三个团——”看凌步虚的脸色,他连忙改口说:“两个团!我急需要两个团做预备队,准备与人类打反突击!将军,形势很危险,你那还能抽出部队吗?”
凌步虚转头,猎鹰般锐利的目光望向战场。他简单地说:“不能。”
“将军,战线一旦被突破,我们都完蛋!这不是吝啬兵力保存实力的时候!”
“跟我来。”凌步虚伸手牵过云浅雪战马的缰绳,领着云浅雪向树林后走。云浅雪不住地叫:“去哪里?去哪里?”可凌步虚绝口不答,只是固执地牵着缰绳。云浅雪的卫兵们跟在后面,不知所措。
从西北方出了树林,凌步虚遥指指着前方数里外遥遥的大片森林。
云浅雪摸不着头脑:“干什么?”
“看。”西南大将的话永远是那么的言简意赅。
云浅雪疑惑地搭起了眼帘,因为那片丛林距离实在太远了,即使以他良好的眼力也只能看到一片茫茫的绿意,森林的轮廓如同云雾一般隐现。
云浅雪扫了一眼,没看到什么异样的东西,他疑惑地看了凌步虚一眼,若不是西南大将历来信誉良好,他真要以为他在开自己玩笑了。
凌步虚抬手指去,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云浅雪望去。突然,他一震,揉了揉眼睛,叫道:“那是什么?”
在森林的边缘,有一些小点。这些小点的颜色与森林颜色并不一致,好象是活动着的。云浅雪仔细再看,没错,那确实是一些在活动的小点。
“那是树木?还是人?”
“人。”
“什么人?是十六纵队的人?还是当地的农民在观战?”
“我问过马维,他说不是他的人。”
凌步虚和云浅雪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发现了深深的恐惧。
再次打眼帘观察了一阵,云浅雪发现那些小点并没有向战场方向接近,这使得他稍微好受了些:“他们好象停在那不动了?在干什么?”
凌步虚淡淡地一挑眉头,表示他也不清楚。
“将军,我马上往那个方向派斥候侦察。我希望不是,但若真是我们想象的那样。。。我们必须早做准备。”
凌步虚点头:“我部在此设防。”
他严峻地望云浅雪一眼,后者立即领会严肃的西南大将没说出口的话了:“以掩护我军撤退。”
正面的战斗进行得如火如荼,因为战事的残酷,两军的阵线都大为缩水了,右翼的裴玛军团甚至不能维持其阵线,不得不向中央的云浅雪和凌步虚军团靠拢,最后紧缩在云浅雪军团的右边成为一个大方阵。因为要防御的地方少了,人员密集,处于内线作战的魔族阵地显得巩固了许多,云浅雪一下显得兵力充足起来了。他甚至有余力从羽林军中抽出两个团出来对进攻的文河军团打了一次漂亮的反击,魔族步兵凶狠地挥着刺枪将攻进阵地的人类骑兵打得狼狈地退出。
强弩之末的东南军士气被鼓起来了,但却不能持久。文河挥舞着刀剑在前线亲自督战,一连砍倒了几个溃退的部队长官,但士兵们实在太疲倦了。在接近一半的伤亡代价下,视死如归的勇士并不多。斯特林的意志非常坚决,但部队长官执行得都比较敷衍,最勇敢、最坚决的士兵在先前的战斗中都死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多半是些老油条和兵混子,跟魔族稍一接战就退下来了。
东南军进攻在下午三点左右就陷入停顿了,进攻的人类士兵如潮水般退了下去,云浅雪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却见一员骑兵以不怕跑死马的速度飞一般的向指挥营扑来。
卫队立即上前拦住他们,喝道:“来者何人?擅闯中军营,不怕杀头吗?”
领头的骑兵狼狈地滚下马鞍,脱下头盔,于是云浅雪认出他是自己派出的侦察队长。他满面尘土和惊惶,磕磕跌跌地往前跑,却被地上的石头绊了一跤,狼狈地趴倒在地,惹得大营的警戒士兵都哄笑起来了。但很快地,他们笑不出声来了,侦察队长抬起头,凄厉得不似人声的嗓子撕裂空气般惊叫:“示警!示警!大军来了!红潮来了!”
云浅雪霍然站起,脸色铁青。
此时,西边的地平线上,出现了第一线明晃晃的刺枪闪光。红色的小点汇集成线,密集地向前推进。
七八四年十二月十三日,下午三点钟,流风军出现在战场上。
流风军团从森林和丛林中现身,以严整的战斗阵容向前推进。走在前面的是展开阵势的三十一个轻骑兵联队,那是流风家的菁华,大多是流风家最强悍最有经验的老兵组成,骑兵们以密集的队列缓步推进,神色森严,身子随着战马的前进而有节奏地微微晃动着。
紧跟着骑兵阵的是步兵军团,黑压压的步兵队列犹如森林般一眼望不到尽头,后队还在源源不断地涌出。各联队队长身披华丽的甲盔,举着旗帜在前方为本队向导。
传令兵快马奔驰于各队之间,一身红色的斗篷在身后细细飞舞,就象快速掠过天际的流星尾巴,响亮的命令声响彻各阵:“压稳阵脚,保持队列!”
“保持速度!”
“前队~缓步~!”
军阵威严如山,浩荡似海。
与流风霜军团一同出现的,还有明辉所部的紫川家西北军。他比流风霜早抵达战场两个钟头,凌步虚发现的小点就是他的兵马。
昨天黄昏时候,西北联军强渡了泛着薄冰的瓦涅河,进军巴丹战场,昼夜行军八十里,于清晨九点抵达战场侧后的森林。就在魔神皇与人类谈判时,明辉已在那整顿好了兵马。但作为前锋,他的兵力太弱,不敢单独进入战场,只能催促流风霜一同进兵,流风霜的回答是:“兵马在休整。”
直到下午三点,在森林中按兵不动观战的流风家将领们得到流风霜的明确指示:“是时候了,得给斯特林喘口气了!”
不到半个小时内,十字军前营指挥使蒙那少将、国防二十八军军长萧元中将、国防二十七军长费加中将、十字军中营指挥使英木兰少将纷纷把部队从森林中拉出来,在魔族军的后方大摇大摆地展开队列。
此次来援的西北联军包括了流风霜军团和紫川家西北军团的主力,兵马多达二十五万之众。流风家军阵浩荡,步骑统统赤红,整个军阵俨如红色的海洋,从森林中不断地流淌出来。
“流风军到了!流风军到了!”
红色的军队抵达,给巴丹战场带来了最大的震荡,不亚于一场八级地震。
战局陡然发生变化。听闻流风军出现,魔神皇失手把杯子掉到了地上。望着地平线上源源涌出的军队,望着那山一般闪亮的刀枪剑阵,那飘扬在空中的一面又一面红色霜字旗,他被一种沉重的、极为可怕的预感压得喘不过气来。
足足有十分钟时间,魔神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幕僚们紧闭着口,指挥帐笼罩在一片压抑、沉重的静寂中。
“王国完了。”
这是所有人心中没出口的一句话。
魔神皇与斯特林拉锯了一天一夜没分出胜负的战局,却在流风霜抵达后迅速急转直下。
首先与流风军接触的是留驻后方大营的魔族十六军团,稍一接阵,十六军团就如沙子组成的堡垒一般迅速崩溃、瓦解。
大势已明,叛军士兵并没有为异族政权殉葬的意思,而且比起原来背叛过的紫川家,向流风家投诚看起来似乎是他们最好的出路了。蒙那将军率领的一个轻骑大队刚刚抵达,叛军们纷纷抛下武器,大部分人就地跪倒投降了,小部分军官和头目则骑马逃跑了。军心士气如此低落,马维连稍微维持一下的努力都没有做,他直截了当地骑上马往魔王坡逃。
为了阻挡流风军的前进,魔族并不是没做任何努力。凌步虚紧急从东南军作战的阵线重抽调了五个团回头设防,但就连他本人都对这次阻击不抱任何信心。
流风霜出击的时机选择得太好了,魔族军无论是士气还是体力都堕落到了最低点,仓促组成的防线挡不住流风霜宽广的进击面,对于凌步虚部下那些疲惫不堪的魔族步兵,蒙那根本无视,庞大的骑兵队绕开了那道仓促组建的防线,从战线右翼划了一个大弧线,最后猛然冲进了裴玛的军中。
本来就被文河打得支撑不住的裴玛军团腹背受敌,终于彻底垮了下来。在迅若雷霆的流风家骑兵前,魔族兵惊叫着四处逃散,土崩瓦解。紧接着,汹涌的骑兵潮水般向云浅雪军团涌来,同时,眼见援军抵达而士气大振的东南军再次发动了进攻。
下午五点钟时,蒙那所率领的骑兵部队已在击溃裴玛军团后与文河所部会师了,断绝魔族军向右翼逃窜的可能。
魔族军接连不断地遭到来自四面八方的打击,他们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东南军的铁甲骑兵冲阵、流风霜的赤色轻骑如一阵暴风般卷过,飞箭、长枪、砍刀、马刀、半兽人的狼牙棒,砍得魔族粉身碎骨,尸积如山。
魔族十一军阵地一片慌乱。塞内亚兵骁勇,但毕竟还是想活命。谁都知道,大势已去。到处都是脸色惨白的魔族兵惊惶地四处张望,企图为自己寻得一条逃生的道路。很多魔族军官都在慌乱地脱掉自己的厚实的军官铠甲和别着彩色羽毛的军帽,匆忙从死人堆里拣那些染血的普通士兵制服给自己穿上,这样逃命时候方便点。
流风霜军团在战场上出现后,卡兰皇子第一时间就扑到了云浅雪跟前,一个劲地催促他撤兵。
“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快跑吧,流风霜要断我们后路了!”
“殿下,您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没有命令敢撤兵,你再得宠,陛下也要砍我们头的!”
卡兰怒吼道:“云,你没长眼睛吗?现在还说什么陛下!王国完蛋了,父皇完蛋了!再不走,流风霜和斯特林就要把我们抓了扒皮!你没看吗,马维的十六军垮了,裴玛的十一军也垮了,他溜了!”
“什么!”听闻裴玛逃跑的消息,犹如一个晴天霹雳打在云浅雪头上,他耳朵嗡嗡作响,以同样的声量回吼卡兰:“殿下,这不可能!我知道裴玛,他不可能这样做!”
“云,你睁大眼睛自己看!除了羽林军,现在还有哪支部队在抵抗!你派人去十一军的阵地看看,看看还有没有人在守!”
云浅雪不敢相信,不敢相信自己的好友,那个豪迈、勇敢的贵族将领裴玛会逃跑。但他不知道,在平常时候,人往往能表现出人性中较好的一面,他会显得优雅、大方,游刃有余。但在危急时刻,当恐惧和压力大到他不能承受的地步时,人就露出他的怯弱和弱点来。裴玛也是如此,昼夜不眠不休的战斗压垮了他的意志和判断力。
当流风霜的骑兵朝着他指挥部冲来时,被这支生力部队的声威所慑,裴玛失去了理智,不顾所有幕僚和亲卫的阻拦,他几乎是抢过一匹战马,自个逃出了指挥部。得知主帅临阵溃逃,本来就疲惫不堪士气低落的十一军被流风霜一击击溃。
不必派人去查探了,出帐篷就可以看见了,溃败的十一军士卒逃得满山遍野,黑压压的一片朝这边涌来。云浅雪铁青着脸下令羽林军对逃过来的十一军士卒放箭,命令他们重新走上战场。于是可怜的溃兵被羽林军的刀枪和流风霜的铁骑夹在中间,进退不能,跑去又跑来,惊慌失措,被大片大片地砍杀,哭号惨叫声震天,溃兵们已经兴不起反抗的念头了,遇刀刀下死,碰剑剑底亡,那种狼狈和凄凉,完全不似曾纵横大陆、征服过半个紫川家和整个远东的无敌劲旅。
看到十一军溃败的凄惨情形,卡兰脸都白了,他更加起劲地催促云浅雪快快撤退,不然就真的来不及了。但云浅雪却还在迟疑,王国还存有最后的希望,十五军团没有参加会战,近二十多万魔族官兵还留驻达克城。虽然目前局势极端不妙,但若十五军能及时赶到的话,必能对战局产生极大的变动,王国还是有希望的。
但下午六点钟左右,一队兵马自西奔来,宣告了魔族军最后希望的破灭。他们带来消息,遭到帝都军的围攻两日后,慑于帝林的可怕威名,经七个小部族长协商,十五军军团长雷豹公爵决定向人类的帝都军团投降。但雷豹公爵还是留了点情面的,他没有把十五军中塞内亚族的监军使送给人类宰刀,而是在投降前把他们全部礼送出城,放他们回去向魔神皇报信。
“皇子殿下,羽林将军,帝林大军得城后并没有据守,而是挥师直扑巴丹而来!帝林兵力雄厚,其军中有可怕的强弓劲弩,其射程超过一般弓箭的两倍,更能连发,威力十分可怕!必须及早通知陛下,早做提防!”被雷豹放回来的监军使见到云浅雪就象见到亲人一般激动,一口气说了下去,却没注意到卡兰皇子和羽林将军阴郁的脸色。
云浅雪缓缓点头:“知道了。陛下就在左翼,离这里大概有三里路。我派人给你带路。”
监军使感谢地下去了,云浅雪和卡兰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恐惧。
“没有援军会来。”
“帝林也正在朝这边赶来。”
“阿云,”卡兰的神色少见地严肃:“这次是当真的了。我清楚父皇的性格,这次败得这么凄惨,他绝不可能下令撤退的。我们只有两条路,要么陪父皇一起殉葬,要么就得逃命了。”
“毋宁死,不能逃。”云浅雪说得斩钉截铁:“殿下,我是统军大将,我对阵地负有责任,而您不是。殿下,我安排人马,送你从东南方出去。我留下来陪陛下战斗到最后!”
“云,你根本不明白!”卡兰暴躁地说:“我自个逃出去,那丝毫不难!但丢下父皇自己逃生,回到王国我也难逃一死,卡顿不会放过我的!他随便安排个罪名都能把我给搞死。但带着羽林军回去,有这支强军保护我,卡顿就对我无可奈何了!”
“说什么都不可以!羽林军一撤,王国大军就全面崩溃了!”
“王国输定了,即使羽林军死守到最后也改变不了败局的!”
“起码,”云浅雪忧郁地说:“敌人不是从我的阵地上突破的。即使死,九泉之下见到陛下,我问心无愧。陛下对我恩重如山,将我提拔为亲军长官,又将唯一爱女许配给我,这是最后关键时候,我不能离陛下而去。皇子殿下,您的命令,我一向言听计从,但这次,恕末将不能从命了。若要离开就请抓紧,我会为您准备好快马和卫队。”
卡兰皇子脸色变幻,沉默良久,他用一种古怪的声调说:“云,你的心意我明白了。既然如此,那我就陪你坚持到最后吧。”
不明白卡兰皇子为何突然改变了心意,但云浅雪还是很高兴:“谢谢,殿下!我们一同到前线去,会合凌步虚大人,大家一起商量,看看还有些什么法子。”
“嗯,你带路吧。”
云浅雪转身,正要跨步出帐篷,突然背后风声响动,他还没来得及转身,只听到“砰”一声闷响。云浅雪艰难地转过头来,留在视膜里的最后景象,是卡兰皇子那张惊惶的脸。
“殿下,你!”
眼前一黑,云浅雪整个人向前扑倒,已昏了过去。
云浅雪不知道自己在昏迷中躺了多长时间,他感觉好象并不长,似乎连五分钟都不到。只是身下连续不断的摇晃把他给晃醒了,他醒过来时,首先感到的就是一片寂静,面前有一个熟悉的脸孔,正在关切地望着他。
卡兰皇子。
看到云浅雪醒来,皇子很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好啦,终于醒过来了!我还一直担心下手太重,把你打坏了呢!老妹非得找我拼命不可。”
云浅雪摸了摸脑袋,脑子依然里是一片嗡嗡作响。他慢慢地坐起身来,发现自己是在一辆马车里面,车子正有节奏地晃动着前进。从马车窗口望出去,可以看到大队的羽林军士兵行进在马车的周围,部队行进在郁郁葱葱的树林之间,残阳在森林上露出了最后的余晖。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晚上七点多。你昏过去大概一个钟头吧。”
“我们在哪里?”
“在马车上。”
“废话!我问的是地点!”
回避了云浅雪咄咄逼人的目光,卡兰轻声说:“在往塔伦城的道上。”
“就我们自个?”
“还有羽林军。”
“你怎么能调动他们的?”
“你晕倒了不能理事,我就接手指挥权。然后我就告诉团队长们,陛下有军令,差遣我们到塔伦城执行紧急任务。”
“这个谎撒得太假了!”云浅雪怒吼道:“不可能有人相信的!这分明是临阵逃脱!大家不可能看不出来!”
卡兰皇子耸耸肩膀,摊开手:“没有一个团队长反对,大家都很高兴地服从了命令。”
“怎么可能!”
“你可以自己看,事实摆在眼前,整个羽林军都和我们一起走了。”
云浅雪睁大了眼睛,呆呆地望着窗外行进的羽林军兵马,什么也说不出来。
卡兰亲热地揽住他肩头:“云,不要再一厢情愿了。没人愿意为父皇殉葬。他疯了,我们没必要把大好的生命陪他一起葬送在这里,不是吗?回国以后,我登基后,你就是我的护国大将军,我俩好好开创一番事业,我绝对不会亏待你的,呵呵!”
云浅雪转过头来,冷冷地盯着卡兰,对方那张微笑的英俊脸蛋此刻却显得那么令人憎恶。
察觉到他目光中的凶狠,卡兰向后靠了一些:“怎么了?”
云浅雪冷冷说:“我很想一拳打塌你的鼻子!”
吃惊地跳后一步,卡兰连忙举手虚挡在面前:“别!云,我们是斯文人,你要报复就打屁股好了,别打我的脸。”
没有理会他,云浅雪扬声喊道:“停车!”
马车停住了,云浅雪推门跳下了马车,双脚踏上坚实的大地,他头脑一阵眩晕。被卡兰暗算那拳的后遗症还没有过去,后脑还隐隐作疼。
一队羽林军骑兵经过,云浅雪向带队的百人队长说:“把你的战马给我。”
百人队长立即下马,将缰绳交给云浅雪。云浅雪翻身上马,这时,卡兰从马车里探头出来叫道:“云,你要去哪里?”
云浅雪冷冷说:“到该去的地方。”
一抽马鞭,逆着羽林军队列行进的方向,战马向来路奔跑起来,云浅雪听到身后传来了卡兰皇子的喊声:“云,我在塔伦城等你!我们在那会合,记得过来!”
虽然听到了,但云浅雪根本没把皇子的话放在心上,这时他一心一意想的只有战局。他心头藏着极大的恐惧:卡兰皇子突然把羽林军从阵地带走,神族大军是否已崩溃了?
云浅雪急马回到战场上时已是晚上八点多了,呈现在他面前的是一片混乱而惊恐的景象。一片喧嚣,烈火烧红了夜幕的天际,纷乱的人群,喧嚷的叫喊,谁都看不清谁了。溃败的兵马不断地从云浅雪身边冲过,云浅雪甚至来不及看清他们的旗帜和服装。
正如云浅雪所担心的那样,羽林军的撤退不但在流风军面前敞开了阵地,更沉重地打击了魔族军士气。羽林军历来是护卫皇室的亲卫军团,云浅雪本人也是王国数一数二的大将,知道他们都跑了,沮丧和被背叛的愤怒溢满了心头,很多部队发生了骚乱,血流满面的魔族官兵拒绝作战,他们愤怒地把武器砸在地上,叫道:“大伙都死了吧,还打什么?”有些地方,军官不得不杀掉了动摇得最厉害的一些士兵。
连塞内亚族战士,魔神皇最忠诚、最坚定的捍卫者们也开始惊慌失措,那是魔族王国彻底崩溃的一个信号。
这是魔族王国的最后关头了,魔族军团在各个方面遭到四面突击。流风霜从背后猛攻叶尔马,紫川秀则正面阻挡了叶尔马,裴玛被击溃,云浅雪被击退,凌步虚在努力支撑,他一个军团竟然要阻挡文河、斯特林和蒙那三路大军的围攻。
晚上八点钟时候,魔族军中路已被英木兰突破,萧元占领了魔神皇原来的驻地魔王坡,与斯特林的主力会师,费加则从侧后突破,切断了魔族中军与左翼的联系。这时候,魔族大军已经不复作为一个整体而存在了。魔族各个军团不得不为了自己的生存而与四面八方涌来占绝对优势的人类军团浴血奋战。
最艰难的苦战依然是在中路。由于羽林军的突然撤退,凌步虚的各个团队被从缺口处滚滚涌来的斯特林大军给打得支离破碎。作为军团长,凌步虚失去了和他所有团队的联系,血战到最后,他守着一面大旗,身边仅剩不到十名卫兵。
文河喊话招降他:“凌步虚将军,投降吧,你和我们人类没有血债,可以活命!”
凌步虚回喊道:“****!”
七八四年十二月十三日,晚上八时,西南大将凌步虚公爵战死。
一个小时后,魔族军团长裴玛公爵被俘。
先前,裴玛曾从阵地上逃跑,但当他清醒过来后,他痛哭流涕。一直以来,他都以为自己是个坚强、不怕死的勇士,直到生死关头,他才突然明白,自己原来是个胆小怕死的懦夫,这个打击对他来说实在巨大。
他想回到原部队继续指挥,但十一军垮掉了。他想到云浅雪的军中去,但找不到云浅雪的指挥部——他还不知道云浅雪和卡兰已经撤离了。
此时,战场上已经乱成一团,人类的各路大军齐头并进,魔族军彻底崩溃,溃逃的官兵纷乱如潮,人嚷马嘶,谁都顾不上谁了。这个失去了自己军队的将军徘徊在这片混乱中,逆着人潮前进,失魂落魄。到后来,他遇到了一群十一军的溃兵,命令他们跟着他走,他们据守在一个小山冈上顽抗。一队流风家骑兵从这边路过,只放了一通箭,于是溃兵们一哄而散,只剩裴玛一个人。
此时,裴玛已不再是为什么希望和胜利而战,他纯粹是求死。他举着长剑疯狂地大叫:“我是王国公爵,我是军团长!来啊,来啊!杀了我,给我光荣一死!”可是流风家的骑兵只当他是疯子,风一般地从他身边掠过。魔族军大溃,追击正是时候,流风家军功赏赐最为丰厚,谁也不想为了个疯子耽误了杀敌立功。
接着开过来的是斯特林麾下的各个步兵团队,人类步兵却以为这个外貌与人类一般无二的魔族皇族是人类——魔族要不战死,要不逃跑了,怎么可能还留在这大喊大叫呢?——就在这种惯性思维的作用下,他们也避开了这个大叫大喊的疯子。
裴玛又舞又叫,直到嗓子沙哑,再也发不出声来。他放声大哭,泪如雨下,却没能发出哭声。人类军队一队队潮水般从他身边涌过,却没人停下来给他一剑。直到斯特林统领骑着马从这边经过,看到那边有个手舞足蹈的人,问:“这人是哪个部队的?他是疯子吗?”
警卫们上前查看,直到这时,人们才察觉到裴玛的身上的服饰与人类截然不同,注意到他帽子上凌乱的金黄色的羽毛。一片惊呼声:“他是塞内亚皇族!是魔族的贵族!”
斯特林策马近前,用魔族语喝道:“我是东南军统领斯特林!你是谁?”
听到斯特林的名字,就如被一盆冷水迎头浇下,裴玛从疯狂的状况中清醒过来。他眯起眼睛,打量着眼前这个一手扼杀了魔族希望的人类。用沙哑得几乎不似人声的声音,他咬牙切齿地回答:“王国十一军军长,裴玛!斯特林,决斗吧!你我只有一个能活下来!”
他挥着长剑就向斯特林扑来,势若颠虎。对这个败将的举动,斯特林只是报以怜悯的目光。没等裴玛扑出两步,斯特林的卫士一拥而上,毫不费力地将裴玛手中长剑打飞,将他按倒在地上。
“你这败将,还想跟我们大人决斗?你不是做梦吧?!”
卫士们发出欢快的笑声,象打一条狗一般毫不怜悯地用枪杆将裴玛痛打。裴玛被打得发出阵阵惨叫,脸上青筋毕露。
听着那惨叫,斯特林默默地想,胜负真是只有一线之差。若及时赶到的不是流风霜而卡顿的话,那现在象条野狗般被按在地上痛打的人该是自己而不是裴玛了吧?
第二十三集帝国的黄昏 第四章 人类欢歌
密集的流风军长驱直入,将魔族军阵杀得落花流水。一片混乱,火光、厮杀声、逃命的叫唤,惨叫声,无数的厮杀声汇集成一片洪流,喧嚣直冲天际。
“陛下!”近卫旅指挥雷欧公爵领着一队装甲兽来到魔神皇面前,他的眼睛凶狠得可怕,急速地说:“陛下,救救王国,也救救您自己吧!人类还没合围,现在撤退还来得及!”
看了他一眼,魔神皇淡淡说:“我怎能离开?”
“陛下,现在还来得及!我准备了好马,专门给陛下您和皇子殿下、公主殿下留着的。我和近卫旅为您掩护后路!陛下,您一路请多保重了!”
魔神皇脸色阴沉地看着雷欧,好久,他才出声道:“因为朕的决断,王国发起了这次西征。现在,王国一半的将士都死在了这儿,难道朕还能离开吗?朕没有脸面回去见蒙汗那些人幸灾乐祸的嘴脸,也没有脸面回见王国的子民。”
“父皇!”一个清脆的女声出来打断了魔神皇,卡丹公主从后帐中走出,她正要向魔神皇行屈膝礼,却被魔神皇打断了:“什么时候了,还那么多虚礼!”
“是!父皇,胜败乃兵家常事,父皇您乃国之根本,只要您健在,王国就保住了根本。。。”
卡丹正说得流畅,魔神皇却突然打断了她:“卡丹,有些事你不懂。有些人是只能胜,不能败的。一旦失败,他就什么也不是!”
卡丹喊道:“父皇,为什么?自古哪有不打败仗的将军?眼前的斯特林,他不也在奥斯打了败仗?在帕依被迫和我们签了城下之盟?紫川秀,他不也不同样在红河湾被凌步虚将军打得落花流水?就连号称人类第一名将的流风霜,她不也同样被紫川秀打败过?”
“可他们不是神皇。”魔神皇淡淡地一笑,笑容里带着说不出的骄傲和凄凉:“这世上,只有胜利的卡特皇帝,没有败的卡特。”
看到卡丹还要说话,魔神皇摇手:“雷欧,你派人将公主带出包围圈,撤退回国——这是命令,不必再争。”
雷欧立即执行。公主的卫队硬推着卡兰公主上了马车,护着她向南驰去。正向东的大道已被东南军和远东军和堵死了,流风霜从西北方斜斜地插了进来,其强势的兵马正急速地向战场外围展开包抄。魔族若要撤退,唯一的出路是在流风霜和东南军合围之前从东南方撤退。
叶尔马军团长生气地嚷嚷道:“陛下!请下命令吧,云浅雪那鼠辈,居然敢临阵逃脱!微臣要去拦截羽林军,要让云浅雪那无耻小人知道王国愤怒的可怕!”
雷欧望了他一眼,眼中流露鄙夷。
叶尔马吹得好听,去拦截羽林军,他拿什么拦截?损兵折将的第三军只是勉强还能支撑在阵地上,只是因为对魔神皇的盲目信仰,士兵们还没开始大批地逃亡。叶尔马不可能不知道,他借口出兵拦截云浅雪,其实不过是想从魔神皇身边躲开好趁机逃跑罢了。
魔神皇伫立在帐篷门口,映衬外面的喧嚣和吵嚷,魔神皇的沉默具有万钧的力量。
雷欧明白神皇此时的心理:比起输掉这场注定要失败的战争,云浅雪的逃跑对神皇的打击更为沉重。自己一直欣赏和栽培的重臣竟是个贪生怕死的懦夫,这让神皇深感失落。
“陛下!羽林将军求见!”
“什么?”叶尔马惊叫。
魔神皇霍然转身,脸露喜色:“宣他进来!”
云浅雪大步行进。他态度端庄地向魔神皇下跪行礼,沉稳地说:“微臣参见陛下!”
“时间紧迫,羽林卿请起。”
“谢陛下。”
“羽林卿,羽林军如今何在?情况如何?”
“启禀陛下,在卡兰殿下率领下,羽林军所部正向东南塔伦城方向转进。微臣离开时,我部遭到流风军的追击,但前方并无拦截。”
“有多少人马平安脱离包围圈了?”
“情况很混乱,无法统计。羽林军约有十二个团能成建制地离开,不到三万人。但还有一些第五军和第十一军的弟兄加入我们队伍,估计有四万人能闯出包围圈。”
魔神皇点头,低声说:“只有四万人了吗?入关时的百万之师,到如今只剩下了四万残兵败将?”
“陛下,情况应该比微臣估计得要好。人类的包围圈太大,他们的兵力不足维持,必然会有很多空隙。能突围的兵马绝不会只有微臣一部。但据情报说,帝林已拿下了达克,也正朝这里赶来。若他一到,我们就。。。”云浅雪本想说:“插翅难飞。”但他还是换了个温和的说法:“更加困难了。”
魔神皇点头,突然问:“云,你为什么回来了?”
“微臣无能,不能阻止皇子殿下胡作非为,已是死罪,本就惶恐无地了。若再抛下陛下独自逃生,微臣实在做不出来。”
魔神皇沉默了好久,才慢慢出声:“云浅雪,你很好。”
“微臣实在愧不敢当。”
眼见情况如此紧急,魔神皇和云浅雪却如此平和地对话,将宝贵的时间白白浪费,叶尔马听得心里冒火,插嘴道:“陛下,情况紧急,我们还是先想对策吧?”
“叶尔马,放心,你有时间逃跑的。”魔神皇淡淡说道,转身大步出了营帐。
雷欧鄙夷地看了叶尔马一眼,低沉地说:“公爵,你的胆怯就象屎一般散发着臭气!”
跟在魔神皇的身后,他也出去了。
叶尔马膛目结舌地呆在原地,面红耳赤。
大火在燃烧,天边一片火红,第三军和近卫旅的残余士兵集合在主营前。
比起昨日出战前,士兵的阵列已经大为凋零,残余的士兵们身上带伤,疲倦,委顿,衣裳破烂。但他们眼睛中依然闪烁着那么一股傲气,那是一种不甘服输的愤怒,那是一种不敢相信眼前发生事实的眼神。
十六军投降,铁壁军崩溃,羽林军逃亡,西南军被围歼——就在五个小时以前,以上的诸路军团都是不曾一败的强师劲旅,王国不败的象征,但就在他们的眼前,这些威名显赫的皇牌劲旅一个接一个被人类打垮、消灭。
那些愚昧而单纯的魔族士兵,坚信魔族王国的强大是无可匹敌的,魔神皇的英明睿智是天生的,王国威力无穷的战争机器制造胜利就象土豆从地里长出来一般天经地义,就象太阳从东方升起一般自然而然。直到如今,成千上万的溃败士兵经过了他们阵地,他们亲眼见到那些哭喊着逃命的士兵与他们同样穿着塞内亚族的服饰,同样有着黄金族的血统战士向他们哭诉着战友如何被人类骑兵大批地屠杀的经历,眼见无敌的军团在自己眼前溃败,英勇的战士被追杀,塞内亚士兵们愤怒得胸口里象团着一团火,愤怒中又带着惶恐:难道,王国真的会失败吗?由魔神皇亲自指挥,有着那么多优秀将领,那么多骁勇战士组成的强大军团,真的会如此一败涂地吗?
他们迫切地需要答案,现在,给他们答案的最佳人选出现了,魔神皇出现了!
魔神皇出现在军队前面,依然神采飞扬,只是眼神中多了一种深沉的忧郁。他以严峻的眼神注视着众人:“士兵们,塞内亚的勇士们,我的孩子们,我们被打败了。”
黑烟在远方冉冉升起,厮杀的声不断传来,死一般的沉寂笼罩在人群上空,没有人喊叫,没有人哭泣,士兵们只是呆呆地望着魔神皇。魔神皇就是他们的神,他们不败的信仰,他们永远照耀天空的太阳。
现在,太阳熄灭了。
魔神皇平静地说,那平静的声音中,蕴含着强大的力量:“从恒古以来,我们的民族一直在经受着烈狱般的苦难。饥荒,死地,战争,瘟疫,我们的国度是灾难与泪水之邦。我曾以为,我能带领你们走出这个灾难之地,结束这段沾满泪水与死亡的路程。
但是,最终我们失败了。
我的孩子们,你们英勇战斗,无愧于王国和亲人。
因为朕的无能与鲁莽,王国蒙受了巨大的损失,你们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朕愧对王国,更对不起那些为朕而战死的战士们。”
对着面前士兵群,魔神皇弯下腰,深深地鞠了一个躬。
一阵愕然的波动从人群中荡过,面对魔神皇史无前例的道歉,云浅雪、雷欧等将领们首先反应过来,连忙下跪回礼。紧接着是军官们,犹如大风吹过田野,士兵们如同被风吹倒的稻浪般一排排地跪倒。
“失败并不是结束,苦难才刚刚开始。在军事上取得优势以后,人类必然谋求政治上统治我们,他们要掠夺我们的土地,奴役我们的人民,消灭我们的历史、文字和传统,谋求从根本上同化伟大的神族,将我们变成人类的附庸和走狗,让我们的子孙变成人类的雇佣军!
士兵们,你们中有人战死,有人幸存。战死的人,朕将带领你们去觐见大魔神,告诉他,他的子民英勇奋战,无愧于王国威名。
活下去的战士,你们有着更艰难而坚韧的任务,告诉我们的孩子真相,告诉他们,历史上曾有过这样的魔神王国,他的子民勤劳而坚韧,他的战士骁勇而忠诚,他的皇帝睿智而勇敢,国土幅员广阔,军队强大无比!在强大的魔神王国面前,所有的人类帝国都在颤抖!
告诉我们的子孙,所有的人类宣传都是谎言,在团结一致的神族面前,看似强大的人类军队不过土鸡瓦狗,他们不可能永远统治神族!
我们之所以失败,并非我们的战士不够勇敢,并非我们的将军不够优秀,唯一的原因,唯一的原因,是我们不够团结,卑鄙的叛徒出卖了我们的王国,而人类却能达成了空前的团结,我们遭遇了历史上最强大的人类军队。
神族军队曾经无限接近胜利,虽然最终失败,但我们震撼大陆!
士兵们,活下去,并且记住:想永久征服神族这样强悍的民族是不可能的,人类的统治绝不会长久,终有一天,我们的子孙会高举黄金大旗卷土重来!愿他们勇敢,愿他们坚强,愿他们有比我们更好的运气!
让子孙们记住我的预言:当黄金狮子旗帜再次闪烁,我们的皇将再次出现!
让他们世世代代牢记这句话:“魔神王国万岁!”
“魔神王国万岁!”五万人同时呼喝应和,呼声犹如雷霆震撼,远远地回荡在大地上,压倒了远处传来的巨大战斗轰鸣声。
主营前一直飘荡的王国黄金狮子旗被降下来了,看见这面旗帜冉冉落下,士兵们痛哭出声。无敌的黄金狮子旗,王国强大与辉煌的象征,终于也黯然谢幕了吗?
魔神皇把柔软的丝绸旗帜折叠,递给云浅雪:“将这个交给卡兰。虽然朕这个孩子不是很成器,但这个时候,撑得起王国的也只有他了。”
这不仅仅是转交一面旗帜,这更是将皇位传承给卡兰的象征。望着魔神皇英俊而和蔼的脸容,明白陛下已下定了死战于此的决心,喉头象梗着一块铁,云浅雪跪倒,他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陛下,请让雷欧大人承担此任务吧。请允许微臣跟随您一同战斗!”
“雷欧和近卫旅走不快,会被人类骑兵追上的。云,时代已经不同了。未来的日子,王国更需要的是能审时度势、狡诈多智的政治家,雷欧这种单纯的武士发挥不了什么作用,与其让他在郁郁寡欢中落寞老死,不如让他最后辉煌一次吧。”
“陛下!”云浅雪泪如雨下。他接过旗帜,小心地将它收入贴身的口袋,朝魔神皇重重磕了个头:“陛下放心,微臣一定将旗帜安全交到卡兰殿下手中!请陛下您保重!”
魔神皇微笑道:“辅助好卡兰,告诉他,有事多听听他妹妹的。”
这是云浅雪见到魔神皇的最后一面,魔神皇那明朗的笑容一直回荡在他的心中。这个雄伟绝世的绝世枭雄,一生无敌。即使他最后失败,但回忆起他,无论是敌人或者朋友,谁都不得不承认,他是黄金时代最恐怖,也是最伟大的战士。
天色全黑下来了,惨烈的战斗却没有丝毫结束的迹象。在背后斯特林、文河和流风霜三个庞大的战斗集团压迫下,魔族已失去了战胜的任何奢望。魔神皇下令放弃一切辎重,撤退的魔族兵放火烧掉了自己的大营,目的是阻拦背后流风军的追击步伐。燃烧的大营燃起了冲天的火焰,照红了一方的天际,二十里外也看得见。
就在通红火光的映照下,魔族军的突围战役打响了。在开路的装甲兽先导下,大群的魔族步兵、骑兵猛扑向远东军的阵地。
这是最后的战斗了。装甲兽军团的巨大轰隆声再次响起的同时,紫川秀接到了东南军指挥部的严令:“远东军务必坚到增援抵达,绝不能放魔神皇逃脱!”
一方是决意坚守,一方却是拼死逃生,那个最残酷的夜晚,喋血高地成了双方争夺的焦点,魔族军以截然不同以往的决死姿势猛扑上来,与防守高地的秀字营展开了肉搏战。因为在夜间,远程射击武器能发挥的作用很小,两军都只能依靠近身白刃战来厮杀。
在夜间与急于逃生的装甲兽近身战斗,这是远东军的噩梦。血红的火光中,厮杀的人影不时闪烁,飞溅的鲜血,奔跑的身影突然地倒地,恐怖的呐喊不绝于耳,最后的勇士发出绝望的吼叫,在喋血高地阵地上,战死者的尸体在平地上垒起一座小山,仅仅半个小时的战斗,远东军就伤亡了五千多人,阵地指挥官罗杰本人被一棍敲得昏迷不醒,被部下抬下了阵地,他的部队被汹涌而来的装甲兽和魔族兵冲得溃不成军,阵地宣告失守。
在那烈火漫天的激战夜晚,各处响起了激烈的锣声宣告示警。喋血高地的失守在远东军的阵地上撕开了一个大口子,从这个缺口上,魔族大军急速通过,仓惶逃生。远东军统帅部试图堵上这个缺口,白川和紫川秀带着增援部队想重新夺回喋血高地阵地,但这就好象用啤酒瓶来塞洪水冲垮的江坝一般,根本无济于事。三次反击都被魔族给打了回来,只遗下尸骸累累,装甲兽部队牢牢地控制住这个阵地,作为魔族大军后撤的通道。
一次又一次反攻失败,到最后,紫川秀终于颓然地认识到,士气和体力都被严重削弱,如今正处于最低点的远东军是不可能拦得住急于逃生的魔族精锐部队的。
“魔神皇军团已突破我防线,向东突围!急需增援!”
向斯特林的求援信使派出去了,但在增援到来之前,紫川秀也没闲着。他发现,魔族军的行动虽然混乱,但却是有序可寻的。撤退的魔族兵马很明显地分成两部,一部分是第三军的普通魔族兵,在军官们的带领下,他们急速地小跑前进,不做丝毫停留;而另一部分是以装甲兽为主的近卫旅兵马,这部分兵马坠在大军的后面,利用各种地形就地抵抗,尽可能地阻碍人类兵马的追击。
稍一思索,紫川秀立即明白过来:“因为跑不快,所以装甲兽们被留下来充当阻击的敢死队吗?”很自然地,他猜测魔神皇应该在第三军的撤退兵马中。
他下令:“不要管那些装甲兽,他们跑不掉的!追第三军去,魔神皇就在前面!”
在那兵荒马乱的混乱黑夜里,远东军的各层组织系统完全给打乱了,有的部队被打散,有的部队被消灭,大多数部队都是经历了惨重的减员和伤亡,被魔族冲得七零八落。要想顺当地把命令传达到各个部队,那几乎是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紫川秀对身边的警卫们下令道:“喊吧,大声喊!让听到的部队都跟着喊:‘光明王有令:无论死活,抓到魔神皇的,赏金五百万!’”
黑夜里,呼声此起彼落:“魔神皇就在前面!抓住他!”
一传十,十传百,黑夜里,越来越多的部队加入了呼喝:“抓到魔神皇,赏金五百万!”
呼声越来越大,最后简直是震耳欲聋。每个人都在狂热地呼喝着,眼睛赤红。这不单是为五百万的巨额悬赏激动,更因为呼声透出了一个重要的信息,透出了胜利的预兆!你看,光明王都对魔神皇悬赏了,那肯定是我们快赢了!
尽管被魔族冲得七零八落,尽管伤亡惨重,尽管魔族的装甲兽还很嚣张,但胜利的狂喜给了士兵们无穷的动力,一切都乱套了,不顾什么队列阵形,凡是还能爬动的,还有一口气的,统统行动了起来。连在军队中服役的民夫和伙房里的厨子都拿起了扁担菜刀向东追过去。
紫川秀本人亲自上第一线参加追击。他带着警卫队,将一路碰到上的散兵游勇都给集合起来。不论是秀字营还是半兽人兵,只要还能走动的,紫川秀对他只有一句话:“拿起武器跟我走!”
在那漆黑的混乱中,紫川秀收拢了约莫五千多人。就带着这五千多人,他跟着撤退的魔族军一路追下去。谁也没料到,远东军的主帅竟有这般的胆色,带着一个多团就敢追踪魔神皇带领的装甲兽。在那黑暗的道上,追击的部队与逃跑魔族散兵们不时遭遇,交战接二连三。
“不要管他们!只管向东!”紫川秀大吼道。此刻,他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必须赶到前面去,拦住魔神皇的去路。若让魔神皇跑了,连续三天的殊死战斗就失去了意义。
全都乱套了。若有人能在上空俯视的话,他会发现这夜的混乱呈现极奇怪的状态。在向东的道路上,追击的人类兵马和魔族部队竟是混成一团前进的。魔族兵马急于逃生,人类部队则是一心一意想追上前面的魔神皇,不想与这些散兵游勇们纠缠。于是出现了极罕见的景象:行进中的魔族兵马和人类兵马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地混杂在了一起,居然相安无事。双方都在拼命地奔跑,人类想赶到前面去建立第二道拦截阵地,魔族则是想在人类再次包围之前逃逸,这个时候,时间就是生命!
在突围时,第三军的魔族兵战斗得十分勇敢,为逃生,他们万众一心,还是作为一支完整的武装部队冲出去的。但就在那漆黑的奔逃道上,听到身后传来的震天呼声,恐惧感控制了魔族官兵的心头。紫川秀的快速穿插更是给魔族制造了无数的混乱和惊恐。黑夜里,惊恐的呼声此起彼伏:“人类追上来了!快逃命吧!”
恐慌在撤退的魔族军中蔓延,对生命的渴望压倒了一切。在紫川秀近逼贴身的追击下,第三军井然有序的撤退变成了一次彻底的大溃败,建制被打散,官长的权威被蔑视,丢下了所有的伤员和辎重。溃兵们互相践踏,互相推挤,踩着死人和活人往前,大路、小路、桥梁、平原、山岗、山谷、树林都被溃兵塞满了,丢在路上的背包和武器撒了一地,没人去拣。魔族兵再不肯留下担任阻击的队伍,见到人类也不再攻击,生怕耽搁了逃生的时机。
就在这漆黑混乱的夜晚,到处都乱了套。官长找不到士兵,士兵找不到指挥官。军队溃败犹如江河崩溃,一泻不可收拾。溃兵到处乱窜,连紫川秀所带领的追击部队都被冲散了,到后来,他身边就只剩了数百人,在数万人的魔族乱军中到处搜寻魔神皇的身影。
每抓到一个魔族,紫川秀都用魔族语厉声疾色地喝问他:“快说,魔神皇在哪里?”
不知那些魔族俘虏真不知道魔神皇下落还是因为忠君爱国,没有一个人说出魔神皇下落。紫川秀大为苦恼,在这数万人的军队中寻找魔神皇简直就象在大海里搜针。
他都快有些绝望了,却突然看到斜斜里有一彪魔族骑兵经过,他们制服鲜亮,人高马大,显然是魔族兵中的精锐。在这混乱的夜晚,这队魔族骑兵却显出与众不同,进退之间,他们显得更有秩序和纪律。
紫川秀眼前一亮:“就是他们了,上!”话音未落,他已第一个冲了上前,雷霆般一刀就把最前面的那个骑兵给砍下马来。后面的骑兵们发一声惊呼就要上来动手,但秀字营的行动更快,一窝蜂地冲了上来。骑兵若不能跑起来,胯下的坐骑反倒成了障碍。秀字营突然冲近身一抱,没等魔族兵把长矛和马刀出来,他们已先扑上去硬生生地把骑兵们从马背上扯了下来,大伙滚在地上厮打开来。
这伙骑兵一边打一边哇啦怪叫着什么,紫川秀也听不懂,估计是向经过的魔族兵求救。但这时,大难临头,谁还顾得上别人的事。尽管魔族溃兵潮水般从身边跑过,但却没一个人停下脚步来给他们伸出援手的。事后想起来,连紫川秀自己也觉得顺利得意外:自己身边只带了那么几百人就敢在魔族溃兵中大摇大摆地抓人,那几千上万的魔族兵一旦清醒过来,不被他们撕了才怪!
战斗没多久就结束了,几十个魔族骑兵被打死了一半。在秀字营士兵的刀剑威迫下,剩下的全部被缴了械,用皮带绑住双手盘膝坐在地上。紫川秀一个一个地望着他们,其中一个大个子的魔族老兵引起了他的注意。这个魔族老兵一身白毛,身形比普通魔族兵要高出一个头。尽管他竭力想把身形躲在其他魔族兵的身后,但那臃肿而庞大的身躯在矮小的魔族兵中实在是鹤立鸡群,想不引人注意都难。这个魔族老兵身着低级魔族兵的制服,但他的宽下巴脸型和傲慢的眼神却在告诉紫川秀,此人是惯于颐指气使的人物。
“你,站起来!”
用纯正的魔族语,紫川秀指着那个魔族兵喝道。
老魔族磨蹭了一阵,最后才不情不愿地站了起来。他耷拉着脑袋望地上,不与紫川秀的眼光对视。望着他,紫川秀使劲地在脑海里搜寻:这个魔族看起来有点面熟?在哪里见过他了?
良久,一个人影渐渐在脑海里浮现。那仿佛是很久远的故事了。七八零年深秋的那个夜晚,那血腥而惊险的一夜。那时候,此人是高高在上的军团长,王国贵族,自己不过是一员投诚的叛将。那晚,在这位王国贵族眼里,自己不会比一只爬虫高贵多少,他拿眼睛扫自己一眼都是莫大的恩惠了。
谁能料到呢?世事竟能做如此大的颠倒。当年的卑微者已成为了征服者,而傲慢者却沦为阶下囚。
紫川秀平静地说:“叶尔马公爵,好久不见了。”
被紫川秀叫出了身份,叶尔马猛然抬起头。他望着紫川秀,眼神里充满了迷惑和恐惧。他不明白,为什么眼前的这位人类军官能一眼就叫出了自己的名字。多年前,他见过紫川秀一面。但在那个宴会上的紫川秀,与眼前这个周身铠甲血腥斑斑的敌将有很大的区别。
他小声地咕嘟道:“你是谁?”
紫川秀没时间和他废话,直截问道:“魔神皇在哪里?说出来!”
叶尔马傲慢地抬起了头,一言不发。他那挑衅地冲着紫川秀昂起的下巴分明是无声地宣布:“我什么都知道,但我就是不说!”
“好,很好!”紫川秀冷笑道:“塞内亚贵族,果然很有骨气。”他使个眼色,几个卫兵会意地冲上去,将叶尔马从俘虏群中拖出来,拖到路边的暗地里去。只听好一阵拳脚与肉体的激烈碰撞声和鬼哭狼嚎般的求救声,黑夜里,魔族俘虏们听得脸色发白。
过了好一阵,卫兵们拖着叶尔马——那已经不能说是叶尔马了,只能说是一堆看起来很象叶尔马的肉——出来。军官跑到紫川秀身边小声报告:“启禀大人,他招供了。他说,魔神皇没有随第三军突围。他和近卫旅都留在包围圈里面了。”
“什么!”紫川秀失声叫出来,他怀疑地看了一眼军官:“可靠吗?”
军官也皱起了眉头,魔族的皇帝竟然没有突围而是自愿留下来断后,这个消息未免也太匪夷所思了。
“要不,下官再好好地和他聊聊?”
“算了。”紫川秀看看叶尔马,他被打得头破血流七窍流血,已快奄奄一息了。再让那军官跟他“好好地聊”下去,估计他就得一命呜呼了。
“你另外找几个魔族兵出来,对一下他们的口供,看看是否一致。”
审讯的结果很快出来了,除了几个死活不肯开口的死硬分子,魔族兵的招供惊人地一致:“魔神皇没有突围。他还在二号高地附近,与近卫旅在一道。”
紫川秀眉头深锁,想了一阵,他做出了决定:“斯特林和流风霜的兵马正在扫荡近卫旅,我们回去作用不大。还是以防万一吧,万一叶尔马撒谎,或者他们都被魔神皇骗了呢?我们继续追!即使抓不到魔神皇,听叶尔马说,羽林云浅雪是和他们一起突围的,只是在途中失散了。这是条大鱼,我们抓他去!”
紫川秀的追击直到第二天拂晓东方天色发白,此时,追击的兵马累得连手都抬不起来了,士兵们跑得脸色发白嘴唇发青,若不是顾忌身边的魔族俘虏造反,他们都要在死尸堆上倒下来便睡了。
虽然劳累,但这晚的战果却是十分丰厚的,抓到的俘虏长长的一串,起码有四五千人之多。唯一遗憾的是,其中有分量的将领和贵族没几个。除了叶尔马外,只有几个子爵、伯爵之类的“白披风”,想抓的云浅雪没碰到,不知是这位羽林将军腿脚特别灵便还是黑夜里大伙在道上错过了。想想,紫川秀倒也没怎么遗憾。毕竟抓了一个叶尔马,自己已经够幸运了,还想再抓一个云浅雪,把塞内亚首领们给一网打尽,那也未免得陇望蜀了。
回程的路上,道上到处堆满了丢弃的武器、尸体、燃烧的辎重车,满目苍夷。后续的步兵部队已经跟上来了,成群结队的远东半兽人兵正在战场各处搜巡,他们在打劫魔族的战利品,搜寻漏网的魔族官兵。
虽然疲惫,官兵们却十分兴奋,一路吱吱喳喳说个不停。这晚他们的收获不小,抓俘与杀敌是同功,紫川秀出手大方,远东军功奖丰厚,抓了五千多俘虏,即使其中一半要算紫川秀本人的功劳——估计统领大人也没那么黑吧?——剩下的一半按人头分也有每人四五个俘虏的功劳了,这笔赏金可是不少。何况里面还有几个塞内亚贵族和军官呢?将来人类与魔族若停战了,那光靠这几个贵族的赎金就足够大伙吃喝不愁。
紫川秀却没有部下的欢快心情,他眉头紧锁,一路搭拉着脑袋,一副心事沉沉的样子。有熟悉的部下故意逗他开心:“统领大人,是不是心疼奖金啦?”
紫川秀笑笑:“兔崽子,看牢你的钱袋,别让他们跑了,没送到俘虏营的可不能算奖金。滚蛋吧!”
部下嘻嘻哈哈一笑而散,紫川秀若有所思地张望四周,他在抑止着内心彭湃的激动。
人类千年的苦难,终于在今天结束了!
巴丹一战消灭近四十万魔族主力,魔族已无力回天了,此战可永载史册。
巴丹会战的意义不单是军事上的,更是政治上的。三百年前倚靠明王的神力打退魔族兵,虽然也是胜利,但那样的胜利让人总让人觉得不真实,而魔族也不把人类当战胜者看待,而是把他们看作是躲避在明王羽翼下的寄生虫。这三百年间,魔族屡次西侵的原因就在此了。他们有心理上的优势,认为人类懦弱,不配拥有这块土地,自然好战了。
但这次巴丹会战,不是靠明王的神威,不是靠虚无飘渺的神力,而是靠着普普通通的人类兵、半兽人兵真刀实枪地与魔族军白刃见血厮杀,实打实打出来的胜利,这场胜利打出了人类的威风,拿出来心里塌实!
这一仗,足可为三百年前的蓝河会战洗耻,人类从此扬眉吐气。
紫川秀唯一担心的是,魔神皇到底死了吗?
迎面奔来了一队骑兵,紫川秀认出是自己麾下的半兽人骑兵部队,带头的领队正是德昆。他朝德昆挥挥手,后者看到了紫川秀,连忙朝这边奔来。
“殿下!”德昆依然是纱布包着一只伤眼,身上血迹斑斑,连身上的毛发都被血浆凝住了,隔着老远就从他身上传来了一阵刺鼻的汗酸味,那味道太冲了,紫川秀只觉得鼻子一酸,一连打了三个喷嚏——连打了快三天的仗,谁都没功夫梳洗,紫川秀估计自己的模样和味道也好不到哪去。
“殿下!”
“德昆,你站在那,别过来。”紫川秀伸直了手连连摇晃,象是要从手心发出冲击波将德昆推在三尺之外,一手捂着鼻子,瓮声瓮气地说:“怎么?魔神皇抓到了吗?”
德昆一愣:“殿下,是白川大人派我来接应您的。魔神皇,我不知道——不是您带兵马去追击魔神皇了吗?您怎么问起我来了?您抓到魔神皇了吗?”
紫川秀这才发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在追击魔族兵马的同时,自己居然忘记把魔神皇可能还在战场上的事告诉斯特林或者白川了。
看紫川秀脸色变幻,德昆猜他肯定是空手而归了。他安慰道:“大人,魔神皇跑了就跑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想想,魔神王国的皇帝象兔子一般被您在黑地里撵了一夜,那个狼狈肯定少不了的。魔神皇能从您面前逃跑一次,那他就坠了架子,将来他还会逃跑第二次、第三次的!没什么大不了的,逃了的魔神皇就一钱不值了,不足为惧了!”
紫川秀也懒得跟他解释了,问:“主阵地那边怎样了?”
“还在打!近卫旅还在负隅顽抗。第三军撤退后,近卫旅也想突围,但白川大人把他们咬得死死的,追在他们后面撵着尾巴打。近卫旅跑不快,没办法甩开白川大人,只好边打边走。后来文河大人过来了,斯特林那边的军团也开过来了,流风军那边的兵马也咬上来了——流风家的兵马真威风啊,高头大马,一式全是骑兵——眼看我们的人越来越多,近卫旅知道跑不掉了,干脆就找了个高坡团在那死守,四下全是我们的兵马密密围住,听说帝林大人的军队也在赶来,他们是插翅难飞了!”
“帝林也来了!”听到这个消息,紫川秀喜出望外。对于这个大哥,他有一种近乎盲目的崇拜和相信,帝林来了,那就再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
“那我们快回去,魔神皇可能就在被包围的近卫旅里边!”
“什么!”德昆大吃一惊,随即,兴奋的笑容出现在半兽人脸上。他摩拳擦掌地嚷嚷道:“大人,这下我们可要好好大干一场了!这么多人围攻,魔神皇就是三头六臂也逃不掉了!”
远东军被魔神皇冲阵杀将如入无物,德昆一直深以为耻。这下有机会复仇,他兴奋得雀跃不已。
说着,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拍脑门:“大人,忘说了,刚才的道上,我们抓到一个魔族俘虏,很可能是塞内亚贵族。”
“是谁?”
“我们从一辆马车上逮的,不知道她的身份。但那马车装饰很华贵,肯定是大人物。殿下,我们见识浅薄,没法分辨此人身份,只有交给您了!”德昆裂开大嘴,眉开眼笑,笑容中藏着几分狡黠,他转头打招呼:“来人,把好东西拿出来献给大人!”
看着德昆那狡诈的笑容,再看看那扛着大麻袋的两个半兽人兵,紫川秀忽然觉得眼前的一幕很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连德昆那狡猾的笑容好象都在哪里见过。。。
有种强烈的预感,紫川秀喃喃道:“天,接下来该不会是。。。”
麻袋解开了。
卡丹公主清丽依然,她圆睁了清澈的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紫川秀,双眸透明有如水晶。
他望着她,她望着他。就在此刻,时间凝固了,两人的身形凝固犹如雕像。无数的往事如潮水般从身边涌过,曾经无忧无虑的青春岁月,山盟海誓的爱情,生死相许的悲欢离合。
在家国世事变幻的风云大潮中,作为个人的命运是多么的脆弱。即使贵为公主或者执掌一方的将军,他们的命运不比时代大潮中随浪飘浮的一根火柴棒重多少。
沧海桑田,世事变幻,往事并不如烟,最终尽化尘埃。造化弄人竟能至如斯。
望着眼前女子清丽的眼睛,紫川秀干咳一声。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双眼睛,从前如此,现在也是如此。该怎么形容和她之间的关系呢?亦敌亦友,惺惺相怜,半生知己。
该和她说些什么呢?象老熟人一般若无其事地打个招呼?或者拿出胜利者的威严来呵斥她?好象都不合适。
最终,紫川秀只能对着卡丹慢慢地点头,微笑,笑容里充满了苦涩。他抽出了背后的洗月刀,横刀当空平举。
“失礼了,公主殿下!”
话音未落,洗月刀在空中划过了一道闪电般的弧线劈向卡丹。
德昆惊骇得张大了嘴,叫道:“殿下,不要!赎金很值钱的。。。”
“噌”的一声脆响,紫川秀已抽刀回鞘。绑着卡丹的绳子寸寸断裂,纷纷落地。
紫川秀清朗地说:“您自由了,公主殿下。‘
卡丹公主专注地凝视着紫川秀,刚才紫川秀挥刀的过程中,她的眼睛根本没眨,亮丽的眸子里没有丝毫畏惧。她柔声说:“私放敌国将领,紫川统领您难道就不害怕军法?”
紫川秀淡淡说:“你不是将领,我也不怕军法——谁敢说出去?德昆,你会吗?”
紫川秀斜眼瞄向旁边目瞪口呆的半兽人将军,后者这才醒悟过来,连声说:“殿下,俺什么都没看到,俺什么都没听到——总之,俺什么都不知道!殿下,俺过那边看看,您老人家忙吧,不用管我了!”话音未落,象是怕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似的,半兽人将军一溜烟跑得没影了,那速度,浑不象一个两天两夜没能合眼休息的人。
望着德昆跑远了,紫川秀才出声道:“怎么也想不到会在这里见到你。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我的卫队被冲散了,道上碰到溃兵,他们抢走了我车上的马。没有马,我也走不掉了。”
“原来如此。”紫川秀这才明白,为什么先撤退的卡丹居然会被后赶来的德昆给俘虏。
他对卡丹说:“事不宜迟,你得马上出发。追击的部队不止我一路,若是你落在文河或者流风军手上,我很难再救出来。你从俘虏里面挑一些人出来充当护卫,我再给你分一些马。”
紫川秀转身吩咐部下:“想办法找些战马过来——没有?那就叫德昆他们让一些出来!”
看着紫川秀大声呵斥那些反应迟钝的部下,卡丹的眼中流露出一丝感激。但内敛的她并没有出声,只是默默地看着紫川秀忙活着为她准备出发的干粮、淡水和战马,在俘虏里挑选合适的人选出来当护卫。
当准备完毕,卡丹又坐回了马车上。匆匆的见面之后,再次分别又在眼前。
卡丹忽然问道:“阿秀,你可知道我夫君的下落?他是死了,还是被你们活抓了?”
紫川秀一愣:“云浅雪?我不知道。。。你不是和他一起走的吗?据我所知,你夫君是与第三军的叶尔马一起突围的。”
“不,我夫君是跟着皇太子卡兰的部队一起走的,他们往塔伦城方向撤。父皇也想让我从塔伦城方向撤退,但我实在不放心父皇,一直留在军中,直到昨晚全军总突围时才跟着大队一起离开。”
紫川秀皱皱眉,知道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蹊跷,但兵荒马乱的,也不是追究的时候了。他问:“卡丹,你怎么不问令尊的下落呢?”
卡丹脸色一黯:“不必问了。他有机会撤的,但他不肯,说无颜回去。”
紫川秀心头一喜,脸上却露出了黯然的表情说:“请节哀。虽然立场不同,但谁都不得不承认,令尊乃盖世英雄,他求仁得仁,再无所憾。”
卡丹盈盈地登上马车,转头对紫川秀说:“那么,请多保重,秀川统领。”
紫川秀端庄地对她行了一个军礼:“路上保重,卡丹。”
望着马车渐渐远去,渐渐消失在太阳升起的地平线上头,紫川秀神情惆怅。他这才注意到一件事,今天的匆匆会晤中,卡丹竟没有一个字提到斯特林。
自己的初恋情人,竟是毁灭魔族王国的元凶巨魁,杀害自己父亲和亲人的凶手,料想卡丹的心里,也是矛盾得很吧?
云浅雪和卡兰带着第三军和羽林军从战场上逃走了,但更多的魔族军队却被人类的铁钳困住了。蒙那将军和英木兰将军的骑兵军进展神速,飞插战场的两翼,就如两面钢铁城墙,锁死了魔族逃生向东南逃生的通道。各路人类军团士气高涨,突进勇猛。士兵们虽然疲惫,谁都知道,这是痛打落水狗的时候了,要获得战利品,就得靠现在了。
现在,被包围的魔族兵已无逃生的希望。塞内亚兵不愧是王国精锐,很多魔族兵都选择了战死而不是被俘。被打散的各个魔族团队和大队排成大大小小的圆形阵,肩并肩抵抗人类的从四面八方的围攻。人类则不住地猛攻,把圈子一再压缩,压缩,象毒蛇一样紧紧缠住了魔族。武器又碰撞起来了,枪在刺,刀在砍,剑在削,砍在肉体和盾牌、盔甲上,乒乒乓乓。一个大圈子被人类打散了,他们又组成十几个小圈子,大群铁甲骑兵冲过,一个又一个魔族组成的圈子被荡平,魔族兵都被马蹄踩成了肉泥,直到所有的魔族兵都象一片森林似的纷纷被砍倒,直到最后一个魔族兵被切断喉咙之前,战斗是不会结束的。
流风家士兵脸色发白了,他们很少见到这么残酷的战争。他们喊话保证投降魔族的生命安全,但魔族就象没听到一般,依然在不顾死活地抵抗。
这里战斗的残酷远胜于西部边境战斗,在紫川家与流风家的作战中,双方是允许投降的而且俘虏是有可能被交换或者赎回的,流风军对魔族士兵对自己生命的轻蔑深感震惊。
无论是围攻者还是被围攻者,双方都根本不把自己的性命当回事。因为魔族知道,他们在这片土地上犯下深重的罪行,双手血腥。即使投降了,人类也不可能放过他们的。被包围的魔族兵很少投降,即使最后防御圈被完全击碎,即使单身一人的魔族兵也不愿向胜利者屈膝,而是选择了战死。
蒙那将军说:“他们不是人,全是野兽。我们是在与饿急的狼**手!”
对于魔族王国来说,这是遭遇大难崩溃的一天,但也是王国战士展现勇气,最辉煌光荣的一天。
最激烈的战斗依然是在远东军的防线周围,近卫旅被包围在此地。流风军是第一次与近卫旅交手,先前,他们对这种巨大而强悍的生物一无所知。轻骑兵们依然想用往常惯用的战术——近身冲刺骑射扰乱然后再突进破阵——他们吃了大亏。
轻骑兵所挟带的猎弓对装甲兽只当是挠痒,突进的轻骑冲不破装甲兽的阵列。装甲兽双手一挥,重达八十斤的铁锤横横打来,竟有骑兵连人带马给打飞出五六米,浑身骨骼断裂五脏破裂而死的。
从包围开始,突围和反突围的战斗就一直没停过。那些野蛮而强壮的装甲兽不停地冲撞人类的防线,被他们撞死踩死的流风军和紫川军士兵尸体堆成了一座小山。
亲眼目睹这这一场景,第一次见到这种刀枪不入又力大无穷的怪物,流风家将领们无不胆战心惊。
英木兰惊叹道:“那是什么怪物?我们面前的不是恐龙吧?”
流风霜则问道:“能与这样的敌人激战两天两夜,贵军真是了不起。不知贵军是用什么方法抵御这些怪物的?能否向我们传授一点经验?”
文河脸色发白,斯特林却是脸色发青,这时他才感到了自己的自私。自己粗暴地向紫川秀下了简单的命令:“死守!”甚至还以军法审判相威胁——现在回想起来,世间之自私残酷无过于此!即使强弩之末的装甲兽依然有这么恐怖的威力,自己要紫川秀独力抵抗全盛时的近卫旅和魔神皇,那简直就是要他去送死!他至今还想不明白,武器简陋兵力单薄的半兽人兵,到底是怎么跟这些怪物战斗的?那是真正的血肉山河,以死坚守!
但即使再来一次,自己别无他法,依然要向紫川秀下达这个命令:“死守!”若不是紫川秀拖住了近卫旅主力,这数万恐怖的怪物投入正面战场的话,自己未必能坚持到流风军抵达。
战争之残酷就在于此,他使人变得粗暴而残酷,铁石心肠,除胜利外,所有的牺牲和鲜血统统不在考虑范围。
他向流风家将领解释:“诸位,先前与近卫旅交战的并非我东南军部队,而是紫川秀大人统率的远东劲旅。”
“原来是远东军!”流风军将军们发出了惊叹的感慨:“紫川家在远东竟还有这么强大的军团!”在以往与紫川家的战斗中,紫川家很少把远东军调过来对付自己,对流风家来说,那支从蛮荒之地成长起来的强大军团始终蒙有一层神秘的面纱。
想想,能硬撼装甲兽的军队,那是多么恐怖的实力!不少人都在忧虑,虽然与紫川家如今和好了,但国与国之间关系历来变幻莫测,若哪天紫川家一翻脸,真的从远东调来军队的话,那流风家就麻烦了。
虽然人类已经取得了全面的绝对优势,但依然对那两万结阵坚守的近卫旅束手无策。硬攻不是不可以,但那要意味着付出巨大的伤亡。天知道要死多少人才能把这些怪物给消灭掉,尤其斯特林手上的都是伤亡惨重的疲兵,士兵们倒在地上就能枕着死尸立即睡着的。
比起紫川军来,流风军的伤亡倒是微乎其微。但第一次进攻近卫旅受挫后,流风军立即谨慎起来。斯特林去找流风霜商议协同进攻的事,别的事都好商量,只是谈到进攻,流风霜露出了神秘的含蓄笑容,回绝得又干脆又利索:“我军长途跋涉,劳累不堪,不宜立即投入战斗。斯特林大人,贵部若要进攻,我愿为阁下掠阵,助威呐喊!”
斯特林一阵气闷,流风霜只差没说:“斯特林你只管上吧,我精神上鼓励你!”
他正在头疼时候,一个消息传来了:“帝都军团已经抵达!帝林监察长大人到了!”
七八四年十一月十四日,清晨,天空灰沉沉的,彤云密布。一场雪眼看就要下来。
一队身着黑色披风的骑兵和辎重车队穿梭在巴丹平原,这个刚刚经过激战的战场。骑兵和车队穿行于尸积如山的坡地和平原,两军战士的尸骸之多,堆满了道路,以至车队前面不得不派出人专门将尸骸和杂物搬离道路。空气中荡漾着浓郁的血腥味,熏人欲呕。大群的秃鹫在战场各处飞舞着,发出嘈杂的怪叫声。
“大人,东南军主营已东移,斯特林大人派人传话了,说就在前方迎接您。”
“不必了。”长身玉立的俊美将军淡淡道:“战事正紧,这时候就不必搞那些繁文琐节了。告诉东南军的联系官,我直接到前线与斯特林会合就是。”
侍卫官领命正要去传达,忽见前面奔来了一路兵马。看见兵马上方飘扬的东南军主帅旗,他失声道:“大人,斯特林将军已经来了!”
帝林脸上动容,策马奔出。果然,那路兵马前头那个熟悉的身影,却不正是斯特林!
两人都是飞快地奔近来,同时翻身下马。自从三月间,斯特林出任东南军统领,两人就再不曾见过面。在这战乱岁月,斯特林指挥东南军,帝林坚守帝都,二人都是执掌一方重镇的人物,早养成了矜持沉稳的习性,平闲生死事都不再动心了。唯有在自己久不曾见的生死兄弟面前,那份真情性情才会流露。
两人对视,都是心潮澎湃,激动万分。依照军中规矩,斯特林先端正地向帝林敬了一个军礼,帝林微笑着回礼,两人的笑容中都隐隐藏着泪光。
“宁殿下很关心这边,催着我过来看。其实,斯特林你坐镇,我是压根不担心的:除了大获全胜,还能有别的结局吗?但殿下催得紧,没办法,呵呵,大哥我就厚着脸皮跑这么一趟了,拿到点捷报消息,也好回去给殿下报功沾点光。”
第二十三集帝国的黄昏 第五章 血日冉冉
帝林说得轻描淡写,但斯特林却知道,其中内情绝不止如此轻松。帝林是昨天才逼降的魔族十五军,丢下了十几万投降的魔族兵在身后,他本人率部直扑战场,看帝林和随行兵马的风尘仆仆黑着眼圈的疲惫样,肯定是昼夜赶路不曾歇息的。
兵马昼夜赶路一百二十里,那是足可跑死马的速度了。若不是很必要紧迫,没人肯做这种高强度的急行军。斯特林知道,帝林是在未雨绸缪,做自己打输的准备。他是准备战事失利时接应斯特林和紫川秀往帝都方向撤退,准备抵挡魔神皇追击的。
这个人人畏之如虎、冷酷无情的监察总长,对自己却是真切地关心。斯特林心下感动,低声说了声:“谢谢你,大哥。”
帝林淡然笑笑,一切早已了然于心:“有什么好谢的。说说吧,情况怎样?我回去也好向殿下交差。”
“魔族十一军被全歼,魔族第五军被全歼,魔族十六军投降,魔族第三军被击溃,跑掉了两万人,阿秀正在追击;唯一逃掉的是羽林军,云浅雪和卡兰带着兵马跑得快,不过估计羽林军也剩不下几个兵了;近卫旅被我们团团围住了,全歼只是时间问题了。
至于敌方的首脑,裴玛被活抓了,凌步虚被打死,马维失踪,云浅雪和卡兰跑路了,叶尔马据说被远东军抓了。唯有魔神皇,至今还下落不明,有人说他跑了,有人说他被打死了。
具体战利品和杀敌、俘敌数目还没法统计,但有一点是肯定的:魔族西侵军的主力,六个塞内亚番号的魔族军团主力,已全灭了!”
随着斯特林的说话,他的部下们把缴获来的魔族旗帜一一插在土地上,插在那些被打死的魔族兵尸首旁边。清晨的微风吹拂,这些五颜六色的彩旗卷动着又吹开,魔族勇士们象被砍倒的木头一般躺在地上,脸孔朝天,脸色苍白,圆睁着无光的眼睛凝视着那飘扬的彩旗,彩旗也哗啦哗啦地飘动着,在这些好象是睡着的勇士上空飘舞。远方的地平线上,迎着早上的晨光,可以看到东南军的步兵们在拉动着缴获的魔族辎重,一列又一列,延绵不绝。
帝林仔细地审视着那些旗帜,一面一面仔细看。旗帜上的图案五花八门,五颜六色。飞鸟,狮子,铁壁,巨人,昨天还飘扬在魔族大军头顶上的无数旗子,除了皇旗外,此刻已全部落到了人类血迹斑斑、胜利的手上。这些凝聚着魔族王国各部落历史上最光荣与骄傲的象征,如今象垃圾一般被人类统统扔到了帝林的脚下。
看着这些旗帜,再看着那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可怕战场,那堆积如山的尸骸,插在战场上的短戈残枪,就连那初升的丽日也被这战场染上了一层血红,冉冉升起。在晨光鲜艳的光亮中,他们可清楚地看到这片广袤的战场,自巴丹城下直到两边的辽阔延绵的高地、丛林间,到处是折断的长枪、砍刀和重剑,到处是燃烧的帐篷和辎重,人尸和马尸堆积如山,在尸山上还戳起了一只只手、脚,象插在那上面的旗帜。在这片血腥的战场上,积尸一望无边。
帝林露出心旷神怡的陶醉,他庄重地说:“这是一次伟大的胜利,整个王国都仆倒在我们面前,历史上无可比拟。巴丹战役意义之巨大,无法形容!”
他用力地拍着斯特林的肩头:“干得漂亮,斯特林,这活漂亮极了,任换哪个都干不出这么漂亮!人类第一名将的名头,谁也拿不走了!”
斯特林谦逊地摇头:“大哥,我受之有愧。这场战役,我的贡献很少,若不是阿秀拖住了魔神皇和近卫旅,若不是流风霜及时到援,若不是你把魔族十五军给镇住,鹿死谁手,那还难说。何况,这场战斗伤亡惨重,我军大伤元气,已经很难说是胜利了。”
“历史不会记住细节的。”帝林轻声慨叹道:“不会的。从来历史就只记得胜利者。”
‘我现在只是担心魔神皇,一日不能除掉他,我们就一日不能安心。他不死,这场战役我们就不能说是完胜。现在他下落不明,不知是逃走还是被打死了。”
“被杀,有可能;逃走,绝不可能。魔神皇高傲,眼高于顶,他不会容忍自己在一群凡人的面前逃跑的。”
斯特林诧异地望着帝林:“为何你能如此确定?”
帝林笑而不答。虽然与魔神皇只见过一面,但就在那惊鸿一督里,正如魔神皇感受到了帝林所蕴含烈火般炽热的野心那般,帝林同样亦感受了魔神皇那犹如孤峰白雪的高傲。此人有着不可动摇的内在,他的气质和风度,都在无声地体现出骄傲的特质。
那个风华绝代的男子,不会因为任何外力而改变。怎能想象这样的男子,会因为战败而被人类追得狼狈逃窜?
随着帝林一同抵达的,不但有八千精锐宪兵铁骑,更重要的是,他们带来了特种部队一零一师。该师曾在朗沧江战役中显示可怕的威力,大破流风军水师舰队,为紫川秀的胜利奠定基础。现在,这支紫川家秘密部队再次投入作战,宣告了魔族装甲兽残部的灭亡。
再用不着步兵部队投入战场了,在远程投石车的轰击下,装甲兽仓促建造的阵地顷刻间烟飞云散。在密集的投石打击下,本打算死守的装甲兽军团再也坐不住了,他们冲出了自己的阵地,从高坡上蜂拥而下。
“做好准备,上弦!”
每十台弩机配备一名阵地指挥官。指挥官统统身着黑色的宪兵团制服,如同钉子一般戳在在一字摆开的弩机阵地前。高坡上涌来的那片乌云的惊人声势并没有给操作弩机的宪兵带来困扰,就如平常训练一般,宪兵们娴熟而迅速地把锋利的箭氏一排排地压进弩机的匣盒里,用特制的钢钳用力地拉开机弦,一片刺耳的机弦钢丝响声不绝于耳。
响亮的口令声从阵地的各处不时响起:“一号机准备完毕!”
“二号机准备完毕!”
“八号机准备完毕!”
“第一分队准备完毕!”
“第二分队准备完毕!”
“第十一分队准备完毕!”
“启禀大人,五十八个分组全部做好准备了!”
帝林下达了攻击命令:“齐射,然后各组自由射击。”
一阵刺耳的哨声彻阵头,总攻击的讯号发布了!黑衣的指挥官们同时将手中高举的红色小旗猛力一挥,在一阵机械的咯吱响动声中,四百四十台弩机全速齐射!
在这场金属风暴冲击下,正在冲锋的装甲兽群仿佛被一个无形的巨人用大梳猛然扫过,那些庞然大物轰然倒地的场景特别壮观,数以百计的装甲兽在巨大的嘶叫声中不甘地仆倒、翻滚,进攻的装甲兽队列中出现了无数的缺口,变得稀疏起来。
“攻击有效!攻击有效!”前沿观察哨上传来了观测员颤抖的激动声音,阵头上响起了一片热烈的欢呼声,东南军和远东军士兵用使劲地吹口哨、跺脚等方式来表达他们心中的激动,半兽人则挥舞着大棒仰天长啸,阵头响彻一片热烈的欢呼,谁也想不到,这两天让远东军吃透苦头的装甲兽怪物,竟被帝林如此轻松地收拾了老大一片。
一零一特种师的宪兵们对自己的战果无动于衷。他们那淡漠的表情,不象在战斗,倒象是工人在流水线上加工零件,他们机械地重复着同样的动作,装箭、推进、上弦、观测、瞄准、发射,于是四百多台弩机就象一座喷发的火山,密集而不间断地向装甲兽们倾泻着金属打击,带来的是恐怖的死亡、惨叫和鲜血。
“一排十二箭连发,能连发,也能单发,四百米射程,能穿透装甲兽硬皮,熟练操作人员重装时间为两分钟,平均三分半钟能发射一排。。。”
听着斥候回报的弩机数据,流风家将帅们沉默不语,脸色阴晴不定。熟悉战事的他们当然能看出,今日对付装甲兽的利器,他日同样能拿来对付流风家的骑兵——或者,这种高效率的杀戮武器根本就是制造来针对流风家的轻骑兵冲锋的,只是阴差阳错,魔族的装甲兽先尝到了苦头。
心算速度最快的英木兰少将很快得出了结果:“理论上说,只要只有一百五十台这样的弩机轮番发射,就能遏止五千人的骑兵冲锋,只有极少数运气最好的骑兵能冲到阵前肉搏。若我们把骑兵数目提高一倍,则敌人只需把弩机数目提高到两百五十台就可以阻止我们。殿下,以后我们得对紫川家谨慎些了。”
“混蛋!”萧元中将喝道:“英木兰,你在胡说着什么!我们无坚不摧的骑兵阵岂是敌人这些破烂机械能阻挡的?你在长紫川家的威风,灭自己志气!他们的弩机移动缓慢,集结更是困难,迅疾如风的流风骑兵岂是行动缓慢的装甲兽能比拟的!”
“萧元将军说的有一定道理。”流风霜沉吟说:“紫川家远程武器威力奇大,但在他们运输、集结和布置阵地都需要准备时间。在他们集结前,若能以精锐骑兵加以偷袭,未必不能取得胜利。对上这种武器,正面冲锋是愚蠢的,应回避其锋芒,用迂回的方式进攻其腹背。
但无论如何,我们不得不承认,在兵种优势方面,紫川家已经超越了我们,在这样的武器面前,我们惯用的大规模骑兵冲锋战术,已经不再适合了。与魔族的战争让紫川家伤亡惨重,但也锻造了百万精锐的紫川军,他们的军事力量空前强大,若我们还死守着过去势均力敌的死板观点,我们会死得很难看的。
时代已经变了。”
伴随着流风霜这句轻声感叹的,是传来的装甲兽那一阵又一阵的惨叫嘶鸣声。弩机对上流风家骑兵是否奏效,那还得靠实战来检验,但对上装甲兽这种行动缓慢的近战兵种来说,这简直就是一场屠杀了。
哀鸿遍野,在冲锋的路程上,躺满了受伤和死亡的装甲兽士兵。那些强悍的装甲兽士兵,即使受伤也不肯服软发出一声呻吟,只是不断地发出愤怒的咆哮,只要有一口气的,都要继续前进。他们在迎着如雨的箭雨前进,头顶是密集的投石落下,燃烧瓶,火弹,密密麻麻,倾泻如雨点,不止不歇。越是接近人类的阵地,打击便越是密集,倒下的士兵便越是稠密。
遭受着可怕的打击,近卫旅仍在前进,行列整齐,神情镇定。同伴一个接一个在身边倒下,悍不畏死的近卫旅士兵仍在前进,对魔神皇传奇般忠诚和信仰使得他们无惧死亡。士兵们都知道,他们是不可能冲到敌人阵地前的,敌人连肉搏战的机会都不会留给他们,不能浴血奋战,在激烈的厮杀中与敌人一同倒地,只能在那些嗖嗖尖叫的飞铁面前无力地倒下。每前进一步,队列便要缩小一些。所有的军队都溃逃了,所有的友军都在逃跑,唯有近卫旅仍旧往前进,越走越近危险,越走越近死亡。绝没有一个人迟疑,绝没有一个人胆怯,王国已经倾覆,那支军队甘愿赴死。
队列中再次响起了歌声:
“翻越高山,踏过大地,穿过沙漠,跨越河流,征服敌人,杀敌!杀敌!
如你的威名震撼,如你的荣光沐浴,
近卫旅,神族之剑,
近卫旅,王国骄傲,
近卫旅,大魔神的骄宠儿!”
就在那歌声中,近卫旅猛扑向前,那排山倒海的欢呼直震得地面都在颤抖。在震天的歌声中,近卫旅巍然前进,冒着如雨的箭雨,士兵们一个接一个地倒地,他们那庞大身躯覆盖了褐色的大地,鲜血浇进了巴丹城郊的荒野里。
近卫旅,魔神王国最后的军旅,最后的骄傲。
人类的将军们都站在高处,屏息静气。看着敌人的军阵从开始的壮观直到最后的寥寥无几,看到领头的装甲兽巨人浑身上下插满了箭枝却依然高举着被射成了破布的近卫旅军旗,看着那些倒地的巨人在地上翻滚着挣扎着向前一步步爬行前进,在地上留下的长长血痕,将帅们悚然动容。
两万多装甲兽全部倒在了冲锋的道上,尸体堆得比人还高,只剩寥寥几个踉踉跄跄前进的伤兵,歌声断断续续,仍然不绝:“。。。近卫旅,王国的骄傲,近卫旅,魔神的骄宠。。。”
看到这样的军旅,即使连占据了优势的敌人也油然起了尊敬之心。
斯特林喃喃说:“出色!”
流风霜赞叹:“无以伦比!”
面对如此坚贞卓绝的军人们,战胜者也不免感到一种无言的恐怖。
只剩下最后一个装甲兽战士,身上插满了箭枝,脸上淌着血,肚子上被射穿了一个大洞,可以看到青色的肠子,他一手捂着肚子痛苦地前进。
帝林挥手,于是弩机队停止了射击,一时寂静无声。
他踉踉跄跄,犹如喝醉酒般蹒跚前进。在数万人类军队的注视下,这个身高两米的巨人蹒跚前行,走到了弩机阵地前。担心这个怪物突然爆起毁坏了珍贵的弩机,担任护卫的宪兵想用长枪去杀死他,但帝林却阻止了:“让他看吧——他有这个资格。”
于是,所有的操作手和护卫都退开了。装甲兽巨人好奇地站到一台弩机前面,粗糙的大手轻柔地抚摩着弩机那冰冷而光滑的钢铁表面。装甲兽巨人流露出孩子般天真和好奇,小心翼翼地摸着弩机的发射孔、支架和躯干,看着成排地散落地上的箭羽和铁钳工具。
面对人类先进的科技文明,他的眼中流露困惑和迷茫,他不能理解,为何这些看起来一点也不锋利和不可怕的东西,却能在顷刻间毁灭了自己最勇敢最坚强的战士?
这时候,帝林认出了这个重伤濒死的装甲兽。他走上前来,冲他喊道:“雷欧军团长,投降吧!”
装甲兽闻声望来,发现了被众人簇拥着的帝林。疑惑的神色在他眼中一闪而逝,取而代之的是喷发的怒火:雷欧也认出了曾觐见过魔神皇的人类,此人是毁灭魔神王国的元凶!
“嗷~”
雷欧大吼一声,爆发了最后的生命潜力,要向帝林冲来。但宪兵们早已警戒森严,十架弩机同时发射,上百支利箭雨点般打在雷欧身上,那巨大的冲力将他整个人打翻在地。
遭受重创的雷欧努力想爬起,但手脚都被射断了。他愤怒地发出了一声长嘶,仰天喊叫道:“赛穆德拉西马!”
第二轮弓箭到了,强劲的箭矢将他硬生生地钉在了地上,魔神王国的装甲兽统帅圆睁双眼,吞下了最后一口气,他最后的吼声在巴丹郊外辽阔的原野上慢慢消逝,所有人都听到了。
“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流风霜轻声问。
英木兰耸耸肩:“抱歉,殿下,我不懂魔族语。”
“在塞内亚语里面,这句话的大致意思是:‘魔族王国将永生不灭。’”
一个浑身血污的青年军人从他们身后走来,他专注地看着雷欧倒地的身躯,目光中流露出复杂的感情,似是悲哀,又象庆幸。
听到那个清朗又充满了磁性的声音,流风霜霍然转身,目不转睛地望着这个身影,使劲地盯着那张布满了血污、油汗和胡子茬的脸,一向镇定的她竟在微微颤抖,眼中充满了惊喜。
“你是谁?你怎么进来的?”英木兰警惕地冲他喝,手已按到了刀把上。真是邪门,他想,元帅所在,警备森严。这个穿着紫川家军官服的年轻人是怎么混进来的?
那个青年军官冲英木兰灿烂一笑,露出了洁白的牙齿:“英木兰将军,您不记得我了吗?”
“你是。。。”英木兰疑惑地看着他,看着这个青年军人,他觉得对方真有点面熟。他脱口而出:“紫川统领!”
流风霜俏立原地,静静地注视着眼前的人。用一块手帕抹开了头脸上的血汗,剑眉星目的英俊男子正在含笑看着她,心上人的俊朗依然。在唇边多了一抹黑色的胡子茬,给他平添了几分成熟的男儿气质。
她望着他,心神俱醉。那被思念煎熬的每个日日夜夜,他的形象那么鲜明的出现在自己梦中。想到心上人在万里之外与凶残的魔族周旋,自己为他忧心得夜不能眠。突然间,他的真人就那么出现了,让她产生了一种错觉,此刻究竟是现实还是在梦中呢?
她轻轻地开口了:“阿秀?”
“是我。”紫川秀温柔地凝视着她:“谢谢你,霜。”
两人目光交错,用眼神,紫川秀无声地道谢:“你答应我援救紫川家,你做到了;我也遵守了我的承诺,我活着回到了你身边。”
“真的是你?”
“是我。”
流风霜颤抖地伸出手,抚摸着紫川秀的脸,摸着他那瘦削的脸庞,那粗糙的胡子茬,那温暖的双唇,地望着他那明朗而充满笑意的眼睛,是的,就是这样的眼睛,温馨而充满关怀,除了他,再没有人有这样的眼睛了。
紫川秀静静地站在原地,任着她摸着脸。他流露温柔的目光,轻声说:“你憔悴了。”
感觉手指上传来了真实的触感,确认眼前看到的并非做梦,泪水无声地从她双眼流出来了。多少刀光剑影,多少风霜雪夜,朗沧江一别,似乎还是昨日的事。转眼间,一年过去了。
在这令世界震撼的一年里,发生了多少事啊!魔族的入侵,紫川家遭受重创,远东军队的崛起,流风军与紫川家化敌为友,魔族由盛而衰直到眼前的灭亡,沧海桑田的变幻中,数以百万的人死亡,千载不灭的家国沦亡。在这战火纷飞的乱世,相去万里的两个爱人还能活着重逢,那是多么了不起的奇迹。
站在旁边默默地看着这一对情侣,不知怎么的,英木兰也感觉自己鼻孔一酸,只想落泪。
他悄悄地移开脚步想离开,但紫川秀却叫住了他:“英木兰,你留下吧。我这就要走了。”
流风霜一惊,不由自主地抓住了紫川秀的手。英木兰会意,出声挽留道:“紫川大人,您是我们的好朋友,很久没见了,大伙都很想念您,大捷再加上久别重逢,那是难得的双喜啊?不如在我们这多耽搁一会?我去找两瓶好酒过来,大伙喝上庆贺一番!”
流风霜虽然没有出声,但她的手却抓得更加用力,挽留之意已在眼中流露无遗了。
紫川秀无奈地苦笑:“庆祝自然是庆祝的,但不是现在。还有很多扫尾工作,我的营中有上万的伤员需要照顾,抓到的魔族军俘虏也需要安顿,还有抢来的魔族辎重战利品要分配——我若不过去,帝林和斯特林两个家伙会吞得一干二净,连渣子都不会留给我——最重要的是,魔神皇还没有下落。若找不到他,这场仗我们就很难说是全胜。”
流风霜微蹙秀眉:“近卫旅已被全歼了,魔神皇还没有下落?”
“这也正是我奇怪的。”紫川秀答道:“若魔神皇活着,他不该这么长时间地无声无息。”
其实,这个疑问不单是紫川秀的困惑,也是紫川家所有参战将帅的困惑。
大战虽然获胜,但魔神皇下落不明,这成了悬在将军们头上的一把利剑。军队疲惫不堪,但还不能休息,士兵们必须在整个战场上巡逻、搜查,抓捕魔族溃兵。各个师团、团队都被告知,必须要警惕一个魔族皇族,除了瞳孔是蓝色外,他的外貌与人类一般无二,能讲述流利的人类语言。为防止此人穿着人类军服伪装出逃,执行战场任务的人类官兵必须十人一组,凡是遇到落单的官兵都必须盘查,有嫌疑的就当场扣起来。
远东军的半兽人成了香宝宝了,因为再怎么乔装打扮,魔神皇也不可能扮成半兽人的样子脱身,于是半兽人就成为最没有嫌疑的兵员。在斯特林和帝林的联合要求下,紫川秀派出了手上所有的半兽人团队进行战场搜索。
由于担心魔神皇的可怕战力,紫川秀要求士兵们一旦遭遇了突发情况,先不要忙着战斗,最要紧的是迅速脱离接触,第一时间发出警报。
“只需发现魔神皇就是大功一件,千万不要贪功逞强!”紫川秀切切叮嘱部下们:“魔神皇不是人力可以对付的,对付他,必须要靠一零一师这样的特种部队才行!”
不用紫川秀唠叨,团队长也知道谨慎。魔神皇单枪匹马杀入了远东军阵斩将夺旗的那一刻大伙都还记忆犹新呢,他恐怖的战斗力给整个远东军都留下了深刻印象。
搜索行动一直持续到了下午三点多,德昆的部队第一个报告了好消息:“发现魔神皇了!”
当时紫川家的统领们正在商议军国大事——至少,他们是有过这个企图的。斯特林以军务处长的名义召集紫川秀、帝林和明辉等三位统领开联席会议,商议大战之后的安排。但进帐坐下没到五分钟,紫川秀就打起了响亮的呼噜了。统领们苦笑着,都看到了对方那鲜明的黑眼眶。松弛下来后,睡眠的诱惑简直大得无法抵挡。而同样的,明辉和帝林也是昼夜赶路,谁都没能好好睡一觉。
帝林干脆说:“还开什么鸟会,大伙睡一觉是正虱。”
斯特林有点犹豫:“不好吧?军队都还在坚持,各部队都还在搜索魔神皇,我们关门偷懒,这个影响好象不怎么好。。。”
明辉:“就我们四个,外面谁知道?都以为我们在研究重大军事决策呢,谁敢闯进来?”
睡着的紫川秀当然没办法发表意见,不过他用响亮的呼噜声表达了他对明辉大人的赞成。坚决的三票对犹豫的一票,军务处迅速通过了一个重大决议:关上门睡觉!
都是累透的人了,大伙躺倒就睡着了,直到外面有人喊:“启禀大人,发现魔神皇了!”
四位统领同时被惊醒。紫川秀第一时间扑到门口:“他在哪里?快调部队过去包围!”
“在装甲兽大营里!”
快马疾尘,统领们飞快地朝着一处高坡奔驰而去,那是装甲兽军团突围后最后据守的阵地。闻风赶到的秀字营和半兽人部队已经把那里给封锁了,大队的半兽人全副武装地把守着装甲兽营地的各个路口。
“大人,”看到紫川秀和其他几位统领联袂到来,德昆快步上来冲紫川秀行了礼:“是我们先发现了魔神皇!大人,这可真是很不容易啊。。。”
看他那罗罗嗦嗦的样子,好象很乐意把功劳和辛苦给摆上一番的,可惜紫川秀此刻心焦如焚,哪有时间听他唠叨,直截了当地问道:“魔神皇在哪里?你给带路吧,快!”
当紫川秀进去时,他看到,在营帐之间的空地上躺着一个人。看到这个人,紫川秀的第一感觉是他还没死,只是静静地睡着了。午后的清风轻轻吹拂他额前的散发,温馨的阳光照暖暖地洒在他英俊而苍白的脸上,在秀气而修长的眼睫毛下留下了淡淡的剪影。
他穿着淡紫色的王国军服,衣裳整洁,双手安详地互握在腹上。几乎看不到伤口,只有他身下洁白的斗篷被鲜血浸出了很大一块,才让人察觉到他脖子上那一丝细微的伤口——谁都不敢想象,就那么细细的一丝伤口,竟能流出那么多的血。
然后,紫川秀回头望向帝林,却见帝林专注地望着地上躺着的人,良久,他凝重而缓缓地点头,轻声说:“是他。”然后,他庄重地抬手解下了自己的军帽,对着地上的人轻轻鞠身。
当代最伟大的战士,最强大帝国的君皇,也是最骄傲的勇士,已永久地长眠了。他的佩剑,那把令远东军闻风丧胆的光华剑静静地插在他脑袋旁的地上,剑刃如流波般闪着光。
明辉蹲下身小心地查看了魔神皇的伤口,又摸着他的颈部脉搏。良久,他起身说:“魔神皇死了大概五个钟头,死因是切断颈部动脉的那一道细而深的剑痕。依他的武功,应该是自尽。”
斯特林和帝林对视一眼,心下都已了然。五个钟头前,那就是装甲兽发起最后冲锋的时候。魔神皇把麾下最后一支军队派向了死亡,他自己也选择了自尽。
看着魔神皇的尸体,斯特林不无惆怅:“在昨天,这个人还以为自己能成为大陆之主呢。”
“其实,依他的武功,杀出重围并不困难。”紫川秀说:“重整兵马再战,未必就不能胜。”
“不可能的。”帝林惋惜地看着魔神皇:“若是逃了,他就不是魔神皇了。”
站在敌对的立场,甚至还恨他入骨,但谁都不得不承认,惊才绝艳,风华绝代,雄才大谋,野心滔天,傲骨铮铮,以上所有的词语都不足以形容魔神皇卡特。这样的人物,从前的历史上没有过这样的人,未来也不会再有了。
跟在帝林之后,斯特林、紫川秀、明辉也脱下了帽子,对魔神皇的尸体鞠躬。
魔神皇充满了诗人的忧郁情怀和帝国君皇的野心,高傲,威严,强大然而又是最脆弱的。他不能承受任何失败和挫折。虽然他身为最强大的战士和帝皇,但本质上,他只是个还带有孩子气的骄傲青年而已。
“魔神皇?”
“自尽。”
有人在纸上用红笔将“卡特”的名字划了一个红×。
“凌步虚?”
“战死。”
于是西南将军的名字也被划了一个红×。
“裴玛?”
“被俘。”
“叶尔马?”
“被俘。”
“雷欧?”
“战死。”
“云浅雪?”
“逃亡。”
“卡兰?”
“逃亡。”
红色的×在纸上越划越多,塞内亚族首脑们一个接一个被点了名,只是在最后一个名字时,明辉统领住了手,犹豫道:“卡顿?”
帝林直接地说:“此人不足为患。”
斯特林不解:“为什么?据说卡顿麾下有三十万大军,应是我们的最大对手。”
“卡顿手中兵马是不少,但无论器量、才干和魄力,他都与去世的魔神皇相去甚远。此人属志大才疏之辈,虽然一时强势,但却不足成为我们的对手。”
拿起了那张打满了红×的名单,帝林扫了一眼,说:“还漏了一个人,他才是我们的真正威胁。比起他,卡顿连只兔子都算不上。”
斯特林诧异地抬起头:“塞内亚族军团长级以上的所有贵族名字都列在上面,我们还漏了谁?”
“他不是贵族,但比起塞内亚的任何贵族都更危险!”
“谁?”
“黑沙军师。”
“啊!”斯特林一拍额头:“真的!我怎么把他给遗漏了?会战时他好象就没出现过!”
“黑沙军师?他是谁?”明辉问道。他一直在西部,与魔族打仗不多,对魔族上层的了解并不多。
“怎么说呢?”斯特林斟酌着用词:“这样形容吧,若说魔神皇是魔族王国灵魂的话,那黑沙军师就是王国的大脑了!”
“魔族王国的大脑,这话说得好!”帝林笑笑,神色立即转为严肃:“黑沙军师这个人物,即使在魔族国内也算是神秘的异类。我审讯过叶尔马了,结果很让人吃惊:在王国的最高决策层中,黑沙军师的影响力比我们估计得要大得多,他的权力大得恐怖:他可以决定对军团长的任命、直接调动除了近卫旅和羽林军以外的任何魔族军队、一言可定将军们生死,甚至可以影响魔族皇储继位人选!
从七八零年的远东战争开始直到七八四年的魔族破瓦仑关,魔族所有的重大军事胜利背后都有他的身影,他策划一切,魔神皇对他言听计从,将军们在他面前都不敢大声喘气,他们怕他怕得象火!在魔族朝廷,他的威望仅次于魔神皇——这样的人物,岂是卡顿那庸才能比拟的,我们应该庆幸,指挥那三十万魔族军队的是卡顿而不是他。”
斯特林不住地点头赞同,七八零年,他是亲身吃过黑沙军师的苦头了,一百三十六万魔族军对远东的大规模袭击,事先竟然一点风声也泄漏不出,魔族的各个军团雷霆万钧地杀来,六十四万远东紫川军连稍微抵抗一下都办不到,三天就全线崩溃了——如此周密的策划,空前的大迂回大包抄作战方式,各部队目标明确,行动迅速,这与魔族一贯简单直接粗鲁的厮杀方式实在相去太远,这场大战役很明显有黑沙军师背后操盘的痕迹。
斯特林感到奇怪,自从魔族破瓦仑关进入人类世界以后,魔族的行动就失去了先前的精确和犀利了。奥斯会战中,各个军团各自为战,互不合作;而随后帝都会战中军团长们更是犯下低级的失误,军队表现混乱,接着魔族又放弃了帝都而选择攻打西北——这样轻易更改作战目标显示了魔族在战略层面的缺失和混乱,他们缺乏清晰的长期指导和目标。
帝林为斯特林解释了疑惑:“叶尔马招供了,自魔族军入关以后,黑沙军师就没在魔族宫廷中再出现过——魔族失去了自己的大脑。”
“原来如此!”斯特林恍然。他问:“什么原因呢?难道塞内亚皇族与黑沙军师决裂了?”
“那就不是我们能了解的了。叶尔马虽然是高级军官,但与黑沙军师有关的所有情报都是绝密,只有皇室能掌握。”
虽然对黑沙军师和塞内亚皇室之间的关系很感兴趣,但这毕竟不是会议的正题。黑沙厉害,但他手上没兵;虽然被帝林形容为“不足为患”,但当前紫川家最大的敌人仍然是卡顿和他所率领的三十万魔族军队,对于疲惫的紫川军来说,这批骄兵悍将是不容轻视的敌人。
会议进行得并不顺利——并非因为卡顿强得令紫川家统领们棘手,大伙连魔神皇都收拾了,卡顿再强也强不过他老子——困扰大家的是另外的事情,一个本来不应成为问题的问题。
明辉统领在做报告:“西北军抵达战场的时候是昨日清晨九时,我本意立即投入战斗,但流风霜殿下说部队尚未休整完毕,直到午后三时才参战。”
“六个小时。”帝林说:“流风霜足足拖延了六个小时!这究竟是必要的休整,还是她有意拖延?明辉大人,您觉得呢?”
明辉:“昼夜急行军近百里,要说部队需要休整恢复战力,这也说得过去。”
斯特林冷冷说:“但这要看在什么时候了。”
想起昨日上午战斗的惨烈,他如今仍心有余悸。军队伤亡殆尽,明知道只要再加一个师就有可能冲垮云浅雪的防线,但当时确实是连一个满员的中队都找不出来了。他本人亲自到一线去集拢那些被打残的部队,带着几千名伤兵组成敢死队冲锋四次,连身为统领之尊的他都杀得满身溅血,至于远东军那边的凄惨,那就更不用说了,紫川秀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在这反复拉锯相持不下的时候,一个骑兵大队都有可能决定整个战场的形势。
就在这时,流风霜握着整整二十五万大军藏着树林里,看着东南军、远东军与魔族打得遍体鳞伤不加援手,直到眼看魔族和紫川军已衰弱到了极点,失血失到再也流不出来的地步了,流风霜才施施然地带着她的无敌军团登上战场。
“在巴丹会战之前,魔神皇是大陆公敌,流风霜必须与我们联手才能抵御他;但魔神皇一死,一个残破的魔族王国已不足以威胁流风家的安全了,这种情况下,流风殿下的态度就有可能暧昧了。
无端猜疑自己的盟友并非君子所为,尤其是这个盟友刚刚帮了我们一个大忙,幸好我帝林并非君子,历来我都是习惯做恶人的。不能不承认这个事实,如今,与魔族联手符合流风家的利益。尽管流风霜未必能卑鄙到马维那样的程度,但我们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反正,我是不惮从最坏的角度来考虑人的。诸位大人,若你们是流风殿下,你会怎样做呢?”
众人默默地思量,若自己是流风霜,这种情况下该怎么办?
两不相帮保持中立还算是比较有良心的,对流风家最有利的,流风霜干脆就与魔族联手,当紫川军与卡顿交战时,她从背后对紫川军猛然一击,当紫川军主力崩溃后,她大可悠然地扫荡朗沧江以西的紫川家领土,将西北的蓝城直到西南的旦雅统统收入流风家版图。
斯特林掐灭了手中的香烟,点头:“帝林大人,我赞同您的观点。这场卫国战争中,流风霜殿下对我们帮助很大,我们都对她心存感激。但现在,我们不能不有所警惕了。”
明辉犹豫着,在座诸位统领中,他是与流风霜关系最密切的人。在抵御魔族对西北进攻的时候,西北紫川军与流风军并肩作战,浴血厮杀,一同进军。在生死鏖战中,两军将士不分你我,在同一口锅里吃饭,在同一个营帐中睡觉,亲密犹如兄弟。
明辉更是与流风霜朝夕相处,他真切地感觉到了,流风霜是个光明磊落的人,她明朗的笑容就如水晶一般晶莹剔透。这当世奇女子,她天生就是在阳光下生长的,这样的人物,应该是与任何阴谋诡计绝缘的。
看到明辉苦闷的样子,帝林柔声说:“明辉大人,不要忘记了自己的立场。您毕竟是紫川家的统领。”
明辉一哆嗦,手被指上的香烟烫了一下。他当然明白帝林那句话暗蕴的意思,坐在自己面前的,是负责监视家族文武官员忠诚的总监察长。
“二位大人说得都很有道理,”明辉低声说:“流风霜确实有点不对头,从她拖延时间不肯进入战场就可以看出来了。”
会议上商定了一个作战方案:由斯特林率东南军、紫川秀率远东两军乘胜追击,寻觅卡顿皇子的主力决战,林冰率远东第三军和新组编的各个步兵师担任侧翼攻势。而帝林和明辉所部,则作为第二梯队的支援部队——统领们心下雪亮,所谓的第二梯队,就是专门针对流风霜防备她偷袭的。
这时明辉才察觉有点不对,他疑惑道:“为何秀川大人没有参加这次会议?他也是统领。”
帝林看了他一眼:“我没有通知他——他现在也没空。”
帝林没有做任何解释。望着总监察长冷峻的脸,明辉吞了口水,不敢再问了。
第二十三集帝国的黄昏 第六章 战后余情
夜是肃穆的,无数无计的星辰,璀璨于天际,映照得苍穹一片玫红。巨大的皎洁圆月静静地挂在半空,给战场笼上了一层白芒。
巴丹城侧的一处高坡上,一对男女在相互偎依地坐在一起。
偎依在他肩头,流风霜正在安静地听紫川秀说着话,明澈的眼睛泛着淡淡的光华。她安静地垂着头,倾听着紫川秀的说话,神情波澜不动。她不时又抬起头,静静看着他的侧脸,那分明的轮廓,那消瘦、疲惫的面孔,额上两道淡淡的皱纹。这让流风霜感到,有一种沧桑已闯进了心上人生命里,并从此无法离开。
没见面之前,她在有很多话想当面向他倾吐,但不知为何,当真正见到他人,呼吸着他温馨的体息,她忽然觉得,这样就足够了。
大多数时候,都只是紫川秀说,说着分别时候发生的事,过去的苦难,未来的日子,峥嵘岁月里的风霜雨雪。象很多话,外人看来都很无聊的,他却不厌其烦地反复说啊说啊,流风霜微笑着倾听,丝毫没有流露不耐。但更多的时候,两人却只是默默地偎依着,沉默,让晚风静静地掠过身边,吹拂了斗篷的长襟。
“冷吗?”
流风霜微笑着摇头,紫川秀于是脱下了深蓝色的将军大衣,披在流风霜肩头。她把带着他体息和温度的大衣紧紧地将自己裹起来,嘴角露出了微笑:这很象心上人的大手紧紧地将自己拥抱啊!
想到这个念头,她羞涩地低下了头,却听到紫川秀轻声说:“后天,我们就要开拔了。”
流风霜一震,低声说:“这么快?又要去打仗了?”
猜出了流风霜的心思,紫川秀安慰她说:“不必担心。不会再有巴丹这样的苦仗了,魔族已不成气候了。”
“这次的目标又是谁呢?”
“卡顿亲王。只要把他打垮了,战争就结束了。”
“你们这么有信心?据说卡顿可是统率了三十万大军啊,未必就比魔神皇的军队少。特别现在,远东军和东南军为消灭魔神皇都是伤亡惨重。”
“现在已不是七八一年了,人类占领了战略优势。虽然我军伤亡很大,但我们的补充也来得快,与后方的补给道路已经打通了,来自帝都的增援会源源不断地抵达,无论是兵力还是技术装备上,我们都超出卡顿不下一个档次,更何况巴丹会战不但打掉了魔族的主力军团,更打掉了魔族的信心——其实,我不怎么相信会发生第二次大会战。只要卡顿智力正常,看到魔神皇垮台,他应该立即夹起尾巴跑了。收复国土,并不是很困难的事。”
“然后呢?”
“然后?”二十四岁的青年将军踌躇满志地微笑了:“为追击敌寇,我不惧天涯海角,犁扫狼穴,剑顷血海,平荡魔神堡,铲除战争余蘖,为人类千年的苦难报仇雪恨,这是历史赋予当代军人的使命。”
默默地看着紫川秀,英武的青年军人显出了坚定的自信,那种专注于自己事业的男人自有一种莫名的魅力,流风霜看得心神惧醉。她轻声问:“再然后呢?”
默默地看着她,紫川秀温柔地说:“接着,我来娶你回家。”
流风霜轻轻点头,轻轻扑进了紫川秀怀中。两人都没有说话,在那鏖杀激战后折矛断枪遍地的战场上,一对恋人相互偎依着坐在高高的山坡上,皎洁的大圆月在他们身后升起。
战争是一场再残酷不过的竞赛,胜利者可以引颈高歌,失败者却只有黯然退场的份——前提是他们能保住一条性命来。比起将近四十万战死在沙场的同僚来说,可以黯然退场的魔族败兵们还是比较幸运的。
在巴丹会战的最后阶段,云浅雪随着第三军的败部突围。与卡兰皇子向东南方突围不同,第三军选择了正面突破远东阵线冲出重围。这是一场残酷的血战,被远东军象狼狗一般狠狠追击了一夜,到天亮时,突围的三万官兵剩余不到一半。魔族残兵溃逃到了叶丹城周边,这里虽然已被人类占领了,但并没有人类的大部队驻扎。面对大片的魔族溃兵,城中居民和警备队都明智地选择关上城门,不去招惹这群战败的野兽们。
云浅雪是被凌厉的清晨寒风给吹醒的,醒来时,他只觉周身酸疼得厉害,头疼欲裂,嗓子里干渴得象是有一团火在烧,眼皮沉重得象压得几千斤铅球。
他痛苦地呻吟一声:“水!”
恍惚中,有人给他嘴边凑上了一个铁质的水壶。闻到了水惺的味道,他用颤抖的手贪婪抓住了壶嘴,大口大口地吞着水。但第一口只喝了一半,他就吐了出来:壶里的水又臭又腥,带有一种难闻的泥土和血腥混杂的味道。
有人在耳边低声说:“大人,克服一下,实在没地方找水了。”
云浅雪心下明白,强忍着恶心再吞下了一口水,却再也喝不下第三口了。他无力地躺下,感觉身子象在坐船一样晃动着,于是知道自己是在被人用担架扛着前进,在那有节奏的晃动中,他陷入了半醒半昏迷的恍惚状态中。
当云浅雪第二次醒来时候,已是当天午后了。从担架边上望出去,担架下面的褐色的道路无休无止地滑过,染着初冬颜色的光秃秃的小树林中,最后残留的几片叶子在盘旋飞转。冷风不住地从前路吹过来,带着初冬凛冽的寒意。初升的阳光洒落田野上,远方的大片树林出现在初冬的蔚蓝耀眼的天空下,大队的魔族兵散落地行进着。
躺在担架上,贪婪地望着眼前的景色,一瞬间,云浅雪陷入了莫名的迷惘中。
这是在哪里?
我为什么在这里?
我又是谁?
恍惚了好一阵,他才从记忆中搜索到了事实。我是王国的驸马亲王云浅雪。自己如何受伤的?实在想不起来了,只记得在黑暗中那一片混乱,火光、刀光剑影、惨叫和厮杀,自己究竟如何受伤昏迷,又如何被人用担架扛着前进,那些事已经完全在记忆中失去了踪迹。
他在担架里举起了手,喊道:“停!”
有人快步向他跑来,凑到他跟前:“羽林大人,您醒了?”
“你是。。。”看着面前面熟的魔族军官,云浅雪却怎样也想不起他的名字来。
军官作自我介绍:“下官苏木,是卡丹公主殿下的卫队长。”
“我记得你。”云浅雪想起来了,问:“公主殿下与我们在一起吗?我怎么会和你们在一起的?”
“大人,昨晚突围时很混乱,我们与公主殿下失散了。我们回头去找,却再也找不到公主殿下了,却在道边发现了您。您当世受了伤,昏迷不醒,我们就自作主张拿担架把您抬着走了。大人,您感觉好些了吗?”
看苏木队长忐忑不安的表情,神色惴惴的。再看身边的几个魔族兵惶惶的神情,云浅雪明白他们在想什么了。按照王****法,皇族的护卫丢下保护的对象独自逃生,那是大罪,按刑罚得五马分尸。卫队丢了卡丹,他们多半是害怕军法责罚,想把自己救回去也好将功赎罪吧。
“明白了。”
云浅雪平静地说。他心里恼恨苏木等人没有保护好卡丹,却知道,在这兵荒马乱的逃亡路上,这支卫队是自己生命的唯一保障了。若不能安抚好他们,自己休想平安回国。
“苏木队长,昨晚那种混乱情况,谁也没办法的。保护不了卡丹公主,那也是天意吧。你放心,只要我能活着回去,将来有什么麻烦,我一力替你们承担了。”
听云浅雪这么说,围在他身边的魔族兵都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轻松表情,苏木甚至笑了起来:“谢谢大人您了。大人您休息吧,我们定会保护您安全回去的。”
云浅雪点头,他也没力气追问苏木“回去”到底是指回哪里了。
若在一天前,回去的答案是很明确的:“回到陛下的身边。”
但现在,陛下死了。自己的妻子卡丹公主也死了。
“陛下死了。。。”
云浅雪陷入了极度的恐惧和混乱,他怎么想也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就像无法接受天空失去太阳一般。恍惚中,泪水打湿了云浅雪的衣襟。他真切地感觉到了痛楚:魔神王国已不复存在。自己拥有的一切,高贵的地位,权势,美丽的妻子,自小所熟悉的一切,此刻都已不复存在了。那种感觉,就象天崩地裂,脚下可靠的大地寸寸粉碎,整个人飘荡在空中,不得着地。
胡思乱想也不知过了多久,云浅雪才想到了自己的使命:陛下临终给自己嘱托,将皇旗交给皇子殿下,辅助新君登上皇位,重振国运——这是陛下交托自己的遗命啊!
想到卡兰皇子,云浅雪如快被溺死的人抓到了一根稻草,整个人振奋起来了。虽然皇子有许多不是的地方,两人不久前还发生激烈的冲突,但如今,他却成了云浅雪唯一的希望了。
到下午,云浅雪已清醒过来了,躺在摇晃的担架上思考着前程去向。
分手时,卡兰皇子叮嘱自己到塔伦城会合,云浅雪已打定了主意:“要与卡兰皇子会合,那是肯定的。但在与皇子会合之前,最好能收拢一些兵力,不然自己只得一个光棍司令两手空空地到塔伦城去,会被卡兰那个坏蛋笑话的!”
云浅雪找来苏木队长,向他询问队伍的情况。
苏木报告说,公主的卫队本来有近千人,但大部分士兵都在混乱时失散了,现在还聚拢在身边的仅仅只有一百五十三名士兵。
“那些人呢?”云浅雪指着与他们一同前进的大群魔族士兵:“他们是哪部分的?谁是他们的带队指挥官?”
“他们?”望着身后蹒跚而行的魔族官兵们,苏木苦笑道:“他们都是被打垮的散兵。没有带队指挥官,没有纪律,虽然有好几千人,但却只是一盘散沙。他们纪律很坏,有些人甚至还想抢夺我们的食物和武器,但被我们打退了。”
“那他们为什么跟着我们?”
“现在大家都不知道该怎么办,都是跟着别人走。”
“想办法,把他们组织起来。王国正值危难之秋,每一个兵员都是珍贵的。士兵们只是暂时被打垮了斗志和士气,但只要给他们希望,缓过气来,他们还是好样的战士。”
苏木有点犹豫,云浅雪加重了语气:“苏木队长,这一路都是人类敌占区,要回到瓦仑要塞,单靠我们这一百多号人是不够的,任何一个城市的守备队都能把我们轻易拿下,我们甚至都走不到巴特利城。但若能把散落在外的魔族官兵组织起来,我们能组成几个团队,甚至一个军团,一路攻城掠地打回去!”
苏木对云浅雪的说法不以为然。逃亡途中,人心惶惶,想要把这批丧失纪律和斗志的魔族散兵重新组织起来,谈何容易。但出于对云浅雪的尊重,他还是派出了手下的士兵喊话,说这里有王国的长官在,命令散兵们前来集合。喊了半天,到黄昏时,只有不到五十名士兵肯来集合。
“大人,我们尽力了,但效果实在不佳。”
云浅雪从担架上坐起身,他艰难地从怀中拿出一个被油布裹得严严实实的包裹,郑重地双手递给苏木。
眼见云浅雪如此郑重,苏木也不敢轻忽,双手接过包裹:“大人,这是?”
“王国的皇旗,陛下托付给我转交皇子殿下的。”
苏木立即跪下,双手托着包裹举过头顶,声音激动得有点颤抖:“大人!”
“打开吧,让我也看看。”
苏木小心翼翼地拆开折叠得很细心的包裹,把旗子取出来,抖开,扯住一角,抚平了旗面。他和两个士兵合力,把军旗好好展开,让云浅雪看清了这面光滑的、浸透了士兵们鲜血和汗水的皇旗,骄傲的狮子威风凛凛地注视着众人。
风在呼呼地刮,望着皇旗,泪水润湿了云浅雪的眼睛。望着皇旗,象是看到了无数熟悉的脸孔,云浅雪哭了起来。因为胸腹间受了伤,每抽泣一下都会牵痛伤口,云浅雪痛苦地抽搐着,眼泪一滴滴地溢出眼眶,无声地哭泣着。
看着这位哭泣的青年将军,苏木手足无措。这个魁梧的汉子被眼前发生的事惊得慌张起来,慢慢的,他也哭起来了,泪水从眼睛里涌出,喉咙哽咽着,肩膀和抓住旗帜的手因为失声痛哭而颤抖着。
围在身边的士兵也一个接一个地哭出声来,现场哭声一片。
最后,还是云浅雪先恢复了平静。
“去吧,找个高处,把旗帜挂起来!让大伙看看,王国还没有被打垮,皇族依然和大伙在一起!”
在黄昏的落日映照下,皇旗孤独地飘荡在高坡上,黄金狮子在发出无声的咆哮。谁也没有想到,那面招展的皇旗竟有如此大的魔力,胜过无数的语言和呼唤。看到皇旗,魔族士兵无声无息地聚拢到了高坡前,傻傻地、痴痴地抬头望着头顶的旗帜。那飘扬的旗帜就象磁铁吸引铁粉一般吸引着他们,他们徘徊在高坡前,迟迟不肯离去。他们越聚越多,密密麻麻地聚成了一片。
士兵们都望着他,望着黄金狮子旗下面那位被人搀扶着的、裹着纱布的青年将领。云浅雪眼睛通红,看着眼前的魔族官兵,一阵酸楚涌上心头。士兵们疲惫,干瘦,虚弱,衣衫褴褛,黑黝黝的脸露出了死人一般惨白的脸色。他们只是比死人多了一口气罢了。
现在,谁来理会这些离家万里之外的孩子们呢?
本来忍住的眼泪再次抑止不住地夺眶而出。想好的那些激励人心鼓舞士气的话语,此刻却象被铅哽在了喉头。最后,云浅雪只能哽咽着,流着泪,断断续续地告诉了士兵们,王国刚刚经历了惨败,损伤惨重。王国的各主力军都遭到人类的沉重打击,神皇下落不明,各路军团长也失去了联系。
“王国战败,作为大本营的幕僚长官,我的责任不可推卸。在那个时候,我自然会负起自己的责任,承担应有责罚。但在那之前,我还有一个任务,那就是把王国流浪在外的孩子们带回家。士兵们,请遵守军纪和秩序,让我带你们回家。”
五千多人聚集在高坡前寂静无声,唯有云浅雪那颤抖的声音静静地回响。士兵们的目光都聚焦到了云浅雪身上。不避讳失败,不回避责任,这个受伤的青年将军有一种难以言述的魅力,人们能感觉到,他含泪说出的每一句话都是出自肺腑,他将用生命来实践自己说出的诺言,这是一位值得信任和托付的带路人。
对溃兵的重新编整开始了。在皇旗下面设立了十几个报名点,苏木队长带着卫队来维持秩序,溃兵们整齐有序地排着长长的队列到高坡前重新编入名册。军官们则自动从队伍中走出来,拿着身份牌向云浅雪自报身份:“我是第三军十六团百人队长切诺亚。”
“我是第五军十一团队的副团队长,哥斯夫。”
“第十一军第八团掌旗官康西雅。”
在这艰难时期,云浅雪表现出了一个优秀将领的才干和明快决断能力。不管哪个军团什么部队的军官,只要来投靠他的,他统统接受。他任命了十几名百人队长,命令他们自行召集散落在外的士兵前来会合。另外,他任命苏木担任粮草队长,专门负责带队搜集粮草——说白了,就是趁士兵们还没被饿趴下,把附近能抢的村子和城镇统统给抢个精光!没有粮食,这支仓促重编的队伍立即就要土崩瓦解了。
因为这里距离巴丹并不远,远东军或者东南军追兵随时有可能杀到,云浅雪也不敢长时间停留。搜粮队洗劫了三个小城镇后,队伍连夜出发。有士兵还习惯以前的做法,洗劫时杀了三个村民,结果给云浅雪当场行了军法,下令把他们当场吊死在村口的树上。结果他的同伴们不服,集体鼓噪起来,涌到云浅雪跟前要讨个说法。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还敢那么放肆!”对暴动边缘的士兵们,云浅雪态度依然强硬:“我们孤军身处敌后,远东军随时有可能追上来,我们不能不和人类留点余地!想想,万一将来被人类俘虏了,这些害群之马会把把我们大家全都给害死的!想想温克拉的下场,他屠杀人类太多了,帝都下令,凡是第六军的官兵,一律不接受投降!想想,你们不想也落得这个下场吧?我们要的是安全回家,不要多生枝节!”
平息了一场未遂的暴动,云浅雪带着士兵连夜急行军连夜赶路,部队走了三十多里,到第二天清晨,天空先是下起了小雪,继而雨雪交加,本来泥泞的道路更加难走,士兵们在泥水里打着滚,几乎是一寸一寸地向前挪,苦不堪言。队伍里少得可怜的十几匹马驮着粮食,累坏了,走在路上不断地撅蹄子。一匹战马终于支撑不住肩上的重负翻身侧倒了,瘦骨嶙峋的战马在泥水里挣扎着。
在一个红着眼睛的军官指挥下,十几个魔族士兵围着那匹战马在泥水里面翻滚着,他们努力地想把战马扶起,将散落在泥水里的粮包背出来,好抢救出马背上珍贵的粮食。
一时间,雨声、人声、马嘶声混杂成一片,谁也没注意到,就在道旁的坡上,被担架队扛着的羽林将军云浅雪已在那停留了好一阵。
看着士兵们筋疲力尽地滚在那泥水里,浑身上下湿个精透,被清晨的寒冷冻得发抖。酸楚的感觉涌满了云浅雪心头,怎能料到呢?伟大的魔族王国竟沦落到了这种地步,一匹战马和区区百来斤大米竟然牵动了整个队伍的心。
考虑到还在敌占区,必须让士兵们留下体力应变和赶路,云浅雪下令队伍休息。命令刚下,士兵们连欢呼的力气都没有了,在泥水横流的道边随便找块稍微干燥点的地方就躺下了,连正在下着小雪都顾不上了,把大衣盖在头上就睡着了。
看着士兵们的疲惫,云浅雪深感忧虑。队伍的情况实在是凄惨。差不多一半人都是受伤的士兵。因为缺少干净的淡水和食物,队伍里疾病流行,伤寒、霍乱、败血症、破伤风和发烧症困扰着所有人。队伍里有两个军医,但却没有任何药材,连干净的纱布也没一块,于是军医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伤员们被剧疼折磨得吼叫如牛,病患们奄奄一息地死去,死去的士兵都顾不上掩埋,只能丢弃在路边用荒草盖住。
粮食也快吃光了,云浅雪不得不限制供应,士兵们饥肠淋淋,眼里象狼一样泛着绿光。队伍处于崩溃边缘。云浅雪派人去塔伦城向皇子殿下求援了,虽然大家同是突围,但皇子是成建制地突围出去的,景况比自己好上很多。云浅雪怀疑,卡兰皇子若不派人来接应,自己这支士气低落的队伍未必能坚持到塔伦城。
支持队伍前进的唯一动力只剩下云浅雪的坚强和热情了,这位担架上的将军虽然受伤,但他高昂的斗志却鼓舞着队伍里的每一个人,他不住地宣扬:“不怕累,不怕饿!加快步伐,卡兰殿下就在前路!会合了殿下,我们就有吃的了!”
全是靠了这位担架将军热切的鼓舞和斗志,这支体力透支了的部队才能继续艰难的前进。走了两天一夜,总算云浅雪运气好,没碰上人类的军队,七八四年十二月十七日清晨,云浅雪率领人马距离塔伦城已不到五十里了。
离会合的地点越近,云浅雪的心里就越是忐忑。他不知在心里暗暗祈祷多少次了,保佑卡兰皇子能顺利突围,羽林军不要损耗太大;他更在担心,害怕卡兰皇子候他不到已经带着兵马先走了,担心两人会错过——不知怎的,他心里总有种不祥的预感,觉得前路不会象自己料想中那般顺利。
前方灰蒙蒙的雨幕中出现了一些身影,战马奔驰的震动声从道上隐隐传来,前路的警戒哨兵高声叫道:“是自己人!我们派出的先遣队回来了!”
道边的士兵们让开一条路,名叫鲁卡的信使直奔云浅雪跟前。
鲁卡被雨水淋得湿透,雨水不住地从头发上往下滴落。他的脸色发白,嘴唇哆嗦得厉害,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恐惧,他眼睛里有着一种让云浅雪琢磨不透的味道。
“你可找到羽林军了?”云浅雪迫不及待地问道。
鲁卡回答的声音中带着颤音:“找到了,大人。”
“你见到卡兰殿下了吗?你可把我们的情况告诉殿下了?”
鲁卡缓缓摇头:“大人,我没法见到卡兰殿下。”
“为什么!”激怒的红晕涌上脸庞,云浅雪生气地叫起来:“我不是给你写信证明身份了吗?我不是告诉你,一定要亲手把信交到皇子手上吗?我们只有那么二十一匹战马,我就把八匹马给了你们,就是因为这任务事关重大,关系到数千个弟兄的性命!你怎敢如此懈怠!没完成任务,你怎么敢回来,就不怕我砍你脑袋?”
鲁卡站在路边站得直直的,脸色发白,任凭雨雪浇淋在他的身上,淋了个湿透。对着云浅雪愤怒的咆哮,他慢慢地扣上了军服上的一个纽扣,随即又把它解开了。
“大人,”他说话的声音很低,但听众无不感觉到,这么小的声音也是集中了他全部意志力才说出来的:“我没法与死去的人见面。”
“你说什么?”
“卡兰殿下已经死了。”
即使一万个霹雳同时打在云浅雪头上也不能使他更震撼了,在那瞬间,他甚至反应不过来“死了”是什么意思,只能呆呆地重复着鲁卡的话:“卡兰殿下死了?死了?死了?”
清晨的天空灰蒙蒙的,布满了铁青色的乌云,看不到一丝阳光。整个平原和丘陵都笼罩在一片蒙蒙的雨雪中。仿佛身上的某些东西突然被打了个粉碎,初冬的东风是如此刺骨地寒冷,冷得连他的心脏都冻结了,脑子里一片空白。
云浅雪哑口无言,他没有再问下去了。皇子死了,这个巨大的事实已占据了他的全部思维能力,至于卡兰怎么死的,云浅雪已经不再关切了——没必要问了,卡兰皇子死了。王国也灭亡了。
但还是有人关心这个的,苏木队长出声问:“殿下是怎么死的?他被人类害了?”
“不是。他是被大皇子卡顿杀了。”
“卡顿殿下到这来了?”
“幸存的羽林军士兵告诉我们,前两天晚上发生了很多变故。卡兰殿下带着羽林军突围,却在塔伦城碰到了卡顿亲王——亲王带着大军就驻在城里面。亲王的兵马驻在城里面,卡兰皇子的羽林军在城外不得进。两个皇子在城门口会晤过一次,但不知为什么事谈不拢,卡顿亲王就关上了城门不让羽林军进城。
就在前天晚上,入睡后,亲王的兵马突然开进羽林军的营地,说要接管指挥权。羽林军不服,双方冲突起来了。混乱中,卡兰殿下被卡顿亲王的兵马抓走了,当晚就杀了,脑袋就挂在羽林军大营的旗杆上——卡顿亲王是想用这个来警告那些不服的羽林军官兵。”
“这畜生!”苏木队长狠狠地骂道:“王国现在都这样了,他还在闹内讧!这家伙不会有好下场的!”
“大人,你说对了。”鲁卡苦涩地说:“卡顿亲王也没能得意多久。卡兰的脑袋挂上去没多久,他自个的脑袋也跟着上去了。”
“什么?谁杀了卡顿?羽林军的官兵为皇子报仇吗?”
“不是羽林军干的。杀了卡兰以后,卡顿亲王和蒙汗举宴庆祝,庆祝羽林军落入了他掌握中,结果蒙汗在酒席上埋伏了人手,把卡顿和随从们全杀了——那时卡兰殿下的血还没凝固呢!”
魔族军人目瞪口呆,苏木忍不住问:“卡顿杀了卡兰,是为了趁机铲除能和他争夺陛下继承权的人选罢了。但蒙汗又是为什么突然对卡顿亲王下毒手?大家同为神族一脉,如今大难临头,正是团结一致对外的时候啊!”
几位军官轻声议论着,云浅雪阴沉着脸没有出声。他没心情说话,但心下却是雪亮:蒙汗野心勃勃,鲜卑寡耻,眼见塞内亚族实力在巴丹会战中丧尽,陛下阵亡了,塞内亚族的力量降到了最低点,那个志大才疏的卡顿怎么放他眼里,他不趁这时候下手,那才是怪事。
蒙汗对卡顿突然下毒手,这预兆着又一轮残酷的皇权战争即将展开。蒙族趁火打劫,塞内亚族面临灭顶之灾。
“鲁卡,那边情形现在如何?”
“很乱!蒙汗杀了卡顿亲王后,想趁机吞掉他的旧部,但遭到了亲王旧部的抵抗。交战从昨天早上就开始了,蒙汗和卡顿亲王的旧部在城内交战,城外则是复仇的羽林军和卡顿亲王、蒙族的军队大打出手。塔伦城内外一片混战,神族的子弟兵们大打出手,昔日的兄弟战友白刃相见,毫不留情,那种厮杀令人痛心,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了!
因为塔伦城正在交战,我没法进城,只能在城外转了一圈,碰到羽林军的人马,知道您在附近,他们都很高兴,让我们快回来报信,求大人您快带人马过去支援他们!”
云浅雪无声地在嘴角露出一个冷笑。先前自己还期望羽林军前来接应自己呢,真没想到,自己带着的这支残军,竟然成了别人期待的救星了!
他坐在原地,昂头望天,让豆大的雨点冰冷地打在自己脸上,脸色铁青得象戴了一张金属面具。
部下们都在殷切地望着他,此时,这个担架上的青年将军已成了他们最后的希望了。他们都在期待着云浅雪能想出个什么法子来,带领他们走出这个困境。没有人敢出声,都害怕打扰了羽林将军的思考。
他们不知道,此时此刻,云浅雪什么都没想,只想死。
家破人亡,国家沦丧,内忧外患,接踵而来,最尊敬的魔神皇陛下死了,爱妻和儿子也死了,最后,连自己寄托最后希望的卡兰殿下都死了,王国所剩无几的精锐部队正在忙着自相残杀——打击一个接一个过来,即使坚强如云浅雪也崩溃了。他已经放弃继续抗拒命运了。
“没办法,这是天意要灭王国。上苍的意旨,凡俗人无法揣测,无法阻挡。多么玄妙啊!曾经鼎盛无双,领土覆盖半个大陆的庞大帝国,竟然如此轻易地覆亡了。若早知结果如此,当初我就该和陛下一同去了。”
云浅雪平淡地想着。当下定最后决心时候,他心头并无多少波澜。望了眼身边围着的众人一眼,他摸向了腰间的剑,吃力地抽出了佩剑。
凝视着剑锋上那一抹铁器的锋锐光亮,云浅雪苦笑着,慢慢地把剑锋倒转过来,单手用力握住了剑柄。
众人莫名其妙地看着他的动作,唯有那个信使鲁卡看出不对来了,他猛然扑上来,一把抓住云浅雪握剑的手,失声喊道:“大人,不要!”
但他的动作还是慢了点,虽然受伤,但云浅雪的力量依然不是一个普通士兵能比拟的。幸好这时,苏木队长也反应过来了,双手闪电般抓住了剑柄。
众人合力,依然还是挡不住云浅雪决意寻死的一剑,剑锋刺破了云浅雪胸口的制服,深深地刺入了肉中,血急速地涌出,染湿了胸口的衣裳。
有人夺过了云浅雪手中的剑,有人高呼:“军医!军医!军医快过来!”在此起彼伏的惊呼声中和忙乱中,云浅雪安静地躺在担架上,象是旁边的喧嚣与他一点关系没有。虽然肉体还停留在人世,但他的思想,已经飘到很遥远很遥远的地方,在那里,没有战争,没有饥饿,在那里,有他尊敬的陛下,有他的妻子和儿子,还有他的挚友。在那喧嚷的人群缝隙中,他看到了,看到了卡丹公主窈窕的身影,妻子脸上那惊骇欲绝的表情,还看到儿子那红扑扑的脸蛋。
他不解地想:难道我已经到天堂了吗?
云浅雪猛然从担架上坐起来,失声叫道:“卡丹!”
俏丽的卡丹公主抱着怀中的孩子,定定地望着云浅雪,泪水不住地从她眼中流出。飘飞的雨雪不住地打在公主皎洁的脸上,一滴滴泪水被冻成了晶莹的冰珠。
云浅雪也不知从哪来的力量,猛然从担架上跃起来,单手将卡丹母子拥入怀中。两人都是泣不成声。卡丹地抚摩着云浅雪的脸庞,昔日的翩翩少年此刻已沧桑满脸,巨大的苦难在他脸上留下了深刻的痕迹。
卡丹哭着说:“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要干这种傻事!”
云浅雪只是一个劲地摇着头。他使劲地抱住公主的肩头,闻着爱妻温馨的气息,不住地吻着妻子怀中的小孩,粗硬的胡子茬将孩子刺得生疼,大哭起来,于是云浅雪就象孩子一般失声痛哭,泪水不住地顺着冻得僵硬的脸庞往下滚落。
第二十四集 第一章 东征战争(上)
窗外是飘飞的白雪,纷纷洒洒。寒风凌厉地从窗外刮过,带着呼啸的声音。七八五年一月间,远东遭遇了历史上罕见的大雪,寒流一夜突降,河流冻结,山丘冰封。湿漉漉的木柴在壁炉里噼里啪啦地燃烧着,发出一股带着森林气息的忧郁青烟。
两个青年男子正坐在壁炉边的大桌上下棋,两人都是全神贯注地俯身盯着棋盘,连桌子边上的酒壶都没有碰一下。
眉清目秀的俊美青年把棋子向前推进,很沉稳地说:“斯特林,这盘你输了。”
他的对手盯着棋盘,眉头紧缩,显然碰到了很棘手的局面。良久,他抬起头,正要说话,屋外响起了踏踏的脚步声,门被推开了,罗杰浑身被裹在厚实的皮袄里,带着一股寒风和飘雪冲进屋子里,嘴里不住叫道:“秀川大人,冷死了!冷死了!这狗天气,雪都快到膝盖了!”
拍打着身上的积雪,猛然见到屋里的人,罗杰愣住了,惊喜地喊道:“斯特林大人,您怎么到我们这来了?”
斯特林抬起了头,顺手把棋盘上的棋子全部拨乱:“有人来了,不下了。”他笑道:“怎么,罗杰红衣阁下不欢迎我过来?你的伤好了吗?”
罗杰呵呵地憨笑着:“大人,您说的什么话!您是俺们的贵客,请都请不来呢!我只是纳闷,这么大的雪,您是怎么过来的?”
“我过来两天了,那时雪还没有封道。怎样?在巴丹时被装甲兽敲了一棍,伤好了吗?”
“伤早好了!大人您看,现在我壮得象头牛!”罗杰使劲拍着自己胸膛,发出怦怦的响声,脸上满是得意。
“罗杰,你蠢得也象头牛!”紫川秀冷冷说,他喊道:“斯特林,别耍赖,这盘你输了啊!”
“还没下完呢,我看这盘就算平手好了,大家不伤和气。”斯特林若无其事地说。
他亲热地对罗杰说:“怎样,罗杰,你们最近小日子好像过得不错啊!我看远东军最近阔气了起来,你们新做的军大衣蛮漂亮的。”
“斯特林,别岔开话题啊!说好了,一盘棋赌十万银币的军费!”
“不是还没下完吗——罗杰,有没有带什么好吃的过来?我肚子有点饿了。”
“浑蛋,你这家伙,才吃过东西的!欠我十万啊!十万个银币!”
斯特林仿佛没听见紫川秀的说话:“罗杰,伤势全部康复了吗?要不要回内地找个好医生看下?你们这些能征善战的将领,是国家的宝贵财富,家族很关心你们的。听说你受伤了,宁殿下还特意让我给你捎来了一些补品,就在我行李里边,等下拿给你。”
罗杰感动得眼睛都红了:“太谢谢大人您了,宁殿下和您那么忙,还有空关心我们这些厮杀汉,我感激得。。。”
“罗杰,你闭嘴!斯特林,欠我十万银币了啊!十万银币!”紫川秀把双手合成喇叭,凑在斯特林的耳朵边大叫。
后者再也不能扮作充耳不闻了,他鄙视地望了紫川秀一眼:“至于吗?秀川统领,再怎么说你也是家族的一方镇守大员,拿出点气度来好吗?闹得象个乡下的高利贷打手似的——那点小钱,你想我堂堂军务处长会放在心上吗?”
“那就好,还钱来!”紫川秀手一摊,把一张纸摊开摆斯特林面前:“快点,在这张军费申请表上签名!”
斯特林扫了表上的数目一眼,打个寒战。他起身打个懒腰:“时候不早了,得回去睡觉了!天冷了,人就容易困。唉,人老了,精神真的不行了呢!”
紫川秀勃然大怒:“我就不信了邪了!在我地头治不了你这赖皮家伙,我也不用当这个远东统领!斯特林,告诉你,今天不签这个字,你休想出这个门!”
“我是紫川家军务处长!秀川大人,怎么着,你难道还敢以下犯上?”
“罗杰,关门,放狼!——哪来的狼?废话,你不就是狼吗?拿出你盯美女的劲头来,上去咬他去!”
当白川红衣旗本进屋时,看到屋里扭成一团的几个男人,她吃惊地睁大了眼睛:“斯特林大人?秀川大人?还有罗杰,你们几个在干什么?”
几个男人连忙分开,讪讪地干笑着。
紫川秀干咳一声:“白川,你知道啦,外边天气很冷,我们为了节省柴火,大家在做摔跤运动增加热量呢!”
太熟悉这个男人了,看他咕噜转的眼珠就知道这厮在扯谎了,白川也懒得揭穿他,她把手头的文件打开,正色道:“诸位大人,远东情报局有情况报告。”
远东军事情报局是紫川秀第二次回到远东担任统领时候建立的情报组织,主要针对魔族王国的军事动向。因为在魔族境内,也有半兽人居民生活,远东军情局通过各种方式从他们那得到王国的军事情报。军情局第一任局长是半兽人将军布兰。紫川秀考虑他的半兽人身份可以方便和魔族国内的半兽人居民沟通——大家一致公认,这是光明王为数不多的用人败笔——半兽人勇士冲锋陷阵确实勇猛,但要他们去搞需要耐心和细致的情报工作,他们会把情报员当成敢死队用的。布兰上任搞了几个月,有价值的情报寥寥无几。后来,情报局的主持由明羽兼任,但光是第三军和后勤事务就把明羽忙得喘不过气来,他也没有精力兼顾情报局这边。最后,巴丹会战后,当紫川秀回到远东,他正式任命白川担任远东军情局的第三任局长。现在,走马上任的新局长要向远东统领进行汇报了!
“有什么新消息吗?退守国内的魔族有什么动作?”
“是!根据情报局外线的确认,塞内亚族已推举出了新一代的魔神皇。”
“是谁?”
“卡丹公主,她将就任第十九代魔神皇,也是魔族历史上的第一任女皇帝。”
紫川秀和斯特林对视一眼,双方眼里都没有多少吃惊。过去的一个月里,发生了太多了变故,他们已经习惯接受任何看似荒诞不经的消息了。
在巴丹会战魔神皇战死后,塞内亚军事集团面临了双重的灭顶之灾。有资格继承皇位的两位皇子卡顿和卡兰为皇位争夺而火并,卡顿杀死了卡兰,但随即被窥视在后的蒙族族长暗算身亡。
一个月之内,塞内亚族连续失去了皇帝、皇子、优秀的将领和几乎所有的军队,外有强大的人类军队逼近,内有野心的诸侯发起挑战,谁都以为,塞内亚族的灭亡已成定局了,这个曾经骁勇善战的种族即将成为历史名词。连坚强的云浅雪也无法承受这接连而来的巨大打击,他绝望得要自杀。
就在这时候,存续塞内亚族历史的重要人物,卡丹公主出现了。百年之后,后世的人们仍在传颂这位弱质女子在危难时期表现出的勇气和坚毅,也因此,她由一位并不起眼的花瓶式公主一跃而起,跻身于流风霜、紫川宁等黄金时代最富有传奇色彩的女性之中。
在崩溃边缘救下了自己丈夫后,从来不涉足军事的卡丹毅然挑起了重担。在塔伦城郊,冒着无数的飞箭,一个纤纤女子吃力地举着着皇旗出现在交战的羽林军和十七军战场上,一个娇滴滴的皇族女子,豁出自己性命来阻止数万士兵的厮杀,交战双方无不为这个皇族女子的勇气而油然生敬意。一个百人队长后来说:“在那刻,我们看到了两面旗帜同时出现在战场上,一面是狮子皇旗,一个,是那个犹如天使一般的女孩,卡丹殿下,不愧是卡特陛下的血脉传人!”
“诸位,我军已经战败,为仇恨而厮杀毫无意义!请为故乡的亲人们想想,尽量多点把塞内亚的孩子们活着带回家!多一个士兵活下去,我们塞内亚就多了一分希望!”
在她主持的谈判会上,卡特以真情实意打动了双方代表。在她的感召下,十七军和羽林军握手言和,两军重新合并。合并后的军队需要一位统帅来指挥全局,而这个位置需要一位享有高度威望的人物来担任,否则无法凝聚全军。这时候,塞内亚残兵们发现,没人比先任陛下的唯一继承人卡丹更合适这个位置了。伟大的卡特陛下刚刚逝世,他的余威犹在,塞内亚人对这位流淌着先皇血脉的卡丹还是很有感情的。虽然她是女子,也没有多少军事经验,但大家都不在乎,她的夫君云浅雪历来被公认为王国第一流的名将,有他辅佐,可以很好地弥补卡丹军事经验上的缺陷。
而新任领袖卡丹的表现也可圈可点,在她指挥下,塞内亚军合力打退了趁火打劫的蒙族军——更主要原因是老奸巨猾的蒙汗不愿与恢复统一建制的塞内亚军血拼,他更愿意借人类的刀来消灭塞内亚族——接着,卡丹和云浅雪指挥着塞内亚军队踏上了归国的撤退路程。
这是一条血腥又残酷的撤退道路,皇族塞内亚,这个强悍的名字给世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不把它们彻底斩草除根,被他们侵略的人类也好,被它们统治又背叛的魔族各部族也好,谁都寝食难安。连云浅雪也说不清到底有多少路兵马在追击他们:东南军、帝都军、远东军、西北军、流风军、地方上的人类游击队、蒙族的军队、亚昆族的军队、哥昂族的军队,甚至就连先前臣服在塞内亚族统治下的十六军驻各地守备队也对主人亮出了獠牙,帝都发出了公告了,十六军士兵只要能拿着塞内亚兵的头颅反正,家族可以宽恕他的罪行!
塞内亚军队艰难地跋涉,战斗、厮杀、阻击、冲出重围,在那冰天雪地的道上,它们为自己百年来的骄横和残暴付出了代价。在这一路上,无数的生离死别在发生。危难关头,塞内亚族战士显示了令人肃然起敬的高贵,不用命令,不用催促,他们自愿报名充当断后的敢死队,用血肉之躯来阻挡人类骑兵的追杀。受伤士兵为了不拖累大队的前进,在担架上切断了自己的喉咙。自愿断后的军官严肃又庄重地向卡丹告别:“微臣先走一步回去见陛下了,公主殿下,可有什么要托我向陛下转达的吗?”
每次见到那些年轻又坚毅的面孔,卡丹总是忍不住泪流满眶,倒在那条道上的,那是王国最后的男人!
且战且退,当塞内亚族撤退兵马到达瓦仑要塞时,出发时的十二万兵马仅剩六万。本指望能在瓦伦要塞得到补给和增援的云浅雪再次受到沉重的打击。得知巴丹会战惨败、魔神皇战死、两位皇子自相残杀死亡的消息后,镇守瓦伦的塞内亚守备队崩溃了。他们烧掉了要塞,带着掠夺来的战利品逃回了国内。于是,呈现在塞内亚族军团面前的,只剩下满目的断墙残壁。在废墟般的瓦伦城内,云浅雪连一粒米都找不到。
要塞的一边是远东的半兽人,要塞的另一边是紫川家,两边都是敌人。若被远东的半兽人把出口一堵,魔族残兵困守在要塞内只有死路一条。在那个大陆著名的战略要地,云浅雪连一天也不敢呆,当晚就带着兵马跑了。
从瓦伦出来进入了远东的地界,照旧是一路的袭击不断。布兰将军率领的半兽人军队神出鬼没,多次打击后撤的魔族部队。为抓紧赶路,卡丹下令丢掉了从内地掠夺来的所有战利品,轻装上路。
魔族军全盛时期几乎占领了半个大陆,他们搜刮得可着实厉害,虽然撤退狼狈丢了不少,但还是剩下了很多价值连城的珍品。自然的,这笔被放弃的战利品落到了半兽人军队的手上。
布兰将军很聪明地领会了魔族的暗示:这是塞内亚人为逃生留下的买路钱。虽然他对魔族恨之入骨,但他也知道,紫川秀率着远东主力还没赶回来,凭着自己的力量要想把战败的魔族全部截下来,那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半推半就下,他也就接受了魔族的这笔贿赂。于是远东大公路上出现了奇怪的一幕,两军尾随,魔族军不住地丢东西,远东军跟在后面不住地拣。
若有时候远东军发现拣来的东西不怎么值钱了——其实这也是很冤枉卡丹和云浅雪夫妇了,他们丢下的是绝世名画、金银和宝贵的异宝,但无奈远东的土包子们没眼光,他们衡量宝贝的唯一标准是这东西有多重?结实吗?拿起来好用吗?——布兰将军就会愤怒了:“他们竟敢拿这些轻飘飘的玩意来糊弄我们!追上去,教训他们!”于是看到远东军逼近,魔族军不得不又丢出了更多的宝贝出来,那情形,很象在野地的行人丢下背的肉条来安抚追近的狼群——卡丹郁闷得要吐血:“远东的蛮子们也太过分了!竟然有人以公斤来论钻石和名画的!”
这么上千公里地走下来,等回到魔族境内,西侵的魔族大军早已囊空如洗,在最后的那段路,卡丹公主连自己的首饰都被迫丢弃了来喂饱后面追的恶狼——她不得不如此,因为到后来,追逐塞内亚大军的不单是布兰,还有蒙汗、哥达汗、亚哥米等非塞内亚族的魔族军队。她不怕布兰,但只要布兰一翻脸动手,后面的那几路兵马立即就会趁乱冲过来,对塞内亚族来个围而歼之。现在之所以能保持和平,只是因为谁都不想当第一个出手的傻子罢了。这种情况下,安抚好紫川秀在远东的代表布兰就很关键了,他代表着紫川秀,也就表示他代表着人类方面的态度。他不第一个动手,那些魔族酋长们谁都不敢第一个出头。
那段日子里,布兰将军当真是过得风光异常。不但卡丹要挖空自己的陪嫁首饰盒给他行贿,就是后续的几路回国的魔族兵马也一个个乖乖地向他缴纳了可观的过路费。这也是战争史上的奇迹了,不到三万人的半兽人军狠狠地掠夺了超过三十万魔族精兵,将他们抢劫得泪水汪汪——面对半兽人的刀枪,昔日的骄悍兵将们乖乖地掏空腰包,甚至得搜身才能过关。
酋长们压根就没想过反抗的念头。人类从来没有这样令人恐惧过。巴丹会战的得胜之师,六十万人类军队聚集,这支军队随时有可能进入远东,对魔族王国发动复仇的雷霆一击。谁都不清楚,接下来王国的局势会向哪个方向发展。但无论如何,紫川秀是紫川家在远东的全权代表,在未来人类对魔族王国的复仇战争中,他定然是个极有发言权的人物。那时候,确定谁是发动战争的战争罪犯,谁是人类军和半兽人军打击的第一目标,那可得看紫川秀大人的一句话了。
若他老人家心情好,说个一句半句:“其实亚昆族也是迫不得已的,他们也是被魔神皇逼着去打仗的。本质上,亚哥米也是个热爱和平的好人,他和塞内亚族那伙人不是一回事。”那就好,本质上是个好人且和塞内亚族划清了界线的亚哥米公爵从此可以垫高枕头睡觉了,他可以笑容满面地看着自己的邻居们被人类的大军杀个鸡犬不留——从魔族军进入人类世界的作为来看,人类军队来个以牙还牙是很正常的——而亚昆族却能安然无恙。若是运气再好点的话,在人类的扶植和远东的支持下,未来的王国皇冠也不是遥不可及的目标。
这种情况下,连塞内亚族都交钱了,难道还有哪个傻瓜那么无知,竟敢抵抗紫川秀大人的心腹爱将,著名的远东大将,伟大的半兽人统帅,闻名遐尔的布兰将军吗?一意要和紫川秀搞好关系的魔族酋长们当然不会那么傻了。
在那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布兰将军究竟从这群残兵败将身上搜刮了多少财富,那是永远无人能知的秘密了。不过,后人是可以从一些蛛丝马迹推测出来:当紫川秀回到远东时,整整一个星期都笑得合不拢嘴;很快的,远东很快为自己的三十多万武装部队更换了新军服,发放了拖欠已久的军饷和津贴,罗杰红衣旗本甚至还有钱跑回内地跟失足姑娘们好好地谈了一次人生和理想,结果被帝都治部少抓去关了一个星期。。。
第二十四集 第一章 东征战争(下)
为这笔财产的归属问题,紫川家的军务处和财政部与远东很是扯了一阵皮,斯特林和哥珊都找紫川秀谈过,暗示说:“秀川大人,远东这下是发财了,但家族可是亏了血本了。这钱都是魔族军从内地掠夺来的,您看是不是可以多少意思下?”
但紫川秀一口咬定:“钱财是从魔族军手上缴获的,也统统用作军费了,一毛钱都没剩!”结果紫川家也拿这个视钱如命的远东军阀无可奈何——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紫川秀问:“卡丹继承皇位的消息确切吗?”
“可以肯定了。因为从几个消息渠道过来的反馈都是相同的,蒙汗、亚哥米和哥达汗都向我们报告了同样的消息。”
“是吗。。。真想不到,卡丹竟然当了魔神皇。”
轻声的叹息如同青烟一般在温暖的屋子里飘荡。屋内众人都陷入了沉思中。实际上,在这房间里的众人都见过卡丹,甚至都与她有过不浅的交情。那个聪颖、****又纯洁的少女给众人留下了极深刻的印象,她对爱情充满憧憬,热爱浪漫又天真纯洁。谁能料到呢?当年在紫川宁家中寄居的芊芊少女,如今竟成了魔族王国的皇帝。
紫川秀微微皱眉,心下微微忐忑。在巴丹会战的末期,追击敌人的道上,他与卡丹有过匆匆的一聚。若当初早知道卡丹会成为塞内亚族的皇帝,自己还会不会那么义无反顾地放她走呢?凝视着面前被拨乱的棋盘,他的心情就如倒伏在棋盘上的棋子一般凌乱。
“咯、咯、咯、咯。”面前传来了有节奏的清脆敲击声,紫川秀抬头,却看到对面的斯特林正在无意识地拿棋子轻轻敲打着桌面。看他忧郁而沧桑的脸,紫川秀哑然失笑:自己正心乱呢,没想到还有个比自己更心乱的人在。
他轻声问:“你是否还爱着她?”
斯特林一震,手中的棋子哐啷掉在地上。他惊惶地抬起头:“什么?你问什么?”
“不用答了,我知道了。”紫川秀若无其事地把棋子从地上拣起来,用手指轻弹了下灰尘,问白川:“魔族国内局势有什么变化吗?”
“启禀二位大人,魔族国内各个酋长割据一方的局面并没有改变,塞内亚族依然占据着魔神堡,但它们原来的肥沃领地很多都被蒙族、亚昆、哥昂族等三大部族抢走了,因为实力大为缩水,塞内亚族也没有能力保住自己的领地,默认了三大部族的行动。塞内亚兵接到了魔神堡的命令,对来抢夺领土的其他部族保持了退让态度。反倒是三大部族之间因为新增的领土闹了不少矛盾,上个星期,蒙族和亚昆族就因为抢夺领地打了一仗,两族都出动了上万兵马,但因为顾忌我们的态度,蒙汗和亚哥米都没敢下令开打。现在,蒙汗派了使者过来,请秀川大人出面调解这次纠纷,为他们主持公道。”
“蒙汗疯了吗?魔族的部落酋长竟然请我们主持公道!他把大人当是魔神皇了?”
罗杰呵呵笑道,紫川秀和斯特林对视一眼,也不禁莞尔。
斯特林摇头笑说:“都说蒙汗是个老奸巨猾的狐狸,果然不假。想我们主持公道是假,想借我们的威势压制亚哥米是真。”
“还有一个意图,就是向我们表达恭谨之意,以争取我们的好感。真让他想绝了,不费兵卒,只派了个使者过来,然后他再宣称,他的所有行动都是出自我们的授意,亚哥米也好,哥达汗也好,难道还敢与他动手吗?便宜也占了,人情也做了,这人也未免太狡猾了。”
“你的意思呢?”
“还是那句老话:分而治之。在魔神皇卡特统治下的魔族王国强大,卡丹虽然聪慧,但她也只能勉强维护塞内亚族的延续罢了,无力再统一魔族势力。四分五裂的魔族部族不足为惧,远东的原则只有一个,那就是谁弱我就扶持谁,绝不能让一家独大。”
斯特林沉声说:“以魔族制魔族是妙策,但必要的时候,我们也应该显示力量。塞内亚族是发动战争的罪魁祸首,若任他们就此逃脱了惩罚,我们无颜面对在抗魔族战争死难的同胞和牺牲的战士。塞内亚人,必须灭亡!”
没人出声,安静的房间里只有斯特林沉稳的声音在回响。“塞内亚人,必须灭亡!”简短而有力的话语透出了不可动摇的决心。
白川静静地看着年轻的军务处长坚毅的脸容,回想着他与卡丹的种种往事。恍惚间,当年为爱情痴迷的羞涩青年身影渐渐朦胧远去,只剩眼前伟岸的将军屹立在天地之间。这时候,她有了种眼看着历史在眼前发生的感觉,因为这句话,她已经预感到塞内亚族的灭亡已成为必然,成千上万的魔族将因这句话而被杀。此刻的斯特林,他不是一个人,他是一个强大国家决心用血洗刷仇恨和耻辱的坚决意志化身!
“阿秀,你对魔族情况最熟,我想咨询你的看法:你认为,若要彻底铲除塞内亚族,需要家族出动多少兵马?”
“彻底解决塞内亚族,这仗若要我指挥的话,大概二十万兵马就够了。”
斯特林吃惊:“这么少?塞内亚人虽然惨败,但实力依然不能轻视。你怎么办到的?”
“武力攻城为下策,上兵伐谋,三大部族都在盯着魔神堡,酋长们都在发梦想做魔神皇。只是没有我同意,他们不敢动手罢了。只要我吹一声口哨,说:‘谁先拿下魔神皇的,紫川家支持他成为新的魔族之主!’,蒙汗肯定会第一个狼一般地扑上去,亚哥米是第二个,哥达汗是个伪君子,他会装模作样不忍一番,最后哀叹道:‘天意如此,我有什么办法呢?卡丹侄女,叔叔对不起你了!’然后流着眼泪把卡丹抓来献给我们——紫川家的军队最好是作为后盾的威慑力量,备而不用。若顺利的话,我们就能以最小代价彻底摧毁塞内亚人。”
斯特林露出了满意的微笑:“很好!阿秀,你的思路很好,自恃兵勇者而不殆,我还担心你过于强硬,看来是过虑了。有个内部消息跟你透露,军务处已向总长提议,这次讨伐魔族的战争由你任总指挥。经初步考虑,总长殿下已经答应了。”
突然听到消息,紫川秀吃一惊:“什么?我?我来担任远征军统帅?”
斯特林点头,用目光不出声地询问:“怎么样?”
望着斯特林认真的脸,紫川秀愣愣地发呆,他也知道,内地战局平定后,对魔族的报复战争势在必行。对于未来征讨军统帅的位置,他不是没有过期望的:率领三十万虎贲,扬威八千里异域,雪耻国恨,青史留名,这是每个男人的梦想——但紫川秀也是想想罢了。他清楚,自己虽然也是家族的统领,但远东地盘完全是自己打拼出来,家族对自己一直不曾真正信任过,只是为了对付魔族不得不倚重自己罢了。现在魔族已败,紫川家削自己的权还来不及,怎么可能还把对付魔族的远征军交给自己反而增加自己的兵权呢?
想了一阵,紫川秀摇头笑道:“听到这个消息,我真的很意外。我知道自己并不是个招人喜欢的统领。家族并不缺乏优秀的统帅,比如二哥你,或者我们大哥帝林也曾组织过对魔族王国的征讨战争,他也同样有对魔族的作战经验。”
“未来的远征军将是紫川家的精锐兵马荟萃所在。我们的大哥帝林固然是极优秀的将领,但让他掌握远征军这支重兵。。。高层是有不少反对意见的,就在统领处也通不过。”
紫川秀扬扬眉头:“总统领大人?”
斯特林点头:“还有幕僚统领哥珊大人,甚至。。。”斯特林抬眼看了下左右,知道二位统领有机密话想谈,白川和罗杰识趣地找个借口退下去,斯特林这才接着说下去:“。。。甚至就连中央军统领也反对让帝林领兵。”
“中央军统领?”紫川秀得过好一阵才能在脑子里想起来中央军统领究竟是谁,他诧异道:“中央军统领那不是阿宁吗?她为什么反对让帝林带远征军?”
“宁殿下到底怎么想的,我们没办法知道了。不过,她的态度很坚决,而且她对参星殿下是很有影响力的,所以,帝林带远征军的事基本是没希望的。而且——”
斯特林笑笑:“大战过后,各地都有不少在战时投靠魔族的败类要追究,追剿叛逆、斩奸除恶,监察厅的事务也是很繁忙的,我们大哥这个监察总长也确实走不开。”
紫川秀呆呆想了一阵:“这样啊。。。那还有你呢?怎么样也不该轮到我来做统帅啊!”
“呵呵,阿秀,你倒也不用妄自菲薄了。你在统领处的人缘倒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差,我推举你,宁殿下也一力保举你,哥珊也同意您来出任,甚至就连罗明海也没有反对——事情基本上就这么定了。不是我狂妄,我紫川家的将军虽多,但有资格来做这个远征军统帅的也不超过三个人。国之重兵,放其他人手上,总长和宁殿下都不放心。你若不做,谁做?”
“你!”紫川秀直视着斯特林的眼睛:“除我之外,我想你也是在那有资格的三人里吧?你以军务处长身份出任远征统帅,谁都不会有意见。而且总长对你的信任是无论我或帝林都不能比的。”
斯特林倒没有否认:“确实,总长是有意思让我担任,但我推辞了。”
“为什么?”
静静地看着紫川秀好一阵,斯特林才从嘴里吐出两个字:“卡丹。”
紫川秀一震:“事情都过那么久了。。。”
他想说什么,最后,还是只能困惑地摇摇头,什么也说不出来。
“事情是过去好久了,不过,我自己知道自家事。当年的事,始终是个心障。。。现在,卡丹又接任了魔神皇。为公为私,我最好还是回避一下好。”
斯特林住了口,一时间,于是,两人就沉默着,凝视着茶杯中冉冉升起的水气,听着壁炉里木柴燃烧的噼里啪啦声,听着窗外雪花簌簌地飘落的声音,任由思绪在这雪夜的小屋里慢慢地弥漫,沉淀,直到所有的记忆如烟雾般变得轻盈、平淡。。。
785年春天,由紫川秀指挥的对魔族王国的攻势,是人类对魔族王国的首次战略大反攻;但没有人料到,这也是最后一次了。
出征前,家族元老会对出征军队的规模抱有很高的期望。在帝都的废墟上,家族元老们咬牙切齿地发誓:“要以百万大军将魔神堡踏成废墟!就如他们曾让我们痛哭一样,现在,该是魔族痛哭的时候了!”
面对热情彭湃的元老代表,幕僚统领哥珊的反应却非常冷漠。她告诉他们,要组织百万军队杀入魔族境内并不困难,困难的是喂这一百万军队吃饱饭。按照通常的惯例,组织一条长达两千多里的补给线路,每运送一斤粮食上去,在道上耗费的粮食就要超过五斤。要供百万大军吃饱,每日所需的粮食就足以让整个家族崩溃了。
“若要把战争终点设定在魔神堡的话,考虑到路途遥远战线漫长,我军新收复国土能恢复的生产力也有限,即使尽最大能力的战备动员,我军出动兵员也绝不能超过十五万,作战时间不能超过三个月,否则,后勤部无法确保前线的补给。”
戴着粗黑的玳瑁眼镜,哥珊统领对元老会做了这样的发言。
“哥珊大人,能否再挖挖潜力?起码也得出动五十万军队啊!”
哥珊冷冷地望着元老们:“可以,但请先把我撤去。”
在卫国战争的最艰难时期,魔族在帝都前线大兵压境,在丢失国土近四分之三情况下,后勤部创造了奇迹般的效率和成绩:仅仅靠着西南一地的支持,后勤部供应紫川家百万前线军队吃饱了饭。而这个成绩的取得,与哥珊统领卓越的行政处理能力是分不开的。靠着这个成绩,哥珊统领成为了令家族将帅们敬畏的权威,谁都不敢对这位卓越的后勤事务专家的话有丝毫怀疑。
根据哥珊统领的判断,只能出动十五万军队作战。这种情况下,紫川家只能选派那些最优秀、最精锐的部队加入远征军团。
经过军务处的考虑,从东南军团抽调了文河骑兵集团、嘉山步兵师等善战部队,从中央军抽调了“不死营”师团,从监察厅抽调了一零一特种师(该部队出身于777秘密基地,前身本为特种团,后来在卫国战争后期急速扩充,编制扩大为特种师),从西北军抽调了明辉麾下刚刚组建的西北第一骑兵军。
以上部队都是精锐之师,但紫川家决策层并不奢望靠着他们就能将昔日的大陆第一军事强国打倒在地。紫川家希望远东统领紫川秀能加入这次对魔族的大征讨。因为远东军区的后勤和补给系统都是独立于家族之外的,哥珊统领所说兵额限制并不包括远东军区。又由于远东本身拥有着强悍的兵员和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是打击魔族的最佳前沿阵地和补给基地,这种情况下,紫川秀统领的态度至关重要了。
虽然双方在打击魔族的战争里合作无间,紫川家也是家族的统领之一,但其实大家都清楚,紫川秀和家族的其他统领并不一样,用罗明海背后骂他的话来说:“紫川秀?******大军阀!”
拥有独立效忠的军队,独立的后勤系统和财政收支系统,对辖区官员的独立任免,军政财大权一手尽握于手——尽管紫川秀自己坚决否认,声称自己是最忠于家族的将领,自己只是紫川家辖下的一名普通将军,但其实谁都清楚,紫川秀早已是不折不扣的独立军阀。
而讽刺的是,回顾这个军阀的成长发家之路,人们居然找不到多少的可恨之处,找不到那些豪强之路上常见的强取豪夺、阴谋、背叛和险恶人心,反倒发现了令人感动泪下的忠诚、奉献和血泪。在最艰难的日子里,在无人知晓的时候,一群被侮蔑为叛逆的青年军官团体怀着对祖国的赤子忠诚,在蛮荒之地艰难地披荆斩棘,用青春和热血为祖国抵御来自东方的强大敌人。
正如紫川宁说的:“秀川统领不曾对不起紫川家,正相反,是家族亏欠了秀川统领。”把最忠诚的将领培养成了割据一方的军阀豪强的不是别人,正是紫川家自己。正因为如此,对付紫川秀,那不是军务处简单下一个命令就行的,若这个命令不合心意,紫川秀完全有可能把它拿去给半兽人当擦嘴布用。为了紫川秀能顺利受令,军务处长斯特林亲赴远东,当面与紫川秀商讨进军事宜,还开出了未来的魔族全权大总督和军费报销两个大价码,答应由紫川秀全权指挥东征战争,后者总算才答应远东也一同配合出兵征讨魔族。
在大雪过后春暖花开时节,经过两个多月的筹备和行军,各路军团汇集远东东部名城特兰要塞。此次出征的主力以半兽人军团和人类军团共同组成,共计人类骑兵七万,人类步兵六万,特种兵一万五千人,远东军出动了罗杰、布兰指挥的第一军团(五万人)、白川指挥的第二军团(四万人),明羽和林冰将军所辖第三军团(七万人)将负责保障大军的补给线路。
紫川家、远东精锐部队尽出,远征军主力多达三十万。而这支大军的统帅,不是别人,正是紫川秀。在王国军力衰弱兼且四分五裂的如今,在巴丹一口气消灭了魔族六个整编军且逼得皇帝自杀的紫川家强大得令人发指。在那个大雪漫天的冬季,看着人类的军队大批地开进远东集结和整编,整个魔族王国都在战战兢兢地等待,等待不速之客敲响自己家门。
第二十四集 第二章 远征统帅
七八五年二月十八日,索里米亚草原,开春。
今年的冬天来得特别的寒冷,风雪来得特别的寒冷。本该是积雪消融的时节,此刻的草原上却依然覆盖着一层没脚腕的厚雪。寒风呼啸,扑面吹来的东风中夹着密集的小雪,茫茫的地平线上,空荡荡无一物。
索里米亚草原是魔族王国与远东交界的分界线,这片草原在名义上属于魔族王国,但实际上,魔族的中央政权始终没能对这片土地进行有效控制。在这片草原上出没的,只是一些游牧的魔族小部族和一些匪帮。这是一片蛮荒之地,为护卫自己的羊群,成群结队的武装牧民和匪帮经常在此交手;这也是危机四伏的国境线,半兽人巡逻队和魔族的边防军常常在此不期而遇,发生激烈的冲突。谁也不知道,在这块草原上到底打过多少仗,又有多少人在此倒地陨命,只是那空中扑翼飞翔的秃鹫和苍鹰盘旋着,它们才是这片土地上真正的统治者。
而当七八五年的二月十八日这天,一支庞大的军队抵达了索里米亚草原,身披白色风雪斗篷的骑兵们沿着索那河的两边缓速前进,而在他们旁边的,是阵容庞大的步兵军团,绿色的军服一列又一列,覆盖满了目光所及的草原,运送重装备和辎重补给的马车队伍蜿蜒不见首尾。
骑着战马在冰封的索那河边上,紫川秀仰头凝目注视着天空,脸色凝重。
白川策马到他身边:“大人,您在看什么?”
“旗子。”
“旗子?”
“紫川家的黑鹰旗,终于也飘扬在这片土地上了。”
顺着紫川秀的目光,白川循目望去。紫川家的军队正在以严整的战斗行列向前挺进。
重甲骑兵、轻骑兵、半兽人步兵、轻装步兵,近三十万大军沿着索那河沿岸推进,各路大军齐头并进,军旗连绵如海,铠甲的光亮覆盖了目光所及的索里米亚草原,马蹄的的,一片喧哗。而就在这行进的军队上方,黑色飞鹰旗在习习的招展,在飘飞的雪花中,那翻飞的旗帜显得那么显目。
注视着这壮观的情景,白川记起了在过去的一年里,那鏖战的无数个日夜,对国家和人类命运的担忧和绝望,直到此刻的大举反攻。怎能不心潮澎湃?
“我们终于走到了这一步。”
紫川秀点头:“很不容易,但我们还是走到了这里。将来,我们还要走得更远更远!”
“在河丘我亲眼看到了来自海外的旅人,西川大陆并非唯一的世界。”
用马鞭指点着东方茫茫的地平线,紫川秀扬声说:“我一直想知道,在那大地的尽头,到底有什么?是高山,是海洋,是沙漠,是森林,或者是一望无际的平原?那边,是否也存在着如我们一般的国度?他们过着怎样的生活呢?
世界无限广阔,男儿切莫固步自封!”
他猛抽一鞭,战马风一般的奔跑起来,直直的冲上了草原上的小丘岗。过境大军蜿蜒于丘岗脚下。于是,全军将士都看到了他们的统帅,黑衣白马的青年将军英姿飒爽,矫健的身影如鹰一般掠过草原,宽大的披风迎风飘舞,如同巨大的羽翼要将整个草原一扫而空。他的坐骑猛然引颈,迎风长啸,于是,军旗掩映下的所有坐骑也一起啸嘶起来,奔腾,丽日绚耀,盔甲鲜明,铁骑滚滚似海,气势雄壮如山。
此刻,紫川秀的胸中燃烧着如火般的豪情,在他麾下,统率着三十万大军!不是昔年仓促组建的农民义军,而全是一式最强健精悍的士卒,装备最先进最锋利的武器,全大陆最强悍的武力已汇集在自己旗下,此刻,这支军队正紧紧跟随自己的步伐前进。
以这样的武力,无论对上大陆任何一个国家,流风家也好,林家也好,紫川秀都有信心战而胜之。在内心最深处,他甚至冒出过这样的念头:即使对上自己的母国紫川家,以此雄兵猛将,改朝换代亦不是难事——当然,这样的念头只是一闪而过,烟火般很快熄灭了。此时的紫川秀,虽然已成为半独立的远东军阀,但对母国还是抱有着深厚忠诚感的。他将承担前所未有的重任,为曾遭受魔族蹂躏践踏的祖国一雪国耻,铲除千年来不断侵扰人类的毒瘤,为祖国赢得无上光荣。
军队一直沿着索那河沿岸前进,帝林第一次西征和半兽人将军布兰对魔族王国的袭击都曾走过这条道。此刻,担任大军先导的正是远东半兽人第一军团,重走昔日旧路,布兰分外兴奋,他策马跑到紫川秀跟前眉飞色舞说个不停,指指点点:“殿下,那天我们就是在这里把王国的第六边防团砍了个稀巴烂,魔族的边防兵被我们赶得走投无路,都跳进了河里,被我们在岸边放箭射死了无数!殿下,您看,那边还有一堆白骨,就是被我们打死的魔族边防兵了!”
紫川秀勒住战马,望着那白雪掩盖了一半的骷髅骨架,默然无声。他知道,魔族边防兵并非塞内亚族士兵,他们都来自边境上的魔族小部族,被塞内亚族命令来担任边境警戒任务的。本质上,这些人更似淳朴的农夫或者牧民而非士兵,他们的悲哀,就在于生在这片被夹在塞内亚族和远东之间的土地上。
打马越过半兽人的队列,紫川秀越过了来自嘉山师的步兵部队。在临时搭建的指挥部帐篷前,他下了马。一队身着白色风雪斗篷的士兵向他敬礼,队长向他报告:“启禀大人,各部长官已奉命集合了。”
这是新任的警卫队长萧林,是白川亲自从秀字营中选拔出来的。从无数的远东军官中脱颖而出担任紫川秀的近身护卫队长,自然是难得的优秀人才,据白川说,萧林不但武艺出众,更难得的是他办事沉稳,镇定,头脑灵活,口风紧,更对紫川秀忠心耿耿,所以她才决定选他担任卫队长。
但从看到萧林的第一眼,紫川秀立即明白了,上面所有说法都不过是托词,真正的原因只有一个:萧林长得实在太像一个人了!刚毅的脸,刮得铁青的脸颊,粗黑的眉毛,憨厚的眼神,就连笑起来,他那眯起的眼睛也像极了那个人。
看着他,紫川秀总不由自主的想起了那个已经不在人世的前任卫队长古雷,他给人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白川也好,紫川秀也好,总无法忘怀这个豪迈而英勇的军官。
凝视着萧林的脸庞片刻,紫川秀移开了视线。他把金丝马鞭在手上拍打一下,一掀宽大的镶金边黑色斗篷,朝着帐篷走去。萧林抢先一步为他掀起了帐篷的帘门,扬声喝道:“远东军区司令、家族统领、军务委员、远征军总指挥秀川大人到,全体起立!”
唰的一声响,帐篷内齐刷刷的站起了两列军人。刚刚从灿烂的阳光下进到阴暗的帐篷中,紫川秀一时眼睛无法适应,看不清楚眼前人的面目,只看到了他们肩头的徽章和胸前的奖章一片闪亮晃眼。
人群壁立,除了细密的呼吸声外,再没有别的声音了。紫川秀望过众人,能进这个帐篷的,级别最低的也是旗本了,放在外面都是一省总督,统管上万兵马的人物。但此刻,他们却在自己面前,诚惶诚恐的站着,连呼吸都不敢稍微大声。
这时候,紫川秀才感觉到权势的可怕魔力。人生意气,将军虎威,权势顶点的显赫魔力,绝非人类所能抵御。独当一面对自己已不是首次了,但被授予如此大权,统带如此众多的兵马,紫川秀还是感到了一阵飘飘然。
他脱下鹿皮手套,和马鞭一起交给上前迎接的侍卫兵。有人给他脱开了肩上沉重的斗篷,他活动了一下酸疼的肩膀,扬手跟众人打招呼道:“各位长官,请坐。”
“谢大人!”帐篷中响起了整齐的回应声。前沿的条件简陋,军官们只能坐在自己随身带的小马扎上。大家面向紫川秀围成一个半圈坐下,雪中的阳光透过帐篷的空隙照进来,将众人的脸色映照得斑驳点点。
紫川秀一个接一个看过自己的部下们,就是眼前的这些人,将为自己实现征服魔族王国的夙愿。其中有些是老熟人了,如原东南军副统领文河,他将带领远征军第一骑兵军;原监察厅红衣旗本吴滨,他将带领远征军的所有机械技术部队,也就是原家族的一○一特种师。
但也有一些陌生的面孔,如从西北军调过来的方云红衣旗本。他三十多岁,个头不高。虽然姓方,他却长得圆头圆脑圆眼睛,甚至鼻子也是圆的,说话做事总是带着一种慢条斯理的奶油味。
虽说紫川秀早知道以貌取人是一件很愚蠢的事,但看到这位方云将军,他还是忍不住问道:“难道西北边防军的人才缺乏到这种地步吗?你们的将军是怎么选出来的?抽签?”
方云笑容可掬:“大人,我们是抓阄的。”
紫川秀立即对他刮目相看。想来也是,能在三十岁坐上如此高位的,怎可能是平庸之辈。
除方云以外,东南军和帝都中央军还有几位将领也被划拨到了紫川秀麾下。有人开玩笑说,魔族入侵的最大贡献是把紫川家将领层的平均年龄降低了十岁,这确实不假。战争是一场最残酷也最不留情面的考场,今天在帐篷中出席会议的,大多是三四十岁的中青年将领,也有二十几岁的青年,没有超过五十岁的将军。而带领这支大军的,却是一位仅仅只有二十六岁的青年将军。
都是青年意气,有着滚烫的雄心。虽然外边是冰天雪地,帐篷内却是一片火热,席间笼罩着蒙蒙的激情,将军们有着无限的豪情,跃跃欲试的要为国家开疆拓土。
首先起身发言的是远东军红衣旗本白川,她代表远东军情局向众人介绍王国的地理情况和部族势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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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族王国主要处于四大势力的控制之下,他们分别是统治魔神堡以及周边地区的塞内亚族,掌控黑河平原的亚昆族;而蒙族的势力范围则从西加山脉直至伏罗河流域,另外,哥昂族则牢牢控制住在魔神堡西侧的雷穆雷亚平原,这是我们进军路线上的必经之道。
“这四个部族,就是我们将来要打交道的主要对象了。虽然魔族王国有大大小小的部族多达上百个,但那些小部族都得依附在四个大部族,否则他们根本无法立足。
“这四大部族之间关系并不和睦,塞内亚族曾是魔族王国最强盛的统治部族,也是我们这次军事打击的主要对象。由于侵略战争的失败,塞内亚族遭到了群起而攻,由于担心塞内亚族重新强大起来后报复,其他三个部族都对黄金族抱有警惕之心。在我军进军之前,蒙族和哥昂族都曾派来使者表示愿对紫川家臣服。”
室内响起了一阵嗡嗡的低沉议论声。塞内亚族已是惨败,远征军的主要顾虑在于大军深入千里外的不毛之地,恶劣的天气、地形和充满敌意的当地居民都将成为自己的敌人。但若魔族土著站在人类一边,那事情将变得好办多了。
席间笼罩着一种轻松的气氛,将军们面带笑容的谈笑风生,战事已没有悬念了,残余的塞内亚魔族军不足抵挡人类的雷霆一击。在人类军队和众多部族联军的围剿下,顶多半年,残余的塞内亚族势力就会烟消云散。
“看起来,我们只要打一场对魔神堡的围攻战就够了。”
紫川秀皱起了眉头,他让白川报告魔族的形势只是让将军们对敌情有个大概了解,没想到换来的却是众人的轻松,战前轻敌为兵家大忌。
年轻的统领起身站起,以严峻的目光扫视四周,立即,所有的谈笑议论声都消失了。那个英俊挺拔的青年将军有一种慑人的威严,谁都不敢轻忽。
“若只是打算击溃塞内亚族的话,战争并不困难。但我们目的不仅仅如此,国家耗费巨资出动大军,若只为发泄仇恨一个目标,那是我们对国家的极不负责!我们都亲眼看到了这里,这片野蛮而粗旷的土地,民风强悍狂野,打掉一个塞内亚族,不到二十年时间,新的统治部族还会冒出头来,再次成为我们人类的心腹大患。
这是魔族王国最衰弱的时刻,也是人类最难得的机会!把王国的领土变为家族的新拓疆土,让黑鹰旗永远飘荡在这片土地上,让所有的魔族部落和居民都成为紫川家的臣民,让王国成为紫川家的第九十个行省,这才是我军的真正目的!
诸位,塞内亚族虽然战败,但他们还有近十万军队,各部族也不乏优秀的将领,远征军孤悬国外,我们面临的战斗并不轻松,请诸位务必尽心竭力,奋勇作战!”
席间一片寂静,将领们都睁大了眼睛,他们被震撼了。谁也想不到,在这位青年统领的心中竟藏有此般的雄心壮志。把整个魔族王国化为紫川家族新领土,为紫川家夺取超过原来面积一倍的国土!相形之下,两百多年紫川云夺取远东的作战,那算得了什么,不过是在魔族王国的边角上夺得了一小块地盘罢了,眼前的紫川统领,他可是要把魔族王国整个吞下去!
沉寂片刻,方云红衣旗本第一个站起来,他微笑着说:“能跟随大人参与如此伟业,那是下官的荣幸!虽然第一次在大人麾下作战,但请大人放心,第二骠骑兵团绝不会拖远征军后腿!我部擅长长途奔袭和快速攻克敌阵,请大人只管放心的向我们下达任务就是!”
文河也站了起来:“秀川统领大人,您是知道我文河的。我是个粗人,那些动脑筋的事情我出不上力,但说起打仗,那就放心的交给我了!只要是野外交战,东南军第一骑兵军什么敌人都不怕!”
“下官是来自东南军的斯塔里红衣旗本,率嘉山步师集群!我部最善攻歼克城与坚守,小伙子们最痛恨的就是魔族,请大人把那些最难啃的硬骨头交给我们!我们不怕接受最艰巨的任务!”
“下官带领来自监察厅的一零一特种师,我们不善近身战斗,但能为大军提供最可靠的远程掩护!无论如何坚固的城池也抵挡不了我们轰击。在大人您的指挥下,我部曾在澜沧江战役中重创流风霜的水师舰队,在巴丹战役中消灭了魔神皇的近卫旅!现在,我部能再次在大人您的麾下作战,全体官兵都感到非常荣幸,我们坚信,胜利必将属于我们!”
“下官林迪,带领来自帝都中央军的不死营师团!大人,不死营历来是家族最显赫的功勋部队,在远东平叛、帕依保卫战、帝都保卫战和巴丹大会战中都有优异表现。我师上下全体官兵都坚信,在英明的秀川大人带领下,我师必能争取更多胜利,赢得无上光荣!”
来自内地的军官们纷纷起身发言,效忠声响成一片。眼见自己麾下竟汇集了这么多强悍的军队,可以说整个紫川家武装部队的菁华全在自己控制中,也想到了自己肩头的责任是多么沉重,就以紫川秀的镇定和淡漠也禁不住呼吸急促。
众将纷纷请战,军气如虹,紫川秀深感满意。他微笑道:“还有一点要请各位记住的,无论蒙族也好,亚昆族也好,哥昂族也好,无论他们说什么,表现得有多诚恳,都不能相信他们!别看他们恭谨有礼,其实全都是想借我们的刀去宰掉塞内亚族,然后他们再趁机坐大。骨子里,他们和塞内亚人全都是一丘之貉,都在做着卡特第二的美梦呢!对魔族,利用是可以的,但绝不能相信!”
“明白!下官谨遵统领教诲!”众将齐齐起立,一条声的喝道。
接下来,是讨论进军路线和战术事项等内容,其实这些事情本该是在出征前就决定下来的,只是因为冬季的这场大雪出人意料的漫长,积雪封道很多地方都不能通行,事先定好的进军线路不得不做修改。在这个议题上,紫川秀和来自内地的将军们是没有多少发言权的,只有组织过对魔族王国讨伐的半兽人将军布兰一个人在那唱独角戏。
眼看那么多高官在聚精会神的听自己发言,半兽人将军很是兴奋,滔滔不绝说个不停,偏偏魔族的地名又是拗口无比,几个大城市名字一个比一个难读,什么“佛格罗兹比亚”、“亚索夫斯基参比”、“阿坦尼巴特路”,听半兽人如数家珍的报来,大伙一个个如听天书,文河跟着把名字读了两次,险些把自己舌头咬了。
于是,紫川秀下令召来了魔族酋长罗斯和塞内亚族的叛将鲁帝,吩咐他们说:“你们也来出出主意吧!毕竟你们对环境更熟点。”
首次与这么多人类的将军共处一室,罗斯显得很拘谨,他恭敬的向紫川秀行了个礼:“殿下,以您的武威,征讨四分五裂的魔族王国,得胜那是一定的。唯一的顾虑是敌人利用您人地生疏,设下圈套将您的大军损伤。
王国气候暴烈,环境恶劣。大军进发,眼看就要到春夏时节了,这段时间多发暴雨山洪,我大军扎营必须提防此点。此外,我军行进最大的危险就是必须提防死地。”
半兽人布兰在一旁附和道:“大人,他说得没错!其他的自然灾害都可以防备,唯有死地实在是防不胜防。”
“死地?”文河把话重复了一遍:“感觉好像很恐怖的地方。”
“大人,即使在神族里,死地也是个恐怖的词。山崩、地震、洪灾,这些自然灾害虽然厉害,但总有痕迹可觅,可做预备和提防,唯有死地无法提防。在外表上,死地与其他的土地毫无二致,只是经过的人都要丧命,传说中,那是受了大魔神的诅咒死的。而且不是当场死亡,是数日甚至数十日后才会四肢肿胀、皮肤糜烂吐血而死!那时候,受害人都不知道他是在哪里倒霉的。”
“竟有这么可怕的地方?”文河急切的问:“你可有死地的分布地图?”
“鞑塔族对自己部族内的死地分布是熟悉的,但对其他族内的死地分布,我们就不得而知了——其实这也是我们神族的通例了,各部族领地内的禁区和死地,往往只有当地人知道,不会轻易透露给外族人,更不要说是外国人了。”
“那样岂不是步步陷阱?一旦陷入圈套,我们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半兽人将军布兰安慰道:“其实情况并没有诸位想像的那么严重,我们上次就打到了魔神堡周边,也没见到什么死地,只有几个士兵是失足被摔伤的。死地一般都分布在人迹罕至的地方,只要不偏离道路到太偏僻的地方去,那就不会有什么问题。我们也整理出了一些地图资料,等一下就可以分发给诸位大人。”
众人心下稍安。这时,一个军官进来把白川叫了出去。过了一阵,她回到帐篷里,在紫川秀耳边说了一阵,紫川秀皱起了眉头。他站起身对众人道了个歉,跟着白川出来了。
“蒙汗亲自过来,要求见我?不是说他正带着人马在跟哥昂族干架吗?”
白川站得笔直,仿佛正在接受紫川秀的检阅:“大人,我也不明白。但蒙汗确实到这里了,我认出他来了。他要求见统领大人您。若不是如此,我也不敢打扰大人您的会议。”
“他在哪里?”
“就在前营指挥部。”
当紫川秀走进前军指挥部时,被黑布蒙住了头脸的蒙汗正坐在长满野草的地上。两名半兽人士兵虎视眈眈的监视着他,不知是白川下的命令还是卫兵们故意刁难,蒙汗甚至连张椅子都没有,只能坐在帐篷的地上。
看到紫川秀进来,两名半兽人士兵立正行礼:“殿下!”
紫川秀微笑道:“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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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明王,你总算过来了!”听到紫川秀的声音,蒙汗挣扎着想解开眼前的黑布,但几只大手立即把他按在地上,半兽人兵粗声粗气的喝道:“不许动,再动就打你!”
看着那个狡诈的老家伙被几条有力的臂膀按倒地上蹂躏的情景真是赏心悦目,紫川秀忍住笑:“你们太过份了!怎么能这样对待爵爷呢!快把那块黑布拿开。”
半兽人兵应声松开手,蒙汗气喘吁吁的站起来,扯开了蒙眼的黑布,叫嚷道:“奇耻大辱!奇耻大辱!我是堂堂公爵,一族之长!蒙族绝不能对这样的羞辱无动于衷!”
“孩儿们也做得太过份了,你们快过来,跟蒙汗大人道个歉。”紫川秀把手一摊,冲蒙汗笑道:“真拿这些兔崽子们没办法!好在爵爷您心胸宽广,也不会跟这些小杂碎们计较了。爵爷,我们好久没见了,你近来还好吗?”
蒙汗脸色阴沉,眼睛里的怒火都快喷出来了。以他王国公爵、掌握重兵的部族酋长身份,亲自来拜访紫川秀,他自己都觉得很给紫川秀面子了,料想对方定会受宠若惊,隆重欢迎。不料紫川秀简直把自己当成了上门讨饭的,不但派这些粗鲁的半兽人兵羞辱自己,甚至连椅子和茶水都不给自己准备,就在一个破烂的帐篷里接待自己,怠慢得也太不像话了。
思量现下的处境,蒙汗跟着盘膝坐下,脸色阴沉,一言不发。
紫川秀挥手让两名半兽人兵出了帐篷,笑道:“爵爷,有什么话可以放心说。”
蒙汗冷冷说:“光明王,这种态度,你真以为可以把神族吃定了吗?”
“把魔族王国整个吃下去,能否办到现在还不好说,但让蒙族灭族的能力,我还是有的。”
蒙汗脸上变色,紫川秀话锋里的挑衅味道非常浓烈,人类这次来者不善了!但没理由啊,明明得到的情报说人类的主要目标是对付塞内亚人,紫川秀为何对自己如此强硬?
他试探道:“光明王,虽然王国战败,但实力依然不容轻视!人类要是逼迫得太过份,神族各族团结一致对敌,你们又是劳师远征,绝不是我们对手!”
“是不是对手,打过以后就知道了。”紫川秀把玩着手上精致的马鞭,有节奏的拍打着自己的膝盖,“啪……啪……啪……啪……”漫不经心的动作里透出强大的自信,直让蒙汗看得心惊胆颤。他琢磨不透眼前的人了:他是虚张声势,还是自信十足?
抬头打量一阵蒙汗,紫川秀又笑笑,说:“想团结一致对付我们?你先跟卡丹谈谈吧。你谋害她大哥,在最紧要关头背叛了塞内亚族,她吃了你的心都有,你看看她是否愿意跟你团结?爵爷,我老实跟你说,这次我们若不能灭了塞内亚人,将来他们第一个报复的就是你了,这句话你信不信?”
被紫川秀点到了软肋,蒙汗顿时软了下来:“光明王,何必如此暴躁?我们先前不是有协议的吗?远东与蒙族之间互不侵犯,难道你不守信用?”
“爵爷,当初可是您先撕毁了这个协议,跟着卡顿亲王过来打我们。”
“光明王,当初卡顿亲王重兵压境,我身不由己啊!而且,当初我们定的协议是蒙族与远东之间互不侵犯,我确实也没有对远东军开战啊!我跟着卡顿亲王对紫川家开战,但对远东,我可是秋毫无犯啊!”
紫川秀笑了:“这样说,我也没违背协议。当初我是以远东光明王身份与你签约的,但现在我担任紫川家远征军总指挥,代表紫川家来征讨魔族王国,并不是远东来征讨蒙族。”
“光明王,你,你这是狡辩!我从没见过你这么无耻的人!”
被这样的人物指责无耻,紫川秀也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
“爵爷,若您这次来就是打算说这些废话,那么您现在可以回去了。我可是很忙的。”
蒙汗想了一阵,最后还是决定亮出底牌了:“光明王,我们也算是熟人了,我坦白说,若紫川家与蒙族合作,那对大家都有利。虽然紫川军很强大,但在人地生疏的王国土地上作战,那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吧?你们想铲除塞内亚族吗?我们会全力协助,但你们必须保证蒙族的付出要有回报才行。”
“你所谓的回报,就是让蒙族成为新的黄金族吗?”
蒙汗并没有否认:“王国气候和地理对于人类来说太恶劣了,你们不可能长久在此驻留,这点,你我都清楚。把一个与紫川家保持友好的部族扶上皇位对大家都有好处。”
“你说的没错,扶持友好部族统治这片土地,这也是我紫川家族在极东地区的国策。但关键是,选择谁?”
“大人,与我们蒙族合作,这是最佳的选择了!”游说的机会终于到了,蒙汗兴奋得满脸发光:“塞内亚族一垮,蒙族就是王国最强大的部族!我们两家联手,其他部族绝不敢反抗,我们将共同分享王国这片广袤的土地!”
望着蒙汗,紫川秀微笑着摇摇头,不说话。
“大人,难道您不相信?在王国部族实力排行里,塞内亚族第一,这谁都无法否认,紧接着就是我们蒙族了!我们蒙族士卒骁勇,尤其是我们的骑兵更是强悍——当然,虽然哥昂族和亚昆族也在吹嘘自己是王国第二大部族,但大人您千万不要信他们!哥昂族有什么?他们不就是人多而已嘛?他们的军队都是软脚虾,一击即溃;还有亚昆族,他们也好不到哪去,军队松弛……”
紫川秀打断蒙汗:“我从来就不怀疑蒙族骑兵的强悍,但我怀疑你们的信用。爵爷,成为你们的盟友实在是件太危险的事情。与其选择蒙族,家族统领处其实更倾向于选择哥昂族作为王国的统治部族。”
“哥达汗那个伪君子?”蒙汗勃然大怒:“他也配当魔神皇?”
“配不配,那是我们紫川家说了算。家族认为,在魔族各部族中,哥昂族还算温和,哥达汗也没有太大的野心,而且他也信用良好,让他当新一任的魔神皇,家族很放心。”
“光明王,哥昂族是废物来着,他们战斗力很差,根本无望在皇权战争中获胜!即使获得了皇位,他们也没办法保住的。”
“这个爵爷您就不用操心了。紫川家既然选择了哥昂族,那紫川家的剑自然会帮他们说服竞争对手的。”
蒙汗一凛,紫川秀的话语中透出了浓烈的杀机。这是威胁,更是警告:蒙族能提供给紫川家的帮助,哥昂族同样也能提供。一旦紫川家与哥昂族达成了同盟,那包括蒙族在内的其他部族都将面临灭顶之灾。哥昂族是不会放着那些对自己未来政权构成威胁的部族坐大的,他们会借这次人类入侵,对其他部族进行残酷镇压,借助人类的刀剑荡平昔日的同僚。
“光明王,与哥昂族结成同盟,这是紫川家已经决定的国策了吗?”大难临头了,蒙汗反而恢复了镇定,一扫刚才的猥琐讨好,他的声音缓慢而有力,目光镇静的平视紫川秀。
紫川秀暗暗赞叹,在这乱世中,能靠自己实力成为一族之长的人物,果然不简单。卡顿那样的草包只是罕见,魔族皇族的素质确实有过人之处。单从蒙汗此刻的气势,他就知道刚才对方表现出的狼狈统统只是伪装。
“爵爷,这是家族统领处的设想,确实可以代表紫川家对魔族王国的政策。”
“有没有更改的可能呢?”
“不是没有可能更改,但要有非常充足的理由。”
“比如说,有部族表现出比哥昂族更大的诚意,光明王大人您是否可以考虑一下呢?”
“就目前来说,哥昂族已经表现出了很大的诚意。他愿意派出军队为我军充当斥候,愿成为我大军的先锋,愿为我军队竭尽所能的提供粮草,愿意交出他们的部族地图,提供壮丁为我军服务——总之,为我军竭尽所能的提供进军的一切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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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汗眉头紧锁,眉心扭成了一个“川”字:“哥昂族能做到的,我们蒙族也能做到,而且能做得更多更好。”
“爵爷,单只这种程度的条件,那是不足以让家族改变决心的。”
“我们可以交出人质。我有两个儿子三个孙子,我可以让他们随紫川军一同行动。”
“不够。”
“蒙族军队愿接受紫川军的指挥,与紫川军一同行动。”
“不够。爵爷,坦白的说,您的好意我们很感动,但想起上次与您同行的卡顿殿下——我们觉得,做爵爷您的盟军实在是件很危险的事,还不如做你的敌人安全些。”
蒙汗愤怒的起身欲走,紫川秀坐在地上微笑的看着他,看着蒙汗的动作越来越慢,最后僵在了帐篷的门帘旁。他在那里站了好一阵,最后,像是下定了重大的决心,蒙汗猛的转过身来:“光明王,蒙族愿意把部落的圣地与人类分享。这是我们最后的底线了,若你还不能答应,那就没办法了!”
“圣地?”一听到这个词紫川秀就想起了远东云省的圣庙,想到了被半兽人奉为珍宝的那几个看不出质地的破烂,还有几本根本没人能看懂的书,拿到帝都的废品收购处未必能卖到一个铜板。想到这些东西居然被半兽人们崇拜了上千年,还害得自己和战友牺牲流血的保护,紫川秀当时就下定了决心,这辈子绝不再跟任何跟“圣”字有关的东西打交道。
现在,蒙汗居然还给他摆出一个“圣地”!
紫川秀敬谢不敏了:“蒙族的圣地?那里有什么东西?圣物还是圣书?呃,这么重大的机密,不用跟我说,谢了,你们自己留着用吧,不用跟我分了。”
蒙汗肃容道:“光明王,你不要把我们想像成茹毛嗜血的野蛮人,以为我们圣地里就只有几根死人骨头或者破盘烂碗之类,然后哄得一群傻子在那磕头跪拜?你不要忘记了,我受过人类的高等教育,如果没有价值的东西,我是不会拿出来跟你交换的。”
“呃,抱歉。”紫川秀不好意思的摸摸头:“那么,你们部族的圣地里又有什么呢?”
蒙汗露出了骄傲的表情:“那些东西到底是什么,我也无法判断。但部族里有一句话故老相传:若有人掌握圣地里的秘密,那他将能无敌于天下!”
紫川秀撇撇嘴:“无敌于天下?爵爷,您这毕竟还是传说,我却知道有一个人那是真的天下无敌,他一生从没败过,可惜,他最后还是自刎了,死在巴丹城郊——爵爷,您当然也知道他的名字吧?天下无敌,并不能保证什么的。”
“您是说卡特陛下吧?”蒙汗感叹道:“他在世时不怎么觉得,但他死了后,大家才发现他了不起。在他任上,王国勇猛如狮,强盛如云。卡特陛下那样的皇帝,历史上从没有过,将来估计也不会再有了。”
紫川秀注意到,蒙汗称呼卡特时用了敬词,语气十分尊敬。他扬扬眉毛:“爵爷,我还以为您很恨卡特呢?他是您的敌人啊!”
“我确实恨卡特,他也确实与我们蒙族为敌,但……”蒙汗想了一阵,慢吞吞的说:“他是个值得尊敬的敌人。大人,圣地蕴含的奥秘博大精深,我花费了二十年时间研究,至今所得不过一些皮毛,但已足以惊世骇众了,拿皇位与我们交换这个,您绝不会后悔的!”
蒙汗被士兵们带下去休息了,紫川秀没有接着继续参加军务会议,而是坐在原地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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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集 第三章 傀儡皇帝
一般人总以为,作为三十万大军的统帅,紫川秀是很忙的。他麾下有那么多的兵马,他得整天马不停蹄的四处巡视部队、下达指令,偶尔还要抛头露面跑去跟士兵们握手以体现统领大人的亲民主义。
事实上,这是个彻头彻尾的误解。紫川秀早知道了,作为大军统领,若是事必躬亲的话,那各种事务会像决堤的潮水一般把自己淹没。幸好,他拥有一支能干的幕僚队伍,大军行进的总指挥是罗杰,即使有些超出常规的突发事件,他也可以很放心的交给白川或者林冰来处理,这两人都是深通军政事务的行家老手。
这样,紫川秀就可以腾出手来,很悠闲的把手插在裤袋里骑着大白马到处闲逛了,甚至可以像现在这样坐在原地发半天呆。
然后,他吩咐身边的传令兵叫来了两位魔族降将,他们是鲁帝和罗斯。
从人类向魔族王国进军后,可能整个远征军心情最好的人物就要属鲁帝了。瞧他红光满脸得意洋洋的样子,谁都瞧不出这是一位背叛了自己国家和部族的人物,他简直就是作为一位伟大的胜利者来征服万民的。
紫川秀瞅瞅鲁帝:“今天拣到钱了?”
鲁帝愕然:“大人,在这荒原上,哪可能有钱拣啊?”
“要不你干嘛笑得那么开心?”
“我笑得很开心?”鲁帝摸摸自己咧开的大嘴,连忙敛容道:“殿下,我是为您节节胜利而狂喜啊!您旌旗所指,军威浩荡……”
“少来了!”紫川秀一针见血的戳穿了他:“你恐怕是以为魔神皇宝座在向你招手了吧?”
鲁帝委屈的低下了头:“我怎么可能有那种想法呢?大人您真是冤枉我了!”
话风一转,他又试探道:“不过我是最早跟随大人您的神族将领,为大人您鞍前马后效劳那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将来战争结束了,大人您总不忍心让我们这些追随您忠心耿耿的神族将士们没个着落吧?这样会让大家寒心的啊!”
“你来接魔神皇的位置?那是不可能的。”紫川秀一口就断绝了鲁帝的所有希望。
“为什么,大人?”
“实力!你手上只有不到两万投降我军的塞内亚士兵,而现在神族的各大部族都有近十万的军队,单靠这两万战俘兵,你坐不稳魔神皇位置的。还有你的经历,神族子民不会欢迎一个投降人类的叛将来当自己皇帝的。”
“但哥达汗……”
“哥达汗只是与我们合作,并非投降。而且,他坐拥重兵,实力比你强大得多!”
鲁帝哀求道:“但大人您不能就这样抛弃我啊!单靠我自己,可能是不够,但加上大人您在身后支持,那就足够了啊!只要您能把我扶上宝座,我今后一定唯家族之命而从!”
“紫川家不介意扶持一个傀儡,但前提是他值得我们扶持!若这个人本身连维持国内秩序的实力都缺乏,得靠家族的刺刀在身后才能坐稳皇位,那就失去扶持他的意义了。家族不喜欢一个老是给我们添麻烦的傀儡。”
紫川秀答得干脆利索,不留丝毫余地,鲁帝像是被霜打过的叶子般,一下子就没了活力。
在紫川秀和鲁帝谈话的过程中,罗斯一直在旁边倾听着,他脸色平静,不露声色。
紫川秀转向他:“爵爷,我对鲁帝说的,对你也是一样。依靠鞑塔族的残余力量,坐魔神皇的位置太勉强了。”
罗斯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恭顺的低下头:“大人,当初在灭族的危难关头,是您和白川大人把我们拯救出来,我族上下对您的恩情感激不尽,我族听从大人您驱使。对于黄金位,鞑塔族没有任何幻想,您不必为我们担心这个问题。”
惨遭灭族的大祸,在远东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昔日飞扬跋扈的罗斯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变得沉稳成熟甚至可以说是谨小慎微了。不抱超出实际的奢望,紫川秀对罗斯现在懂进退识事务的态度倒很是欣赏。
他安慰道:“爵爷,对鞑塔族的未来,紫川家是做了安排的。据我所知,你们原来的领地被塞内亚族夺走了,现在又被蒙族和亚昆族从塞内亚人手里抢走了。我会跟他们打声招呼,希望亚哥米和蒙汗能给我面子,事情若顺利的话,你们可以迁回原来的领地。”
听闻紫川秀的话,罗斯立即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直直朝紫川秀跪倒了下来。他太清楚紫川秀这个承诺的份量了,掌握着三十万精兵悍将的紫川秀,他招呼的份量可是很沉重的,敢不给他面子的人在王国恐怕还没生出来。有机会重夺领地,罗斯激动得浑身都在颤抖,边磕头边颤声说:“感谢殿下大恩!殿下,整个鞑塔族就是您的忠犬,愿为你赴汤蹈火!”
紫川秀把他扶了起来:“爵爷,不必如此。这样安排,我也是存了私心的:虽然不能安排你们做王国皇帝,但只要你和鲁帝二人团结起来,你们就能把持王国的未来。我将任命你们二人为紫川家驻王国的常驻特派员,监视王国的动向,你们将直接向我汇报。”
鲁帝问:“殿下,那个特派员,那是干什么的啊?”
紫川秀还在想该如何解释时,罗斯已喜形于色的先回答了:“鲁帝,那个职务就跟先前塞内亚族派驻在各部族中的镇守府或者军队中的监军使差不多。”
紫川秀微笑:“完全正确。”不愧是有过大族长阅历的人,那份灵敏的政治嗅觉就不是鲁帝这种单纯的军队将领所能企及。
罗斯感激的望着紫川秀,泪水汪汪。他明白,自己将成为紫川家悬在魔神堡头顶上的一把利剑,负责监视魔族国内各族势力的动向。这是一个掌握着巨大权力的美差,甚至未来的魔神皇也得看他们的脸色行事!想想不久前自己还是落魄的流亡部族头领,转眼间,命运给了自己如此慷慨的赠与,他对紫川秀感激得五体投地,简直把紫川秀当成大魔神一般崇拜了!
偏偏旁边有个不识好歹的鲁帝:“特派员是什么级别的官啊?薪水有多少?有没有公休假期?工作辛苦吗?罗斯大人,咱们可不能被这个狡猾的家伙骗了,他不先付薪水,咱们坚决不干!”
罗斯恨不得一脚把鲁帝踹死。
这时候,紫川秀才记起找他们来的目的:“鲁帝,你不要吵!我问你们,对于蒙族的圣地,你们知道多少?”
罗斯诧异道:“蒙族的圣地?殿下,您问那个干什么呢?”
紫川秀眉头一挑:“怎么,这是个忌讳?或者是神族内部的风俗禁忌,不方便说?”
“在大人您面前,我们没有隐瞒的。只是蒙族的圣地,我们也不大了解。因为蒙族把他们圣地当作命根子,秘密保守得非常严密。外族人只是知道有这个地方存在,但到底在哪里,谁都不知道。听说蒙族有规矩,凡是误入了圣地的外族人,一律格杀勿论,他们对这个地方很看重的。”
鲁帝不停的点着头,表示赞同罗斯的说法。
“殿下您对蒙族的圣地有兴趣吗?”
“听说,蒙族圣地里蕴含着可怕的力量,得到这个力量的人可以征服大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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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斯笑了:“殿下,确实有这样的传说。但神族各种稀奇古怪的传说是很多的,上个星期还有人说魔神皇卡特在卡山上复活显灵了,很多人相信,千里迢迢跑去那里参拜。蒙族圣地的传说我们是早听过的,流传了几百年,整个王国也只有蒙族的人把它当回事吧。”
“为什么?”
“殿下,您想,若圣地真有天下无敌的力量,蒙族早就称霸了,何苦还困守在西加山上挨苦几百年?所以,尽管这传说有几百年了,但大家也不怎么当回事。”
“有道理,没理由蒙族藏着这样的好东西一直不动用。”紫川秀若有所思的点着头,喃喃说:“那个死老头子,净拿些破烂来蒙我,我还差点信了!早该把他踢出去的!”
鲁帝问:“大人,难道您对蒙族的圣地感兴趣?”
“有人跟我提起过……所以我随口问问,也算有点兴趣吧。”
“大人您若想夺取蒙族圣地的话,我看得跟蒙族打上一仗。不把那群疯子杀掉几个,他们是不会拱手让出的。”
罗斯立即说:“那就把他们全部杀掉好了!大人,神族历来崇拜强者,蔑视软弱无力的统治者,杀人灭族是最好的立威方式!东征之路乃血腥之旅,自古以来,哪一个征服王国的强者不是满手血腥?哪有不戮万人就能成大事的?我们就先从蒙族开始吧,让百万蒙族子民的尸骸成为您不世功业的奠基石!大人,您若进攻蒙族,我部兵马愿为您前驱!”
罗斯的话直让紫川秀听得毛骨悚然,更让他恐怖的是,鲁帝居然在旁边不停的点头,一副心有戚戚然的赞同样子,叫道:“大人,我也愿带我的人马为您夺来圣地!交给我和罗斯大人办好了!”
紫川秀记起来了,当年蒙族趁火打劫,趁着鞑塔族落败撤退的机会将他们杀了不少。在蒙族和鞑塔族之间存在着血海深仇,罗斯仇恨蒙族更甚于恨塞内亚人,现在,他是要公报私仇了!把这样一个人放在监视王国的位置上,是否合适?他就像个浑身填满了炸药的包裹,一点就把整个王国统统炸上天去。
稍后,紫川秀又自嘲的想:什么塞内亚族、蒙族、鞑塔族、哥昂族、亚昆族、雷族——天知道这群蛮子是不是三个人就要组成一个部落的——就让他们统统完蛋好了!这不正合了紫川家的意吗?
送走了蒙汗,紫川秀也没能闲下来。因为紧接着又来了一位探访他的老熟人——老熟人的含义并不一定意味着老朋友——他就是王国现任第二(第三?)大部族的酋长,哥昂族的首领哥达汗。
对于哥达汗的到访,紫川秀倒是不感到意外,因为远征军已抵达了索里米亚草原,沿着索那河前进,眼看着就要进入哥昂族的领地了,哥达汗再怎么镇定,眼看数十万人类军队就要开进自己领地,他也是心里打颤的。
好在他与紫川秀曾在巴丹有过一面之缘,哥昂族和亚昆族的叛变给人类与魔神皇的决战创造了条件,那次会晤总算是合作愉快。现在,就仗着当初那一面之缘,哥达汗来到远征军的大营中朝紫川秀打探消息来了。
半年没见,哥达汗依然是那么的英俊。在紫川秀所见的中年人中,只有林家的林睿可以与这位美男子一比风采的。与蒙汗那副一看就是奸诈之辈的嘴脸不同,哥达汗呈现给人的是温和知性的中年美男子形象,沉稳内敛又不失亲热和蔼,眼神既严肃又温和,内中透出一种魅力,让人不由自主的想亲近。
一见面,这位魔族酋长就向紫川秀作了个揖:“好久没见,十分高兴见到光明王殿下您健壮如昔。”
紫川秀也回礼:“爵爷,你也很精神!爵爷,我们快半年没见了吧?”
“正是。”哥达汗微笑着说:“大人,虽然迟了点,但先恭喜您在巴丹击败魔神皇。一战而灭四十万塞内亚军,此等战绩,前所未有!连我们都为殿下您捏了一把汗,您若战败,那下一个被收拾的肯定就是我们了。”
“爵爷,既然您也明白这个,那您就好意思看着我们跟卡特厮杀得死去活来不加援手?”
哥达汗不好意思的笑笑:“殿下,当时我们确实很想援助您,但您也知道,卡特再怎么倒行逆施,他毕竟也是神族的共主,与人类一起联手攻击他,心理上我们跨不过那道坎。而且,最大的原因是——”哥达汗低声说:“我们不敢与陛下为敌。”
“不敢?”
“真的不敢。陛下战无不胜,他是无敌的。殿下,不怕您笑话,我们怕他,怕得像火一样,数十年的积威,不是开玩笑的。离他远远的我们还敢动些歪脑筋,但一旦面对黄金狮子旗,我们无法抗拒他的威严。连我都如此,更不要说士兵们了,我怕带他们到巴丹,反而会坏事。”
紫川秀对哥达汗这种坦诚的态度很欣赏,他微笑问:“爵爷,那您这次来,有何贵干呢?我们也是老熟人了,有话可以直接说。”
“殿下真是爽快,那我也就直说了。我知道,殿下您率领大军,马上要去讨伐塞内亚余孽了,在此我谨祝殿下您旗开得胜,凯旋归来!”
“蒙爵爷您吉言了,谢谢。”
“但有个事让我很是担忧,按照殿下您的前进路线,贵军似乎要通过我哥昂族领地?”
紫川秀流畅的说:“我们确实有这个打算,要抵达魔神堡,哥昂族的领地是必须要经过的。给爵爷您添麻烦了,到时还要麻烦爵爷您多多协助我们了。”
哥达汗皱起了眉头:“大人,您这样自作主张,让我们感到很为难。哥昂族虽然小,我们也有尊严的。虽然比不上大人您兵马众多,但我们的部族军队也做好了战斗准备。为保卫家园,我们不惜殊死一战。”
紫川秀实在很佩服哥达汗。在说到“殊死一战”这种话时,平常人早紧张得横眉立目、剑拔弩张了,哥昂族首脑却能微笑的娓娓道来,不带丝毫火气,这种风度非得有极强的内在控制力才能办到。
“爵爷,我可以保证,我军对哥昂族毫无敌意,您完全没必要担心,我会严格约束部属,除非受到攻击,否则我军是不会对哥昂族军民随便出手的。”
“殿下,虽然您这么说了,我还是很担心。几十万大军过境,要想完全秋毫无犯是办不到的。不管怎么说,这是战争,我们哥昂族肯定会因此受到损失的。”
“损失?爵爷,您好像忘记了,在魔族对人类的侵略战争中,我们紫川家蒙受的损失恐怕百倍、千倍于你们哥昂族的。”
“但那场战争是塞内亚族挑起的,我们哥昂族也是被迫……”
“但哥昂族军队也有份参与了对紫川家的侵略与破坏,不是吗?而且在东南会战、帝都战役和西北战役中,哥昂族的军队还很活跃呢!”
紫川秀目光炯炯的逼视着哥达汗,气势咄咄逼人;后者则微笑着回视着紫川秀,态度平和。虽然没有明说,但二人已在明里暗里把意图亮出来了。二人都知道,紫川家倾师数十万进攻塞内亚族,势在必得,而哥昂族领地是至魔神堡的必经之地,凭哥昂族的力量,他们是无力阻止人类军队前进。不管愿不愿意,人类都会进入哥昂族领地,这是无法抗拒的事实。
现在,哥达汗想借这个机会从紫川秀那里敲点好处:“您过我的地盘,多少给我们点过路费吧?”
而紫川秀则根本没让哥达汗开价就把门关得死死的:“过路费?没门!我还想跟你们讨债呢!若是不识相,那咱们就新帐老帐一起算,你可别敬酒不喝喝罚酒!”
两人眼瞪眼的对峙一阵,毕竟还是形势比人强,哥达汗先泄气了,出声问:“大人,您真的能保证贵部过境时能对我族秋毫无犯?”
紫川秀倒也没有太苛刻:“我会尽最大努力约束他们,个别士兵私下的作奸犯科恐怕无法避免,但不会出现故意的大规模屠杀事件。当然,也需要爵爷您配合,最好您的子民不要做出刺激我军士兵的举动,大家也好相处。”
“这个我也会尽力的。哥昂族历来是温和的部族,我们并不喜欢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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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爵爷,这样您就满足了吗?”紫川秀突然话锋一转:“身处这个变革的大时代,你难道就心甘情愿的屈居一个地方酋长的位置?哥昂族的野心仅仅如此而已吗?巴丹会战前,我曾与您说过一句话,您是否还记得呢?”
哥达汗平静的说:“殿下,您的教诲我一直记在心上。”
“那时,魔神皇势力还很强大,爵爷您也许还存有疑惑。但现在,爵爷您应该相信我们有能力实践承诺了吧?爵爷,紫川家打算扶持您坐上王国的皇位,您意下如何?”
骤然听到惊人的话,哥达汗的反应只是眉毛抬了一下:“光明王殿下,我并非圣人。神族已失去了共主,我相信这时企望黄金位的人不在少数。我自信才能韬略并不比任何人差,若论身份,我也是出身皇族,有这个资格。紫川家若打算助我登上至尊位,我会很感谢的,但我更关心的是,你们要用什么方式助我登基呢?然后,世上万事皆有代价,你们又要求得到什么的回报呢?”
“用什么方式,爵爷您就不必操心了。我们总能找到办法的。”彼此都是聪明人,紫川秀也不绕圈子了:“紫川家全面掌控魔族王国,我们要的回报就是如此。”
“也就是说,你们要我当个傀儡皇帝?”
“不完全是傀儡皇帝,你还是有一定权力的。对那些小部族来说,你的权力还是很大的,可以派出慰问团、在部族联合大会上讲话啊、每年收取各部族进贡的礼品什么的……”
“说来说去,还是个傀儡皇帝?”
紫川秀微笑着,没有说话。这时候,沉默就是最礼貌的回答了。
“我若是拒绝呢?”
“爵爷,你可以拒绝。不过,想争这个位置的人还是不少的。蒙汗阁下就刚刚从我这离开。若让他当了皇帝……”
紫川秀突然换了话题:“我听说,蒙族和哥昂族的关系并不是很好,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哥达汗淡淡道:“在神族里,没有哪个部族和蒙族关系良好。”
“那么,以你对蒙汗的估计,他是不是位胸襟开阔、不计前嫌的伟大政治家呢?当他登上至尊位以后,他会不会对前嫌都一笔勾销,以宽广的胸怀容纳你们呢?”
“蒙汗不是那种人,他睚眦必报。光明王,您不必再说了,我明白您的意思,但我不明白的是,你们为什么宁愿选择我而不是选择蒙汗呢?”
“蒙汗的野心太盛,而且两面三刀。谁都不愿意选择这样的一个盟友。相反的,爵爷您品性温和,没有太大的野心,家族认为,由您来维持王国的秩序是个比较好的选择。”
哥达汗默默的听着,只是紫川秀敏锐的注意到了,他脸上一掠而过的愠色。
然后,他站起身,掀开帐篷的门帘走了出来。跟在他的身后,紫川秀也出来。
夜是肃穆的,数以军团计的星辰,璀璨于高高的天幕之上。两人站在高坡上,望着山下一望无际的人类大军营地,漫天的营火星星点点,一直蔓延至目光的尽头。
望着高坡下的军阵,哥达汗平静的说:“强大的敌人攻入王国,毁城灭镇,杀人如麻,伏尸千里,再残暴的杀戮,我们也见识过,没有什么能吓倒我们。但现在,竟连王国的皇帝也成为你们随意指派的傀儡——自从王国有历史以来,我们还不曾受过这样的侮辱!”
他转头望向紫川秀,眼里闪动着水光:“光明王,我们不是你想像中的野蛮人,我们是拥有着悠久历史和文明的国度,‘神典’记载的历史甚至比光明帝国的历史更为久远。远古时代,三百五十六名皇族战士在极东的荒芜之地开疆拓土,披荆斩棘,克服了难以想像的艰辛和苦难,他们征服了这片蛮夷之地,建立了延绵至今的神族王国!以数百人的皇族统治着近千万的低级神族,拥有着辽阔的国土、勇敢的战士和辉煌的文明,我们比你们想像中更伟大!”
紫川秀安静的倾听着,为表示尊重,他低下了头,语气却是坚定的:“王国落入今日的地步,错不在我们。你们该反省,上千年来王国对人类世界无数次的侵犯和伤害,你们最近一次的侵略,给我们国家造成了巨大的伤害!落得今日的下场,你们完全是咎由自取!爵爷,不要说得你们好像很无辜的样子!”
“我知道。”哥达汗长声慨叹说:“殿下,站在人类的角度来说,你可以说我们是咎由自取。但在神族看来,三千多年来,我们一直被野蛮人压迫着,怪物不断的蚕食我们的生存土地,为了生存,神族子民必须永无休止的战斗着,我们生存于无间地狱之中,唯一的出路是杀开一条血路。而这条出路,只能在目前被人类占据的西川大陆上取得。
先皇陛下的孤掷一注失败了,他以身殉国。凌步虚、裴玛、叶尔马、雷欧、卡顿、卡兰,王国名将凋谢大半,英雄人物随风飘逝,他们死得其所。但活着的人们,我们负有义务,不管面临怎样的屈辱和艰难,我们都必须把苦难深重的神族从崩溃的边缘带出来。光明王,我愿意与紫川家合作,请您把至尊位赐予我!”
注视着哥达汗,看着这个俊美男子眼中的泪水大滴大滴的顺着脸颊流淌,紫川秀开始动摇:“爵爷,您的神族至尊意识太强烈了,我有点后悔了。”
“你担心我当上皇帝以后会脱离紫川家控制?”
“是的。”
“殿下,诛心是一件很无聊的事。我想干什么,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能干什么。正如殿下您说的那样,我是温和派的人,我对自己实力有清醒的认识,当前,神族最重要的事是休养生息。所以,在我的皇帝任期内,紫川家可以放心,我不会不自量力的挑战您权威的,我会是个令紫川家满意的、表现良好的傀儡皇帝。”
“爵爷,我可以问吗?既然您也知道这个皇帝是个傀儡,您为什么还愿当呢?”
哥达汗苦笑一下:“光明王,您可能以为我和蒙汗一样,也是为了权势、欲望和野心,您错了。我本身就是统掌一方的尊侯重镇了,权势或者荣耀,对我来说已是足够了。身为王国公爵却和侵略者合作,我会留下千古骂名的。但为了王国的未来,我必须要坐这个位子。”
紫川秀微笑:哥达汗说得冠冕堂皇,说得好像迫于无奈才不得不同意坐这个皇位,但其中究竟有多少是真心话,多少又是言不由己的掩饰和客套,那恐怕只有他本人才知道了。
“爵爷,若您来当皇帝,那等王国恢复元气以后,我们岂不是还得再来一次战争?”
哥达汗笑了,笑容里带着狡黠:“经历这场大败,王国想恢复元气,恢复战前的人口量,那需要很长的时间。神族要重新强大到能与人类分庭抗礼的地步——起码,在我的有生之年,我是不抱这个希望了。殿下,您比我年轻得多,但我估计您看到那一天的可能性也不大。殿下,再英明的君主也没法保证他身后的皇朝万世不灭,没办法确定他的命令能被一直遵守。为死后的世界操心,我们似乎没这个必要吧?下一代人的事,就让他们来解决吧。”
紫川秀也笑了,他冲哥达汗伸出了手:“合作愉快,爵爷?哦,我该称呼您为陛下了。”
哥达汗一愣,接着,笑容在他脸上渐渐绽开:“一时间,我还真是没办法习惯这个称呼。”
“没关系,陛下,您有几十年的时间,可以慢慢习惯。”
二月二十五日,远征军抵达魔族边境大城格兰克。此城是属于哥昂族的领地。为了防范远征军,哥昂族已将其部族军队主力近六万人的哥昂族步兵部署在城中。但既然哥达汗与紫川秀达成了协议,遵照哥达汗的命令,哥昂族守军打开城门放人类军队进城休整。
晚上,哥达汗在原来的镇守府官邸里设宴欢迎远征军的将领们,紫川秀、文河、林冰、方云、吴滨等高级军官出席了此次宴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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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集 第四章 道捷亚昆
格兰克城的镇守府官邸原是塞内亚族派驻格兰克的监军使居住,但入侵人类世界失败后,昔日的黄金族权势不再。不用主人催促,塞内亚监军使自觉的卷起包袱走人了。然后,镇守府迎来了新的主人,哥昂族贵族昂首阔步走进了昔日塞内亚族曾占据的华屋,镇守府成了哥昂族首脑哥达汗的行宫。
初到贵地,紫川秀不会不防着哥达汗一手的,来参加宴会的只是部份将领,白川、罗杰、明羽等心腹将领都留在各自军中坐镇。人类军队掌控了格兰克城的城防和主干道路,严密监视驻扎在城中的哥昂族军队动向——当然,哥昂族军队也派出了人手,同样在监视着人类远征军的动向,他们的军队也集结在营中做好了警戒准备。
白川派来了信使向紫川秀做了汇报,紫川秀只是一笑置之。对于初次合作的双方,存有戒心和疑惑是很自然的事,若哥达汗不这样做,紫川秀倒觉得他不正常了。
军队弓拔弩张的对峙局势丝毫没有影响宴席中的热烈气氛。哥达汗亲自到官邸门口迎接人类将领,他以族长之尊,亲自给众人带路。
这晚,镇守府布置得奢华之极。在人类高官下榻的镇守府官邸内,在那台阶上,甚至走廊上,统统铺上了红地毯。在走廊两边,每隔五步就搁放着一个银制的香炉,里面燃烧着不知名的香料,随着缈缈的白烟上升,一股如檀如脂的芬芳笼罩着整个会场。
琳琅满目的奇珍异宝摆满了宴席的会场,金制银造的笼架,贵重的毛毯,锦垫,绣帷,手工制作的针织制品,魔光石雕,镶嵌着宝石的名剑和器械,这些东西,全被张罗陈列了起来,各种奢靡珍奇物品令人眼花缭乱,把整个会场装饰得俨如一个珍宝陈列场。
与紫川秀同行的将领不少都是出身贵族,但大伙还是首次见识魔族王侯的奢华,不时有人发出低声的惊呼,众人赞叹不已。
哥达汗对将领们说:“诸位大人都是我们哥昂族的贵宾,若有喜欢的东西,请吩咐一声侍卫。在离开的时候,侍卫会交到您的随从手中的。”
转过头来,他看到紫川秀含笑的嘴角,心下不知怎的慌了起来。想解释,又不知从何解释起,只好含糊的说:“东西简陋,暴发户小家子气,入不得大家法眼,让大人您见笑了。”
紫川秀淡淡一笑:“很漂亮,让我们大开眼界。”
宴会厅布设得同样金壁辉煌。当中是两张大榻首席,分别是紫川秀和哥达汗的坐席了。左边一边的宴席已经坐一排人,看服饰和气度,该是哥昂族的头面人物,长老和将军一类人物。当紫川秀入场的时候,在场全体人物都起立鞠躬,以示对远征军最高统帅的尊敬。
宴会开始之前,紫川秀用魔族语发表了简单的演讲,他直截了当的表明了远征军的立场:“我们是为讨伐塞内亚族而来,与其他部族无关。谁敢帮助塞内亚族,我们就消灭谁;谁帮助我们,那就是紫川家的朋友!紫川家会牢记而且会回报友谊的。”
领会了紫川秀的意思,哥达汗也用人类语做了即席演讲:“塞内亚族残暴无道,魔神皇卡特自恃强大,发动无道战争,让我族优秀子民丧命他乡。我们已对塞内亚族的残酷压迫憎恶万分!现在,天朝紫川家的大军抵达,打击塞内亚,解放各部族,我们非常欢迎!我族军队与人类天朝军队一同战斗,一同打倒万恶的塞内亚族及其爪牙,恢复伟大和平!哥昂族将永远记得紫川家解放的恩情,重建后的神族王国将永为紫川家的忠诚邦属!”
在座的人类将领无不面露微笑,看来哥达汗还是很识趣的啊!
紫川秀举杯向哥达汗遥祝:“恭喜陛下!”
一时间,席间轰动了。众位哥昂族大老们惊喜不已:黄金族的这个位置,终于也等到我哥昂族来坐啦!哥昂族可是五百年没有做过黄金族啦!
就连早已心中有数的哥达汗也是面露喜色:这可不是秘室里的两人的密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两国数十名高级将领面前,紫川秀代表紫川家亲自承诺的,那是绝对没有出尔反尔的道理。
惊喜归惊喜,哥达汗可没有欢喜得失去了理智。他恭敬的躬身回礼,然后举杯:“大将军的恩惠,鄙族上下永世难忘!我们将永为大将军最忠诚的臣属,谨以此酒,向大将军您表达谢意!”
锣鼓轰鸣,金钟清脆。佣人们流水般上前,将各种佳肴美酒流水般端了上来,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天上飞的,山上爬的,各种美味佳肴应有尽有。只可惜不曾将海龙王清蒸了上台,那就算是对秀川大人不恭敬了。
一时间,双方将领纷纷举杯,杯觥交错声不断。除了哥达汗以外,哥昂族的长老和一些军队将领也参加了宴席。只有少数人类将领能用魔族语说话,也只有少数魔族将领能用人类语言说话,但这没有影响双方的交流。这种纯粹是为增进友谊的宴会是不可能有人长篇大论的,大家只要懂得拿起杯子找个对手敬酒就行了。
不知是否哥达汗故意安排的,出席宴会的哥昂族头面人物全是皇族,也就是说,起码在外表上,大家看上去全是差不多的人。这减少了紫川家将领的心理抵触情绪。说真的,要和一个青面獠牙的低阶魔族凑近的称兄道弟,大家还真是办不到。但现在,起码在外表上,魔族皇族长得样子不差——岂止不差而已,简直个个全是俊男美女!
按林冰副统领的话说是:“反正比我们的人顺眼多了!”看她那迷离的眼神,紫川秀都怀疑她是不是有打算定居魔族王国了。
这件事极大的挫伤了文河等人类将领的自尊心。但幸好,未来的魔神皇陛下是个办事很周到的人,他是不会让客人寂寞的。酒到半酣,哥达汗鼓掌,长串的美女从后台鱼贯而出,载歌载舞,香风阵阵熏来,直让一群老粗们迷醉不已。没等他们反应过来,美女们已经娇笑着坐近了他们身边为他们倒酒斟茶了。
借着到紫川秀身边敬酒的机会,方云红衣旗本忽然问了一个问题:“大人,据说魔族的皇族不超过百人,那应该是人数很少的。但现在,我看在场的男女皇族就差不多有五六十人了,难道哥昂族的皇族人数就那么多?”
紫川秀一愣,哥达汗笑出声来了:“这位将军,您平常没在远东呆过吧?”
“我来自西北边防军,确实不曾在远东服役过。”
“这就难怪了,看来您对王国的情况不很熟悉。比起皇族来,男性低阶臣民在外表上确实有很大的差别,但对女性来说,皇族和低阶臣民就很难从外表上分辨了,低阶臣民的女性的外表和皇族是一模一样的,差别只是在她们的智力比较低下,无法与皇族女性比拟。”
听哥达汗说来,紫川秀也起了兴趣,他问道:“若皇族与低阶臣民的女性通婚,产下的后代会是怎样的呢?”
哥达汗脸色微变,但还是微笑着回答了:“在神族这边,后代主要是由男方决定的。若男方是低阶臣民,那后代也就是低阶臣民;若男方是皇族,那产下的后代也是皇族——当然,若父母双方都是皇族,那产下的后代自然就更加优秀了,那种皇族我们称为纯种皇族。皇族女性只嫁给皇族男性,而皇族男性则可迎娶皇族女性为正妻,把低阶臣民女性当侍妾。”
“纯种皇族和一般皇族之间有什么区别吗?”
不知是否紫川秀的错觉,他觉得哥达汗的脸色更加阴沉了,但还是带着笑:“据我所知,无论心智还是体力上,纯种皇族和一般皇族之间并没有区别。但大将军,神族是很注重血统传承的,纯种皇族被认为比一般皇族更高贵,在继承权方面能占不少优势的,比如有些部族就规定了,只有纯种皇族才有资格继承部族首脑位置。”
听着哥达汗介绍,紫川秀忽然注意到,哥昂族将领本来都在吃喝嬉闹的,但在哥达汗说话时,他们都住了手,目光全部集中到了说话的哥达汗身上,很专注的倾听着,谁也不出声,气氛有点凝重。
这让紫川秀很奇怪:“难道哥达汗说的东西,他们竟会不知道吗?”
看到紫川秀疑惑的表情,哥达汗无奈的苦笑:“其实这也不是什么机密,我是混血皇族,并非纯种皇族。当年能继承族长位置,很大程度上靠的是运气。”
“啊!”紫川秀轻叫一声,明白为何说到这个话题,众位哥昂族将领的表情那么古怪。自己真是不识趣啊,明明不能出身于纯种皇族是哥达汗心头的痛,自己还一个劲的寻根刨底,往人家心头的伤口上撒盐,难怪哥达汗这么苦闷了。
紫川秀连忙说:“其实纯不纯种并不是很重要,重要的是才能和实力。爵爷,我赐姓紫川的,并非紫川家嫡传,但今日不同样是掌控一方的封疆大员了吗?同样的,爵爷,您并非出身纯种皇族,但今日不也同样登基为皇了吗?可见,血统并非关键。”
“大将军您说得太对了,血统其实并非那么重要。来,我敬您一杯!”
两人碰杯,一饮而尽。然后,小心翼翼的避开了这个话题。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血统其实非常关键。若紫川秀是真的拥有紫川家嫡传血统的话,以他的才能和实力,何止今天的远东统领。单论才能,他比生下来就注定是总长继承人的紫川宁强上千倍。
这晚的宴席呈现古怪的气氛。宴席上,双方将领喝得酩酊大醉,双方亲热的揽腰搭背胡言乱语说个不停,热乎得仿佛穿同一条裤子;然后,转过身去,大家都对进进出出宴席会场报告情报的对方信使视而不见,仿佛他们根本是透明的。
这晚,美酒佳肴上个不停,但紫川秀并没有吃下多少。他的感想是:魔族与人类的饮食习惯和生活习性实在差得太远了,达到了彼之佳肴,吾之毒药的地步。很多食物紫川秀都是闻所未闻,那些各种暗紫、黑色或者酱青色的蔬菜他还敢吃下去,但对于那些分辨不出是什么来源的肉块,他就存有不少疑惑了。但看主人哥达汗吃得津津有味,想着他应该没有自杀的理由,紫川秀终于也敢跟着尝了一点点——至于什么味道,他就实在不想再回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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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最后,紫川秀的忍耐还是达到了极限:主人郑重其事的端出一盘炒得香脆的小动物——到底是什么动物紫川秀也不敢问了,反正长得和小老鼠差不多——热情的请他“尝一尝难得的特色美味”,那一刻,曾面对魔神皇近卫旅毫无惧色的名将脸色白得像纸一样。在众多热情的目光下,他小心翼翼的将一个“小老鼠”夹进嘴里,艰难的一口吞掉,然后挤出一个比死人还难看的笑容:“好吃!真是好吃!”
哥达汗热情得不容推却:“大人,再试一个!这平时很难抓到的,是难得的美味!”
“不用了……”
“来来,再尝一个!千万不要客气啊!”
“我不是客气……”
“真的不要客气!”
“我也真的没客气……”
被逼着一口吃下三个“小老鼠”,紫川秀眼泪都要流下来了。在场的人类将领对他投来同情的目光,紫川秀凶狠的逼视回去,威胁之意在眼中表露无疑:“谁敢再看的,我就让他尝尝难得的神族美味!”于是众人立即作鸟兽散,谁也不敢再望紫川秀一眼。
于是紫川秀感到了深切的孤单,他忽然很后悔,为什么没有把罗杰这个饭桶带来呢?若他在,不要说小老鼠,就是死老鼠估计他也能吃得津津有味,绝对不会让这群魔族崽子们单美于前。
宴席大约在晚上十二点多结束。在告辞时候,哥达汗送紫川秀一直送到府邸门口。尽管他一再暗示要送几个美女让紫川秀带回去,但紫川秀还是坚定的拒绝了他
从镇守府大门出来,从酒酣红热的宴会会场出来,外面的空气显得分外的清冷,初春的夜风迎面吹来,紫川秀不禁竖起了军大衣的领子。同样的夜空,不知什么原因,王国的夜空显得更加的寂寥。
与人类的城市相比,魔族的城市显得简陋了很多。格兰克城号称有人口五十万,也算得是魔族的大城市之一,但在紫川秀和一众人类将领看来,这顶多就跟个人类的小郡城差不多。街道狭窄,房屋低矮,大多是用石头和木头堆砌而成的。
魔族在城市管理方面的水平极差,在短短不到五百米的街道,紫川秀就看到了不下十个垃圾堆,散发着恶臭的垃圾堆积在路边堵住了半条街。而街道的建设很明显没经过任何规划,房屋七零八落,街道扭曲得不成样了。刚下过雨,泥泞的道路积水坑坑洼洼,紫川秀和随行人员在马上小心翼翼的慢走着,生怕污水溅湿了皮靴和衣裳。
街道上看不到一个当地居民,显得静悄悄的,空旷又寂寥。紫川秀留意到道路两边的店铺。和人类一样,魔族也是存在商业的。但与人类种类繁多的商业行为相比,魔族的商业还处在很原始的阶段。可能是因为文字普及程度很低的原因,魔族的商店都没有招牌和字号名称,他们都是用图案来表示经营的商品。比如食品店的标志就是一个大馒头,衣服店的标志是一把剪刀,柴火店的标志就是白布上画着一块木炭,虽然简单,却是一目了然。
“统领……”文河与紫川秀并肩而骑,带着几分酒气,他冲着紫川秀嘿嘿一笑:“大人,我看了哥达汗打算送您的两个美女了,果然是国色天香。大人您就这么拒绝了,难道就没一点可惜吗?大人,我听说以前您在远东时带秀字营的风格很灵活的,如今还真不像你啊!”
紫川秀也嘿嘿笑道:“当时没看仔细,听你这么一说,还真有点后悔了。”
两人相视一笑,笑容中却没多少喜悦。紫川秀当然懂文河暗含的不满,他在埋怨紫川秀装正经,身为远征军首脑的紫川秀都不肯接受哥达汗的馈赠,那他们也不好意思接受了。
紫川秀也只好含糊装听不懂了,倒不是他装道学假正经,千娇百媚的女人投抱送怀,说不动心绝对是假的。但问题紫川秀是一军之首,他必须得注意影响。文河那群老兵油子们早就对魔族的美女垂涎欲滴了,自己一旦收下哥达汗的馈赠,那就没办法去约束文河他们,同样的,接受了魔族美女的文河也没办法约束部下们。魔族王国有一半的人口是女性,靡靡之风一旦在军中开头就不可收拾。历史上不乏这样的先例,无数能征善战的军队就这样毁在奢靡脂粉里的。
“无耻的色痞!文河,你脑袋里除了女人还有些别的东西吗?”一个清脆的女声响起,林冰副统领从后面驱马赶上来,同样与紫川秀并骑而行。因为喝了酒,这位平素优雅而矜持的副统领脸蛋红扑扑的,倒是很像羞涩的女生。
她带着酒气打着嗝:“统领大人,我支持你,你做得很对!军队不是玩乐的地方,呃,不能让这群畜牲们乱来!”
两位男性将领相视一笑。
一行人在街道上穿行,滴答滴答的清脆马蹄声回荡在空荡荡的街落里。
“这样就拿下第一个城市了。”望着黑沉沉的一片低矮的房屋,文河有些感慨的说:“若都这么顺利的话,半年我们就能打到魔神堡,结束这场战争了。那时,孩儿们就可以回家了。”
“不可能那么顺利的。”林冰感慨道:“不可能每个王国部族都像哥昂族这么软弱,我们也没办法许诺部族首脑们每人一个皇帝。过了哥昂族的领地,我们就要面对亚昆族的军队,那时就要真刀见血了。”
她转头面向紫川秀:“亚昆族、塞内亚族、蒙族,大人,我们真要一个个城市血战打过去吗?那样要死多少士兵啊?”
紫川秀叹一口气,没有回答。
这其实也是他心头的疑惑。无论对上魔族哪一个部族,远征军都可以稳占上风。但若魔族所有部族团结一致起来,那人类远征军绝对讨不了好去。三十万人类和半兽人联军,这样的兵力,足以重创魔族王国,但要把他们灭国,似乎又薄弱了点。这次出征,家族军务处连目的都没搞清楚,只是含糊说:“宣扬我人类军威,给予侵略者以沉重打击!”本来紫川秀是想雄心壮志的一口吞掉整个王国的,但随着深入王国腹地,他越来越发现自己力量的渺小。
若只是来一次深入魔族王国的武装游行,烧杀几个城镇,威慑那些桀骜不驯的部落首领们,逼迫他们签定一份对人类的臣服协议,那手上的军队是绰绰有余了。但若要真正统治这个曾经强大无双的国度,像昔日的塞内亚族一样深刻插手和介入各部族的事务,让人类政权在这片土地上真正的扎下根来,自己面临的任务还是非常艰巨的。
远征军在格兰克停留了五天。在这五天里,远征军在格兰克补充粮秣,休整兵马。
在士兵休息的时候,紫川秀与哥达汗进行了一整天的艰难谈判。人类决心要灭尽塞内亚族,哥达汗则深知昔日主子的强大,虽然今日落魄了,但塞内亚还有数万强兵,困兽还要死斗呢,对这样的残酷战事,哥达汗实在是兴趣缺缺。若可能的话,他是很想躲得远远的为紫川秀加油就算了,但双方毕竟是盟友,一毛不拔也说不过去,他很慷慨的说:“愿提供三个哥昂族团队随人类一同行动,听候大人命令。”
紫川秀冷笑道:“陛下,为了把您扶上皇位,我紫川家出动三十万军队,有牺牲十万名士兵的觉悟!出动三个团队?这是一个准备当皇帝的人说的话吗?”
哥达汗哑口无言,紫川秀悠然自在的欣赏他的苦相。
其实紫川秀倒也不是很在乎哥昂族那几万兵马,不过远征军的主力必须要向魔族腹地前进,放着哥昂族的几万人马在身后,万一哥达汗起了坏主意,对远征军的补给线动些手脚,自己就很难看了。让哥达汗和哥昂族的主力都跟在自己身边,他们就比较难出什么坏念头了。
磨蹭了整整一天,最后二人才达成最终协议,哥达汗将亲率六万部族主力随远征军一同行动,接受远征军司令部的指挥。
除了将哥昂族拖上人类的战车,紫川秀还向亚昆族派去信使,告诉亚哥米,人类军队将从他们领地借道通过攻打塞内亚族,希望亚哥米能放开领地不要阻碍远征军的前进。
信使回来得很快,也带回了亚哥米的答复。
这位亚昆族领导人回答说亚昆族不想插手人类和塞内亚族的战争。但领地代表着亚昆族的尊严,不容侵犯,亚昆族军队会保卫领土直到最后一兵一卒。在信里,亚哥米建议紫川秀带领远征军绕开亚昆族的领地通行,他本人提供了几条“虽然远一点但是很安全的”的线路,希望紫川秀能接纳。
当亚哥米的回信到达时,远征军统帅部正好在开会,包括紫川秀在内的大多数远征军高层都在,哥达汗也在场。
听完亚哥米的回话,紫川秀淡淡一笑。他弹弹信纸,望过麾下的将领们:“如何?”
将领们露出了笑容,林冰笑道:“亚哥米好像还搞不清局势。他不知道,这就意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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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接过林冰的话头,文河低沉而坚决的说。
七八五年三月十五日,自远征军进入魔族王国境以后,第一场战争终于爆发了。由于亚昆族拒绝人类远征军过境,远征军司令紫川秀立即下令,对亚昆族进行全面打击。
三月十五日,远征军的第一兵团(下辖东南第一骑兵军、远东第一军)在哥昂族与亚昆族交界的边境上遭遇了亚昆族的边境守备部队。在喊话数次后,眼看亚昆族部队仍没有让开道路的意思,带队的亚昆族指挥官更是傲慢又无礼——亚哥米根本没想到紫川秀真的敢跟他大打出手,他以为紫川秀只是吓唬他的,所以下令给边境守军:“要以威严的态度表现出亚昆族战士的凛然和坚决,要从气势上压倒远来的侵略者!”——结果他们全都很威严的逃了。
在近十万人类步、骑兵的冲击下,边境仓促搭建的守备工事没能坚持半个钟头就垮了,六千人的亚昆族守备队被打得溃不成军,仓惶逃窜。但他们全都逃不过文河骑兵的快马,除了极少数的幸运者外,大多数人都被俘了。
得知战报后,紫川秀非常吃惊。他倒不是吃惊文河取胜——以近十万的精锐军队对付区区数千人的边境守备队,胜利是理所当然的——而是吃惊,对于这场明显迫在眉睫的战争,哥昂族居然一点准备也没有!根据被俘的亚昆族指挥官口供,他们根本没接到要开战的指示,部队都没进入备战,有些士兵甚至连兵器都没带上就被俘虏了。
“亚哥米是白痴吗?”紫川秀吃惊得连拍着自己额头:“他拒绝了我们军队过境,居然就没想到后果?他就没想到会开战?”
“依亚哥米的性格来说,这种事他是做得出的。他可能是认为,您在对付塞内亚族的时候,不敢再贸然挑衅他这样的强敌。”
“他以为我是唬人的?”紫川秀哑然失笑:“这位老兄的判断力也太差了点。”
哥达汗也苦笑。昔年同在卡特陛下麾下为臣时,他就对亚哥米的性格有点了解。亚昆族首脑并非什么坏人,但他有一个致命的毛病,那就是目光狭隘,又自以为是,十分固执。说得难听点,他就是那种没事找事,事来了又怕事的人物。
潮润温暖的风从遥远的西南沿海登陆,一直吹到了冰天雪地的魔族王国。春风融化了积雪,裸露出一望无垠的平原,吹干了通往遥远东方的道路。人类军团对魔族王国的攻势已全面展开了,数以十万计的人类士兵和半兽人士兵潮水般涌入王国,突破了魔族王国的第一道防线。
三月十七日,人类军队夺取了卡兹城。
三月十九日,远征军前锋将军文河副统领攻占恒兰城,消灭亚昆族驻军四千余人。
三月十九日,远征军右前锋罗杰所部强渡黑河,夺取了河流渡口重镇,半兽人战士乘船漂流而下,将沿河岸防御的亚昆族部队远远抛在后头,出人意料的登陆,轻骑突进,突然拿下了亚昆族贮存粮仓的重镇克里米亚。于是,在黑河前线防守的亚昆族主力部队立即面临全盘崩溃的危险。
三月二十日,远征军红衣旗本方云率领来自西北的强大骑兵集群抵达了黑河,与对岸的亚昆族军队遥遥对峙,监视其动向。
同日,远征军红衣旗本斯塔里率领嘉山步兵军团乘船漂流而下,在克里米亚登陆与罗杰所部会合。
一个星期之内,远征军以严整的阵势全面压上。各路兵马全都是精锐之师,而且领兵的都是优秀将领,行动迅速而果断,在一个具有大局观的统帅指挥下,远征军以泰山压顶的强大威势扑面而来!
亚哥米一觉醒来,忽然发现四面八方都是远征军的兵马,自己已落入包围圈中,尤其以罗杰和文河为首的两个强大前锋组成的钳形攻势对他威胁最为巨大。
优势的军队,强悍精锐的士卒,执行力优越的将军群,再加上布局精确、思路明确、决心坚定的指挥,面对这样的对手,亚哥米感觉自己就像对方手中的棋子一般,产生了不可抗拒的无力感。虽然主力还没正式碰面,但在紫川秀的步步进逼和周密部署下,亚昆族军队已是进退维谷,士气低落。
这时候,虽然明知道后退只会让敌人乘胜追击,气焰更为嚣张,但亚哥米也是别无选择了。为避免全军覆没,他唯有下令全军后撤,向亚昆族首府“佛格罗兹比亚”撤退。在后撤道上,亚哥米下达集结令,命令所有亚昆族战士前来首府会合他,一同抵御人类的大军。
饬令广传四方,自然,也传到了远征军这里,紫川秀惋惜得直摇头。远征军还没入魔族国境,哥达汗已未雨绸缪的集结军队严阵以待了,相比之下,亚哥米的见识差得太远,该准备的时候没有做好准备,准备的时候又太迟了,这样仓促应战,反倒会带来更大的损失。
闲聊时,紫川秀向哥达汗问道:“陛下,若您处于亚哥米的位置,这时候您会怎么应对呢?”
哥昂族首脑一笑:“通常来说,我尽量不让自己身处这种局面。”
“假如,陛下,我是说假如。”
“假若我是亚哥米的话……”沉吟一下,哥达汗沉声说:“军事手段已无计可施了,这样,我会想方设法与您谈判,尽快达成协议;另一方面,为防止您在谈判桌上开出不能承受的高价,我也会向塞内亚族求援,以此来增加自己谈判的价码。”
“塞内亚族会支援亚哥米吗?毕竟这是一个曾经背叛过自己的部族啊!”
“会的。”哥达汗的语气十分肯定:“新任塞内亚族首领卡丹殿下是个有见识的人,她当然知道我们的目的是消灭塞内亚族。把亚昆族拖上与人类对垒的战车,起码,可以利用亚昆族消耗远征军的实力和锐气,对塞内亚族有百利而无一害,塞内亚族绝对愿意援助亚昆族。但站在亚昆族的角度来说,最佳的选择并非是与塞内亚族联手对抗人类,而是做出一个与塞内亚联盟的强硬姿态,然后借此逼迫大人您在谈判桌上让步,最终达成妥协。”
思索了一阵,紫川秀缓缓说:“陛下,我很庆幸,选择您作为我的盟友而不是敌人。”
“哪里,这是我的幸运才对。”哥达汗笑容可掬:“大人,若是可以的话,我想为亚昆族求个情。当年大家同殿为臣,又一同反对卡特陛下,他对人类毕竟也是有点功劳的。”
紫川秀扬起眉毛:“哦,你想我们停战?”
他脸上掠过一丝不悦。名义上,哥达汗是王国的皇帝,但二人都清楚,他的真实身份不过是一个依附远东的藩属首领而已。一般小事可以给他面子,但哥达汗若想干涉远征军的核心决策,那他也未免太冒失了。
哥达汗立即解释道:“依亚哥米的性格,亚昆族主力还没被完全击垮,他是不会甘心吃这个大亏的。而且亚昆族胆敢藐视大人您的威严,阻挠您的军威,不让他吃点苦头,其他部族万一也跟着效仿怎么办?”
“你的意思是?”
哥达汗凛然说:“必须给亚昆族一个终生难忘的教训,让所有人都看到,与紫川家作对的下场!但在严厉的惩罚之后,大人您又可以适度的展示您的宽容。能惩罚,也能宽恕,恩威并施,这才是王国统治者的宽宏态度,必将赢得万民归心!”
紫川秀暗暗好笑。哥达汗一副完全为自己着想的样子,其实他的想法自己大致也是有数的。王国四大部族中,塞内亚族注定要被消灭了,若亚昆族也被人类打残了,那战后的王国就只剩下蒙族与哥昂族两强对峙了,这样的局势是不利于哥昂族统治的。亚昆族与哥昂族历来交好,哥达汗与亚哥米当年又一同背叛魔神皇,两人交情不浅。若亚昆族能存活下来,那哥昂族就能联合他们对蒙族形成强势统治了。
想到哥达汗毕竟是自己一手扶持起来的魔族皇帝,若这点面子都不给他,那这个未来的魔族皇帝实在也混不下去了,紫川秀笑说:“那就按你说的办吧。”
击溃亚昆族军队的捷报比紫川秀预料的来得更早。
七八五年的四月中旬,紫川秀亲率远征军的中军营和指挥部抵达卡兹城时,担任前锋的第一兵团已发回战报:四月十二日凌晨,在距离佛格罗兹比亚约两百多里的郊野,文河所统率的东南第一骑兵军突然出现在后撤的亚昆族军队前方。人类骑兵以风火狂势猛击敌军,铁军贯穿敌阵。亚哥米仓惶应战,兵马散落大半。随后,罗杰统带的远东第一军也赶到,从后方对亚昆族猛攻。
当天中午时分,被前后夹击的亚昆族兵马全线溃败,兵马沿着道路散落,争先逃命。亚哥米本人带着残军败退往佛格罗兹比亚,但没能守住城池,又迅速被骑兵们和半兽人乘势夺取了城池,于是,亚哥米只好再次哭丧着脸逃往更远的达姆莱尔丹城了。
“远征军大破八万亚昆族主力!歼敌一万二千,俘虏两万一千人!占领亚昆族首府佛格罗兹比亚!”
大捷的消息传到,远征军司令部一片欢腾。这是自远征军进入魔族国境后的第一个大捷。战前,很多人担心,面对陌生的地理和恶劣的自然条件,对上本土作战的魔族守军,人类军队是否还能发挥战力?而在一次大型野战中击败魔族主力军,这将战前所有疑惑和担心一扫而空,军心士气都空前高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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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川秀一边忙着往国内报告喜讯,一边暗暗埋怨。文河下手也太重了,这样自己就有点难跟哥达汗交代了,先前已经答应他对亚昆族手下留情的,但看文河的打法,追击溃军都追出近百里,连亚哥米本人都差点做了俘虏,实在很难说是“留情”了。想到怎么对哥达汗通报这个“捷报”,紫川秀都感到难以启齿了。
结果,反倒是哥达汗跑过来向紫川秀说:“秀川大人,听说贵部在佛格罗兹比亚城郊大败亚哥米的主力军,恭喜了!”
紫川秀连忙说:“同喜!我也是才知道这个消息,正打算要向陛下您通报呢!”
哥达汗苦笑道:“大人,有个事想拜托您。”
“陛下您请说。”
“能否以后请您不要再称呼我陛下呢?”
紫川秀一愣。他迟疑道:“这个称呼,有什么不妥吗?消灭了塞内亚族后,您就是王国的皇帝了,我称您为陛下是很正常的。”
“现在我毕竟还没登基。即使我登了基,我这个皇帝……”哥达汗笑笑,笑容里带有看透人生的豁达:“你我都明白是怎么回事。那些愚民称呼我倒没什么,但大人您也这样叫我……我知道,大人您没恶意,但总让我想起了先皇卡特陛下,我觉得像被讽刺似的。”
紫川秀默默看着哥达汗好一阵,才慢慢点头:“抱歉,是我思虑不周。您觉得怎么称呼合适呢?”
“若大人您能称我为公爵或者爵爷,那我将很感激您了。”
“既然爵爷您这么要求了,那就如您所愿吧,只是好像有点不恭敬罢了。”
“无妨。”哥达汗微笑着说:“你我之间,就不必那么多客套了。”
接下来,哥达汗果然为亚昆族求情了:“大人,在您强势的大军面前,亚昆族已经尝到了苦头,他们愿意付出代价了,您能否宽恕他的愚昧呢?”
“是亚哥米托您来说的吗?”
“是的。”哥达汗并没有隐瞒:“战败后,亚哥米终于醒悟了。亚昆族愿意按照您的吩咐全面开放领地,接纳远征军进入。”
“若在开战前亚哥米能做出这样的让步,我会很感谢他。但现在,我军已对亚昆族开战且取得了相当的战果,我军将士也付出了伤亡的代价。若亚哥米想停战的话,那就请他表现出更大的诚意吧。”
哥达汗笑了,他当然明白,所谓的“更大的诚意”指的是什么:“当然,远征军遭到了损失,亚昆族愿意补偿。亚哥米托我向大人说了,他愿意赔偿您军费一百万两金子。”
紫川秀手轻轻一震。一百万两金子,若拿到内地去,那就相当于近六千万紫川家银币了。想不到亚昆族竟如此阔绰。
他摇头:“区区一百万就想打发我们,亚哥米未免也太瞧不起人了。”
哥达汗牙痛般脸露苦色,他可是太了解这个紫川秀了。虽然他号称光明王,但所作所为没一件跟光明磊落搭边的,尤其是他敲竹竿的手段,那简直是黑得不像话。
经过一番讨价还价,二人达成协议,除了开放领地外,亚昆族还必须赔偿紫川家三百万两金子充当军费——三百万两黄金,这即使对领地内有金矿的亚昆族也是个可怕的数目了。
哥达汗负责去说服亚哥米接受这个条件并尽快交纳赔款,而紫川秀必须约束部下的军队,不能在亚昆族领地里滥杀施暴——关于滥杀的定义到底是什么,紫川秀和哥达汗并没有详谈。在紫川秀看来,若是下令士兵在这个民风强悍的国度不得伤害当地居民,那就简直等于束缚了手脚命令他们自杀一般。而哥达汗倒也没有很强调得很严格,即使是魔族自家的军队,通过别部族领地想要秋毫无犯也是不可能的。他期望的,仅仅是紫川秀约束部下不要来个屠城就行了。
将亚哥米痛殴一顿打得他服帖求饶以后,远征军继续向魔神堡挺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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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集 第五章 罗杰失踪
七八五年四月下旬,紫川秀率领远征军主力抵达佛格罗兹比亚城,与驻扎在城里的前锋军群会合。当紫川秀抵达时,发生了一件很奇怪的事:作为前锋军副统帅的罗杰,竟然在佛格罗兹比亚城里失踪了!
前锋军团的参谋部没法说清他的去向,只知道他孤身外出一夜没回,紫川秀和林冰大为忧虑,担心是当地的魔族土著谋害了他。紫川秀尤为担心,因为罗杰是他一手带出来的爱将。他下令:“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若罗杰有什么不测,那整个佛格罗兹比亚的亚昆族土著都要给他殉葬了!”
远征军倾巢而出的大搜查,林冰派出了所有的宪兵在城里翻箱倒柜的搜查,闹腾了整整一天,最后一无所获。傍晚,当紫川秀和林冰垂头丧气的回到了司令部,都以为罗杰这番定是凶多吉少了,谁料到一进门便看到鼻青脸肿的罗杰正在狼吞虎咽的吃晚餐,把紫川秀带来的食品吃得干干净净,边吃边跟紫川秀打招呼:“大人,这么晚才回来啊!”
“你……你是从哪回来啊?怎么被打得这么惨?”
“大人,真是说来话长了!为了探知敌情,我昨晚出去视察魔族民情了,当我正与仰慕我天朝文明的本地土著进行和平友好的深入交流时,突然遭到了一伙心怀恶意的魔族暴徒袭击!虽然我十分英勇,但敌人实在是人多势众,更有先进武器助阵,那场激战打得当真惨烈。尽管有这么多种种不利,最后,我还是以大无畏的勇士精神击败了来敌,以辉煌战绩捍卫了远征军的尊严!唉,真是惊心动魄的经历啊!”
“喔喔,您真是辛苦了!”紫川秀回头没好气的吩咐林冰:“把这位勇士送禁闭室去!不给他吃东西,饿到他惨叫为止,省得他那么精力充沛跑出去跟人打架!”
“啊,大人!我这就惨叫了,啊……啊……”
事后,紫川秀才查清楚,原来是罗杰跑去跟当地的魔族姑娘勾勾搭搭,却被人家老公堵在床上了,紫川家的红衣旗本被几个魔族壮汉用大棍结结实实的痛打了一顿,打得鬼哭狼嚎,哭喊饶命,最后被装进麻袋里关了一天一夜。
“若不是大人您救援来得及时,我真要被那群恶棍们谋害了!他们竟敢谋害我远征军将领,藐视我家族军威,大人您要为我报仇啊!”抱着紫川秀大腿,罗杰泪水涟涟的说。
紫川秀板着脸:“紫川家的军威跟偷腥被揍的色狼扯不上什么关系。”
想到这家伙的风流勾当竟惊动了那么多人,紫川秀一怒下令将罗杰的禁闭期增加一周,而且顿顿只给他吃胡萝卜,当罗杰出来时,眼都红得跟兔子似的。
在佛格罗兹比亚停留期间,紫川秀的主要工作就是逼债,催亚哥米交三百万两金子的赔款。这个数目实在巨大,亚哥米就连自家衣服上的金纽扣也剥下来充数了,翻箱倒柜也只凑出了不到一百八十万两金子,缺口巨大,他不得不派出使者来见紫川秀,哀求减免赔款。
“大人,我们实在是连半克黄色的东西也找不到了,求求您宽宏大量,多少宽容些!”
紫川秀坚决无比:“减免是不可能的!”看到使者失望的神色,他口风一转:“不过亚昆族若是一时手头不便,暂缓支付倒也不是不行。不过你们要拿点抵押品出来。”
商议的结果是,亚昆族领地的金矿作为抵押品交给紫川秀,保证一年内支付余额的赔款,利息为百分之二十,超过一年则利息加增到百分之三十——亚哥米打着如意算盘,反正人类远征军不能在魔族境内久留,即使交金矿给他们,他们也没那个时间和工夫来开采,那剩下的赔款就等于可以赖掉了。
亚哥米主意打得不错,可惜的是,他弄错了对象。他不知道,自己面对的不但是紫川家首屈一指的青年名将,更是千年罕见的奸商。他打的这点小算盘,在紫川秀看来浅显得不值一提。紫川秀转手就把金矿一年使用权卖给了哥达汗,卖价一百五十万两金子——不像领地内有金矿出产的亚哥米,哥达汗族内的黄金存量并不多,倾其所有也只能掏出七十万两金子,但他答应登基后两年内会把余额付清。
紫川秀嗤之以鼻:“两年?两年后你都当魔族皇帝了!天下最难的事就是跟皇帝要债了,我又不傻!”
两人磨蹭了好久,最后紫川秀很勉为其难的退让了,允许哥达汗用族内的珍宝来充部份欠债。至于哥昂族的珍藏究竟作价多少——敲起算盘来,秀川大人精打细算得连那些百年字号当铺的朝奉都比不上,名贵毛皮论斤收购、首饰珠宝按麻袋收购、奇珍玉玩按块头收购、字画文物按废纸价收购,哥达汗被他磨得直想哭。
望着紫川秀在那里兴奋的讨价还价,哥达汗脱口而出:“大人,我跟紫川家高层没打过多少交道,也不认识你们的人。不过,我猜,在紫川家将领中,您该是个比较异类的人吧?”
“呃?什么意思?”
“没什么。”哥达汗苦笑,不停的摇头。要换了别的将领带领军队进攻王国,顶多也就烧杀掠夺几个城市,大不了就搞几次屠城吧。这吓不倒魔族的——再残暴的敌人王国也见过,天底下还有比魔族更残暴的生物吗?只有紫川秀,入境以来,仗没打上几场,钱财倒是搜刮了无数。对他来说,根本不存在神圣的东西,国仇家恨可以用钱财来顶债,命可以赎,屠城交钱也可以免死,甚至连魔族皇帝的位置也明码标价的出售。这场严肃惨烈的复仇反攻战被弄得像做买卖,这样一个人来指挥对王国的战争,真不知是王国的悲哀还是幸运了。
在佛格罗兹比亚城狠狠的敲了亚哥米一个大竹竿后,七八五年的五月初,远征军继续朝魔神堡挺进,一路途径达姆莱尔丹、门特西瓦斯特啊、米兹米格勒等地——魔族的这些地名总让紫川秀火冒三丈。
自从离开哥昂族的地头进入了亚昆族地头,军队就从开阔广袤的平原地带进入起伏突兀的山地了。不像内地和远东那种草木茂密、绿林葱葱的山林,这里的山地一看就符合穷山恶水的定义:寸草不生,恶石磷磷,险峰戳天,土地焦黑,再加上时常黑云密布的低沉天色,令人一见就觉得险恶无比。
官兵都议论,穷山恶水出刁民,魔族的水土如此险恶,难怪产出的魔族崽子这么可恶了。
自从进了魔族王国,对遭遇敌人大规模游击战争的恐惧就一直是紫川秀心头挥之不去的阴影,尤其看到这么险恶的地貌景况后,他的不安感就更加强烈了。斯特林当年在远东平乱时遭遇了无数的游击队和反抗军,魔族在侵略远东和内地时也遭遇了居民的拼死反抗,现在,人类远征军面临相同的处境,魔族强悍血腥的名声更胜于远东,入侵这个民风强悍的国度,一场可怕的游击战争将不可避免。
想像中,自己一入境,各路游击队、决死军、敢死队、山口组、童子军就该蜂拥而上,自己和部下们疲于招架,终日厮杀不断。为应付各地的反抗军和游击队,紫川秀都做好损失三万兵员的准备了。
但事情的发生令远征军高层集体大掉眼镜:自从进了魔族境内,除了亚哥米还做了一些抵抗外,民间根本没什么反应。魔族民众逆来顺受的驯服让紫川秀吃惊。远征军一声吆喝:“要粮食!”魔族土著们立即掏空了自家的最后一个米袋;远征军说:“要木材!”于是土著居民就乖乖的把自家的屋顶大梁拆下给远征军送去充当柴火;远征军说:“要劳力!”于是村长就挨家挨户的点人头凑出壮丁给远征军运粮草。
看到这情形,文河等人大受鼓舞,认为自己是有道伐无道,解民倒悬,所以正义之师得到万民拥护。但时间一长,紫川秀发现了,压根不是这么回事!并非因为魔族居民热爱和拥护远征军这支“正义的解放军队”,这纯粹只是魔族尊崇强权的传统特性在作怪罢了,魔族习惯于服从强者,当年的魔神皇强大,他们全都对魔神皇俯首听命;现在魔神皇被紫川家击垮了,远征军的铁骑和马刀压到了他们头上,于是他们又全对紫川家唯唯诺诺。
紫川秀实在搞不明白,那些绿色脑袋里究竟在想什么?人类军队正杀向他们首都,他们就那么心平气和,一点不在意?
“他们服从的只是强大,并非正义。偌大一个国家,当面临覆亡时,竟没有一个臣民起身为她而战,这当真是不可思议!”
魔族性情反覆无常,既对主君忠心耿耿,又叛逆无常,既残暴血腥、视死如归,同时又是懦弱如鼠、一触即散。这么多矛盾的性格都集中在一个种族身上,他们竟还没有精神分裂而死,真是不可思议。
一路行军,魔族境内道路比不得内地的道路平坦宽敞,多是坑坑洼洼的泥路,碰到雨季就变得泥泞不堪。因为远征军携带了大量的辎重,行军变得十分艰难。纵然没有遭到阻击拦截,但每天的前进速度也不过五六十里。
自从过了米兹米格勒,所经的地形又是一变,从山地变成了荒漠。在内地,人们常说魔族王国地广人稀,但亲身体会,紫川秀才明白这个国家荒凉到了何等地步。足足赶了四天路,在道上走了快三百里,不要说城市了,就一个小乡镇甚至连一个小寨子都见不到。
开始紫川秀还以为魔族在实行坚壁清野战术呢,但向导告诉他,这儿本来就是荒无人烟的,戈壁方圆数百公里内都无人居住。
荒草,孤道,一望无际的黄沙,令人窒息的死寂,扑面而来的风沙。生存,这个最基本的生命活动,在这片土地上都成了奢望。
时值初夏,但戈壁上的太阳已经十分猛烈,照得人晃不过眼来,连紫川秀本来白皙的脸色都被晒得黝黑粗糙了。早上不时刮起大风沙,远征军士兵们纷纷解下了笨重的铠甲,用外套捂住头脸,迎着风沙艰难前行。在很多地方,黄沙湮没了道路,人马必须在没脚深的沙窝里跋涉,只能走一步挨一步。队伍里,不时有装载辎重的马车轮子陷入沙坑里出不来的,那时就得出动整队士兵来合力推车,生拉硬拽的把车子弄出来,人马都累透了,汗流如雨。
在这种戈壁行军,最大的威胁是缺乏水源。因为天气炎热,体力消耗过大,随军携带的饮水只两天就被喝光了,队伍里一阵恐慌,紫川秀都做好宰杀骡马饮血的准备了。幸好军中有熟悉地理的哥昂族向导,他带领部队寻找到了戈壁中的清泉和水源,才使军队支撑下来。
紫川秀暗叫侥幸,幸好选择了与哥昂族合作。若没有他们带路,这恶劣的自然环境就把远征军整垮了。
五月十五日,中午,地平线上出现了一条蒙蒙的黑线。带着兴奋的神色,哥昂族向导跑来向紫川秀报告:“大人,我们已经走出戈壁无人区了!”
果然,在接下来的道路旁,已经可见郁郁葱葱的绿草和低矮的灌木林,虽然不多,但在连续看了几天荒芜单调的黄沙后,这丁点绿意却是让人分外感动,士兵们无不精神一振,连前进的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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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下午,远征军终于见到人烟。那是一老一少两个魔族牧民,他们赶着几只羊在道路边放牧。老头身上穿的粗布脏得都看不到本来颜色了,只勉强够围在腰间遮住下身,赤裸的上身露出了一排排肋骨。羊同样瘦得厉害,像是一队骷髅架子。兵马经过时,这一老一少不敢抬头,匍匐在地磕头,额头贴在地上不敢抬起。
几天来第一次碰到活人,紫川秀停了下来。
卫兵踢了一脚匍匐在地的魔族老头:“老头,抬起头!大人要问你话!”
老头抬起头,于是,紫川秀看到了一张苍老、憔悴而惊惶的脸,在他脸上的皱纹里藏满了泥沙和污垢。他高举双手,张开乌黑枯瘦得像树枝一般的手指,很快的说着什么,紫川秀只听懂了几个词:“老爷……可怜……都拿去……”
“你说什么?”
老头重复了一遍,他被吓得厉害,连话音都在哆嗦,紫川秀没听懂。
恰好,哥达汗在紫川秀身边,他告诉紫川秀:“大人,这是哥萨部落的人。”
“哥萨部落?”
“一个小部落,总共不到三万人。他们是依附亚昆族的游牧部落。老头说的是他们部落的方言,他在哀求。”
哥达汗充当了临时翻译,将老头的话译出:“军爷可怜,给俺留下一只母羊,一只母羊就够了!有了母羊,俺和孙子就能活下去!其他的,军爷都拿去好了!”
紫川秀问:“这是你孙子?你儿子呢?”
“军爷,他死了。”
“怎么死的?”
“他参加西征,被打死了。军爷,求求您,给俺留下一只母羊……只要一只母羊就够了,不然俺真的会被饿死的……”
听了哥达汗的翻译,将军们都露出了沉重的脸色,白川拿出手帕偷偷擦眼。望着那苦苦哀求的老头,骨瘦如柴的人和羊,黑乎乎像鸡爪一般的手指,一种许久未有的异样心情在紫川秀心头泛起。
紫川秀很想问这个老头,他为什么要留下一只母羊?等母羊生出羊羔,那要等很长的时间。在那段时间,他们靠吃沙子为生吗?
“我们走吧!”
离开时,紫川秀给那老头丢下两个蛋糕和一个银币,老头吃惊得眼睛都要从眼眶里突出来了——紫川秀并没有天真到认为几个钱币能改变这对爷孙的悲惨命运,但起码能保证他们的安全。三十万大军,难免没有几个心肠歹毒的家伙想拿几只瘦羊做一锅羊肉汤的。也许他们没有怜悯之心,但对一个司令官刚刚施舍过钱财的牧民,他们多少有点顾忌。
那老头直直的望着紫川秀,眼神闪烁,像是碰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有生以来的第一次,过境的军队不但没有掠夺,还施舍了他们。
“军爷,您……你给我钱?”
紫川秀自嘲的笑笑。老魔族,我不是神,能给的只有这么多了,你自求多福吧!
这时,白川做了一件事,紫川秀觉得,娘们就是这点不好,老是同情心泛滥,多少狗屁事都是她们惹出来的——她跑去扶起那个趴在地上没有出声的魔族少年,柔声问他:“你多大了啊?家在哪里啊?”
那魔族小孩猛然从地上爬起来,站得直直的,冲白川嚷了两句话,表情很愤怒。
大家都没听懂他说什么,但哥达汗的脸唰的白了。
看大家听不懂,那小孩又嚷了一次,这次他是用塞内亚语说的,字正腔圆,清晰无比:“异族人!你们以为,真的把王国征服了?于是,你们有资格来怜悯我们了?”
就像一道闪电突然打在头顶,紫川秀整个人愣住了。
东征开始以来,无数魔族的大城大寨不战而降,王国昔日骄傲的猛将跪倒在自己面前。蒙汗低声下气到远征军中乞求受降;亚哥米脸面丧尽的求和,卖掉了家里最后一把银调羹来凑赔偿;就连至高无上的皇帝宝座,自己都能像块骨头似的丢给了哥达汗,换来的是他对自己鞍前马后的殷勤服侍。
没想到,在这个穷山僻野的戈壁,自己竟会碰到了这样的人,一个衣不遮体、食不果腹的魔族少年,瘦骨嶙峋,虚弱不堪!就是这样一个人,他竟敢对自己喊道:“你们以为,真的把王国征服了?”
延绵不绝的强大军队没有吓住他,穷困和饥饿没能压倒他,财物的施舍被他当成了侮辱——这还仅仅是个小孩啊!
这是怎样的一个民族啊!难道使他们屈服的唯一办法,就是把他们全部杀光吗?
狂风席卷黄沙吹过,道路边的灌木都在簌簌作响,沉寂中,紫川秀阴沉的望着那少年。
那少年站在原地与紫川秀对视,眼睛里带着恐惧,但目光并没有躲闪。
“小崽子,让你胡说八道!”哥达汗铁青着脸,咬牙切齿。还是第一次,这个温文尔雅的人露出那么可怕的表情。他大步的朝那对爷孙走去,杀气腾腾。
谁都看出哥达汗准备做什么了,老头吓得像泥一样瘫软在地上,嘴角直吐白沫。那少年虽然还在原地硬挺着,但身子明显有点颤抖,脚在发软。
哥达汗把剑从鞘里拔出来,利剑出鞘的清脆声音令人心寒。对着那小孩的脑袋,他斜斜举起了剑,很标准的一个斜劈准备动作,看不出,这个文质彬彬的哥昂族首领也有一身不俗的武艺。
像是所有的勇气都在刚才用光了,那小孩吓得一屁股坐倒在地上,紧紧抱住脑袋,紧闭着眼睛,却没有出声求饶。
“住手,爵爷。”这时候,唯一有能力阻止哥达汗的人也只有紫川秀了:“爵爷,没必要这样。他还是个小孩。”
哥达汗转过身,剑依然举着:“大人,塞内亚族余孽冥顽不化,竟敢当面顶撞您!这种人死有余辜,大人不必可怜他!”
“若杀了他,岂不是让世人耻笑我紫川秀连容一个小孩的度量都没有?”
哥达汗一愣,终于还是垂下手中的剑。他愤怒的瞪了那小孩一眼,收剑回鞘:“算你运气!”他蹬蹬的大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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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他怒气冲冲的背影,罗杰诧异道:“哥达汗今天这么大脾气?跟一个小毛孩,值得吗?”他不懂魔族语,刚才的交谈,他压根听不懂。
紫川秀淡淡道:“可能是被这小毛孩说出了他的心里话吧!”
他走过去,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这个小孩的眼睛,看着他那因为恐惧而缩小得像一根针似的瞳孔,紫川秀用塞内亚语清晰的说:“小孩,王国会不会被征服,你会亲眼看到的。如果你能活到老的话,那你可以跟你的孩子说,毁灭魔族王国的那个人,他曾饶了我一条活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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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集 第六章 神秘袭击
当天傍晚,军队在一处背靠河流的开阔地上宿营。走了一天,也因为白天碰到的事让他心神不宁,紫川秀感觉很是疲倦。他把巡营的工作交给林冰,自己把马卸了鞍,卫兵们给他张罗来些草叶,很简单的搭建了一个帐篷。
连晚饭都没吃,他就进去睡了。朦胧中,天黑下来了,也不知睡了多久,突然,外面传来一声短暂的尖叫,紧接着又是一声,叫声凄厉无比,惊得紫川秀立即从梦中跳了起来。
他从毯子里爬起来,喊道:“卫兵!”
萧林应声从外面冲进来,叫道:“大人,您也听到了吗?有人偷袭,您呆在帐篷里先不要出去,我让卫队先把中军围起来。”
萧林的动作很快,不到三分钟,外面已经传来密集的脚步声和铁器碰撞的清脆铿锵声,在篝火的映照下,手持武器的卫兵身影清晰的投在了帐篷上。
帐篷的门帘被掀开,林冰走进来。她清晰的报告说:“大人,我们遭到了袭击。”
“情况怎么样?”
“有两名哨兵被杀害——被切断了喉咙。敌人已逃跑了。德昆带着骑兵搜索追击,一定要把他们抓到。”
在这漆黑的夜晚,陌生的地形,出动骑兵存在风险。但林冰是今晚的值勤指挥官,既然骑兵已经派出去了,再调他们回来有点驳了林冰的面子。
紫川秀于是点头:“那我们出去走走吧,顺便巡营。”
出了帐篷,夜风吹拂,远处茫茫的西加山脉在夜幕中若隐若现。月亮在云朵后面露出脸来,月光白得像雪一般的洒在地上。远处,传来了蹄声和战马嘶鸣的声音,那是骑兵部队出动的喧嚣。
带着林冰,紫川秀巡查了远东三师、远东七师和中军营。巡查的结果让紫川秀还是满意的,各部队的值勤哨兵部队警觉都很高,远远就能发现紫川秀一行人的身影,先行喝问,各处营地也按规定设置了围栏和暗桩,部队没被刚才的惨叫惊扰了,依然在熟睡中。
紫川秀看了很满意。在视察中军营时,他对林冰说:“守卫得还是很严密的,那些毛贼也是看到我军无懈可击,所以仓惶逃走吧?虽然我们一直没遭到袭击,但还是不可疏忽大意了,过了无人区,我们离塞内亚人就近了很多,他们不像亚昆族或者哥昂族那么好对付,这是一个拥有战斗传统的强悍部族,每个人生来就是战士,哪怕是妇孺我们也不可以掉以轻心。”
“大人您说得很对,我已下令……”
林冰话没说完,只听到一声惨叫:“啊——”
众人齐齐脸上变色:不同于刚才远处传来的惨叫声,这次的惨叫就是在中军营内传出的!
卫兵们抽出兵器,团团围住了紫川秀和林冰,萧林喝道:“敌人就在中军营内!警戒,保护大人!”
被这次惨叫惊动,中军营各处的营帐中也起了骚动。士兵们纷纷从营帐内探头探脑出来张望,到处都响起了呼叫声:“怎么回事?刚才有人惨叫!”
“谁在喊?怎么了?”
眼看涌出帐篷的士兵越来越多,越来越混乱,虽然明知敌人就藏身在中军营内,但这般混乱也无法缉查,众人都慌了手脚。
林冰喝道:“慌什么?回自己营帐去!各部队长官清点本部人数报告!敌人不多,我们不要慌了手脚!巡营宪兵队,立即出动!”一气吼完,她才记起有更高级的指挥官在场,低头对紫川秀道歉:“大人,下官擅作主张了!”
“林长官,不必客气。阁下是今晚的宿营指挥官,这本来就是您职权范围。您只管处置就是了。”
这时,巡营宪兵已经出动了。黑色斗篷的宪兵顶着白色的头盔,手持明晃晃的火把和轻便弓弩、刀剑等近身战斗兵器从各处涌出,迅速的朝着惨叫响起的营区包抄而去,大队人从紫川秀身边急速的经过,除了嗖嗖的密集脚步声外,再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宪兵们将营帐一个个的包围、搜查。行动中,不时响起了低声的喝令声,军官们逐一查看各处营帐、拿着名册低声点名,营帐里不时传出压抑的回应声:“到!”“到!”“到!”盘查进行得很顺利。
林冰对紫川秀说:“大人,敌人不知如何潜入了我营中,请大人回去坐镇指挥全局。搜索前线就交给我们好了,有进展下官会第一时间向大人您禀报。”
知道林冰是嫌自己在场碍手碍脚,还要花费精力保护自己,紫川秀点头:“若是可能,请留一个活口。我想知道他们的来历。”
“明白,大人您放心就是。”
“那就拜托了,辛苦林长官您了。”
林冰微微一躬身,紫川秀点头致意,转身欲行,突然,远处传来了砰的一声响。两人同时循声望去,只见持着轻便弩的宪兵们迅速的从四面八方汇集过来,团团围住了靠近篝火堆旁的一个帐篷,神情紧张。
“怎么回事?”
“大人,这个帐篷有些不妥,点名没人回答!”
林冰朝被包围的帐篷走去,走了两步,她停下脚步,微微抽动鼻子,皱起了眉头:“血腥味,很浓。”
不止她,紫川秀也感觉到了,越靠近帐篷,隐隐约约的血腥味越来越强烈,最后竟变得刺鼻了。他和林冰交换个眼神,心中警惕,这么浓烈的血腥味,非得有大量鲜血流出。
林冰神色凝重:“大人,我过去料理一下,您在这等着。”
紫川秀也想过去,但萧林却早已挡在他身前,沉声说:“大人,那边就交给宪兵好了,林长官能处理好的。”
“萧林,你快让开!不然……”
“大人,您的职责是指挥军队,不是与魔族拼刺刀!”没等紫川秀说话,萧林一口打断了他,语气坚定无比。这一刻,他的口气和神态竟是如此酷似前任,让紫川秀产生了错觉,以为是古雷复活了!他整个人愣在了当场。
这时候,林冰已走近被宪兵包围的帐篷,喝道:“这是哪个部队的帐篷?里面睡的是谁?”
值勤军官跑过来:“大人,这是中军的驻地。里面睡的是骑兵团第七小队的五名士兵。”
“命令他们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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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已经叫过了,但……”
“再叫一次!”
“是!第七小队全员,立即出来集中!”
回答这个命令的是沉默,帐篷里没有一个人出来。
林冰走近两步,举起了一只手,沉声道:“我是林冰!第七小队的士兵,你们是否还活着?还活着的人,请出声?”
一分钟过去了,两分钟过去了,帐篷保持死一般的沉寂,黑黝黝的门口敞开着,却没有任何声音传出来。
“还活着的人,请出声?”
林冰伫立在原地,一只手举着,身形凝固得像一尊雕塑。谁也没有说话,无数双眼睛都在注视着那顶帐篷,空气紧张得要凝固了似的。
良久,始终没有人回答。
林冰无声的叹口气,她猛然挥下了手,宪兵们同时射出了手中的弩弓,乱箭密集的穿透了帐篷的帆布射了进去。几乎在同时,尖利的惨叫撕裂夜空,一个黑影猛然撕裂了帆布从帐篷里扑了出来,迅如闪电般扑到了最近的一个宪兵身上,将他扑倒在地,紧接着是一声短促的凄厉惨叫,给人惨绝人寰的感觉!
事发仓促,宪兵们手持着轻便弩,却因为顾忌同伴的性命不敢发射。拿着刀剑的宪兵站在外围,一时还过不来。这时,只有离得最近的林冰做出了反应。她闪电般拔出腰间的佩剑,跃身而上,朝着那个黑影猛刺而去,动作迅速利索,丝毫不比男子逊色。
嗤的一声轻响,利剑刺入了肉体,又是一声低沉的惨叫,黑影从那个被扑倒的宪兵身上急速的跳开。紫川秀想上前去看清楚,但萧林死死拉住了他:“大人,不要上去!交给林长官就行了!”
“你放手!”
紫川秀猛然把他推开,就在他面前,出现了令人震惊的一幕。那个倒地的宪兵,已被咬断了喉咙,殷红的血正在不停的往外流。他已喊不出声来了,只能痛苦的捂住自己的喉咙发出低声咕咕的惨叫。
这种伤势已经不必喊军医了,旁边的一个宪兵脸露痛苦之色:“兄弟,走好了!”他从腰间抽出了匕首,狠狠刺入了这个受伤士兵的心脏,解决了他的痛苦。
这本来是极惊心动魄的一幕,这时候,谁也顾不上他了,大家的注意力全都被那个“黑影”吸引住了。
站在众人面前的,是一种从没见过的生物。以前,紫川秀以为天下最丑陋的生物莫过于魔族了。但今晚,这个看法被推翻了。眼前的动物跟狼一般大小,但绝不是狼!它有着狼一般的头颅,却有跟猿猴一般的身躯,四肢着地行走,手指边缘的利爪寒光闪闪。它的躯体和四肢长满了黑色的毛发,嘴像狼一般凸起,有着尖锐的凸出嘴边的利牙,嘴边正不断的淌着血,咯咯的咬着什么东西,那声音令人毛骨悚然。
面对人类的重重包围,怪物的眼睛里泛着残酷的绿光,它后腿半屈蹲着,身躯绷得紧紧的,就像一把绷紧的弓似的,蓄势待发,保持着随时可能跃起的姿势,冷冷的望着众人。
一时间,被那绿色眼珠子放射的凶光慑住了,没有一个人能发出声来。士兵们僵硬着身体站在原地,紧紧的捏着手中的武器。
良久,才有人发出呻吟般的惊叹:“这是什么东西?是魔族,还是野兽?”
没有人能回答他,但总算把大伙惊醒了。不等林冰的第二次命令,宪兵们纷纷朝着那怪物发射弩箭。那怪物动作十分敏捷,在箭雨中前窜后闪,躲过了开始的第一轮箭,紧接着,它飞身一跃,朝包围它的人墙飞身扑来,快得就像一团影子。
人群中起了一阵惊呼,这个家伙动作太快了,若让它混进了士兵中,投鼠忌器不能发射弓箭,说不定真的会让它跑掉了。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银光刺破夜幕,林冰猛然把手中的短剑甩了出去,撞中了飞身扑来的怪物,怪物发出一声悲鸣,斜斜的摔倒在地上,它的腰部被林冰的短剑刺中了!
“快发射!放箭!”林冰急切的喊道。
雨点般的箭再次向怪物倾泻而去,被击伤以后,怪物失去了进退如电的可怕速度,只躲了两下就被射成了一只刺猬。
望着插满箭支的怪兽尸首,大家都有种像是在做梦的不真实感,好久都没有人出声说话,一种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全场。
过了好久,才有人呻吟般感叹一声:“这是什么怪物啊!”
事后清点,发现这怪物造成的杀戮还真不少。除了有两名在外围值勤的哨兵被咬死,半个第七小队的五名士兵都在睡梦中被它硬生生咬断了喉咙——这种怪物似乎很喜欢咬人喉咙——再加上那位殉职的宪兵,一共死了八个人。
八个士兵,就这样死在一头连名字都说不上的野兽手上。看到宪兵团递交的调查报告,紫川秀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那种怪物是什么,查清了吗?”
“还没有,大人。我们问过布兰将军了,他说上次进攻魔族王国时没见过这种动物。现在,宪兵本部将怪物命名为凶狼。”
“看来得找些本地人来问。请哥达汗来吧,让他看看凶狼的尸首,看是否能说出什么来。”
见到紫川秀时,哥达汗显得愁眉苦脸的。紫川秀招呼他:“怎样,爵爷,见到凶狼了吧?”
“凶狼?”哥达汗一愣:“那是什么?”
“呃?他们没带你看?那个被射死的怪物,昨晚杀了八个人,闹得我们不得安宁!现在,宪兵部把它命名为凶狼。”
哥达汗释然:“大人,我不知道你们为何将它叫做凶狼。不过在神族,我们都管它们叫血狼,是属于野蛮人的一种。”
“野蛮人?你们竟然管这种怪物叫做人?”
紫川秀盯着哥达汗看了半天,直把他看得手足无措:“爵爷,能说得更详细点吗?在王国,这种怪物很多吗?”
“多,多得成千上万。不过大人您不必担心,野蛮人一般被挡在东大荒国境外,在王国内部,它们很少。”
“野蛮人到底是怎样的一种生物?它是人,还是野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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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既是人,也是野兽。它有着野兽的体力和利爪,又有着近似人类的智力。除了生存本能外,它们能进行一些低级思考。麻烦的是,它们凶残好杀,爪牙锋利,嗜血如命……”
看紫川秀还是皱着眉头,哥达汗无奈的说:“大人,我知道,人类一般都管我们神族叫魔族,在你们印象中,魔族是怎样的?”
紫川秀犹豫一下,最后还是照实说了:“野蛮、残忍、血腥、强悍、愚蠢。”
哥达汗苦笑:“大人,您说话也太实在了点。大人,这么说吧,你们人类对我们神族的看法,就是我们神族对野蛮人的看法了。在国境外的东大荒草原上,游荡着成千上万的野蛮人,它们凶残强悍,好杀成性。为了防范它们,各部族都派出部队在东部国境线上驻守,阻止它们向神族腹地渗透。唯一庆幸的是,野蛮兽人们还没能形成部落或国家,它们只能单打独斗的与军队交战,所以边境部队还能对付它们。”
“那它们的战力如何呢?”
“大人,我听说,昨晚为了打死这个野蛮人死了八个士兵,这样您就可以估计它战力了。”
“但昨晚它是偷袭!我们的士兵都是睡觉中被咬死的,这样应该不能算吧?”
“偷袭它确实占了便宜。”哥达汗心平气和的说:“但大人,您得看看,为了杀一个野蛮人,当时您动用了上千的宪兵,而且都拿着最先进的轻便弩武器,而且还有您和林冰大人这样的高手在场坐镇——即使这样还是被它咬死了一个宪兵!
大人,您不妨想像,在公平条件下,一个小队二十名士兵在野外遭遇了一个野蛮人,结果会是怎样呢?有没有把握一定能将它杀死呢?”
想到那进退如电的可怕身影,紫川秀打了个寒战。那么快的速度,若不是昨晚被团团围住,真有可能让它跑掉了。
紫川秀正在思考着,哥达汗又抛来一个重型炸弹:“而且,野蛮人并非只有血狼一种,还有很多其他种类。有的野蛮人擅长坚甲硬皮,力大无穷;有的野蛮人擅长近身打斗,敏捷如电,爪牙锋利如刀;又有的野蛮人全身都是刺,能如弓箭一般发射。为防范这些怪物,王国的东大荒国境守备队每年都要损员不少。虽然那里有肥沃的土地,但却无人敢去耕种。”
“野蛮人再强也不过是单枪匹马而已。贵国军力强大,为何不主动出击,一劳永逸的将它们铲除?”
“铲除?”哥达汗再次苦笑:“大人,我们只求野蛮人不来铲除我们就好了!历史上有名的黄金汗,曾决心要彻底消灭野蛮人这个边患。他发出了号召,各部族也积极响应,各族共组建了五十万大军,从国境线上向东推进,足足杀了几万野蛮人,但面前还是有源源不绝的新怪兽出现,清剿队伍的伤亡越来越大。
更可怕的是,大军越深入东大荒草原,遭遇的野蛮人越来越强,甚至出现了一些从没遇过的怪物,它们强悍到了变态的地步,一个超阶野蛮人就能将整队整团的神族战士杀死,战况惨不忍睹。前进不到五百公里,清剿队就因为伤亡过大无力前进了,只好回头,但明明被清理干净的来路,回去时不知从哪又冒出了无数的野蛮人,只得又一路厮杀回去。
那次出兵时的五十万神族军队,能回到国内的不到三十万,而且大多伤残。从那以后,神族皇帝就再也没动过向东大荒开疆拓土的念头了。
大人,为什么神族那么渴望征服西川大陆呢?我们环境恶劣,耕地少,山丘多,自然灾害频繁,常常吃不饱,这确实是事实。但这还不足以让大伙如此卖命的去打仗,毕竟好死不如赖活着嘛。但东大荒还有这么一群凶神恶刹,我们连想赖活都不成!
我们也怕了,盼着能和人类一样,躲到古奇山以西,离东大荒的那群瘟神远远的。神族经常发动对人类的战争,那也是被野蛮人逼出来的。”
哥达汗说了长长一段,抓住他停顿的机会,紫川秀连忙问:“爵爷,照您说的,野蛮人通常只出现在国境外的东大荒草原上,但我们距离东大荒还远,怎么就在这里碰到了野蛮人?”
“大人,我也觉得奇怪,照理来说,野蛮人不应出现在这里,这里离东大荒的国境线足有上千里,中间还隔着魔神堡和国境卫队,野蛮人没理由能长驱直入到这种地步,除非……”
哥达汗踌躇着,紫川秀望着他,两人转着同一个念头,眼神里渐渐出现了恐惧之色。
哥达汗颤声问:“塞内亚族真的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难说,灭族关头,还有什么事是塞内亚人不敢做的?”
“卡丹的胆子也太大了,把这些凶徒放进来!半个王国都处于野蛮人的觅食范围,王国东部地区的子民这一下要遭殃了!”哥达汗连连叹气:“这是一场大浩劫,大人,不光我们神族,连你们人类也要被牵连进来的!”
哥达汗的预言很快的实现了,接下来几天的行军里,远征军的斥候接连不断的碰到了野蛮人的袭击,有的部队将野蛮人杀掉了,拖着千奇百怪的尸首回来请功;有的却失手了,士兵死伤了,又没能把对方抓住,部队长只好灰溜溜的回来报告说遭到了奇特生物的袭击,然后被军法处请去关小黑屋,然后又得给情报局写上一大堆的汇报材料。
情报局向紫川秀做报告说,目前出现的野蛮人主要有几种,一是像那晚出现的“凶狼”,这种怪物的可怕之处在于它闪电般的速度;二是“血鹰”——这是士兵们起的名字,紫川秀倒是觉得比哥达汗说的文绉绉的“鹏羽”顺口多了——这是一种长着巨大翅膀的怪鸟,嘴尖爪利,专门在空中俯冲而下偷袭,喜吃人脑髓,幸好皮倒不是很厚,用弓箭能射死它;三是一种像熊首猴身的怪物,这种怪物力气大,爪牙也很锋利,一下子就能抓破步兵身上的明光铠甲,幸好就是动作缓慢,轻便弩可以穿透它的外皮。
听了报告,紫川秀觉得,事情倒还不像哥达汗说的那么恐怖,野蛮人是很凶悍,但面对一支军队,面对成千上万射来的弩箭和长矛,它到底还是血肉之躯。
哥达汗嗤之以鼻:“大人,您慢慢等着看就是了。现在出现的都是些杂鱼,那些真正恐怖的怪物们还没冒头呢!”
除了野蛮人的出现,远征军还碰到另外一件事,迎着大军前进方向,本来人流稀少的道路忽然变得人头密集了。先头部队吓了一跳,以为塞内亚族大反击了,后来才发现,迎面而来的并非是魔族的军队,而是平民。成千上万的魔族平民挨家携口的朝西涌来,主要是老人、小孩和妇女,人潮之多,竟堵住了军队前进的去路。
“这是一次难民潮。”查看之后,哥达汗向紫川秀报告说:“跟我们预料的一样,卡丹放开了东大荒的边境,将边境上的守备队都调回来对付我们了,一直在草原上游荡的野蛮人现在都进来了!现在,魔神堡以东的居民都在向西逃难了。”
这种情况下,继续朝魔神堡前进将变得很危险了,紫川秀召集了将领们进行临时会议,商议大军下一步的行动。
因为事关重大,参加这次军务会议的不但有人类和半兽人的将领,远征军的魔族盟友哥昂族首领哥达汗也参加了会议,除此以外,归降紫川秀的魔族将领鲁帝和罗斯也得以参加会议。他们熟知王国情况,必要时可为将军们提供必要的情报。
会议一开始,紫川秀介绍了当前的局势。卡丹的这步棋走得太出人意料了,将领们都有些不知所措。
林冰摇头叹息,文河低头沉思,白川若有所思,方云和吴滨两个新加入紫川秀集团的青年将领自然也不敢第一个开口说话,只有罗杰在那大放厥辞:“真是******!”
他骂道:“当年怎么就没看出呢?卡丹这小姑娘看似斯斯文文的,但实在带种!有魄力,够恶毒!她这手,跟帝林老大一把火烧掉帝都有得比!”
顿时,像是席间一半人都感冒了,咳嗽声不断。帝林,紫川家的监察总长,抗魔族战争中捍卫帝都的名将之星,如今他负责追剿清查在卫圣战争中投靠魔族的叛国份子,一言便可决定数千人生死。这样权势熏天的人物,罗杰居然拿他跟塞内亚族的酋长对比,居然还给了他个评论:“恶毒!”——这也实在胆大包天了吧!
紫川秀问:“罗杰,你有什么看法呢?”
“大人,太复杂的事我也搞不懂,你说打谁,我们就把他收拾了!不过,我觉得,卡丹那妞是在吓唬我们哪!她在赌我们没胆量过去收拾他们!
大人,我就不信这个邪了!什么野蛮人,带着四十万大军的魔神皇卡特都被我们打趴了,难道那些妖魔鬼怪就不是血肉之躯?一刀砍下去,万箭齐放,什么野蛮人都要死挂了!魔神堡还是东大荒,全挡不住我们的大军!”
罗杰说得豪气十足,边说边用力拍着桌子,砰砰作响。
白川瞟他一眼,冷冷说:“拍坏了桌子,下个月要从你的薪水里扣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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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还豪迈的宣称要踏平魔神堡荡尽东大荒的好汉立即委顿了下来,罗杰假笑得眼睛都睁不开了,恬着脸凑过去:“何必呢,咱们关系那么好,说扣钱的话实在太伤感情了……”
“把你的臭脸离我远点!”
紫川秀问哥达汗:“卡丹这样做,就不怕野蛮人先把塞内亚族收拾了?他们离东大荒比我们更近,受到的侵害应该更大。”
哥达汗还在沉吟,鲁帝却先开口了:“大人,我以前在塞内亚军中,这事,我是知道一点内情的。”
说着,鲁帝却自己住了口,很有份量的顾盼左右,炯炯目光望着众人,那皱着眉头的深沉表情,那苦苦思索的忧郁眼神,单手托着下巴沉思的优雅姿势,还有那深谋远虑的炯炯目光——这一切无不在表明,我们鲁帝大人并非一般人物!他,知识广博,深通韬略,熟知王国内情,更曾担任王国军队的高级将领,天上的事,他知道一半,王国的事,他全知道!他是如传说中的智者和贤人一般伟大的人物,现在,你们有福气了,他老人家大发慈悲,愿意给你们愚昧无知的芸芸众生指点迷津。你们赶紧虚心的向他老人家恳求指点吧!态度要恳切,再恳切点……
来来,快来向我请教吧!
帐篷里众将哪个不是狡猾得成了精的人物,笑吟吟的望着鲁帝在那做派,却没一个人肯出声帮他凑趣。
罗杰打个呵欠:“呵,昨晚吃的饭好差。菜好像都坏了?”
明羽:“这么远路运来,坏是正常的。”
鲁帝:“咳咳!”
林冰:“大人,军法部报告,违纪行为多起来了。文河,你别笑!你的部队纪律最差!你要督促他们,不然别怪我不给情面!”
文河:“大人,您别听林冰胡说,我的部下很守规矩的。”
“还狡辩!上次抢女人的事就是你部下干的!”
鲁帝:“咳咳咳咳!”
紫川秀:“林冰,上次那事我也知道一点因由,事出有因的,祢就别怪文河了。不过文河,我们孤军深入敌境,没了纪律就成一盘散沙,你也别太松弛了。”
鲁帝:“咳咳咳咳咳……”
紫川秀不耐烦的说:“鲁帝,你感冒了吗?感冒就出去咳吧,这里人多。”
“这个,这个,大人,我有点看法想说……”
紫川秀忍住笑:“有屁就快放,大家都很忙的。”
鲁帝不停的擦汗:“是是……在皇权战争中侥幸得胜成为黄金族之前,塞内亚族本来就是捍卫东部边境的战斗部族,塞内亚士兵都受过对付野蛮人的专门训练。跟野蛮人打了上千年的仗,这都成了我们的本能反应了。听说那晚为抓一头凶狼动用上千人还死了八个,我倒觉得大可不必。换我去的话,闭着眼睛都能把那头凶狼活抓了!”
经紫川秀翻译后,鲁帝的话引起了一阵轻微的轰动。
“鲁帝的意思,我大致明白了。”紫川秀说:“诸位大人,我们很怕野蛮人,因为我们不了解这些怪物;但对于经常和野蛮人战斗的塞内亚族来说,这算不了什么,无非战场从东大荒换到了魔神堡周边。鲁帝,你是这个意思吧?”
用蹩脚的人类语,鲁帝结结巴巴的说:“正是,大人。我猜卡丹打的是这个主意:把塞内亚族主力集结在魔神堡等着我们攻城。魔神堡号称大陆第一坚城,他们有城墙保护,野蛮人对他们的伤害不大,但我围城的大军却是必须宿营在野地里的,在与塞内亚主力决战之前,我军必须忍受野蛮人无休止的骚扰和攻击,而卡丹则可以逸待劳的呆在城里,等待我军战力和士气都被野蛮人消耗到最低点时候出城与我军决战。那时,我军的处境就相当危险了。”
尽管也是出身塞内亚的魔族高官和贵族,但鲁帝一口一个“我军”说得顺口无比,俨然以正宗紫川军将领自居,在座的将领们无不莞尔。
鲁帝虽然滑稽,但作为熟知魔族内情的老资格将领,他的话却是不可轻忽的。与文河交头接耳一番后,远征军的第二号人物林冰点头道:“鲁帝阁下说的有道理,情况确实可能如他所说,卡丹在打着以逸待劳的主意。”
众人全都阴沉着脸,大家都在转着同一个念头:“若卡丹真的将塞内亚族主力全部缩回魔神堡,我军不得不陷入攻城战中,面对大陆第一坚城,我们真的有把握能拿下魔神堡吗?”
紫川秀望向白川:“塞内亚族的残余兵力有多少,远东军情局有什么情报吗?”
对于这个问题早有准备,白川不用看笔记本就能侃侃而谈了:“大人,塞内亚族到底还有多少军队,谁也没法说清楚。远东军情局也只能依靠情报来推测出一个大概数字罢了,但估计相差不会太远。”
“祢说吧。”
“遵命!大人,当塞内亚族惨败而归时,卡丹和云浅雪带领以羽林军和第十七军为基本部队的残兵集团,被我各路大军一路追击,伤亡十分惨重。在进入王国边境时,其总兵力不会超过七万人,然而这七万军队中,伤残之兵就占了小半,能用之兵不会超过五万。当卡丹和云浅雪夫妇回到国内,为防备我军的反攻,他们肯定重新招募兵马组建新军的。但在卫圣战争的最后时期,为了组建十七和十八军,塞内亚已经发布过两次征召令了,他们已是磬尽国内男丁,新招募的部队不超过十万人,而且兵员素质不会高。
值得担忧的从东大荒边境抽调回来的边境守备队。塞内亚族的边境守备队日夜与野蛮人作战,战斗经验丰富,是一支难缠的精锐之师。但幸好,这支部队在卫圣战争后期已经被卡顿亲王多次抽调骨干精锐到人类前线上被消灭了,剩余的人不多,只有三万余人。
另外,还有一些至今还依附在塞内亚族周边的小部族,估计他们也会出兵帮助塞内亚人,但他们实力有限,能出动兵力不会超过两三万人,其战力和士气也与塞内亚兵相差甚远。”
紫川秀拿纸笔粗粗计算了一下,皱起了眉头:“白川,若按祢的计算,我们到时就有可能一边跟野蛮人打仗,一边围攻有近二十万塞内亚军据守的大陆第一坚城?”
白川点头:“这是最极端的可能了,情况未必会那么坏。”
“未必?”紫川秀笑笑道:“我当兵打仗十五年,什么也没学到,唯一学到的是知道事情可能有多坏,它就必然会变得这么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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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集 第七章 野蛮人兽
会议开了三个小时,将军们基本上赞同鲁帝的观点,认为卡丹在魔神堡集结了军队等着人类跳进去这个陷阱。但如何破解这个陷阱,大伙却是苦无良策。
解决的办法不是没有,撤退就可以了,但谁也不敢提议——家族以倾国之力支持,将最精锐的部队派出,举国民众勒紧裤带省出口粮供应远征军,从元老会一直到最底层平民都在苦苦期盼,盼着远征军能给塞内亚人来个报仇雪恨。结果呢?连魔神堡的城墙都没能看到,远征军就被几个半人半兽的怪物吓得灰溜溜跑了回去,怎么跟国人交代?
“统领大人,诸位长官。”新加入紫川秀集团的方云红衣旗本咳嗽一声:“诸位大人,你们的官衔和职务都比我高,有些话你们可能不好开口的,那就让我来说吧。”
这个圆脸带笑的军官环视四周:“如果我军遭到了塞内亚族的顽强狙击,经过艰难苦战,在杀伤大批塞内亚军队后我们也有了不小的伤亡,不得不撤退,谁都没理由责难我们,民众会给予归国的将士们鲜花美女夹道欢迎,军务处和元老会也会体谅我们的处境,若是运气好,搞不好我们还能拿个勋章呢。
但现在,我军兵力完好,武器精良,粮食供应也充足。王国的四大部族,一个是我们的盟军,一个被我们击败,蒙族顶多是保持中立,唯一的敌人是塞内亚人,我们根本没有撤退的理由。”
“野蛮人呢?”
“从哥达汗陛下和,呃,这位鲁帝将军口中,我们知道了野蛮人的可怕。但国内不知道啊,他们只知道我们是被一群野兽吓跑的。”方云把手一摊:“若这样回去,诸位的下场怎样我不知道,反正,我是不会很妙的。”
文河、吴滨等几个从内地调入远征军的将军们交换个眼神,都是一副愁眉苦脸样子。他们都是紫川家的高级军官,多少知道点内情。这次远征,不单有对魔族报复的目的在,紫川参星也希望能借这次征服魔族的功勋趁机称帝。若远征军就这样铩羽而归的话,让家族为远征的巨大投入打了水漂,更让总长称帝的打算落了空,紫川参星肯定要暴跳如雷的。
紫川秀坐拥重兵在远东自成一系,总长在帝都把拐杖敲得天响他也不怕;远东军嫡系的将领如白川、罗杰、林冰等人有紫川秀庇护,也不会有事。唯一倒霉的只有他们这群内地出身的将领了,总长一怒之下,他们不但前途无望,恐怕还得因“畏敌如虎,有堕军威”的罪名受审判,怕连性命都保不住了。
紫川秀点头,又问:“还有谁有意见的?”
他连续问了两次,但回应他的,唯有一片沉默。
紫川秀一个个的望过众将,将军们也一个个望着他,大伙眼瞪眼足足有半分钟。紫川秀突然明白他们的难处了:提议后撤,回去要挨总长痛揍;但提议前进,将来远征军若是战败,提议的人肯定也没好果子吃。所以,大伙还是聪明的保持了沉默。
于是,紫川秀知道了,从这群肩头挂着亮晃晃肩章的畜牲们身上,自己什么意见也休想得到——当然,罗杰是例外的,不过这家伙的智力堪跟凶狼相当,他的意见无法作为参考。
“散会!”紫川秀失望的挥手:“林冰大人,请您留一下。”
会议结束,将领们纷纷离开会议室,林冰按照紫川秀的吩咐留了下来。紫川秀亲自动手给林冰倒茶。两人捧着热气腾腾的杯子不出声的对视,面目在冉冉升起的水雾中若隐若现。
“林长官,对您的远见卓识,我一向非常钦佩。我还记得,在击败古斯塔军团后,您给了我宝贵的意见,引导远东军——不,该说是整个紫川家,击败了魔族,挽救了人类文明。现在,我们再次碰到了难题,希望您能像那晚那样,再一次赠予我金玉良言,带领我们走出困境。您不必有顾忌,这里只有您我二人,没有人记录。您只负责提出意见,是否采纳,那是我的责任。”
林冰笑了:“大人,您以为我今天没有发言,是害怕担责任?”
紫川秀没有出声,只是以明亮的眼睛凝视着林冰。
林冰摇头笑笑:“其实,我倒没有方云那么多的心思。只是有些问题自己也没想通,当然也就不好出声影响大人您了。”
“您没想通?”
“是的。卡丹的动作很不自然,虽然鲁帝解释了,但我觉得还不足以解释卡丹的疯狂举动。其实局势并没有大人您想像的那么糟糕,我军是进退两难,但塞内亚族却是陷入了绝境。”
“怎么说呢?”
“我军大不了就退兵,卡丹虽然守住魔神堡,但魔神堡外的广袤国土和无数臣民,就统统扔给野蛮人当点心了?我军走后,她要如何收拾这个残局?应该有些原因,是我们不知道的。”
听着林冰说话,紫川秀顿感豁然开朗。今天讨论时,他总是感觉有点不妥,现在,心头那模糊不清的疑惑被林冰清晰的说出来了。
“有道理。但我还是奇怪,鲁帝没那个见识,我不奇怪;但哥达汗熟知王国情况,应该能看出,他怎么也不出声?”
“大人,哥达汗的立场和我们并不一致。现在,最担心我们突然撤军的,应该就是他了。他有所保留,并不奇怪。”
“为什么?”
“大人,您该想到的,为了争取未来的皇位,哥达汗可下了血本。他是王国的公爵,却全力以赴的与人类侵略军合作,那是足以让他和哥昂族身败名裂的巨大赌博,赌的就是您能顺利消灭塞内亚族,把哥昂族扶持上皇位。
“若您见势不妙撤军了,您一走了之,但哥昂族怎么办?背叛魔族与人类合作,甚至还想谋取黄金位,这足以让哥昂族成为魔族各部族恨之入骨的对象。只要您大军一撤,哥昂族肯定会受到各族的群起而攻。若不能消灭塞内亚族,哥昂族无法再在王国立足了!所以,哥达汗最怕的是你撤军离开,他怎还敢出声?他都恨不得把以前透露给我们的野蛮人情报统统收回,生怕把我们吓跑了!”
紫川秀恍然,拍掌笑道:“难怪,哥达汗今天都没开口!林长官,还是您看得比较透彻!”
林冰嫣然一笑,轻轻抿了口茶:“大人,我们毕竟占据了主动。要知道,卡丹比我们难受一百倍呢!情况不明时,以静制动是明智之举。”
按照林冰的提议,远征军停止了前进,就在亚昆族与塞内亚族交界处一个叫“瓦恩斯塔”的小城驻扎了下来。
瓦恩斯塔是个只有不到十万人口的小城,其居民主要是由亚昆族和塞内亚族构成。因为居民中有几乎半数人是属于塞内亚族人,比起前面经过的城镇,瓦恩斯塔城居民对待远征军的态度尤为恶劣。
当然,顾忌远征军雪亮的马刀和坚固的铠甲,魔族土著也没胆量发动大规模暴动来反抗占领军,但也没给人类好脸色看,时常有些魔族小孩从街头巷尾朝远征军的巡逻队丢石头,也常有报告说远征军士兵在哪个巷子里遭闷棍打死了。
这样的报告多起来了,紫川秀和众将都不厌其烦。双方语言不通,风俗不同,当地居民也不配合,根本无法追查凶手。最后,紫川秀干脆下令:“既然他们不肯跟我们好好相处,那我们也没必要勉强了!把所有的魔族土著从瓦恩斯塔城赶出去!”
一夜之间,把那些哭哭啼啼的魔族土著从城里赶出去,街上再见不到任何一个魔族,大伙顿时觉得世界清净,胸怀大敞。懒得管魔族土著围在城市周边哭喊涕号不停,紫川秀只是下令关上城门,不放一个魔族土著进来,让他们在野外跟野蛮人谈心吧!
看着人类军有在瓦恩斯塔长期驻扎的趋势,亚哥米坐不住了。他是恨不得这些瘟神趁早离开自己领地的,不管人类跟塞内亚族打得胜负如何,只要不牵扯到亚昆族就好。但瞧紫川秀的架势,很有想把瓦恩斯塔经营成一个驻军要塞的样子了。
这群瘟神居然想赖着不走了!
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讲道理,这是放诸于四海而皆准的真理,不分人类或魔族。现在远征军兵强马壮,动粗,亚昆族是打不赢的,亚哥米唯一的指望是紫川秀能讲道理遵守和约,毕竟自己是交了三百万两金子保护费的。
亚哥米派使者来跟远征军交涉,结果只得到了一些含糊不清的答复:“鉴于王国目前局势,我军觉得有必要在瓦恩斯塔驻军。但由于当地土著居民对我军的不友好态度,所以我军不得不做出了一些令人遗憾的举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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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们是有盟约的,我们交了三百万两金子!”
“当然,我们很高兴的告诉尊敬的族长大人,因为考虑了远征军和亚昆族之间的友好关系,我军的肃清行动十分文明和克制,在行动中死亡的土著数量很少,不到千人。受伤的更是寥寥无几。我们肃清了足足十万土著,只有不到一万人被打断大腿和肋骨,这是十分了不起的成就了,亚哥米爵爷就不用感谢我们了!”
紫川秀强词夺理,亚哥米苦闷得想吐血。他唯一能做的抗议是做了个小稻草人写着紫川秀的名字,用铁钉钉在树上日夜咒骂,骂累了就叫部下来帮骂——也只有如此了。要跑去当面指着紫川秀破口大骂,他还没这个胆子。
亚哥米在地平线以外的咒骂,紫川秀是听不到的。对那位手下败将,他连望一眼的兴趣都没有,他现在的注意力全被集中到魔神堡方向,那才是自己宿命中的大敌。
对于卡丹,紫川秀自认是熟悉的。当年在紫川宁家中的寄居时,二人朝夕相处,紫川秀对她的印象是:一个聪颖、善良而漂亮的女孩子,在艺术领域有不浅的造诣,娇生惯养,总而言之,一个花瓶。
尽管斯特林对卡丹痴迷得三颠八倒,紫川秀总觉不以为然:“何必呢?不就是一个妞吗?”而那次在羽林军大营卡丹帮助紫川秀脱逃,感激之余,紫川秀对卡丹又多了一个印象:“她还是个蛮讲情谊,很念旧的人啊。”
现在,当年娇嫩得如带露珠的百合花般纯洁的少女,那个善良、讲情谊而且念旧的人,居然干出了不惜让半个王国生灵涂炭,放野蛮人入境的大举动,这让紫川秀不得不感叹:“真是可怕啊,人被逼到了绝境,真是什么都干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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