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情报第七司
七八五年七月十日,帝都。
就像重病初愈的病人正在慢慢恢复一样,这座久负盛名的大陆名城也在缓慢的恢复生气。在一片焦土的废墟中,出现了星星点点的崭新建筑。
巨大的灾难过去了。人们从东南和西北纷纷返回这座历史名城。从七八四年的十二月,官方和民间的重建工程开始拉开了序幕。各个街区都呈现热火朝天的建设场面,一栋栋新房拔地而起,到处是建筑材料,泥浆和瓦石堆积如山,这座古老的城市就像被火摧残过的野草重新发芽一般,重现出巨大的生机和活力。
马车从中央大街经过,街道两边的建筑和树木不时投影在中央军统领白皙而俏丽的脸庞上,现出一道道黑白相间的光影。转过头,紫川宁把目光投向对面的秀气男子:“帝林大人,家族对近期监察厅的工作表现是满意的。在阁下领导下,在抓捕魔族的余孽、清剿残匪、尤其是在清除丧失气节投靠魔族的败类方面、监察厅的成绩卓越,大人您辛苦了。”
帝林礼貌的欠了欠身,微笑道:“承蒙皇储殿下夸奖,微臣愧不敢当。微臣不过是尽自己的职责罢了,主要的成绩要归功于监察厅和军法处的同仁,还有派驻各地的除奸追杀组,他们才是冒头危险与那些败类斗争的第一线勇士,微臣不过起了些居中协调的作用罢了。”
“大众您太谦虚了。监察厅的成绩有目共睹,无论何等嘉奖都不过分。但我疑惑的是……”紫川宁翻翻手上的报告,秀眉很好看的蹙了起来:“在去年十月到今年七月间,监察厅就破获叛国投敌案十四万八千多起,抓获罪犯四十三万八午多人……这个数字是不是夸张了点?”
“微臣无能,不能把那些丧尽天良的逆贼们统统抓尽,实在有负总长殿下和皇储殿下的厚恩,微臣惶恐。但请皇储殿下明了,微臣确实是尽力而为了。微臣立即命令各地的派驻军法处和监察厅,让他们以更大的力度、更严厉地措施来对贼子们进行打击。”
睁大眼睛。紫川宁像是被硬住了:“帝林大人,您是误会了。我的意思是,短短半年多就抓了四十多万人。是不是太多了点?这是否太残酷了点?”
“殿下何出此言?当魔族气焰滔天之时,投靠他们的可绝不止四十万啊!包括马维叛军在内,后来被魔族改编成十六纵队的败类,还有和魔族占领军合作的败类——他们的数目何止下百万?现在,他们不过是得到应有的惩罚罢了。”
“但我知道的,有个姑娘仅仅向魔族卖过一包火柴。也给监察厅抓了起来,最后被判了四十年监禁——这是否太残酷了?”
“殿下,您说的是达西行省的事吧?当地监察厅已经向我解释了,他们认为,当家族战士正在前线浴血奋战之时,因为贪生怕死而与侵略者合作,向侵略者提供物资,同样是不可饶恕的叛国行径。若不惩治叛逆,若下次再有如此灾难,谁还会对家族忠心?”
紫川宁语塞,半晌。她又问:“上个星期。军法处突然把东南军第七师副师长罗奥给抓了,他可没跟魔族合作啊!”
“皇储殿下,罗奥原先是嘉锡行省的驻军长官。当魔族袭来之时,他贪生怕死,带着部下们弃城而逃……微臣记得,于最危急的时候,总长殿下曾发布过二七一号军令,家族军人绝不能后退一步,罗奥的行为已构成了犯罪。”
“但他后来的战功……”
“殿下,功过是不能相抵的。否则人人都敢犯罪而肆无忌惮了,家族威信荡然无存。”
紫川宁又一次语塞。她当然知道二七一号军令:绝不后退一步,那是家族最危险的五月间发布的军令,后来被称为决死令。当魔族突破东南军防线,直扑帝都而来时,出于绝望或是疯狂,紫川参星发布这条命令后就离开帝都逃往旦雅了,当东南军在奥斯行省地抵抗都被击溃以后,成千上万被击溃的人类官兵潮水般涌往帝都。
在那座燃烧的城市上空,帝林可怕的身影屹立着,他就像一座坚不可摧的大坝,顶住了溃兵的潮水:“我们不能容忍层怯懦行为,不能给它以任何生存的空间。那些不想尽力法帮助家族的人,那些不服从军队命令和纪律的人,都是叛国者,必须毫不留情的消灭掉!”
用最极端、最恐怖的手段,帝林做到了让人们害怕他胜于害怕魔族。他在帝都组织第二道防线,组建一个又一个新生师团,逃兵也好,困犯也好,哪怕死刑犯都统统发给了武器,让他们去堵战线上的一个又一个缺口。很多新部队连名册都来不及造好就被派了上去。无数年轻的士兵连名字都没留下就死在帝都的城关——想起那惨烈一幕,紫川宁至今心有余悸。
“殿下,身为执法者,我们只能秉公执法,依照法令办事。当然,民殿下您也可以法外开恩,发令特赦罗奥。那是您的特权。”
紫川宁淡淡说:“那么,就谢谢监察长阁下您了。”
“不敢当,能为殿下效劳乃是下官的荣幸。下官这就回去下令。”
两人都不再说话,望着窗外掠过的风景出神。紫川宁心中思绪翻滚,暗想:“秉公执法?只怕未必。战争初期,家族初战不利,后撤的军人何止百万。若真一个个按二七一号军令追究的话,即使连军务处长斯特林都要被抓起来了——顺你者生,逆你者亡啊!”
她心中担忧,借着清剿败类和叛国逆贼的机会,帝林大肆在政府和军队中清除异己,安插新信,势力越来越膨胀。看来,得跟叔叔谈这个问题了。
在总长府门口,马车停了下来。身穿着蓝色禁卫制服的军官上前给马车打开了门,微笑地对二人说:“皇储殿下。监察长大人,总长殿下已在等着您们了。”
紫川宁问:“叔叔今天不接见客人吗?不是听说林睿今天来求见叔叔吗?”
“林家长老刚刚离开,现在总长和哥珊统领在一起。宁殿下,监察长大众。请跟我来。”紫川家的总长府并非以雄壮威武而著称,而是以精致典雅而闻名。白墙,绿树,青翠的蔓萝绕墙而生,林立着家族历代总长的雕塑,其中假山、喷泉、红得如火焰一般的花群点缀其中。
当夕霞回亮,整个层层叠叠的建筑群被笼罩在一片红光时,来人无不惊叹。人们能从这座建筑地一砖一瓦、一草一木中感受到农厚的历史和人文气息,感觉到一个统治半个大陆长达三百年的大国特有的底蕴。
现在,那座美丽而庄严的建筑早已在帝都的那场大火中焚烧一空了。当总长官邸在七八四年十二月初从量雅搬迁回帝都时,帝都驻军以令人惊叹的高速,仅仅三个月就在原地上建起了一栋小楼,使得御驾返回的紫川参星不至于要露宿街头。但这栋小楼是没法与当年的总长府想比了。从头到尾都透出一股新装修房子的味道。
二人从门口进去,穿过一条走廊。进了会客室。紫川参星微笑着,起身来迎接自己的继承人和总监察长。哥珊统领站在他的身后。
二人也向总长行了礼,紫川宁忍不住问:“叔叔看起来气色很好。有什么开心的事吗?”
紫川参星和哥珊对视一笑:“呵呵,真让阿宁看出来了!我本来还想螨着给你个惊喜呢。有两个好消息,你们都不妨猜猜?”
看到总长近来少有的好兴致,紫川宁和帝林都凑趣,装出冥思苦想的驾势来。
“林睿刚刚走,林家又那么有钱——想来叔叔是从他那儿刮到了点?”紫川宁做个鬼脸,母指和食指搓了搓,打了个响亮的响指。
俏丽的美少女做这种动作特别惹人怜爱。几个人都笑了起来。
“鬼丫头,你上哪学来的这种动作啊?看来真不能放你到军队里呢,那群兵痞子把你都给带野了!”虽然是责备,但紫川参星笑意呤呤地:“你猜对了一半。我们没能从林睿那刮到钱,不过倒是把债赖掉了一笔。”
“林家答应给我们免债?”紫川宁惊喜道:“免掉多少?”
“不多,三百个亿。”
三百个亿,放到外面去是个骇人听闻的天文数字了,普通老百姓即使辛苦上一百辈也未必能挣到这个数字的十分之一。但放在房内几个人眼里,这却不过是引起小小的波澜罢了。紫川参星轻描淡写的说来,听的人也不过是抬了抬眉头。
紫川宁问:“林家怎么这么好心?林睿提什么条件了吗?”
“倒不是很苛刻的条件,只是让我们调低了西南几个关口的进口税率,另外给予林家的进口货物一些优惠条件。”
哥珊统领这时插话说:“殿下,若依我的看法,这个条件对我们未必很有利。”
“怎么说呢?”
“征收林家的总面积,虽然钱少,但我们能收上现钱来,现在我们正是紧着用钱的时候,银子对我们有大用;若是按林睿的条件,等于是我们用现金来提前偿还债务。”
“展下,这牵涉到现金和债券的帖现率问题。风语小说网整理~~~日前,我紫川家的中央银行制定基本利率为百分之十一,而民间借贷的利率则在百分之十六到百分之三十之间浮动,而通货膨胀的速度则是年增百分之十七,而林家给我们战时贷款的利率却是免息的。按照如此高的通涨率和利率来说,我们提前还债,并不见得划算。这里我有一个初步的计算公式,可以供殿下您参考。您看,若我们能把债务拖延个五年再偿还,那财政方面就可以松动上很多了……”
家族道度财务专家摆开架势。拿纸和笔在那挥写着,几个人如听天书。紫川参星连连挥手,口气像在求饶:“这个问题,我们改天再讨论。再讨论。”
哥珊不依不馓:“殿下,您太不负责任了,您不知道国库空成了什么样!各地都在重建,交不上税来,关税收入是我们仅有的几个进项了。你竟还答应林睿给减了!殿下,要不您来财政部走一圈看看?哀鸿遍野!我们光是写赤字就用掉了足足三瓶红墨水!内地行省都在哭穷,在远东,我们连一个铜板都收不上来,却要在那里供应两路大军三十万人作战!殿下,微臣这个财务总管实在没法当了……”
眼见哥珊洋洋洒洒还要说下去,紫川参星连忙抓住机会把话题岔开了:“哥珊,远东的事很快会解决的。斯特林已经传来了好消息,他在魔神堡近郊击溃了云浅雪的军队。估计很快就能拿下魔神堡了。”
“哦!”
这场拖延了近半年的征讨战争,每天就像个无底的黑洞一般吞噬着粮秣钱财。这已成了家族重臣们的心病。听到这消息。众人无不心头振奋。
“确实是一场很不容易的大捷啊!”紫川参星兴奋得眉飞色舞:“斯特林统十三万紫川军,云浅雪统十四万魔族军,魔族兵力占优;又是在魔神堡城畿开战,那等于是魔族的家门口,他们又占了地利,最后两军打的还是野战,这更是魔族的强项了。这么多困难,斯特林硬是将云浅雪打垮了。斯特林真是家族的无价瑰宝,关键时刻,还是他靠得住!”
室内众人都是聪明人。很明白紫川参星的言外之意:既然斯特林很靠得住,那自然就有一位不怎么靠得住的家伙了。这位先生是谁呢?不需要天才的脑袋,大伙很容易就猜到了。
哥珊统领赞同:“殿下您英明,及时走马换将,不然,按远东统领那么拖拉的打法,战争还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呢。”
“紫川秀,哼哼,别提他了!现在我只求他不捣蛋就好!”
紫川参星转向帝林:“帝林,上次要你查的几件事,有眉目了吗?”紫川家的总监察长不仅是执掌家族刑律的执法者,他还身兼家族秘密情报的头目。除了直接指挥派驻各地的监察厅和军法处外,他还指挥成千上万的秘密情报人员。他们散布大陆各处,表面上,他们都是很普通的人:工人、农民、商人、士兵、贵族、军官、但实际上,他们统统隶属于监察厅的第七司。
第七司,还是个神秘得只存在于传说中的部门,人们都知道它的存在,但却没人真正见过它的成员。
隐藏在暗处的刀刃是最可怕的,掌控第七司和监察总长令人望而生畏。论起实际兵力,宪兵部队包括派驻各地的军法处和宪兵也不过十几万人,但拥兵上百万的紫川家军方都是对他畏惧有加。监察厅第七司,那是家族历代总长保持对军队高度掌握的有力武器。
知道总长要听取秘密工作的汇报,哥珊和紫川宁都起身回避,但紫川参星拦住了她们:“没必要回避。这些情报你们也应该知道的,一起听吧。”
帝林从口袋里掏出笔记本,翻开了几页道:“大概两个月前,总长殿下向我交代了几项任务,如今都有点眉目了。第一项任务,是追查叛国逆贼马维的下落。马维此人罪恶滔天,他对家族造成的巨大损害,这里我也不复述了。第一个发现他反迹的是秀川阁下,可惜,当时我们都被狡猾的马维蒙蔽了,没能认真听取秀川阁下的报告,对马维一再纵容庇护,以至酿也后来的大祸。”
帝林低头看着笔记本,并没有望向谁,但紫川宁觉得,他的每句话都在针对自己,尤其说到“纵容包庇”的时候。她感觉好像所有人都在望着自己。想到自己竟然为了庇护那个恶棍而与阿秀斗气,紫川宁感觉无地自容,她觉得,帝林的每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一般刺痛了她。
“早在总长殿下下达指令之前。巴丹会战之后,监察厅就开始了对马维的追捕工作。我们抽调精锐力量,成立了专案组,专门搜集线索追踪关于马维的下落。”
“去年的十二月二十二日,监察厅的一个除奸组在旦雅遭遇上了一群赶路的男子。监察官勒令他们拿出证件来接受检查,却遭到了他们暴起反抗。激战之后,那伙男子丢下五具尸体逃跑了。后来我们检查,一个死者就是马家的打手韦新,他一直是马维的头号心腹,马维当初逃亡和加入魔族的时候,他都是跟着马维的。在监察厅的通缉榜上,他榜上有名。”
“接到这个情报,专案组非常重视。我们下令西南各关口严查过往行人。并派专员赶往事发当地。根据带队监察官和宪兵辨认,队伍里有一名男子与马维的相貌非常相似。很可能就是他。初步判断。马维一伙是逃往了何丘。”
“接到报告后,我们一面派遣特工潜入河丘,一面与河丘保卫厅和治安局联系,要求他们配合我们追查。河丘方面表示愿意配合,也出动了大批警力来进行盘查搜索。但由于河丘是大陆商业中心,人流量巨大,搜查效果并不理想。目前,我们还在继续追查中,若有消息,会第一时间尽快向殿下您禀告。”
紫川宁微笑道:“监察长大人。你说了半天,其实一句话就概括了:我们还没找到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找到——不是吗?”
紫川宁话中暗藏讽刺,但帝林经历丰富,内心早已磨练得坚若盘石,哪里还会在意跟小姑娘逞口舌交锋的威风。他笑着说:“诚如殿下所言,我们确实还没找到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找到。”——他这样平平淡淡应对,反倒让紫川宁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只觉憋得难受。
帝林翻开笔记本的另一页,朗声说:“关于总长交托我们侦办的第二个案子,监察厅也是高度重视,因为牵涉到家族的实权重臣……”
紫川参星做了个手势,打断帝林:“不必详说过程,也不必说名字。帝林,你只要告诉我结论:他与她有没有勾结?”他俯身前倾,目光炯炯的注视着帝林,像是要从他的眼睛里挖出答案来。
在紫川参星咄咄逼人的目光下,帝林显得非常坦然,他答道:“没有。”
紫川参星并不释然,他皱起了眉:“帝林,紫事关系重大,你们侦办得要细致。当初她在林家境内被劫救,林家事后总结出很多疑点,觉得非常突兀;还有在帝都保卫战的时候,他如何就能非常肯定她一定会前提援助我们?还有朗沧江战役时,听闻他曾单身过江与之谈判,,过程无人知晓。这很不符合办理交涉的要则,岂有主帅单身前往敌营谈判的道理?”“殿下,”帝林声量不大,但却有一种斩钉截铁的决意:“微臣敢以身家性命担保,绝对没有。殿下您所列疑点,微臣也曾怀疑过,但据调查,不过巧合而已。况且此事也太过匪夷所思,以他的职位,在我家族已是位极人臣,即使再投那边,也不可能给他更高的官职和更大的权力,他完全没理由这么干。”
紫川参星脸色稍和:“你有把握的话,那我就放心多了。我也不想无端猜疑国家重将,但此事关系太大,若二人真有勾结,家族危矣。”
紫川宁在帝边听得心脏猛跳。虽然二人说得隐讳,她还是隐隐猜出来了。二人所谈其实是紫川秀和流风霜。
难道阿秀哥哥与流风霜有所牵连吗?
她正心下忐忑呢,紫川参星却有意无意的望了她一眼,眼中满是惋惜之意:“当初我觉得阿秀性情太过跳跃轻浮,并不适合阿宁,尤其阿宁是将要继承大位的人,应有一位比较成熟稳重的夫群辅助……如今看来,唉,那是走了一步错棋。当初若是……唉,远东根本就不成为问题,我们现在也不必担忧许多事了。”
虽然堪称熟练的政治家了。但毕竟还是个青春年华的少女,被当面说自己的婚姻大事,紫川宁是禁不住霞飞双颊:“叔叔你说什么昏话啊!人家还没到嫁不出去的地步哪!”
“呵呵,我侄女这么漂亮。嫁肯定是不愁嫁的,只是以你的地位,能陪衬得上你的人却也难找。”慈祥的望着紫川宁,又望着二位重臣,紫川参星苦笑道:“本来我比较看好林家的那位林云飞。他家世显赫,英明能干,听说也是个很英俊的小伙子。可惜他太短命了。”
帝林:“殿下倒不必牵挂太多。其中之事,冥冥自有天意。当初若是内定秀川阁下为宁殿下夫君的话,那他也不会有远东之行了,更不会有如今的成就。”
“呵呵,说得倒也是。”
看紫川宁脸都涨红得跟苹果一般了,不欲家族继承人太过难堪,帝林清了下嗓子。朗声说:“还有就是关于总长交托输的第三件事,查探流风霜和林家的动向。我们也是努力在办。目前看来。流风霜和河丘政府都还是希望保持与我们友好关系的。流风霜出兵占了多伦湖滨的加南大营一带,但这很可能只是一种对我们施加外交压力的手段而已,他们并没有扩大战争的打算。”
“何以见得呢?”
“流风军并没有大规模集结粮草和军队的动作。精锐的十字军部队依然分驻各地,指挥官们按平常一样给士兵们放了假,在蓝城,也感受不到那种大战将至的紧张气氛。而且,若是流风霜有意大举入侵我西北的话,加南大营作为桥头堡和前进墓地,必然要派驻重兵的。但目前,入驻加南城的仅有流风霜一个联队的兵力。而且还是地方守备联队,并非十字军部队。此举证明,她并非真的想全面开战。”
听帝林慢慢说来,紫川参星喜色上脸,不停地点头。与其说是帝林说得很有道理,倒不如说帝林说的正是他想要听的:家族如今再也经不起一场大战了。
“那么林家那边呢?”
说到林家,帝林表情变得严肃:“殿下,林家的动向就比较诡异了。他们正规军并没有集结,但他们新成立了一支秘密部队,正是这支秘密部队执行了长老会命令,对林家军队进行了清洗,制造了十一月政变。根据估计,这支部队的人数该有八千人左右,他们平常并不受保卫厅调遣,而是直接接受长老会的命令。自从去年十月以后,殿下,林家的动作就变得十分诡异,去年十月中旬,他们的军队突然在河丘有过一次大规模集结,总兵力多达一百二十个联队近三十万部队,但一个星期后又全部解散了,部队被派回了各自驻地。”
“这事,林睿已经跟我解释过了。当时我们准备打巴丹大战,林家担心我们顶不住,事先做好了应变准备,速整军备战。后来看到我军获胜了,他们就放心了,于是就解除了警戒,这很正常吧?”
帝林微笑道:“殿下,林家是这样解释的?幸亏斯特林和紫川秀二位将军神勇,在巴丹击溃魔族主力,不然……嘿嘿。”
“帝林,你这是什么意思?”“微臣只是奇怪。当初叶尔马兵临旦雅城下时,形势之危,更甚于打巴丹,林家却坐拥几十万大军不加援手——连流风霜都知道唇亡齿寒的道理,千里迢迢前来援救我们,反倒是近在咫尺又与我们关系良好的林家在袖手旁观。至于打巴丹会战时,我军形势并非十分危急。即使东南军与远东军失利,我军还有帝都军,还有流风霜的援军驻在瓦涅河边,魔族还谈不上会威胁到林家,这时候,他们却自己动员了起来,集结了大兵。若说这路大军是要援助我们吧,那又不像:主战场在帝都周边,他们把兵力集结在河丘,距离战场何止千里之遥!殿下,微臣一直有个疑惑:若巴丹会战中,我军遭受挫折的话,林家那集结好的三十万大军将会怎样行动呢?”
紫川参星面色微变:“帝林,你的意思是说林家那时想……”
“殿下,没有证据,微臣不敢亡言。不过,林家的行动,确实令微臣百思不得其解。按照他们有布置,增援帝都或者巴丹都来不及了;若是想突袭旦雅抢夺西南的话,布阵于河丘倒是绝佳的位置。”
帝林此言一出,屋子里的人全部脸上变色。
紫川参星望向哥珊,这位幕僚长官脸色凝重的点头:“殿下,微臣不懂军事,不过,监察长大人说的好像很有道理。”
去年,和紫川参星、罗明海等高官一起,哥珊在旦雅被叶尔马的魔族军围攻,险些被逼得自尽。虽然最后被流风霜救了出来,但从那以后,大伙就对见死不救的河丘没了什么好感。
紫川参星沉吟到:“帝林,林家实力如何?”
“殿下,林家常备军有五十万,预备径军人数近三百万。他们的军队装备是大陆诸国中最好的,弓前部队经过最严格训练,装备的强弓质量之高,举世无双。而且他们的富饶冠绝大陆,物资储备充足,不用征集粮草就能发动一场三十万人规模的战争打上半年。
“就战争的突然性和隐藏性来说,他们比流风霜更危险,流风霜是一头张牙舞爪的考虑,虽然嚣张,但她的爪牙已经被磨顿了;而西南的林氏则是蓄势潜伏在暗处的眼镜蛇,时刻在虎视眈眈。
“幸好,这个国家并没有好战的传统和血战到底的坚强,西南民族也缺乏剽悍的民族性格,富裕生活让林家领导层丧失了冒险的气魄,而且他们的政治体系比较开明,这是唯一让我们放心的了。这样的国家,若出现了一位英明而义有野心的领导人的话,那将是我们巨大威胁。”
紫川宁感兴趣的插话问道:“监察长大人,那依照你看,即将上任的新族长林睿是否算既英明又有野心的领导人呢?”
帝林望了她一眼,只签了一个字:“是。”
紫川参星沉吟到:“我明白了。帝林,这几件事你办得很好,我很满意。你要继续加强对林家的侦察,想办法查清楚,林睿他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阿宁,哥珊,今天听到的都是机密,你们也不要外泄。虽然暗地里有点叵测,但林家毕竟是敌意未露,目前我们的外交政策没有改变,还是与其保持友好。”
“明白了,殿下。”
帝林和哥珊起身告辞,紫川参星和紫川宁送二位重臣到门口。
第二章 非常时期
回到候见室里,紫川宁急切的开口了:“叔叔,你怀疑阿秀和流风霜之间有所牵连?”
紫川参星叹口气。他当然知道侄女的意思,紫川宁对紫川秀的爱慕,在家族高层中并不是秘密。现在,紫川宁的担忧简直是清清楚楚的写在脸上了。
紫川参星并非一开始就怀疑紫川秀。当初,紫川秀在朗沧江一战中单身过江去拜访流风霜,紫川参星只觉得他未免胆子也太大了,却没往深处想。但后来,在帝都保卫战最关键的时候,他从远东派人过来给帝林带话,这就不能不令他怀疑了:在远东的紫川秀,怎么就有把握流风霜肯定会来增援呢?
合情合理的推测,只能得出一个结论:紫川秀与流风霜有私密联络的管道,他们之间能随时沟通。或者,他们之前曾私下达成什么协议?
当时帝都保卫战打得如火如荼,流风霜是紫川家至关重要的保护者,与紫川家的关系也正在蜜月期,所以紫川参星虽然心中猜疑,但却不敢进一步追究。直到打退了魔族,他才下令帝林调查此事——能忍这么久,总长的耐性也真不是普通强悍了。
“阿宁,这事未必就是真的。帝林不也保证说他们没事吗?所以,你就不必担心。”
紫川宁目光闪烁,似在深思。一阵,她冷笑道:“帝林?他跟紫川秀的关系,叔叔您又不是不知道。让他来调查,他会说远东草原上跑的都是小白兔,没一个半兽人。”
“阿宁,你对监察总长好像有些不满?”
叔叔,我就一直不明白,你怎么对帝林这么纵容呢?
“纵容?”紫川参星惊讶道:“你怎么这样说?”
“叔叔,现在,家族各个军区都在让士兵大批的复员,只有监察厅的宪兵在不断的扩充兵力。帝林到底在想干什么?”
“清剿魔族余孽需要大批人力,这些可以理解。”
“但借着这个机会,帝林在各个行省都安插了不少亲信,他的手已经插进统领处的职权了。在很多光复的行省。派驻军法处在那里一手遮天,统领处的命令根本无法执行,总督和省长说话反而没有监察长有用——这种状况很不正常。”
“呵呵,非常时期,自然要非常处置。大战过后,各地的叛军和魔族余孽会很多,监察厅的担子很重,自然要更大的权力。到倒也没什么。”
“叔叔!”紫川宁俏目圆睁:“你这样姑息养奸,迟早会养虎为患的!假以时日,帝林迟早会成为第二个杨明华——不,都不必等将来了,现在他的骄横,已经跟当年的杨明华相差无几了。当年在守帝都时,他就敢于悍然烧死我五千多中央军将士。这人已经是无法无天了”
“现在,他什么都敢干!只要交钱进贡给监察厅的。即使投靠魔族的败类也可以免罪;若是敢与监察厅作对的。那他就捏造罪名说是与魔族勾结或者逃兵把他们投入监狱。”
“监察厅成了他的私人独立王国,跋扈的军法和宪兵只知道帝林而不知道家族,他们什么都敢干。哪怕黑帮都没有他们来得肆无忌惮,敲诈、勒索、绑架、诬告、把无辜的人投入监狱、收取黑帮进贡、暗杀对手、受贿、徇私舞弊、包庇逆贼……
“他们甚至把价钱都写在监察厅门口的黑板上了:叛国罪二十万银币、投敌罪二十万银币、奸细罪二十万银币、逃兵罪三万银币、杀害家族军人罪二十万银币、加入匪帮五万银币,恕不还价!
“叔叔,你看过帝林的报告吗?说是抓了多少万的叛国投敌贼——实际上,确实是抓了不少人,但都是交不起钱的叛国贼和奸细,还有就是那些诬告的无辜者。真正的大奸大患,在交纳巨款之后,监察厅已帮他们造好了新的身份让他们逍遥法外了。“叔叔,在帝林的手上,曾经以严明、高效、谦洁闻名的监察厅已堕落成了宠大的犯罪集团。他敛集了大批的钱财,用来收买官员,募集死士,扩充势力。我们再不阻止他,那就来不及了!”
紫川参星在听着,眼神已变得肃然。等紫川宁说完,他问:“那你认为?”
“必须尽早撤掉帝林监察总长的职位,我们把他换到黑旗军统领的岗位上如何?”
“黑旗军统领?”紫川参星哑然失笑,自从紫川秀之后,黑旗军统领的职位好像成了家族发配失意将帅的专用宝座了。他悠悠的说:“把他放到旦雅去,这样你就放心了吗?”
“这个?”紫川宁犹豫了。世界上是有天才的,无论在什么样的位置,他的才华就像黑夜中的钻石一般闪闪灼亮,发挥出远远超出其职位的能力。一无所有的紫川秀被放逐到了远东,短短几年间就成了震撼大陆的光明王。毫无疑问,帝林也是同样的人。
在紫川家三百年历史里有过五十一任监察总长,但从没有过帝林这么强势的监察总长,他无视元老会,蔑视贵族,操纵军队,甚至连总长他都敢戏弄在股掌中。
虽然如今的黑旗军等于个空架子,但把帝林这样的才能与野心兼备的人物放到西南,让他独掌大权,放到和林家接壤的地方,他能干出些什么事来呢?
紫川参星笑了:“让帝林留在帝都,在我们的眼皮底下,他多少还有点顾忌。你免去了他监察总长的位置,他肯定会怨恨的,再把他放到西南去,以他的手腕和威望,估计不用一年,西南就成第二个远东了,阿宁,这才是真正的养虎为患啊!”
紫川宁听得心悦诚服:“叔叔您说得很是。风语小说网整理~~~但除了黑旗军统领,家族还真没有什么位置安置他了。让他留在帝都?难道您有意思让他当中央军统领或者幕僚总长?”
“哈哈!”紫川参星笑得都喘气了:“阿宁,你真会开玩笑。他当中央军统领?那我们的性命全在他掌握下了。”
“让帝林当幕僚总长?好像也不怎么合适。帝林好像不擅长财务。”
“杀了他吧。”紫川参星轻描淡写道,轻松得像在点晚上的菜谱。
突然在耳边响起了霹雳。紫川宁猛然抬头,失声叫道:“啊!”
紫川参星淡淡道:“阿宁,你不是觉得他不妥吗?杀了就是了。”
紫川宁垂下头,目光在地板上游离不定。脸色发白。她讨厌帝林的跋扈,讨厌他的自以为是,讨厌他的擅权,甚至讨厌他的娘娘腔——但她并没有想过要杀他啊!
如今的紫川宁,已经不再是温室里的娇嫩花朵了。经历了帝都保卫战后。她见过到大量的鲜血和死亡。杀人对她来说不是一件陌生的事了。但是,现在要杀的不是魔族,而是自己人!
而且他还是个重臣,帝都保卫战中的有功之臣,那段最艰难的日子里,他跟自己同甘共苦。没有他,帝都不可能顶过魔族的围攻,没有了帝都保卫占的胜利,整个卫圣战争的结局就将要改写。
虽然讨厌他。但紫川宁不得不承认,帝林功大于过。即使最愤怒的时候。她也只想过将他撤职而已。而且,他还是阿秀的结拜大哥!若真的杀了他,阿秀将会如何反应呢?
观察着紫川宁阴晴不定的脸色,紫川参星微笑说:“帝林这种人,能用就要重用;若不能重用,让他怀着怨恨之心,那等于在座位下藏了条毒蛇,迟早要出事。阿宁将来要接我位的,要记得:当断不断,反受其累。”
好一阵。紫川宁才缓缓的点头,脸上呈现出下定决心有毅然:“我明白了,叔叔。”
“你真的想明白了吗?”
“是的。我这就签发逮捕令,让皮古带着禁卫军去监察厅先把帝林逮捕,然后再进行审判,将他明正典型……”
紫川参星连连摇头,失望地说:“看来你什么都没明白啊,阿宁。我们怎么能逮捕帝林呢?”“他是抗击魔族战争中的名将,家族的重臣,帝都保卫战的英雄。魔族刚被击退,我们就杀他,世人会怎么说我们?如今,帝林反迹未露,要杀他,我们并没有很充足的理由。那时候,整个大陆都会说紫川家在自毁长城,说家族亡恩负义,家族威信会受沉重打击,武将文臣都将与我们离心离德!”
“而且,帝林在监察厅多年,势力根深蒂固,死党无数——那都是拿着刀剑的亡命之徒啊!我们杀了他,接下来我们就要准备面对无数的匕首和毒药了,从此永无宁日。还有远东的紫川秀,他与帝林是过命的交情,到时他会做出什么反应,谁也不知道。贸然杀帝林,后果太严重了,我们承受不起。”
“可是……”紫川宁被搞糊涂了,她疑惑的望着自己的叔叔:“叔叔,不是你说要除掉帝林吗?”
“除掉帝林,不一定要我们亲自动手的。等罗明海从西部跟流风霜谈判回来,他与帝林是血海深仇,只要给他点暗示,那他马上会向帝林扑过去——他是为自己妻儿复仇,有充足的理由杀帝林,那时,整件事看起来就像一桩谋杀事件,是家族重臣之间的政争,跟我们一点牵涉都没有了。”
“叔叔,你的意思是要等罗明海回来?”
“嗯。”紫川参星沉吟道:“不止他,我们还必须等斯特林从魔族王国归来。”
“为什么?”
“帝林一死,必然会掀起一阵风浪。各国怎么反应,帝林的同党会怎么报复,各地的监察厅如何表态,军方和地方如何反应,远东会如何行动——这块石头要砸出多大的水波,谁也不知道,罗明海未必能顺利善后,说不定连我们也要被卷入其中。但无论如何,只要斯特林带着远征军坐镇帝都。我们就稳如泰山,绝对安全。所以,阿宁,我们不能急躁啊!”
未料胜,先料败。选拔周密,谨慎布局。紫川宁再次强烈的感觉到自己与眼前人的差距。
论起聪慧机灵,反应敏捷,自己并不见得比叔叔差,甚至略有胜之。但论起考虑问题的沉稳周全。谨慎全面,自己就远及不上叔叔了。这种差距不是随便能弥补的,那是数十年在权力巅峰的经历沉淀下来的智慧结晶,相比之下,自己虽然聪颖,还是有很多地方要学的啊。
紫川参星突然起身,把会客室厚重的窗帘打开了,两个人都从窗口远远的看见了两个并肩的身影正从总长府的门口出去,其中那个高挑的背影是那么笔挺。那么的风度翩翩。即使从背后看去,人们也依然能从那个背景中感受到那自信和才华。他正在和哥珊谈笑着离开。举手投足间。洋溢着令人炫目的华丽和美丽。
这是当代最优秀的男人。他一人兼拥了美丽、才能和令人羡慕的权势,在他愉快的脸容和无忧无虑的微笑中,谁也看不出,死亡的阴影已经笼罩在他身上了。
两个人都在默默的看着那个离开的美丽射影,怀着不同的心思。紫川宁眼中流露出复杂难明的神色。良久,她转过头来,用一种难以形容的低沉声音说:“叔叔,您是对的。照您说的办吧,我们等斯特林回来。”七八五年,七月十日。魔神堡城郊。
“什么?斯特林来了?”刚刚扎下营来,还没来得及梳洗休息,紫川秀就接到了侍卫的通知。他大吃一惊,几乎不敢相信。
对方是显赫的军务处长,在职位上是自己的上级,而且还是刚刚大胜塞内亚军队的重将,正是意气风发之时。两军会师,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都应该是自己去拜访他的,结果反倒是他来拜访自己了。
“快请斯特林大人进来——哦,不,我亲自出营迎接他。”
就在极东地区的满天红霞映照下,家族在极东地区的两位最高级别的实权将军再次会晤。极东地区的风沙给到方的客人们蒙上了厚厚一层灰尘,整个人显得灰扑扑的,干渴和疲惫把他折磨得憔悴不堪。一见之下,紫川秀立即吩咐:“快打水,拿毛巾过来。”
待二人都好好梳洗了一番,斯特林使劲喝了一通水,这才缓过气来,喘气粗气对紫川秀说:“好厉害!没想到魔族王国九月酷热到这般地步!出发之前我们都带足了水壶,但没想到半道上就喝光了。”
“魔族王国白天酷热,晚上却是寒冻,温差巨大。尤其是在东部王国,气候极为恶劣。”紫川秀梳洗着,一边也在大口地喝水:“不过二哥,你这么几个人就敢过来了,那也太冒险了。我军刚刚抵达,还没能清除周边地域。塞内亚人的游骑兵依然在周围窥探,万一遭遇上了,岂不糟糕?让军务处长在我驻地出了意外,我承担不起啊!”
对于紫川秀的埋怨,斯特林只是一笔置之。对他来说,今天是个值得庆贺的好日子,因为紫川家的远东军团在紫川秀率领下已经抵达了魔神堡近郊,与先期到达的人类军团会师了。这就意味着对塞内亚的包围圈已经彻底合上了。
激动之下,不顾自己的身份,斯特林只带了几个参谋军官,在魔神堡外围绕了个近三十里的大圈子亲自到远东军的主营来见紫川秀。
缓过一口气来,紫川秀笑说:“二哥,恭喜你了。你打垮了云浅雪,十三万人类军打垮了十四万塞内亚人,这一仗打得漂亮——没有两倍的兵力,我都不敢跟塞内亚兵对阵——唯一不妥的是罗杰他们气得嗷嗷直叫,都怪你太不够意思,不留敌人给他们。”
斯特林淡淡一笑:“赢是赢了,不过没你想象中那么夸张。塞内亚兵已不是七八零年时候的强兵了,云浅雪号称十四万大军,倒有大半是老弱病残,一冲就垮,打得并不艰难。阿秀,你干得也不错。连下瓦那、尼斯塔,兵锋势如破竹,让魔神堡不敢专心对我,二哥我沾你光了。”
看同来的参谋军官们都还累得无精打采。斯特林提议道:“我们出去走走吧。”
顺着大营边波光闪闪的河道,二人走了好长一段路,走出了营边黑黝黝的那片树林,二人同时把目光投向了东方地平线的尽头。在那里,矗立着一个宠大无边的黑色轮廓。仿佛是巨大的猛兽潜伏在那花茫的夜色中。
眼望着地平线上黑黝黝的一线,两位统领都没有说话。
好久,斯特林长叹一声:“那就是魔神堡。千辛万苦,我们终于到这里了。”
“很不容易,很多人若能活着看到这天的话,他们会很开心的。”
听出了紫川秀话里的悲哀,斯特林凝重的点头。多少倒下的士兵,他们期盼的就是那直捣狼穴的这一天啊!
“二哥,”紫川秀突然问:“打下魔神堡后,你有什么打算呢?”
“呵呵,对我来说,魔神堡就是结束了。”
“怎么?”
“打完这场魔族战争,我会向殿下辞职的。”
紫川秀吃惊的望着斯特林:“二哥,为什么?你才三十出头,正是年富力壮的时候,建功立业,正是时候!”
“我累了,该歇息了。至于建功立业——击退了魔族对人类的进攻,我觉得自己的功勋已经足够骄傲了。若再能侥天之幸,得你帮助再打下魔神堡,那我此生再无遗憾了。身为人类军人,能在抵御外辱的战争中立下这样的功勋和战绩。青史留名,我已经很满足了。”
“二哥,你这么年轻退休了,那以后打算干什么?该不会真的改行做蛋糕店老板吧?”
“为什么不能?”斯特林悠悠道,看着紫川秀哑口无言,他微笑道:“其实这些年我也积攒了些钱财,李清的嫁妆也很丰厚。即使不干什么,下半辈子我也可以衣食无忧。我担心的是总长殿下不会放我走——不过那时候,魔族被击溃了,流风家也与我们和睦了,我在不在,关系并不大。若殿下真的不肯放我的话,我就自己跑!估计总长也不好意思把我关起来吧?”紫川秀默然。他隐隐明白,正当盛年的斯特林决意离去,累只是一个借口,多半是卡丹的事让他心灰意冷。美丽的魔族公主一直是斯特林心头挥之不去的痛。现在,他亲自统军,即将破魔神堡,卡丹的下场非死即浮,斯特林内心的痛苦是旁人无法理解的。
看着紫川秀神色黯然,斯特林安慰的拍拍他肩头:“阿秀,对你,我是很放心的。二哥我痴长你几岁,但论起历练和经历,我远不如你。你机敏过人,处事果断,刚柔并济,胜我百倍。你掌控远东,将来更可能并吞魔族,手握重兵和地盘——你不要学我,二哥是个没出息的,你前前途无量,好好努力。”
听着斯特林说话,紫川秀只觉得心头沉甸甸的,面上却是一点没表露,笑呵呵的揽住了斯特林肩头:“斯特林老板,祝你生意兴隆!”
“谢谢,秀川老弟,到时请多多帮衬小店生意如何?”
“没问题……能免费吗?”
“滚!”
斯特林作势要踢,紫川秀闪身躲开了。好久没有这样毫无心机的嬉笑了,二人哈哈大笑,只觉心头舒畅,仿佛回到了无忧无虑的童年时代。
“阿秀,我走后,将来的远东与家族的关系如何,那是下一任军务处长该操心的事,我也不用费这心。只是希望,将来家族与远东之间若出现纷争,你能看我面子上,给家族留几分余地,若能避免,尽量不要与家族动武——那二哥我就很承你的情了。”
紫川秀知道,在军务处长位置上,斯特林其实一直在暗暗的照顾自己,他充当了自己与家族之间的联系纽带,给自己最大的宽容。自己很多不是,他都带自己给掩了下来。现在,他是在委婉地提醒自己:“以后,你可不能那么任性了啊!”
人生得此兄弟,无复何求?
紫川秀心头感动,却笑着说:“二哥。你把我说得好像远东的独立军阀似的。”
“呵呵,认不认,你都是远东军阀,统领身份只是一件外套而已。”斯特林随手从地上折起一根茅草,轻松的舞动着:“事情发展成这样。家族或许有不对之处,但谁对谁钦慕太复杂了,我们不讨论了。我只想问,阿秀,你打算把远东带向何方?——别误会,我只是好奇想问问而已。”
紫川秀很认真的想了一阵,最后还是颓然说:“二哥,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现在只能走一步算一步,随遇而安。”
“解决的法子不是没有。干脆,你跟宁殿下结婚吧。”
“什么?”
“宁殿下天资聪颖。假以时日,她可成一代明君。难得的是,她对你一往情深,你是辅助她的最好人选。远东与内地再度复合,你们夫妻统治新生紫川帝国,一切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说完,斯特林很用心的看着紫川秀。
紫川秀嗯了一声,却不说话,清亮的月光洒在他英俊的脸上,脸色淡淡的。看不出在想什么。于是斯特林明白,自己了触碰到了紫川秀最为第三而脆弱的伤口了。
二人并肩走了长长一段路,走过大片的树木和草地,走过了茂密的松树林,营地的光亮变成了一个遥远的小点。最后,二人都走得累了,背靠着一个山丘,并肩而坐,什么也没说,望着深邃的星辰和广袤的平原发呆。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在非常细微的马蹄声遥遥传来。二人同时警觉。交换了一个眼神,无声的说:“塞内亚人的游骑兵!”
远东和家族联军虽然已对魔神堡形成了合围,但魔神堡实在太过宽广巨大,合围的阵线并不严密。两军的侦骑不时在那犬牙交错的控制地带交手,尤其是魔族的游击骑兵,不时出没在人类军阵的周边查探人类军情。
蹄声越来越响亮,两位统领伏低了身子,匍匐在小丘背后的阴影中,在那草丛的缝隙中望去,遥遥的地上有两个骑马的黑影在疾走,晚风送来了马蹄声和他们修长的歌声,歌声苍凉而悲壮。两个游骑策马歌唱,转眼已离得远去了。
斯特林的塞内亚语不是很熟,问紫川秀:“他们在唱什么呢?”
低头倾听着那风渐渐远去的歌声,紫川秀像是没听到斯特林的提问,呆呆的望着那两个游骑消失的地平线眺望出神。
“他们在唱什么?”斯特林又问了一次。
紫川秀这才回过头来,学着刚才的调子,他低声的吟唱道:
年轻姑娘在春天热泪盈眶,对战士说爱情永不变幻,
为了美丽姑娘,在第一仗,
英俊少年把热血洒在疆场;
那边河上,浩浩荡荡的黑河边,
为王国殉难了一个年轻英雄,
风儿拂动他那金黄色的头发,就像爱人的手把头发抚弄,
蒙蒙细雨用尽心力把白骨洗净,一坯黄土慢慢将它掩埋;
青年就这样牺牲,勇士就这样牺牲,
他们为祖国战斗,死也不动摇;
年轻的姑娘转眼把他忘怀,把朋友从心底忘记,
啊,英雄岁月,地久天长……
两人对视着,在紫川秀黝黑的瞳孔里,斯特林看到了一滴晶莹的泪光。
“二哥,失去的,永远不会再回来。”
童年时天真无瑕的憧憬,青年对爱情的忠贞和爱恋,所有美好的向往,梦想的破灭与重建,到了如今,统统化为对权力的妥协和让步。
转头望去,眺望远方那巨大而遥远的魔神堡,想起自己和初恋,他亦觉得心头酸楚,不知不觉间,久违了的泪水早已夺眶而出。
两军会师的第三天,也就是七八五年的七月十三日,对魔神堡的围攻正式开始了。
魔神堡,号称大陆第一要塞。谁也说不清,它到底是哪一年,由谁兴建的这座雄伟城堡。按理说,兴建魔神堡如此巨大的工程,应该在历史上留下重重的一笔,但奇怪的是,在魔族任何一本史书上,即使是魔族最为推崇的神典上,都找不到兴建魔神堡的任何记录。
有些魔族的有中国特色学家声称,这并非是神典的疏漏,实际上是因为魔神堡的兴建更在神典的撰写之前,它的历史恐怕能追溯到众神时代之前。
“魔神堡”的名字是人类称呼魔族王国道都的译名,它的真正原名为“至高无上大魔神恩赐其忠诚臣民耸立于大地上的无边光荣之城”。但这个名字实在太长也太拗口,长而久之,魔族各族干脆就沿用了人类的译名,用“魔神堡”作为这座大城的名字。
早就知道魔神堡是大陆第一要塞了,但在亲眼目睹之前,任何人都无法想象这座城市的雄伟。远远望去,它就如一座耸立在地平线上的巨山,城墙高达三十多米,全部用整整两米长,一米宽的巨大黑石砌成,看不到一点缝隙。城墙全部被建造者都有意的造成厚实的菱形波浪起伏墙角,厚度达十二米,延绵长达十五里,城墙下的护城河深五米,宽度达到三十米,足以让任何戟都葬身河底。
根据鲁帝等人的说法,在高耸的城墙之后,魔神堡还设置有专门的瓮城和伏击用的巷道、刺马阵、长矛阵、陷阵等防御工事,内城城墙多达四层,一层比一层坚固。在城中设有分散的粮仓,储藏粮食足够五万军队食用三个月。城中的水源是打井水,城中有丰富的地下水,进攻都无法断绝守卫者的水源。
因为家族催促甚紧,尽管并无十分把握,斯特林还是下令进行了一次试探性进攻。远东的半兽人部队、骑兵部队,再加上紫川家的本土兵马,各路兵马齐齐展开于魔神堡之前,俨如泛滥江潮,汹涌扑向魔神堡的外围工事。而一零一特种师更是冒险抵近敌阵,以弩机和投石近距离轰击,为作战部队提供火力掩护。当下。轰隆声、喊杀声连绵不断,落石、前矢纷如雨,场面蔚为壮观,实效等于没有。
进攻最终以五百多半兽人士兵、八百多家庭士兵伤亡而告终,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人类却连哪怕在城墙上打开一个缺口都办不到。观战不到一阵,人类将帅们就明白了,战斗必定会无功而返。并非参战将士不够英勇,实在是堡垒坚固得超乎人类想象,在投石车的密集轰击下,城墙居然连一个城垛都没能打掉,投石都被那设计成菱形的城墙从旁边弹开了,飞箭叮叮当当刺在城墙上,却对躲在城垛后的弓箭手毫无办法。
第三章 束手无策
在接下来的两天里,一零一特种师将投石机摆开对魔神堡的城墙狂轰滥炸,落石和城墙撞击的巨大轰隆声日夜不停的响了两天。然后,吴滨红衣旗本无奈的向斯特林报告:“效果甚微!大众,再这样下去,不等出现缺口,我们投石车全得报废了!”
千辛万苦杀到了魔神堡下,最后却对魔神堡的外墙束手无策。为寻求解决办法,远征军高层进行了多次商议,参谋部的幕僚们也进行了大量的论证和研究。
在九月十六日晚上,又一次内地军与远东军高层的联度会议召开了。
会议以远征军的参谋总长金河红衣旗本的发言拉序幕,他声称,参谋部已经做过研究,要攻破并占领魔神堡的外城,进攻方要伤亡八万人。
“啊!”度间响起了嗡嗡的惊叹声,紫川秀问:“参谋部的估算是不是太悲观了?要知道,魔族已经并没有多少生力兵员了。”
“统领大人,下官已考虑到魔族兵力不足这个因素了。其实,伤亡八万人这还是保守估计的,若是魔族有充足的兵力、弓箭手和守备器材的话,我军就是伤亡百万也未必能拿得下。要知道,我们面对的可是排名尤在瓦伦要塞之上的大陆第一坚城。”
金河红衣旗本提起了瓦伦要塞,众人不禁悚然。想起了魔族数次出动百万规模的大在瓦伦城下撞得头破血流的经历,大伙儿仿佛已在脑海中出现了人类官兵在魔神堡城下尸积出山的惨景,顿觉得前途一片绝望。
斯特林望向吴滨:“吴红衣,要对付魔神堡的外墙,特种师有什么办法吗?”
“大人,一零一师装备投石面七百三十一台,其中轻型投石机四百一十五台,中型投石机两百零三台,重型投石机九十八台,超级重型投石机十台。特大型投石机五台。
这两天我们对魔神堡的西墙做过打击强度测试,发现魔神堡的外墙极为坚固,而且设计得非常奇妙,城墙面呈菱形或者三角形。恰好能将落石弹开,将破坏力度减到了最低。经试验,轻型和中型投石机对外墙根本不能造成损害,而重型以上投石机才能造成一点损害,但都在人力可修复的范围内……”
“吴红衣,你能否简单告诉我们结论?”
“简单来说,投石机能对魔神堡造成破坏,但破坏比较微小。只要敌人有足够的劳力和材料,我们破坏的速度比不上他们修复的速度。”
“能否把他们修复的速度降下来?比如用轻型投石机和弩机来压制魔族工兵,杀伤他们,让他们不能接近缺口?”
“理论上可行,但实际上根本办不到。”
“吴红衣,能说说吗?为什么不可行呢?”“大人,恕我无礼。您做过估算吗?一台弩机一分钟能发射二十枚箭。一台投石机一个小时能投出两百多块二十公斤重的石块,若按您的法子。要用弩机和投石机不间断地压制城头的修复进行。所需的箭矢和投石是天文数字。现在后勤光是供应粮草就力不从心了,没有余力再给我们运送箭和石块了,即使我们能就地取才,制造出箭矢和石块来,投石机数量也是有限的,这样不间断的发射,对机器磨损伤害很大,用不了一个星期,现有的投石机和弩机就得报废一半。而且,到了晚上,射击视野和瞄准准确度都要大打折扣。即使不间断射击也难以阻止魔族修复城墙。”
“明白了,你不用再说了。”斯特林问:“金河阁下,怎么攻打魔神堡,参谋部有计划吗?”
“这个……”金河红衣旗本面露为难之色:“我们只做了常规攻打的计划,但不一定奏效。目前还在进一步研究中。”
大伙都知道,“进一步研究”往往就是“我们没办法”的代名词,眼看连参谋部都没办法了,那些只识抡刀骑马的将军们也只好干瞪眼傻坐了。
“诸位大人,谁有什么好法子?”斯特林望过众将,将军们无奈的避开了他的目光。
当他把目光投向另一边的远东将帅群时,忽觉得眼前一亮,一名身穿深蓝色军官制服的美丽女子款款起身,犹如鹤立鸡群,她的声音柔和而清脆:“处长大人,虽然魔神堡城墙坚固,但自古以来,对付坚守不下的城池,除了直接攻打,长期围困也是个好办法。塞内亚人已经粮尽弹绝,再无外援,久围必亡。”
“林副统领,围困确实是一个好办法。但如今家族催促得很紧,我们的粮草和补给供应都很困难。按投诚向我们的塞内亚内政大臣奥斯鲁提供的情报,魔神堡内存粮起码还能支持三个月,然后塞内亚人还能靠宰杀他们的战马和牲畜再支持一个月。要围困上四个月,我们比魔族更支持不住。”
军队中除了级别和职务外,也是很讲究辈份的。当年林冰担当哥应星副手叱咤远东的时候,紫川三杰还不过是她麾下的副旗本。和紫川秀一样,对林冰这位远东军的前辈,斯特林非常尊敬,言谈中客气异常,解释也很详细,这份礼遇是对待其它副统领级别的军官没有的。
“处长大人,若是我们只留下一半、甚至四分之一的军队,后勤的压力就大大减轻了,长期围困就不成问题了吧?”
席间响起了嗡嗡的议论声,将军们交头接耳,以一种望白痴的眼光望向林冰。若不是林冰的资历和威望摆在那里,大伙早就嘘声四起轰她下台了。
斯特林奇道:“阁下,您的意思是留下五六万军队就可以围困塞内亚人了吗?塞内亚兵悍勇善战,留下部队太少,恐怕反倒被他们吃掉了。”“大人,”林冰从容自若,站得如笔杆一样挺直,像是周围那些窃窃私语的声音根本不存在:“下官有一个设想,请您和诸位大众审视。
我军在瓦恩斯塔城设立西镇大营,留驻兵马五万人。在瓦那和尼斯塔两城设立南镇大营,留驻兵马八万,两座大营从西南两头对魔神堡形成了战略包围。平时出动精锐轻骑,不停的扫荡魔神堡周边。毁掉他们的城外和村庄,烧掉粮仓、良田和果树,掠夺他们的人口,让塞内亚人无法耕种、无法收藏!这样,魔神堡必然再无法坚持。”
斯特林眼睛一亮。追问道:“若塞内亚人出城拦截我们的轻骑呢?”
“大人,我军出动的是轻骑,比起敌人有速度上的优势。敌往东,我则往西;敌势若盛,我轻骑部队干脆就撤回大营内不出。大人,塞内亚人不可能在每一个地方都派驻部队把守的,若他们分兵驻守各地,我们就将他们一口口下。”
“若敌人在我远征大军离开后,攻打我军设立的西镇和南镇大营呢?”
“大人。如今塞内亚人顶多就四五万残兵了。无论是我军的南镇大营还是西镇大营,都不是他们可以轻易拿下的。而且两个大营之间彼此呼应,互为增援。塞内亚人想拿下,根本不可能。”
林冰笑道:“即使他们能拿下任何一座大营,必然也会损兵折将,顶不住我军反扑。大人,只要魔族敢出来出城野战,无论胜负,都是他们输!他们人太少,经不起损耗的。”
斯特林眼前一亮,望向金河红衣旗本。金河肯定的点头,说:“设立前进基地。以轻骑抄掠魔族后勤补给,实施坚壁清野,战术上完全可行。
但是,林大人,下官注意到,若按您的计划,设立两个镇守大营彼此呼应,我军起码得留下十五万军队才能确保两镇大营的安全。虽然说军队规模比如今少了一半,但后勤压力依然十分沉重。”
林冰正容到:“斯特林大人,为了大局,远东军愿意做出牺牲。只要家族能够提供五万人的补给粮草给我们,我们能支持十五万军队作战。”
席间响起了一阵嗡嗡的议论声,将军们交头接耳。斯特林望向紫川秀:“秀川统领,林副统领的话是否当真?”
紫川秀笑笑:“当然,她的话就是我的话。”
斯特林表情十分严肃:“秀种统领,军中之事,不可戏言。我想知道,远东军窨用什么方法可以用五万人的粮草供应十五万大军?”
“以战养战,就地掠夺解决短缺的粮草。”“要解决十万人缺口的粮草,靠以战养战绝对不够。”
紫川秀高深莫测的微笑着,不再说话。
最后,斯特林实在猜不透他的底细,凑过去问:“透个底吧,你想怎么办?”
紫川秀微笑着,低声答道:“天机不可泄漏。”
“胡扯,再不说我可要翻脸啦!”
“二哥,知道了对你没好处。你只要知道,我能办到就好了。”
“不行!这不是开玩笑,我要知道你是怎么办的。”
望望四周,凑近斯特林耳边,紫川秀把声音压到了最低:“就地招募壮丁,组编成军与塞内亚人作战。他们是本地人,粮草问题自己解决。”
“瞎扯!就地招募壮丁难道不用消耗粮食吗?再说,在这蛮荒野地,哪来的壮西招募啊!”
看看紫川秀狡猾的笑脸,斯特林忽然醒悟过来,他把紫川秀拖出了会议室,严厉的说:“阿秀,你要招募的恐怕不是壮丁吧?你该不会想把魔族部落组建成军,与塞内亚人打仗吧?”
“嘘!这种事,知道了就行,没必要说出来啦!”紫川秀轻摇手指,笑容满脸:“这样一来,问题不就解决了?将士们可以早日回家,少流很多血,家族也可以少花很多钱,哥珊也不用老板着脸追着我们打。”
“但这样非常危险,危险得像玩火!我们好不容易才把上百万魔族军队解除了武装,将他们打散了分割各处,你现在重又把他们组建成军,万一他们被塞内亚人煽动利用,我们前面的牺牲和辛苦都成了白费。”
“可我已经组建了一支魔族军。”紫川秀轻松的说。风语小说网整理~~~那神气,让斯特林恨不得揍他一顿。
他忍住怒气,低声说:“我知道,是哥达汗的部下吧?哥昂族是魔族中的温和派,我们也须扶持一支力量控制战后的魔族王国。让哥达汗率兵随我们作占,作为我军的向导和辅助兵力,是可以的。这事,总长也表示赞成。”
“这不止哥达汗的人。”紫川秀不好意思的笑笑:“一些有志于推翻塞内亚残暴统治的志士,他们虽然身在魔族,但一直仰慕总长殿下的仁德和家族的厚恩,憎恶魔神皇的统治,现在,他们自愿投身我军麾下。投身于推翻塞内亚人的伟大事业——眼看人家盛情款款,我也不好拒人于千里之外啊!”
“少胡扯!你说的那些人是谁?”
“人数太多。一时我也说不完他们的名字。不过其中一个志士的名字叫做雷豹。他反对塞内亚人的态度最为坚决。”
“魔族十五军军长雷豹!”斯特林倒吸一口冷气,眼睛睁得大圆:“真的是他?”
“是他。还有一位好汉名叫刚瓦,他对家族是忠心耿耿;还有几位好汉叫冬寒青、屠锋,他们发誓要与塞内亚人誓不两立。对了,还有一位叫罗斯的老志士,他反对塞内亚人的决心最为坚定,据说他跟某个叫卡特的家伙有着血海深仇……”“也就是说,鞑塔族、雷族、刚瓦族、冬日族、屠族都被你收编了?”这时候,斯特林反倒冷静下来了,他喃喃说:“好家伙。这一下,怕不有七八万人马啊?”
紫川秀笑笑,他不敢说出来,其实,包括了鞑塔族和哥昂族军队,他手中的魔族兵马共有十五万之多。
“阿秀,你招募这么多魔族兵,他们为什么肯听你的?万一你控制不了他们,怎么办?”
作为一名战术指挥官,斯特林是极出色的。但若从政治家的角度来考虑,他的眼光就显得呆板了,他的思维还停留在过去的模式,认为实力仅靠掌握的军队数量来衡量。在紫川秀看来,这种观点未免落后了。
军队固然是实力的重要标志,但实力还包括很多隐性条件:形势、威望、经济、政治。魔族经历了前所未的的大溃败。巴丹城郊的那场血战不但打掉了魔族称霸大陆的美梦,也打掉了魔族三百年的自信和骄傲。
这个贫寒已久的民族,无论在政治、经济还是文化上都无法与人类抗衡,唯有强悍的武力是他们唯一的骄傲。但恰恰在正面野战中,他们被人类打得一败涂地,整个魔族都陷入了自卑和沮丧的低谷中,再没有与人类对抗的信心。
现在的魔族,是最容易满足的,也是最容易控制的。
“二哥,现在魔族各族都在盯着战后的局势,他们都指望着能在战后的土地分封上多拿点好处。只要我们许诺,在消灭塞内亚人战役上立功的,人类将给他们分封肥沃的好地盘,那他们就会死心塌地的用牙齿去啃魔神堡的城墙!
现在,我给他们的命令只是清剿塞内亚人后方,掠夺和烧杀历来是魔族的最爱,这种轻松容易又有着优厚回报的任务他们没理由不接受的。”
听紫川秀说话,斯特林呆了好一阵。然后,他望着紫川秀的眼睛,一字一句问:“阿秀,魔族的情况,我没有你熟悉。这个计划,你可有把握?”
“二哥,世上哪有十全把握的仗!有个六七成把握就可以了!这样做,总比拿军队在魔神堡下面碰个头破血流好吧?
二哥,战争就如一盘棋,塞内亚人十成已经输了九成。只要我们不出错,有耐心,不出险招、昏招,塞内亚人绝无翻盘的机会。直接攻打魔神堡是解决战争最快的方法,但也是一步险棋。若我们在魔神堡的坚城下伤亡惨重,久攻不下甚至给塞内亚人反攻得手的话,那投靠我们的魔族部落就会起异心,说不定甚至会重投塞内亚人麾下,整个大局就有反复的危险了
而只要我军实力没受损,不管时间拖延多长。有多军强大的实力作为威慑,魔族各部落就绝不敢起异心,塞内亚人也没有番盘的可能。他们躲在魔神堡里,能躲多久?”
“是啊,她能躲多久呢?”显然已被紫川秀说话了。斯特林反问道。
紫川秀愣了下:“她?她是谁?”
恍然间,斯特林发现自己出了错。他连忙改口道:“我是说塞内亚人。被你这样压迫着打,他们能坚持多久呢?”
不出声地望着斯特林,紫川秀的目光中充满了同情和怜悯。他轻声说:“不会很久的。顶多一年,若不投降,塞内亚这个战斗种族将全部被饿死在魔神堡里。”七八五年七月十八日,远征军的主力返回瓦恩斯塔。因为总长的撤军指令还是没最终下达,为免动摇军心,远征统帅部并没有公布撤军。只是说暂时返回瓦恩斯塔休整。
接到命令以后,二十多万人类和半兽人十兵秩序井然的从魔神堡前拔营撤离。士兵们都以为这只是在发动对魔神堡总攻前的暂时休息而已。没人知道,这是他们最接近魔神堡的一刻了。他们中的大部分人,这辈子根本就没有机会触碰到魔神堡的城墙。
而在人类和半兽人军队向后撤退的同时,沿着与他们相反的方向,在大道上滚滚的烟尘中,大队魔族士兵正在接管他们丢下的阵线。与往常不同的是,魔族战士并非按照他们的部队或者魔族皇帝的命令而行动,指挥他们的是一位青年人类将军,二十六岁的远东统领紫川秀。
按照紫川秀的命令,瓦恩斯塔联军的指挥雷豹公爵将任尼斯塔总督——在正式的公文中。他是“魔神堡战役对策本部南镇大营之左翼尼斯塔城守备总督”——当然,对于这样的重镇,不可能完全交给一个魔族降将的,紫川秀派了半兽人将军德昆给他担任监军。
而瓦那城是与魔神堡交战的第一线,紫川秀委派哥达汗率哥昂族主力部队镇守此地。
带着一贯温文尔牙的微笑,哥达汗不动声色的接受了任务。但他说:“大人,瓦那是战略要点。殿下将此重镇委托于我,我深感荣幸,定会尽心竭力完成任务。但本人才能有限,怕会误了您的大事。远东军中人才济济,恳请殿下抽调得力干将前来支持我,以助我顺利完成任务。”
本来想为难怎么开口呢,好在他竟然自己提出了。紫川秀大赞哥达汗知情识趣,微笑道:“爵节过谦了。以爵节的身份和才干,镇守区区一个瓦那是太过屈才了。不过,凡事多个人商量也好,布兰将军数次向我请战,我也不好冷了他的心。这样,我就让布兰将军率领他本部部八千步兵前来为爵节您助战如何?”
哥达汗连连点头:“甚好,甚好!久闻布兰将军威名赫赫,能与他并肩作战,那也是我的荣幸。”
瓦恩斯塔西镇大本营是整个包围圈的关键和枢钮,对于这个重镇,紫川秀派塞内亚降将鲁帝驻守,他率领三万归顺紫川秀的魔族降军留驻那里,指挥围剿塞内亚人的战役。
要被派到第一线去与昔日的主子拼杀个你死我活,对于这样的任务,鲁帝大人当然是敬谢不敏了。若可能,他还是喜欢躲在紫川秀后拾便宜来得轻松。
他跑来找紫川秀,唠唠叨叨说了一大堆,主题是鲁帝老大爷年纪大了,血压高,风湿病也常犯,胃口也不怎么好了(每顿饭吃肉只能吃下两斤了),精力也没往年好了(每晚只能搞两个魔族女人了),腿脚也不怎么灵活了(冲锋的时候尤其,撤退的时候灵活得要命),若有可能,还是把建功立业的机会留给那些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们——比如说罗斯或者参加瓦恩斯塔联盟军的哪个酋长就好——鲁帝爷爷年纪大了,就让他安心在家抱着孙子在火炉边颐养天年吧。
可惜的是,远东统领紫川秀不是个尊老的楷模。耐着性子听鲁帝罗嗦了半天,紫川秀慢条斯理的说:“这么说,鲁帝你现在是年老休弱,打不了仗了?”
“是啊是啊,虽然我很想继续为大人您效劳的,但实在是岁月不饶人啊。咳咳,天气一冷我就腰酸背疼,这把老骨头当真是不行了……”
“这么说,你现在对我们已经没什么用处了?”
“这个……”从紫川秀话中窥到了一丝危险的味道,鲁帝一悚。他偷偷抬头望了一下紫川秀的脸色:“这个,我还是很有用的……我还是可以跟魔族民众宣扬大人的威德,安抚联盟军的神族官兵……虽然年纪大了,我还是可以发挥一下余热的。”
“最好是这样吧。不然的话……斯特林在那边搞清算,抓战犯,听说他现在正在追查当年月亮湾一战的主谋。鲁帝,你若是真老得不中用了,在回家养老之前先去斯特林那一趟吧,也用不了多少时间。一阵就了事……”
紫川秀话音刚落,鲁帝立即声明:“大人。我虽然年纪大了点。但说起打仗来,可不比那些年轻的小伙子们差!镇守瓦恩斯塔这个任务,除了我以外,还真想不出哪个合适了。WAP.大人,我本身就在魔神堡出生,周边的地理环境,一草一木,我都熟悉得很。卡丹想给我设埋伏下套子,门都没有。而且我的部下都能说塞内亚语,熟悉当地情形。这个,换哪个部队都没法跟我比。”“罗斯如何?”
“那老头年纪比我还大,大人,而且他的部下根本不熟悉魔神堡周边地理,这个活,他绝对干不了。大人,您就放心的把瓦恩斯塔交给我吧,绝对让卡丹讨不了好去。”
虽然鲁帝大人表现得这么积极,但紫川秀对他并没有完全放心,他派遣罗斯“协助”鲁帝执行任务。鞑塔族与塞内亚人有着血海深仇,罗斯可以说是紫川秀最为信任的魔族高官了,他无论如何是不可能和卡丹有所勾结的。
一番布置后,紫川秀满意的看看地图上围绕魔神堡周边的那几个红点微笑着,心中得意洋洋。人类与魔族之间的战争,双方交战的主力居然都是魔族,这种借力打力的便宜事真是赏心悦目。魔神皇卡特陛下在天有灵的话,看到自己的子民被人类驱使着自相残杀,不知会有什么感想呢?
天下恐怕也唯有自己能使出这样的战术了吧?
也因为这个原因,在后世的历史学研究上,七八五年的东征战争是一场非常“复杂”的战争,它的定性在史学上存在多种争论。在战争前期,交战的双方主角是斯特林、紫川秀为首的紫川、远东联军对于卡凡为首的塞内亚军队;而到入夏以后,交战的一方依然是卡丹为首的塞内亚军队,而另一方却变成了在紫川秀统领下的哥达汗、鲁帝、雷豹、刚瓦等多部族联军,看起来更像一场魔族部落之间的内战。
人类历史学家称:“七八五年的东征之战是紫川家对魔族王国的报复战争,是人类对异族侵略军的一次大规模反击,是正义与邪恶的大对决。军威浩荡于万里之外,黑色鹰旗常荡天涯海角,君魔丧胆,这是前所未有的盛事!”
魔族的神典则记载:“神历三一二三年,塞内亚魔神皇卡特在征服人类的战争中战死,塞内亚族实力大损。三一二四年开春,哥昂族首领哥达汗觊觎至高皇冠,向塞内亚族发动皇权战争。交战过程中,哥达汗违反了皇权战争不借外力的传统,勾结了远东和人类的兵马入境相助。入秋,两军主力于魔神堡周边遭遇,塞内亚族初战不利,退守魔神堡。随后,两军展开长期的相持拉锯战斗……”
但在这场战争的真正指挥策划者,远东光明王紫川透明看来,七八五年的这场战争不过是远东军扩充势力范围的军事行动罢了。经过这场战争,远东一百年内都不用为来自东方强国的威胁而担心了。
唯一让他感到意外的是,斯特林请求撤军的奏章递上去后,总长竟迟迟不见签复,于是数十万远征军就只好一直滞留在瓦恩斯塔城,不得返程。
第四章 野蛮人
秋日的黄昏,这是一个燃烧的镇子。矫健的黑甲士兵穿梭于村落低矮的房屋之间,利剑的锋芒不时在村边一闪而逝,村落间不时传来了魔族的惨叫和士兵们狰狞的欢笑。偶尔会响起铁器交击的清脆碰撞声和交战的愤怒骂声,但声音总是很快的就消失了。
在村落外的空地上,整装的黑甲骑兵静静地坐在马背上,骑兵们背负长弓,腰间挎着的精铁打造马刀不时碰在马蹬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一片沉默,只听到战马的喷鼻声和撅蹄声。
暮色中,骑兵们的身影沐浴在金黄的夕照下,凝固得像一尊尊美丽绝伦的雕塑。
瓦恩斯塔联盟军的首脑,王国前公爵雷豹将军正在等待。当村落里的惨叫声和斗殴声逐渐转为稀落后,火苗和黑烟不断地从村落的四处腾腾升起。
过了一阵,他用讨好的声调对身边的人说:“阁下,格斯镇已经清除完毕了。阁下可是要亲自进镇去清点呢?”
远东第六骑兵团团长德昆没有立即回答。借着天边最后一丝夕阳的光亮,彪悍的半兽人头领费力地在地图上寻找着格斯镇的位置,然后,他从贴身兽皮兜里掏出了一支削得很粗的铅笔,用力地在格斯镇的位置上打了个粗大的黑色×符号。
抬起头,他很凶狠地望着雷豹公爵,粗声道:“那是自然。光明王殿下的差遣,哪个敢不用心?谁敢对殿下的事疏忽大意,我第一个砍了他。”
移过头,避开了半兽人将军独眼那咄咄逼人的凶光,雷豹公爵暗暗咒骂。堂堂王国公爵的身份,怎么竟堕落到要干起清乡队队长的工作来了?而且还要与眼前这么粗鲁的家伙为伍,那更是对自己忍耐的极大挑战。
但现在,他只能低下了头,不敢把心中的不快表露丝毫。不要说自己了,即使是将来做魔神皇的哥达汗这时候也好不到哪去,照样是在被远东军将领监视着满世界寻找塞内亚人村落搞屠杀。眼前的人虽然只是个粗俗的半兽人将军,这样的人物在自己麾下随手能抓出十几个来,但他却是光明王紫川秀的亲信。自己虽然掌握大军,地位也比他高得多,却不敢对这个粗俗的兵痞表露丝毫不满,反倒还得讨好他、巴结他。
“这世界,到底是怎么样了啊!伟大的神族,为何竟沦落到这种地步了?”
雷豹心中感慨,口中却恭敬:“阁下您说得对。执行大人的命令,我等不惜赴汤蹈火!请您亲自查验战绩。”
在黑甲骑兵的簇拥下,雷豹和德昆并肩骑马入镇。在镇子的入口处,一名雷族军官快步小跑,在两位将军的马前单膝跪下:“启禀大人,我军已经执行完清除任务。共计消灭塞内亚余孽三千一百五十一人,共取得首级三千一百五十一枚,请大人查验。另捕获塞内亚年轻女子五百三十一名,精灵怪一百二十一名。已全部集合完毕,也请大人验收。
在进村路口的旁边,堆放着一堆堆血肉模糊的块状物品。黑压压的一片,那是今天砍下来的头颅。雷豹和德昆只是望一眼就把目光移开去。所谓清点,也就是看看罢了,谁都没兴趣真的去一个个的清点几千个散发着腥臭的魔族头颅。
红色的火焰在村落间的房屋上腾腾地燃烧着,暮色里,手持武器的魔族士兵(雷族)围住了村中的麦场,麦场里黑压压地跪倒了一片魔族的女人和精灵怪。虽然聚集了几千人的现场,但却一点声音也没发出来。女人们统统低垂着脑袋,身子瑟瑟地在晚风中颤抖着,脸色惨白。身为魔族王国的子民,她们很清楚接下来将要遭受的命运,而她们也将不可抗拒地接受这命运。
而那些矮个子的精灵怪则镇定多了,跪倒在地上还敢不停地东张西望。他们知道,自己是安全的,因为驯顺而又性情温和的精灵怪是最好的奴隶料子,无论人类也好、魔族也好、半兽人也好,都可以很放心地用他们充当佣人。所以,他们的性命是无忧的,顶多只是换个主人罢了。
两位将军骑着高头大马进入了被士兵们密密麻麻包围着的麦场,军官一声令下,士兵们全体俯身,向这两位大人行礼。被士兵们包围着的女人和精灵怪也知道决定自己命运的时刻到了,人群中起了一阵骚动和嗡嗡声响,但士兵们立即举起长枪和鞭子朝人群中一阵乱抽死打,喝道:“想死了吗?都闭嘴!”披着褐色战袍的雷族军官挺胸报告:“启禀大人,搜捕的活口已经全部集合在这里了,请大人检视。”
雷豹点头,客气地冲德昆摆手:“阁下,请您先为光明王殿下挑选吧。”
德昆咧开大嘴笑了,露出满嘴的白牙:“俺们光明王殿下什么都英明,但他看女人的眼光,俺实在是搞不懂的。大人喜欢什么模样的女人,俺还真是没把握咧。上次俺把俺们族里最漂亮的美女献给了大人,结果……呵呵,呵呵……真是弄不明白啊!”
他回头摆摆手:“克拉克,你们几个来吧,动作快点,我们还得早点回去呢。”
“遵命。”
几个人类军官从队列中走出,纵马冲入了跪在那里的人群里,引起了一阵惊呼。军官们微微皱眉,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跪倒在那里的女人和精灵怪们。当他们停下马步,目光投向那些身形和脸色姣好的女子身上时,立即,旁边的雷族士兵立刻冲上去,喝道:“抬起头来!站起身来!把衣服脱掉!”若是动作稍有迟缓,雷族士兵立即就一阵皮鞭和枪托将她们打得头破血流,逼迫那女子当场起身脱掉衣服全裸地展示身子和容貌,甚至还用手强行掰开她嘴巴察看牙齿。若是那人类军官觉得满意了,他就点头,用马鞭在那女子肩上点了一下,于是雷族士兵就上去把那赤裸身子的女子赶了出来,在人群外聚集起来。
骑着马在俘虏群里转了一圈,几个人类军官很快回到了德昆身边。
克拉克小旗武士皱着脸:“将军,好货色实在不多。”
看着站在那的魔族女子赤身裸体地在晚风中颤抖着,德昆无所谓地打了个呵欠:“就这样吧。这种乡下地方,估计也不会有很多的——不过我看那个美女长得好像很不错呢,脸够大,腰也够粗,嗯,鼻子下的小胡子长得真是妩媚。你们为什么不选她啊?”
“……将军,若选这样的货色回去献给光明王大人,估计明天您就被派去当敢死队了。”
德昆很是失落:“是吗?莫名其妙,你们人类的审美观俺真是搞不懂咧!”他转头对雷豹说:“老雷,除了这几个女人,你在精灵怪里给我们留两百个健壮的下来。剩下的女人和精灵怪,全部归你们雷族吧。”
“衷心感谢阁下的盛情和慷慨。”
“老雷,不用客气啦。这是光明王殿下的吩咐,说魔族女人,我们拿了没多少用处,还是留给你们吧。你们本族人可能更喜欢。不过,在村中搜到的粮食和金银,你们拿了用处也不大,还是留给我们吧。”
“遵命。请代为向光明王殿下致谢,雷族上下对殿下的恩情永世难忘。”
“嗯。”德昆打了个呵欠:“天色晚了。老雷,剩下的就交给你们了。”
“阁下您辛苦了。请一路走好。”
对着德昆和那队秀字营骑兵,雷豹深深鞠了一躬。跟在族长的身后,在场的雷族官兵全体深深鞠躬。直到这支半兽人和人类的军官身影渐渐消失在村口了,雷豹才直起身来,这是,刚才那恭谨和谦和的脸已经消失得全然无踪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冷酷的脸。
他开始发号施令。声量并不高,但话音中有极强的穿透力,在场每个人都听得十分清楚:“士兵们,你们可以自己选择女人,每人可以自由挑选一个!那些没被挑选到的,还有那些年老的、有病、体弱的女俘虏,统统杀掉!雷族不需要浪费食物的废物!”
“族长万岁!”伴随着士兵们如雷般兴奋的欢呼声,是妇女们尖利的惊叫和哭啼声。雷族士兵脱离了队列,兴奋地呜呜怪叫着冲进了俘虏队列中……
自从大军回师瓦恩斯塔已有差不多一个月了,人类军队退到了第二线,由哥达汗带领的哥昂族军队和瓦恩斯塔联盟的各族联军,四处追杀清剿散落乡野的塞内亚子民。其实,这项工作即使不用紫川秀吩咐,哥达汗和雷豹等人也干得十分投入。他们太清楚斩草除根的道理了,若塞内亚能逃出此劫重新崛起,紫川家和远东军离得远未必有事,但自己却是肯定跑不掉的。因为恐惧,也为绝后患,哥达汗和雷豹杀塞内亚人毫不手软。不要说正宗的塞内亚族族人逃不掉他们的屠刀了,即使一些临近塞内亚部族领地的小部落也被他们顺手屠掉了,理由是他们竟敢包庇塞内亚族人。这是黄金时代最残酷野蛮的一幕,不但塞内亚人要杀,那些同情、支持塞内亚人,甚至就是中立的部族,也要遭到人类的无情报复。武装的军队成群结队地穿行于东部王国的肥沃原野上,用剑与火给魔族居民带来了最恐怖的一幕。
到处是黑烟,到处是火焰,到处是鲜血,城市在燃烧,乡村在燃烧,正如斯特林当年所预言的那样,曾经发生在紫川家土地上的一幕如今正在塞内亚人的领地上重演,甚至更烈!当一支满怀着复仇怒火的军队被松开了一直绑着他们手脚绳子的时候,爆发出的破坏力是惊人的,甚至就连远征军主帅紫川秀也不忍看到自己所造成的那凄惨一幕,委婉地给部下们暗示:“存有一点仁慈之心吧,莫要落到和野兽一样的程度。”但此刻,平素那些对光明王言听计从的远东将领们仿佛得了失忆症,出了门就把紫川秀的话丢到九天云外,照样杀得满手血红。
各部队之间展开了以猎取魔族头颅和妇女数目为乐的竞赛,在远东军的铁蹄下,东部王国在无声地呻吟和流血……
九月,极东地区的夏末晚上,夜晚暖和、宁谧。湛蓝的夜空在头顶铺展开来,星辰犹如璀璨的钻石一般点缀其中。极东地区的气温比家族和远东要低。即使是在这盛夏时节,人们也并不感觉如何炎热,白日里晴空万里,晚间却是月明似水。
沉睡的大地上空,星辰们开始了它们神秘莫测的夜生活。空气飘荡过泥土的芳香。在这辽远的国度里,夜色和星空显得更加深邃,更加的庄严壮丽。
夜幕下,一彪人马正在尼斯塔城畿的大道上疾驰,战马疾驰,意气风发,战士们肆意地纵马疾驰,凉爽的晚风在耳边呼呼吹过,不时发出一阵又一阵的怪叫呼号声:“呼卓啦!呼卓啦!”
远东第六骑兵团正在返回尼斯塔城。与部下们的兴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德昆将军愁眉苦脸,因为又到该汇报战情的日子了。他在烦恼等下该如何给光明王殿下写战报。
想起这事,德昆就感觉头大成了两个。“谁给殿下出的馊主意,要俺们统统亲手写战报,让俺知道非揍他不可。”想起要捏起细细的鹅毛笔鞋子的凄惨,半兽人把脸拉得老长。虽然一向尊敬光明王,他也禁不住腹诽:“殿下太多事了,逼我自己写,还不让别人代笔……上次我让营中的书记写了,怎么殿下竟一下就能看出来了呢?”
突然,队伍里有个骑兵朝他跑过来:“大人,东边好像有东西在动。”
德昆转过头来。东边是一片起伏的山峦。上面是一片黑黝黝的丛林,被那夜幕染成了一片灰白。德昆张望了半天,问:“你看到东西了?不是风吹林子吧?”
“大人,确实看到了。有什么东西很快地在那边动着,俺们都是老兵了,还能分不出风吹动静吗?”
“莫非是有塞内亚人的余孽在那里流窜躲藏吗?德明,你带一个小队去察看一下,看看是什么?既得赶紧回报。”
“遵命,大人。”德明兴奋地呼哨一声:“二队,跟我过去。”
蹄声嘀嗒中,这一哨人马已经朝和山峦那边奔驰而去了。
德昆领着剩下的人马停步下马,盘膝坐在山坡上歇息,等候着斥候的回报。士兵们高声谈笑着,战马在山坡上吃着草,喷着粗气打着响鼻,气氛很轻松,并没有临战前的紧张。士兵们都猜测,那边肯定是逃出来的塞内亚村民,为了躲避屠杀躲藏在这林子里。
“花半个小时就可以把他们全干掉了,然后还来得及赶回大营吃晚饭。”德昆心下盘算着,暗暗得意。光明王一直不同意让远东兵直接参与对塞内亚平民的杀戮,而是将这个任务交给投诚的魔族军队来做。他说:“我不想跟随我的士兵背上这个恶业,迷失了正常人的良知和心灵——就让他们清白地回到故乡吧,所有罪孽就让下达命令的我来承担就够了。”
光明王的话太深奥了,德昆理解不了,也很不赞同。杀魔族怎么能说是恶业呢?塞内亚狗崽子不知道在远东造了多少杀孽,也不见得他们就良心内疚了?凭什么我们就得良心内疚?反正,杀那些塞内亚狗崽,德昆觉得绝对是在做大好事。
光明王的命令不可违背,但德昆总会寻找些机会,让血气旺盛的部下们发泄一通。就像现在这样,身边并没有魔族部队,自己终于可以一展深受了,小伙子们早憋得受不了了。德昆正得意,突然,一阵凄厉的惨叫声打破了夜幕的宁静:“啊!”
士兵一阵骚动,望向惨叫声传出的远处山峦。
德昆一跃而起,厉声道:“全体,立即上马!备战!”
士兵们纷纷从山岗的草地上弹起身,闪电般跳到了马背上。
战马呼啸,号令声中,骑兵们一阵风地朝着那黑黝黝的山峦奔去。到半途,已听到惨叫声接二连三地响起,德昆心急如焚。
突然,几个黑黝黝的人影从山峦中冲出来,远远就喊了:“自己人!我们是二队的!”
在距离山峦两百米的坡下,救援部队跟他们回合。
德昆厉声问道:“其他人呢?你们的带队长官德明呢?发生什么事了?”
“死了,都死了!”逃跑回来的骑兵大声叫道:“大人,快跑,它们要追上来了!”
“啪!”德昆狠狠抽了他一巴掌:“你这熊样!还是我们骑兵团的人呢,没见过死人吗!出什么事了,在林子里碰到什么了?塞内亚人?有多少?”
那士兵被抽得眼冒金星,半天说不出话来。看着他这幅被吓得痴呆的样子,德昆一阵火大,扬起手又要打下去,突然,黑黝黝的山峦中传出了一声巨吼,震得人人耳膜发疼,战马被惊得在原地乱嘶乱走。
这时,德昆才意识不妥。他揪住那个士兵:“给俺说说,你们在林子里到底碰到什么东西?”
“怪物。那是怪物!”
“怪物?什么样子的怪物?”
“它好大好大。头有磨盘大,身子有几层楼高,有两只爪子,吃人喷火……”
“砰砰!”他的说话被林中传来的轰隆声打断了,大地沉闷地回响着,树木在劈里啪啦地折断倒地,战马都在不安地打着转,发出阵阵嘶鸣,大群飞鸟在林子上空盘旋,发出呀呀的怪叫声。
一个军官凑近德昆:“大人。我以前当过猎人。您得当心,林子里有猛兽在。”
“怪物吗?”德昆笑了,独眼恶狠狠地望向那山峦:“俺长那么大,魔族见过不知多少,怪物倒还第一次见!孩儿们,备好了弓箭,跟俺上!”
他一抽马鞭,战马向前奔驰而去,骑兵们跟在他身后,斗志昂扬。将是军中胆,跟着这位独眼将军,大伙觉得世间根本没有值得害怕的东西。
快马疾驰,几百米转瞬即至。在林子的周边,骑兵们围成了一个半月形的圈子,德昆喝道:“射!给我射!”
密集的尖锐破风声中,飞箭在夜幕中划着一道又一道亮光消失在密集的丛林间。一通箭雨没射完,只听到一声啸声震彻山林,那啸声十分古怪的刺耳,那种感觉,像是有根尖锐的针顺着耳膜刺入入了脑袋一般,疼得德昆惨叫一声,眼前一黑,当场滚下了战马。
总算半兽人意志坚强,强忍着脑袋的剧痛,没有当场昏过去。但他却也没力气站起来了,只能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耳边只听到接连不断的惨叫声、惊呼声、战马嘶声和树木翻倒的劈啪声,嘈杂混乱。
“将军!将军!快醒醒,快醒醒!”
有人把德昆扶了起来,他强撑着睁开了眼睛,马上,他又闭上了眼,呻吟道:“我不是在做梦吧?”
“将军,做梦也没这样的啊!”
从德昆躺着的角度望上去,圆月已经被遮得完全看不见了,影子笼罩住了全场,威压感如同石头一般压了下来。怪物长长的脖子和狰狞的头颅慢慢出现在树梢的上空,两只眼睛像是悬挂在夜空中的两个大灯笼,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林边那些胆敢打扰它休息的渺小生物。
随着咚咚咚咚的沉重脚步声,巨兽巍峨的身影在林边浮现,它庞大的身躯遮住了月光,一股无可抵挡的压迫感扑面袭来,那情形,像是一座山正在朝人们扑来,德昆直看得头皮发炸。
突然,它张开了口,锋利尖锐的牙齿在月色下闪光,尖啸声再次撕裂众人的耳膜:“轰!”
犹如晴天霹雳,连树林都在簌簌颤抖,灌木林纷纷被吹倒。
很多战马被那巨吼震得发疯了,在原地乱跳乱跑;有的战马吓的瘫软在地上,拉了一地的稀屎。有一个骑兵最为倒霉,他的坐骑竟被吓的发了疯,朝着那巨兽直直地奔了过去,那骑兵被吓的脸色发青,在马背上连声惨叫:“救我!谁来救我!”巨兽挥起前爪一拍,骑兵被连人带马打得飞起了十几米,重重地摔在地上,立即断了气。那战马却一时还没死,躺地上不断地惨嘶,直令人心头发毛。
混乱中,还是有一些心志坚强的老兵做出了反映,他们纷纷抬起了手中的弓,朝怪物射出了箭。眼见飞箭纷落如雨,但那巨兽轻轻一抖,箭矢都纷纷从它身上滑落下来,竟然恍若无事!
迎着箭雨,巨兽凶猛地前进着,在它粗壮的躯体前,碗口大的白桦树一棵又一棵地被撞倒、断折。它每前进一步,地面就要强烈地颤抖一次。
只是几个跨步,巨兽就冲进了骑兵队列中。前爪一拨,两个骑兵就被抓起来,惨叫着被撕成了两半,血淋淋的残害被随意地一抛,满天的血肉飞舞,巨兽在空中叼住了一块血肉,就这样吞了进去。
巨兽所到之处,血肉横飞,士兵们惨叫着被它踩得粉身碎骨,被它撕成血淋淋的碎片,大口吞食。巨兽太庞大了,光腿都比德昆高,碰到它,半兽人非死即伤。
“逃命吧,咱们对付不了它!”
目睹巨兽吃人,骑兵们更是吓的魂飞魄散,丧失了残余的最后勇气。他们已经恐惧得没能力思考,只能靠着本能做出最基本的反应,那就是逃跑。
那是最凄惨也是最恐怖的一刻,军队溃散了,战马乱嘶,人群纷乱,骑兵们被失控的战马带着乱窜乱逃,昏迷的士兵摔倒地上,被战马践踏而死,惊呼声此起彼落。眼看兵败如山,忠心的护卫拉着瘫软的德昆骑上了一匹战马,死命地甩鞭抽马,只求逃得快点。溃逃的人流一路奔逃,跟在他们的背后,巨兽咆哮着冲出了山峦,一路追来了。
背后不停地响起吼声和惨叫声,骑兵们都不敢回头,一窝蜂地乱冲,死命地狠抽战马,乱糟糟一口气跑出了十几里路,直到背后再也听不到那尖利的啸声和沉重的脚步声了,残兵们才敢惊魂未定地在一个山坡下停下了脚步,气喘吁吁地互相问:“怪兽有没有追来?”
震惊和恐怖的震撼慢慢过去,险死还生的士兵这才回过神来,有人傻傻地发呆,有人放声痛哭,有人趴在地上像狗一般地呕吐着。
德昆黑着脸,摇摇晃晃一屁股坐在一块大石头上。他头疼欲裂,胸口闷得厉害,只想呕吐,偏又吐不出来,难受得要命。
好一阵,他才想起了自己的职责,呻吟般问道:“队伍还有多少人?”
集合点名完毕,一个军官上前向他小声地报告:“大人,现在队伍还有三百五十一人。”
半兽人将军眉头剧烈地抽搐一下,独眼里流露痛苦之色,他把拳头捏得紧紧的,直捏得拳骨咯咯作响。就在刚才半个小时里,远东第六骑兵团遭受了创建以来最惨重的伤亡。一千两百多人的队伍,现在集结到这里只有三百五十一人。
现在,他心头充满了悔恨,是自己的冲动和莽撞,让跟随自己的老部下丧命荒野。
部下们纷纷劝解道:“大人,不在这里的弟兄,未必就是阵亡了。说不定他们只是散落逃开了,大家失散了也是可能的。大人,在这里等也不是办法。我们是不是先回尼斯塔去?那些失散的弟兄应该也会赶去尼斯塔的。”
“你说得对!”从沮丧中挣脱出来,德昆强打起精神道:“弟兄们未必都死了,肯定还有不少逃出来的,但我们不回尼斯塔了!”
“啊?”
此时,德昆已经打定了主意,扬声道:“我们直接回瓦恩斯塔去!这些怪物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俺得立即报告光明王才好,别让怪物突然冲到瓦恩斯塔去,伤害了殿下。”
想到敬爱的光明王有可能遭遇到这些恐怖怪物,士兵们立即忘记了刚才的恐惧和伤痛。大伙一条声地应和道:“大人您说得对!俺们跟您一齐去!”
“这就出发,走吧!”
队伍掉转马头,开始往西边奔去。
奔出数里,德昆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自己光顾着通知光明王,还没给雷豹一个警告呢?但现在回头去找雷豹又好像很危险,说不定怪物还在那守着……但若不跟他说声好像又有点不够义气,毕竟人家也送了俺不少美女和精灵怪的……”
想了一阵,德昆最后决定了:“算了!还是光明王的安危重要!至于雷豹——听说魔族都信大魔神,它跟奥迪大神不是一伙的。就让大魔神保佑雷豹好了。”
魔族在远东造孽无数,远东半兽人对魔族憎恶入骨,即使是对那些归顺光明王的魔族也没多少好感。虽然双方因为紫川秀的命令而并肩作战,但对魔族兵,德昆可没有什么“身后的战友之情”。自己吃了那么大的亏,不让雷豹也试试,那不是很没一丝吗?
当晚,德昆抛下了雷豹,连夜急驰,连续跑了六个小时的马,一夜之间跑到了瓦恩斯塔大营。东方才露出鱼肚白,连绵数里的大营犹如一头沉睡在大地上的巨兽,安静无声。除非是碰到敌袭、军令、火灾或者其它紧急情况,熄灯号过后,士兵们是不能离开营帐的。
瓦恩斯塔城空荡荡的。在街面上走动的唯有担任巡逻和警戒任务的部队。
进城后,德昆也不耽误,直奔紫川秀的住所去。他硬冲进去把紫川秀从床上拖起来,连声叫道:“殿下,殿下不好啦!有怪兽呢,会吃人的怪兽来啦!”
“怪兽?”紫川秀睡眼惺松,含糊不清地说道:“是说你吗?”
“大人,怪兽打死了我好几百骑兵,骑兵团伤亡惨重!它们要过来,整个大营都要被它们毁掉的!”
“什么?”清醒过来,紫川秀失声道:“骑兵团损失很大吗?什么怪兽?在哪里?”
德昆指手画脚地形容了一番,将手指着天上:“那怪物偶这么这么这么高!嘴里会喷火,吼起来惊天动地,战马当场就吓死了十几头!它有两只前爪,后肢半蹲着,嘴巴像鳄鱼,半蹲在地上……”
听德昆说完,紫川秀的疑惑越来越大,他望望半兽人:“德昆,你昨晚没喝多吧?”
半兽人立即蹦得老高:“大人,天地良心!俺要是喝了半滴酒,你就杀了俺好了!大人,瓦恩斯塔大营危险了!巨兽横冲直撞的,也不知有多少,俺看多半是塞内亚崽子眼看打不过我们,从地狱里把妖魔鬼怪都给放出来了。”
紫川秀吩咐勤务兵拿来纸和笔,然后,他画了一个大概轮廓,把纸递给德昆:“你看看,是不是这个?”
德昆扫了一眼,独眼立即瞪得圆了:“正是这个!正是这个!殿下,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霸王龙!”看着那张纸,紫川秀神情凝重。这时,他真的感激死鬼蒙汗了,若不是他带自己进圣地,无论德昆怎么说自己都不可能相信的。
“殿下您见多识广,连这种怪物您都知道,天底下的事没有您没见过的,真不愧是俺们远东的指明灯啊……”
不顾德昆在旁边拍着蹩脚的马屁,紫川秀立即召集来百川、罗杰等几个带兵将领,认真吩咐交待了一阵。然后,他说:“德昆,你跟我走。我们见斯特林去。”
东方天际刚刚红亮,紫川秀带着德昆抵达时,斯特林正和文河、林迪、方云、吴滨等内地将领在吃早餐。见紫川秀登门,他很惊讶:“阿秀,这么早就过来了?来,一起吃早饭吧!别装客气了,你这么早来,还不是惦记着吃的,呵呵。”
“斯特林,有大事,很紧急的大事!”
很少见紫川秀这么严肃的,斯特林也收了笑容:“怎么回事?塞内亚人有异动了吗?”
“不关塞内亚人的事。我们得立即警戒。要准备打仗了。”
“出什么事了?”
“我们将遭遇强敌,比塞内亚更恐怖的敌人!昨晚,远东第六骑兵团和秀字营的一个分遣队在尼斯塔城附近碰到了古怪东西。德昆,你来给诸位大人详细说说。”
德昆站出来,指手画脚地把昨晚的经历说了一遍,大伙听得都瞪大了眼睛,满脸不敢相信的表情。
“比山还高的巨兽?”林迪红衣旗本怀疑地说:“这位老兄昨晚喝多了吧?”
“俺昨晚绝对没喝酒!”德昆气得满脸通红。今天已经是第二次被人问起这个问题了。若说被紫川秀问起,他还只是觉得委屈,那被林迪问起,他的感觉就是愤怒了:“俺有几百个骑兵死伤了!这种事怎么能假呢!”
“呵呵,搞不好昨晚你去洗劫塞内亚村庄,结果中了魔族埋伏,死伤了人马没法向秀川大人交代,就编个恐怖故事好交差吧?”
在座的内地将领都笑起来了。它们不是不懂礼貌,只是德昆说得太过耸人听闻了。能杀伤千人的巨兽,这完全超出了他们的想像,倒是林迪的解释来得更合情合理些。
壮硕的半兽人被说得脸红耳赤,脸红得要滴下血来。愤怒之下,他更是结结巴巴,说不利索了:“混蛋家伙。你你……胡说!光明王知道俺。俺从来不说谎!”
林迪耸耸肩:“比山还高的巨兽,会喷火的大嘴,经过时把一片林子都给毁掉了——这种故事,我是不会信的。谁信谁傻瓜。”
德昆怒吼一声,就要起身扑过去,但有人用手按住了他肩膀,半兽人转头望去,却看到那人正是紫川秀,他顿时愣住了。按住德昆,紫川秀对林迪平静地说:“我信。你可以认为我也是傻瓜。”
林迪再桀骜,他也不敢当众侮辱一位掌握重兵的统领。
他起身向紫川秀立正敬礼道:“大人,抱歉,下官并没有侮辱您的一丝。”
“嗯。”
“但是您属下这位将军说的话,委实是令人……无法置信。他描述的巨兽,我闻所未闻。世上不可能存在那样的东西。”
紫川秀一眼望过去,方云、吴滨、金河等人虽然没出声,但他们的态度显然是站在林迪一边的。
紫川秀叹口气:“阁下,我们所能接触到的,只是世界很小的一部分。人类所知的世界与未知的相比,只是微不足道的一部分。所知有限的我们,凭什么用自己微不足道的经验来否定未知的领域呢?诸位,我有话要与斯特林大人商议。”
紫川秀的话里大有哲理,众将被说得若有所思,纷纷告辞而去。
等大伙都**了,斯特林才问:“阿秀,难道德昆说的是真的?世界上真的存在比山还高而且刀枪不入的怪兽吗?这样一个怪兽就能击杀一个武装精锐骑兵团队?”
“是真的,我肯定。”
“你为何能肯定?难道你以前见过?”
紫川秀皱起眉头。他实在不知道怎么向斯特林解释圣地,解释蒙汗和他的经历。
最后,他只能说:“二哥,我并没有见过,但我知道,世界、上确实存在这样的巨兽。神典里记载了这样的生物,它叫霸王龙,体形庞大如山,威力无穷。今天德昆遇到的只是幼年龙,所以他们才能逃得生路。若是碰上成年霸王龙,整路人马没一个能活命的。”
斯特林动容道:“世上竟有这么恐怖的生物?为何我从没听说过。”
“在王国前几次的黑潮中,来的都只是一些小型的怪兽,时间久了,就连魔族自己都不知道有霸王龙的存在了。二哥,霸王龙已经有几百年没有出现过了,这次它们突然来袭,我担心,此次黑潮的规模恐怕会很大。”
斯特林起身,在屋子里快步地走过来,走过去,面沉似水。
突然,他在紫川秀面前停住脚步,沉声道:“阿秀,你能否确定?”
紫川秀举起右手发誓:“今天早上,我跟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实话,有十足把握。现在,可怕的黑潮即将扑来,再攻魔神堡已经毫无疑义了,应该立即撤军。”
“撤军?不行。”
紫川秀剑眉一挑:“难道你还是不相信?”
“不是我不信你,是殿下不允许。上个月,我们提议撤军,总长殿下没有同意。”
“为什么?早点撤军,家族压力会减轻很多。”
斯特林长叹一声。他当然知道,紫川秀的计划在军事上可行的,但总长并不希望攻克魔神堡的荣誉落到紫川秀头上——半个大陆都知道远东统领跟家族面和心不和,紫川秀打下了魔神堡,也只是提高紫川秀个人的声望,对紫川参星并没有什么好处。
总长渴望一场激动人心的大捷,家族远征军一鼓作气地拿下魔神堡,那紫川参星成为第一个征服魔族全境的人类君王,威望将达到家族历代总长都不曾抵达的巅峰。
当年的光明皇朝是毁在魔族手中,而如今的紫川参星征服了魔族王国,为光明皇朝复仇,隐隐然继承光明皇朝的基业。有这样赫赫的功业,他登基称帝,名正言顺。无论是外部的林家、流风家还是内部的元老会,谁都没话说。也就是这个原因,虽然明知国库艰难,但紫川参星依然强撑着头皮,坚持不肯撤军。
“阿秀,我们还没接到可以撤军的命令。我再发一封报告,请求总长允许我们撤退吧。”
紫川秀冷冷说:“公文来回起码三个星期,那时,我们都成野蛮人的粪便了!二哥,现在形势跟七八零年初一模一样,魔神堡城畿已成了最危险的敌区,野蛮人随时可能杀来。我们若不能当机立断,下场不会比明辉好多少——老头子在帝都怎么想的,我不管。作为将领,我得对军队负责,得对我的士兵负责!他们信任我才跟到这万里之外,我不是带着他们来给野蛮人当点心的!二哥,我已经下命令让驻在尼斯塔和瓦那的军队撤退与我回合了。你若是不肯的话,远东军就只好单独撤退了!”
斯特林抬起头,吃惊地望着紫川秀。阿秀从没有用这么严厉而坚决的态度对自己说话。以往二人不是没有过冲突,但只要自己态度坚决,阿秀总会退让的。今天他是怎么了?
两人对视了好一阵。在紫川秀眼中,斯特林看到了斩钉截铁的坚决,他在用眼神向自己咄咄逼人地逼问:“是总长的一纸命令重要,还是三十万子弟兵的性命重要?”
最后,无法抵挡紫川秀那锋利的眼神,斯特林最后终于无奈地低下头。他用手掩住脸,疲惫而低沉的声音从指缝中传出来:“给我一天时间考虑,看看情况,好吗?就一天!”
默默地注视着斯特林,紫川秀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这么软弱的样子,他也是第一次用这种近乎哀求的声音跟自己说话。盘算了下时间,紫川秀终于答应了:“好吧,就一天!”
第五章 异变
“呜呜呜呜!”悠长的号角声回荡在数里宽的远征军答应上空,同时紧急集合的锣哨声也响遍了大营。在睡梦中突然听到备战的号角声,远征军官兵的第一反应是:“敌人来袭了!”霎时间,大营像是一个被打翻了的马蜂窝,无数穿着内衣的官兵纷纷从各处帐篷里冲出来,拿着武器惊慌地四处眺望。
当然,除了白茫茫的地平线外,他们什么也没看到。
斯特林下令备战,将领们颇有点不以为然。现在,几个在场的将军都把德昆早上的话传遍了大营,大伙纯粹当笑话来听的,说的人和听的人都在笑:“这世上哪有怪物?远东土蛮子胡说八道,远东统领瞎起哄,可怜处长大人耳根也太软了点,呵呵。”
这天天气反常,夏末的日子,本来是最酷热的,天空却突然乌云密布,天色黯淡了下来。刮起了风,一阵又一阵的,冷飕飕的。士兵们大多还穿着夏天的制服,都冷得嗖嗖地打起颤来。
风刮得一阵比一阵猛,到中午时,大风变成了狂风,飞沙走石,风卷黑云,云头黑压压地压到了城头,狂风呼啸中,天空不时掠过一道又一道莫名的白光,耀眼夺目,风势之大,城头都站不住人,守城的卫兵们不得不躲在城墙下避风。
午后,遥远的东方传来了轰隆轰隆沉闷回响,不知是雷声还是什么声音,声响越来越大,直似洪荒巨兽在那边咆哮怒吼,士卒们无不相视骇然。更令人诧异的是,本来是热力四射让人不能正视的太阳,到午后,竟变得黯淡无光,淡淡地挂在半空,像是月亮一般。十几万士兵观看这一奇景,无不啧啧称奇。
接着,从东边方向飞来了铺天盖地的飞鸟,大雁、麻雀、白鹤、山鸠……无数知名和不知名的鸟类一群接着一群从瓦恩斯塔城的上空掠过,士兵们直看到眼花缭乱。接下来,城头执勤的士兵们更看到了蔚为奇观的一幕,他们看到了很多动物纷纷从东边奔来,朝着西边而去,动物们昏天暗地地奔走着,像是身后被什么追赶着一般。士兵们竟看到了鹿群和狼群混杂在一起奔跑,双方竟然秋毫无犯的奇景,士卒无不惊骇。有经验的老兵都说,这是大难临头的兆头。
午后,听闻天地异变,不死营师团长林迪红衣起亲自上城头察看,在经过东城头时,一根旗杆被狂风吹断,恰好砸在他脑袋上。林迪也没戴头盔,被砸得当场昏迷,被士兵们抬了回来。
那时紫川秀和斯特林都在司令部。正召集众将商议,看到林迪那样血淋淋的被抬回来,大家都吓了一跳,一位怪兽潮已经杀到。等士兵们解释,大伙才恍然。德昆在一边笑得合不拢嘴,紫川秀瞪了他一眼,半兽人才讪讪地躲了出去,哈哈的大笑声不时从屋外传来。
眼见天地异象一个接一个袭来,早上还在嘲笑半兽人德昆的那些嘴巴早就闭上了,大伙心里都有点惴惴不安了。一个一个死板着脸,气氛压抑。这时候,德昆的小生就显得特别刺耳。
正午当空,但日头黯淡无光,天色黑得如墨水染过一般,房间里人都看不到面目了。勤务兵进来点了蜡烛,微弱的烛光被从窗边吹过的狂风吹得摇摇欲坠,随时都有可能被风吹熄灭。
大伙盯住那豆大的烛光在风中摇晃着,心中都泛起了不详的预感。
斯特林伫立在窗边,望着外面黑云密布的天空,心中暗暗担忧。在这样的天地之威面前,三十万远征军又算得上什么?只怕就跟这狂风中的烛光差不多罢了。
看到他神色凝重,斯塔里红衣旗本安慰道:“大人,王国气候反常,天色突暗,很可能是暴雨将至。夏季暴雨也是正常的,您不必忧心。”
“你说得很是,不过是一场暴雨而已。”斯特林强打起笑容,心中忧虑却没减轻丝毫。“天发杀机,龙蛇起陆。人发杀机,天地反复。”天色突暗,狂风大作,旗杆折断,大将未战先伤,按兵兆,这是很不吉利的兆头。只是这时人心惶惶,他不想出口动摇军心罢了。
“啊啊啊!”突然,屋外传来了士卒们的惊呼声,紧接着,到处都喧哗起来,惊呼声甚至盖过了那呼啸的狂风声。
斯特林霍然转身:“文河,出去看看发生什么事?”
“是。”
文河回来时,脸上满是惊惧:“大人,刚才发生了一件怪事:天空飞过了一只怪鸟,羽翼张开足有十米之宽!它突然抓起了东边城墙上站岗的一个士兵飞走了!现在,巡逻队已经追出去了!”
“什么!”屋子里的人同时诧异到:“十米的怪鸟?不可能!”
“我问过我的亲兵了,他们绝无理由骗我!而且上万人亲眼目睹,风.语小说.不可能虚假!”
斯特林转而望向紫川秀,紫川秀正在翻看手上的书,漫不经心地问道:“怪鸟是尖嘴利爪,羽翼巨大,身呈褐色吧?”
“正是!统领大人,您说得一点没错!那是什么东西?”
“翼龙,或者叫翼手龙,也是野蛮人的一种。诸位,现在还有人怀疑德昆将军的话吗?”
没有人回答,将军们脸色苍白,呼吸急速。他们都是身经百战的武将,不止一次的与魔族面对面地交战,战绩与功勋等身。但在面对那些超出他们认知的恐怖生物时,他们的承受能力并不比普通人好多少。
恐怖来源于未知,在这人心惶惶的时刻,胸有成竹的紫川秀就如定海神针一般让人安心,将领们不自觉地围拢在紫川秀身边,想问什么,但又不知从何问起。
斯塔里红衣旗本讪讪地问:“大人,您看,野蛮人会不会马上进攻我们呢?”
“照常理说,魔神堡未知比我们更靠东。野蛮人应该会被这个目标吸引,暂时还不会扑过来。”
听紫川秀这么说,大伙才心下稍安。
斯特林站起身来,神色凝重:“你们都回各自部队去,把军心稳定住。告诉士兵们,情况还在统帅部掌握之中,对突变情况,我们早有准备。所以,大家不必惊慌。”
“是。”将领们纷纷起身,敬礼出门。
这时,斯特林的脸色转为凝重,他对紫川秀说:“阿秀,我们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怪事。若怪物袭来,我们该如何应对?用什么武器对付他们合适”长矛、刀剑?还是弓箭?”
紫川秀也是心里没底,他老实承认:“二哥,我对黑潮知道得也不多,但可以肯定:跟这些怪物近战是找死,离它们越远就越好!一零一师这时能派大用场。”
“我马上通知吴滨,让他带人马上城头戒备。”斯特林说着,欲语又止:“阿秀,你是对的。我想今晚马上撤军。你觉得如何?”
斯特林终于答应撤军,这让紫川秀很欣慰:一旦确定危险逼近,斯特林的决断也是干脆利索的。
“撤军不是不行,但我们得确定退路上有没有野蛮人出现。否则的话,离开有坚城保护的瓦恩斯塔大营并非明智之举。”
“你说得对,我的方寸有点乱了。”定下神,斯特林想了一阵,然后:“我这就派斥候去查探后路是否安全。”
“我已经派秀字营去查探了,到目前为止,后路还是安全的。二哥,后撤的话,我们得做好安排。”
安排撤退是一门专业科学,要寻得安全的路线,提防敌人袭击,哪支部队先行,哪支部队尾随,哪支部队护卫侧翼,哪支部队殿后,安排宿营点,寻找水源和食粮——没有什么大事,但这些琐碎细务处理的方式正是名将区别于庸将的分界点。
远征军规模庞大,内地军队加半兽人军团就近三十万人。数十万大军撤退,不是常人想像中那样一声令下就能拔营开跑,敌前撤退往往比进攻还困难。帝林一战成名,并非完全因为他在远东击败入侵的魔族军,更主要的是他第一个率军杀入魔族王国又能安然撤出。
现在,三十万远征军在深入数千里敌境,在野蛮人的威胁面前井然有序地撤退,军心不散不乱,其难度可能比拿下魔神堡更大。幸亏,二人都是家族名将的一时之选,尤其是斯特林,他的军学素质最为扎实。
两位统领在房间里商议了足足一个中午,然后,斯特林叫来总参谋长金河红衣旗本:“辛苦总参部了,抓紧制定一份详细撤军行程出来,今晚之前要下发到各部队,明早我们就要撤军了。”
突然听到明早撤军这么惊人的消息,金河红衣旗本也不过是眉头扬了下,表情不见丝毫波动,他只是淡淡说:“时间上紧了点,做计划可能来不及了。”
“事发突然,只好辛苦参谋部了。”
“大人,我们会尽力而为。但做完整的计划是不可能的,但我们可以先把第一阶段的步骤做出来,剩下部分在撤军途中逐步完成吧。”
斯特林起身送客,笑着说:“时间紧任务重,我就不耽误你了。下午我去参谋部和你们一同商议。”
“遵命,大人。”金河红衣旗本起身,向斯特林行了个礼,转向紫川秀:“秀川大人,您可有什么吩咐吗?”
紫川秀笑着摇摇头,却对金河说:“将来你如果在东南军混得不如意,不妨来我们远东试试。我这里很缺优秀的参谋人才,待遇绝对会比在那边好。”
不问原因,接到命令就办。对金河这种不动声色的沉稳劲头,紫川秀很是欣赏。稳健的举止反映出良好的心理素质,金河行事颇有大将之风。自己麾下有勇将、猛将和智将,但可以堪当全局的大将人才,目前还没能培养出来。
家族三百年的传承并非白费,人才的储备上自己就远远落于其后啊!
“阿秀,你在挖我墙角啊!”斯特林不满地嚷道。
金河一愣,微笑道:“感谢大人抬爱。末将也很希望,将来能有机会为大人效劳。”
向两位统领再次行了个礼,他告辞而去。
随后,紫川秀也向斯特林告辞,返回了远东军的大营。
刚回司令部,卫队长萧林就向他报告:“大人,有人求见您。其中有雷豹和几个哥昂族的人,但因为您和斯特林大人在商议要事,它们就一直在那等,看起来很焦急。您是否愿召见它们?”
“雷豹找我?他从尼斯塔回来了?”从早上起,紫川秀就一致在担忧瓦那和尼斯塔的情况了。他立即叫道:“把它们都叫进来,快!”
几个人拖沓着脚步进来了。走在最前面的是头上裹纱布的雷豹公爵,纱布上渗出了殷红的血迹,触目惊心。跟在雷豹身后的是德昆和几个魔族军官。
雷豹神色委顿,见到紫川秀就俯身拜了下去,颤声道:“大人,我等有罪。”
“快起来说话,发生什么事了?”
雷豹抬起头,颤声道:“大人,您交托给我的重镇,尼斯塔城,丢啦!”
突然听闻噩耗,紫川秀忍不住身子一颤。
“谁夺走了尼斯塔?”
“野蛮人!”
“慢慢说,不要紧。到底怎么回事?”
雷豹公爵断断续续地把事说了一遍:昨晚,和德昆一起出去扫荡塞内亚人的村落,德昆先走了,他随后跟着。但在回程的道上,他们突然遇到了一群愤怒的巨兽——说到这里,紫川秀朝旁边的德昆望去,而半兽人则装着没看见,抬眼看天花板——尽管雷族战事骁勇,但委实从没见过这样的庞然大物。队伍一时大乱。
当所有的刀剑都在巨兽坚硬的外皮上被挡回来时,当那些最勇敢的战事统统被踩成肉泥后,军队终于崩溃,队伍轰然散乱。比德昆凄惨的是,雷豹统带的是步兵部队,连跑都跑不赢那些巨兽,被一路连追带杀,当雷豹逃到安全的地方重新集结队伍时,原来五千多人的队伍只剩不到五百人,剩下的人马不知是死伤还是逃散了,反正雷豹再没见到他们了。
但雷豹的霉运并没有就此结束。他带着残余人马往尼斯塔方向撤退,在半道上碰到了大群的溃败士兵,他们异口同声地喊道:“大人,千万别往尼斯塔去了!那里有大群野蛮人!”
原来,就在雷豹遭袭的同时,午夜时分,尼斯塔也遇到了野蛮人的袭击,霸王龙冲垮了尼斯塔的城墙,大群凶狼汹涌而入。熟睡中的魔族兵和半兽人毫无准备地迎来了一场残酷的屠杀,被杀得土崩瓦解,四散逃逸。
听闻噩耗,雷豹本想带着部队前去救援的,但部下已经被打成了惊弓之鸟,他们集体抗命,坚决不肯朝尼斯塔那边靠近。僵持不下时,远远又传来了轰轰的脚步声,巨兽又追来了,这下部下们干脆一哄而散,雷豹这个光棍司令也没办法了,只好随着大伙一块往瓦恩斯塔撤退了。
听着雷豹公爵痛苦的叙述,人们沉浸在震惊和恐怖之中。尼斯塔大营是构成对魔神堡包围的重要支柱,在那里,远征军驻兵五万,防御阵地是按能抵挡十万塞内亚人进攻布置的。虽然雷族部队并非远征军的精锐,但他们也是曾经参加过西征战争的魔族十五军,并非乌合之众的民军。当面对野蛮人的狂潮时,五万大军竟连一个晚上都坚持不到!
紫川秀不禁暗暗庆幸:野蛮人第一轮攻击没有选择瓦恩斯塔,而是选择了尼斯塔。若瓦恩斯塔大营被攻破,人类和远东精锐尽丧,整个大陆的格局都要被那些怪物改写了。
紫川秀起身扶起了雷豹,安慰道:“爵爷,不必过于伤怀。此乃天灾,非战之过。您一夜辛劳又受了伤,先去休息吧。其他事不用太操心了。我会安排好的——德昆!”
半兽人在一边听着,忽听紫川秀叫起,连忙应一声:“俺在!”
“你带上本部骑兵,出发前往尼斯塔,一路侦查敌情,同时收容好散落的雷族弟兄,掩护他们往这里撤退。”
半兽人顿时把一张脸拉得老长:“啊,又要去尼斯塔!”鲁莽的半兽人平生从不知畏惧为何物,哪怕就是对上了魔神皇的近卫旅也敢扑上去。唯有在昨晚,亲身经历了霸王龙的威力,半兽人才知道什么叫害怕。现在,紫川秀又派他去尼斯塔。他心中委实有点忌惮。
紫川秀安抚他道:“你一路过去,多加警惕。若觉察不对,只管撤退好了。还有,无论情况如何,你务必在日落之前撤回到瓦恩斯塔——德昆,此事确实是太过危险,我只能派最有经验、最精明强干的武士去,别人去,我实在没把握啊!唯有你去,我才能安心。”
被紫川秀捧为最“精明强干”,半兽人顿时感觉脚下生云,整个人轻飘飘的。再加上紫川秀也同意他随时可以撤退的。德昆觉得危险好像也大不到哪去,顿时来了精神,拍着胸膛喊道:“这事,除了俺,确实也没哪个有胆子承担啊!大人信得过俺,俺就走一趟吧!”
半兽人雄赳赳气昂昂地带着雷豹公爵出去了,紫川秀这才把目光投向和雷豹一起进来的那三个哥昂族军官:“诸位是哥昂族的使者吧?哥达汗爵爷可有什么消息要捎给我?”
三个军官本来跪在地上的,听紫川秀问话才抬起头。紫川秀立即就认出来了,领头的那人竟是哥昂族的长老哥温。
哥温长老是哥昂族的重臣,以前哥达汗多次来见紫川秀时都带上他的,可见他深受哥达汗信任。这样的人,怎么被派来当使者了?
紫川秀连忙上前扶起了他:“长老,行这么大礼,我怎敢当。爵爷那边有要事吗,竟要您亲自出马了?”
哥温号哭道:“大人!我族遭遇大难,昨晚,野蛮人大规模来袭,我族遭遇挫败,族长已经……英勇战死了!”
“什么!”紫川秀猛然起身,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再说一遍!你说……哥达汗死了?”
哥温趴在地上不停地磕头,呜呜大哭。
哥昂族众人齐声哀号:“求大人为我族做主啊!”
紫川秀又坐回了原位,,脑子里嗡嗡乱成一团。哥达汗居然死了?那个温和、深藏不露的知性男子,那个拥有着卓越判断力和翩翩风度、最能审时度势的智者,居然就这样死了?
众人都在眼巴巴地望着紫川秀,而他却坐在那里傻傻地发呆。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仿佛梦游般失魂落魄地问道:“爵爷是怎么死的?”
瓦那城遇袭经过和尼斯塔很相似,也是在昨晚深夜,大批凶狼突然冲进了大营,哨兵来不及示警就被干掉了。七万正在梦中的哥昂族官兵迎来了一场可怕的屠杀,惨叫和求救声乱成一团,数万人争相逃命,践踏死伤者堆尸狼藉。
直到午夜零点时,不知是什么原因,凶狼突然呼啸而去,只留下幸存者惊魂未定。这时候,大伙才想起,族长大人不知去了哪里?找了大半夜,最后,众人才在一个偏僻的角落里发现了哥达汗的尸体,他被层层叠叠地压在一个巨大的尸堆底,早断了气。
在最初的震惊和悲痛过后,所有人都想到了这个问题:“今后,谁是哥昂族的族长?”因为哥达汗正当盛年,他并没有指定过继承人。他有两个男孩,但年级幼小,而且不在军中。
族长骤然去世,又没留下继承人,掌握兵权的长老们都起了异心。在匆忙举行的善后会议上,要讨论如何应对,大伙尽在一些琐碎的小事上纠缠——比如善后会议的席位怎么安排啊,是哥温长老坐前面还是哥龙将军坐前面啊,谁来主持哥达汗爵爷的葬礼之类——讨论了大半天,什么事都决定不下来。
听到这里,紫川秀隐隐觉察了什么。他打断问:“你们举行了个善后会议?哥达汗爵爷不幸身死,但我们身处前线,军务总得有人主持。推举出临时指挥了吗?”
“这个,我们实在惭愧。前任族长英才绝艳,能与他堪比的人物实在难以寻觅。我们也知道万事要靠领头人,也想尽早定下一个指挥,哪怕是临时的军事指挥也好,但大伙的分歧太大,要想找一个跟前族长一样能令得全族上下景仰的人物实在太难。”
紫川秀正听得入神,哥温却忽然停了话头,吞吞吐吐说:“依在下之见,如今之策,唯有请族长大人生前的知交好友光明王大将军伸出元首,为我族主持公道。请大人看在故去族长的份上,万万不要推辞。”
请自己为哥昂族主持公道?
紫川秀有点糊涂了,自己和哥达汗不过是彼此利用的盟友关系,这点,众人都是心里有数。远没有达到知交好友的份上——即使真的是知交好友,哥昂族的继承权完全是他们的内政。即使当年魔神皇卡特都不曾干涉过麾下部族的集成问题。自己更没有理由插手了。
紫川秀正想着,忽然看到跪在地下的哥温正偷偷地用眼角瞄自己,眼神狡黠中带一点期待——这哪里是什么悲痛欲绝的人,分明是只狡猾的老狐狸。
一瞬间,紫川秀已是心头雪亮。他意识到,一个绝妙的机遇已经出现在自己眼前。
他悲痛道:“爵爷生前,我与他情同手足,互托生死。现在,爵爷不幸身亡,既然身为知己,我又岂能旁观?为了不让哥昂族从此没落,让爵爷在天之灵不得安宁,没办法,我也只好多事为爵爷料理一番家务了。但,就怕你们族里有人不愿意……”
哥温昂起头,激动地喊道:“大人圣明,为我族主持公道,鄙族上下无不深感大人恩德!大人您可得听听我们民众的呼声啊,我们就如久旱盼甘露一般盼望大人能伸出援手!”
于是那哥温身后三个哥昂族军人立即就扮演了“民众呼声”这个角色了,纷纷喊道:“我们代表哥昂族全族百万子民,热切期盼光明王大人主持我族大局。光明王大人,您可得为我们做主啊!”
“大人,您公正严明的清名就如您战无不胜的威名一般广为人知,您来帮我们调停家务,那是我们哥昂族之福。不光我们没齿难忘,就连子子孙孙都会牢记大人您的大恩啊!”
“若有那些不识大局的无知之徒胆敢啰嗦,那他就是我们哥昂族的公敌!我们所有热爱正义的族人都决计不会放过他的。大人您只管放心好了。”
“就凭你们三个阿猫阿狗,也配代表哥昂族百万子民?”紫川秀心里嘀咕着,脸上表情却是威严中带着和蔼,俨然一位公道可信的可敬长者:“唉,民心如此热烈,盛情难却啊!既然如此,我也只好勉为其难地多事一次。哥温,你来说说,现在都有谁想抢做族长啊?”
“殿下,谨向您报告,如今想做族长的人有哥轩长老、哥敬长老、哥龙长老、哥尔达将军、哥兰多将军、哥斯虎酋长,还有……”
“停停!”紫川秀被一长串“哥”弄得头晕眼花,连忙喊停。他不禁暗想哥达汗这个族长到底是怎么当的,生前看似一呼百应,现在尸骨未凉呢,部下们都纷纷起了异心。
他斜眼望着哥温:“想来这其中也定然有长老阁下您一份吧?”
“这个……虽然族长大人生前多次私下表示要交托重任于我,但我本人淡泊权势荣华,并不想参与。但族里很多族人都极力推荐我接任,大家热情都很高,弄得我很是为难,也不好冷了大家的心意……”
紫川秀乐得几乎笑出声来了,这还叫淡泊权势荣华啊?
他大义凛然地说:“君为臣纲,父死子继,这是天地伦理,万万不可违背!如今爵爷不幸战死,但他毕竟在世间留下了亲生骨肉。哥温,爵爷的两个小孩多大了?”
听紫川秀口风有点不对,哥温心头隐隐觉不妥:“启禀大人,族长大人的大公子如今才十一岁,小公子才九岁,都还是小孩子。”
“虽然年纪还轻,但他们毕竟是爵爷的亲生骨肉,我这个当叔叔的怎能看着他被人欺负呢?父子继承,天经地义。我看,就让爵爷的大儿子继任族长好了。”
哥温顿时把一张脸拉得长长的,满是失望之色。同来的哥昂族军官也是面面相觑,想说什么,但迫于紫川秀的威压,却是不敢出声。
哥温小心翼翼地说:“大人所言极是,父业子继,那是正理,吾等极为赞成。但大公子年纪过于幼小,恐怕很难把握大局啊!”
“如今时局多艰,哥温长老你说的也有道理。新任族长年龄幼小,确实也难处理政务。我看,得安排一个辅政大臣,在族长成年以前,就让辅政大臣代他处理族中大小政务。”
“哦!”哥温长老眼睛发亮,他明白紫川秀的意思了,暗暗佩服。先把哥达汗的公子立起来当幌子,父亡子继,天经地道,谁都没话说,光这点就让紫川秀在争取人心上比起其他竞争者占了上风。然后实权统统掌握在辅政大臣手中。至于说等族长大人成年后——谁会这么傻,执政七年后还真的乖乖交出权力啊?有七年时间,哪怕就是坐上辅政位置的是一头猪,也足够让那个小孩子族长死上三百次了。
人类政治斗争的手段实在太高明了!哥温暗暗想:哥达汗死后,几个长老生怕离开权力中心被孤立,大伙都不敢离开瓦那,结果互相监视牵制,至今僵持。只有自己采取了正确的行动,立即丢下军队只带了亲信赶来向紫川秀求援,这趟果然没白走!
他暗暗庆幸自己做出了正确的选择,问道:“大人,您的意思是……”
“这个辅政大臣可不好找啊,他既得经验丰富,又得熟悉军务,在军队中享有威信,还得对爵爷忠心耿耿——该找谁呢?”紫川秀开始顾左右而言其他,东拉西扯一大堆,目光在屋顶上游离不定,仿佛正在心中进行着激烈的斗争,盘算着该在那一堆“哥某某”中选出一个圣人来担当这个了不起的重任。
幸好哥温长老也不是傻子,他立即俯身匍匐在地,连连磕头说:“大人,微臣驽钝,但一直仰慕大将军您的风采,只是久不得机会。请给微臣机会效忠,让微臣得以追随大人您的旌旗麾下,从此为大人您赴汤蹈火,万死不辞!大人,哥昂族全族都是您最忠实的亲卫兵马,您可以完全放心。
于是紫川秀终于把目光从屋顶上收了回来,他深深地凝视着哥温,默不出声。
感受到他目光无形的威压,哥温匍匐在地,把头压得低低地,一动不动。
过了好一阵,紫川秀才慢慢收回了目光,点头道:“哥温长老,你是已故爵爷身边的重臣,有威望,也有实力。由你来做这个辅政大臣,我很放心。”
听紫川秀说完,哥温只觉心驰神摇,心头狂喜。他没有立即起身,而是把头深深地磕了下去,用力地磕了三个头,才站起了身子。
紫川秀也站起身来,威严地望着哥温长老:“去吧。跟他们说,我支持你。”
“若他们胆敢有不同意见……”
“那他们就要准备面对远东的三十万把刀了。”
听闻此言,哥温精神大振,他再次向紫川秀深深一鞠躬:“殿下请放心。微臣决计不会辜负您的期望,定能牢牢将哥昂族掌在手重。”
听到紫川秀的承诺,哥温和部下们立即马不停蹄地往瓦那赶去了。至于他能否顺利夺权,在其过程中又有多少颗脑袋要被砍掉,那就不是紫川秀关心的问题了。
在紫川秀看来,哥温远不及前任族长哥达汗。哥达汗柔中带刚,就像一团藏着针的棉花,稍用力就会被刺伤。在他恭顺的外表下掩盖着的,是坚韧、野心和与之相称的智慧。他不擅长指挥战斗,但对大局却具备第一流的眼光,在多次重要关头都做出了正确选择,尤其是在巴丹会战前夕突然倒戈向人类一边——看看,多少善战的魔族战将都在会战中陨落,魔神皇、卡兰、卡顿、雷欧、凌步虚、叶尔马、裴玛,塞内亚精锐被一扫而空,唯有“不善战”的哥昂族却能全身而退,最后成了王国的强族,这不能不让人羡慕哥达汗的先见之明了。
对形势判断准确,时机把握精妙,心胸开阔,行事果断,而且具备远大的目光,这样的人物,已经超越了“名将”的范畴,只能用“政治家”来评价了。假以时日,紫川秀确实没有继续控制他的把握了。这样的人物竟然死于一场近乎天灾的意外,在惋惜之余,紫川秀竟感觉到一阵轻松:那个人,终于死了!
由哥达汗的死,紫川秀忽然想到了,蒙汗和哥达汗都是死于意外的,这未免也太巧了点。昔年魔神皇麾下那些赫赫的王国名将,或战死,或意外,如今,除了云浅雪一人外,全都不在人世了。
紫川秀一向不信神仙鬼怪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但如今,他不得不怀疑,冥冥中是否真有所谓气运,天意注定是魔族当灭,人类当兴吗?
第六章 撤退
日头渐渐落下,夜幕降临了。瓦那和尼斯塔两城都被野蛮人一夜而下,这件事给远征军高层留下了深
刻的印象。
这晚,远征军如临大敌,严阵以待。东南军的两个骑兵团被远远的放出去充当斥候哨,远东第五、第
七、第八、第九半兽人团队也做好了战斗准备,护卫大军侧翼,准备抵挡从东方袭来的敌人。而一零一特
种师则在城头通宵警戒,他们布置了强弓劲弩,用警惕的目光扫视着城池四周的荒野和树林。
当晚,狂风呼啸,夜黑如墨。成群结队、体形壮硕的凶狼在瓦恩斯塔周边的荒原上徘徊,来去迅疾如
风。它们时而如动物一般撒开四腿狂奔,时而又如人类一般用后腿直立行走打闹嬉戏,大群凶狼有时竟如
此贴近城池,城头的警卫不得不用弓箭来驱散它们。
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了沉闷的轰隆声。派驻在城外的斥候们观察到了,远方的黑暗中有一些巨大的物
体在移动着,发出很响亮的声音。战马恐惧慌乱到不能控制,出自动物的本能,它们知道前方的黑暗中隐
藏着强大的猛兽。
就在一声又一声的狼嚎声中,骑兵们惨白着脸僵硬地骑在马背上,在黑暗中遥遥眺望着那些从远古时
代走来的巨大存在。
在城头,很多士兵都看到了在东方地平线上掠过一道又一道的白光、红光、蓝光或者绿光,绚丽异常
。谁都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有人报告了指挥部。
看到这种美丽而诡异的天地异象,两位远征军同龄默默伫立,久久没有出声。
漆黑如斗的夜色,天幕上看不到星光,也看不到月亮,天地之间一片黑暗,唯一的光明是来自极东的
神秘光芒,无边无际的沉重黑暗给人以强大的压抑,让人喘不过气来。
看到那灿烂夺目,在黑暗中转瞬即逝的美丽虹光,紫川秀忽然觉得,自己不是在极东地区,而是来到
了另一个世界,传说中的魔域妖境。
警卫们举着火把在前面引路,两位统领联袂走回司令部。一路上,二人都没有说话,气氛有点沉闷。
直到司令部门口时候,斯特林突然冒出一句:“明天必须得走!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得走!
紫川秀点头。他也预感到了,足可覆没整路远征大军的危机正在袭来。那种不安感是如此的强烈,令
得他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进去好好商议吧,今晚别想睡了。”
在这个晚上,虽然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但人们不约而同的感觉到,这是十分惊心动魄的一晚。
在人们的期待中,黎明终于姗姗到来。第一缕阳光的洒下给被黑夜折磨得快要发疯的人们带来了信息
。人们都有种感觉,天亮了,就安全了。妖魔鬼魅是不可能出现在阳光底下的。
风呼呼地吹着。四周是一片寂静,黑暗。驻军营房前的哨兵举着火把摇曳着,烘托在鱼肚色的天空背
景下,显得十分苍白。
斯特林统领登上了城楼,手中拿着镶嵌着统领金星的圆顶制帽。
城头值勤军官立正向他敬礼:“大人,有能为您效劳的吗?”
我只是想在这安静地呆一阵。“
风越刮越紧了,黎明即将到来,东方黑暗的天幕中透出了淡红色的曙光。斯特林静静地伫立在城头,
眺望着遥远东方的地平线。虽然他看不到,但是他直到,就在那太阳即将升起的方向,在自己目光的尽头
,有一座巍峨的巨城耸立。它历史悠久,固若金汤,千百年来从未被攻克,那座城池,代表一个野蛮而强
悍的民族所有的骄傲。
而自己心爱的姑娘,就在那城中。
昔日美丽的公主已经变成了女皇,她统治着邪恶的国度。
这场耗费家族倾国之力的远征战争,终于还是功亏一篑了。今天,远征军团将撤离瓦恩斯塔,踏上回
国的征程。此刻自己所处的位置,将是距离魔神堡最近的地方了。
也是距离她最近的地方。
也许,我们真的没法再见面了。
此刻,斯特林心头充满着淡淡的欢喜,淡淡的忧伤,微微的酸涩,那是一种自青春少年后久不曾有过
的熟悉感觉,似忧伤,又似失望。
上天是仁慈的,他终于不让你我对决于沙场。
上天是残酷的,他终于不让你我再见一面。
邂逅你,是我一生最大的幸运,也是我最大的不幸。
我爱的姑娘,我想你想得好辛苦。多少次梦魂牵绕,佳人笑颜如花。醒来时,最终只得心头那一阵阵
的刺痛,那种真切的、像是心脏被挖走一块肉般疼痛,让自己疼得无法呼吸。
卡丹,这么多年了,你还好吗?你是否还记得我呢?云浅雪对你好吗?
我们曾一齐相约永恒,但沧海桑田的变幻,最终我们都没能守住那个承诺……
“大人。”传令兵小心翼翼地打断了斯特林的遐思:“部队已经集合完毕了,长官们都在等着大人您
发令。”
“知道了。”头也不回,斯特林应声道。
整理下衣裳,他戴上了佩着金星的统领军帽,立正向着东方端正地敬了一个礼,心中默默想道:“你
说过,我穿军服的样子很好看。现在,我穿上最好看的军服来看你了,而且,我现在是统领了……只是,
你再也看不到了。”
眼前的景色渐渐模糊,群山的轮廓越来越白,在那黝黑的、干燥的、枯萎的草莽间,他仿佛看到一个
纤细的少女正在向着自己微笑,笑颜如花,一个清脆的女声仿佛在耳边对自己说:“君却能永葆青春之风
采,永如昨日。”
卡丹,你说错了,我已老了。就在从帕伊回来的那一刻,青春已经伴着你一起离开了我。
“祝你幸福,卡丹。”
最后望了东方苍白的地平线一眼。转过身,斯特林已恢复了一军统领的威严。
部将们敬畏的望着他,在城道两边站得笔直。城下,黑压压的军阵沉寂无声,十万士兵齐齐仰头望向
他们的统帅。军人、刀剑、战马和五颜六色的战旗汇成了一个海洋,散发着冲天的杀气。
城头,斯特林屹立着,他响亮的声音传遍全军:“远征军的战士们,我们站在哪里?”
如海啸一般的声浪回应到:“瓦恩斯塔城!”
“对!瓦恩斯塔,距离魔神堡不到四百里的瓦恩斯塔!我们脚下践踏的土地,那是亘古以来人类不曾
抵达的地域!我们,是第一批站在这里的人类军人!”
“自从今年二月以来,我与你们一道进入了这个国度。我看到了,你们长途跋涉,饱尝饥饿必备,忍
受着风霜雨雪,在万里之外与最野蛮凶残的敌人战斗。是你们,将家族的鹰旗带到了大地的尽头!你们完
成了任务,创造了人间的奇迹!”
“现在,让我带领你们回家吧!战斗并没有结束,回家的道路不会一帆风顺,我们还会遭遇未知的敌
人,要经历可怕的战斗,但我们是家族的军人,我们拥有真正的勇气!记住巴丹,记住帕伊,记住帝都,
那时我们面对的敌人百倍强于如今!无敌的魔神皇,凶悍的装甲兽,百万魔族军,但现在,他们都在哪里
了?他们统统被我们踩在脚下,变成了烂泥!”
“无论面对魔族还是凶狠的野兽,我军无敌的步伐不会被阻止!士兵们,跟我走,让我带你们回家!
在那天边,有鲜花、荣誉和亲人的怀抱在等着你们!”
“跟随大人,万岁!万岁!万岁!”如树林一般的长矛和刀剑被高高地举起,十万条嗓子在同时声嘶
力竭地喝道,呼声震撼天地,直入云霄。
阅兵式很快就结束了,各路兵马开始秩序井然地从瓦恩斯塔的西门出城,踏上了回家的征程,家族的
军旗在前方开道,蜿蜒的队伍排成了一道长龙。
向着紫川秀走来,斯特林郑重地点头道谢。
他用力地握住了紫川秀的手:“阿秀,拜托你了。”
“放心吧。”紫川秀的表情轻松得多:“不过一天时间而已,我们很快就会赶上来了。我们在佛格罗
兹比亚会师。你们在那边修整等着接应我们吧。”
数十万军队撤退,不可能一窝蜂似的全部走人。为了防止塞内亚人或者野蛮人袭击,必须留下殿后的
部队。在昨晚的商议时,紫川秀自己出声承担了这个任务。
让一位统领殿后护送,这有点不合体统。文河、斯塔里、方云等将领都出声要替紫川秀,但他说:“
我承担这个任务是最合适的。我部下有不少魔族官兵,他们熟悉环境,有过与野蛮人的战斗经验。而且,
这样对保存家族的实力也有好处。”——言下之意:让魔族军跟野蛮人战斗,消耗他们的实力。斯特林考
虑再三后,终于同意了紫川秀的要求。
“家族又欠你一次了,阿秀。”凝视着紫川秀的眼睛,斯特林手上重重用力:“保重,你一定要多加
小心。”
紫川秀爽朗的笑道:“二哥,你真是越来越婆妈了。一天而已,我在瓦恩斯塔看看美女,很快就过去
了。你在佛格罗兹比亚等着我吧!”
斯特林深沉的笑了:“佛格罗兹比亚再见吧!”
与紫川秀道别后,斯特林告别而去。转身之际,他的动作明显的滞了一下,目光深邃地投向了空无一
物的东方地平线。然后,在大群身着深蓝色军服的高级军官簇拥下,他骑上了战马,快速离去,最后融入
了黑压压一片的兵海中。
紫川秀站在原地,目送着斯特林的背影渐渐融入了那片如海如潮的军阵中,眼中流露复杂的感情。就
在转身的那一刻,紫川秀看到了,那位年轻的军务处长眼中流露的,竟是绝望的死灰,是一种深入骨髓的
悲哀。
“他究竟还是忘不了她啊!”紫川秀喃喃感叹道。
“大人,您说什么?”林兵副统领诧异道:“您刚才的指令下官没听清。能重复一遍吗?”
“我说,我们也该着手准备撤离的事了。布兰将军从瓦那撤回来了吗?”
“昨晚半夜已经撤回来了,连同驻守瓦那的哥昂族军队一同撤回了。有事要向大人您报告的,在昨天
的哥昂族长老会议上,哥温长老顺利当选为哥昂族的首席监国长老。昨晚抵达时,他本想亲自向大人您表
示谢意的,但因为大人您正在和斯特林大人一起商讨军务,他不敢打扰,于是找到我委托转为致意。”
“监国长老?跟族长怕也没什么区别了吧?”紫川秀问:“哥昂族内部意见很大吗?”
“布兰将军出席了哥昂族的部落会议,昨晚他向我报告了会议过程。”林冰笑道:“开会时大家吵得
都乱了套。最后,布兰将军实在看不下去了,说:‘诸位,我插嘴说一句吧,光明王殿下希望由哥温长老
主持哥昂族事务。’马上,没有人敢跟哥温抢了。
大人,东征战争之后,您的威望更高了。声威就如那赫赫雷霆,响彻远东和王国,您饬令所至,各族
无敢不从。”
“哦!”紫川秀笑道:“哥温还真是走运,我也是随口说说的。”
“大人,以您如今的地位,只怕没人敢把您的话当随便说说了。失礼了,大人,您如今的身份已变了
。身为上位者,您得有言出如山的觉悟了。不可再抱着开玩笑的心态了。”林冰恭敬地说。
知道对方在委婉地体形自己,紫川秀点头致谢。常居高位上,人是容易头脑发昏的。如今的远东军,
能这样不时给自己告诫警醒的人,也唯有林冰一个了。
黎明时的气温特别低寒,冷风夹着树叶从阴郁低沉的天空吹下来,吹在迎风行进的士兵们脸上,刮得
他们脸颊生疼。
在这极东地区,不过九月的日子,紫川秀就开始感觉到秋天的含意了。他把军大衣的领子拉上,站在
道边漠然地注视着远征军的兵马汹涌走过,两眼因为缺乏睡眠微微发红。
眼看着斯特林所在主营的大队人马出了城,紫川秀也没兴趣继续看下去了。他招呼林冰一声,二人联
袂朝着司令部方向走回去。快到司令部时,他远远就看到有一群魔族围在门口,人数很多,与在门口站岗
的卫队隐隐成对峙之势。
看到魔族堵住了司令部门口,紫川秀和林冰都是脸色一变。紫川秀愠怒到:“敢堵我的司令部,要造
反了吗?去个人看看,怎么回事!”
卫队长萧林驱马过去,很快就回来了,向紫川秀禀报:“大人,那里是魔族各族的酋长们。他们想求
见您,但您昨晚与斯特林大人商议军务一直没回来,他们就一直守在门口等候您了,已经等了整整一个晚
上了。”
听明了缘由,紫川秀怒气微敛,他转过头去:“林长官,您觉得如何?”
“大人,野蛮人突然来袭,远征未告全功而中废。如今,归附于大人您的众多魔族部落都人心惶惶,
担忧今后去向。这时候,大人您最好对他们有所安抚。”
“林长官,您说得对。萧林!”
“在,大人请吩咐。”
“让这群畜牲都集中到会议室去!告诉他们,我有话要说——就这样,原话说去!”
听紫川秀说话粗俗,林冰微微蹙眉。
紫川秀微笑道:“林长官,魔族是很下流的。你好好地对他们,尊重他们,恩惠他们,他们反倒瞧你
不起,想办法欺负、折辱你。若你狠狠地对他们,把他们像狗一般踩在脚下,那他们反倒对你敬若神明了
——简而言之,对他们好还不如揍他们一顿。”
足足让酋长们等了一个多钟头,紫川秀才慢吞吞地进了会客室。
这时,屋子里已经挤满了人,穿着兽皮、高高矮矮的酋长们不但坐满了会议桌旁的椅子,还有很多人
找不到座位只能站着。屋子被挤得满满的,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久不洗澡的汗酸味和皮甲的硝味。
人太多了,紫川秀都不知道自己麾下有那么多的部落。一眼望去,他只认出了哥温、雷豹、罗斯、鲁
帝、刚瓦等熟人,还有大半族长是他不认识的。
看得出,酋长们都等得有点不耐烦了,看到紫川秀进来,屋子里响着嗡嗡的议论声。
紫川秀也不招呼他们,自顾一路走进来,看到有个不知是什么鸟族的酋长居然坐在本该是自己座位的
会议桌首席上,见到自己进来也不让位,正兴奋地跟旁边人说着什么。
紫川秀撇撇嘴,飞脚正踹,轰的一声响,那酋长当场就被踢飞到了墙上,头破血流,当场就昏了过去
。
一瞬间,所有的嗡嗡议论都结束了。酋长们大气不敢喘,望紫川秀的目光里充满了敬畏,房间里静得
如深谷幽林一般。
紫川秀也不看谁,自己把倒下去的椅子又扶了起来,吹吹灰尘又坐了上去。他随手指着面前两个不认
识的酋长:“你,还有你,把那个不知死活的蠢货给我扔出去!敢坐我的位子,呸!”
他随意得像是在吩咐佣人,声音里蕴含着一种恐怖的威严感。两个酋长连声应“是是”,根本没想紫
川秀为什么有权命令他们,而是慌慌张张地架起那个被踢晕的酋长往外跑。
人们赶紧给他们让开了一条道,用畏惧的目光望着首席上面无表情的光明王,窃窃私语声在人众中传
来传去:“啧啧,看到了吗?我们的光明王,那愣是一头狮子啊!英雄了得,英雄了得!”
“赫尔族的笨蛋竟敢坐殿下的椅子,他真是自己找死!”
“当年的陛下也是这般威武啊!跟着光明王走,咱们定然有前途!”
紫川秀一言不发,只是以冷峻的目光扫视着众人。接触到他那有如实质的严厉目光,酋长们打了个寒
战,立即乖乖闭了嘴,于是屋子再次安静下来了。
“时间紧,我也很忙。我说话的时候,不喜欢有人插嘴。”紫川秀缓缓地说,声音中充满了不容置疑
的傲慢:“在这里宣布几件事。第一:此次对塞内亚人的讨伐作战已圆满成功结束,紫川家大获全胜。第
二:因为战胜了塞内亚人,斯特林将军带领的家族远征军已于今日撤退。第三:远东军主力也将于明日撤
退。愿意与我军一同行动的,最好也抓紧做好准备。我要说的就这些了。现在,你们可以说了!”
最后一句话就像给洪水开了闸,席间立即响起了一阵嗡嗡的议论声,却没人起身。紫川秀杀气腾腾,
利得像刚出鞘的刀,谁也不想第一个凑上去挨宰。尤其是几个大部落的首脑,更是精明得很,都在等着别
人先出声。
“怎么,都不出声了?刚才不还闹得很欢腾吗?”
这时,刚族族长刚瓦犹犹豫豫地举起手:“大人,微臣有话想问。”
紫川秀束缚地把背靠在了椅背上:“你说吧。”
“家族军队突然撤退,是否与黑潮事件有关?”
“蠢货!”
酋长们暗暗将刚瓦大骂,远征军仓惶撤离,明摆着是为了躲避野蛮人。这么糗的事你还要问,那不等
于是揭光明王大人的短吗?若是大人发火,看你怎么收场!
幸好,紫川秀没发火。他淡淡说:“我军已沉重打击塞内亚人势力,完成了远征的目标,家族并没有
在王国东部地区驻军的打算,撤退本就是计划中的事。”
刚瓦:“但是我听说……”
鞑塔族族长罗斯急忙抢过话头:“大人,我想请教。远征结束之后,家族打算如何安排我们王国呢?
”
罗斯是自己的亲信,他的问题很明显是想帮自己解围。紫川秀嘉许地对罗斯笑笑,答道:“远征之前
,我曾与哥昂族的前任族长哥达汗定下了盟约,许诺扶持他登基为皇。在战斗中,哥昂族战士与我军并肩
战斗,给我们有力的支持。现在,虽然爵爷不幸身亡,但家族是讲信用的。我们愿意履行我们的诺言,支
持哥昂族的新任族长登基为皇。关于王国的将来——呃,哥昂族的监国长老哥温阁下就在这里,或许他可
以为你解答。”
立即,大伙的目光统统投往会议桌的一角,目光中包含了种种复杂的感情:惊讶、羡慕、嫉妒、仇恨
……在众人的注视焦点下,哥温长老显得很慌张。他急忙站起身道:“大人言过、言过了!虽然说前任族
长生前与大人确实订立了盟约,但他已经去世了。至尊位的重任非凡人所能承受,光明王殿下您的好意,
我们只能心领了。”
哥温居然拒绝了魔神皇的宝座?席间响起了一阵嗡嗡的议论声。
紫川秀不悦道:“哥温长老,这可是难得的机会,你怎么就放弃了?您可是有什么顾虑吗?不妨说来
听听,或许我能帮上点忙的。”
哥温连连鞠躬:“大人的恩情,哥昂族全族上下同感大德。但我族实在福薄,担不起重任,只能有负
大人错爱了。十分抱歉。”
“可这事关我的承诺!我答应了要助哥达汗爵爷登上皇位的。若不能兑现,岂不是让世人笑我紫川秀
言而无信?岂不是让哥达汗爵爷在天之灵不得安宁?”紫川秀大声说到,像是很恼怒的样子。
眼见紫川秀恼怒,哥温显得很慌张,但态度依然坚决:“微臣惶恐。但当初与殿下您约定的是前任族
长大人,现在他已经不在人世了,不可能履行盟约了。为帮助我族,大人您已尽全力了,这是天意,并非
大人您的过错。大人一言九鼎的诚信举世闻名。在座的诸位大人都是见证,是我族不愿接受而并非大人反
悔,谁敢耻笑?您对鄙族的错爱,我族上下实在是感恩不尽,相信前任族长在天有灵,亦会铭感大人您的
诚意,绝不会怪罪于您的。”
“唉,哥温,你要陷我于不信不义之地啊!”
“微臣万万不敢有此想法,还请大人万万勿要有此想法啊!”
听到两人的对答,魔族酋长啊啊地阵阵惊叹,世上还真有这样的怪事!一边是硬逼着别人去做皇帝,
一边却是拼命地推辞。天上掉下来个魔神皇的位置,哥温居然都不去做!
只有紫川秀心下明白,哥温是个聪明人。魔神皇这个头衔是个锋利的双刃剑。哥达汗在世时,哥昂族
是王国实力数一数二的大族,他登上魔神皇的宝座,那是如虎添翼,可以号令八方,威震王国。而到哥温
时,他连族长都不是,只是凭紫川秀的支持才勉强做了个“监国长老”,族内各方实力林立,根基不稳的
哥温即使当上了魔神皇也没用,只会引来更多部族的觊觎,成为众矢之的。做这样的魔神皇,那就是弊大
于利了。
可酋长们哪里知道哥温的苦衷啊!鲁帝看见他们来回退让,嫉妒得眼睛都红了,嘴里嘟嘟有声。仗着
自己是紫川秀的熟人,他涎着脸凑近前去:“大人,既然哥昂族的好人都不愿当神皇,您就不要勉强他们
啦。我们另选一位就是了。”
紫川秀斜眼望着鲁帝,神情似笑非笑:“喔?你的意思,该选谁呢?”
“大人,这里有一位跟随您多年的忠实臣子,他德高望重、深孚众望,在神族中享有崇高的声望,乃
神皇陛下的最佳候选人啦!”说着,鲁帝挺胸凸肚,努力摆出一副德高望重的架势来,可紫川秀只是扫了
一眼他,很快把目光投向了旁边:“你说的那个最佳候选人在哪啊?我怎么没看到?”
“大人,往这看,往这看啊!”
“……还是没看到。鲁帝,你站旁边点,别挡住我视线。”
鲁帝垂头丧气,讪讪地躲到了一边。
雷豹公爵起身到:“大人,远征战事结束后,我们雷族想继续追随大人您的战旗,为大人贡献我们微
不足道的绵薄之力。也希望大人能继续照拂我们。不知大人能否同意呢?”
刚瓦侯爵跟着站起,粗声粗气说:“正是。大人,我们刚族非常尊敬您。我们都希望能继续追随您,
为您而战。”
紫川秀沉吟着,半天没有说话,像是在思考。
酋长们目光炯炯地望着他,等候他的答复,大气不敢喘。刚瓦竟紧张得手都在微微颤抖。
在座的都是各族首脑,都猜出了,人类远征军撤离后,失去了掌控者,王国会迎来一个新的混乱时代
。八十年前黑暗时代的血腥大伙都还挤得呢,那是个杀人如草不闻声的年代,灭族是家常便饭。
在混乱的巅峰时期,平均每个星期都有一个部族被彻底杀光。今天的杀人者明天就变成了被杀者,每
个部族都在灭绝边缘徘徊,人人自危。
“大人,您说什么?”林兵副统领诧异道:“您刚才的指令下官没听清。能重复一遍吗?”
“我说,我们也该着手准备撤离的事了。布兰将军从瓦那撤回来了吗?”
“昨晚半夜已经撤回来了,连同驻守瓦那的哥昂族军队一同撤回了。有事要向大人您报告的,在昨天
的哥昂族长老会议上,哥温长老顺利当选为哥昂族的首席监国长老。昨晚抵达时,他本想亲自向大人您表
示谢意的,但因为大人您正在和斯特林大人一起商讨军务,他不敢打扰,于是找到我委托转为致意。”
“监国长老?跟族长怕也没什么区别了吧?”紫川秀问:“哥昂族内部意见很大吗?”
“布兰将军出席了哥昂族的部落会议,昨晚他向我报告了会议过程。”林冰笑道:“开会时大家吵得
都乱了套。最后,布兰将军实在看不下去了,说:‘诸位,我插嘴说一句吧,光明王殿下希望由哥温长老
主持哥昂族事务。’马上,没有人敢跟哥温抢了。
大人,东征战争之后,您的威望更高了。声威就如那赫赫雷霆,响彻远东和王国,您饬令所至,各族
无敢不从。”
“哦!”紫川秀笑道:“哥温还真是走运,我也是随口说说的。”
“大人,以您如今的地位,只怕没人敢把您的话当随便说说了。失礼了,大人,您如今的身份已变了
。身为上位者,您得有言出如山的觉悟了。不可再抱着开玩笑的心态了。”林冰恭敬地说。
知道对方在委婉地体形自己,紫川秀点头致谢。常居高位上,人是容易头脑发昏的。如今的远东军,
能这样不时给自己告诫警醒的人,也唯有林冰一个了。
黎明时的气温特别低寒,冷风夹着树叶从阴郁低沉的天空吹下来,吹在迎风行进的士兵们脸上,刮得
他们脸颊生疼。
在这极东地区,不过九月的日子,紫川秀就开始感觉到秋天的含意了。他把军大衣的领子拉上,站在
道边漠然地注视着远征军的兵马汹涌走过,两眼因为缺乏睡眠微微发红。
眼看着斯特林所在主营的大队人马出了城,紫川秀也没兴趣继续看下去了。他招呼林冰一声,二人联
袂朝着司令部方向走回去。快到司令部时,他远远就看到有一群魔族围在门口,人数很多,与在门口站岗
的卫队隐隐成对峙之势。
看到魔族堵住了司令部门口,紫川秀和林冰都是脸色一变。紫川秀愠怒到:“敢堵我的司令部,要造
反了吗?去个人看看,怎么回事!”
卫队长萧林驱马过去,很快就回来了,向紫川秀禀报:“大人,那里是魔族各族的酋长们。他们想求
见您,但您昨晚与斯特林大人商议军务一直没回来,他们就一直守在门口等候您了,已经等了整整一个晚
上了。”
听明了缘由,紫川秀怒气微敛,他转过头去:“林长官,您觉得如何?”
“大人,野蛮人突然来袭,远征未告全功而中废。如今,归附于大人您的众多魔族部落都人心惶惶,
担忧今后去向。这时候,大人您最好对他们有所安抚。”
“林长官,您说得对。萧林!”
“在,大人请吩咐。”
“让这群畜牲都集中到会议室去!告诉他们,我有话要说——就这样,原话说去!”
听紫川秀说话粗俗,林冰微微蹙眉。
紫川秀微笑道:“林长官,魔族是很下流的。你好好地对他们,尊重他们,恩惠他们,他们反倒瞧你
不起,想办法欺负、折辱你。若你狠狠地对他们,把他们像狗一般踩在脚下,那他们反倒对你敬若神明了
——简而言之,对他们好还不如揍他们一顿。”
足足让酋长们等了一个多钟头,紫川秀才慢吞吞地进了会客室。
这时,屋子里已经挤满了人,穿着兽皮、高高矮矮的酋长们不但坐满了会议桌旁的椅子,还有很多人
找不到座位只能站着。屋子被挤得满满的,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久不洗澡的汗酸味和皮甲的硝味。
人太多了,紫川秀都不知道自己麾下有那么多的部落。一眼望去,他只认出了哥温、雷豹、罗斯、鲁
帝、刚瓦等熟人,还有大半族长是他不认识的。
看得出,酋长们都等得有点不耐烦了,看到紫川秀进来,屋子里响着嗡嗡的议论声。
紫川秀也不招呼他们,自顾一路走进来,看到有个不知是什么鸟族的酋长居然坐在本该是自己座位的
会议桌首席上,见到自己进来也不让位,正兴奋地跟旁边人说着什么。
紫川秀撇撇嘴,飞脚正踹,轰的一声响,那酋长当场就被踢飞到了墙上,头破血流,当场就昏了过去
。
一瞬间,所有的嗡嗡议论都结束了。酋长们大气不敢喘,望紫川秀的目光里充满了敬畏,房间里静得
如深谷幽林一般。
紫川秀也不看谁,自己把倒下去的椅子又扶了起来,吹吹灰尘又坐了上去。他随手指着面前两个不认
识的酋长:“你,还有你,把那个不知死活的蠢货给我扔出去!敢坐我的位子,呸!”
他随意得像是在吩咐佣人,声音里蕴含着一种恐怖的威严感。两个酋长连声应“是是”,根本没想紫
川秀为什么有权命令他们,而是慌慌张张地架起那个被踢晕的酋长往外跑。
人们赶紧给他们让开了一条道,用畏惧的目光望着首席上面无表情的光明王,窃窃私语声在人众中传
来传去:“啧啧,看到了吗?我们的光明王,那愣是一头狮子啊!英雄了得,英雄了得!”
“赫尔族的笨蛋竟敢坐殿下的椅子,他真是自己找死!”
“当年的陛下也是这般威武啊!跟着光明王走,咱们定然有前途!”
紫川秀一言不发,只是以冷峻的目光扫视着众人。接触到他那有如实质的严厉目光,酋长们打了个寒
战,立即乖乖闭了嘴,于是屋子再次安静下来了。
“时间紧,我也很忙。我说话的时候,不喜欢有人插嘴。”紫川秀缓缓地说,声音中充满了不容置疑
的傲慢:“在这里宣布几件事。第一:此次对塞内亚人的讨伐作战已圆满成功结束,紫川家大获全胜。第
二:因为战胜了塞内亚人,斯特林将军带领的家族远征军已于今日撤退。第三:远东军主力也将于明日撤
退。愿意与我军一同行动的,最好也抓紧做好准备。我要说的就这些了。现在,你们可以说了!”
最后一句话就像给洪水开了闸,席间立即响起了一阵嗡嗡的议论声,却没人起身。紫川秀杀气腾腾,
利得像刚出鞘的刀,谁也不想第一个凑上去挨宰。尤其是几个大部落的首脑,更是精明得很,都在等着别
人先出声。
“怎么,都不出声了?刚才不还闹得很欢腾吗?”
这时,刚族族长刚瓦犹犹豫豫地举起手:“大人,微臣有话想问。”
紫川秀束缚地把背靠在了椅背上:“你说吧。”
“家族军队突然撤退,是否与黑潮事件有关?”
“蠢货!”
酋长们暗暗将刚瓦大骂,远征军仓惶撤离,明摆着是为了躲避野蛮人。这么糗的事你还要问,那不等
于是揭光明王大人的短吗?若是大人发火,看你怎么收场!
幸好,紫川秀没发火。他淡淡说:“我军已沉重打击塞内亚人势力,完成了远征的目标,家族并没有
在王国东部地区驻军的打算,撤退本就是计划中的事。”
刚瓦:“但是我听说……”
鞑塔族族长罗斯急忙抢过话头:“大人,我想请教。远征结束之后,家族打算如何安排我们王国呢?
”
罗斯是自己的亲信,他的问题很明显是想帮自己解围。紫川秀嘉许地对罗斯笑笑,答道:“远征之前
,我曾与哥昂族的前任族长哥达汗定下了盟约,许诺扶持他登基为皇。在战斗中,哥昂族战士与我军并肩
战斗,给我们有力的支持。现在,虽然爵爷不幸身亡,但家族是讲信用的。我们愿意履行我们的诺言,支
持哥昂族的新任族长登基为皇。关于王国的将来——呃,哥昂族的监国长老哥温阁下就在这里,或许他可
以为你解答。”
立即,大伙的目光统统投往会议桌的一角,目光中包含了种种复杂的感情:惊讶、羡慕、嫉妒、仇恨
……在众人的注视焦点下,哥温长老显得很慌张。他急忙站起身道:“大人言过、言过了!虽然说前任族
长生前与大人确实订立了盟约,但他已经去世了。至尊位的重任非凡人所能承受,光明王殿下您的好意,
我们只能心领了。”
哥温居然拒绝了魔神皇的宝座?席间响起了一阵嗡嗡的议论声。
紫川秀不悦道:“哥温长老,这可是难得的机会,你怎么就放弃了?您可是有什么顾虑吗?不妨说来
听听,或许我能帮上点忙的。”
哥温连连鞠躬:“大人的恩情,哥昂族全族上下同感大德。但我族实在福薄,担不起重任,只能有负
大人错爱了。十分抱歉。”
“可这事关我的承诺!我答应了要助哥达汗爵爷登上皇位的。若不能兑现,岂不是让世人笑我紫川秀
言而无信?岂不是让哥达汗爵爷在天之灵不得安宁?”紫川秀大声说到,像是很恼怒的样子。
眼见紫川秀恼怒,哥温显得很慌张,但态度依然坚决:“微臣惶恐。但当初与殿下您约定的是前任族
长大人,现在他已经不在人世了,不可能履行盟约了。为帮助我族,大人您已尽全力了,这是天意,并非
大人您的过错。大人一言九鼎的诚信举世闻名。在座的诸位大人都是见证,是我族不愿接受而并非大人反
悔,谁敢耻笑?您对鄙族的错爱,我族上下实在是感恩不尽,相信前任族长在天有灵,亦会铭感大人您的
诚意,绝不会怪罪于您的。”
“唉,哥温,你要陷我于不信不义之地啊!”
“微臣万万不敢有此想法,还请大人万万勿要有此想法啊!”
听到两人的对答,魔族酋长啊啊地阵阵惊叹,世上还真有这样的怪事!一边是硬逼着别人去做皇帝,
一边却是拼命地推辞。天上掉下来个魔神皇的位置,哥温居然都不去做!
只有紫川秀心下明白,哥温是个聪明人。魔神皇这个头衔是个锋利的双刃剑。哥达汗在世时,哥昂族
是王国实力数一数二的大族,他登上魔神皇的宝座,那是如虎添翼,可以号令八方,威震王国。而到哥温
时,他连族长都不是,只是凭紫川秀的支持才勉强做了个“监国长老”,族内各方实力林立,根基不稳的
哥温即使当上了魔神皇也没用,只会引来更多部族的觊觎,成为众矢之的。做这样的魔神皇,那就是弊大
于利了。
可酋长们哪里知道哥温的苦衷啊!鲁帝看见他们来回退让,嫉妒得眼睛都红了,嘴里嘟嘟有声。仗着
自己是紫川秀的熟人,他涎着脸凑近前去:“大人,既然哥昂族的好人都不愿当神皇,您就不要勉强他们
啦。我们另选一位就是了。”
紫川秀斜眼望着鲁帝,神情似笑非笑:“喔?你的意思,该选谁呢?”
“大人,这里有一位跟随您多年的忠实臣子,他德高望重、深孚众望,在神族中享有崇高的声望,乃
神皇陛下的最佳候选人啦!”说着,鲁帝挺胸凸肚,努力摆出一副德高望重的架势来,可紫川秀只是扫了
一眼他,很快把目光投向了旁边:“你说的那个最佳候选人在哪啊?我怎么没看到?”
“大人,往这看,往这看啊!”
“……还是没看到。鲁帝,你站旁边点,别挡住我视线。”
鲁帝垂头丧气,讪讪地躲到了一边。
雷豹公爵起身到:“大人,远征战事结束后,我们雷族想继续追随大人您的战旗,为大人贡献我们微
不足道的绵薄之力。也希望大人能继续照拂我们。不知大人能否同意呢?”
刚瓦侯爵跟着站起,粗声粗气说:“正是。大人,我们刚族非常尊敬您。我们都希望能继续追随您,
为您而战。”
紫川秀沉吟着,半天没有说话,像是在思考。
酋长们目光炯炯地望着他,等候他的答复,大气不敢喘。刚瓦竟紧张得手都在微微颤抖。
在座的都是各族首脑,都猜出了,人类远征军撤离后,失去了掌控者,王国会迎来一个新的混乱时代
。八十年前黑暗时代的血腥大伙都还挤得呢,那是个杀人如草不闻声的年代,灭族是家常便饭。
在混乱的巅峰时期,平均每个星期都有一个部族被彻底杀光。今天的杀人者明天就变成了被杀者,每
个部族都在灭绝边缘徘徊,人人自危。
这时候,有远见的酋长们不得不未雨绸缪了。在即将到来的乱世中,找一个实力雄厚的大靠山是非常
必要的。
良久,紫川秀沉声说:“三个月前,我们聚在这里,签署盟约,约定共同讨伐塞内亚人。在过去的几
个月里,诸位努力战斗,奋勇前进,不惜流血牺牲,这令我非常感动。诸位以实际行动,诚实地履行了盟
约,我也不会忘记自己对诸位的承诺。”
雷豹公决面露喜色,声音微微颤抖:“大人,您的意思是?”
“我初步想了几个条款,大家看看,有什么不妥的。第一:凡是参加瓦恩斯塔联盟的部族,联盟保证
其安全,保护其缁门和领土不受侵害。第二:联盟成员必须听从联盟主席的命令,包括出动军队和提供物
资支持。第三:联盟成员若发生争端,不得诉诸武力。若不能协商解决的,应提交联盟主席进行裁决。第
四:在对外战事中获得的战利品,由联盟主席按参战部族的贡献进行分配。”
紫川秀一口气说下来,众位酋长神色凝重。虽然只是四个条款,但族长们知道这等于让部族丧失了独
立的军事权,都在权衡着是否划得来。
看出众人的犹豫,紫川秀微笑说:“当然,我这个人很民主的。如果谁不愿加入的,我也不会勉强。
但现在联盟刚刚成立,这是难得的机会,加入联盟的话大伙就是联盟的创始人。以后再想加入的话就得全
体联盟成员们一致同意了。”
有个小酋长说:“请问大人,加入了联盟,我们的安全就能得到保护了吗?”
“只要你们履行对联盟的义务,那盟约也有责任保证你们的安全。”想了一下,紫川秀换了个通俗的
说法:“这么说吧,如果你是联盟的一远,你主动去招惹别人,那联盟能帮你就帮,帮不了你也别怪;但
若是别人来找你麻烦,那没得说,联盟绝对负责到底!”
席间顿时变得雀跃起来。罗斯族长第一个站起来:“大人,请允许我加入联盟!鞑塔族愿为联盟效劳
!”
紧接着,鲁帝也站了起来,大咧咧地说:“我也要加入!”
他们二人可以说是最早跟随紫川秀的魔族将领,心理有数,自己的命运早已和紫川秀联在了一起,也
不在乎多参加一个联盟了。
紧接着,又有一些小部族的酋长们纷纷表态,愿意加入瓦恩斯塔联盟。他们也明白,自己部族反正是
没能力自护的,与其被那些大部族吞并,倒不如现在就傍紫川秀这个靠山。
对这些小部族酋长,紫川秀微笑着说:“诸位做了一个明智的选择。”
雷豹公爵出声问:“大人,您刚才提到了联盟主席。请问,联盟主席由谁担任呢?”
“这就要看大伙推举谁了。”
“大人,若是由您担任联盟主席的话,我们雷族请求全族加入!”
“也请允许我们刚族一同加入吧!”
现在,席间就剩下哥昂族和他们旗下的几个附庸部族了。哥昂族本身是王国大族,不一定需要靠紫川
秀的庇护才能自保,对以军事权交换安全保证并不是很热衷。所以,哥温很是犹豫,迟迟不作表态。
望着哥温,紫川秀微笑着:“监国长老大人好像有点拿不定主意?是否要回去跟你们的族长大人商议
一下?虽然说他只有十一岁,但毕竟是一族之长,这种大事,跟他商议一下也是应该的。”同时,紫川秀
鼻子低低地哼了一声。
哥温立即脸色发白。他也是个极乖巧的人,明白紫川秀没说出口的威胁:别忘了,是谁把你扶上这个
监国长老位置的?也别忘了,你头上还有个族长呢!惹恼了老子,换族长可能还麻烦点,换个监国长老那
真是太简单了,不过是给哥昂族长老会传一个口信的工夫!
哥温长老强撑着镇定,侃侃而谈:“古人说得好,分则力弱合则力强。如今王国正值风雨之秋,动荡
不安,我等更应该抱成一团,守望相助。众人齐心,才能守护家园。如今,光明王大人创造联盟,维护王
国和平,那是再好不过的事了!我哥昂族决意追随大人羽翼,共创美好未来。”
紫川秀微笑着赞同到:“不愧是哥温长老,水准就是不一样,看出了问题的关键。是啊,一人力量微
不足道,但只要我们团结起来,力量就大了,大伙就再不用整日担心被外族欺负了,不是吗?”
“大人说得真是太对了!”酋长们齐齐赞同:“我们就再也不用担心被外人欺负了。”心下嘀咕:“
只担心被你欺负。”
既然哥昂族这个大族都表态了,瓦恩斯塔联盟的分量立即就大不相同。紫川秀再强势都是外来人,而
哥昂族历史悠久的大族则不同。他们在王国由着根深蒂固的根基,更容易得到本土部族的信任。马上,那
些刚才还迟疑不决的部族也纷纷表态,愿意加入联盟。
纷嚷声中,有人叫道:“我们也神情加入联盟,不知光明王大人是否同意?”
紫川秀随口答道:“欢迎欢迎!请问阁下是哪个部族的?”
“我族名为塞内亚。”
像是一把锋利的斧头猛然落下,顷刻间将所有的嘈杂声全部看得干干净净。人们惊愕地掉过头去,纷
纷抬头张望,却找不到是谁在说话。
紫川秀目露寒光,森然说:“黄金族也到了吗?是哪位大人,不妨现身一见?”
声音是从一批小族长们中间传出来的。现在,被紫川秀可怕的目光逼视下,那些芝麻绿豆大的族长们
连滚带爬地向两边躲开,连连摆手,示意不关他们的事。
于是,依然站立在原地的头戴斗篷的两个人就像退潮湖兀立在海滩上的礁石一般显眼。原来刚才一大
堆人乱糟糟地进来,门卫也没查,小酋长们彼此来自天南地北,互相交往并不多,大伙也没觉察中间有两
个人不对劲。
两个戴斗篷的人同时对紫川秀躬身行礼:“参见光明王将军。”
紫川秀舒了一口气,慢慢点头:“不必多礼,卡丹陛下。既然到了,就不必藏头遮脸了。”
两人应声揭开了斗篷。当代魔神皇盈盈站在那里,皓齿明眸,一身戎装。一个高个子的老魔族站在她
身边,像岩石一般屹立着。
“真的是卡丹陛下!”酋长们轰地汉出声来,声音中充满了惊讶。
不少酋长当年都是魔神皇卡特麾下的将领,都见过常跟在魔神皇身边的卡丹。谁也没料到,塞内亚族
的最高首脑,当代的魔神皇,竟有勇气孤身跑到了远征军大本营来。
“卡丹陛下!她来了!”
“卡丹陛下!她来干什么?”
议论声越来越响,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那个靓丽的身影上。
第七章 光明皇
卡丹在人群中一路走来,神态庄重,在她面前,剽悍的魔族战将们潮水般退开,没有人敢拦住她的去路。甚至,人群中还有不少酋长深深的弯下腰,对着昔日的主子行鞠躬礼,卡丹则庄重的点头回礼。
在这个身材纤细、娇小柔弱的女子身上,魔族的战将们感受到了一种泊泊然、如流水般的威压。当年觐见过魔神皇卡特的酋长们已回忆起了这种熟悉的感觉,只有在那个人面前,自己才会承受这种无法形容的威严和重压。
独一无二的皇者之气啊!
坐在座位上,紫川秀面无表情,瞳孔却是慢慢的缩小:塞内亚人统治近百年,正统观念深入人心。酋长们虽然向自己宣誓效忠,但一旦他们正统的君皇出现时,却依然是出自惯性的俯首听令。
魔族真是一个古怪的民族啊!各地镇守的诸侯敢对塞内亚平民凶残的砍杀烧掳,但在直接面对塞内亚皇权(即使是一个已被击倒的皇权)时,他们却又变得这般的尊敬和畏惧。
就这样,走到了紫川秀的面前,卡丹对着紫川秀躬身行礼:“参见光明王将军。”
凝视着卡丹美丽的容颜好一阵,紫川秀才从椅子上站起身,躬身回礼道:“不必多礼。陛下远来是客,请坐。”
不用他发话,一个酋长连忙从椅子上起身,让出了座位给卡丹。卡丹坐下,那个高大的老魔族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后,威严的护卫着卡丹,目光锐利如电。在这个老魔族身上,紫川秀感受到了杀气,那种久经沙场武将特有的杀气。
名将凋零大半,除了云浅雪之外,塞内亚族竟然还有这样的武将,紫川秀不禁暗暗诧异。
注意到他的目光。卡丹介绍道:“这位是阿穆大将军,是我国东大荒边边境守备总督。他长期与野蛮人作战,是关于野蛮人问题的权威人士。”
阿穆大将军沉默的对着紫川秀行了个军礼,面无表情。他毫不回避的与紫川秀对视。目光冰冷又坚硬——军人对军人之间、钢铁碰撞一般的味道。第一眼紫川秀就对他印象不错:不错,是条汉子。
他的目光转向卡丹,微笑道:“好久不见,陛下靓丽依旧。不知陛下大驾光临,有何贵干?先声明:不管如何,我都会保证让陛下安全离开瓦恩斯塔,请陛下您完全可以放心。”
卡丹嫣然一笑:“正是因为相信光明王将军的军誉赫赫,我们才敢斗胆来此。恰逢听闻诸位正在创建联盟以维持王国秩序,我们塞内亚族与诸位志同道合,不知诸位可否让我等共襄义举?”
“陛下不是在开玩笑吧?您该知道瓦恩斯塔联盟是干什么的?”
“维护王国秩序,守护和平,不是吗?”
紫川秀哑然失笑,他连连摇头:“陛下。你说得没错,不过还漏了一点。”
笑容一敛,紫川秀森然道:“将塞内亚这个满手血腥的部族彻底灭绝。这才是我们的真正目的!”一瞬间,凌厉的杀气涌出,紫川秀眼神锋利如刀,锋锐毕露。
感觉到面前的年轻人突然爆发出强烈的杀气,阿穆大将军岩石般冷峻的脸也不禁动容。他不动声色的跨前半步,侧身护住了卡丹。
卡丹神色不动,淡淡说:“西征战役是场悲剧,无论对人类或是对我们都是如此。光明王将军,发动和参与那场战争的绝大部分人都已经离开人世了。和人类一样,我们同样承受了惨重的损失。”
“荒谬。强盗受的伤,居然有脸到苦主面前哭诉?卡丹陛下,虽然您不曾支持也没有参与过西侵战争,但既然您是现任的魔神皇,没办法,这笔血债要着落在阁下身上讨还了!”
“我个人生死,无足轻重,只求将军您能听我进献一言。”
紫川秀舒服的往椅子背上一靠,又恢复了平静:“陛下说的什么话。就是不说早年你我颇有渊源,就算你是我杀之而后快的大敌,你孤身来我营中,我也不能让你在我这里损一根毫毛的。你如果有话就只管请说,我虽然很忙,这点耐心还是有的——但就请你不要再说那种什么我们侵略者也受了很大伤害,所以大家就此罢手言和这种废话吧!”
卡丹垂下了眼帘,良久,她轻轻说:“光明王,我们可否出去单独说话?”
注视着她好一阵,紫川秀平稳地说:“好。”
道路两旁是一望无际的枞树林,棵棵都那么挺拔、茂盛、壮美,像是被选拔出来的精兵。一层层的白花如雪一般压在枞树林的宽阔树干上,羽毛似的团团白絮盘绕在细枝中间。
红日初升,在朝霞的映照下,一对俊美的青年男女漫步在枞树林的中间,纷纷扬扬的白絮随风在他们身边飘荡,萦绕。痕辰美景之下,二人都没有说话,只是望着那纷纷扬扬地雪花般飘荡的白絮花久久出神。于是那柔和的朝霞光,像祝福这一对佳人似的,把整个树林给笼罩起来。
良久,紫川秀才说:“陛下,看到这,你想到了什么?”
卡丹没有回头,只是缓缓说:“帝都的中央公园。那里有一条和这一模一样的道路,每年秋天,也是同样的白絮纷飞,美不胜收。”
“中央公园吗?”紫川秀笑笑:“打完巴丹,我曾回帝都一次。当年的中央公园,如今已变成一片焦黑的平地。陛下,美景不可留,往事不可追。”
卡丹再次陷入了沉默,好一阵,她才重新开口,已是换了话题:“阿秀,有一事想求你。我族愿降,愿担任家族极东镇藩,永为家族镇守极东地区。想求你恩准。放我们一条生路。”
说话的时候,卡丹秀气玲珑的下巴微微昂起,苍白的脸蛋上毫无血色,眼中却有盈盈的水光漾动。
乍然听到“阿秀”两个字。紫川秀不禁心神一荡,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无忧无虑的青春时代,那个如诗一般浪漫的岁月。那时,自己和阿宁之间的感情就像那春天地小草一般萌发,世界在自己眼中是这般的美好。那时,美丽的被俘公主是那般的倔强,纵然是身处敌手,她也不肯对掌握她命运地自己丝毫退让,总是高昂着骄傲的头颅,甚至死亡的危险都不能吓倒她。
现在,骄傲的公主终于屈服了。
感慨叹息之余,紫川秀有种淡淡的快意感:与卡丹认识七年了,与她之间从不曾有过平等,不是她成了俘虏落自己手上,就是自己成了逃犯她帮着逃跑。两人就像坐跷跷板一样,时而你占了上风,时而我又占了上风。明知对方是自己的大敌。但不知为何,二人都不曾对对方真正动过杀机。内心底,二人都存有一份惺惺相怜的敬意,对方是个值得尊敬的好敌手。
七年里,双方各占上风,互有恩惠,但最终,还是自己得胜了,卡丹再无力量颠覆大局了。
“卡丹,远征军已准备撤军。斯特林刚刚撤离瓦恩斯塔,我也打算明天撤走。我们并不打算继续进攻魔神堡,你没必要投降的。”
卡丹笑笑,笑容间,疲惫之色展露无遗。她当然知道人类准备撤军了。她刚刚就是在人群中亲望着斯特林在部下们的簇拥下出城的。
人类因为畏惧黑潮而撤走了,但自己却没法撤走。野蛮人肆虐凶猛,但它们就像狂飚、暴雨或者瘟疫一般,很快就会过去了。便一旦黑潮过去,人类还会卷土重来,所有的外围屏障都被人类打掉了,所有的外围部落都成了人类的爪牙,新一轮攻势将不费吹灰之力。瓦恩斯塔聪明,那是系在魔神堡脖子上的一条绞索。虽然自己能够坚守魔神堡不出,但外围城镇都被人类和人类的爪牙控制了,城外地塞内亚子民都被人类和附庸军屠杀焚烧一空,没有了外援,困守孤城的塞内亚族还能支撑多久?黑潮过后,只要紫川秀在远东发一个命令,随便派一员将军过来——鲁帝也好,哥温也好,雷豹也好——都可以轻易的将塞内亚人毁灭了。
没法再坚持了。趁现在人类自顾不暇时投降,塞内亚虽然亡国,但还可以保存族人性命;一年后再投降,皇权战争你死我活,那就是灭族了。
她没有回答,而是说:“阿秀,你认为,如今的塞内亚族,还能对你构成威胁吗?”
很认真的想了一阵,紫川秀摇头:“三十年后不敢说,但三十年之内,塞内亚人都不足为患。”
“既然如此,你又何必这么执着要消灭我们呢?”
紫川秀嘿嘿一笑:“血债血还,天经地义。”
“阿秀,也许你不相信:在远古时代,塞内亚人并非人类的敌人,而是护卫人类抵御野蛮人的战斗部族,是人类的保护者——虽然令人难以置信,但我并非撒谎。”
“我知道,皇族是东南镇守府的捍卫者。”
卡丹娇躯一震,常常的凝视紫川秀:“光明王,你的渊博令我震惊。这件事,我也是登上皇位以后才知道地,是我族的最高机密,想不到你也知情。”
紫川秀轻松的说:“世上本没有不透风的墙嘛。”
卡丹沉默了好一阵,才幽幽叹息说:“既然你知道这段历史,我就直说了:从远古开始,塞内亚族就一直身处与野蛮人战争的最前线,我们的祚无数次浴血奋战,打退野蛮人对西川大陆的进犯,没有我们,整个大陆早沦为野蛮人的觅食区了。我们对人类是立有大功的,只是在最近的几百年间,我族才走错了道,犯了错误——难道就不能功过相抵吗?现在,大群的野蛮人正包围了魔神堡,日夜攻打。光明王,睿智如你。应该能看出,留下我们比毁灭我们更有用处啊!塞内亚族天生就是对付野蛮人的好战士,我们会成为人类抵御来自东方邪恶势力的最坚强防线。我们诚心想投降,也请你放我们一条生路吧!我们什么条件都能答应的。”
卡丹苦苦哀求,紫川秀心潮翻滚。一幕又一幕地场景在他眼前飞速晃动着,那些燃烧的村庄、城镇,那堆积如山的尸骸堆、战死的半兽人士兵临死前地呐喊、伤兵的哭号、失去父亲的孤儿的哭泣母亲的泪水、布丹长老临终地重托、维拉死不瞑目的双眼、沙罗行省大屠杀幸存者的血泪哭诉——冲天而起的烈焰中,所有场景汇集成血淋淋的一句话:“消灭塞内亚人!”
“消灭塞内亚人!”这个目标从没有像现在这么近的出现自己面前。自己亲眼目睹了,千千万万人类和远东的最优秀儿女高哦这个口号。慷慨战死。为了消灭邪恶的根源,他们甘愿赴死。
“消灭赛内亚人!”自己亲如手足的兄弟、亲密地朋友和忠诚的部下都在为这个目标而奋斗,斯特林、帝林、哥应星、紫川宁、紫川远星、方劲、罗波、白川、罗杰、明羽、林冰、布兰、德昆、维拉、布丹、德伦、古雷、欧阳敬……名单可以列出很长很长,他们中有的人活着,有的早已不在人世。
紫川秀感到了沉重的压力。此时此刻,千万冤魂,数十代家族军人的希望都压在了他身上。
放塞内亚人一条生路,那就是对他们的背叛,对英灵的亵渎。
他很想对卡丹说:“不!人类与塞内亚。我们不死不休!”
但不知为何,心头总有一个声音阻止了他。他隐隐感觉到。那样会犯下大错的。脑海里,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在对自己苦苦哀求:“人类还无法抵挡野蛮人的戟,近战厮杀中,人类士兵只会成为野蛮人屠杀的羔羊。没有了神族作为缓冲,东大荒的野蛮人会直接杀到古奇山脉下,它们不但有步行兵种,还有在天空飞翔地鹏羽,能阻挡神族的古奇山脉和瓦伦要塞是挡不住它们的。神族是天生的战斗各族,唯一能抵挡野蛮人的只有我们……大人,宽恕神族,给我们怜悯吧,我们是同胞兄弟啊!”
是的,魔族虽然凶残,便他们毕竟还是可以交流的理智生物。自己麾下有十几万的魔族士兵,这证明魔族和人类还是有和平相处可能的。随着人类的进步,人类将变得越来越强大,停留在铜器时代的魔族对人类的威胁将越来越小,直至最后彻底沦为人类的附庸——想到这里,紫川秀霍然惊醒:搞不好就是想到了这点,魔神皇卡特才这么迫不及待的对人类发动战争吧?
放,还是不放?
眼看着紫川秀眉头紧缩,脸上肌肉绷得紧紧的,不时微微抽搐,拳头捏得咯咯作响,显然正在进行最激烈的思想斗争。卡丹焦切的望着他,心脏提到了嗓子底下。
她已下了决心,紫川秀若不同意,她就会抽出藏在衣裳下的染毒匕首刺杀他,然后在周围的卫兵赶到之前自尽——紫川秀武功高绝,人又警觉,剌杀成功的可能很小,但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了。若能侥幸成功的话,紫川秀一死,远东军必然大乱,瓦恩斯塔联盟也会被解体,塞内亚族就能多迎来一段喘息的时间,至于将来——将来怎样,那是一下任族长该操心的事了,跟我无关了。
焦急的等待中,时间过得特别缓慢,眼看白絮一团团落下,卡丹心焦如火。
忽然,紫川秀笑了笑,问道:“什么条件都能答应?若让你们交出魔神堡呢?”
听到他这样问,卡丹心头一松,她知道,最危险的时刻已经过去了,只觉得背上的衣裳都被汗湿透了。她毫不犹豫签道:“只要你给塞内亚一个安身立命之地,我们愿意交出魔神堡。”
“昔日塞内亚族手上血腥太多。就此接受你们投降的话,我也好,斯特林也好,都没法跟家族交代。”
“光明王,您可以开出战犯名单。包括我夫妇在内,只要还在世的,我们都可以交出来。”
“塞内亚人昔年在内地掠夺无数,造成了家族的巨大损失。”
“阿秀,我族当年确实抢了不少,不过那笔财富到底最终落到了谁手上,你该比谁都清楚吧?”白了紫川秀一眼,卡丹凄然说:“我们连家国都保不住,身外之物还留着干什么?受降后。魔神堡内的国库和皇家库房任你处置。”
“投降后,塞内亚族的军队怎么办?”
“自从就畿会战失败后,我们最后的力量都被斯特林打垮了。现在,全族上下可战之兵不足三万,都是老弱伤残,战略低下。阿秀,只要你能保证我族的安全,将我族军队就地解散也好,或者收编为你的部下也好。都由你决定吧。”
紫川秀默然,卡丹毫不犹豫的同意了上述条件,他相信。对方确实是有投降诚意的。只是——“既然你有诚意向家族投降,为什么不向斯特林提出呢?他是家族的军务处长,官职比我更高,也更合适受降。”
卡丹沉默了好久,紫川秀说得没错,远征军的最高指挥官是斯特林,他更合适受降。而且,有当年的情份在,斯特林也不会提出太苛刻的条件。但是,女性的矜持阻止了她。
与斯特林已经有七年没见过面了,比起投降的困窘,她更害怕的是自己的狼狈被昔日心上人看到。想到自己要在他面前苦苦哀求。为塞内亚全族哀求怜悯,她的心中就感觉不寒而栗。
她害怕见面,害怕一见之下破坏了彼此心目中那个美好的回忆。在穷途末路的如今,怀在心中那份美好的恋情已是她最宝贵的财富,她小心翼翼的保护着,害怕它被破坏了,那份恐惧甚于死亡。
就让我在他心目中永远是那个美丽、调皮的少女吧,同样也让我心中那个坚定、朴实青年的脸孔继续微笑吧。
你我心中,永远不老。
凝视着卡丹苍白的脸好一阵,仿佛猜到了她复杂的心理活动,紫川秀长叹一声:“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卡丹,难为你了。”
这声感叹落入耳中,卡丹坚持良久地心防终于崩溃了。在这一刻,忍耐已久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她几乎可以清晰的感觉到,自己正在一点点的崩溃。
她抬起头,凝视着紫川秀那黝黑的又意味深长的眼睛,泪眼婆娑,轻声问:“阿秀,能借肩膀用一下吗?阿宁不会见怪的。”
紫川秀哭笑不得,他低声说:“卡丹,这个开玩笑也开得太大了吧?”
“陛下,您真的以为我是开玩笑?”大有深意的望紫川秀一眼,卡丹转头向下面喊:“阿穆大将军!”
“在!”
“呈上来!”
魔族老武将腾腾的上前来,他从怀中取出一个方形的包裹,恭敬的双手递给卡丹。
卡丹接过,郑重地解开了包裹布,一方温润洁净的玉古出现在她手上,玉石上雕满了花纹,样式古朴,颜色略显青白,晶莹透明,上面还篆刻着一排魔族文字。
看到这方玉石,魔族酋长们齐齐发出啊的惊叹声。紫川秀还没反应过来,卡丹已经对着他双膝跪倒,双手高举玉石过顶,喊到:“陛下,此乃王国的镇国之宝,传国玉玺!自古以来,掌玉玺者为神皇!吾皇万岁,愿吾皇一统天下,江山万年!我塞内亚族永为吾皇最忠诚的臣子!”
全场震惊,前塞内亚将军鲁帝第一个醒悟过来,他立即跟着跪倒高呼:“吾皇万岁!微臣鲁帝愿效忠吾皇!”
鞑塔族首脑罗斯也反应过来了,跪倒高呼:“恭喜吾皇!鞑塔族愿为吾皇前躯,不惜赴汤蹈火!”
这时,魔族酋长们才纷纷醒悟过来,大伙争先恐后的跪倒:“雷族愿效忠吾皇!”
“刚族恭喜陛下登基,陛下万岁!”
“哥昂族全体族人恭喜吾皇,哥昂族愿为陛下效劳!”
魔族酋长们跪倒一地,如同被秋风吹倒的麦浪。欢呼声最后自发响成一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酋长都醒悟过来了,既然都自认是紫川秀的附庸了,那还在乎他当魔神皇啊!只要他有足够的实力,能够保护自己,那就足够了,叫什么名字根本无所谓。
听到魔族酋长们呼声震天,林冰和卫兵们以为出了什么意外,纷纷赶到会场。看到这样的场景,他们顿时傻了眼,目瞪口呆,手中的刀剑哐啷哐啷的掉落了一地。
紫川秀迷惘的立在当场,茫然四顾。这时候,站得离他最近的卡丹听到他在喃喃说:“我一定在做梦,我一定在做梦——卡丹,小娘皮,敢阴我,老子活剥了你!——我一定在做梦,啊,快醒过来吧,这梦怎么这么长,老是醒不来!”
卡丹狡黠的抿嘴一笑,恭顺的低下头,跟着众人一起喊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七八五年的九月十五日,历史上著名的悬谜“瓦恩斯塔兵变”就这样发生了,在军队和前任魔神皇卡丹的拥戴下,王国第二十任魔神皇诞生。
第二十代魔神皇得天独厚,他完成了历代魔神皇都没能完成的伟业,继位时就已掌控了包括远东、魔族王国在内的广阔国土。神典上形容他是:“崛起于草莽去跻身至尊,实乃天去所至。英明过人,宽仁爱民,疆域之阔,功业之盛,史无前例。”
历史上,他的子民尊敬的称他为“光明皇”。
第一章
七八四年八月十日,达克大营。
日落黄昏,一骑信使遥遥奔来,大声宣布:“亲王殿下即将驾到!”
地平线上出现了车队和人马,队伍上方飘扬着黄金狮子战旗,这表明,即将到来的队伍中有塞内亚族的皇族成员。为队伍前导的是一队骑兵,骑兵们身后背着马刀,盔甲上布满了刀砍剑削的裂纹。苦战、劳累给他们留下了深刻的痕迹,士兵们又黑又瘦,神情憔悴。
领头的白披风跳下战马,以沉稳的步伐走过来。他很严肃地行礼:“启禀羽林将军,我们顺利完成任务,殿下安然无恙!”
魔族第二军团长,驸马亲王云浅雪神情庄重地回礼道:“土穆,辛苦了。殿下在哪里?”
“我在这儿。”
马车的门打开了,一个青年跳下了马车。他伸了个懒腰,就在原地舒展起手脚来,又是踢脚又是挥拳。看到他,云浅雪领头,贵族们齐齐鞠躬行礼:“欢迎殿下!您一路辛苦了!”
“罢了,等了这么久,我估计你们也在骂娘了吧?”
卡兰皇子似笑非笑,和他父亲很象,他有着十分俊秀的瓜子脸上,肤色白哲,眼神甚是灵动。此时,可能是经历长途跋涉,他的脸色苍白,但声音却依然清脆开朗。
“殿下,微臣等准备好了酒席,就等着为殿下您接风了。”
“接个屁风!正打仗,你们搞这么奢侈,想害我被父皇打屁股啊?我不去。”
卡兰皇子一拂袖。转身就住里走。贵族们亦步亦趋地跟上,皇子猛然转身,瞪着他们:“干什么?有事就说,没事就滚,我忙拉屎,没空废话!一一云浅雪,裴玛。
你们两个过来,我有话跟你们说。“
魔族贵族们尴尬地立在了当场,大家面面相觑,都不敢跟上。
“殿下,您这样做,恐怕会寒了众位将军的心啊!”跟在卡兰后面,云浅雪忍不住劝他。
卡兰皇子嗤之以鼻:“嗤!这群废物!打仗不见他们。人类奢侈的坏习惯倒是学得十足,王国迟早被这群败家子吃垮!不说这个了,前线怎样了?你们到底什么时候能把帝都给我拿下了?听说帝都的美女很多,我都等不及了!”
云浅雪和裴玛对视一眼,都苦笑。
“皇子殿下,您愿意听的是官方的说法还是我们的看法?”
“官方新闻我都听腻了,按他们的说法,帝都城我们早就拿下十几次了,顺手消灭了上千万紫川军。只剩一群蛮冥之徒躲在老鼠洞里负隅顽抗,要消灭他们易如反掌,只是父皇仁慈,不忍杀伤太多,正在用仁德来感化他们——这些都是废话!你们给我说说真实的情况。”
“殿下,帝都城我们怕是永远拿不下的了。”
卡兰皇子一震,停下了脚步。很快的。他又继续前进:“说说,怎么回事?”
“从六月至今,我们一共发动了五次进攻,但毫无进展,部队至今还没法在城内建立阵地,军队伤亡过半。说去打帝都。官兵就来要进鬼门关一样,士气很低。”
去浅雪接过裴玛的话头:“斯特林聚师号称五十万反攻。流风霜压到瓦涅河边按兵不动。神族军的主力都被帝都给吸引住了,在其他战场,我们没法形成兵力优势,这就造成了斯特林有机会东山再起,而紫川秀对是越战越强。但陛下坚持不肯从帝都撒兵,我们都很为难。”
知道面前对象擅长的是泡扭,最不擅长的是打仗。对于军事战略,卡兰皇子无知得跟少女偶像歌手一般,所以云浅雪特意用了最简单的说法来让他明白。
“哼,你们该跟我父皇说说这事。”
“殿下,我和裴玛都进谏过了,但陛下不肯采纳。”
卡兰撅着嘴,一副不高兴的样子:“那么,你们两个坏蛋就想哄我出头再劝父皇一次?想害我被打屁股吧?”
卡兰和裴玛都笑了,这位皇子殿下真是机敏过人。
“殿下,您是陛下最信任的人。您的话,说不定陛下还能听进去。”
“走着瞧吧。到时我要真的惹恼了父皇被打屁股,回来你们两个家伙就好看了!”
卡兰皇子答应下来,两位军团长顿时心情轻松。云浅雪笑问:“殿下,一路上过来,可有见到人类的美女?”
“美女没见到,美女的老公和兄弟倒是见了几千了,个个对我喊打喊杀。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们了呢!”
“殿下,莫非道上碰到了意外,被惊扰了?”
“意外?”魔族皇子嘴角拉下一个弧度:“若你把整团整师的敌军兵马当做‘意外’的话,那我确实是被‘惊扰’了一一我险些被暴民活生生打死!”
“竟有这种事!特科维在哪里?让殿下受了惊吓,他这个卫队长是怎么当的?我要好好教训他!”
“特科维?”皇子撇撇嘴:“我不知道。应该在半兽人的哪个疙瘩村或者山洞吧?你可以去找找,看还有没有被啃剩的骨头。我见他的最后一面,几十个饿慌了的半兽人正兴高采烈地扛着他住回走,快活得来拣到了什么宝贝。他脸都白了,尖声听:”殿下救我啊!‘一一开玩笑,我拿什么救他?要不是跑得快,我也得陪他一起烧那锅远东特产红薯汤了。“
“殿下,真那么恐怖?”
“恐怖?这是小意思了。出了神族国境,从远东一直到人类的土地上,我们处处遭到袭击。远东那群饿鬼就不用说了,在人类占领区。暴民到处都是,见到我们的队伍,他们活来苍蝇闻到屎似的,一窝蜂地涌了过来,我的卫兵杀到手软,怎么都杀不退。
贱民们太可恶了!我们要喝水,前路的水井就有人下毒;我们要问路。哪怕几岁的小毛孩都拿石头扔我们!好不容易找到个向子,这家伙嘴巴甜得跟涂了蜜一般,一口一个“神族老爷”、“神族大爷”,我还当他是好人呢,呸!要不瞅着不对赶紧掉头,我们整队人马都被他送到斯特林军营里去了!我当场就下令把他剥了皮!
匪帮成群结队地跟踪我们,活象野狼在追踪羊群。任何一名护卫,只要稍微离一下队,转眼间,他就会死得无影无踪。我从王国出发时带的护卫,在远东大公路上就给杀得精光。瓦伦镇守总督给我增派了一个团队充当护卫,但依然挡不住暴民。我们一路过来,无时不在战斗,边走边打。在德尔堡,皇家车队被数千的暴民包围在荒山野蜂上,连求援的信使都派不出去。匪帮围攻不歇,我都以为末日就在眼前了,幸得你给我派来了一个接应团队,他们冲开围攻救了我们,否则我不能保证能活着到达克城。“
“匪帮暴民竟如此猖撅?各地的驻军和镇守兵马都不管吗?”
“匪帮猖獗异常,小队的警备兵马,他们根本不放眼里。见到了就把他们砍成碎片。各城各镇,神族的兵马不敢出城一步,生怕在野外遭了伏击。”
两位军团长听得骇然,若不是说话的人是魔族皇子,他们以为是在听天方夜谭。
团队规模的兵马、悬挂有王国皇家旗帜的车队,竟然在自家占领区一路被围攻。死里逃生。
“殿下,没料到后方秩序竟败坏到这种地步。我们要派出精锐将领和兵马。征剿乱党贼民,整顿秩序!”
“这些以后再说吧。现在我去叩见父皇,有更重要的事禀告——比起这事来,匪帮暴民的消息简直不值一提。”
望着卡兰沮丧的表情,云浅雪和裴玛同时在脑中升起了不祥的预感。
“殿下,莫非还有更坏的消息?”
二皇子沮丧地搭拉着脑袋,他也很不愿意做报告坏消息的信使:“我们的第七军完了,古斯塔被干掉了!紫川秀,这个怪物,他杀了我们足足九万黄金族战士!”
远东,特兰城郊,毗邻国境线不到三百里。
早晨是灰暗而寒冷的,黎明时降下的寒霜脆弱地伏在地上,久久没有融化。林边的树林一动不动地立着,松树的梢头在摇坠着打着圈儿,在雾气重重地空气中怪怪地蒸发。
比起内地来,远东的秋天来得特别沉寒透骨。行走在林边,穿着厚厚的、臃肿、毛茸茸外套,呵着手吐着白气,紫川秀不禁怀念起西南温暖的秋天来,怀念起那带着暖暖水气的秋风,也怀念起当西南统领时那锦衣华服、宫鼎美食的生活来。
珊珊来迟的黎明在丛林上空抹了一层淡淡地曙光,在雾气腾腾的丛林间,在那排高高矮的田地间,横七竖八躺满了人体。浓重的雾气中,散发着刺鼻、浓烈的血腥味。透过那白茫茫的雾气,一些人影在晃动着,无数地火把在攒动,散布丛林的各处。
已经两天两夜了,搜索队的士兵还在不眠不休地追捕魔族第七军的残余。“跑步前进!”在军官沙哑的口号声中,半兽人士兵潮水般从身边涌过,士兵们眼睛红肿,脚步虚浮无力,连手中的刀剑都抬不起来了。连续七天七夜的追击作战,连精力旺盛的半兽人士兵都顶不住了,何况那些至今还在第一线搜捕的人类战士。
追击战是最考验双方士兵的意志的,为逃生,魔族士兵不惜一切的。要获取战果,自己也绝不能松懈。这是最关键的时候了,谁能熬到最后一刻,谁就是胜者。
远方的雾气中起了一阵喧嚣,紧接着,又是一阵刺耳的笛角声。顿时,朝着笛声响起的地段,无数的火把和刀剑正在急速地*拢。
紫川秀翻身上马,径直奔住警笛声响起的地段。还没到一半道上,前方轰地响起了雷呜般欢呼:“抓到了!抓到了!”被那声响惊动,投宿于生林中的乌鸦轰然飞起,发出“刮刮”声来回飞着。
听到那呼声,紫川秀隐隐猜到了。他快马奔驰,大群远东军士兵就聚集在那个漆黑而腐烂的单场上,人群和火把为他指明了方向。士兵们自发地为他为他让开了一条道,让他不受阻拦地纵马直冲人群的最中央。
在士兵们聚集的包围中,一个中年男子跪倒泥泞腐烂的田地里,浑身泥浆和血污,身子倦成一团。望着周围围拢的半兽人士兵,他的眼神绝望又沮丧。
他的眼晴,是碧蓝色的。
紫川秀翻身下马。他厉声喝道:“你现在巳是远东的俘虏了,说出你的身份和官职!”
仿佛听不见,那男子呆滞地望着紫川秀,毫无反应。
“说出你的身份和官职!”紫川秀重复了一遍,这次他用上了真气,震得人耳膜发痛。
那男子终于有了反应,他嘴唇蠕动着,声音细微得几乎不可听闻:“王国第七军军团长古斯塔。我是皇族成员,请贵军给我与身份相符的待遇。”
周围的半兽人士兵一阵惊叫,随即是一片热烈的欢呼。
紫川秀站起身,长长呼出一口气。看着蜷伏在自己脚下的卑微身影,他感到一阵轻松。
这场持续了半个月,异常惨烈的围歼第七军的特兰战役,终于结束了。
为这个胜利,远东付出了五万士兵伤亡的代价。
七八四年七月中旬,特兰城下,远东军主力突然出现,从背后给了围城的魔族第七军凶狠的一击。激烈的战斗进行了三天,从开始的两军对攻到后来的第七军围营固守不出。每日每夜,围攻和突围的战斗都在进行着,远东与王国军队血流成渠。
第九天,经历残酷的厮杀,付出五千多名半兽人伤亡的代价后,远东军终于夺取了制高点,断绝了魔族营寨的水源。
这下,古斯塔再也坚持不住了。三天之后,午夜时分,魔族军绝地大反击,残余的六万魔族兵倾巢而出,猛攻包围的远东军队工事。对此,紫川秀早有预计。拼死一战的魔族兵不可正面阻挡,他下令让开正面出路给魔族逃生,却从两翼咬着魔族部队衔尾直追。在长达五天五夜的追击战中,远东各路部队轮番出击,战斗不分昼夜,魔族兵不能进食、不能睡眠,衣不解甲,兵不离身,疲惫到了极点。
不断的伤亡,不断地被消耗,不断地逃兵和伤病折磨,连续不断的追击战中,魔族的大军就如烈日下的雪球,一点点消融。终于,在第四天时,紫川秀给了凌古斯塔致命一击。
午夜时分,正在魔族军最为疲惫的时候,远东军一直隐藏的秘密武器秀宇营出击。八千多秀宇营战士突然杀入了魔族军营中。饥疲交迫的魔族士卒无力抵挡这支养精蓄锐的生力军。战斗到三更时分,魔族军队全线崩溃。
这时,即使不用紫川秀下今,军队也知道该怎么做了。各路远东团队,奋勇突击,痛打落水狗。半兽人将军布兰拦截住了魔族溃兵的退路,为证明军功,半兽人以一种极其野蛮的方式来证明自己功勋,他们割下了魔族的头颅悬挂在自己腰间,举著大刀长矛嚎叫著冲锋。
每个半兽人腰间都挂著满满的一串头颅,血淋淋的他们,犹如地狱里凸现的凶刹。看到这副恐怖的景象,魔族士卒都给杀破了胆子,杀寒了心,他们无心应战,一心逃命。接着展开的是一场空前的屠戮。血战在水田间展开,在山林间展开,在原野上展开,强师锐旅据林死战,更为残酷。平原山川,到处都走血泊,到处都是尸首。
七八四年的七月二十八日凌晨,天色未明,原魔族王国的第七军团巳不复存在。
紫川秀原来以为,以残酷刚愎闻名的古斯塔,那是个很傲气的人。纵然失势被俘,他也该表现出塞内亚皇族宁死不屈的风范来。然后紫川秀与他斗智斗勇,经过激烈的言辞交锋,以过人的智勇和魅力,远东的光明王终将塞内亚皇族折服,高傲的魔族将军低下头颅。
但现在,紧川秀失望了。眼前男子犹如落汤鸡一般狼狈不堪。眼晴里布满了恐惧和哀求。根本不用什么交锋了。只要紫川秀大喝一声,他当场就能跪下来了。看到这个人,紫川秀连审讯的兴趣都没有了。他只是吩咐身边的卫兵看管好他,随即下令部队休息。
各路团队实在是杀累杀疲了,士兵们已经两眼发累了。就连平时最乐意地打扫战场收获战利品,此刻他们都提不起劲头。不管脚下是水坑还是泥塘,停止追击的命令一到,在那狼藉的尸首边。就在那烂泥和污水坑边,士兵们倒地便睡。从旭日东升一直睡到了夕阳西下,饱饱地睡了一觉。士兵们才懒洋洋的起身,在战场的各处寻找魔族的战利品。
同样是三天三夜没合眼,当紫川秀睡醒时。看着那片血海和平原上大片狼藉的尸首,他竟有了种恍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的迷失感。呆呆地盯着夕阳数分钟,他才清醒过来。
血染征衣的将军们聚拢过来了。报上了各部队的伤亡情况。
拿着铅笔在本子上一一记下了数字,然后汇总。统计,紫川秀眉头皱得老高,眨巴眨巴着眼睛,叹气道:“这次,我们做了亏本生意了。这一仗,远东基本给打残了。第一军和第二军的伤亡都很惨,连大本营预备队都成了疲兵。”
看著将领们,他无奈地垂下了长长的、秀气的睫毛:“责任在我。我太急了,总攻如果迟两天发动,伤亡可能会减少一点。”
众人心下明白,紫川秀之所以要如此急切地吃掉古斯塔军团,相当重要的一个原因是因为来自国内的压力。对于远东军团长久以来的按兵不动,紫川家高层相当愤怒。另外,盘踞在远东西南地蒙汗军团也是一个不稳定因素,虽然他们与远东达成了暂时的停战协议,但若是战事长久僵持不下,搞不好那个反复无常的小人蒙汗也会在远东背后插上一刀。
第二军长官,白川安慰道:“大人,打仗总要死人的,不管怎样,我们毕竟是打赢了,胜利比什么都重要。”
眺望着血一般的落日,紫川秀喃喃道:“是啊!总算是赢了。”
回过头,他望着众人:“有一件事,我觉得很奇怪。古斯塔突围时候,他为什么选择向西突围?正常情况下,他应该选择向东边一一王国的方向突围吧?他为什么反倒向着远东的内地纵深突围呢?那样不是自寻死路吗?”
将军们茫然,苦战连日,每天接连不断的行军、追击、接敌、短兵相接、厮杀,大家都在血海浸泡得麻木了,根本没有空暇思考这些。
白川沉吟着说:“或许他指望着,能在蒙汗军团处得到增援吧?”
“有这个可能。但塞内亚族与蒙族历来不睦,塞内亚人目中无人。依*古斯塔那骄傲的性格,估计他宁愿死不肯向蒙族求援吧?
第七军向西突围,到底是什么原因呢?“
白川笑了:“大人,古斯塔就在我们手上,审讯他不就知道了吗?”
紫川秀一拍脑门:“我糊涂了!”转身吩咐古雷:“你去,把古斯塔押过来!”
“是!”古雷一个敬礼,快步跑向看押战俘的临时营地。
大概五分钟,他快步跑了回来,神情很吃惊。
“大人,古斯塔死了!”他结结巴巴地喊道:“他自杀了!”
所有人霍然动容,白川厉声喝道:“怎么回事?”
“他身上藏有一把小刀,我们搜身不够仔细,警卫也太困了,拿链子把他捆起来就睡了。等一觉醒来,那把刀子就在古斯塔的喉咙上了。大人。怎么办好呢?”
古雷都快哭出来了,又怕又慌。看管不严导致重要俘虏自杀,他要受军纪处分的。
紫川秀轻松的说:“怎么办?挖个坑把他埋了吧。”
古雷睁大了眼睛:“埋了?”
“若是你有意把他煮了吃我也不反对,不过味道未必会好。”
白川很惋惜:“据说古斯塔是魔种皇的外甥还是侄子什么的。把魔神皇的亲人抓在手中,应该很有作用吧?就象当年的卡丹一样,她换回了帕伊地解围,救了我们的命。”
她黯然:“如果古斯塔没死的话。我们说不定能拿他跟魔族换点什么东西。”
紫川秀笑笑,难得,白川也学会考虑政治了。
不过,现在情况跟当年不同了。远东战争是紫川家与魔族为争夺远东霸权的战争,是一场局部战争。双方还存在谈判妥协的余地。但如今的卫国圣战却是紫川家与魔族的生死之战。两国都已倾尽全力,不是塞内亚族灭亡紫川,便是紫川铲除魔族。两国都杀红了眼,根本不存在谈判的余地。
魔族一贯认为。女性是柔弱的,需要保护。卡丹被俘,魔族高层并不怪罪她。他们认为错的只是保护卡丹不力的魔族将领云沈。但古斯塔身为男子又是统兵大将,他战败被俘,难辞其咎。魔族高层只会把他当耻辱。连拿一个铜板出来赎他都觉得浪费一一何况据罗斯和鲁帝等魔族降将的说法,魔神皇跟这个外甥地关系一直不好。古斯塔自杀,估计他也是猜到自己不会得到任何搭救了吧?
这些分析太过复杂。紫川秀也不想跟白川解释。他只是简单的说:“外甥与女儿,亲疏大有不同。我想。魔神皇是不会为古斯塔花费代价的。”
只是,古斯塔为什么向着远东的内地逃逸,而不是选择回国呢?
这个疑问就象梗在紫川秀心头地一根针,让他始终不能开怀。
大战过后,事务繁忙,追击、搜索魔族残兵、救助伤兵、处理战场残骸,这都是很烦琐的工作。为各种各样的问题,将领们频频来向紫川秀请示,紫川秀明快地发布各种指令,疑问便被抛到一边。
一直忙到了天亮,他才有空暇合了个眼。第七军的反向突围、古斯塔的自杀……睡梦中,有点朦胧的念头在脑子里一闪而过,他要捕捉到那个念头看个清晰,却怎么也办不到。那就象天空的一道闪电,一只飞过蓝天的乌儿,只留下瞬间的痕迹。
午后,紫川秀猛然从帐篷中坐直惊醒。他是被突然捕捉到的念头清醒的,呆呆坐了一阵,脑子里念头越来越是清晰,越来越是明朗,清晰到可以清楚想法的每一个纹路和菱角。
当即,他召集众将开会。将军们都是睡梦中被紫川秀的卫兵从帐篷里拖出来的,一个个呵久连天,连素来最重仪表的林冰统领眼眶都是黑黑的。没等最后一个进来的罗杰把屁股坐稳,紫川秀已经探直了身子,迫不及待的说:“诸位,我终于想清楚古斯塔为什么这样了!”
说完,他用期待的目光环视众人,等待部下们好奇的追问,“大人快说啊!我们都好奇得不得了呢!”,然后光明王再为他们解答疑惑,显示过人智慧。
“呵……”罗杰打着呵欠:“古斯塔是谁?他怎么样了?”
白川依稀还有点印象,“他死了!”
半兽人将军布兰呵欠连连,眼皮都快耷拉下来了,“不关我事,不是我杀他的。”
世界上最令人恼火的事莫过于自己满腔热情,而别人却麻木不仁。看着面前这群快睡着的鸟人,紫川秀顿时恶向胆边生,“我问你们,古斯塔为什么要向西而不是往王国方向突围!”
“估计他走错路了吧?”布兰将军很没有大脑的答道。
“错!因为古斯塔知道,魔族在国内已经没有军队了,他逃回国,根本得不到增援,只会把我们远东军也给引进了王国本土!所以,他才选择向西逃逸,企图逃进瓦伶关躲避远东军的追杀!十有八九,魔族国内的兵力非常空虚!”
“空虚……我也很空虚啊!”罗杰眼皮搭拉着,半兽人将军布兰干脆就趴在桌上呼噜呼噜大睡起来。
军团长们困倦欲死,这种情况下实在无法认真的讨论任何问题,紫川秀只得叹口气,宣布散会。众人如蒙大赦,飞快地逃回自己的帐篷中睡觉去了。
当晚,尽管疲倦小睡,紫川秀却迟迟不能入睡,一个想法折磨得他在简陋的行军毯上翻来覆去。辗转难眠。最后,他干脆爬起来,坐在帐篷门口,遥遥眺望着月光下,那犹如海涛一般波澜起伏的广阔草海和地平线上黑黝黝的丛林出神。眼神闪烁着冲动的光芒。
在草海的更东方,有着一个强大的国度。千年来,它给人类造成了无数的灾难,是人类一切噩梦的发源地。更是邪悉的集合中心。现在,它正处于前所未有的虚弱中。
倾远东之兵,集三十万虎贲之士。能否一举将它灭亡?
但被五十万敌寇围困中的帝都,那又怎么办?
得知国内被攻入的魔神皇,她会做出什么反应?他会从帝都前线抽兵回援国内。还是置之不理,专心致志的先攻下帝都?
魔族杀入人类世界,自己又杀入魔族王国。战局会复杂到连稍微思考都会头疼的地步,这种混乱到底对谁更有利。是魔族,还是人类?
紫川秀拧紧了眉头,嘴角紧抿。帝林不在,斯特林也不在,没人开以商量。自己的决定关系人类的命运,要年仅二十四岁的自己担负如此的重任,他很感惶恐。
身后响起了淅淅的脚步声,紫川秀的卫兵低声喝问,“谁!”
“是我,林冰。”
婀娜的身影在夜幕中渐渐浮现,紫川秀诧异:“林长官,您还没睡?”
“和你一样,我睡不着。”林冰走过来,在紫川秀身边坐下,和紫川秀并肩眺望著东方的天际。她的语气很轻松:“和你一样,我也被那个想法折磨著一一唉,诱惑啊!”
紫川秀笑了:“林长官,您说这种话,很容易让人产生误会的。”
“明天若有流言出来,说现任远东统领与前任远东统领偷情,很多人会摔破眼镜地吧?”
一阵淡淡的女子幽香传入鼻孔,紫川秀深感心旷神怡。和林冰在一起,燥热的心情渐渐平复,变得舒畅平和。这个优雅的女子有很强的内在克制力,她的韵味自成一派,优雅,豁达,幽簇,那种成熟的稳健感,白川远有不及。
“阿秀。”
和哥应星一样,林冰是紫川秀的前辈。但从他接任远东统领以来,林冰就再没有用这个称呼称过他了。在这个夜深人静的夜晚,她忍然又这样叫起了,一瞬间,似曾相识的熟悉感觉袭来,就如当年在远东军中任旗本时一样,他用恭敬的语气答道,“是,林大人。”
“若进攻魔族本土,你有多大把握能拿下魔神堡?”
并不奇怪林冰为何能一下看穿自己的心思,此人一针见血的犀利眼光紫川秀是领教过的。他沉吟道:“若远东全体动员,趁着魔族国内空虚的机会,打他们措手不及,我有五成的把握能攻下魔神堡。林长官。你怎么看?”
“对全局,这是最好的选择,对远东,这是最坏的选择。远东引火烧身,塞内亚人会发狂的,他们会不惜一切地掉头来绞杀我们。”
林冰的话异常简洁,但紫川秀立即听明白了,“这是给帝都转围的最好方式。”
“我们给帝都解围,到时谁来给我们解围?”
紫川秀哑口无言,想了一下。他说,“直捣魔族后方,捣毁塞内亚族的战争基地,铲除塞内亚族的后备兵员、摧毁他们的续战能力,让入关魔族成为后续无接的孤军,这比我们直接参加帝都周边的战争能起到更大的作用,那是可能扭转全局的一击……”
林冰打断了他的说话:“在远东呆久了,对魔族王国的情况我也了解一些。
王国幅员辽阔,但地理气候条件极为恶劣。国内多是山地和丘陵地带,能耕种粮食的田地和能放养牛羊的草原却甚为稀少。夏季气候酷热。常常有高于四十度的可怕气温,烈日能将大地晒得龟裂如丝。
江河湖泊都给晒得干枯断流:冬季则严寒刺骨,常常有连续数日的暴风雪,那雪花大得跟扇子一般,雪层厚达数米,能把房子都埋起来。
更有可怕的地方,在魔族境内,有些地方看起来十分平常,跟别处没两样,唯一的特征就是寸草不生。草也好,树也好,虫也好,兽也好,都不能在此生存。那些地方,晚上还能发出微微的白光。人若是不注意误入了这些地方,当时没感觉,但数日后,全身皮肤会莫名的溃烂,眼睛发红、流泪、变瞎,无药可治,最后吐血而死。在王国内部,人们平时都把这些地方称为“死地”。在表面上,死地跟其他地方没什么两样,唯有当地人知道哪些地方是不能进入的死地,哪些是可以踏足的安全地域。“
望着紧川秀,林冰轻声说:“对人类而言,那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地域。人地生疏,客军作战,兵家大忌——你真的有把握在数月内拿下魔神堡吗?”
“对于王国的地理环境,我们并非完全陌生。比起当年的帝林,我们还有鲁帝和罗斯二人,他们深知魔族内情,能为我们指路。”
“把数十万远东军队的命运,人类的命运,托付给两个魔族叛徒,你不觉得太冒险了吗?鲁帝和罗斯都是走投无路之下才被迫投降远东的,若有更好的出路,他们同样会毫不犹豫的背叛远东。魔族狡诈无耻,凶残多变,不可信任。”
紫川秀沉默了,静静的望着月光下波澜般起伏的草海,他的目光中闪烁着冲动的光芒。林冰的理由非常充分,但内心深处,总有一个声音不停的诱惑他,“机会难得!机会难得!”他没有出声,但那紧紧抿紧的嘴唇已经暴露了他内心的固执了。
“魔族国内兵力空虚,这确实是个难得的机会。”猜出了紫川秀的心思,林冰说:“但身为国之上将,秀统领,你要有冷静、沉著的眼光,不能为蝇头小利而冲动。秀统领,即使我们拿下了魔神堡,但若人类的主力军在帝都被击溃,那我们的胜利还有什么意义呢?”
犹如一盘冷水突然从头浇下,紫川秀浑身悚然。他起身恭敬地对林冰行了个礼:“林长官,你说得很对。若人类的主力军战败,局部的胜利根本没有用。是我太急功近利了。”
他深深的点头:“感谢您的提点,林长官,非常感谢。”
林冰点头回礼,欣赏地望着眼前的年轻人。
年纪轻轻便取得如此战绩和地位,紫川秀却没有长胜将军的傲气。他真心地尊重自己这个败军之将,从善如流地听取劝告。如此的胸襟和沉稳气度,很难相信他仅仅只是个二十多岁的青年啊!
她微笑着说:“秀川大人,您想的本来也没有错。出奇兵,出其不意地打击敌人的后方根基地,切断敌人的后勤,这是兵家的正道。
但此次我们面对的对手不同一般,魔族兵野蛮,他们习惯就地掠夺,对后勤的依赖程度比我们低得多。我们攻打魔神堡,对他们的打击并不大,反而会使远东的军队游离在帝都主战场外。纵然紫川与流风的联军兵多将广,但三十万大军游离于主战场之外,这依然是一个极大的浪费。“
“林长官,您的意思是要远东立即入关增援内地战局吗?”
“大人,我只是把当前局势向您阐述。至于如何决策,想来您早巳胸有成竹了!”
紫川秀微笑道:“放心吧,林长官,不会让您失望的。”
第二章
“古斯塔军团战败了?”
仿佛一块巨石投入了水中,卡兰皇子带来的噩耗在达克的魔族统治层中带来了轰然的反响。全由赛内亚战士组成的精锐部队,魔神皇陛下侄子率领的嫡系部队,号称王国后起之秀的名将,居然被远东乡巴佬杀得全军覆没了?
听到卡兰皇子带来的噩耗,很多人的第一反应是:“这不可能!”
“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在远东境内,我们是眼睁睁的看着古斯塔军团被远东人击溃,溃散的士兵漫山遍野,我就亲眼看到数百上千的塞内亚战士被追击的半兽人用狼牙棒砸成了肉泥,我的护卫队长就是被半兽人人活活地生撕了!幸亏我们全是骑兵,快马才逃过一劫!”
房间内一片寂静,只有卡兰皇子颤抖的声音在描绘沿途的惊险,王国巨头们脸上的表情颇为值得玩昧。第七军被彻底打垮了,并不仅仅意味着王国的武装部队又失去了一个番号,它还意味着迄今为止,支撑赛内亚亲团统治的巨柱又被砍掉了一根一一众所周知的,继帝都和西北惨败以后,这些支柱巳经所剩无几了,维持皇座的椅子已经摇摇欲坠了。
听着卡兰的汇报,魔神皇身形位立不动。他一直在眺望着窗外辽阔的原野,暮色笼罩着原野,遥远的树林黑沉沉一片,静悄悄的,只有夕阳西下的天际在远方闪烁着落日的余晖。魔神皇静静伫立在窗前,他小巧的头颅微微垂下,单薄的侧影在映满了晚霞的天空下显得十分清晰,晚秋的夕阳静静地洒在他宁静的脸上。
当他转过身时,众臣的目光都聚焦到他的脸。
“消息应该是真的。”魔神皇声音很轻,众人聚集起全部精神,不敢疏漏了任何一个字:“朕能感觉到,朕的侄子,古斯塔真的死了。
在古斯塔活着的时候。朕很讨厌他。他残暴、粗鲁、愚昧且自大,一无是处。但他死了后。朕却慢慢想起了他的好处来,想起孩童时,他爬在我膝盖上叫我舅舅,那眸子是如此纯净。罗斯叛乱时,鞑塔人逼近了神堡的近郊,古斯塔从黑河率军赶回,不眠不休,三天三夜急行军八百里。第一批赶回来救援了神堡。没来得及歇一口气。他只叫了我一声:“舅舅”然后,就那样冲进了鞑塔族的人海中。
当我再见到他时,他躺在担架上,奄奄一息,人事不知了。“
魔神皇慢慢叹口气:“那一刻,朕才真正明白,什么叫做血肉至亲。什么叫做血浓于水。”
静谧。安详,清雅儒俊,这个掌控辽阔国度的威仪万方的年轻君王。他那悲伤的面容像那静静的河水,无声无色地流淌,在斗室中闪烁着光芒。
就在这刻,云浅雪感受到了这位当世最强大君主的孤独和悲伤。他第一个,然后叶尔马、璨叫椤⑴崧辍⒀歉缑住⒏绱锖梗?甲用欠追坠虻梗骸拔⒊纪?斜?础1菹铝?骞叵倒?怂?冢?氡菹挛癖亟诎В?宋?豕?蚯С济裰?!N⒊几试父蔚ㄍ康兀?磺笪?菹路钟恰!?br>
“让古斯塔重新活过来,朕无能为力。朕唯一能做的,只有为他复仇了。诸位爱卿,当前事局如此,谁有良策为朕分忧?”
没有人出声。
魔神皇环视众人一眼,最后把目光停在墙边眯着眼晴的魁梧大汉身上。
“凌步虚,你在远东多年,又与远东军交战多次。按你的看法,该如何对付紫川秀呢?”
魁梧大汉俯身深深鞠躬:“陛下,远东叛军若要入关,瓦伦要塞是必经之道。我军只要加强瓦伦要塞防备,远东逆贼就无从逞凶了。”
魔神皇“嗯”了一声:“加强要塞防务,你说的也是兵法正统。”
叶尔马老气横秋的嚷嚷道:“十二军坐观古斯塔战败而不加援手,陛下,我们应该追究蒙汗的责任!告诉蒙汗,若想将功赎罪,就得拿下紫川秀人头!”
八万大军进攻西南,最后仅剩十五骑脎羽而归,从西南惨败回来,叶尔马起初收敛了几天。但这个人一天不指手画脚他真的会死的,没几天,他就把惨败忘个一干二净,重又扮演起了趾高气杨的“功勋老将”
角色。若再有人跟他捉起“旦雅”两个字,叶尔马就会一面茫然、不出声地凝视着对方,在他居高临下的怜悯目光注视下,对方一般都会失去自信,开始检讨自己是不是说了什么很无知地话,最终都在魔族老将慈祥而威严的目光下惭愧地低下头。云浅雪和裴玛私下聊起,都对这位老将军“败而不馁”的神功佩服不已,非经三十年阅历无法练出如此雄厚的脸皮啊!
众臣赞同道:“老将军说得对!该好好把蒙汗整治一番!他到底在远东干什么?”
云浅雪无声地冷笑。众人还搞不请状态,现在不是七八一年了,魔神皇一言能决人生死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威胁”与“空口恫吓”的区别就在于是否发话的人是否具备实现的能力,现在赛内亚族根本无余力来对付蒙族,所谓“追究蒙汗的责任”纯粹是空口恫吓,连麦田里赶麻雀的稻草人都不如。蒙汗在人类和赛内亚族之间鼠首两端,若按叶尔马说的办,唯一的效果是把蒙族逼得彻底投向人类。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都是对远东的蒙汗大加攻击鞭挞,顺便也狠狠臭骂一顿紫川秀,但很奇妙的,众人却对距离达克很近的斯特林只字不提,仿佛那紫川之虎根本不存在一一理由很明显,骂蒙汗骂得再多也没危险,但若是骂斯特林骂得太起劲,说不定陛下忽然就龙心一悦:“卿,难得你如此赤胆忠心,对斯特林恨之入骨,这样好了,朕就委派你专门负责对付他好了!”一一在座众将。谁没在帕伊碰得头破血流过?斯特林是出名的能打硬仗,现在。这个紫川之虎统率五十万大军,兵力足足是帕伊时的五倍,强悍更胜昔日。这样的强敌,谁愿去招惹啊?
哥达汗坐在墙边,无精打采。他没有参加这场对蒙汗的大声讨,因为没必要:自己是注定倒霉的人了。十四军巳给斯特林打残了一次,哥达汗自请处分:“微臣才能驽钝,实在无力担当任务。
恳请陛下另遣良将出征。“一一陛下。您就换个人来扛斯特林吧。
魔神皇勉励他:“汗卿,振奋精神,重新再战!别担心,若是情况需要,朕会给你增援的!”一一你小子死活是跑不掉的,就别动歪脑筋了!不过朕倒是可以考虑再派个倒霉的家伙过来陪你作伴。
现在,哥达汗就好整以暇地坐在墙边。冷眼旁观哪个倒霉的家伙会论落到跟自己做伴了。
“众位将军。近日斯特林日益猖獗,气焰嚣张。朕本来已委派了哥达汗负责东南防务,但如今看来。斯特林的气焰甚是嚣张,单凭哥达汗爵爷一人,恐有势单力孤之忧。朕准备加强东南防线的兵力,哪位将军自告吞勇,请缨上阵?”
最危险的时刻终于到来了!神皇陛下的将军们恨不得学会鸵鸟的本事,一头把脖子扎进地毯里。幸好,神皇陛下也没期待这群家伙自告奋勇。
他环视众人一眼,最后目光落在了躲在墙角的亚哥米身上,淡淡说:“亚哥米,第四军从西北撒回来有个把月了吧?你的部队现在还没有安排阵地?”
亚哥米急忙说:“陛下,第四军在西北伤亡很大,一个月时间不够。”
“第四军伤亡再大,难道比第三军更惨?”
魔神皇眼中光芒闪烁不定,嘴角浮现出残酷的微笑。
第三军是赛内亚族军,由于叶尔马的冲动冒进,结果被流风霜和紫川家联手在旦雅城下全歼。虽然亚哥米认为此事自己并无责任,但在众人眼里,第四军和第三军联手进军西北,第三军全军覆没了,第四军却能退回来,那么很自然地,亚哥米得担上点救援友军不力的罪名一一就像两个小孩出去爬山,一个小孩摔死了,小孩他爸总得迁怒于活着回来的小孩。
亚哥米打了个寒战。很明显,自己如果再不识趣的话,那魔神皇是不介意把御前会议当场变成“第三军覆没责任究竟该谁负”的军法审判会的。
他垂头丧气地说:“微臣听候陛下差遣。”
魔神皇微笑,语气很轻松:“亚哥米,你去协助哥达汗的东南防线,阻止斯特林的进攻。巴特利、雄纳里、古特几省就交给你们了。
下去以后,你们两个商议,拟订一份作战计划给朕看。“
被提到名字的两位部落酋长兼军团长同时起立,应声道:“遵命,陛下!”
亚哥米还做最后的挣扎:“陛下,若要阻止斯特林,我和哥达汗手下的部队都不是满员,陛下是否给我们补充点兵力?”
“大本营要对帝都保持攻势,兵力也很紧张。亚哥米,你该不会被人类吓着了吧?斯特林虽然号称五十万大军,朕看多半是虚张声势,顶多也就三十万。你们二位兵力加起来总有个六、七万吧?我们神族战士能以一当十,算起来就等于七十万人类部队了,对付斯特林绰绰有余了!朕本来还想从你们那抽兵力来给大本营呢!”
魔神皇强词夺理,众臣齐声附和:“就是!亚哥米,你运气好啊,陛下给你派了个轻松的好差使,又分给了你那么多的行省,我们大伙都羡慕得很啊!”
巴特利行省是靠近奥斯的前线行省,这就不说了,维纳里行省就在斯特林的进军路线上,首当其冲,还有古特行省,半个省都被紫川家的东南军占领了,这就是所谓的好地盘好差使了!
亚哥米不敢反驳,苦笑不巳。他望向哥达汗,后者向他眨着眼:“兄弟,欢迎来做伴了。咱哥俩有得熬了!”
云浅雪沉默地看着眼前发生的闹剧。他不明白,一向睿智的神皇陛下为何这次如此本末倒置?对付斯特林,必须用主力军。但陛下派去的却是亚哥米和哥达汗二人一一四军惨败于西北,十四军惨败于东南。拼凑起两支残兵败将对上紫川家的头号战将,云浅雪很难对这两位好汉未来抱有乐观想法。
这次御前会议做出了几项决定。一是抽调东北各省的神族驻军增援瓦伦。东北行省区主要是指比特、达玛、安卡拉等六省。那里是被魔族最早占领的省区。在占领初期,当地居民不服魔族的统治,在溃败下来的紫川官兵带领下,各地爆发了此起彼伏的起义。
为了安顿秩序巩固统治,叶尔马公爵亲自出动镇压。坚信神族为世间最高贵种族的他,认为反抗神族的人类粮本没有生存的必要。他树立起密密麻麻的绞首架,在各处城乡大肆搜捕紫川家的官员和散落的兵马,对敢于窝藏游击队和反抗军的地区实行惨无人道的屠城政策。杀一儆百。震慑民众。
在叶尔马将东北各省杀得满地血红的同时,以云浅雪为首的温和派也没闲着。他们对恐慌的人类居民伸出了橄揽枝,伪装出了友善和亲切的嘴脸。他们大肆宣传,神皇陛下仁厚爱民,由他来统治,定然比紫川家统治下生活来得更好。比起卡顿赤裸裸的屠杀政策来,云浅雪怀柔的分化政策显然来得更有效率点。他许于厚利重酬。对人类中丧尽天良的败类和恶棍大肆收买和招揽,拼凑出了一支以马维率领的降兵为骨干的维持治安部队。
就靠着这硬软结合的大棒加胡萝卜政策,魔族好不容易把占领区的秩序安顿了下来。安顿了那里。魔族的首席战略家魔神皇终于感到了真实的自信,魔族这个庞大巨人迄今为止空空如也的脚下,终于有了踏实的立足点。既然该地区的秩序巳安顿下来了,魔族就可以将魔族正规军从那里抽调去瓦伦要塞防范来自远东的攻击,由人类部队接手维持占领区秩序。
第二个决定是抽调亚哥米公爵和第四军部队到东南防线上,他将和哥达汗的十四军联手抵御斯特林对帝都的增援。对于这个决定,亚哥米也好,云浅雪也好,大家都颇有点不以为然的。但在场的谁都没法想象,这个后果竟严重到如此地步,就是七八四年八月十一日的这个会议,最后导致了庞大的魔族帝国的崩溃。
会议结束后,夜色巳经深沉。
王国的巨头们纷纷散去,在行宫门口,卡兰对云浅雪打个招呼:设法跟他谈谈。
两人都知道,“他”是谁。云浅雪会意地点头:“殿下,可需要微臣陪同前去吗?”
“还是我自己去吧。我们毕竟是父子,而我是”疯狗兰“。父子间聊天谈心,即使我说错什么话,他也不好责罚我。而你在场的话,那他又得端起皇帝的臭架子了。”
其实这也是云浅雪的意思。他鞠躬道:“这样的话,有劳殿下您了。”
望着卡兰皇子的身影消失在密密麻麻的宫廷侍卫丛中,云浅雪慢慢地坐下,蹲在了原地。一个宫廷侍卫殷勤的给羽林将军搬来了椅子。
夜色深沉,天上的星星很高,仲夏深夜的风慢慢地吹过他的脸边,想来想去,总是想着王国的处境,想着这场战争。
开战之初,进展是多么顺利啊!无数的城池和省区一个接一个被拿下,人类军队被赶得狼奔兔逐,魔族军屠城灭村,易如反掌。可今日,究竟是怎么回事呢?人类的抗击力量突然增强,一场轻松的征服战争变成了生死之战,王国陆入了进退惟谷的困境。
为何起初得手是如此之易,而后来又变得这般艰难?
对于转变的发生,云浅雪可以找出很多解释,譬如王国犯了战略错误、人类力量很强、王国将领作战不力等等原因,但直觉告诉他,这些一眼可以看到的表面原因并非真正的原因,人类同样犯了不少错误,但他们正在越战越强。
仰头望天,无数繁星点缀漆黑夜空。就在这一瞬间,莫名的清醒涌入脑海,云浅雪产生了种很玄妙的感觉:就在那漆黑苍穹之上,有一支隐蔽的手在暗暗拨弄着人世间。这一切变化的因由就出自于此了。玄冥中,有股玄妙的力量在左右着事情的发展。无论自己如何努力挣扎,就象蜿蜒转折,河流总要汇集流入大海,事情的结果早就是注定了。
那只看不见的手,就叫“天意”。
陷入了虚无缥渺的想法中,云浅雪越想越是恐慌。那遥遥的漆黑夜空,仿佛有一种可怕的蛊惑魔力,将他往深渊里吸。低下了头。他才镇定下来。这时他看到了卡兰皇子走出了皇宫的正门,离他进去不到十几分钟。
看到皇子这么快就出来了,也看到了卡兰脸上的沮丧表情,云浅雪预感到了不妙。他上去迎接:“殿下,如何?”
“别提了。我刚开始说这个事,父皇立即就打断了我:”是将军们让你过来的吧?“
我说:“父皇,您老人家都看出了。我就直说了。大伙都觉得继续打帝都好象不怎么划算了。周围敌人越逼越紧了。您若是特别喜欢帝都的马子,我们不妨先把那个跳得最起劲的斯特林打发了,回头再去帝都泡马子也不迟。”“
云浅雪很紧张:“陛下有没有发火?他发怒了吗?”
“他倒是没生气。还笑了笑,说:”卡兰,你就是太粗俗,哪里有点皇子的味道?“
我说:“粗俗的皇子大家都喜欢,固执的皇帝大家可都不喜欢。”
他听出我的意思了,就问:“为这个,难道有人敢图谋不轨?他们想造反?”
我说:“眼下还没有,将来就难说了。今天,您老人家把哥达汗和亚哥米给逼得太绝了,让他们挡斯特林又不给兵。看哥达汗那表情,活象他马上要被个大肥婆**似的。父皇,亚昆族、哥昂族跟蒙族不同,他们历来是跟我们走的,不好把他们逼得太过了。”
父皇很感慨,说:“卡兰,只有你敢这样跟朕说话,也只有你敢跟朕说真心话。那些人,吾皇万岁是喊得大声,但心里到底想什么,谁也不知道。卡兰,你的意思朕明白了,朕自有主张。”
“陛下的主张是什么?”
“我也问他,他不想说,但被我缠得没办法,就说”原有战略不变“,还说:”卡兰,很多事情你都还不懂。朕和黑沙军师研究过了,只要拿下帝都,形势立即会逆转,会有强大援军加入我们,即使紫川家和流风家联手都挡不住!“我问增援从何而来,可父皇再也不肯跟我透露了,还叮嘱我要守口如瓶一一云,这件事情你也不要往外说了。”
“明白,殿下。”
走在漆黑的长街上,两人都不再说话,只有茬茬的脚步声在响。一支由低阶魔族组成的巡逻队经过,看到有两个人类在深夜街上闲逛,跑过来喝问:“谁!站住了,出示证件!”
云浅雪和卡兰都懒得答话。当魔族兵们看清了面前两个“人类”湛蓝湛蓝的眼晴时,有人惊叫:“是皇族!”
魔族皇族残酷跋扈,强悍血腥,低阶魔族畏之如虎。想到刚才竟然喝问了两位尊贵的皇族,想到犯上不尊罪名的可怕后果,士兵们脸色惨白。
“快跑啊!”
不知是谁第一个领头,巡逻队发一声喊,齐齐逃跑。看着丢弃一地的灯笼和武器,皇子和羽林将军哑然失笑,这个小小的插曲让他们心情舒畅。
随手检起了一支刺枪,卡兰皇子用力挥舞了两下,发出呼呼的风声,看起来也有点威势。但这位皇子的体质实在不怎样,舞不到几下,他就气喘吁吁,额头冒汗了。
把刺枪一抛,他突然问:“云,如果说神族中出了叛徒,有人图谋不轨,你猜会是谁?”
“殿下,那怎么可能?”
“你忘记罗斯和鲁帝了吗?一旦战局不利,墙倒众人推,总有些靠不住的家伙会自己跳出来的。我敢跟你打赌,肯定有!”
继罗斯之后,第二个叛乱者会是谁呢?
云浅雪沉默了,他在回想今天会上各位将领的表现,亚哥米一直在粗着嗓门大叫大嚷。粗俗得云浅雪连看他一眼都觉得烦。此人恨不得在自己脑门上挂个招牌了:“俺是个大老粗,俺什么阴谋诡计都不懂。请陛下不用提防我啊!”
相比之下,哥达汗就顺眼得多了,他高挑的身材,清秀矍练的脸孔,白皙洁净的皮肤比女子还要娇嫩,蓝色眼晴漂亮得无法形容,气质高雅。哥达汗是出名的美男子,虽然四十多岁了。仍旧有不少女子仰慕他有盛名远道而来。传言中。他是用牛奶来洗澡的。
但就是这么一个出名柔弱的人,当初在担任黑河执政官时候却异常的刚强干练,杀伐果断。他心狠手辣的铲除了族内的反对势力,顺利继任哥昂族族长。他是赛内亚族有力的支持者和盟友,素来有温和派的名声。
但他们二人还不是最大的嫌疑,远东的蒙汗,那是令云浅雪最怀疑的对象。此人担任蒙族首脑多达三十年了。比魔神皇继任皇位的时间还要长。但年高并非定是和德彰联系在一起的,此人卑鄙无耻、反复无常的名声远扬。
当初把蒙族赶到远东去,如令看来确实是个失策。现在。蒙族坐拥重兵远远地眺望着赛内亚族与人类厮杀,死活再不肯入关了。眼看古斯塔军团被打得全军覆没了,蒙汗却连根毫毛都没掉,云浅雪很怀疑,蒙族和远东之间可能有了私下的默契。
“殿下,若要我猜的话,我想会是蒙汗。殿下您呢?”
“蒙汗不算。他从来都和我们不是一路的,也谈不上叛逆。我们中要出叛徒的话,那一定是哥达汗了。”
这个答案颇让云浅雪意外:“为什么?”
“今天开会,他不敢看我,证明他心里有鬼。”
云浅雪哑然失笑:“殿下,这个理由也太牵强了。你若说亚哥米还有点可能,我常听他在私下发牢骚,怪陛下指挥不利、不体恤亚昆族。
但哥达汗爵爷一向是我们赛内亚族的忠实盟友,跟我们的关系很好,他从没对我们有过怨言。“
“咬人的狗不叫,云,亚哥米虽然常发牢骚,但他没那个胆子!倒是不哼不哈的哥达汗是个祸害,别看他斯文老实的,这人满肚子的坏水,而且很有胆子。关键时候,他是不怕跟我们刺刀见红的。父皇把他和亚哥米放一堆,这是个失策,亚哥米会被他给带坏的。”
云浅雪笑笑,转换了话题:“我怎样都想不到,陛下所说的强大援军会来自何方。”
“哪有什么援军!征兵都征得山穷水尽了,为新编的十七军团,我大哥连最偏僻护村队的老头小孩都没放过一一都是黑沙在胡扯!”他皱起了眉头:“可奇怪就在这里了,父皇不是蠢人,他怎么就信了黑沙呢?”
云浅雪也想不出。两个人绞尽脑汁在想,可怎样都想不出个结果。
“云,你最近见过黑沙这家伙吗?”
“很遗憾,殿下,最近军师并不在营中。我一直没见过他。”
“这就很麻烦了,你要找出他来。”
卡兰嘶嘶地吐着冷气,目光变得很阴森。他幽幽地说:“父皇很明显是在犯错了,我们要帮他纠正。一切手段都是可以采用的。”
云浅雪一惊:“殿下,难道你想兵谏?”
“兵谏?是个好主意,不过不现实。父皇在军中的威望至高无上,只要他登高一呼,即使我的卫队都会调转枪头的。打父皇的主意,这太傻!黑沙才是父皇犯错的原因,父皇被他蛊惑得太深了。这个人常常闹失踪,若是他失踪他迷了路,再也回不来……”
星光下长身挺立的青年,冲着云浅雪灿烂地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说不定父皇就能醒悟过来了。”
云浅雪心脏剧烈地悸动着,手微微颤抖。
所谓黑沙军师蛊惑了魔神皇,他根本不信。神皇陛下惊才绝艳,岂会被人哄骗?真正的原因是,卡兰皇子已经忍耐不住了。在战胜卡顿亲王后,他没耐性再坐等,而是要主动伸出手去拿权力的桂冠了。而黑沙,这个来历神秘的第一权臣,此人对魔神皇有极大的影响力,魔族将军们都畏惧他,他的权势熏天。偏偏他对皇位继承问题的态度又很不明朗,若即若离。
他的存在,已经成为了卡兰皇子接手魔神皇权力的障碍了。所以,卡兰皇子要夺权,第一个要铲除的就是他。
第一个铲除了黑沙,下一个呢?难道是……
云浅雪不敢再想下去了,这一瞬间,隐藏在那英俊青年灿烂笑容背后的,竟是慑人的杀意,不容违背的威严。撕裂一切隐藏的伪装,未来的魔神皇露出了狰狞的齿牙,择人而噬。
自己面临选择,现任的魔神皇与未来的魔神皇,到底要忠于谁?
一瞬间,云浅雪想明白了,自己没选择。陛下也好,卡顿亲王也好,大家都把自己看成卡兰的死党,想回头已经没路了。这时,他才隐约记起爱妻卡丹曾劝告:“你不要跟我二哥走得太近了,他得意忘形了……”一一太迟了,卡丹,为何你的劝告来得这么晚啊!
羽林将军镇静地回答:“殿下,现在外面秩序很乱,匪帮暴民遍布。黑沙军师不带卫兵独来独往,确实很危险。若是碰到什么意外,那也不是稀奇的事。”
“那你觉得?”
“黑沙军师一定会迷路的,微臣可以担保。”
卡兰皇子看着云浅雪,眼晴里充满赞许的笑意,他对羽林将军的果断表态非常满意。他亲热的拍云浅雪的肩头:“虽然我们很痛心,但也没办法,只好沉痛悼念父皇的好军师,永远的怀念他了。云,这事就交给你办了?不要让父皇知道了。”
“遵命,殿下。”
“不要用你的部下,羽林兵都是贵族,他们顾忌太多。用裴玛的人,他的部下都是不识字的农民,他们什么都敢干一一放心,裴玛是我的人,靠得住。”
云浅雪点头,心下却是惊骇。他都不知道,不知不觉中,卡兰皇子在军中的势力已经根深蒂固。除了裴玛,到底有多少个军团长和自己一样,已在暗中偷偷向着皇子宣誓效忠?
两个年轻人并肩而行,心脏跳动得非常利害。他们都知道,从此刻起,他们走上了一条险峻的道路,若不能抵达权力的颠峰,便只有身败名裂的毁灭下场。
第三章
八月十二日清晨,集结在特兰的远东军主力开始行动了。
清晨时分,军队开始出动。数以万计的兵马从特兰城门滚滚涌出,雪亮的盔甲在深重的雾气中流淌浮现,恍若在大地上平添了一道发光的河流。
在特兰城北,一个叫十宇陵的交叉路口,恍若河流突然分开支流,大军在此岔道上分道扬镳。半兽人将军布兰迈出队列,到紫川秀面静敬礼:“殿下,您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看着那一望不到边际的兵列,紫川秀深感依依不舍。远东第一军是远东的最精锐部队。现在,要把这支强悍之师交托到布兰手上,他非常不放心,生怕他的莽撞冲动损折了兵马。
“布兰将军,多加小心!罗斯在你军中,他熟悉魔族王国的地形和风土,凡事多听听他的意见。你的军队是远东的希望,请务必将他们保存好!”
“殿下,我明白。请您放心,我会把儿郎们都给带回来的。”
布兰将军豪爽地一笑:“殿下,您此去要入关与魔族主力作战,魔神皇不是寻常武将,他的凶悍远超常人。大人您此次入关,很可能与他遭遇,请务必小心保重。”
看着紫川秀,半兽人将军又问了一次:“那殿下还有什么事吩咐吗?”
想了又想,最后紫川秀说:“全军为上,破敌次之。你一定要活着回来。”
两人默默伫立,注视着对方,想着自认识开始。发生过的那许许多多事,误解、背叛、直到最后的忠诚不渝,两人都是心潮起伏。
半兽人将军立正行礼:“大人,那我们这就出发了!”
紫川秀点头。于是,半兽人将军转身跑步进了队列中。走不到两步,他转身冲着紫川秀用力地挥了把手,大声地喊道:“殿下。我们一定会胜利!我们一定会重逢!”
他明朗的笑容那么的真挚,晒黑的脸上露出了那洁白的牙齿。他披着褐色兽皮的身影融入了千万名同样身披兽皮、高大强悍的半兽人士兵中间,再也分辨不出来,但话音却象那投入池塘中的石头一般,激起了阵阵波纹。在那十字的交又道口,两路士兵都向对方的行列挥手致意:“兄弟,到胜利的那天。我们再重逢!”
成千上万的士兵在那十字路口分道扬镳,他们都是淳扑、强壮的半兽人战士,他们兄弟、邻居、朋友、亲人,他们将走向两个不同的战场。西路军将入关,增援危急的内地战局,他们中的很多人,将在人类的土地上,为保卫人类的利益而战斗、流血、死亡,被埋葬在远离家乡的土地上。
而另一路大军。多达三万人的东路军,他们将杀入魔族国内,按照光明王的命令,他们将对发动战争的塞内亚魔族进行惩戒,将战争引向敌后,牵制魔族的主力。
此次进军魔族本土,紫川秀只要三万士卒。但两天之内,报名的士兵就超过了十万之众。魔族在远东施行暴政,城市被焚烧,村庄连片连片被屠杀,沙罗大屠杀、云省圣庙事件、切尔诺大屠杀,在远东土地上。魔族造就了可怕的血海和仇恨,几乎每个家庭都有人丧生于魔族之手。远东人恨魔族入骨,没有人不期盼着报仇雪恨的那天。
现在,站在分别的道口,感受着半兽人士兵的冲天杀气,紫川秀打了寒战:当一个满蕴着仇恨的民族得到了发泄机会时候,他们会是相当残酷的。他有预感,一条凶狠的巨龙就在自己手中被放了出去,他们将满载血肉而归。
与出征魔族的东路军分手以后,冒着朔朔秋风,远东地主力军从特兰沿着远东大公路一线西下。十天后,紫川秀到达远东的临时首府,明斯克行省的明斯克城。
留守此地的远东第三军指挥官明羽出城迎接紫川秀。除布兰率军进入魔族国内外,远东军的高级将领如白川、林冰、罗杰等人都随紫川秀,一行人入城,在明斯克城内的远东统帅总部内举行了简单的军议。
紫川秀向明羽通报了他刚刚作出的决定,远东军将采取“声东击西”策略,派遣一支别动队,大张声势的突入魔族本土,当魔族军的注意力被吸引时侯,远东军的主力再突然突入内地,加入内地主战场。
明羽问:“大人,那我们派遣多少兵力入关作战呢?谁统帅他们?”
“入关部队由我指挥,大家没意见吧?”紫川秀说。
众人点头赞同,此次派遣入关的是远东的主力,他们将遭遇的也是魔族的主力,这种顷远东全力的艰难战役,必须由最出色的将领指挥。若论指挥的机变灵活,统掌全局的大局观,远东军中无人能与紫川秀媲美。
“蒙汗最近如何?”
“大人,蒙族的军队驻扎在加来行省,我们正严密地监视着他们。到目前为止,他们还是遵守了和我们的协议,没有离开限定的区域。”
“他们知道我们和第七军开战吗?”
“我们封锁通住蒙族驻地的各条道路,隔绝了蒙族驻军与外界的联系。但我们怀疑,还是有一些蒙族侦察兵通过了防线的漏洞。可能蒙汗已经知道了第七军垮台的消息了。”
“不用再让那个老家伙疑神疑鬼了。明羽,你约见蒙汗,代表远东正式通知他,第七军巳经被我们歼灭了。古斯塔的首级我们也带过来了,可以交给蒙汗,让他在魔神皇面前做点人情。”
“遵命,大人。在出关之前,您可有兴趣跟蒙汗再会晤一次?当您率领主力入关作战后,我很担心蒙族会趁着远东兵力空虚的机会搞什么花样来。”
“不必了。跟那个人格分裂的疯子没什么好谈的。跟他达成任何协议都是白费。
他最善于察顔观色,自帝都战役后,魔族连续损失了三个军团,他该知道魔族的形势不妙了。
只要战局有利于人类和远东联军,那他自然就会老老实实。
自然,我们也不能不防着他一手,此次入关作战。第三军就不要参加了,你们留下专门负责监视蒙汗军团。“
“遵命,大人。还有什么要第三军做的吗?”
“有。明羽,你负责进行对瓦伦要塞进行佯攻,吸引魔族的注意力,掩护我军真正的入关路线。待我军入关后,你们立即返回明斯克。重新监视蒙汗。”
“请问大人,您打算走哪条道入关呢?”
“古奇山脉的秘密通道。”
没有人出声,但空气不安地荡漾了一下,林冰抬起了头。
紫川秀掌握了跨越古奇山脉的秘密通道,这是远东军中是不是秘密的秘密了。在远东大起义时期,通过这条秘密通道,来自内地的粮食、武器、药品源源不断地流入远东,那是远东军的生命线。但这条秘密通道的具体位置一直是远东军的最高机密,只有秀字营上层极少数人知道。看守这条秘密通道的警卫和运输物资的部队都是由秀字营中紫川秀的亲信担任,而当紫川秀离开远东时侯,指挥这支秘密部队的是白川和明羽二人,即使连当时接任的远东统领的林冰也不能插手一一事实上,她是来不及插手。
林冰就任统领的时间太短,当她知道秘密通道存在的时侯,瓦伦已经失陷了。她也被免职了。
“这条路很难走的,一路要经过丛林和山地,翻山越岭,”白川就事论事:“要通过大部队,怕很困难。还不如我们想个法子,把瓦伦要塞丹给夺回来。鲁帝的军队没有随布兰出征。让他冒充魔神皇的兵马,混入瓦伦要塞为我们当内应。应该有机会重新夺取要塞的。”
“瓦伦要塞不能动。”紫川秀立即否决:“要塞通道是魔族军队撤退地唯一途径,若是我们夺取了要塞,入关的数十万魔族就没了退路,他们背水一战,是福是祸,那时就很难说了。”
他敲敲桌子,说:“瓦伦要塞是留给魔族撤退用的,我们必须走布鲁村的山路。”
讨论结束了,就是这句话,揭开了十五万远东大军出征人类世界的序幕。
次日,从明斯克城门延伸出去的远东大公路上,婉蜒伸展的犹如一条色泽斑澜、鳞甲闪亮的巨龙,那是出征人类世界的远东大部队。各个团队在静谧中快步前进,清晨的朝阳照耀着士兵们,照耀着他们的盔甲和武器。
十五万大军,总共四十一个团队的兵力过境,各个团队的旗帜迎着秋天地朔风猎猎招展,队伍长达数十公里,声势浩大,连驻扎在加来的蒙族也被远东军那庞大地声势所震慑。蒙汗连夜派遣信使求见光明王,询问出动大军的用意,也提醒紫川秀,蒙族与远东之间是签有互不侵犯协议的。
无论在紫川秀还是在蒙汗眼里,所谓的“互不侵犯协议”不会比签协议的那张纸更有价值,但在魔族使者面前,紫川秀还是扮出一副重合同守信用的架势,声明远东人诚信重诺,出动大军绝非为了对付好朋友蒙族,而是为了入关攻打远东的世仇塞内亚族。
远东的主力要入关跟塞内亚人拼命了吗?
听到这个消息,蒙汗笑得合不上嘴。他立马又派遣了一个信使赶来告诉紫川秀,对于远东人的正义行为,他本人是坚决支持,希望远东大军能彻底铲除罪恶的塞内亚魔族!总而言之,光明王您就大胆地向前走吧,我们在后面支持你!
当然,蒙汗的支持也不止精神上的,他还连夜下令撤走了设在瓦伦要塞前的几个蒙族营地,好方便远东人跟塞内亚人放手大打,也免得蒙族官兵卷入这场火拼中送了命。
当然,在支持紫川秀的同时。蒙汗体内忠于魔神皇的人格也没闲着,他也派遣信使通过瓦伦关给魔神皇送去了紧急报告:“远东军来袭,兵锋直指瓦伦关,请陛下做好准备!”
总之,蒙汗是做好一切准备,就等着看好戏了。不论是远东战士的尸体堆成第二个瓦伦关还是塞内亚战士的鲜血淹没要塞,这对蒙汗大爷都是赏心悦目的美事。
蒙汗想不到的是。此时此刻,紫川秀并不在瓦伦城前。
距离瓦伦要塞近千里之遥,瓦格行省的崇山峻吟中,一支军队正在艰难地跋涉前进。
远东本来是有一条小路直接贯通国内的,从那条道走要轻松得多。但紫川秀考虑再三,最后还是决定新开辟一条道路,理由很简单。十五万大军入关,再怎么极力避免也免不了士兵会受伤和被俘的。若他们落到魔族或者人类的手上,那远东军的秘密基就将不再成为秘密,远东与国内的交通补给线路就要暴露了。紫川秀直觉地认为,今后还要用得到那条秘密交通路线的。大军入关,只好在秘道附近再开辟一条路线。
在那恒舌不曾通人的山林中,在密不见光的黑暗丛林中,五千名精挑出来的开道先锋带着斧头和砍刀披荆斩棘,硬是在那不毛的蛮荒之地中为大军砍劈出一条前进的通道来。在他们面前。横亘着一座又一座连绵的大山,那山头永无尽头。毒蛇、蚂蟥、蚂蚁、飞虫横行的丛林中,每一处草丛中都有可能隐藏着致命的杀机,有些动物根本叫不出名字来,它们的模样令人毛骨悚然,连最有经验的远东本土人见了也要惧怕。
山道崎呕,有的地段根本没有道路。完全是垂直陡峭的山崖,人马只能靠捶着绳子被吊上去,而有些地段,凶险到这般程度,万丈深渊的边上只有半尺不到地方可以过人。若没有先前工程部队搭建的吊桥和用木板铺垫的简陋小
桥。很多地段根本是无法通行的天堑。
首次见到如此险恶的地势和山路。林冰对紫川秀感叹道:“阿秀,现在我才算服了你!靠着这样的道路运送补给。你带着远东军居然坚持了整整一年!”
林冰不知道这条道路并非真正的远东交通线,紫川秀也没打算给她解释。他笑笑:“林大人,有一段时间,家族执行严格的物资控制政策,我们就连这点补给也得不到。在起义前期,远东军完全得靠自己。”
林冰很吃惊:“那你们是怎么坚持下来的?没有补给,没有后方,你们还能连续不断地对魔族打胜仗?”
紫川秀沉默了,一瞬间,很多熟悉的身影掠过脑海,布丹长老、布森、维拉,圣庙保卫战中的无名烈士,科尔尼战役中无数倒下的阵亡士兵,那一张张非常熟悉但却渐渐离自己远去的脸孔,此刻忆起,他们依然栩栩如生。
回忆起那一段艰难却闪光的岁月,他感慨万千:“忠诚,奉献,自我牺牲和血泪一一林大人,那时我们能拿出的,只有这些了。那段苦难的回忆,是给全体远东人留下的宝贵财富。”
无法安营扎寨,无法休息,尽管窘迫穷困,饥肠辘辘,但大军仍旧斗志高昂,意气飞扬。士卒们疲惫不堪、饥肠辘辘,但却无一人抱怨牢骚。因为全军统帅与他们同受艰苦。行军途中,身为全军统帅的紫川秀就如普通一兵那般,硬是徒步行军将近八十斤重的粮食和武器背着越过了一个又一个山头。不但如此,他还要履行统帅的职责,他督促部队,日夜兼程,大事小事,他都安排得妥妥当当。
这就是后世著名的光明王大进军,全是靠了统帅坚忍不拔的意志和远东士兵的坚韧热诚,部队才能克服了一个又一个困难,翻越了从古至今号称不可穿越的古奇山脉。
这是一段艰难的旅程,唯一值得庆贺的是,行军途中一路太平无事,没有遭到魔族的拦截——魔族不可能料到有一支军队会越过古奇山脉突然出现。
经过二十多天超乎常人想象的艰难行军,远东军队终于出现在关内的人类土地上。
那是秋天一个寂静的午夜,刚刚下过雨,树林里湿答答冷飕飕地。月亮当空悬着。月色分外明朗,树木比较稀疏的地方,时而,从林间的空地上看上去,在那白净、皎浩的夜空背景上,精确地描绘出了白杨树的秃枝背景。
在这万籁俱寂的时刻,比特行省境内的古奇山脉的山麓上。一名人类骑兵出现在这荒芜人烟的野林中。他披着深棕色的蓑衣,马刀斜斜地挂在腰间,在密林中的小道上控马徐徐前进,锐利而警惕的眼神不时扫射四方。树林间的水滴不时地落下,打湿了骑兵额前几缕松散的碎发。
在山麓地中段,树林渐渐变得稀疏起来,出现了大片大片的空地。山下辽阔的平原上。隐约可见星星点点的黑点和大片大片的绿色原野,那是散布在平原上人类居民点和城镇乡村田地。眼前所有这一切,整个平原都铺着白布一般的月光,明朗,白净,就仿佛孩子童年时的梦想。
居高临下地眺望着富饶的人类平原,年轻骑兵眼中流露出迷醉的神色,晶莹地泪光在他眸子内渐渐浮现,他跳下战马。全身旬甸,深情地在湿润的褐色大池上一吻。
“租国,故乡,梦魂牵绕的家啊!妈妈,你迷途的孩子回家了!”
站起身来,骑兵将指头撮在唇边,一声尖锐而响亮的呼哨打破了静谧的午夜。然后。他身后黑黝黝的树林中响起了蹄声,无数地人头攒拥。在悄无人声的荒芜树林中,涌出了千军万马,涌出了刀剑,涌出了远东的黑色鹰旗。
远东的军队一队接一队地出现,人类骑兵。半兽人步兵,蛇族弓箭手。龙人步兵,矮人步兵。望着那美丽的人类平原,那片葱郁的原野和村庄,大地就如一副展开的画卷,如画江山徐徐展开在他们面前。
衣衫褴褛、疲惫不堪的士兵们眼睛里露出了喜悦和激动的光芒,他们欢呼着:“呼卓拉!呼卓拉!”无数的帽子被飞上了天空,欢呼声排山倒海。成千上万的兵马从那密林中涌出,汇成了一道灰褐色的潮水,铺天盖地向着山下的人类平原扑去。
天还没亮,远东的先头部队就拿下了山下的城镇。没有遇到抵抗,镇上并没有魔族兵驻守,只有隶属于魔族十六军的傀儡部队在充当守备队。午夜中,叛军士兵都是熟睡中被持着火把的半兽人从被窝里揪出来的。看着杀气腾腾的半兽人兵,守备队长脱口问出:“你们是怎么过来的?”
这个时候,不可思议的震惊甚至压过了恐惧和对生死的忧虑。
站在镇子的入口,紫川秀默默观察着。可以看出,在那残酷的春天,战争的铁蹄曾经无情地践踏过这个镇子。战斗的痕迹到处可见,烧得焦黑的墙壁、被砍断的大树、溅在墙壁上已经发黑的血迹、乌黑的膏火残骸。
紫川秀想起来了,在半年前,自己率部进远东时,也是经过这个无名的镇子。当时遇到了一个副旗本军官给他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他机智地消灭了一支魔族的先遣伪装部队。但那个军官的名字,紫川秀却再也想不起来了,只记得他姓马。
现在回过头再看,魔族进攻的潮水巳将一切熟悉的人和物冲击得面目全非。紫川秀忽然很想知道,对那个沉稳而智慧的副旗本,他如今到底如何了?他是死了,还是撤退了?
短短半年,世事早已全非了。
村镇的街道上人声鼎沸,到处是来回走动的明亮火把。半兽人士兵正在逐家逐户的搜索十六军团的逃兵,镇子上居民被赶到了街上集合。
一个秀字营军官举着大刺叭在向他们吼叫道:“紫川家的臣民们,这是个值得纪念的欢喜日子!你们期盼已久的时刻终于到来,家族军队反攻了,远东统领率领大军解救了你们!魔族即将被打败,你们被解放了!你们恢复自由了!欢呼吧,一起庆祝这个伟大的日子吧!”
作为这激昂的演讲背景的,是半兽人兴高采烈从居民家中扛出大袋大袋粮食地场面。当地的居民心痛又恐惧地望着凶狠的半兽人士兵,丝毫没有被解放的喜悦。
看着这个场景,紫川秀唯一能做的只有苦笑着无奈摇头了。深切的悲哀沉淀在他心头。远东民族自由飙悍,半兽人狂暴热烈,掠夺和残暴那是军队的本性,更因为通道崎呕艰难,靠远东来给这支庞大的远征部队补给是不可能的。为了解决粮食问题,远征军唯一的出路只有就地掠夺一一或者说得好听点,称为“强行征收”。看着居民那哀怨的眼神。紫川秀已经不敢想来自己在历史上会留下个什么名声了。
为这路异族盟军的入境,人类将付出的代价恐怕不会比魔族低多少。
“大人,向您禀告!”
不知什么时侯,林冰出现在紫川秀身后。
看着她,紫川秀有点惊讶:“林长官,我记得您是在第二梯队的军中呢!”
“第二梯队刚刚过来了,第三梯队的白川还在翻山越岭;第四梯队的罗杰才刚到布鲁村。至于收尾队的一一他们还在瓦格行省的山路上挣扎呢。”
想象自己的十五万大军在崇山唆岭中摆出横跨数十里的长蛇阵,紫川秀只觉手心出汗,幸好行动瞒过了魔族,否则他们只要派两个团狙击,饥疲交加的远东军就要付出惨重代价了。
“大人,我军战士翻山越岭,终于收复了祖国的第一个城镇,这是个值得庆贺的喜事。您擅长演讲,能否给战士们和刚被从魔族手中解放的家族子民们说两句呢?”
紫川秀把头摇得跟拔浪鼓一样。他坚决不肯干。开玩笑,刚刚抢了人家粮食,做贼心虚的紫川秀只想在哪里找个隐蔽的地方躲起来,现在林冰还要他出头去嚷嚷几句,这不等于给受害人加深印象吗:“诸位,记得我啊!抢劫你们口粮的家伙就是远东统领紫川秀啊!”
“林长官,我想就不用费劲了。我军长途跋涉。士兵们如今需要的不是一场演讲而是一顿好的睡眠。传令吧,除留下外围的侦察斥候们,全军就地进餐休息。”
远处村外荒野地黑暗中遥遥传来一声惨叫,两人不约而同地转头过去看。只看到黑暗中有些影影绰绰的轮廓在晃动和马蹄的声响,再也看不到别的东西了。
紫川秀喃喃说:“又一只漏网的耗子被逮住了。”
下山之前,紫川秀就下了严令。必须封锁远东大军入关的消息。遵照这个命令,秀字营第一分遣队的骑兵占领了通住外界的所有通道和道路。黑暗中无法辨认。凡是见到晃动的人影,骑兵们不由分说就射箭,自然,其中大多数是企图从包围圈中逃脱的十六军团士兵,但不少也是无知的村民企图躲连这突如其来的军队而遭了横祸。
凌晨四点时分,一条火把的长龙蜿蜒在比特行省的大道上,这个长龙又分出数条分支,分别指向行省的各个重镇。比特行省是农业行省,其粮食产量在整个东部地区占有不低的份额。为了把行劣内的各个粮仓完好无损的给夺下来,人马疲惫的入关先头部队休息了不到两个小时就被叫起来,重新整装待发。
三万先头部队分兵数路,出其不意地对行省内的魔族驻军进行了打击。紫川秀亲自指挥了对行省首府比尔特市的进攻,而林冰对指挥对行者重镇莫尔卡的进攻,还有一个五千人的别动队由半兽人将军德昆指挥,他们负责夺取行省北部的粮仓。
远东军队是在第二天黄昏时候到达比尔特市城下的。远东大军突如其来的兵临城下,城头呈现的是一片慌乱和惶恐,守城的人类士兵慌慌张张的来回奔跑,根本不知该干什么。有人还以为来的是大型匪帮或者盗贱团伙,但当紫川秀展开紫川家的黑色飞鹰旗后,只一个喊话,守卫城头的人类官兵就全垮了下来,有人主动给进攻的远东军士兵打开了城门,于是半兽人的大军就顺着敞开的城门滚滚涌入。
在措手不及之下,驻守城内的魔族兵也未能进行有效的抵抗,魔族兵大多是零零散散地在巷战中被杀死了,最后残余的两百多名魔族兵聚集在行省总督府闭门抵抗。但被半兽人用推车撞垮了墙,大兵蜂拥而入,魔族最后的防线溃不成军,行省总督在府内被活抓了。
晚上十二点,远东军巳肃清了城内的抵抗,紫川秀当晚是在魔族总督府内过得夜。
连夜急行军、迅如闪电的攻城、巷战和胜利,到一切安顿下来。已经是午夜了。
紫川秀累个半死,躺在魔族总督的卧室里,睡在大堆珍宝中间,快要闭眼入梦乡时候,他才忽然想起一个念头是:那个魔族总督叫什么名字了?他还真是能刮啊,改天得向他好好请教了……
第二天中午,卫兵们揪着把紫川秀从床上给抓了起来:“大人。有军情!”
紫川秀跳了起来:“魔族反扑了吗?”
“不,是林冰和德昆二位大人派信使过来了!”
阅完军情,紫川秀轻松地吐一口气。
信使带来的是捷报,林冰和德昆都得手了,顺利地拿下了魔族的粮仓。还有,白川率领的第二波攻击部队也越过了古奇山脉,四万多人正歇息在山脚地镇子上,她报告说,只等军队喘过气来。他们马上就赶来与紫川秀的先锋部队会合。林冰也在
信中询问,是否要留下一支军队镇守莫尔卡,护卫比特行省左翼,防止周边魔族军的反扑。
看着这几封信,紫川秀愤怒溢于言表:“休息什么!时间就是胜利,现在我们是在和魔族的军情信使比赛速度!还中林冰,现在她护卫什么侧翼?把粮食都带走不就行了吗?后续部队跟上来自然会为我们护住侧翼的。现在我们要做的是进攻再进攻!速度就是胜机,集合就是力量,她怎么会犯那么浅显的错误?”
“大人,那我们得回信告诉她们啊!”
紫川秀估算了下,信使来回,时间起码得一天。即使林冰和白川都能接信后立即动身率部赶来。赶到起码也要两天。若要让自己的军队蹲在比尔特市干坐着等上两天,时间上的损失自己是承担不起的。
“不等她们了!派人给她们送信。我们马上出发!”
在接下来,紫川秀的行动直到二十年后都被帝都军事学院称为是“史上最疯狂的战例”。没等后队汇齐,他就带着一万五千多名疲惫不堪的士卒冲出了比特行省。他督促兵马,兼程赶路,半兽人士卒被他驱赶得都跑细了腿。从比特行省出发,紫川秀进军快如流矢,挥师直扑古奇脚下的东北诸省。
在达玛行省的大道上,他遭遇了带着兵马前来增援比特行省的达玛总督哥森子爵。
哥森子爵是听说比特行省遭到流寇的攻击,他带着五千多步兵前来增援的。
对于山洪海啸般出现眼前的半兽人军队,魔族军指挥官也好,士兵们也好,统统脸色发白:“这不是一般的匪帮和游击队,这是正规的紫川军——是远东的军队!”
哥森子爵歇斯底里地惨叫:“没有理由的!远东军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他们怎么过瓦伦关的?”
自然,半兽人没有义务慢条斯理地跟子爵阁下解释的。
就在魔族探子高呼“遇敌”的同时,紫川秀就巳一马当先地挥刀杀入了魔族阵中,他凶狠的砍杀有如雷霆风暴,皎洁白亮的刀就如一条择人而噬的恶龙,用魔族兵的血肉冲出一条鲜红的道路。一千多名秀字营紧跟着他,这群武艺高超的远东兵是全军的尖刀,他们狠狠刺入了魔族队列的纵身,就犹如快艇在魔族军中乘风破浪一般,一往无前。砍杀魔族的脑袋轻松得如农人在收割稻穗。而再其后,八千名咆哮的半兽人兵就如狠暴的海啸,冲跨面前的一切阻碍。
哥森子爵的部队都是哥昂族的军队,虽然也说是王国大族,但他们的战斗力远比不上塞内亚族。自从入关以来,哥昂族跟在塞内亚族的后面,看到都是神族兵所向披靡,人类军队望风而遁,硬仗没打几场,倒是养出了骄横狂妄的坏毛病。出乎意料地碰到这般狂风骤雨般迅猛的攻击,哥昂族从上到下都给打蒙了!
魔族一路兵马,仿佛是蛋糕被人用铁锤狠狠地正面猛敲一击,豁然迸散,士卒们惊恐地四散躲避,只求躲开正面那滚滚冲来的铁流洪峰。抓住了开战之初魔族的溃乱,紫川秀当机立断地投入全部兵力,实施了最猛烈、最狂暴的打击,牢牢控住主动权,从开始遭遇到最后,他根本没给对方留下还手的机会。不到一个小时,紫川秀干脆利索地击溃了哥森子爵的部队,子爵本人随着乱军被卷走了,追在魔族溃兵的后面,半兽人们一哄而入地攻占达玛行省首府。
攻克了达玛首府,没等兵马缓一口气,紫川秀又挥师扑向了达玛西部的重镇提亚,在那里,他更是打了个大胜仗,打垮了措手不及的魔族两个团队,俘虏魔族团队长一名,然后,追着魔族溃兵的尾巴,他又跟着杀向了毗邻达玛的安卡拉行省。
此时,安卡拉行省的魔族总督叶华已经知道有一路强悍的远东军队入境了,他匆忙调集军队,在行省边境上严阵以待。
九月七日黄昏,安卡拉行省与达玛行者的交界的一个叫乌木镇的村镇上,远东军的斥侯和安卡拉魔族守备队的前哨同时抵达这个镇子。远东军从东边门口进了镇子,而魔族军则从西边口入的镇。就在镇子中心的十字路口上,双方都看到了对方,同时发出了惊叫:“魔族!”
“半兽人兵!”
这次遭遇对双方都是个意外,大家都慌了手脚。先头部队相互以弓箭射住阵脚,一边呼唤后队前来增援。
遭遇之初,两军的高层指挥都出现了判断错误。魔族总督叶华不曾料到远东主力部队会到得这么快,而紫川秀则没料到在这个偏僻的小镇上会遇到魔族的大部队。双方都以为对方是偶然遇上的散兵或者斥候,想一口气把对方给吃下。
因为镇子太小,兵力无法展开,两位指挥官不约而同地选择了两翼包抄战术。在夜幕掩护下,远东军兵分两路,一路五千多半兽人从镇子的左边包抄,一路七千多人从镇子的右翼包抄。紫川秀本人则亲率中军两千多人扎根中路。
紫川秀坐镇中军,他是满打满算着半个钟头就能把镇子合围拿下,当晚好在镇子过夜美美睡上一交的。但时间一分一分地过去了,前线传来的喊杀厮斗声越来越大,战报不断传来:“远东六团遭遇敌人拦截!敌军兵力和情况不明!”
“新敌人从右翼出现!远东一团请示,是按原命令继续前进,还是拦截他们?”
“我军正面遭遇敌人,兵力不祥!”
眼见敌军部队一批批地冒出头来,紫川秀这才发现情况不妙,绝非想象中的小股敌人,自己面前绝对是敌人大部队。重新调整兵力来不及了,先头部队的各个团已犬牙交错地和敌人混在一起,有的部队还在按命令朝着原定的目标突击,有的却已经掉头和遭遇的敌人乒乒乓乓打得热火朝天。
第四章
紫川秀想把右翼的主力团调过来增援左翼战局,结果传令兵转来转去楞是找不到那个三千多人的步兵团,事后才知道,杀得兴奋的半兽人兵追着一股魔族溃兵狂奔烂跑,足足离开了主战场五里,更糟糕的是,他们在黑暗中迷失了方向。找不到回来的路了。
在那个漆黑的夜晚,出关以后一路顺风顺水的紫川秀第一次尝到了接近失败的苦涩味道。一切都乱了套,他不但不清楚敌情,更与部下超过半数的部队都失去了联系。即使想撤退再战也没办法了,若要退,除非他把手上的半数军队都给抛下了。
唯一让紫川秀堪可安慰的是,对于这种混乱的局面,对手和他一样头疼。从魔族混乱的反应来看,紫川秀相信,对方指挥官同样失去了对部队的有效指挥,大家都是乱打一通。
形势很明显,谁能更快集结部队恢复秩序,谁就能获得胜利。这时候,紫川秀采取了惊人的行动,他举着火把冲到了混战的第一线上,高声叫道:“士兵们,向我靠拢,跟我走!”
目睹这一勇敢到近乎白痴的举动,敌我两方的士兵都惊呆了。一瞬间,向着这个最明显的靶子,魔族弓箭手射出了暴雨般的箭矢,但又一个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就站在在如雨点般落下的箭矢中间,紫川秀毫发无伤,弓箭全部落空了!
这只能堪称为超强运势的奇迹了,亲眼目睹这一奇迹,远东士兵激动得热血沸腾:光明王殿下有着如此强势的战运,难道胜利还有什么怀疑吗?
一瞬间,战场的士气被整个提升起来。先是数十人。然后是数百人、数千人,最后,整个战场都是同样的呼声,“集合啊!光明王在那边!殿下在那边!”
“跟着光明王的旗帜走!”
士兵们自发的集结到紫川秀身边,用盾牌为他遮挡弓箭。犹如溪水积成小河,再如小河汇成大诲。围在紫川秀与边的士兵越来越多,部队渐渐地聚拢起来。带着这支士气昂扬的部队,紫川秀转移战场的各处,击垮魔族的抵抗。把散乱在各处兵马集结。
多年以后,回想起发生在乌木镇的这场战斗,紫川秀依旧心有余悸:“这是我最艰难也最窝囊的一战了!比起叶华的部队来。我的兵马多了几乎两倍,却依然打成了烂仗,险些还要输!——若不是叶华的反应慢。没能及时投入预备队,我们真的要大败亏输了!”
乌木镇一仗,双方指挥官都犯下了极严重的错误。也都有取得胜利的机会。面对混乱的局面,叶华的应变能力远远逊色于紫川秀。他没有紫川秀那种气魄。带着几十卫兵就敢冲上混战的第一线去调集兵马。他只能依*勤务兵和传令官们来指挥,当传令兵们还在指挥部和前线部队的途中疲于奔命时候,紫川秀已经抢先一步完成了集结兵力,让本来就占有了兵力优势的远东部队再占有组织优势,此时,魔族的败亡那已经是注定的了。
一夜血战,属族军在安卡拉行省的主力全盘崩溃,叶华总督率亲兵突围失败,死于乱军之中。第二天,趁着势如破竹的军势,紫川秀兵逼安卡拉首府城下。
鉴于士卒连日跋涉苦战辛苦,紫川秀没有立即攻城,只是把军队在城外安营扎寨,做好了围攻的准备。在接下来的几天里,远东军的后续部队连续赶到,林冰、白川、德昆、罗杰等远东将领羞答答的来到紫川秀面前请罪一一紫川秀速度快到如此地步,不要说魔族没法揣摩他的踪迹,就是林冰、白川想增援他都办不到。
率领一支一万五千人的前锋,紫川秀闪电般取得了一个又一个胜利,捷报一个又一个传来,快得让后续部队目不暇接。幸好,后续部队还不至于追丢了,那如荒草一般横躺遍地的魔族尸骸,那是指引前锋军路线的最好路牌。
紫川秀只是一笑,就把众将的请罪抛诸脑后。他现在一心想的是如何尽快拿下安卡拉城,但没等他冥思苦想出一个妙策,围城的第三天中午,被包围的城池里传来了所斗声和喊杀声,城头上出现了冲天的火光和黑烟。
就在紧川秀的大军面前,魔族的黄金狮子旗帜落下,城门自动打开了!
这是不是个圈套?
就在紫川秀还在犹豫的时候,最*近城门的德昆部队已经呐喊着冲入了城内。因为行动缓慢,德昆挨了紫川秀的训斥,这让勇猛的半兽人将军好一通憋闷。现在,眼瞅着机会,他自然要抓紧时机表现自己的“果敢勇猛”了!
眼瞧德昆如此行动,为抢战功,其他将领纷纷仿效。不等紫川秀命令,各路兵马一拥而入,这种目无军纪的行为让紫川秀气坏了。但也没别的办法,他唯有顺水推舟,下令全面攻城,并下令前锋尽快查明城中到底出什么事了?
德昆的报告来得很快,“大人,俺也不知道城中到底出什么事了。不过城里很乱,到处都在混战,有些是老百姓跟魔族在打,有些是人类的叛军在跟魔族打,俺们要帮哪边?”
紫川秀险些给气歪了鼻子:“帮哪边?你最好帮魔族打好了!”
幸好德昆的智力还不至于低到做出“帮魔族打仗”的蠢事来,没等紫川秀的命令传到,进城的各路部队巳经大刀阔斧的砍杀起魔族兵来,观战的民众喝彩如雷:“打!打!杀死该死的魔族!”
在远东正规军的前面,还有一些不明身份的武装人员在跟魔族战斗,他们有的穿着魔族十六军团的军装,有的是平民服饰,不过手臂上都缠着一条白色的毛巾。见到远东的部队冲过来。他们主动把白色毛巾举起来表示无敌意,有人在向远东军喊括:“远东的弟兄们!我们是安卡拉行省的‘决死无敌纵队’!我们是友军,我们是帮你们的!”
听得报告,紫川秀是一头雾水,自己真是孤陋寡闻了。安卡拉行省什么时候出个“决死无敌纵队”了?难道这是哪路紫川家将领一一比如斯特林,派来协助自己的吗?
直到事后,紫川秀才得知,原来并非自己孤陋寡闻。实在是这个“决死无敌纵队”的成立还不到三天一一更确切的说,直到紫川秀兵临城下的那晚才成立的。
安卡拉总督叶华战败,魔族连战连败。颓势巳现,残余的魔族守军还企图负隅顽抗,但随着一路又一路远东部队的赶到。远东大军将城池围得水泄不通,从城上看,远东阵如林,营火连绵数里。竟是一眼望不到尽头。
城内投降魔族的人类官兵都看出大势所趋了。他们私下商议,在帝都、西北、西南。魔族都是连战连败,再加上远东军的突然入关,可以预见的,紫川家的全面反攻就在眼前。
魔族注定要完蛋了,但当紫川家可怕的鹰旗覆盖过来时候,检察厅锄奸处雷厉风行的杀戮也将随之而至。恐怖的军法官们,他们是绝对不会放过那些曾为魔族军效劳的人们。而连流风霜也加入了反魔族联盟,天涯虽大,却藏不下人类叛逆的一只左手。
“唯一出路是反戈一击,为紫川家立下功劳,或许还能求得一条活路。我听闻远东统领紫川秀为人宽厚大度,在远东,他接收了数以万计的雷洪叛军。他不象帝林那么严酷,这个人,应该能接纳我们的反正。”
这个说法在人类叛军中流传,得到了众多的响应。在部分高级军官的策划下,驻扎城中的人类官兵准备在午夜发动兵变,里应外合迎接远东兵进来。但不幸,机密泄漏了,魔族大惊失色,下令抓捕策划起义的首领们。
当天上午,魔族兵突袭三十七团团部。起义的主要策划人,十六军团第三十七团团队长亚辛团队长面对抓捕的魔族兵奋勇抵抗,不幸壮烈躺牲。他的同谋者,三十七团第一大队长塔罗克幸运的逃了出来,他立即往三十七团的军营逃跑,“当当当当”地敲响了警钟。
“消息已泄漏,不能束手就擒!弟兄们,我们都是人类,不能再受魔族的奴役了!”
仓卒的起事,起初只有十几人加入,大部分人类官兵都是抢着看热闹的心态在旁边围观。他们对魔族没有好感,但也不想冒着生命危险跟魔族兵战斗。有个兵痞嬉皮笑脸的跟塔罗克说:“参加举事,你给我什么好处?”
塔罗克面寒若水,他猛然拔刀,砍死了那个嬉皮笑脸的兵痞!
众人大哗,抽刀声连续不断,现场的气氛骤然紧张。
“士兵们!远东军即将攻城,紫川家开始反攻!魔族要注定完蛋了,现在加入我们,有功无过!若再袖手旁观,甚至继续从逆,你们下场是早巳注定的!那些不尽心帮助我们的人,那些在魔族和人类之间观望的人,我们也要将他消灭!”
塔罗克手中高举着一面为起义准备的紫川家鹰旗,他咄咄逼人的环视众人,吼道:“你们只有两个选择!是加入我们,还是要做祖国的敌人,然后被半兽人消灭,遗臭万年?”
一个人咆哮着威胁上千名手持武器的士兵,大喊大叫着要将他们消灭,在旁人看来,这个场景实在荒谬。但身在当场的士兵,他们可没人感到有什么可笑。虽然塔罗克只有一个人,但城外可有着远东十几万半兽人呢!他咆哮的吼声凛然生威,压倒了在场的所有人。更重要的是,他手上举着鹰旗,紫川家的鹰旗,旗帜在风中飘扬如海。
这是紫川家的象征,这是祖国的象征,这是一个强大帝国即将复苏反攻的咆哮!积威之下,叛军士兵竟没一个敢兴起反抗的念头。
就带着这几百*着威逼恐吓聚来的士兵,塔罗克冲出了三十六团的军营。没等出多远,迎面就冲来了一队兵马,起义官兵都想:“坏了!魔族要来拦截了!”有些动摇不定的家伙已经准备要开溜了。
不料没等冲到跟前。这队人马远远就喊道:“我们是三十六团的!三十七团的弟兄们,不要再跟魔族了!远东军马上就要攻城了,跟我们一起反了吧!你们若是不反,我们就要对付你们了!”
接下来,起义算是正式开始了。在塔罗克指挥下。起义官兵兵分两路,一路围攻城中的魔族镇守府,包围属族兵营,一路去占领城门工事。迎接远东军入城。为了辨别,起义官兵统统在手上缠着一条白色毛巾。
看到人类官兵举着紫川家的鹰旗冲上了街道,城内地居民爆发了如雷的掌声和喝彩。很多人自发的拿起武器,跟在起义官兵身后一同战斗。一时间,起义军声势大涨。与前来镇压的魔族兵在城内展开了巷战,当紫川秀的军队入城时,大局就已定了。
攻克安卡拉的当晚。城外远东主营的军帐旁,一排身影在默默的伫立着。他们原是驻扎安卡拉的魔族十六军团官兵,现在的起义军代表,现在正在等待远东统领的接见。
微寒的深夜风中,男人们的身子在微微颤抖。不光是因为寒冷,还因为他们心中的忐忑。看着在军营门口的半兽人哨兵的魁梧个头和锋利刀刃,男子们不由自主地打着寒战。
一个俏丽的女军官从营内走出,明亮的双眸一扫众人,朗声说:“诸位,统领大人就在里间有请,请各位移步过去。”
惊诧于眼前女子的美丽,但更令男子们惊讶的是,她肩膀上的三颗银色星星和袖上金色丝边,那是紫川军中红衣旗本的标志。在紫川军中,旗本以上就算将军了,红衣旗本那是足以统领一方的军中大员了。远东统领居然派了一个如此高级的将领来恭迎自己,这份重视令得众人精神大振。
跟在白川的身后,一行人进了军营。
在一般人的想象中,出了瓦伦关,那就是蛮荒世界了。那里生活着缛毛嗜血的野蛮兽人,他们强悍、野蛮、愚昧,在第一次远东战争中,叛乱的兽人们把人类给血洗了一遍。紫川秀以人类之身能在远东世界获得如此高位和尊重,这对于内地军民来说至令是个不解之谜。
现在,这支由昔日叛乱兽人组成的军队,现在却成了人类最强的援军和同盟。众人都对这支充满神秘色彩的军队充满了好奇。
男子们睁大了眼睛,东张西望,想看到点新奇古怪的东西,好满足好奇心。结果让他们失望了,没有风干的头颅被挂在门口,也没有奇怪花纹的部落图腾树在营中,他们所见到的,和平常的军营没什么两样。
一排又一排的军帐排列得整整齐齐,相隔都是两米,军帐中传来了熟睡士兵的鼾声,武装的哨兵来回梭巡,远处遥遥传来熟悉的刁斗口令声。在营地的上方,飘扬着紫川家的黑色飞鹰旗。若不是看到偶尔走动的半兽人哨兵,眼前所见和任何一个紫川家营地没什么两样。
在营池的中央处,树立着一个大帐篷,只有这个帐篷是亮着灯的。在这个帐篷的周边,巡游的哨兵特别密集和频繁,而且守在这帐篷周边的,不再是半兽人而是换了人类的士兵了。
白川和守在门口的一个大胡子军官说了两句,那胡子军官很严肃的摇头。他径直向众人走来,“诸位,谁若是身上藏有武器的,最好现在就拿出来。我们要搜身,若等下搜出来就难堪了。”
男子们都说:“觐见统领大人,我们都不敢携带武器。”
“那就好。”那胡子军官挥挥手,一队秀字营士兵快步走出来,很快将众人搜了一次身,他点头挥手放行,白川这才领着他们进中军帐中。
“大人,打扰了。您要见的人,我已经带来了。”
坐在案前油灯下的年轻男子,从堆积如山的文案中抬起头。他只穿敞开衣领的军便服,军服上没有徽章也没有标志。他有着一张十分俊秀的瓜子脸,眼睛很漂亮。由于太久没刮,唇上和两颊那一抹淡淡的胡子茬给他平添了几分男儿气概。他眼睛里满是和蔼的笑意,笑容中带着一种难易形容的味道,让人觉得很温暖、很亲切,一见到他,亲近之心油然而生。
这个漂亮得近乎柔弱的人。竟就是紫川家威名显赫的远东统领?
他的嗓音有些低沉,是那种过度疲惫而带的沙哑:“我是紫川秀,欢迎。诸位就是今天里应外合,拿下安卡拉为我军献城的勇士们吧?”
男子们纷纷跪倒。有个大个子回话说:“统领大人,勇士我们不敢当。我们都是犯下大罪的人,今天所为,不足于补救我们罪孽万一。统领大人能在百忙之中抽空面见我们,那是我等的荣幸。”
“请问尊姓大名?”
“不敢当,在下塔罗克。”
“塔罗克阁下。”紫川秀微笑道:“我知道你,今天的起事,你是首领吧?”
“在下不敢夺人之功。起义的总首领是原三十七团的团队长亚辛。但不幸机密泄漏,魔族提前动手了。为反抗抓捕,亚辛阁下壮烈牺牲,在下不过是按照原定计划行事而已。而且三十六团的哥斯加阁下和叶雅夫阁下也分别发动了起义。”
“英才凋损,令人叹息。那么,哥斯加和叶雅夫两位阁下也来了呜?”
跪在下首的人们中有两个抬起头来:“统领大人,我是哥斯加。”
“我是叶雅夫。”
紫川秀端详了一下二人,哥斯加是个看样子很老实的青年,叶雅夫却已是个饱经风霜的中年人。看到紫川秀的目光注规着他们,二人都很僵硬,脸上很明显的流露出了畏惧。
紫川秀轻笑,摆手吧:“都请起吧。不必紧张,虽然我带半兽人兵,但我不吃人。”
三个人从地上爬起来,束手站在紫川秀面前,揣揣不安地站在紫川秀面前,那惊惶的神情,就如犯错的孩子在教导主任面前一般。
塔罗克小心翼翼的问,“不知大人召唤我等前来,有何吩咐?”
紫川秀笑而不答,他反问了对方的年龄和经历,三个魔族叛将一一做了回答。三个人中,塔罗克和叶雅夫都曾是紫川家军人,塔罗克以前还是个小旗,只有哥斯加是魔族入侵以后才被征入的军队。
紫川秀皱起了眉头:“尔等既为家族臣民,有的还是等级不低的军官,当祖国面临灾难入侵之时,为何没有奋起抵抗,而是选择了屈身敌寇?难道就不知紫川家军法严厉?难道就不怕祖国将来与你们清算旧帐?”
因为对这个问题是早有准备,虽然紫川秀语气严厉,三人倒也不怎么惊慌。三人再次跪倒磕头:“大人,您说得对。依我们所作所为,百死不能赎罪。但请念在我们都是迫不得已份上,请给我们一个机会诉说苦衷。”
“你说吧。”
三人连忙滚瓜豆子般诉说。叶雅夫原是驻巴特利行省的紫川家守备兵,马维率部叛变,他根本不明白怎么回事,糊里糊涂也跟着过来了,到后来才琢磨着有点不对劲:“我们怎么和魔族兵搅一堆了?这不是降敌了?”
而塔罗克则原是驻守达克的军官,军衔是小旗武士,这些人中,他的军衔是最高的。他是在达克保卫战中受伤被俘的,当时魔族将军云浅雪给他两条出路,要不加入魔族军,要不死,而塔罗克选择了后者。
“你参加过达克保卫战?”紫川秀诧异:“我听说,达克城打得非常惨烈,守备长官东南军副统领杨宁大人玉碎,守军全部阵亡,宁死不屈,堪称军人楷模一一消息传到远东时,远东军还为杨宁大人和烈士们下了半旗哀悼呢!”
塔罗克面青一阵白一阵的:“大人,我贪生怕死,对不起战死的弟兄们,对不起杨宁大人,那是事实,没得推脱。但千真万确的,被俘之初。我确实也存了一死报国的念头。但马维跟我说,当我们死守达克时,帝都城里就有二十万军队,离达克不到五十里,却不给达克发一兵一卒救援。帝都的老爷们根本不把我们的死活放心上,我们又何必为他们卖命呢?马维说得似是似非,好像也有点道理,当时我也是糊涂。就……”
大家都沉默了,一时间,紫川秀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虽说叛国没有理由。但身处那些低级官兵的立场,那些道理却是实在得无可辨驳的:既然上层把他们视作消耗,那他们又何必对这样的祖国忠诚呢?
第三个人哥斯加的经历就比较简单了。他原本是安卡拉域郊的一个老实本分农民,某天在路上遇到了魔族的征粮队。第一次见到魔族,见到那些绿色皮肤的怪物。他吓得魂飞魄散,想逃又腿软跑不动。两个魔族兵用绳子把他一捆牵了就走。先是充当运粮的民夫,然后当魔族扩充十六军团的傀儡军队时候又把他塞了进去充数。因为他胆小老实,一贯表现得很顺从,魔族居然还让他做了军官。这次起义,他被本地官兵推举为首领,也立下不小的功劳。
听完三个人报完各自的履历,紫川秀又向他们询问起了情况,其中紫川秀最为关心的是魔族主力所在。远东军此次入关,对前途一无所知,简直是蒙着眼睛瞎闯一般。虽说按道理说,魔族军的主力都集中在帝都和奥斯一带与紫川军征战,东北地区不会有重兵把守,但紫川秀还是担心魔神皇不按常例出牌,自己若是不小心撞到了哪个魔族主力军团,那乐子就大了。
哥斯加和叶雅夫在魔族军中都只是低级军官,接触不到稍微高级的情报,他们对安卡拉本省的魔族驻军还算了解,但一出省界,他们无知得跟紫川秀一般无二。幸好塔罗克是个有心人,虽然他也接触不到高级军情,但他参加过两次运粮押运队,到过邻近的巴特利行省。
他当时就留了个心眼了,从其他运粮队官兵的聊天中,他大致了转了魔族征集的粮草数量和去处,暗暗做了分析。
现在,他把那些数据和分析娓娓说来,推测的魔族驻军数目居然和紫川秀侦察回报的结果非常吻合。看不出这个人高马大的汉子还有这般细腻的心思和缜密的推理能力,紫川秀顿时对他刮目相看。
“那你可知道现在各路紫川军和魔族的交战形势吗?”
“大人,我不曾亲临战场,不敢信口雌黄。不过我敢断言,魔族的局势定然不妙。”
听得这样的言论,紫川秀精神大振:“说来听听,你有些什么理由呢?”
“大人,在占领之初,魔族对我们还是很有戒心的,驻军比例是三个魔族兵带一个人类兵。但帝都大捷后,一批魔族兵被调走了,又在本地征收了一批人类兵,魔族兵与人类兵的比例降到了二比一;六月间,魔族又抽调了一次兵力,魔族与人类的比例巳经降到了一比一了一一后来我才从两个魔族军官谈话中知道,进军西北的魔族军队遭到了惨败,其中一路大军在旦雅城下全军覆没了,为了加强对帝都的攻势,达克不得不从各地的守备队中抽取兵力。
而就在大人进攻前不到一个星期,魔族又从我们这抽调了一半的兵力,现在是两个人类兵对一个魔族兵了,这时我就大胆估计,肯定是魔族又吃了一个败仗了!
连吃那么多败仗,损兵折将,魔族虽然凶悍,但它们毕竟人数不多。魔族打六月起开始围攻帝都,但足足到了九月他们还打不下帝都来,重兵囤于坚城之下,屡攻不下,他们锐气已丧。
而我紫川家依*着帝都防线寸步不退,必是在纵深大后方组建新的兵马。正义之战,得道多助,连流风霜也加入了抗魔族行列,再加上大人您从远东返回,带回了数十万远东虎贲,其实两军的实力对比已颠倒,形势大变了。
大人,我敢断言,不出三个月,人类必然会开始全面反攻!“
“那你估计,这次大战,谁会胜呢?”
“大人,作为人类,我当然希望人类能大获全胜。但兵凶危急。打仗的事,谁敢言必胜?但无论胜负,这都不开重要了。即使暂时魔族气数未尽,人类遭受小挫,这都不要紧了。我们的战争体系已经建立,我们可以一次、两次、三次哪怕一百次失败,这都不要紧!但魔族只要再来一次帝都大捷那样的惨败,他们剩余的兵力就不足以维持战线了。全盘崩溃就在眼前!大人,一旦魔族崩溃,您的远东又锁死了他们逃回去的出路。这次,出征人类的百万魔族能回去的,恐怕十中无一了!”
“按照你的看法。下步我该如何采取行动呢?”
“大人,魔族的主力都集中在达克周边与帝都的人类守军对抗,在东北六省境内。魔族驻军数目不到三万,其中又被您消灭了一大批。而且他们比较分散,几百人几百人地分驻各个城市。只要大人您能兵贵神速,我们完全可以在达克做出反应前夺取整个东北!”
“你只说了魔族的军队,但没提十六军团的部队。他们的数量可不少啊!”
“大人,我就是十六军团的军官,我熟悉他们的情况。就拿我们安卡拉来说,整个行省境内魔族十六军团兵力超过三万人,但真心为魔族效力的人绝不会超过一百人!魔族凶残暴戾,横征暴敛,全体占领区都对他们恨之入骨!除了丧心病狂的恶棍,谁会愿意真心为魔族效力?只要紫川家的鹰旗一到,喊话保证投诚官兵的安全,我保证他们会立即杀掉魔族军官向您投降!只要大人您给我一个小队骑兵、一面旗帜,我能把东北境内任何一座城池给拿下!
统领大人,您麾下兵马强壮,又是高举光复义旗,所到之处必定是应者如云,人心所向,十六军团的伪军根本不足为虑,魔族本部兵马又是兵力寡弱,无力阻挡您。唯一值得担忧的是,夏粮刚刚收获,存粮都被魔族驻军征收了,他们打算将粮食运给达克的魔族主力。我担心,若走投无路,狗急跳墙的魔族驻军会纵火焚烧粮仓,那您就要面临麻烦了。“
“好!”紫川秀击掌叫好,向白川微笑示意说:“想不到这穷乡僻野,还有这样的人才!”
白川也微笑着点头:“见识不凡,确实难得!”
上述言论,若是出自白川、林冰、罗杰或者哪位远东重将,那是丝毫不稀奇。但这位恩塔克却是地处偏僻,他是被堵截了一切信息来源的情况下完全自己分析出来的。更难得的是,他有如目见的指出,紧川秀目前最紧缺的是粮食,这份才干不能不令人惊诧。
意外地发现了可用之才,紫川秀心情舒畅。他微笑着说:“诸位,你们立下大功。说吧,想要些什么奖励呢?”
塔罗克颤着声说:“大人,我们都是戴罪之人,能获得赦免已是大喜,岂敢奢望奖赏?”
“家族军纪严厉,但对那些决心悔过自新、幡然省悟的人,紫川家还是敞开大门的。你虽然过去无知从逆,对国家和人类犯下了罪行,但你们能幡然醒悟,以实际行动反戈一击,祖国还是可以宽恕你。这点,我是可以保证。”
“但271号军规……”
“这个你们不必担心,我自有办法静决。我的秀字营中,几乎一半都是当年跟随雷洪叛变的战士,我照样用他们!有我在,军法处不敢找你们麻烦。我能赦免诸位的罪行一一不但你们三人,凡是参与这次起义的所有人类战士,只要他不曾杀害过自己同胞,那都将获得赦免。”
虽说这是期待巳久的事,但听紫川秀亲口说出赦免,三人悲喜交杂,连连磕头。白川拉了好久才把他们拉起来。
紫川秀微微一笑,已转开了话题:“就如你所建议,趁我军到来的诸息还没传开去,兵贵神速,我们明天就要出击!塔罗克小旗,你可愿为我们带路?”
“乐意为大人您效劳。”塔罗克不假思索的回答,忽然,他意识到了什么,整个人楞住了:“小旗?大人您称我是小旗?”
他诧异地望着对方,紫川秀点头,平静的说:“国家正在经历着前所未有的灾难,我们每个人都还没有对国家的存亡肩负过这样大的责任。忠诚蕴涵在每个人心中,世界可能殒灭,但信念的引力绝不会消失,而正是这种信念引导我们走向胜利,我坚信如此。欢迎你归队,小旗。”他温和的笑笑,笑容如春风般的和蔼,一种和蔼、亲切的魅力油然而生。
听着那个好久不曾听过的称呼,难以形容的酸楚感觉从心头涌来,泪水禁不住的溢出眼眶顺着脸颊向下流淌,用肮脏的袖子使劲擦了一把泪水,塔罗克响亮地喊出了那句熟悉而又陌生的号号:“愿为家族服务!大人,请下令吧!”
第五章
七八四年的八月下旬,远东军队在紫川秀率领下翻进了千年天堑古奇山脉进军主战场,骑、步兵马共计十五万之众。远东部队突如其来的进军,正好打在魔族防范空虚的软肋上,魔族苦心谋虑营造了半年的东北安全区,短短两个星期就被紫川秀撕了个四分五裂。
从瓦格行省出兵,远东兵以狂风卷云之势席卷了东北三省。在半兽人势如狂飙的兵势面前,分散各地的魔族驻军被打得鸡飞狗跳,狼狈逃窜。而魔族设立在各地的十六军团部队压根没起到丁点作用一一不,应该说,那些人类士兵还是起到了一定作用,不过是反作用。常常是远东军还没杀到,这些人类傀儡军就杀了魔族守军打开城门迎接半兽人进来。
9月5日,魔族的达玛总督哥森子爵遭遇了由紫川秀亲自带领的远东军先锋部队,兵败人亡,同日,达玛行省首府光复。
9月7日,安卡拉总督叶华率军在乌木镇遭遇了远东的先头部队,一夜激战,四千多名魔族兵阵亡,叶华战死。四天后,安卡拉行省首府光复。
在安卡拉首府,紫川秀集合了远东军的主力部队。分析了形势后,远东军果断分兵。
紫川秀、罗杰、白川、林冰四人各带一路兵马,四处出击,一路解放城乡,剿灭魔族的守备队。从比特到达玛,又从达玛到安卡拉,又从安卡拉突然四处出击。远东大军一路高唱凯歌,魔族给扫荡得风卷残云。
若有强大的魔族军团在附近,这种分兵的愚蠢政策准是自取灭亡。但此时此刻,魔族的主力一部在阻挡斯特林对帝都的挺进,余下的都集中在帝都前线与紫川宁和流风霜的人类联军对峙,对远东活跃积极的出击战略,达克竟无力阻止。
不到一个月时间,东北六行省中己有四个被远东军光复。每一路远东军进军时都宣称自己是远东主力的先锋部队,还有强大的后续部队跟随其后,大军随之就至!这种说法被四处传播,于是入关部队的数目被迅速地加码增倍。一个惊人的说法尘嚣直上:“远东军来了!四十万半兽人杀过来了!”
消息第一时间传开了,恐怖的呐喊回荡于魔族占领区,想起那素来有强悍之称的半兽人兵,魔族兵无不心里寒蝉。消息就如闪电般传播,沿着巴特利一路传向内地纵深战区,传至达克,传至奥斯,传至帝都。传至西北营(流风霜的西北联军驻军于此)。没有人怀疑这一说法的真实性,因为远东号称百万大军,在五十年前的西北边防军叛乱事件中,当时的远东统领就是率领四十多万远东军赶回帝都增援,最终锁定了战局。
五十多年前的胜利,这次会不会再次重演呢?
听到这个消息,魔族官兵无不寒战股栗。那些投降魔族的人类败类则失魂落魄,他们已经预感自己主子的未来不会很妙了。
“远东统领回来了!我们的人打回来了!”
消息就如那展翅的信鸽,翱翔于占领区上空。闻知消息的沦陷区军民无不痛哭流泪:“我们的军队终于回来了!祖国的光复就在眼前!”听闻紫川秀的捷报一个接一个传来,人类军民扬眉吐气。精神振奋,人们都坚信,胜利就在眼前。各处的教堂都敲起了欢乐的钟声。
“远东兵来了!他来了!”在帝都城头,眺望着东方天际,身穿戎装的少女将军眼中闪动着泪光,激动得身子微微颤抖:“他一路急走,攻城拔寨,那是为了谁?果如当日承诺的那般,不管万水千山,他回来拯救我了!”
在那两周里,紫川宁简直激动得夜不能眠。每次远东军的胜绩传来,都使得她欢乐得如痴如醉。整天里,她会突然无缘无故的流泪,也会突然莫名巧妙地面露甜蜜的微笑。在部下们眼里,打从知道了紫川秀入关的消息,这位先前还堪称有条不紊的中央军统领简直变成了个莫名其妙的疯子。
热爱浪漫是每个年轻少女的天性,困守帝都的艰苦岁月和铁血磨难,仍没能磨灭少女对玫瑰的憧憬。此刻的紫川宁,简直身处幸福的颠峰。不但是得知心上人的到来,更因为他到来的方式竞是如此浪漫:白马王子率领着千军万马,将美丽的公主从被恶魔包围中的城堡中拯救出来,这简直就象无数浪漫童话的现实版本。
唯一令紫川宁美中不足的是,紫川秀坐骑的速度实在太慢、太慢、太慢!她不能理解,既然他拥有四十万雄兵,为何不一下子猛扑而前,将横跨在二人中间的魔族军扫荡干净,却走在偏离主战场的东北行省跟魔族小股部队磨磨蹭蹭,始终不敢向帝都*近?
“牛皮吹得多了,自己都以为是真的了。”
紫川秀苦笑,他自家知自家事,“四十万半兽人大军”,那是吹出来的。真要跟魔神皇正面对决的话,自己的兵马还是不够。为壮大兵力,每到一处,紫川秀总是大肆宣扬,手上有监察厅核发的免罪赦令。除马维以外,只要杀敌立功,曾经投敌的家族将士,只要迷途知返,一律可以得到赦免。由于他身居紫川家统领的显赫身份,没人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于是消息广为传播,在各地的魔族守备军中引起了极大的轰动,引起的反响不但局限于东北各者,甚至蔓延到了达克城。
投降魔族的人类士兵,他们对魔族的降顺纯粹是因为害怕。如今形势两样了,人类军队正在反攻,魔族军队日见衰落。不少被征集的十六军团官兵趁夜逃走,逃兵的浪潮甚至蔓延到魔族重兵驻扎地维纳里、古特等各行省。十六军团军心和士气败坏到这般程度,在执行任务时。常常有整团整队士兵失踪的。有些是遭遇了反抗魔族的游击队被杀死了,但更多的却是自己逃掉了。以至马维不得不请来魔族正规军守在人类兵营的外围,晚上凡是擅自离开军营的人类兵一律杀。
魔族一边兵力日蹙,而紫川秀这边却是羽翼渐丰。
每日每夜,报名参军的人在远东的军营前排成了长队。其中有占领区的民众,更多的却是魔族十六军团的逃兵。为取信于远东军队,他们带来了血淋淋的礼物,那就是砍下的魔族头颅,以此。他们证明自身确已与敌寇决裂,一心一意报效祖国。很快的,连平民们也仿效他们的做法,寻觅魔族的头颅来做自己的见面礼,不过他们的用意可与逃兵们截然不同,他们是要证明自己尚有勇力,是值得远东军招募的合格兵员。很快地,在大营门口竟堆起了一座魔族头颅的小山。巍为壮观。
紫川秀见之灵机一动,发布文告,宣布凡是带来魔族头颅当见面礼的,可以免试加入远东军队。这个消息引起了极大的轰动,被紫川秀的军队打散后,各地的魔族溃兵散落于城乡。他们大多论为了打家劫舍的匪帮,祸害一方。出没各处。而紫川秀一时也没功夫去征剿他们。但自从公告发布以后,魔族的头颅陡然变得金贵起来了!那些反叛的十六军团士兵们,眼看魔族势力日蹙,谁不想重新加入紫川军?
只可惜没有途经罢了。现在。紧川秀的文告给他们指点了光明大道:“想反正,好啊!杀一个魔族就行!”
一夜之间,无数的猎杀队成立了。在各处城乡。魔族兵们恐怖的发现,自己已经被从施暴者变成了猎物。只要哪里有魔族的消息传出去,无数的猎杀队立即蜂拥而来,大群壮年男人持刀拿枪的追捕魔族溃兵,那股凶狠劲头前所未有!甚至连淳扑的乡民们也被这股热潮给带动起来,拿起了镰刀锄头追打魔族一一他们是尝到了甜头了!一个魔族头颅竟能卖上五个银币,这可比种田划算多了!而且随着各处的魔族匪帮给逐一剿灭,眼看货源越来越少了,价格于是不断升高,竟达到了十五个银币一个魔族兵的天价!
利益动人心,眼见高价利润,人们更加雀跃,甚至还出现了以专门猎杀魔族为主业的佣兵团。很快的,散布各处城乡的魔族溃兵被一心一意投诚远东军的热心人赶尽杀绝,来迟一步的人们绝望得要跳墙:“你们把魔族都杀光,我可怎么办啊!”——幸好他们还有一条出路,虽然在远东军的占领区内,魔族是踪迹难寻了,但在远东军还没杀到的地方,魔族可是大把大把的多啊!招惹达克的魔族大军是找死,但找一些小地方的魔族守备队的麻烦,袭击一些落单的魔族哨兵和斥候,那还是不难的。
比起跨越古奇山脉之初,远东军队的实力是大大茁壮了,这要归功于紫川秀不拘一格的吸纳兵力。只要来投奔他的,不管什么身份,曾当过叛军也好,曾投降过魔族也好,只要他是合乎规格的健壮兵员,紫川秀照单全收。
这样不分良莠的大规模吸纳人类叛军,这曾让林冰非常担忧。她生怕这样鱼龙混杂会降低远东部队的素质和战斗力,力劝紫川秀要对招收的兵员加以甄别。紫川秀只是一笑了之:“我连鲁帝和罗斯两个满手血腥的魔族贵族都敢收,难道还害怕迷途的孩子们回家吗?”
“但那些叛军中,很多人曾沾有我们自家人的血。还有,万一在他们中间混有魔族派来的探子,那可怎么办?”
“追究罪责,惩办元凶,那是战后才伤脑筋的事了。但眼下,不管他以前干过什么,战力是最宝贵的。那些在我们和魔族之间徘徊的人们,如果我们不收,那就把他们推向魔族一边了,那就把本来可以利用的力量变成了敌人,岂不是很傻!至于探子一一我相信甘心替魔族卖命的人类没几个。就算有,难道我就为担心几个探子而拒绝了成千上万的合格兵员?”
事情就这么定了。不管质量如何,起码眼下紫川秀麾下的兵马数量上是大大可观起来了。用新招募的兵员。紫川秀组建了六个人类步兵师。自然,新部队的纪律和战斗力都还不能跟秀字营和半兽人团队媲美,但紫川秀可一点不担心:当初的秀字营可全是恶棍、流氓外加叛军组成的。素质比现在还要糟糕得多,经他的手,现在不一样是威名赫赫的皇牌军了?
打从远东进军后好久,紫川秀都没打过这么顺的仗了。进军顺手得恰似排练好的演习一般,攻打城池,只要他装腔作势恐吓一番,城中总有忠于紫川家的军队投诚献城的;行军途中,不必招募,只要把鹰旗在队列前一展。立即,乡间的农夫也好,山林中的樵夫也好,走村窜镇的小贩也好,都会自觉前来充当大军的向导和密探。每到一处,总有当地民众带着钱粮物资自发前来慰劳自家的军队。虽然半兽人的样子是凶了点,但这丝毫影响不了民众对这支强悍之师的热爱,也吓阻不了民众的热情。
军队每到一处。都会引起当地的轰动。方圆数百里内地城乡居民都倾巢而出,老人、孩子、男人、女人密密麻麻围在大营边上,只求观看传说中百战百胜的远东军一眼。当然,军营警戒森严,除了值勤的哨兵外,他们什么也看不到。但这样也够让他们满足了。望着半兽人那粗壮的大腿和胳膊,那凶狠的眼神和目光。看着它们充满野性的皮毛衣裳,手中半人高沉重的狼牙棒,围观人众吃惊地瞪大了眼,以为看到了怪物。
虽然同是异族。但民众对半兽人兵和对魔族兵的感情可是截然不同的。魔族是穷凶极恶的侵略者,杀害自家亲人和孩子的凶手;而眼前的半兽人是远东统领麾下的战士,虽然面目可怕。但他们可是自家人,是来保护自己的军队!
眼见哨兵站立原地,纹丝不劫,人们越来越大胆,议论声越来越响,站得越来越近前,几个顽皮的孩子甚至都跑到了哨兵的脚边好奇地观望了。被看得不耐烦的半兽人终于发怒了,他一声大吼,狼牙棒凶狠的砸在地上,地皮在嗡嗡震动:“走开!军营重地,不得逗留!”
“哇——”人群潮水般散开,*得最近的几个人放吓得屁滚尿流,孩子吓得哇哇大哭,连滚带爬地逃开来,但不久,他们重又在远处聚起来围观了。
“好凶,好凶!”
人群中,惊叹声此起彼伏:“好凶狠的勇士!有这样的好汉,我们准能收拾了魔族!”
“看他恶成这副样子,不知杀了多少魔族兵呢!”
当然,来到军营的人,并不都是为观看半兽人兵的雄武而来。作为大军临时行营所在,每日每时,无数的人众从四面八方赶来求见紫川秀,他们是地方上选出来的民意代表,来自那些仍旧被魔族占据的城乡,他们的目的就是恳求远东统领尽快发兵,解救他们的家乡。
“我们愿出钱粮,我们愿出民夫,只要大人您需要的,我们什么都愿意提供,哪怕把房子烧了给大人您的兵马取暖我们也干了!只求大人您,速速发兵拯救我们吧!魔族和他们的走狗们施虐于城乡,我们简直没法活了!”
居民们泣声连天,哭诉各地的魔族的暴虐统治,哭声日夜闻于军营。他们说,魔族贪婪得近乎疯狂,粮食、财宝、物资、民夫一一它们几乎将各处城乡可以搜刮的都搜刮一空,因而魔族兵吃得是饭饱酒足,而百姓却是饿死于街巷,在敌人的残暴统治下苟延惨喘。因为疑心居民们暗通紫川军,魔族每天都要公开杀人,以此来震慑不满的民众,维护他们摇摇欲坠的统治。因为有预感了,这是他们最后的疯狂机会,剥下了一切伪装的温情面孔,魔族的暴行来得比平时更残酷,更加充满兽性,肆无忌惮。
开始,紫川秀还有兴趣接见代表们,倾听他们的哭诉,还满怀同情地为他们洒了一鞠泪水。但再多的同情心也经不住这样日夜折腾,来求见的各地代表实在太多了。譬如巴特利,譬如古特,譬如维纳里。甚至有的远到了帝都邻近的行省,紫川秀很快发现,若再这样下去,自己什么事也不用干了,整天就陪他们哭好了,而且很多居民代表的要求是他根本无法做到的,比如就有一个头脑不大清醒的家伙请求他立即出兵驱逐“盘踞在达克周边的魔族匪帮”,紫川秀盯着他看了半天,搞不清他是真傻还是装傻。
于是。他慷慨地把这件差使分派给了林冰和白川二人,女性有着天生的温柔和怜悯,就让她俩陪着代表们慢慢哭吧,反正紫川秀现在是没能力解救他们。
但除了来求援的民意代表以外,来到紫川秀营中的还有另外一批人,他们可不是那么好打发的了。他们是原来地方上的紫川家镇守官员和地主贵族,当魔族打过来时候,他们来不及向后方撤退。于是逃散到乡野间,隐姓埋名的躲藏起来——用他们的话说,是“隐藏在地下与魔族占领军做不屈的斗争。”现在,眼看紫川家的军队打回来了,这些做着不屈斗争的好汉们连忙就从地下爬出来了。就如魔族在围攻帝都一般,他们也在围攻着紫川秀,嚷嚷着要让紫川秀给他们恢复过去的权势和财富。
对于那些要求来恢复官职的官员们。紫川秀倒是好打发。只要有人来找他要官,他总是一口答应:“行啊!你想要什么职务?我这就给你开任命书。总督?省长?不必客气,尽管开口好了!”
他答应得那么爽快,对方倒有点心里发虚了。这时紫川秀就“不小心”的泄露了一个军事机密出来:远东大军即将开往前线。军队主力一旦开拔,魔族极有可能反扑。
“反正不过签署一份任命书而巳,花不了几个钱。阁下要为我们留守巩固后方。这种舍生忘死的爱国精神很是可贵,令我感动一一”
紫川秀漫不经心地说。他走出营帐喊道:“白川,快把我的官印拿来盖章,又一个送死的来了!”
这时,好汉往往脸色发白了。经过一段煞有介事的思考,他们告诉紫川秀:“十分感谢统领大人对下官的赏识。本人也很希望能在统领大人麾下担任官职,但本人忽然觉得,继续隐藏在地下秘密与魔族斗争能为国家做出更大的贡献呢!”
紧川秀很失望,那副表情,象是看见到手的肥鱼从指间溜掉了:“贵官长期治理地方,您的宝贵经验和才干是我军十分需要的。请再考虑一下如何?”
“能为统领大人大人略尽绵薄之力,这实在是下官的荣幸。但地下秘密战线实在也离不开我啊!在那里,我一样在组织民众,发动宣传,和魔族进行着不屈的斗争!大人,虽然您在明处,我在暗处,我们身处不同的战线,但我们一样在与魔族魔族做斗争!等到胜利的那一天,我们再次重逢吧!”
说到了这里,将在暗处做斗争的不屈勇士与在明处斗争的紧川秀热烈握手,意气慷慨,挥泪师别一一然后这位好汉连忙一溜烟跑掉了,从此紫川秀再也见不到他了。估计正如所说的那样,他将隐藏在黑暗中与魔族进行着艰苦卓绝的斗争,不到彻底把最后一个魔族从西川大陆上赶出去,他是绝不会冒险从躲藏的池洞里爬出来与紫川秀重逢的。
但对于恢复贵族们的土地财产,紫川秀就没那么好说话了。劫难过后,百废待兴。为了鼓励民众尽快恢复生产,紫川秀已下令,各地民众可以自行开采荒废的田地,谁开采了田地并按规定的比率给军队纳税,谁就拥有了土地的所有权。
布告发下去以后,为了获得自己的粮田和土地,各地农民空前积极,热火朝天地投入生产中。那些本来无立足片瓦的赤贫农民们,忽然一夜之间获得了自己的土地,他们对紫川秀崇拜和感激得简直无以复加,家家户户供了紫川秀的姓名和牌位上香。
本来紫川秀对于土地归谁这种民政事务并没什么意见,他颁布那个法令也只是为省事快捷而巳。只要地主们按时缴税,地方上能及时把粮草供应上来。哪怕土地归流风家紫川秀都没意见。但现在他既然已经颁布下了法令,贵族们就跑来说土地是他们的,要收回。那岂不是紫川秀刚刚颁布的法令就要废除?把刚刚出口地话给吞回,堂堂统领的威严往哪里搁?而且这也涉及到一个稳定问题,刚刚安定下来的土地政策再次变动,那农民们就会产生恐慌,这会影响军队的粮草供应的。
“统领大人,这可是我们祖上传下来的家业,您可不能不管我们哪!”
“统领阁下,您若是执意妄为要谋夺我家产,那后果可是很严重的哦!我们是贵族。可不是那些不懂规矩任人欺负的乡下农民哦!到时您出什么事,那就不好啦!”
“统领大人,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哀求的、义正严辞的拜托、话里藏刀的威胁、金银收买美色诱惑,贵族们对着紫川秀使出了浑身把数。眼瞅着如绿头苍蝇一般围着自己喋喋不休嗡嗡乱转的人们,紫川秀深感郁闷。他忽然很恨魔族:你们宰了那么多人,怎么就把这几个最讨人憎的家伙给遗漏了?
在东北各省,赶跑了魔族后。远东军统治一切,紫川秀一手遮天。他是名副其实的土霸王了。而那群贵族虽然原来也颇有势力,但经历了魔族入侵的浩劫已实力大衰,比起手握重兵的紫川秀,他们连个屁都不算。若换帝林的话,这批不识抬举敢来烦扰统领大人的家伙肯定要遇到“魔族溃兵而发生不幸的事故”的,但紫川秀毕竟还没修炼到帝林那种杀人灭口炉火纯青的技艺。面对这群唠叨个不停的遗老贵族们,他唯一能做出的反应就是关紧了营门吩咐卫兵们见到他们就往外赶好了。
事实上,紫川秀现在也没时间关注这群遗老贵族的吵闹,在取得了那么多连自己都感到意外的轻松胜利后。他察觉到了,相比于远东仅仅十数万的军队,东北四省的地盘已经太大了。自己整个一口吞下了过多的东西,要小心被撑破肚皮。
对自己而言,当务之急不是继续征城伐池扩充地盘,而是将已经吞下肚的城池、人口和资源转化成战力。于是,光明王整天忙着不再是军务,而是操心如何迅速建立一个能够控制局势的地方政权。一天之内,他一口气任命了四个总督、十五个市长、三十个守备队长,光是签任命书就把他签得手臂酸软。从法理上说,紫川秀只是远东的统领,他是无权任命东南地区官员的,这种行为是极大的越权行为,有谋逆的嫌疑。
但眼看紫川秀大叠大叠的签署任命书,白川、罗杰等人不吭声也罢了,但竟连林冰这个深通军政事务的行家也不发一言阻止,这着实让紧川秀郁闷。他都做好了跟众人唇枪舌战的准备了,结果却无人挑战,这种感觉就跟运动员养精蓄锐上场时却被告知:“不用比了,你就是第一名”般郁闷。
最后,他忍不住问林冰:“林大人,我这样没什么不妥吧?这好象不怎么合规矩呢?”
“当然不妥,大大的不妥。”林冰正埋头写着临时军政府的文告,头也不抬:“按照规矩,东北各省隶属于帝都行政处,各省的总督和省长是由总统领才能任命的。若按军纪来说,你越权了。”
“那……”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从。大伙能不能活到被紫川家追究责任的那天一一或者,那时还有没有紫川家,这都还是个疑问呢!大人,别犯迟疑了,尽管干吧,万一侥幸不死将来家族敢追究的话,我和你一同反了。”
说话过程中,林冰始终没有抬头,所以紫川秀没法看清她的表情,也弄不清她是开玩笑还是认真。
既然无人反对,紫川秀就放手在占领区大干起来。他任命总督、组织政府、发布安民布告,宣告此地已经重归紫川家统治。以前的地方官员早巳被魔族杀戮一空或者逃匿了,为弥补政权的真空,紫川秀从秀字营挑选了数十名精明强干的军官担任各地的总督和市长。
在这批未来的高官上任前,光明王将他们召集,直言不讳的告诉他们:“诸位,你们最最主要的任务只有一个,那就是为大军筹集粮草和补给!”
于是,征粮队四出,搜刮一切能搞到手的东西。粮食、干草、牛羊猪马、谷子稻米潮水般由各地涌来,由被征集的民夫推着小推车顺着各处城镇的交通道输送到前线和军营中,运送物资的车队川流不息,犹如在大道上开了一条新的河流。
当然,光明王统帅的是秋毫无犯的紫川军,是正义之师,不可能干出和魔族一般烧杀虏掠强征民夫的勾当来的,官兵们都是有纪律有良心的,更不可能干出抢劫百姓民财的事来。每次征收,他们都是当场付款的,付的都是军用币——紫川秀早就为大规模征收做好了准备,他签字打了无数的白条,数量多得足够把整个西川大陆都给征收了。至于这笔烂帐将来紫川家政府怎样偿还,紫川秀现在可是不管了一一那是幕僚总长哥珊和她手下的财政部长该操心的问题。紫川秀估计,再怎么堕落,自己也不会沦落到那个位置上去。
用一张白纸换来农民辛苦耕耘年余的成果,这种抢劫和欺诈的混合行为令得远东军高层集体蒙羞。对这个人生污点,不约而同,远东军高层选择了集体性失忆。在后来畅销风靡全大陆的《南征北战一一跟随大人的日子》一书回忆录里,白川大人压根一个字没提到东北战事一一这给后来的战史研究留下了大段的空白,给后来人的印象是:紫川秀带着远东部队跋山涉水艰难地跨越古奇山脉的天堑后,忽然脚下生风或是学会了缩地法,一下子就和在维纳里的斯特林会师了。至于那张经紫川秀签字的白条,在五十年后身价百倍,成为收藏家们争相收藏的首选珍品,这恐怕是当时所有人都无法想象的。
欠下大笔烂帐的紫川秀根本不关心如何去偿还的问题,他现在关心的唯有一件事,那就是战局。经过连续征战,在东北刚刚站稳了脚跟,他的目光已投向了战火连天的东南战场,投入了帝都战场。
他如今最渴望得到的东西不是别的,是来自帝都前线和奥斯前线的确切消息。但这是很难的,因为在紫川秀与斯特林或者帝都之间,都隔着魔族的大片占领区和军队。尽管大批难民潮水般涌入远东军的占领区,他们也确实带来了无数的消息,但这些消息往住都是*不住的——并非说难民们有心想欺骗紫川秀,但这些消息都是*不住的队的热情高涨得连紫川秀都受感动。
问题是出于本身军事素质的局限,平民百姓无法确切知道他们所见所闻的意义。一场巡逻队冲突规模的交战,在难民口中传来传去,结果就变成了东南军与魔族主力的大火拼了。很多消息都是出自外行人的呓想猜测,它们常常会自相矛盾。这个人说斯特林的军队已经打垮了魔族,又有那个人说东南军吃了个大败仗。那些没受过专业训练的平民们,他们没办法准确的观测军队的规模,只要人数超过一百,在他们口中一千、一万和十万都只有同一个形容词:“好多哦!真的好多好多好多,数都数不过来!”——若紫川秀要依*这样的情报来进军,他一头撞在魔神皇身上都不奇怪。
当务之急是获取准确的情报。远东军统帅部向魔族占领区派遣了大批的探子,但要在魔族的占领区搜集情报、整理和传递都需要时间,在抢夺地盘巩固统治的同时,紫川秀也在焦急的等候着消息传回。
第六章
幸亏他并不需要等候多久,九月下旬的某天,一位来客光临了安卡拉行省的首府,当时远东军队的临时总指挥部就设于此地。来人径直来到远东军的临时指挥部,声明他是斯特林统领的信使。很快,他得到了接见
“你是?”紫川秀疑惑地看着面前一身土布打扮的信使,他面目黝黑,皮肤粗糙,样子跟当地的农民没什么区别。
来人爽朗地笑笑,露出一口黄色的牙齿。他向紫川秀鞠身道:“统领大人,您真的不认得我了吗?”
“欧阳!你是欧阳敬!”紫川秀立即听出了这个声音。他惊得跳起来:“天!欧阳,你怎么变成这样子了?”
在紫川秀担任西南统领时候,欧阳敬是他部下最年轻的师长。与他的勇猛干练一样,这个年轻军官的风流多情也给他留下了同样深刻的印象,那个风度翩翩的白脸公子怎么会变得这么副样子?
欧阳象是牙疼般歪着嘴:“没办法,为了通过魔族的占领区,我化了妆——大人,能否给我一个漱洗间?我好把脸上的伪装去掉。戴着这个恶心东西,我都不敢照镜子了。”
“给你个漱洗间,那没问题,但你回去的时候不还得重新化妆吗?”
欧阳一愣,象是他根本没想过这个问题。他懊恼地拍拍脑袋:“大人您不说的话,我都忘记了还得走一趟回程路了。”
他皱起了黑乎乎的脸:“要以这张面目对人,我真是不情愿啊!不过幸好,大人您是在军中,不会有美女见到我的狼狈样子。”
紫川秀冲他开心地咧嘴一笑:“你说得太对了!”
“这位是东南军的欧阳敬红衣旗本,他冒着生命危险,穿越了魔族占领区为我们带来的准确的情报和斯特林大人的口信。我请你们过来,就是想介绍你们认识一下这位勇敢的欧阳将军,并对他的到来表示欢迎!”
对着被匆忙叫过来的白川和林冰两人,紫川秀一本正经地把欧阳敬介绍给她们。紫川秀谦虚道:“当然,我们远东是乡下地方,不会有什么出色的美女……这点欧阳将军见谅啦!”
看着面前脏兮兮的乡下农民,白川和林冰都很有涵养地把鄙夷藏了起来,甚至还客气地与欧阳握了握手。
看看英姿勃勃的白川,又看看风姿卓越女性风韵十足的林冰,两个都是难得一见的美女,春兰秋菊,各擅胜场。欧阳足足呆了半分钟,然后,他冲紫川秀发出一声怒吼:“大人,你害死我啦!”
会晤很快进入了正题,欧阳说得直捷了当:“统领大人,我带来了斯特林大人的命令。”
白川皱眉:“欧阳将军,我想您的意思是带来了斯特林大人的意见吧?斯特林大人任东南军统领,我家大人任远东统领,他们二位是平级的。”
“白川将军您言之有理。但您忘了,斯特林大人还兼任军务处长官,以这个身份,他有权向家族所有武装力量部队发出命令。自然,也包括远东部队。”
远东的首席大将对到访的客人怒目以视,她的目光令得欧阳敬将军不寒而栗:那简直是疯狗一般的目光。若有人敢触犯她主人的利益,她随时准备咬人的!
他回避了白川咄咄逼人的眼神,低下头装咳嗽。
紫川秀倒是一点不介意,他问:“欧阳,你带来了斯特林的什么命令呢?”
“大人请看。”欧阳敬恭敬地说,双手呈上了一封信函。
紫川秀打开文书,一页文字映入眼帘:“远东统领秀川大人台鉴:欣闻远东奇兵,以神武英姿跨越千年天堑古奇山脉,直插魔族腹心,此为前无古人之壮举,足可鼓舞举国军民士气雄心!未来可期之胜,君将为首功!
然而战局未定,祖国疆域之内,魔族匪帮尚未肃清。日前,敌寇已于我神圣国都前集结重兵,塞内亚、哥昂、亚昆等各部主力皆已集结,无耻马维匪帮尾随作恶,敌寇兵马日益强盛。两军隔河对垒,反攻即将开始,大战随时可能爆发。
国势日艰,在此最后时刻,我等自应竭尽我等之力,为国分忧。因此,我传檄阁下,望阁下遵我之令,分秒毕争,即刻挥师西进,克服一切障碍,在奥斯与我军会师。
时值千钧一发,战机稍纵即逝!我期盼着久负盛名的远东军团的到来。能与阁下并肩挥师西进,我深感无上光荣。愿火速与阁下重逢!
祝战安!
斯特林七八四年九月十日“
斯特林的来信写得很客气,先高度赞扬了紫川秀所部的战绩,再恳切地拜托他与之会师,文章措词严谨、客气,彬彬有礼中透出一种疏远感。定定地看着信,紫川秀心头泛起一阵无力的惆怅感:从什么时候起,曾经亲为兄弟的人,来信竟这般的客气和疏远了?
在斯特林眼里——不,在紫川家眼里,自己到底是什么?自己一心要拯救祖国,不惜跋山涉水,征战连绵,但在家族眼里,他们只把自己看作拥兵自重、保存实力的军阀。
看着紫川秀的脸色变幻不定,林冰问:“大人,斯特林大人的信说了什么?”
紫川秀顺手把信递给了她,淡淡说:“斯特林大人希望我们与他会师。”
他转向欧阳敬:“欧阳,你把战情给我们好好解说解说。斯特林那边跟魔族打得怎样了?”
“大人,自七月开始,我军就开始了向帝都的进军——”欧阳开始述说。
借助魔族在帝都城下和西北的惨败,斯特林获得了喘息的机会。东南军抓住时机,从奥斯三省中获得了补充兵员后重新对魔族发动了攻势,击溃了魔族十四军哥昂族的兵马后,东南军业已挺进到了距离达克不到三百公里的古特行省。在那里,东南军遭遇了魔族十四军残部和从西北撤回来的魔族第四军残部,两军正在进行着激烈的交战。
紫川秀颇感不可思议:“十四军已是东南军的手下败将,魔族第四军也是从西北惨败回来的残兵了,斯特林竟然奈何不了这两支疲兵吗?”
欧阳敬低下了头:“斯特林大人心中自有韬略,他的意图,我们做部下的实在难以揣摩。”
在座人讨论了一阵,也是不得要领。紫川秀吩咐道:“欧阳,你长途跋涉,一路辛苦了。这样,你先去休息。事关重大,我们商议出结果再通知你,如何?”
“遵命,大人。”欧阳敬起身敬了个礼,他恳切地说:“大人,前线局势非常紧张,决战即将打响了。东南军、帝都军和流风霜的西北军都将投入全部兵力,这是关系国运的一战。大人,您麾下兵强马壮,我们都非常希望远东军能及时赶到。临行前,斯特林大人一再叮嘱我,恳望大人您千万重视此事。”
紫川秀盯着他的眼睛:“决战?什么时候?”
“早则十月,最迟也不会晚过十一月。现在,我们和帝都军区都在调整兵力,据侦察的报告,魔族也在大规模地调动军队,重新部署,他们也在做准备。目前虽然没有大战,但斯特林大人断言,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不动则以,一动必然是石破天惊。”
欧阳敬行了个礼后出去了,勤务兵领着他往休息间去了。
紫川秀望望林冰和白川:“你们觉得如何?”
“长得很丑,不算帅哥。”
“他的发型好难看!”
两位女将军吱吱喳喳,紫川秀哭笑不得:“别开玩笑了。马上就与魔族决战,我觉得时机不是很成熟。持久战对人类有利,我不明白斯特林为什么这么急躁。”
林冰:“我也知道急了,但斯特林大人这样做,我们也无力阻止。既然决战不可避免,那就只剩下一个问题:我们要不要赶去凑合?”
“大人,我们应该去。”白川起身行礼,她站得笔直,神情肃穆:“大人,不管您有什么想法,但只要您还是紫川家的一员将领,只要您还站在人类一边,此战,我们义不容辞。不管有多大的困难,我们都得自个克服,远东主力必须要在决战时候赶到主战场。”
紫川秀望向林冰,后者同样起身立正,庄重地行了一个礼,然后说:“正是。”
紫川秀没有说话,他站在窗前,眺望着远方那一碧无际的天际。良久,他才回过身来:“既然如此,我们这就出发吧。”
根据正史的记载,七八四年的九月二十九日,时任远东统领的紫川秀在安卡拉行省首府检阅了兵马。其时,紫川秀麾下共有四十一个步、骑团队的远东部队,秀字营的两个突击旅,外加新招募的七个人类步兵师。
此次应斯特林之命出战,他率领的基本上还是远东带过来的精锐部队,新组建的人类师被安置在后方训练和整编。
在紫川秀的估计中,大股远东部队要穿越魔族的占领区,那定是要经过连番的血战。虽然魔族主力在帝都周边,但留驻各地的魔族守备队可不是吃素的。先前攻占东北四省是打了魔族出其不意,但这次,魔族对自己的进攻肯定有所准备了,紫川秀有迎接艰巨苦战的思想准备了。
进军途中的第一个大城就是巴特利城。此城是当年马维反叛家族的根据地,也是在东南地区保存得最完好的重镇。依紫川秀的个性,他最害怕攻打这种早有准备的坚城。在有准备的防御工事里,只要有足够的弓箭和投石,几百个训练有素的魔族兵就能阻挡他的整路大军并让他伤亡惨重。
为攻打巴特利,紫川秀做了充分的准备,军中光是投石车就装备了两百多辆,攻城车、登城车等云梯一千多架,两千多名半兽人和秀字营士兵自愿充当敢死队——那是充当第一批攻城的炮灰角色,但若能登城又侥幸不死,那赏金的丰厚足够让此人后半辈子衣食无忧了。
十三万大军在巴特利城下一字摆开足足蔓延五里路,远东大军憋足了劲,敢死队更是喝得眼睛发红杀气腾腾,他们竖尖了耳朵,就等着冲锋号响了!
冲锋号没响,响的是巴特利城内的小喇叭。城头上晃动着一面旗帜,看着那面旗,远东全军从紫川秀以下统统傻了眼:那是一面白旗。
城门打开了,几个人类举着白旗出来了,喊着:“不要放箭,我们起义了!”
“起你个鸟义啊!”紫川秀举着旗杆一头敲在领头的人类头上,接着便是拳如雨下,一顿残忍的毒打。想到要支付完好无损的两千人敢死队犒赏金,他伤心得每个毛孔都在流泪。
“你们是干什么的?”揍累了,紫川秀歇手喝水,白川连忙搬来椅子给统领大人歇息。
“我们是……”
“住嘴!下面你就要告诉我说你是巴特利行省的十六军团驻军头领虽然被迫投诚魔族但你心中一直怀念着祖国只是一直被魔族压迫无法行动这次眼看远东大军过来你抓住时机弃暗投明勇敢地发动起义杀掉了城内的魔族守军献城——是不是这样?告诉你们,这套把戏我见过太多了,你们玩得不新奇了!”
来人尴尬地笑:“大人,基本上正确。不过大人,我们可没有杀掉城里的魔族驻军啊!”
“哦?”紫川秀好奇起来:“那魔族驻军哪里去了?”
“我们不知道,大人,三天前,魔族驻城内的军队就全部撤走了。”
“撤走了?”紫川秀嘴巴张得天大。
从起义投诚的人类军官口中得知,在巴特利城内,魔族本来驻有两个步兵团和一个骑兵团的部队,都是属于哥昂族的部队。但三天前,就在紫川秀发动西进战役的同时,魔族部队秩序井然地撤离了城市,只留下十六军团的人类部队守卫城市。
“魔族临走前说了什么吗?”
“他们说,神族军接到命令要开拔,城市交给你们了,加紧戒备,提防远东军队进攻——就是这些话,也没什么特别的。”
紫川秀望了白川一眼,后者以同样迷惘的眼神回应,她小心翼翼地问:“有没有可能,魔族要在某处集结兵力预备阻挡我们前进?”
紫川秀立即否决了:“巴特利城是整个东南地区保存最好的阵地和工事,是最好的阻击阵地。若魔族目的是阻止我们与斯特林会师,他们反倒应该往巴特利城增兵的。”
尽管远东高层迷惑不解,但兵不血刃地解放了一座大城,这毕竟算是一件大喜事——除了统领要心疼那巨额的犒赏金外,军队从上到下都很高兴,更有不少士兵计划着进城后要好在这座保存完好的城市中“发一笔横财”。幸好白川及时地察觉了军队的放纵念头,向紫川秀提议主力部队在城外扎营,只派遣少量警备部队入城接收政权和维持城市秩序。
巴特利城是东南大城,巴特利一下,余下路途便再无阻碍。紫川秀的大军一路势如破竹地前进,没遭到魔族强有力的抵抗——事实上,一路上,远东军连魔族的影子都没见着,只见到整师整团投降的十六军士兵。从投诚士兵口中,远东高层得知,魔族的正规部队正在有计划地撤离巴特利行省地区,只留下人类傀儡部队守备各地。
紫川秀实在很难理解魔族的想法。对方明知道人类傀儡部队的忠诚根本不值一文,只要远东兵压境,他们投降的速度快如电闪雷鸣。对方明知如此,还是将这个扼守东南的要害行省交给他们防卫——这几乎是等于拱手将这个行省直接交给了紫川秀。
到底怎么回事呢?他百思不得其解。
天气刚下过雨,太阳西斜,阳光依然耀眼灼热。这是一支骑兵斥候,骑手们黑衣劲服,一路疾走,他们披风上的鹰形标志表明了,这是紫川家的一支部队。
这个一望无际的丘陵起伏地是巴特利行省与奥斯行省的交界处。自从半年前原巴特利总督马维叛国投敌以后,这还是紫川家的武装力量首次踏足此地。骑兵们很谨慎,不时停下四处张望。尽管在这种地形遭遇埋伏的可能性小到不存在,但上头已经交代了,越谨慎越好,魔族不知道在玩什么花样呢!
远东统帅部疑神疑鬼,于是先锋侦察部队承担了非常沉重的压力。
走在最前面的骑兵上了一个高坡,迎着太阳下山的方面,他打起了眼帘。一阵,他回头冲队长喊道:“长官,那边有情况!”
在西方,正在烈日的光圈下,升腾起了滚滚的烟尘,烟尘中,一些绰绰的影子在快速地接近。骑手们立在原地,落山的夕阳映红了他们冷峻的脸孔,也晃花了他们目中那一丝不易觉察的慌乱。
队长站在最高处,和其他人一样,他打起眼帘,使劲地观察着来者:“怎样?”
“对方前面约莫三百骑兵,后面步兵人数不详!”
“还没有出现对方的后队!”
“没有可辨别的旗帜和标志!”
斥候队中几个视力最好的老兵急速地回答,额上紧张得涔出了汗水。他们都是有经验的老兵,知道这是最关键的时候。两军即将接阵,在这短短几分钟内,他们观察的结果将成为统帅决策的依据,这时候犯错的后果是非常严重的。
队长低喝一声:“一小队,立即快马回报本队,报告前方出现属向不明的武装力量!”
“是!”几个骑兵立即拨转马头,猛抽一鞭,人马飞一般地向后方奔去。
烟尘滚滚,黄沙扑面,迎面而来的那彪兵马越加接近了,斥候里队里视力最好的老兵出声喊道:“长官,对方全是人类,没有魔族!——长官,他们发现我们了!”
显然,对方也发现伫立在山坡上的这一撮人马。在五百多米外,整个队伍停下步来,黑压压的一片。中间分出数骑朝这边奔来,人马速度很快,很快就奔到百米开外了。
“长官,要不要撤退?”
“再等一下!”
队长铁青着脸,紧张得连声音都在颤抖。从侦察的角度来说,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坚守原地与优势敌人近身肉搏并不是侦察队的职责。但他有种奇怪的感觉,迎面而来的这彪兵马不含敌意。
此时来者已经奔得很近了,士兵们甚至连对方那枣红色的战马和迎风招展的黑色骑兵披风也看出来了,对方有二十多个人,排成了两路警戒队形,一个着伪装斗笠的军官姿势很优雅地冲在队列的最前面。这队骑兵横过道路,穿过了一个低洼地,径直朝着斥候们站立的高坡而来,然后,在十米开外,他们停下了脚步。
马蹄清脆的鸣响声嘎然而止,坡上坡下,两队骑兵驻马互相观察着。双方都是同样的打扮,同样的装束,同样黑色制服、黑色披风、制式马刀。士兵们都在紧张地观察着对方,他们连对方那晒成红铜色的脸颊和憔悴干裂的嘴唇都看得清清楚楚。
双方都没有说话,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氛。
那个披了一身伪装斗篷的军官策马奔出了队列,径直朝着斥候队而来。他声音很清亮:“我是东南军先遣一师的小旗武士明德,你们是什么人?”
强忍着内心的激动,队长声音发颤地做了回答:“我是远东军秀字营一大队的斥候武士卡斯,向您致敬,长官!”
“向您致敬,远东的兄弟!”
双方士兵纷纷翻身下马,迎着对方跑了过去。一种难以言述的激动在他们心头燃烧着,他们越跑越快,越冲越急,直到一下子撞到了一起,然后,东南军的士兵们和远东军的士兵们热烈拥抱了起来,低沉的欢呼声在那个高坡上雀跃腾起。
“东南军万岁!远东军万岁!”
“斯特林大人万岁!紫川秀大人万岁!”
卡斯与明德热烈地拥抱了一下,小旗武士低沉地在卡斯耳边轻轻说:“兄弟,早就等着你们过来了,可终于等到你们了!兄弟,你们来得好晚啊!”
“这一路可不好走啊,长官!”卡斯声音答得很慢,仿佛有什么东西咽住了他的喉咙,他的脸上有两行闪亮的水光:“我们来得可不晚啊,什么都没错过呢!”
前锋部队已经与东南军接触了!
军报就象那电闪雷鸣,震撼整个军营,大军欢呼雀跃,帽子满天飞舞。东南军和远东军,紫川家的两大主力军团会师,这绝对是桩历史性的大事,这意味着对达克魔族的包围圈已经形成,敲响了魔族的丧钟!
听闻快报,紫川秀大大松口气。他下令,大军加快速前进。
当晚歇营时候,东南军先遣一师的师长来到主营求见紫川秀,当即被请入。
一见面,紫川秀惊讶地叫出声来:“你……你是普欣!”
“是的!大人,见到你真是太好啦!”
曾经的酒店经理利索地敬了个礼,激动地冲紫川秀走过来。握着他的手,紫川秀细细观察对方,昔日那张养尊处优的胖脸,如今已被烈日灼晒得成了红铜色,轮廓分明地瘦削了下去。这时的普欣,才让人感觉到有些军人的味道。
“普欣,你瘦了!日子过得很苦吧?”
当年紫川秀任黑旗军统领时候,普欣是他的助理。只是紫川秀怎么也想不到,对这么个从没有指挥部队经验的人,斯特林就这么大胆一下子就让他担任了整个师团的长官?
普欣苦笑道:“大人,我也是被赶鸭子上架的啊!”
“半年前,马维叛变,魔族突破我们阵线,东南军伤亡惨重。因为有271号军令,不准后退一步,各部都只有死守,师团长、兵团长死得一个接一个,快得让司令部反应不过来。那天,我们又接到报告,说是东南军66师师团长维辛阵亡了,部队请求我们派新的指挥官过去。斯特林大人说:”指挥官?我现在手头哪有空闲的军官——哦,对了,这还有一个叫普欣的旗本,是从黑旗军那边过来的,就让他去接手66师吧!‘“
普欣摊开手,耸耸肩膀:“这可不是开玩笑啊!当时旗本、红衣旗本、副统领级的军官死了一大串,听到上前线命令时候,我吓得腿都软了。我想找斯特林大人说我从没打过仗,恳求他撤回命令——但压根没给我时间!斯特林大人忙得脚底都要生烟了,哪有时间听一个旗本的废话?军法长官洪华红衣旗本直接就拔刀子抵着我喉咙问:”你去不去上任?‘——后来,我是被一队宪兵押送上任的,洪华好象很怕我会半路上逃走。“
紫川秀大笑,普欣也笑。然后,他慢慢止住了笑容:“后来,我居然侥幸没死,66师也没被魔族吃掉,就这样一步步学着走过来,成了今天这样子了。”
“真没想到,你也能独掌一面,成为统掌一方的军队将领。我险些埋没了你啊,还是斯特林懂得发掘人才。”
“唉,别取笑我了,大人。若能选择,我还是喜欢给您当助理啊。现在压力太大了。自打当了这个师长,我就没一个晚上能睡上个安稳觉。”
“这个,我信。”
紫川秀点头,战争期间,高级将领所承担的压力不是一般人所能承受的。他转入了正题:“斯特林在哪里?欧阳说他在古特行省跟魔族开战?我去与他会合。”
“大人,”普欣变得严肃起来:“我奉命向您转达斯特林大人的问候,欢迎您与及远东军的战士到来。不过斯特林大人已经不在古特了,很荣幸地向您报捷,前日我东南军已光复古特行省全境,斯特林大人已率部挺进维纳里行省,正指挥部队与魔族第四军开战。”
紫川秀点头:“那我就直接赶往维纳里吧与斯特林会师吧。有些事,我要当面和他谈下。”
“遵命,大人。还有一件事是斯特林大人让我转告您的:在到维纳里行省前线之前,沿途都是我军的控制区,远东部队的粮草和补给将由我们负责,粮秣补给之类的事情大人您就不用为此操心了,请您只管专心致志运筹帷幄就行了!”
普欣的语气很古怪,脸上表情似笑非笑。
紫川秀看他一眼,也明白了。先前自己在东北各省大搞白条征集,善于废物变宝的名声已传到了这里,斯特林很怕自己在这里也照样发上一堆白条,连忙事先声明负责为远东部队提供补给,其意下之意就是:紫川秀您专心打仗好了,求求您老人家就不要再刮地皮了!
难道自己就真的这么声名狼藉了吗?
紫川秀大感郁闷。为救援祖国,自己率十万大军跨越千年天堑,连战连捷,这是亘古未有的壮举。这么大的功绩摆在那,怎么斯特林就老惦记着自己发白条之类鸡毛蒜皮的小事?
他闷闷地点头:“知道了。就按他说的做吧。”
东南军先遣第一师的前身就是原来东南军的66师,在第一次奥斯战役中,这个师伤亡惨重,师团长战死,整个师一度濒临崩溃边缘。后来中途换将,普欣旗本连出妙招,稳住了阵脚。这时同僚们才惊讶地发现,这个看似碌碌的前任饭店经理原来也有不俗的军事才华——普欣本人倒是很谦虚:“大人,什么深藏不露的将才啊,不过运气罢了!当时魔族恰好放过我们掉头去攻打帝都了,我们这才死里逃生。”
这次,为了接应远东部队的到来,考虑到他和紫川秀的交情,斯特林特意派他来迎接紫川秀。由东南军的向导部队开路,远东部队随之沿着驿路跟进,向着维纳里行省推进。途中,紫川秀把一路上魔族不战而逃的事向普欣询问,后者也不明白原因,他说:“魔族生性强悍而贪婪,这样不战而退地放弃了两个行省的土地,这是从没有过的事。”
一路上,紫川秀也碰到了东南军的其他部队,例如威名显赫的东南十一师,它的前身就是大名鼎鼎的中央军第一师团“不死营”。还有东南军十三师、东南军十四师、东南军二十五师等部队。与远东部队一样,他们也是前往维纳里前去支援斯特林的。师团长们对紫川秀非常尊敬,一个个先后来到主营中拜见紫川秀。
谈起局势,大家不约而同认为,东南军队与远东军队会师,人类集结了空前的战力,接下来的这场大战将会是规模宏大的决定性战役了。想到那最艰苦的日子已经过去,胜利的曙光已经出现在天边了,将军们无不心潮激荡。
一路天气晴美,极利行军。秋风朔朔,吹拂着连绵战旗,远东和东南各部团队、师团大踏步前进。近十里的道上,到处回响着士兵们浑厚的战歌声,其中既有紫川家浑厚的军歌《鹰飞东南》,继而又响起了半兽人嘹亮的民歌《呼卓拉》,两种腔调压根不同的歌声此起彼伏,竟也有一种意外的和谐感。
雄壮歌声中,各路团队队列整齐,军纪严明,盔甲鲜亮,人欢马跃,恰如那江河奔涌,人潮滚滚。战士们戎装鲜服,风采奕奕,各面战旗一路招展,犹如那一朵又一朵巨大的鲜花,盛开于军阵的上方。
目睹如此高昂的士气,紫川秀和将军们深感欣慰,坚信此是预告胜利的吉兆。
第七章
经过五天的跋涉,也就是七八四年的十月五日,远东部队到达了此行的目的地,也就是维纳里行省的维尔那市。城里到处都驻满了军队,连城外的郊野处也是营帐连天,漫山遍野都是白色或者灰色的帐篷,成千上万的军旗飘扬如海,无数的马群奔腾如龙,尘土喧天,人声鼎沸如潮,人流川流不息。
紫川秀和众将望得目蹬口呆,此种繁忙喧嚣,即使在最热闹的城市中都不曾见过。他实在没法想象,到底有多少部队驻扎于此。兵马聚集得如此密集,以至后到的远东部队为选择合适的宿营地颇费了一番功夫,最后在距城三十里的一个树林中宿营了下来。
紫川秀两手一摊,把扎营的琐碎事项都丢给了林冰:“林大人,事情就拜托您了。”没等后者反应过来,他一溜烟池跑出了营帐,找到普欣:“快快快,带我去见斯特林!”
两人连卫队都没带,快马奔驰入城。紫川秀本以为普欣既然是斯特林派来迎接自己的,那他当然是认识路的。结果在第一个十字路口,这家伙就用闪亮闪亮的眼神望着紫川秀:“大人,我们往哪边走啊?”
无奈之下,紫川秀只得问路。城里到处都是军人,但在一色深蓝或者黑制服的东南军官兵中间,紫川秀用远东土布织的制服尤为显眼,尤其是他肩章上那颗硕大的金星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听到这个家伙竟在打听东南军司令部所在,所有被问到的军人都把头连摇:“不知道!”一边用异样的眼神望着紫川秀:这家伙不知是疯子还是魔族派来的奸细?
如无头苍蝇一般在城里转了几圈,最后,还是一队巡逻的宪兵拦住了他们,他们以为紫川秀是个冒充家族统领的疯子。但普欣掏出证件亮明了身份,喊道:“不得无礼!这是远东统领紫川秀大人!”
宪兵们立即直挺挺地跳起来行了个军礼,眼神里的那股敬畏的味道让紫川秀看得好不舒服。他和颜悦色的向他们询问了东南军司令部的所在,宪兵队长殷勤地说:“大人,司令部就设在原来的总督府内。我给您带路吧!”
“如此就劳烦贵官了。”紫川秀客气了一下。
“为祖国的希望之光服务,那是下官的荣幸!”宪兵队长回答道。
紫川秀转头问普欣:“希望之光?你的绰号还真威风啊!”
普欣哭笑不得:“大人,他是在说您哪!”
“我?”紫川秀张大了嘴巴,半天没反应过来:“为什么啊?”
没人给他回答,普欣以为是他是在装傻,而宪兵们首次面对这么位高权重的人物又不敢多嘴,于是一行人就这样安静的前进了。
直到多年以后,紫川秀还能深刻地回忆起在卫圣战争的第一年。
与斯特林久别重逢的情景,那一丝一缕的细节都那么历历在目。
当紫川秀进去时候,屋子的窗帘打开着,秋天的温暖阳光和煦的洒在屋子里。凉风习习的吹卷着淡绿色的窗帘,一种清新而和谐的气氛淡淡地遍布了房间。
背对着打开的窗子,一个军人安静的坐在桌前,肩上的大衣松松的斜披着。露出了里面白色的里衣。背对着光,他的面目看不清,但看到那个坚定、宽阔的肩膀,那并不高大却如山一般巍然的身形,在那个瞬间,不知为何,紫川秀的眼神一下子模糊了。就连他自己也不清楚,一向坚强的自己,此刻竟突然变得如此的脆弱。
他轻轻的喊一声:“二哥,我回来了。”
军人闻声抬起头。一脸的惊喜:“阿秀?”他有点不敢相信的摇着头,晃着身子站起来。绕过桌子快步走过来:“真的是你!报告说你们明天才到……”
“我丢下了部队,先快马过来了。”
两人站得很近的互相端详着,喉头里都哽着很多话,但是却说不出来。
好久,紫川秀才说:“二哥,你老了。”
临别时不过微斑白的头发,现在竟巳是接近银霜满头了,那通红的眼睛,额头上深深的皱纹,神情中透出的那一股无声的憔悴和疲惫,这一切都在无声告诉紫川秀,在面临国破家亡之际,作为军务处地首席负责人,斯特林承受着如山一般的压力。眼前的人,不过才倒刚三十岁啊。想起临别时那个精力充沛、精悍过人的斯特林,紫川秀眼睛无声的湿润了。
望着紫川秀,斯特林笑了:“你不也老了很多吗?乌鸦落在猪身上,净说我了!”
紫川秀也笑了。他自家当然知道自家事,这半年来,远东的日子也不是安逸的。孤军悬于海外,自己军政民政一把抓,与魔族连场大战,尤其是那场围歼第七军的战役,连续五天五夜,自己睡觉加起来不到五个小时。不眠不休的疲惫还是小事,更苦的是拿出全副家当来孤注一掷的焦虑,胜负未决时苦苦等待的揪心渴望。每当想到,自己的每一个命令都有可能导致成千上万的人死亡,自己承担着国家和人类命运,那种如履薄冰的高度紧张压力使得自己彻夜难眠。但在部下的面前,自己还得摆出镇定自若的样子,以显示一切尽在掌控之中。
在这兵凶危急的战乱年代,家族的高级将领承担了常人难以想象的紧张和压力。直到见到斯特林,自己最信赖和亲信的二哥,那分内心最深处的脆弱才能得到释放。
两位家族统领并肩站在窗前,望着那下山的夕阳,久久没有说话,落日的余晖照得他们的脸庞一片通红。但就在他们沉默时,心灵的交谈也在进行着。望着斯特林那深邃、严峻的眼睛。紫川秀看到了很多很多东西。在那一瞬间,心灵的沟通是无声的。
“一路过来,很辛苦吧?”斯特林问得很随意。
“还行吧。跟魔族打了几仗,收复了一些城市。”紫川秀也轻描淡写的回答。
“你能从远东过来增援,我们很高兴。”斯特说得很慢。但仿佛每一个字都有千均之力:“你过来了,我们的机会就大了很多。”
“准备要开打大仗了吗?”
“准备动手了。你的兵马到了,我就更有把握了。”
“魔族起码还有五十万兵力,决战早了点吧?我们还可以继续跟他们磨蹭,一点一点消磨他们。现在打决战,把握不是很大吧?”
斯特林笑笑,避而不答,反而问:“道上有没有什么遇到什么特别的事?”
“这倒是有的。魔族突然放弃了巴特利行者。我原先还以为要一路血战着过来的,结果却是一仗没打就跑过来了。”
斯特林轻轻笑声:“是吗?”
紫川秀盯着斯特林:“二哥,你知道原因?”
“我猜到一些。今晚带你去见两个人,那时你就明白了。”
入夜。紫川秀与斯特林并肩策马出了城门。
虽然天上没有月亮,但那漫天的营火将郊野照得一片通明。本来是荒郊的那一片原野,此刻巳被黑压压的一片褐色帐篷所覆盖了。幸好军官们下令在帐篷和营火之间开辟出一条畅通无阻的道路,他们才能策马在道上一路小跑。穿营过寨。
蹄声滴答,他们穿过了一个又一个帐篷,穿过了那些熟睡中的士兵和营火,穿过了一群又一群的战马,空气中迷漫着烤肉和火炭混合的香味,一会又传来了战马的腥臊味道,各种各样的味道混合,混成了种说不出的怪异味道。
两位统领穿行军中,不时传来巡逻队的呼喝:“什么人?”当看清面前人的时侯,士兵们立即敬礼。肃立在道边行礼目送他们离去。
战马一路小跑,足足跑了一个多钟头才穿过了东南军的营地。紫川秀不禁骇然。一个师团一面旗帜,但光他沿途所见到的,就不下二十面旗帜了,望着夜幕中望不到边际的营地,那篝火一直蔓延到目光不能及的大地尽头,直到和天上星光融合在了一起。
这绝非虚张声势,举国之兵聚集,自己看到的只是一小部分军队。
他放慢了马速,转头跟斯特林说:“我数了,一路上我们起码经过了二十面鹰旗。”
“确切来说,是二十三面旗帜。”带着一贯的镇定态度,斯特林安详的回答道。
“光我们看到的就有二十三个师!”紫川秀由衷的惊叹:“斯特林,东南军到底出动了多少军队?”
“具体数目,恐怕连我的参谋长都回答不了。但部队数目我还是清楚的,共有四十一个步兵师,八个骑兵师,还有三个突击旅和五个工兵师,作战兵员约莫四十六万三千余人。”
他掉头过来看着紫川秀:“你呢?阿秀,这次远东军带来了多少人马?”
“远东地方穷,人口少,比不上东南军的财大气粗啊!”震惊于刚刚听闻的数字,紫川秀老老实实地做了回答:“到达维纳里的远东部队共有三十九个团队,再加上秀字营的两个突击旅,总兵力约莫十三万人。”
斯特林点点头:“比起内地,远东兵战斗力要强得多,你的部队是强兵。”
通过最后一个哨卡,出了东南军的营地了,眼前是一片荒芜的郊野,极目眺望,更远的前方又是一片灯火通明,那是远东的军阵篝火的映光。秋天晚风习习卷来,大片的营火被晚风刮起,映红了一方的天际。
就在东南军营地和远东军营地之间的荒野空地上,两人停下了马步,眺望着前方的一眼不到边际的营火,又看着后方同样蔓延到天边的火光,火光中憧憬的人影和刀剑闪光,他们胸中一股澎湃的**在回荡。
“自紫川家建国以来。”斯特林骄傲的说:“还从没集结过如此的大军!六十万兵马,足足六十万兵马!”
“还不曾包括帝都军团和西北军团。为抵御外敌,出动了如此庞大的军队,这即使在整个人类历史上一一包括光明皇朝时代,都是从没有过的奇迹!”
紫川秀也不禁由衷的赞叹道。国家有排山倒海之力。今天,在穿越军阵时,穿越那一座扑面而来阵列和刀枪,他真切的感受到了这点,他第一次感受到了自身所属的强大。
“看到这,你还对我们有能力取胜持有怀疑吗?”
“自始至终,我都不曾有过怀疑。”紫川秀很直率:“但决战要选择时机……”
“现在正是时机。”斯特林说:“今晚,你会见到两个人。见到他们。你会更有信心。”
就在斯特林和紫川秀检阅著沉睡中的远东和东南联军的深夜,在军营外,同样有两双锐利的眼睛在观察着人类的军队。两个蒙面的骑士远远的立于高坡处,望着山下的大军。他们的眼光闪烁不定,恰似被山下的那片佝火给晃花了眼睛。
沉默良久,一个骑士低沉地说:“人类又开来了新的部队。”
“这巳经是规模空前的大军了,斯特林疯了吗?他调集那么多的军队……”
哥达汗看下自己的同伴亚哥米:“爵爷。我是斯特林的手下败将。您也是从西北战场铩羽归来的。斯特林调集如此规模的大军,他的目标并非你我一一”
“达克。”
两个魔族军团长同时说出了那个词,又同时陷入了沉默。
自对人类战争以来,魔族大军一路势如破竹,攻城陷地,易如反掌,直到他们碰到了帝都。
可怕的帝都,压不垮的帝都,不可摧毁的帝都。
一夜之间,三十万王国士卒崩溃。七次围攻,七次惨败。在六月二十二日战役里。军团长温克拉被人类斩杀当场,军团长蒙帝因为作战不利被魔神皇下令处死,战死的魔族官兵尸体堆得瓦涅河都断流了。那座屹立在瓦涅河浜的巨城,成为了魔族官兵从上到下的噩梦。
为了攻下这座城市,魔族强军云集,名将齐聚,连魔神皇也亲临达克城,遥控指挥前线战斗。从那时起,达克就成为了魔神皇的代号。
想到魔神皇的可怕威严,想到自己即将要做的事,亚哥米只觉一阵寒流滚滚渡过自己身体,所到之处,一片冰凉。
“我们别无选择。”猜出了亚哥米的心思,哥达汗平静的说:“人类与塞内亚族的大对决即将到来,这好比两头狂暴的疯牛对冲,我个人是很好奇这个冲撞的结局,我也很愿意为神族的胜利出一把力。但悲哀的是……”
他苦笑,笑容中充满了无奈的悲凉:“我们的位置,却恰好在两头疯牛的中间。不论是人类胜还是神族胜,若按照达克的命令,我们先得先粉身碎骨。我们是斯特林进军路上的一块绊脚石,若要阻挡,顶多一个星期,哥昂族和亚昆族就要成为历史名词。”
亚哥米阴沉的说:“神族战士战死沙场本是本分。”
“我们杀戮,我们战死,天经地义——但这不该包括我们的妻儿和父母。”
亚哥米吃了一惊,霍然回首:“汗,你是什么意思?”
“亚哥米,枉你对他忠心耿耿,但你毕竟不是黄金族啊!一个月前,紫川家的远东统领发兵进军王国本土。半兽人兵过境,寸草不留,身后只剩下尸山血海!他们血洗了王国大城格兰克和卡滋,然后继续前进一一那群畜生!他们简直是成群结队的猛兽,那种疯狂的杀戮和洗劫是前所未有的!”
“怎么可能,我一直都不知道……”
“所有塞内亚族的高层都知道了,所有的塞内亚军团长知道,叶尔马知道,云浅雪知道,凌步虚知道,卡兰知道一一当然。魔神皇,他是第一个知道的,但他怕这会动摇军心,封锁了消息,幸好。我与蒙汗关系不错,他偷偷给我报了信。”
“怎么能这样!”亚哥米捏紧了拳头,嘴角可怕的歪起来,那是他愤怒到极点的标志。半兽人兵攻克了卡兹,那他们的下一个目标必然是自己亚昆族的领地。想到自己的妇孺子民将要手无寸铁的暴露在凶神恶刹的野蛮半兽人面前,他心头抽紧地发痛。
“必须阻止半兽人军队!若他们前进,下个目标就是我亚昆族的领地了!”
“怎么阻止?”哥达汗反问道:“为了拿下帝都,王国已经使出了最后的潜力。连那些最边远地区的守备队都被抽调了!为了组建十七、十八两个新军团,连五十岁的老头和十五岁的孩子都征召入伍了一一现在国内连半个守备团都找不出来了,那些妇女、孩子和老人,他们拿什么去阻止邦些发狂的半兽人兵?”
“以大魔神的名义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亚哥米失声叫道:“现在帝都城下足足有一百五十个精锐团队啊!汗,我们马上回去!我们连夜出发,带兵马回去救我们的族人!”
以怜悯的目光注视着他,良久。哥达汗缓缓说:“亚哥米,临阵脱逃是什么罪名?蒙帝是怎么死的,你忘了吗?即使塞内亚族不追究,我们想回国,第一关就得冲过这个!”
他猛然一指山下的军阵,那一片无边无际的浩瀚兵海:“亚哥米,你冲得过去吗?即使你冲过去,在斯特林背后还有著紫川秀,他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你通过他的防区。还有在远东境内的上千里路程呢?那是敌占区啊!亚哥米,即使最乐观的考虑。假使你最终能回得国去,你的部下未必能十中存一!”
当自己亲人在遭受野蛮屠杀的时候。本该保卫他们的军队却在万里之外。亚昆族为了魔神皇的野心和塞内亚族的利益浴血奋战,战士们却不知道家中的妻儿已遭毒手!
“畜生啊!”
仰头对着乌云密布的夜空,亚昆族族长仰天长啸,啸声中充满了悲愤之意。
冷静下来,他的脸上现出的是凄厉的决然:“汗,你说得对!再没有别的出路了,我们不能两面树敌,若我们反塞内亚族,那我们就必须与人类妥协!为了部族,为了子民,我们必须与人类议和,而且要快!”
哥达汗依然是不温不火的平稳声调:“现在还不算太晚!如果我们能与人类达成协议,动作够快的话,说不定还能阻止半兽人,挽救得我们的族人!”
亚哥米用力地点头,伸出了手:“爵爷,我听你的。你我同进退!”
两个骑士在马上对望了一眼,伸手紧紧一握。
“这位是亚昆族族长亚哥米公爵,这位是哥昂族族长哥达汗公爵。”
“久仰二位爵爷大名了。”紫川秀笑容可掬。
介绍的时候,斯特林很期望紫川秀会突然从椅子上跳起来。但他失望了:紫川秀连眉毛也没有挑一下,那神乞,仿佛斯特林介绍的是隔壁邻居。
两位被介绍的魔族贵族显得很不安。亚哥米粗声粗气地问:“斯特林大人,我们私下商谈的是极机密大事,毋要让那些不相干的闲人知晓了!若是走漏了风声,大家都不好!”
“那是自然。”斯特林笑着:“不过我可以保证,这位阁下绝非不相干的闲人。”
“他是谁?”
紫川秀彬彬有礼的一点头:“在下紫川秀,向二位爵爷问好。”
紫川秀,这个名字就象烧得红亮的火炭,烫着了两个魔族贵族的屁股,他们从椅子上猛跳了起来。
亚哥米失声叫道:“你就是紫川秀?杀了雷洪的那个紫川秀?打败鲁帝、罗斯和古斯搭的那个紫川秀?”
紫川秀苦笑着揉揉自己鼻子:“好象没有第二个吧?”
两个魔族贵族盯着紫川秀,上看下看,左看右看,眼里满是不敢相信。
眼前的年轻人身形瘦削,脸色略带苍白,脸上满是笑意。看起来温和而和蔼。四年前,就是这个随和、安详的小伙子,在魔族军中追斩人类叛逆,杀伤魔族高手数十,震骇当世;然后。他在远东白手起家,屡屡击败魔族,鲁帝、罗斯、古斯塔,败在他手下的神族战将数不胜数,他是令神族闻风丧胆的杀星。
紫川秀饶有兴趣地问:“二位爵爷,你们想象中的我该是怎样的呢?”
哥达汗笑说:“紫川阁下,我没亲眼见过您,不过听过你的事。
你追杀雷洪的那晚。听在场的幸存者说,你肋下挟着雷洪的脑袋,一边挥刀砍人,血肉横飞中。你放声狂笑——所以,我们想象中,您的形来该很凶狠的,不曾料到。真正的您竟如此的英俊。“”噗哧“一声,紫川秀喝进口里了一口水被喷了出来。
“谢谢,爵爷,你也很英俊啊!”
两位魔族贵族都戴着遮住头脸的斗篷披风。说话间,哥达汗解下了斗篷的头罩,露出了一张瘦削的脸和有神的眼睛,笔挺的鼻子,长眉斜飞入鬓,微微斑白的头发,眼神很温和。若不是他那碧蓝的眼睛。谁见了都会对这位温文尔雅的中年绅士油然而生亲近之心。
听到紫川秀的称赞,哥达汗微笑道:“能得光明王赞誉。在下深感荣幸。可惜,在下只能说是曾经英俊过了。”
听哥达汗说话幽默,大家都轻笑出声。
亚哥米是个壮实的汉子,个子不高,手脚却出奇的长,以至身体比率有点不协调。他面容憨厚,瓮声瓮气问:“紫川大人,你到这里了,那远东军也到了吗?”
紫川秀望望斯特林,后者点头,于是他如实答道:“我军主力已抵达了。”
两个魔族军团长对望一眼,眼神很是复杂,似忧虑,似解脱,又象是下定决心释然;斯特林笑吟吟的看着他们,象是一个抓了满手好牌的赌徒在怜悯的看着对手。
“大家时间都宝贵,多余的话我就不说了。我们——哥昂族和亚昆族一一想退出这场战争,你们人类这边怎么看?”
紫川秀望斯特林一眼。很多疑惑现在都明白了。以斯特林部下的兵强马壮,为何魔族的四军和十四军这两支残兵竟能阻挡他将近两个月;又为何自己一路过来,竟没遭到魔族的任何阻拦,真正的原因竟然如此简单!
连日的战斗只是一场演出,唯一的观众是远在达克的魔神皇。
斯特林心中暗笑。这几个月,他和哥达汗不知谈了多少次,双方都不想继续这场无意义的战争,但为一些细节问题——比如哥昂族要在大陆上划分一块土地,而亚昆族则要保留所有掳掠到的战利品——迟迟不能妥协。在前几次谈判中,双方相互恫吓、威胁,都是不肯后退半步。但这次,看到紫川秀在场,两个魔族贵族立即失魂落魄,刚开始就乖乖抛出了底牌,“我们不想打了。”
不愧是传说中的魔族克星啊!见到紫川秀,魔族真象是见到鬼一样,威风跑得无影无踪。
斯特林吊起了嗓子:“亚哥米大人,贵国挑起了战争,你们说一声不想打就能停战一一天下有这样的好事吗?我们死伤的军民怎么算?我们损失的财产怎么算?侵略者闯入我们家园是容易的,但想不受惩罚就这样离开,没这么简单!”
听斯特林说话,亚哥米和哥达汗气歪了鼻子。前几次谈判中,都是魔族方面为停战提出种种条件和要求,现在倒变成了斯特林不肯停战了!
亚哥米一拍桌子,站起来就要开骂,只听斯特林身后的紫川秀咳嗽一声:“咳咳。”
亚哥米拍桌子的手立即僵在了半空,紫川秀淡淡说:“家具好贵的,拍坏了你赔不起。”
亚哥米:“咳咳咳。”讪笑着顺势坐下。
斯特林严肃地说:“首先,你们掠夺的一切必须归还。哥昂族和亚昆族所有官兵的行李都必须经过检查,凡是从人类处获得的,必须得留下!”
听斯特林的条件,哥达汗眉头跳了跳,他正待发难。紫川秀在一边冷笑两声:“哼哼。”
哥达汗额头上立即冒出了豆大的汗珠,他拿出块雪白的手帕擦汗,吱声不敢出。
斯特林与紫川秀对视一眼,虽然不知道魔族为何如此忌惮紫川秀,但眼前大好的杀价机会。不好好利用的就是傻子了。
当下,斯特林开出了大堆条件,什么“放下武器、放弃所有战利品、在人类军队监视和指挥下放弃所有占领阵地、非经允许不准离开驻地、不准介入人类与塞内亚族的战事”一一那条件苛刻得,紫川秀形容说:“只差没把哥达汗和亚哥米的内裤给扒下来了!”
两位魔族公爵愁眉苦脸,凄凉得象两个被克扣工资的民工。
哥达汗苦着脸:“斯特林大人,接受了您这样的条件,部族里的长老会剥我皮的。请多少宽松一点吧,否则我们回去实在没法交代。”
斯特林轻松地笑著说:“爵爷。我劝你最好是现在就披多两层皮在身上。”
两个魔族酋长又低声嘀嘀咕咕商量了一阵,他们说得很快,声音又低,连紫川秀都听不清楚。只看见亚哥米不断的在摇头,哥达汗则在苦口婆心的劝他。
过了一阵,又是哥达汗出声了:“斯特林大人,您的条件非常苛刻。但我们还是准备接受了。但我们也恳求二位能答应我们一件事:我们知道紫川大人麾下的军队攻入了王国本土,恳求您约束部下,对我们的部族子民手下留情。毕竟发动战争的只是少数塞内亚族人,要我们所有种族来承担这个罪过那是不公平的。”
斯特林惊奇的望了紫川秀一眼,后者则冲他眨眨眼。
然后,紫川秀冲着哥达汗淡淡一笑:“公平?听到爵爷您这么说法,真让我意外。虽然发动战争的是塞内亚人,但我就不相信哥昂族和亚昆族真那么无辜。在人类世界已经酿造的血海中,想必不会缺乏二位的英勇部下的一份贡献吧?”
哥达汗支吾一阵,想了一下。他说:“大人,打仗的只是战士。
留在后方的都是妇孺,他们手上并不曾沾到人类的血。“”或许他们没有亲手杀过人类,但他们同样为魔族军提供武器和补给,他们为出征人类的军队提供帮助!在你们子民为魔神皇的侵略政策欢呼,在你们载歌载舞的欢送军队出征,享用从人类世界掠夺来的财富时候,你们就该想到,同样的一幕也有可能落在你们头上!“
一反温和的笑容,紫川秀声色凛然。被他锐利的词锋所逼,两位魔族军团长竟无法在其中插话。狠狠训了他们一顿,紫川秀话锋一转:“当然了,如果和平协议能达成,远东军与二位就是盟友了,我自然会下令对你们的部族手下留情。但我与征讨王国的惩罚军远隔万里,命令是否来得及传到,我就不知道了。”
“紫川大人,请拿出点诚意来!不要敷衍我们!”
听到紫川秀这种不负责任的说法,亚哥米气坏了,他站起来正要发火,紫川秀冷冷扫了他一眼:“你别嚷,慢慢说。命令来得及传到,那是他们运气好;迟了,你们不要怪我,发动战争的不是远东,你该找魔神皇去讨债一一打仗,这本来就是各安天命的事!”
亚哥米一颤,缓缓坐下。
被紫川秀望着的那一瞬间,他象是被一盘冰水迎头浇下,浑身发冷,满膜怒气瞬间不知跑到哪去了,心中只剩下了恐惧:在对方幽黑的眸子间,有种不怒而威的煞气。他直觉的感觉到了危险,意识到触怒眼前人是件极危险的事,会让自己丧命当场的!
那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竟有这般杀伐血腥的可怕威严!
哥达汗起身,分别对着紫川秀和斯特林深深的鞠了一躬:“既然如此,那就拜托二位大人了。紫川将军,拜托您加急传令。此事关系千万生灵性命,拜托拜托。”
紫川秀淡淡说:“我会的,但爵爷你最好不要抱太大希望。”
两个魔族贵族磨蹭了一阵,最后还是没办法在紫川秀这得到更多的承诺,只好失望地离开。在他们临出门时,紫川秀突然叫住了哥达汗:“哥达汗爵爷,我还有一句话说。”
哥达汗转身,恭敬的问:“将军您还有什么吩咐?”
“塞内亚族败亡就在眼前了,巨大变革的时代即将到来。机会是属于有心人的,爵爷,您若有意至尊黄金位,紫川家会支持你。”
一丝冷光掠过哥昂族首领的眸子,温和英俊的中年绅士,一瞬间神情变得无比严峻。回过头时,他已神情自若了:“将军您开玩笑了。无论我也好,哥昂族也好,都无此野心。神皇陛下的位置,不是我等凡俗人等所能觊觎的。”
紫川秀笑笑:“爵爷您如此淡薄名利,真让我佩服。”
“二位将军,那我等就告退了。”
“不送了。爵爷,请记住我的话:我紫川秀不开玩笑,承诺是随时有效的,你随时可以来找我。”
哥达汗身形一僵,但他终于还是没有回过身来,大步走出去,消失在门外。
第八章
斯特林微笑着望着紫川秀:“今天因为阿秀你在,谈判轻松了很多。不过你为什么要说支持哥达汗夺取皇位呢?”
紫川秀沉吟一下,问:“斯特林,你可听过魔族的十二军?那是蒙族的军队。你听过蒙汗这个人吗?”
“我听过这个人。听说他颇为狡猾。”
“狡猾?这个词已经不足以形容他了,他根本是个变态怪物,诡计多端又反复无常。他坐拥军队在关外观战,保存了最强的实力。赛内亚族垮台以后,若不出意外的话,蒙族必然会崛起成为新的魔族统治族。搞不好,蒙汗会比卡特更难对付。”
“你的意思是……”
“分而治之。若没有我们扶持,亚哥米也好,哥达汗也好,他们都斗不过蒙汗。一个强大的魔族政权不符合人类利益,最好是让魔族各族互相攻击,永远无法统一,人类才有安稳日子。若蒙族顺利上台的话——不用二十年,我们又得准备打下一场抗魔战争了。”
斯特林露出了深思的表情。良久,他才说:“阿秀你想得很远。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先收拾赛内亚人吧,打不垮他们,什么都是白费。”
他走到墙边,打开了一面遮着墙壁的窗帘,一面大地图出现在紫川秀眼前。在地图的中央处,一个大黑块触目惊心,紫川秀知道,这代表着四十万塞内亚族士兵,他们盘踞在以达克为中心的数百平方公里土地上。
而在黑块的前边,是一个大红点,那是代表祖国的首都,帝都。这座被百万魔族围攻四个月而不能下的祖国首都,已经成为了坚韧和牺牲精神的象征,成为了逆转全国战局的关键转折点,成为了不可侵犯的圣地。这座英雄的城市成就了豆蔻少女的传奇名声,皇储紫川宁因而名扬四海,成为了全国军民心中的精神明灯。
斯特林的手指在地图上沿着瓦涅河逆流移动,最后停在了瓦涅河上游的红色的圆点上,这个红点与帝都城互为羽翼,从侧翼威胁着魔族达克,这就是后世称为西北营的小镇,当时流风霜正驻兵于此。
凝视着这个红点,良久,斯特林才缓缓说:“‘顾全大局,不计前嫌’,说来容易,但真要对自己的世仇大敌伸出援手,这需要多么何等的胸怀和勇气!更难得的是,这样了不起的当机立断,竟然出自一个女子。
因为有她,我们才避免了一败涂地,人类才得以从灾难中幸存。流风家出如此巾帼英才,此乃人类之大庆!当年我与她在西北交战,我输了,当时我还想着与她再战,但现在,我心服口服,这个女子的胸襟和气魄,我望尘莫及。
阿秀,若轮军事才华,你是天才,帝林和我也有相当的自信。但,唯有她才是当代最伟大的将领——不,她是当代最伟大的女性。人类的希望之光,她当之无愧。“
紫川秀静静地听着。脑海中出现的,却是满天星光下流泪的眼睛,那沙哑的哭音至今犹在耳边回荡:“若你战死,我定然为你复仇!”那时的她,是那么的脆弱,那么的伤心。一股难以形容的滋味涌上心头,似是骄傲,又似辛酸。
是的,她是当代最伟大的将领,人类的希望之光,但她也是我的爱人。刀光剑影,戎马刁斗。心上的人啊,我们分别已经好久好久。
“赛内亚族名义上还保留着六个军的番号,但实际上,魔神皇最精锐最勇敢的士卒早已葬身于帝都的城墙下了。魔族战力下降得非常明显,以前,我们要用一个人类师才能抵挡一个赛内亚团队的进攻。但如今,一个人类师就可以击垮两个魔族团队了,在帝都战役中,魔神皇起码损失了二十万部队。那些精锐士卒的损失,是无法用从后方征集来新兵弥补的——数量上虽然还能勉强保持,但质量上却已是天壤之别了。
而现在,魔神皇连数量没办法维持了,我估计,赛内亚族军队已不足三十五万了。而人类联军若加上了流风霜的军队,足足超过百万!我们占据了全面优势,唯一担心的是,赛内亚族会不会从国内调来新的增援部队……“
“不会有新的增援部队的。”紫川秀说,他声音不高,但语气却很肯定。
诧异于紫川秀的自信,斯特林问:“为什么?”
“我已遣一支偏师杀入魔族国内,命令他们尽最大可能摧毁魔族的战争基础,瓦解魔族民众的战斗意志、消灭敌人的续战能力。这支部队的任务就是给魔族捣乱,让魔族国内自顾不暇,没空来增援主战场——只要他们在魔族腹地折腾上几个月,留守国内的魔族皇太子卡顿就很头疼了,如果他哭喊着向老爹要增援的话,那就更精彩了!”
斯特林也是战略大家,立即明白了紫川秀策略之妙:半兽人虎视眈眈地压制着魔族各部族的老幼妇儒,整个魔族都是紫川秀手上的人质。这几万兵力不但压制了哥昂族和亚昆族,更破坏了魔族后方的兵力集结,这是以四两拨千斤的妙计。
他微笑道:“难怪哥达汗和亚哥米那么怕你,敢情他们一家老小都被你捏在手上。一下子去掉了哥昂族和亚昆族两个死党,人类这次大胜,你将是首功。”
“若亚昆族和哥昂族真的退出战斗,照你刚才的分析,我们确实占有胜机。”紫川秀顿了一顿,脸色变得凝重:“但你还遗漏了一个人。”
“谁?”
“魔神皇卡特。”
提到这个名字,连空气都在无声地震荡,斯特林转身,专注地望着紫川秀,后者却不看他,只是望着地图上代表达克的黑点:“塞内亚军队很强悍,凌步虚、云浅雪也是优秀的将军,但与他们较量,我并无丝毫畏惧,但唯有魔神皇——”
紫川秀眉头紧锁:“我至今还不知如何应付他。”
“魔神皇真那么可怕?能否用人海战术对付他?我能在部下中挑选出五千不怕死也不怕邪的好汉充当敢死队,专门用来对付他!”
“二哥,实力层次差得太远了,想想一群兔子来围攻一头狼的情景吧!这不是能以兵力压制的对象——盘踞在达克的魔神皇,他可能比所有的塞内亚军队加起来更难对付。”
两位统领都不说话了,房间里只听到时钟嘀哒嘀哒的响声。胜利已经在望了,但面前依然横亘着一道巨大的障碍,而在目前看来,这道障碍几乎是无法克服的。
良久,斯特林站起身来。他轻轻打开窗户,凌晨冰冷而清新的空气涌进来,东方的天边已出现了白色,黎明已经到来了。
“阿秀,你考虑得有道理,世上确实存在那种超出想象的恐怖人物,三百年前的明王殿下,他就能以一人抗衡军队。现在我也没办法确定,魔神皇是不是真有传说中那么强大。这是个障碍,我们绕不过也躲不开。但若我们聚集了六十万大军,却因为畏惧魔神皇一人而退缩不前,那我们岂不成为世人的笑柄?
若是胜利需要牺牲和代价,那就让我们来付出。有可能我们会不敌魔神皇,但我们的牺牲绝不会白费。纵使我们战死沙场,但只要魔族还占据着人类的土地,那就必然会有下一个挑战者出现——或者是紫川宁殿下,或者是我们的大哥帝林,或者是流风家的风霜公主,从我们的失败中,他们可以吸取教训,最终找到消灭那个魔头的办法!
没有人能阻挡太阳的升起!同样,我坚信,邪不能敌正,历史潮流不会因一人而逆转。魔神皇卡特,你到底有多可怕?就让我斯特林来领教了!“
被斯特林那激昂的气势和强烈的信心所感染,紫川秀同样的心潮澎湃。他站到窗前,与斯特林并肩而立。在两位青年将军的视野中,一轮火红的朝阳正在冉冉升起,万道光芒映亮山川大地,照得两位青年脸庞一片通红。
渡船从北面绕过瓦涅河的礁角顺流而下,兵船不时做着急速的变轨机动,以躲开空中不时呼啸着扑来的巨大石块。石块一块又一块地击落水中,激起巨大的浪花。
当一块石头扑来的时候,军人们发出了恐怖的叫声:“啊!”在离船弦不到五米地地方,巨大的石块落入了水中,激起的水花将船头的官兵浇了一头一脸。
“元帅,在甲板上太危险了,请您到船舱中去吧!”
流风霜正在观察着岸上的投石车阵地,放在雾气中,遥远处只剩那么朦胧的一线。当那呼啸而至的巨石突破浓雾出现时,可以看到那一条条划破浓雾的淡淡轨迹。
“这么密集的投石攻击,魔族学聪明了,投石技术进步了。距离帝都还有多少路程?”
“约还有十里。”
仿佛是为姬文迪的话做注释似的,河流转过了一个拐弯,河道豁然开朗平稳,投石也不再发射。船上的军人们齐声欢呼,流风霜舒出一口长气。
“过了那个夹道,前面就安全了!”
明辉统领悠悠从船舱里走出来,刚才巨石满天飞舞的时候,他一直躲在船舱里没有出来。
“元帅殿下,您真是太冒险了。满天的石块乱飞,你居然敢站在甲板上。”
“统领,我的习惯如此了,与其躲避,不如正面面对。”流风霜嫣然一笑,她站起身来,纤纤的娇躯挺拔俊秀。黄昏的落日在瓦涅河的尽头垂下。她明澈的目光投向凝视着河流转折蜿蜒的波面尽头,额前的秀发在微风中辗转飘舞,一种智慧的知性光环笼罩在她上。
看着她,明辉心中感叹。眼前的人,曾经是他前半生最大也是最强的敌人,曾经无数次,自己咬牙切齿地诅咒要把她粉身碎骨。但眼下,她却是自己最可*的盟友,紫川家最强的救星。与流风霜相处的日久,他真切地感到了眼前女子的魅力。不单作为一个战无不胜的名将,而是作为一个单纯的人,她坦诚,真挚,待人以诚,她的纯洁有如水晶,有一种无以伦比的魅力,能让部下不知不觉地为她感动,不惜赴汤蹈火。
船队一路顺流而下,半个钟头后,帝都巨大的城廓阴影如一座山般巍巍地压了下来。所有人站在船头,不由自主地抬头仰望那巨大的城墙,感到了巨大的压力。
流风霜感叹道:“帝都号称大陆第一巨城,果然名不虚传。”
明辉矜持地微笑道:“还算拿得出手吧!元帅您是第一次来到我们帝都吧?”
流风霜摇头,微笑不语。明辉大奇,却不知两年前流风霜就曾多次亲身潜入帝都。
船队贴着河岸航行,可以看到那起伏的阵地线和堡垒,人们正从各处阵地和堡垒中用担架抬出伤员来,那担架的队伍长长一眼望不到尽头。看到船队的到来,岸上的士兵们纷纷从阵地中走出来,站到堤坝上观看。看到船队上方的金色枫叶旗帜,围观的军民们露出了震惊的神色,呐喊如风般传遍了河岸:
“流风军!流风军!是流风家的军队到了!”
甲板上的流风家士兵与岸上的紫川家士兵遥遥相望,近得可以看清彼此的面目。
这是经历了残酷战斗幸存下来的人,眼前的人们目光严峻,熏黑的脸上还留着泪水和脏土造成的污迹。人群中还夹着一些孩子,已经哭不出声了,只是向着河水伸出小手。
看着眼前的景象,流风霜默默无语,心缩成一团,一种辛辣的东西涌上心头。
就是眼前憔悴不堪、衣衫褴褛的人们,他们顶住了魔神皇最最精锐的军团,将魔神皇半年灭亡人类的狂妄计划击了个粉碎。在被重重围困,孤立无援情况下,他们坚持了整整四个月,拖住了魔神皇六个最精锐的军团。他们的牺牲和苦难,为人类换来了时间和拯救。
对着岸上的军民,流风霜缓缓举起了手致以敬礼。接着,她部下的流风家军官跟着举手敬礼。紧跟着,明辉和他的部下也跟着敬礼。
河水静静地流淌,船舷上的军人们一动不动,肃穆得如同一群雕像。注视着他们,岸上的人们沉默无声。无需解释,无需语言,在那个凝固的瞬间,无数的思想都在那目光中交流了。一种超越国界和仇恨的思想悄然沟通。
同为人类,我们患难与共。
船队在*近帝都东门的东岸码头上岸。运兵船先*岸,流风家士兵鱼贯登陆,在岸上布置好了警戒线。有人拿了块木板搭在船舷和码头上,流风霜轻盈地跳下了船舷。紧接着,明辉也跟着下了船。码头边,早已等候在那里的一群军人向他们快步走来。
“流风霜殿下吗?”
“我就是,请问阁下是?”
领头的军人个子中等,短短的脸,短眉,目光严峻而疲惫,额头上的皱纹似被刀刻一般明显,脸上布满了尘土和黑色的粉末,头发斑白,眼里通红的血丝暴露了他的疲惫,身上的制服已经脏得看不清本来颜色了。若不是肩头上那三颗银色的星星,流风霜会把他当作那些在军中充当杂役的乡下农民了。
他向流风霜行礼:“在下中央军副统领秦路。殿下不远万里来援,无私恩惠,帝都军民深感大德。”
流风霜回礼:“秦路将军,久仰大名了。贵军以孤城坚守阻挡魔族百万之师,其刚毅勇敢和自我牺牲精神,堪为军人典范,我们十分敬佩。”
“殿下过奖了。”秦路淡淡一笑,笑容中带有种说不出的凄苦。
他转向明辉,敬礼道:“明辉大人,您也来了。”
“秦路,你真的是秦路?”明辉惊疑不定地站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天!我简直认不出你来了!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好象突然老了十岁!”
“我以为老了三十岁呢。”
秦路淡淡说,语气中带有那种勘透了生死的人特有的豁达。
双方介绍了各自的随行人员,姬文迪、英木兰等人也上前与帝都的军官们见面,简单作了自我介绍。在那些形容干枯、憔悴不堪的紫川家军人面前,流风家最精锐的十字军将领们感到了一种无形的震慑。眼前人们呆滞而疲惫的神情,近乎麻木的眼神,都在无声地告诉着众人,他们曾经历了怎样的苦难和血泪。
双方随员介绍完毕,没听到自己最感兴趣的两个名字,流风霜问:“紫川宁殿下和帝林监察长二位呢?我对他们也是久仰大名的了。”
秦路答道:“宁殿下和帝林大人都在指挥部,郊区报告发现了魔族溃兵,他们必须坐镇指挥,脱不开身。不能亲自来欢迎,他们托我向殿下您抱歉。”
流风霜淡淡道:“战事要紧,不必在意那些虚礼了。秦路大人,麻烦您为我们带路吧。”
“是。我们准备了马车,礼仪简陋,请殿下不要见怪。”
一行人上了停*在码头边上的马车,顺着城墙边道向城内驶去。
日头西斜,死一般的寂静。帝都的街道——已经不存在什么街道了。目光所见,两边的房子只剩下几堵黑乎乎的焦碳般的墙壁,烟筒歪扭在那。门窗没了,屋顶的盖板也塌落了下来,焦黑的树上连一条绿枝也看不见了,那一座又一堆焦黑的砖瓦杂物废墟象座小山般高高地堆起,马车就在这些巨大的垃圾堆间的空隙中弯弯曲曲地驶过。
看着眼前的景象,没有人出声。
想起了两年前的帝都,想起了宁静和美的中央大街。流风霜喃喃道:“令人痛心。”
姬文迪也不禁出声道:“真是可怕。三百年的文明古都,就这样毁了。”
秦路冷漠地看着窗外,对窗外的景象根本无动于衷。他闭上了眼睛,不一阵,鼻子里便传出了有节奏的轻轻鼾声,他已经睡着了。
流风霜和随员们深感骇然:“帝都防卫的副总指挥官,他竟累成了这样了!”
本来,对紫川宁和帝林未能亲身到迎,流风霜心里还是不无芥蒂的。但看到秦路疲惫成这副样子了,她开始对帝都的生活有些初步体会了。在这个战火纷飞的城市,与魔族抗争的第一线,以前贵族所习惯的礼节和风度,现在统统成多余的。在这里,要紧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拼命地活下去。为生存这个最低级的目标,人们必须把全部精神倾注,根本没精力去考虑其他问题。
顺着巨大的垃圾山走,穿过一道又一道阵地防线。防守的士兵懒洋洋地或坐或卧地,对于驶过身边长串马车,他们连眼皮都不抬一下。士兵们所流露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冷漠。
望着那些偻曲的身体,绝望的眼神,流风霜流露了怜悯之色。那是徘徊在生死线上的眼神,他们眼里,没有希望,没有明天,只有绝望,漆黑一片的绝望。长时间处于这种状态下,他们精神已被扭曲了、即使能侥幸从战争中存活下来,最后也会发疯。
车子驶过了那一片焦黑的土地和废墟,进入帝都的西区。在这一带,还保留着较完好的建筑和街道,也可以有人在走动,大多数都是军人。
帝都防卫的指挥部设在一座没挂任何标志的民房中。一行人通过卫兵的检查,进了门。房间内的光线很暗,几个军官围在一张很大的桌子边讨论,肩膀上扛着星星的将军们进进出出,声音很响亮:“注意近卫旅的动向,这是一支生力军……近卫旅部署在那里,那就意味着魔神皇要在哪里动手……”
“增援来得很慢,赶不上我们消耗的速度……第五师全师加起来不到五百人,不到一个足额的大队……我们师被彻底打残了,步兵剩不到两百人……”
一个黑衣的“女”军官站起来,足足高出流风霜一个头。这时,他说话了——流风霜这才发现,眼前是个男子,只是他相貌太过俊美,让自己误会了——他的声音很清亮:“杜勃,我给你传达宁殿下和我的命令:日落后立即向街垒四号阵地发动进攻,天亮以前,把阵地给夺回并坚守到增援到来——明白了吗?”
站在他面前的军官脸色惨白,但还是很利索地答道:“明白,大人。”
“那就下去准备吧!记住,天黑就马上发动进攻!”
出门前,那军官转身问:“大人,听说战死的军官可以追认晋升一级?”
“我可以给你特别优惠,追认你直升两级,直接升副统领!”
杜勃苦笑,转身出了指挥部的门。
那黑衣军官这才转过身来,和进屋的流风霜打了个正面。
他身形颀长,穿着一身黑色的军法官制服,肤色白皙,淡淡的眉,水汪汪的眼睛,漂亮得连流风霜都嫉妒了,但与紫川秀不同,他的英俊给人种阴柔的感觉。此人肩上闪光的金星肩章告诉众人他的身份:穿军法官制服又有着统领身份的人,在紫川家并没有第二个了。
看着帝林,流风霜感觉对方象是很面熟,但她想不起在哪里见过。随即,她觉得这个想法很荒谬:对方是紫川家的监察总长,这么重要的人物,自己若见过,不可能记不得的。
看到流风霜一身红色的制服,帝林在流风霜肩上的肩章上扫了一眼,问:“流风元帅?”
流风霜挑挑眉头:“帝林大人?”
“正是。元帅阁下,欢迎来到这战乱之城。条件简陋,怠慢了。”
两人轻轻一握手,流风霜只觉对方的手冰凉。她打了个寒颤,不动声色地抽回手。两人都不做声,默默地打量着对方。
这么多天来,紫川家的高级军政官员流风霜也见了不少,明辉也好,罗明海也好,即使老得不成样子的紫川参星也不例外,在见到自己的一瞬间,他们的眼睛都不由自主地亮了起来——无关**,那是男子遇到美丽异性时的自然反应。尽管他们能掩饰得很好,但出于女性的敏感,流风霜把对方那一瞬间对方眼神的炙热变化捕捉无遗。
只有帝林例外。自始至终,他望着自己,眼珠里只有冰冷。在这个人眼里,自己很单纯地只是一个不堪信任的盟友而已。至于自己的美貌,对眼前的人来说,那是不存在的东西。
看着帝林,流风霜暗暗下了结论:这是个残酷无情的人,他根本没有人类的感情,整个人都是用冰块砌成的。
这时,一个戴军帽的女军官走近前来,她摘下了帽子。顿时,一头光滑如丝的黑发如瀑布一般洒下来,那垂下的如丝如海的散乱黑发将脸庞掩了一半,那女军官手忙脚乱地梳理着。
秦路介绍说:“这位是敝国皇储,紫川宁小姐。”
顾不得头发没梳整齐了,紫川宁倩倩行了一个礼,柔声说:“流风殿下,您不远千里前来救援,此恩此德,紫川家没齿不忘。不论将来发生什么事,您永远是我们紫川家最可信赖的朋友。”
“宁殿下,您说得太客气了。同为人类一脉,相互援手本是应尽之责。”
若依正史的记载,流风霜与紫川宁,这两位被称为黄金时代最为出名的两大美女的初次会晤,那是在784年10月7日的黄昏,帝都后方的大本营。当然,二人在七八一年的某个深夜的那次不愉快的邂逅,不但世人无从得知,就是当事人之一的紫川宁也是懵然无知。
两位女子都是一身戎装,她们互相打量着对方。
流风霜身材高挑,柔丝般淡淡的眉睫,荫映着盈盈的双眸,眼睛犹如漆黑的宝石一般深不见底,白皙的瓜子脸,微微翘起的玲珑鼻子,五官漂亮得如精雕细琢出来的一般,那挺直的秀颈、小巧的头颅,更加显出她身材的挺拔;优雅的气质,雍容高贵的气度,从容的仪容,举手投足间透出的自信和大气,一身鲜红的呢子军服衬得她的肤色如雪一样白,给她平添了勃勃的英气。
在场的紫川家军官无不震惊于这位流风家公主的美丽,当她顾盼四方,竟没一个男子敢与她目光对视。她就象绽放于这战地的鲜艳的红玫瑰,耀眼夺目。
帝都中央军的参谋们日后是这样形容她的:“仿佛房间里突然升起了一轮太阳,我们都不敢看。会被她的美灼伤眼睛的。”
因为事先不知道流风霜的到访,紫川宁没做任何准备,于是出现在流风家军人面前的是这样一个少女:头发凌乱,正在手忙脚乱地整理着。她没有化妆,也没有涂口红,脸色有些苍白,眼睛因为熬夜而红肿。面对丽光四射的流风霜,她自惭形秽地低下了头。
但即使这样,少女的美却依然是遮不住。微蹙的秀眉,水亮而妩媚的大眼睛,尖巧的瓜子脸,她一颦一笑,都显得那么动人。尽管仪容不整,疲惫憔悴,但天生丽质的紫川宁依然透出了一种动人心弦的魅力。与美丽耀眼的流风霜不同,她所具备的是另一种美,恬静,温雅,柔弱,楚楚动人,令人怜惜。
当联想起当时的时局,人们不禁骇异,这个芊芊女子,她那柔弱而纤细的肩头,竟有如此坚韧和毅力!在最危难的时刻,她顶住了魔族对帝都可怕的军事压力,顶住了六个军,将近六十万的魔族精锐士卒!“一个月拿下帝都!”所向无敌的魔神皇和他麾下将军狂傲的宣言,却在眼前女子面前化为了泡影,本来足以席卷整个大陆的绿色狂潮,却在眼前弱质女子面前止住了脚步,这不能不说是个惊人的奇迹。在魔族占领区,“紫川宁殿下上天赐予紫川家的圣女!”这样的说法尘嚣直上,这个本来默默无闻的紫川家继承人的声望被推向了颠峰。
流风霜当然知道,紫川宁不是什么圣女。这只是一个平常的女孩子,她爱哭、爱笑,爱吃零食,喜欢逛街,爱做梦,爱幻想,有心爱的人,也会嫉妒,有时也会动摇。是压在她身上的沉重责任,逼得一个天真烂漫的少女必须迅速成熟,必须坚强如铁。
流风霜露出了会心的微笑:她就象看到了十年前的自己。
静静地看着她,流风霜眼前却浮现出另一个人的身影,此人正在万里之外。眼前就是他曾经热切爱恋、不惜以生命捍卫的女子。在那个风雪之夜,他拔刀当胸,挡住了自己,挡住了如云的流风家高手,就为了眼前的女子。他不惜赴汤蹈火。在他二十三岁的生命中,眼前女子曾占据了他大部分的情感。
流风霜在打量着紫川宁,众人也在注视着流风霜。大家都注意到了,在看紫川宁的时候,流风霜眼中有种很异样的东西:似敌意,似羡慕,又似是关注——当漂亮女子遇到容貌能与自己媲美的同性时,她的眼神、神情、动作都显得很矜持,那种微妙的感情就不是在场的男性能理解的。
秦路干咳一声:“流风殿下,若方便的话,请允许下官为您做战情介绍。”
收回了注视紫川宁的目光,流风霜淡淡说:“好。”
众人纷纷坐下,围在屋子中间的大桌子前,秦路指点着墙上的军用地图:
“九月十一日,敌第五军接替了第二军占领了城市东南侧的帝都车站,并在郊区维克果园的方位向我们展开兵力。目前查明的对方番号,共有八十五个团队,其中包括了近卫旅的八个团。一线部队中,隶属于塞内亚族的团队共七十五个。据帝都总参谋部估算,敌人在后方起码还布置着二十到三十个团队作为总的战略预备队,不包括魔神皇的直属皇家近卫旅。
在东南面,敌人第五军的野战集团和步兵团队在我中央军第六、第七师的正面实施进攻。一些敌军部队已经突进到了帝都东城的居民区,第六师的防御部队已被对方强大的弧形阵势从正面和两翼挤压到了瓦涅河河浜。“
秦路顿了一下:“另外,有个好消息要告诉大家。我东南军部队已和紫川秀大人所率的远东部队在维纳里会师了。秀川大人带来了远东强悍的半兽人军团,这增强了我军的野战能力,使得我们对决战更有信心。”
听到紫川秀的名字,流风霜手微微一颤。她悄悄瞄了紫川宁一眼,发现后者没什么反应,显然是早已知道了这个消息。
“斯特林大人飞鸽来信,对魔族的总攻将在10月15日凌晨开始发动。而相应的,我帝都军区也要发动相应的辅助攻势来牵制魔族的兵力,策应东南军的总攻……”
会议进行了约莫两个小时,主要是商议在未来即将到来的大反攻中,西北联军与帝都军团如何合作,尽力吸引魔族的兵力,为策应斯特林和紫川秀对达克的攻势做准备。
天色已经黑下来了,有人送进了晚餐。秦路于是宣布会议暂时停止,待晚饭后再开始。他歉意地说:“流风殿下,战事条件简陋,拿不出什么好东西来招待您,委屈了。待打退了魔族,我们再请您好好品尝帝都的风味美食。”
流风霜看看,饭菜都是普通的家常菜,有菜有肉,在战场上也算难得了,倒也不象秦路说得那么差劲。她笑笑:“秦路大人,我也是当大兵的,什么没吃过?这已经很好了。”
大家客气地寒暄几句。正在这时,一个黑衣监察厅军官推门进来,他走到帝林身边,俯身低声说了几句,将一个纸条交到了帝林手中。
帝林展开望了一眼,点头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流风霜耳朵灵敏,隐约听到了“河丘”、“林家”几个词。她心灵一动:“监察长大人,出什么事了?战情有什么变化吗?”
帝林望望流风霜,淡淡道:“这事无关战情,但说不定也很重要。本来不想败大家胃口想吃完饭再说,但既然殿下问了,我就提前说吧:在河丘的情报站报告,上个星期,林家可能发生了一场政变。”
“政变?不可能吧!”几个嗓子同时出声道。
帝林反问:“心脏病会传染吗?”
流风霜一愣,她微蹙秀眉:“据我所知,不会。”
“若不是政变的话,那就是林家有一种特别的心脏病,它专门传染给高级军官。河丘长老会宣布,十一个正当壮年的海、陆军将领,在同一天得了心肌梗塞,同时死翘翘了。”
举座震惊,寂静无声,只听见帝林朗声读着情报:“死者包括了:河丘卫戍司令林鹤中将、河丘总参谋部情报局局长林辛少将、海军第一分舰队司令林云飞上将、海军第一分舰队副司令江淮中将、海军嘉西分舰队副司令林清中将、河丘警备司令部参谋长吴虹少将……”
仿佛被电着了,流风霜整个人一震。她站起来:“帝林大人,消息确切吗?”
“消息是林家长老会公布的,应该不会错。”
注意到了流风霜的脸色突然变得苍白,秦路问:“流风殿下,您看起来不舒服?”
“没什么,只有点累了。”
流风霜托住下巴,双手捂住了脸,以掩饰自己惨白的脸色。接下来众人还说了些什么,她根本就没听进去。思绪混乱,脑海里反复出现那个画面:飘雪的黎明,一个英俊、骄傲的青年,披着满身的雪,笔挺地伫立在街角,看着自己与别人策马离去,他那泪流满面的脸……
“最后一个问题,你,真的爱过我吗?”
流风霜眼眸渐渐模糊了,尽管不能接受他的感情,但对他无怨无悔的一往情深,不求回报的痴情,她却不能不被感动。对他,她始终怀有一份愧疚之情。
谁也没料到,略带哭音的嗓音犹在耳边,当年雪中一别竟已成永诀。
那个骄傲而倔强的青年,充满了青春活力和信心。他冲动得象一团火,来往就象一阵风。她怎样也不能接受这个消息,这样一个年青人,竟然会死于心脏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