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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弓传奇全文阅读

作者:严小全     宝弓传奇txt下载     宝弓传奇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六章 深谋远虑

    薄王后rìrì得到大王往前走的消息,心思愈见烦躁,在宫里待不住,就去国舅府。

    薄义看见薄王后有气无力,显得没jīng神,便问何事,薄王后说,想把心里想的事办了。薄义听不明白,傻傻地看着。薄王后说,时候到了。薄义不明何事。薄王后木木地说,派赵将军用处。接着让薄义靠近,在他耳边吩咐半晌。薄义边听边点头,脸sè变得凝重,末了薄义说,我一定照办。接着问,为什么这样做?薄王后说,不要多问。

    薄义将赵如意送到往柴房和薄王后幽会,自己不待片刻,人上街面慢慢逛着,捱够时间来找宝公子。

    宝公子正喝茶歇息,侍卫来报,薄义大人求见。宝公子赶紧请进。侍卫说,薄大人说有要事相告,不进来,只愿在门口见你,很着急的样子。

    宝公子觉得怪异,急忙起身出门相见。

    薄义见到宝公子,伸手将宝公子拉到角落里,十分小心地探头看看四处动静,不停地唉声叹气,摇头不止。宝公子问故。薄义用麻黄眼睛看着宝公子,正要开口,话到喉咙口还是忍下去,长叹一声,摆摆手转身就要走开。宝公子拉住薄义问,国舅这样打哑语,真是急死人了,有什么要紧事吗,赶紧说出来,我们一起商量。

    薄义停住脚板,凑近说,不是要紧事,是丢人事,我说不出口。宝公子追问。薄义放着火候,撩得薄公子心急,才低低说,我妹妹丢尽了王家脸,唉....唉。宝公子不明,薄义说,公子是善良的人,耳朵里听不到丑话,眼睛里看不到丑事,我说出来你不会相信,可是丑事就是发生了。

    说到这里,薄义紧紧拉住宝公子唉声叹气地说,我想让你去看看,又不想让你去看看。你不知道,我这妹妹,你的母亲,趁着宝弓王出城,尽然干出丢脸的事,没法说,没法说,我说出来都觉得口脏。

    宝公子听个大概,劝着薄义说,国舅从哪里听来的事,不要听人胡说八道。大王出城的时候,王后还叮嘱我小心坏人趁机生事。薄义指着自己眼睛说,我这双眼睛看见的。宝公子不相信。薄义跺着脚无奈地说,你不管,我也不管啦。话没说完,薄义掉头就走。

    这时候宝公子已经料到薄义说的分明就是男女苟且之情,是薄王后的苟且之事,当时心血往上冲,赶出去追上去,将薄义拉住。薄义就势停下来,看着宝公子满脸无奈地说,不要去吧,没看见就算了。如果看见了,再嚷嚷出去,让王家的脸放哪里呀!

    宝公子听罢,心里犹豫不定,去还是不去,往前走还是往后退,不停地犹豫着。薄义拿话激着说,看到这种丑事,怪我自己没端住,忍不住过来和你说说,现在真后悔!你看看,和你说了没用,只当我没说好了。丑事能瞒住最好,如果瞒住了也就没有丑事了。

    宝公子哪里受得了这份羞辱,握紧拳头定住神形说,怎能不去,如今我当家,怎能放过这种事。薄义赶紧接话说,我心急哟,要去就赶紧去,怕去晚了,人家把事办完了我们再冲进去,反而赖我们惹事。

    宝公子觉得是,去的念头生定。

    薄义偷偷望着宝公子,察觉到宝公子心思,凑到耳边小声说,我们不能带士兵,不要告诉其他人。宝公子称是,薄义拉着宝公子催促说,那还等什么,我们赶紧吧。

    两人就往柴房赶。

    宝公子让薄义领着,催着到门前,都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

    侍卫认得薄义,放两人径直进来。

    宝公子发毛,昏昏地跟在薄义后面。甫进来,薄义有意让在旁边,将宝公子亮在中间,正巧能看到前面场景。

    屋子当中有张宝床,帷帐落下来,将宝床围得严严实实。

    这时候宝公子听见薄王后和男人吃吃说笑着,再看地上凌乱抛着衣衫,有几样正是薄王后所用。

    这情形让宝公子失掉活着感觉,愣愣地站着。

    帐里的薄王后耳朵早早放在外面,时时听着薄义何时领着宝公子进来。

    外面薄义咳嗽一声,薄王后得意,故意让宝公子听着,在里面对人说话,嘘,不要闹,好像有人进来。男人说,不会吧,哪个晓得这个秘密地方,王后对我说过无事的。薄王后恼怒地说,你这个死男人,只想着快活。男人说,人家正在兴头,不会有人来的,快点躺过来。薄王后说,把手先拿开,别闹,让我听听。

    宝公子血脉膨胀,紧紧捏着拳头就要上前。薄义死死拉住宝公子,往后面拽。宝公子怒火冲顶,大叫,来人呀,快来人呀,将对狗男女绑了,听候朝廷治罪。

    半晌,没人进来捉人。

    宝公子扭头看着薄义说,没听见命令么,快去捉人。薄义一副为难的样子,不动。

    只见薄王后轻轻咳嗽一声,光脚下床,穿好衣衫,整理好头发走出来,慢悠悠地对薄义说,国舅先放开宝公子,出去回避,我有话和公子说。接着坐到椅凳上。

    宝公子往前数步,看着帷帐,看着宝床,几yù冲过去。

    这个时候,薄王后极其紧张,看着宝公子,生怕他就这样冲进去,发现秘密,又看着后面的薄义,薄义已将腰刀扯到半截,期望他一旦宝公子逞强,直接出刀砍人吧。

    只见宝公子迟疑片刻,抵近薄王后问,母亲为何如此大胆,让王家蒙羞,让大王蒙羞。薄王后淡淡地说,哪有小孩子这样问大人话。不过你今rì看见了,我就说给你听。宝公子低着头,出着重气,等着薄王后说话。

    薄王后不在意地说,图个快活。宝公子气急,又说不出话。薄王后说,今rì不巧让你们撞见,还好是王家人看见了。我只说一句话,有个道理你该明白,家丑不可外扬。宝公子愤愤地问,这是家丑么?薄王后说,按王法是死罪。现在你当家,请你按王法治罪吧。

    宝公子不语。

    薄王后接着说,我想不出大王听到这事,是什么脸sè!他恐怕听不到这事,你不会告诉大王的。这是在刺激宝公子。

    宝公子不敢正面看着薄王后,侧过脸看着宝床和厚帐,大声骂着,真不要脸,以为我不敢告诉大王么。薄王后说,这才像个男人!你去告诉大王吧。

    薄王后死死盯着宝公子,见他半天不动,接着说,出去吧!不要碍事。

    宝公子受不住奚落,转身离去。

    薄王后往宝公子身后说,傻孩子,做事想想清楚。说完,冷冷地笑着。

    过了很久,薄王后将赵如意拉出来对他说,将军受惊了。赵如意尚在恐惧之中,觉得身子只剩下皮毛,心和脑子像玻璃珠子一样吊在虚空当中。

    薄王后亲了赵如意一下说,我的将军,收拾一下回去吧。赵如意哭着说,我怎么回去呀,回哪里去呀,就守在王后身边吧。薄王后说,回斜口关呀,你是斜口关将军。赵如意哭出来说,那不是寻死么。薄王后拍着赵如意说,拿出你在王后身上发狠的样子。赵如意苦着脸sè。薄王后狐疑地逗着说,你不是说过不怕大王,不怕公子,还要砍头砍尾吗!

    赵如意承受不住内心的恐惧,蹲在薄王后膝前哭着说,我的王后呀,这时候还调笑人家,索xìng我就反了吧。薄太后笑着说,恐怕你还不晓得怎样从这里出门上街吧,你反谁呀。赵如意无语。薄王后安慰说,小乖乖,不用怕,有我呢,刚才你也看见了,毛孩子拿我没办法,我三两句话就让他自己走了。赵如意说,公子不去报告大王,也不会去找张苍吧!

    呵呵,真有可能,不过薄王后仗着宝公子心善肠软,断不会向张苍宣扬。

    此时薄义走进来数落自己说,今天怪我没有把紧门,让公子撞进来。薄王后说,哪个都怪不得,只怪王后喜欢赵将军,什么也不顾了,如果提心吊胆怎能办美事呢。

    一番俏皮话说得赵如意由苦转喜,再由喜转苦,来回转圜,难受得很。

    薄义紧着劝说,王后不顾身家xìng命,赵将军不可辜负王后呀。赵如意听完,要跪下磕头,薄王后拦住不让。赵如意对薄王后说,王后之恩终身不忘。薄王后擦掉赵如意眼边的泪水,柔柔地说,傻男人,哪个要你终身不忘。

    赵如意无料薄王后当着薄义面前说知心话,顿时脸上热烘烘的。

    薄王后让薄义好好在安顿赵如意,自己先回王宫。

    良久,薄义过来见薄王后。

    薄王后松口气说,我担心公子不来呢,呵呵。薄义说,我拿话激他,他受不住,跟在后面就过来了。薄王后十分满意地说,你为**立下大功。薄义问,你玩什么计谋?薄王后说,照我说的办吧,不用多问。薄义应承。

    薄王后揉着自己的腰身说,这几rì身子也快活,也累着了,等事办完,好好歇息。薄义说,可恨大王从来不让妹妹快活。薄王后抬脚踢着薄义盯着骂,这事你也敢说,快点办事去。薄义夹着心思,转眼出门。

    薄义来找宝公子,宝公子谢客不见。薄义径直入门,在中堂看见宝公子,卢夫人也在。薄义向两人见礼。宝公子盯着薄义看,薄义迎着宝公子放过来的眼光,相持不语。

    卢夫人见状,问薄义,舅舅帮我劝劝吧,宝公子刚从外面回来,一直赌气不说话,哪个人都不理,是让什么事惹上了?这些文武大臣不要欺负宝公子人嫩手生,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好好帮着,不能使坏。薄义说,卢夫人不要多想,万万没有欺负宝公子的事。我刚从王后那边过来,王后传话让公子去宫里议事。

    宝公子听到薄王后名头,一时气急,看着薄义说,我不要见这女人。卢夫人听到宝公子将薄王后称作这女人,大惑不解,看着薄义。薄义故意责怪说,怎么连王后都不理睬,是不是王位坐上就忘记老娘了。宝公子冲着薄义喊道,如果你摊上这样老娘,能有好言相称么,刚才的事情你也看见了。薄义装着问,看见什么了?谁惹公子生气了,说出来听听,让卢夫人听听。宝公子不敢说出来。

    薄义陪了片刻,催着宝公子说,王后等着公子呢,你要不去,我就去回话。卢夫人说,去的去的,这就去。说完劝着宝公子。宝公子磨磨半晌,不情愿起身。卢夫人问,我陪去么?宝公子转脸看着卢夫人,愤愤地说,往后不许你见这个女人。

第十七章 疑神疑鬼

    薄王后居中而坐,像是无事人。

    宝公子进来,站在远处躬身向薄王后略略施礼,转头看着外面,不开口说话。

    薄王后看在眼里,不耐烦地问,你是金口吗,怎么不叫母后?宝公子逼着无法,嘟囔着叫声母后,问候一声,再不多话。薄王后说,那件事我劝你不要再想。有本事有能耐,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是拿我,还是治我,随你。

    薄王后停顿片刻,又说,刚才我细细想了一下,那情形让你看到,放在谁身上也受不了。如果你有良心,应该从我这边想想,既然这样做一定有我的道理。我们暂且不论这事,眼下有要紧的事和你说。

    薄王后让薄义将老夫人带进来,坐在公子对面。薄义站在老夫人旁边,小心看护着。

    薄王后问,夫人可好?老夫人寻声指着薄王后问,你是那个......薄义插话说,是薄夫人。老夫人点头说,好多年没见了!薄王后说,这一晃都二三十年了,你不想孩子吗?老夫人说,说好的事,不能不守规矩。薄王后说,夫人懂礼。

    薄王后转手指着宝公子说,正巧面前有一个人,你可去看看,你的孩子也该这么大了。老夫人转头看着宝公子,起身走到跟前,摸着宝公子细细地看着。薄王后问,看得清么?老夫人连忙说,看得清,看得清,脸形真像,和记得的样子差不多。薄王后说,还是坐回去吧,不要吓到人家。老夫人应承着,看着宝公子后退,眼睛片刻不离宝公子。

    宝公子如入雾中,不明白眼前是哪样情形。

    薄王后说,回去还是照旧过rì子。老夫人点头谢过。薄王后说,有什么需要就和仆人说,样样满足。老夫人依旧谢过。薄王后问宝公子,老夫人把你当成自己儿子,很喜欢你,你也和老夫人说句话吧!宝公子摇头。薄王后对宝公子说,你替我送送老夫人。

    宝公子无奈,起身对着老夫人施礼。老夫人受着,连忙回礼说,好孩子,你不要客气,我的孩子也有你这么大,今天能看见你的样子我就满意了。宝公子一万个不明白,看不出眼前的秘密,下意识地问,老夫人住哪里?我送你回去。薄王后正要拦着,老夫人已经指着远方说两字:来英。薄王后听到这句话,急忙让薄义将老夫人带出去。

    宝公子看着老夫人从眼前离开,茫然不知所措。

    薄王后看在眼里,清清喉咙问宝公子,见到老夫人心里熟么?宝公子不想说话。薄王后叹气说,见到骨肉生生不能相认,这是天下最难为的事,真让人难堪呐。宝公子忍不住地问,老夫人和我有什么关系?薄王后不耐烦地说,我累了,要歇息了,你走吧,不要问了,往后无事不要进宫。

    宝公子热昏昏地走出宫门,盘算着今rì发生的事,让他不明不白,虽然觉得有重大疑问,却百思不得其解,忽然记起宝弓王说的话,有事可找张苍。

    见到宝公子面急的样子,张苍晓得有大事,屏开身边的人领着宝公子往前走,边走边问,公子何事慌张?宝公子只讲见到老夫人的事。张苍长久不语。宝公子问,将军怎么看?张苍自问,又像对宝公子说,王后想干什么呢?

    宝公子不能回答,不能讲出柴房之事,慢悠悠地说,想不出王后要什么,只觉得此时让我见老夫人定是大事,里面定有隐情。张苍仔细将宝公子所言想了一遍,忽然追问,公子是否拿着王后不好的事?

    一句话问得宝公子脸红,赶紧装定,摇头说,将军不要乱猜乱想。张苍呵呵两声,闷头往前走。宝公子说,像算计好的,让我见到老夫人,老夫人对我说的话,做的样子,像多年不见的亲人一般。

    张苍体验不出真实的感受,不好多说。

    宝公子接着说,真是亲人的话,该是谁呢?张苍说,亲戚,朋友,都可能。宝公子喃喃地说,大王、王后的亲戚有多少,是哪个,不光是我,朝廷上下都明白,何况老夫人说出自己的出处是来英,王家没有那里的亲戚呀。

    张苍叹口气说,看来得往坏处想了。话到这里,不好开口。宝公子请讲。张苍说,大王离开京师远去高旗关,公子见到来路不明的老夫人,薄王后在做见不得人的事。宝公子捏紧拳头,放在胸口坚定地说,你这样想有道理。张苍思索良久,忽然说,薄王后不会玩杀王的把戏吧。宝公子死命摇头说,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张苍将宝公子拉近低声问,薄王后要杀你吗?又接着说,我觉得不可能,她没这手本事。听到这话,宝公子呆了半晌才从惊愕中回转过来说,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又捂着自己脸庞,用力压着,做怪样子说,今rì在王宫见到老夫人,我觉得面熟心熟,心里向着她,她也看着我不放,我们如同母子一样。

    张苍见宝公子这样说,不敢大意,又没别的办法,只好说,公子想知道事情来龙去脉,只能找到老夫人才行。宝公子摇头说,这个难呀。大王不在京师,我不能离开京师,更不能去来英查访。张苍说,我会照你说的人模样,在城里撒开人仔细找。

    宝公子也没别的办法,想不出别的主意,辞别张苍,回公子府。

    陈名闻正在书房里写字。

    宝公子走进书堂,自个坐下想着心思,不多说话。

    少顷,陈名闻才觉察宝公子进来,察觉到宝公子和往常不同,放下手里的事问,怎么不开心?宝公子起身关好房门,招呼陈名闻让他靠近说话。

    陈名闻拉出椅凳坐到宝公子跟前。

    宝公子说,我今天好像看见亲妈了。陈名闻想笑出来,好奇地说,看见薄王后有啥稀奇。宝公子摇头说,薄王后是假妈,和我不亲。陈名闻十分不解,细细问着,宝公子样样道来,只是不敢说出柴房的事。陈名闻听罢,良久不语。

    宝公子又说,我问过张苍。陈名闻问,他怎么说?宝公子说,他觉得王后要对付大王。宝公子不敢说杀字。陈名闻摇头。宝公子继续说,他还说王后要杀我!陈名闻呆呆地看着宝公子,不敢相信听到的话。

    宝公子接着问,大王让我有事问张苍,我该相信他说话吗?陈名闻问,连王后也不问么?宝公子点点头。陈名闻沉吟半晌,突然拉着宝公子说,他的话一定要信,这下公子危险了。宝公子吓得抓紧陈名闻,抖嗦着问,逃命吗?陈名闻说,不要先想着逃命,无论如何你不能离开京师,这是大王的命令,也不要着急,容我们想想主意。

    陈名闻扶着宝公子坐稳当,对他说,你从此不要出门,我告诉丞相,有事来公子府商量。宝公子稍稍缓过神,吃吃笑着,指着陈名闻说,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在京师里真有人敢动宝公子吗?陈名闻想想对头,宝公子不需要逃命,更不需要躲藏。

    转眼间陈名闻看见宝公子脸sè渐渐发沉发黑,连忙抓住宝公子问话,宝公子吞吞吐吐不敢开口。陈名闻使劲催促,宝公子无奈,将头埋在手里,双手搁在膝盖上,浑身发抖。

    过很久,宝公子抬起头,扶着陈名闻怕丝丝地说,我说些事,你帮我理理头绪,现在我怕得要死。陈名闻点头。宝公子说,假如老夫人是我亲生母亲,我说的是假如。陈名闻连忙附和说,假如,公子说的是假如。宝公子接着说,假如大王也知道老夫人的事。

    陈名闻认真地听着。

    宝公子说,你帮我理理头绪吧。陈名闻苦着脸,不敢回应。宝公子说,大王刚走两天,薄王后让我见老夫人,我一百个不明白,听大王的话见张苍,相信张苍,如果他们是一伙的,要杀的人真是我吧,动手的是张苍吧。陈名闻不敢想。宝公子继续说,根本就是大王的主意,还装样子去高旗关打猎!分明都是安排好的故事,让王后和张苍办我。

    陈名闻可不这样想,对宝公子说,这是怀疑。公子想想,就算大王要杀你,杀完了干什么呢!宝公子摇头。陈名闻接着说,就算王后要杀你,杀完了干什么呢!宝公子接着摇头。陈名闻说,王家只有你一个人,杀完你,谁来当大王呀,无论如何也不会有这事呀,公子想多了。宝公子使劲摇摇头。陈名闻接着劝说,你再想想,哪个老夫人见到公子不欢喜呢,王后让你们两人说几句话很正常呀。见宝公子还是不回转,陈名闻说,是薄义领进老夫人,薄义那边的亲戚,公子都知道吗,兴许是**的一个远亲呢。

    宝公子回忆刚才的情形,断定陈名闻的话是错的,深深不信,又不知该如何辩解。

    陈名闻继续劝宝公子说,要不然,公子再去王宫问问王后吧,去问问薄义也行。

    提到薄义,宝公子觉得薄义也是局中人物,帮着薄王后做事,更不想也不敢再见薄王后,下意识地紧紧抓住陈名闻,生出十分害怕的样子。

    这情绪传给陈名闻,让陈名闻手无足错,问宝公子,你想怎么办!宝公子说,去来英找老夫人问明白。陈名闻说,公子不要离开京师。宝公子说,你说的对,可你不是大王,不是王后,不是薄义,不是张苍,谁知道他们想干什么呢!陈名闻看出宝公子已经着魔。

    宝公子接着对陈名闻说,一定是大王安排好的。陈名闻跟不上思路,宝公子接着说,你想想吧,大王借故走开,王后用人吓我,张苍用话吓我,薄义旁边帮忙,这就是他们的计谋!保不准啥时候就收拾我。虽然陈名闻听不下去,可是看到宝公子认真的样子,半信半疑。

    宝公子往外扯着陈名闻说,你赶紧去门口看看,是不是有可疑的人来回走动。陈名闻不动步,宝公子催着说,快去呀。见陈名闻还是不动,宝公子气呼呼地说,我自己去看。

    陈名闻死死拽住宝公子说,公子真想找老夫人吗?宝公子转过头看着陈名闻,眼里含着泪水。陈名闻又问,老夫人在来英?宝公子点头。陈名闻说,我陪你去来英找人吧。

    听到这话,宝公子高兴,使劲搂着陈名闻说,好好好,我们赶紧悄悄出去,不能让张苍看见。陈名闻只得答应。宝公子说,你先出府在街角等我,我去和夫人道别,先稳住他们,我们才好走。陈名闻应允。

    宝公子故作镇静来见卢夫人,认真地说,王后让我和丞相办件要紧事,晚些回府。卢夫人叮嘱早回。宝公子应承着出门,掩在街角等陈名闻。

    不久,陈名闻领着几个随从赶过来。

    宝公子问,估摸啥时候能回来?陈名闻说,路上来回要两三个月吧。宝公子说,让随从回去吧,不要跟着。陈名闻拽住宝公子问,我们不去来英了?这样最好,公子不能离开京师。宝公子摇头说,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呢,他们有家室,不能让他们陪着。陈名闻自当公子心善,想到宝弓王的叮嘱,认真地说,我有个法子。宝公子请讲。陈名闻说,公子不要去,我去来英查访老夫人吧。

    宝公子使劲摇摇头回应道,听我的吧,何况你没见过真人。

第十八章 商定大计

    翌rì,文武大臣侯在朝廷外等待开朝,久久没有动静,便往宝公子府打听,和卢夫人对上头,卢夫人对杜德裕说,昨rì王后让公子和丞相办要紧事。杜德裕满头糊涂,连忙说,没见过公子呀。众人又来见薄王后,薄王后听完,赶忙说,没让公子办什么事。

    事情明白了:宝公子有一晚上不见了。

    薄王后问众人,想想公子会去哪里呢?众人无头绪,薄王后宽慰大家说,宝公子是大人,眼前又当家,做些紧要的事不想让大家知道,很正常。

    大家无话可说。薄王后要众人先回去吧。

    等外面稍稍安定下来,薄王后去薄义府上,和赵如意见面。

    薄王后见着赵如意,先是定定看着,看得赵如意发蒙,以为有什么事。半晌后薄王后问,赵将军来京师几rì了?赵如意觉得薄王后称自己赵将军显得生分,装笑脸应道,回王后话,三五rì,或者六七rì。惹得薄王后发笑,说道,昏头了,不识数了。赵如意摇头说,是王后让我不识数。薄王后呵呵笑起来。

    少顷,薄王后收住笑声说,我一直想,那天公子能否听出是你?赵如意担心,回应道,我不曾和宝公子有交往,应该听不出来。薄王后伸手拍着赵如意肩头,兴奋地说,外头刚有新消息,公子不见了,你可以太平几天了。赵如意听着糊涂,紧接着问,公子出事了?你们弄人家了?薄王后不理睬赵如意,自然地说,刚才听大臣们说见不到人了。

    赵如意觉得好奇,正要追问,听见薄王后说,兴许去斜口关了。赵如意赶紧问,他去斜口关干么?薄王后说,找赵将军呗,你欺负人家老娘,公子还不带人劈死你!赵如意发愣,不能动身。薄王后接着吓唬道,公子听出是你,过去取你人头。赵如意吓得半死,连声说,应该听不出来的。薄王后说,你去问问公子吧。

    赵如意脸sè惨白,茫然四顾。

    薄王后继续说,这次我糊涂,看到公子当家,心疼他们母子,一个好心忍不住让他见到生母,还好没说出身份,只说出来英,公子不就往那边去么。赵如意明白半分,问道,他知道自己出身了?薄王后说,面上不知道,我觉得公子会往这边猜。

    赵如意觉得事办得大意,无奈地说,都瞒这么多年,何不瞒下去呢。薄王后说,我好心。赵如意说,好心惹坏事。薄王后说,我也是女人,看到公子长大chéng rén,当家,怎么忍心母子不见呢。赵如意顺着薄王后无奈地说,在情理之中。

    薄王后心里自安,可是一副浑身不安的样子问赵如意,怎么办呢,你得想个法子。真得不见公子,虽然腿长在他身上,我也要担责任呀。赵如意说,这不是要紧的事,万一公子的身世爆出来,会是什么样子,我不敢想。薄王后悻悻地说,王家翻了,朝廷翻了,天下翻了,就这个样子。赵如意深深地叹气说,可怕呀。

    薄王后思索片刻对赵如意说,你赶紧得回去,过两天还是不见公子,我怕张苍全城搜查公子和老夫人。赵如意称是。薄王后接着说,你把老夫人带回斜口关藏起来,再也不能让两人见面,再也不能多一件事了。赵如意说,早年将军府里藏她的地方还在。薄王后说,好像她的眼睛快看不见了。赵如意说,马上让她看不见吧。薄王后说,可是嘴巴还能说话。

    赵如意觉得薄王后很担心,接着说,断舌头。薄王后不忍,不许,叮嘱说,她有身份,你要好好伺候,不要动人家。赵如意只好说,不开门,不点灯,派人守在身边,她和谁说话,谁就不能活下来。薄王后赞成说,将军懂事,不能诓她xìng命,你我多积德。赵如意说,我不杀她,一定让她活到终年。

    薄王后暗暗松口气,盘算着如何说起宝公子,失神地看着地上。

    赵如意拉着薄王后问,王后好像伤心?薄王后摇头说,不是伤心,而是伤神。赵如意磨着薄王后的手心,痒痒的,薄王后拿住赵如意的手放在嘴边,轻轻地嗅着说,公子正去来英的路上。赵如意笑着说,这个傻小子,真不该出京师。

    薄王后听不下去,狠狠地瞪着赵如意,冷冷地问,改天公子找我要老夫人,给还是不给?赵如意说,不能给。薄王后说,大王找我要你,给还是不给?赵如意苦兮兮地说,不能给。薄王后认真地说,他俩是大王,我没多少办法!赵如意泄气,脑袋深深低到胸前。

    薄王后扶着赵如意的脑袋咬着牙说,你杀了来英族长,掳走人家的孩子,软禁人家母亲,够死几回了。赵如意耸耸肩头。薄王后接着说,你杀光来英大人,只留下毛孩子。赵如意努着嘴巴,十分坦然。薄王后又说,你还对他们说,有一个族长杀一个族长。赵如意晃晃脑袋。薄王后说,你不让他们人头过百人,多一个杀一个,听起来多恐怖呀。然后点着赵如意的鼻头说,他们绝不会饶过你的。

    赵如意不耐烦,埋怨道,我本不是屠夫,帮你们忙才惹下的事呀。何况那些狠话也就是说给他们听听的,只想吓唬他们。薄王后赶紧安慰说,怎么连个玩笑都开不起了!赵如意连忙道歉说,我心里着急,由不住自己,王后不要多心。薄王后问,我记得在祠堂里还有一个女人,那个女巫,两个孩子,好像是一对双胞胎,如果族长女人生的不是男孩,当时打算从他们当中选一个当公子的,他们去哪里了?赵如意说,女巫没了,两个孩子送人了。

    薄王后悻悻然,提起这些往事时常让自己不安。

    赵如意让薄王后坐好,问道,公子会去来英吗?薄王后说,大臣没见到他。赵如意问,如果公子找不到人,会去哪里?薄王后说,回京师。赵如意思索片刻说,如果公子不糊涂,应当去高旗关找大王。薄王后问,找大王做什么?赵如意说,问明事情,问大王要人。薄王后追问,大王会说实情吗?赵如意说,会。薄王后摇头说,不会。赵如意说,大王就这点事瞒着公子,公子已经长大了,要当大王了,这时候说出来无妨。

    薄王后觉得有道理,懊恼地说,不该让他们母子相见,没事找事。赵如意安慰说,公子自当明白,老夫人是亲人,你们是家人,不会放着公子,大王不当的。薄王后说,我不担心他们父子相见,不担心大王会不会说实情,我担心如果大王出了意外,我该怎么办,我们该怎么办。赵如意听不懂,看着薄王后。

    薄王后攀着赵如意的身子问,你不明白么?赵如意摇摇头。薄王后说,大王在,大王能做主,即使让宝公子登位,只要大王还活着,我也差不了。如果大王不在,宝公子还会管死人的面子吗,该和我们算账了,我该怎么办呐。赵如意跟着说,王后做主呀。

    薄王后翻着眼睛问,我做得了主么?两手空空,什么趁手的东西都没有,能做谁的主。薄王后接着说,公子身后有卢君,有兵有将。赵如意点头说,卢君一定会扶助宝公子。

    赵如意话音未尽,薄王后扑进赵如意怀里说,我的赵将军在哪里呢?他手里有兵有将,可以扶助王后呀。赵如意从未盘算过如此故事,心里呆呆的,念头如空。薄王后撒娇地问,我的将军,你在哪里呢?怎么不说话呀?赵如意无法自主,跟着说,我没想过这事。

    薄王后靠紧赵如意,对他说,和你说一件事,你仔细听着。赵如意称好。薄王后牵着赵如意的手问,我们俩相好多久了?赵如意说,从王后头次去斜口关选孩子算起,快有二三十年了吧。薄王后说,这回当真了,我要和你生个孩子,别以为我和你说笑。

    赵如意惊得要跳起来,扶住薄王后,死死地看着她。

    薄王后悠悠地说,大王可怜,王后可怜,没有亲生骨肉,让外人当宝弓王。赵如意说,这是命吧。薄王后说,如果我有了孩子,让他当宝弓王,活起来才自在呢。赵如意说,这要等多少年呐。薄王后接着说,不管多少年都值得,等我们老了,心里有个牵挂。

    赵如意听到这些话,不能控制自己,连忙叫出来,万万不可呀。薄王后冷眼问,为什么?自以为赵如意吓破胆。赵如意说,王后这么大年纪生育,如有意外,我可承担不起。薄王后忍不住笑着说,真的有了,倒是大事,我得说服大王。赵如意说,请王后多想想吧。

    薄王后感到赵如意担心,拉着人说,到那个时候,有个东西你得让出来,不要犯糊涂。赵如意问事。薄王后说,我生出来的孩子是大王的孩子,不是赵如意的。赵如意犯坏,说,我肯定让给他了。

    薄王后替宝弓王叫冤,捏起拳头一边捶打着赵如意,一边骂着说,讨死的人,如果你有本事让我怀上孩子,我家大王只能认了。赵如意将薄王后扑到在床上使劲压着,急吼吼地说,多么美的事呀,一定要办成,让我加把力吧。薄王后假意抵抗说,我后悔了,不干了。赵如意问故,薄王后说,你是老男人,不管用了,我得找个年轻的将军,比你保险。

    说话的时候,薄王后想起了秦崇义。

    赵如意让话激起力道,双手抓紧薄王后,薄王后借巧翻身上来,贴近赵如意说,最后一次你得听我的。赵如意放弃自己,任由薄王后行欢。

    过来很久两人才泄劲,仰面躺在床上,不着尺被。

    忽然赵如意想起一件要紧事,问薄王后,即使你生了孩子,可是公子在前,没办法弄呀。薄王后说,那是你的骨肉,不会看着公子将他杀了吧!赵如意欠起身,捉住薄王后的手腕说,说说办法吧。薄王后笑笑说,我没办法,只管生孩子。

    赵如意也累了,躺着不动。

    薄王后用手肘碰碰赵如意说,你说过的话不要忘了。赵如意记起来,连声说,对对对。薄王后反问一句说,对什么对?赵如意严肃地说,砍头砍尾。薄王后摇头说,大王是我男人,你不能动他。

    赵如意稍稍放松,心说,我可动不到大王。忽然看到薄王后盯着自己,正要说出杀害宝公子的话,薄王后捂住他的嘴巴说,不许说出来,我听不得。

    看起来这回不是从前,不是说着玩的,赵如意开始认真地策划应当如何对付宝公子。

    薄王后感叹一声,对赵如意说,这次大王去高旗关和邦主秋猎,我觉得不妙。赵如意问,有什么反常吗?薄王后摇头说,这回大王肯定没了。赵如意听得糊涂,直言问,会吗?

    薄王后不搭茬,接着说,你先把老夫人送回高旗关。赵如意称好。薄王后说,无论公子去高旗关还是去来英,你先打听到人,在后面跟着。赵如意应允。薄王后说,如果大王真得没了,我就没牵挂了。赵如意恍然大悟,接口说,大王活,公子活;大王死,公子死。

    薄王后轻轻叹口气,认真地说,你不能动公子,我心里过不去,你得让别人帮你。

第十九章 将军无踪

    宝公子rì夜行路,那rì抵达斜口关外。

    斜口关是个城重关险之地。

    宝公子刚看到斜口关,让心里的事催着就要进去。陈名闻拦住问,公子要进去么?宝公子点头。陈名闻问,进去做什么?宝公子说,请赵如意将军帮忙,帮我找老夫人。陈名闻摇头说,如果公子这样想,就太大意。这一路上我想了多rì,斜口关有这么大的事,还能隐瞒这么多年,谁能办到?

    真是呀!宝公子思索半晌,如同想不明白地问,赵将军?陈名闻说,我听说赵如意曾经杀过来英族长,杀过来英人,没有道理,没来没由,也不见有任何处罚,不合大王的做派。宝公子问,什么时候的事?陈名闻说,约莫二三十年吧。

    宝公子想起自己的年岁,回应道,正和我同岁。陈名闻默默点头。宝公子喃喃自语地说,斜口关,来英,赵如意。转口又说一遍,赵如意,来英,斜口关。就这样一直嘟囔着。陈名闻听不下去,对宝公子说,小心为好,我们自己去来英打听吧。

    一席话说得宝公子满脸茫然,没多想,觉得陈名闻多虑,便说,我们把赵如意当坏人了,他不一定是这样呢。何况我们不熟,让赵将军帮忙,也许花三五天功夫就能找到,我们得赶紧回京师,免得大王责怪。陈名闻说,我们是逃出来的,不是公事。宝公子不解地问,我是公子呀,让大臣做事不应该吗?没道理吗?何论公事,私事。陈名闻不吭声。

    这让宝公子很为难,不知陈名闻担心什么。陈名闻说,公子本不该出京师。

    可是人已经到斜口关,多说无用。

    宝公子无奈地说,我藏不住事,想见到老夫人,搞清楚来龙去脉。陈名闻说,既然想到大王,王后,薄义,张苍,何不更小心一点呢。宝公子问事。陈名闻严肃地说,小心赵如意。宝公子没想过。陈名闻接着说,如果赵如意不在关里,就不那么简单了,搞不好赵如意也是当中人。我们每次停下来,我都担心后面的追兵追上来,前面的坏人冲过来。

    陈名闻实在担心宝公子安全,故意拿话吓唬人。

    宝公子一时无语,看着陈名闻。陈名闻接着说,请公子在路边树林里歇息,我先入城找熟人打问一些情况。宝公子问谁。陈名闻说,将军府参军马利养,我和他人熟。宝公子应允,嘱咐陈名闻小心。

    陈名闻暂别宝公子,混在百姓中入城,往将军府来。

    巧得是马利养正在府门口四下张望。

    陈名闻低着头从马利养身边擦过,碰着马利养低声叫道,马兄可好。马利养听着路人说他的名字,咦了一声,望着背影,迟疑片刻,起步跟上来。

    转过路角,陈名闻转过身和马利养正面相见。

    马利养一下认得,点着陈名闻说,原来是你这个死鬼,跟我玩什么把戏,别往前走了,跟我到将军府坐坐吧。陈名闻摆摆手说,碰见赵将军不方便。马利养说,好多rì不见将军,不知道人去哪里了。陈名闻心中一愣,记起自己的猜想,故意问,既然将军不见了,你这参军在这里东张西望,干什么呢?马利养说,我心里着急呀,不晓得是否要将这事报到朝廷。陈名闻说,这不是小事情,你找个好茶馆去坐坐,我给你盘算一下。

    马利养顺着陈名闻,领着陈名闻寻到安静茶馆。

    两人甫坐定,陈名闻问,赵将军不见多少rì子?马利养说,半个多月吧,快一个月吧,反正rì子不短,是知道人不见了有半个多月了。陈名闻问,去京师了?马利养摇头说,得有朝廷命令,可我没听说过。陈名闻说,我在京师也没听到赵将军的消息,倒听过几个斜口关富商来京师。马利养说,生意人,哪里都去,应该和将军无关。陈名闻想想也是。

    马利养思索半晌,岔开话头问陈名闻,太傅来斜口关做什么?陈名闻说,我有事路过,想起关里有个朋友,过来看看。马利养不接话。陈名闻无话找话说,这么多年没见面,你还记得我,真不错。马利养忽然问,公子呢?陈名闻四下看看,赶紧装着样子说,公子?他在哪里?马利养笑起来说,我知道宝公子和陈名闻从来不单行。

    陈名闻见瞒不过,拍着马利养肩头说,往常是这样,这次不同。大王不在京师,让公子监国,怎能离开京师呢。我在京师待不住,出来办点私事。马利养说,将军的公事我管不着,太傅的私事我不便多问,我们好好叙旧吧。

    茶水点心上来。

    马利养将茶水送到陈名闻面前说,上次公子和太傅离开斜口关,小弟还时时想着陈兄。陈名闻端起茶水放在手中,跟着问,上回是哪回呀?马利养被问住了,歉意地说,兴许我记错了,好像是在京师,那可是好多年前的事呐。陈名闻跟着说,应该是。

    两人客套一番,茶来茶往互相打探消息。

    放下茶碗,陈名闻说,和参军说实话,这番我受人所托来这边查找一个老夫人。马利养不解地问,人在这里?陈名闻说,在来英这边。马利养说,来英离这里路不远,山多,去那里找个人不容易。陈名闻说,听说很多年前赵将军去那边杀过很多人。马利养赶紧摇头说,我不知道。陈名闻紧接着问,参军没听过?马利养认真地说,我没听过。

    看得出,马利养很小心。

    陈名闻转出来说,上次在戏院听戏,遇到一个京师富商,小时候过继到京师给官人家,如今长大了,想母亲了,要找寻。马利养问,多大?陈名闻装模作样地说,我忘记问,现在想想,大约二三十左右。马利养连忙说,我帮不了忙。

    陈名闻眼睛巴巴看着马利养。马利养说,不要看着我,三十年前我是个毛孩子,也不在这个地方。陈名闻说,他说是来英人,我想不靠准,放大点就是斜口关。马利养听着。陈名闻问,听说过这样的事吗?马利养摇头说,没。陈名闻失望,呆呆地坐着。

    马利养见状,打趣地说,无聊。陈名闻说,我和公子打赌,如果我能帮这人找到母亲,他送我一座戏院。马利养说,你们好自在。陈名闻说,说着玩玩吧。马利养说,真无聊。

    陈名闻笑起来,从怀里拿出布包摊在桌上,慢慢打开,露出金钱,让马利养看。马利养没少见金钱,想引出陈名闻的实情,故意露出惊奇的脸sè说,我的天呐,这么多!

    陈名闻以为马利养着道,兴奋地说,人家重金相托,我们收钱干事,不无聊。马利养说,看着金钱面子,我愿意帮点忙。陈名闻拽着马利养神秘地说,托人不简单,京师里神通广大,如果马参军能帮上忙,对自己前途有利呢。马利养说,我已经看中钱了。

    陈名闻见势将布包推到马利养手边。

    马利养将布包包妥当,搁在中间,指着布包接着说,那人母亲得钱干什么?起高楼大宅,享受荣华富贵,查查哪个人一下富起来就知。陈名闻说,如果被圈在屋里,虽然有好吃好喝却不得出门呢。马利养想想也是,不耐烦地说,这就麻烦了!陈名闻说,我得着请托就想到参军,这事只有马兄能办到,况且人家不求结果,只要所托之人上心就行。马利养说,我看太傅陈兄这么上心,我也上上心吧,马上派人打听。陈名闻认真地说,是马参军私下打听。马利养狐疑地问,不能和任何人说?陈名闻说,对。马利养又问,也不和赵将军说吗?陈名闻点头称是。

    马利养称好,心中料到陈名闻说话真真假假。

    陈名闻起身以茶相谢。马利养拦住说,我们兄弟俩分财,分头找找,我在斜口关打听,你去来英看看,两边都查过,无论有无结果,回去也好给人家交代。陈名闻连忙说,我也是这样想的。

    转眼就是晚间,马利养要摆酒给陈名闻接风。陈名闻谢辞,惦记宝公子,对马利养说,我路上遇到商帮,他们正去来也,我还的跟着,他们还在城外等着我呢!我得赶回去。马利养不多劝。陈名闻说,等我从来英回来,咱哥俩好好叙旧吧。

    马利养不留人,对陈名闻说,再过去山路多,你仔细点,不要走岔路了。陈名闻称好。马利养又说,听说那边在推族长。陈名闻生起兴趣。马利养说,千万不要说从斜口关来。

    陈名闻记在心里,两人又坐会儿,陈名闻起身告辞。

    出门上街,马利养说,我帮你备些路资补养吧。陈名闻谢过。马利养当街当店买些吃喝用品,包好交给陈名闻。陈名闻再谢,思忖片刻说,往后几rì万一需要金钱物品结交一些人,我派人过来相求,请参军不吝帮忙。马利养连说照办。

    马利养把陈名闻送到关门口,对陈名闻说,天sè太晚,如果不着急,你们入城好好歇息,天亮再去来英吧。陈名闻说,我听他们的,如果转头入关投宿,我再来麻烦参军。马利养说,等你回来的时候,应该有老夫人的消息。陈名闻说,请参军全力相助。马利养催促说,赶紧上路吧。两人相视,呵呵一笑,放手道别。

    陈名闻先走官道,看着后面没人转入山道,半晌才找见到宝公子。

    宝公子正靠着树根坐着,闭目养神。

    陈名闻蹲在近前小声说,怕马利养生疑,耐着xìng子应付,多耽误一些功夫。接着将带回来的酒水干肉分给大家。宝公子问情况。陈名闻说,我已经把事情托给马参军了,他会尽力帮我们找人的。宝公子问,没见到赵将军吗?陈名闻如实说,赵如意不在关里,半个多月,一个多月不见人影。宝公子jǐng觉地问,他去哪里呢?陈名闻说,半个月功夫够去京师。宝公子让话镇住,连忙问,怎么办?陈名闻说,不能进斜口关了,就在这里露营,天亮去来英。

    宝公子正点头,忽然林边人声鼎沸,侧耳细听,听见有人说,赵将军传令,只许捉人,不许伤害。听着声音,外边的人正往跟前来。

    宝公子吓得半死,只晓得问陈名闻,怎么办?陈名闻手忙脚乱地说,不要惊慌,我扶你上马赶紧跑吧。宝公子问,能往哪里跑?陈名闻指着前方说,往前吧,不让他们抓到就行。转念又安慰说,公子不要怕,有我在,不会有事的。

第一章 细雨扰人

    来水儿枯坐门边,闲望虚空,心中凄惶无比,时时想着今天是不是一定会有事。

    过良久,来水儿起身对屋里的英娘说,我出去转转,家里待着烦。

    英娘正陪着来树儿,应声说,你待在跟前吧,我早上起来慌慌得,没有着落,不想看不到你人。又指着来树儿说,今天小孩子也怪,眼睛直往外看。来水儿走进屋,走到来树儿跟前凑近耳边说,亲爸,亲妈,亲儿子都发慌,我们家遇到鬼了。说完话,来水儿还是往外走,就像再也不回来一样。

    这时天空正落着毛细雨。

    往哪儿走呢?往前吧。

    来水儿跟着念头走着,不多远就走到英姑门前。来水儿眼角余光溜着,英姑没依在门口,正庆幸当口,英姑的言语传过来:天下雨,人事多,男人不要乱跑。

    来水儿不答话,扭身急步冲过去,扯住英姑头发按在地上,啪啪左右相连,打得英姑额头点地,讨饶不已。来水儿停手,望着英姑脖项伸手摸去,果如心中所念,圆润白滑,想到这个女人的种种好处,怜悯之意顿起,半蹲着身体扶着英姑的双肩说,你拿话冲我,不是讨打吗,害得我下重手。

    这时候来水儿满眼圆白物什,心思已入迷狂。

    可是半晌不见英姑回应,来水儿恨恨地说,你们哄我当族长,我心里难过。过几rì我为族人受赵如意一刀,落成两段,连个心念都办不成,死得太轻巧了。英姑回应说,你想怎样我都许你。来水儿说,还是英姑疼人,舍不得我。

    来水儿心里演着来往大戏,身心发热,一门心思往好处想。

    英姑见状,晓得这人在往sè里想,大声骂道,你是死人就躺下来,不要站在雨里吓人。

    此言入耳,来水儿回神,雨水又打在自己身上,回想刚才的好念头不免脸红,赶紧身心定住对英姑说,我去祠堂。英姑不搭理。来水儿接着说,英娘说慌慌的,你去陪陪她吧。

    嘴里这样说,来水儿心里骂道,你个泼妇,幸亏当初娶了英娘,温温软软的,和我说话都陪着小心,来英也只有你对我这样,狠狠得不像女人。转念又想,兴许人会变呢!

    英姑又见来水儿立着发呆,便说,要么走远,要么进来说话,让人看见说闲话。

    来水儿看着英姑,透过细细的雨丝觉得好看,成心找话说,我俩站这么远说句亲戚话,碍到哪个人了。英姑说,碍到我了。来水儿没办法,央求说,你去看看英娘,看看来树儿,说说话,今天她俩比往rì呆一些。

    英姑迟疑片刻回应说,英娘这样说吗?来水儿说,姐夫说的。英姑回应道,我没空陪你老婆。来水儿求着说,我活不了几rì了,也认了,可你们得有良心,不能不管我老婆孩子。英姑连忙说,你别多话行吗,赶紧往前走,抱玉在祠堂里等着呢,你俩见面不用着急,好好把话说完,你家里的大人小孩我去帮你打点。

    来水儿不理睬话里的调侃,进一步说,最近家里事多,英娘忙不过来,你搬过来住吧。英姑咧着嘴巴说,美得你,我不给你家添麻烦。来水儿接口说,善人,善人。

    和英姑道别,来水儿向前荡着。

    上得斜坡,来水儿进到祠堂,洗面净手燃香,伏倒在地,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所求,不知yù说,糊涂中往上草草叩头,又觉得无趣,起身抖抖衣服就往外走,边走边想,今天人怎么麻麻的,莫非真要有事?

    这时抱玉问道,你答应了?来水儿停下脚,转头看着深处的阁楼说,不答应。抱玉说,你年数最大。来水儿说,不答应。抱玉说,亲爸是族长。来水儿说,鬼话,你娘是巫女,你也是巫女,这事有道理。可是族长没有顺下来的**。抱玉说,我们要你当,让你当。来水儿笑起来说,我有要求。抱玉听着。来水儿说,走出来让我看看你变成啥样了。抱玉冷笑一声对来水儿说,你快出去看看,刚才门口来了一个人。

    来水儿生起兴趣,顺着话往外走,右脚踏出门槛刚落在地上,就看见边角倒卧一男人,面孔朝地,不知生死。

    这人正是宝公子。

    来水儿是个心善人,赶紧走近前,伸脚碰碰宝公子,宝公子没反应,来水儿蹲下身来,拉动宝公子胳膊问,兄弟,兄弟,有何不便,是生病了么?宝公子微动,来水儿赶紧躲开,扶着祠堂的门框立着,不远不近地看着。

    宝公子费劲坐起来,身体靠着墙壁。

    来水儿问,是病了?还是饿了?宝公子摇摇头,睁眼望望来水儿,又闭上眼睛。过片刻功夫宝公子开眼说,不病也不饿,是人累了,又淋到雨,求个歇脚地方。来水儿说,外面凉,我扶你到祠堂里歇息吧。宝公子有气无力地说,我走不动了。

    来水儿往近前走几步,留着小心离宝公子近些,人也看清楚了,覆面长发下面容姣好,想想不该是坏人。

    宝公子接着说,这地方真怪,山外晴天,过山顶就下雨,满不错的地方。

    来水儿眼里看着,耳里听着,拿话问,你遇到事了?说着话,来水儿在自己的脖子上比划着。宝公子摇头说,我来这里找人。

    来英地处偏远,亡命而来的人,往前数不多,往后数也不不少。来水儿想到这里,了无兴趣和宝公子多话,又不能离开祠堂,放宝公子坐在这里。

    抱玉插话说,外面有风,扶客人进来歇息吧。宝公子吓一跳,看着来水儿。来水儿说,看祠堂的巫女。宝公子赞叹说,耳力真好。

    来水儿对宝公子说,我扶你进去躲雨吧,自家祠堂,不碍事,我再取些干衣服给你换上。宝公子连忙拒绝说,祠堂是干净的地方,外人不能进入,你带我去没人住的地方就行。

    虽然来英会帮助人,不会赶人走,来水儿还是放着小心,看不透路道,不知这人好坏,看来得摸清楚这人底细了,免得祸害来英,便不解地问,没人住的地方,你能住吗?宝公子点点头。抱玉说,去半坡吧。

    来水儿也想到半坡,心想那是白天人不敢去,晚上没人敢去的地方,我领你去,你住不下也就走了。又想,这样的人早走早好,别耽误推选族长的事。想到这里,来水儿说,领你去半坡吧,那里原来是看山人住的地方。宝公子当下答应。

    外面已经停雨。

    来水儿头里走,宝公子跟在后面。

    来水儿不停回头叮嘱说,小心路滑。其实是估摸着两人的距离,紧赶慢动,隔着小心。

    宝公子一路沉默不语。

    来水儿好话,片刻无话心里就要发急,拿话试探说,你不要担心,这里很安全,以前有人在外面犯事逃进来,也没见人追进来拿人。宝公子不吭声。来水儿听不到想话,只好说,如果你在半坡住不下,回祠堂里住吧。宝公子问,这是来英吗?来水儿说,是。

    宝公子听到来水儿回话,当下站住。

    来水儿还在往前走,几步之外听不到后面的人,回身看着,看到宝公子不走,呆立不动,问,怎么,让我说中什么了?宝公子说,我就是来这里找人。来水儿问,这里找人?叫什么名字,没出生的我不知道,三辈朝上的我不知道,余下的人我很熟。宝公子说,不知名字的年长老夫人。来水儿说,你在说笑吧。宝公子说,我和她见过一面。

    没等来水儿回话,宝公子着急地赶上来。

    来水儿急忙往前走避开锋头,怕丝丝地说,你先住下吧。明rì我带你转转,看看哪个是你要找的人。宝公子谢过。来水儿随口问,是你什么人?宝公子说,一个亲人。来水儿说,没听过这里的人在外面有亲戚。宝公子说,她是来英人。来水儿摇头说,不可能。

    宝公子跟上脚程,望着来水儿问,为什么?来水儿说,这里我最年长,没人比我年长。宝公子追上来和来水儿走成一线,盯着来水儿,来水儿受不住一个男人看着自己,反问道,你从那里来?宝公子说,我从京师来。

    来水儿趁宝公子不当心,快手将他身上摸个遍,又退回去问,你是干什么的?宝公子觉得来水儿jǐng觉,试着转圜说,生意人,路过来英,受人请托到这里找人。来水儿不信宝公子所言,接着问,怎么不见你的随从?宝公子说,他们都等在山外,我先进来看看,打听打听,见见老夫人。来水儿摇头说,不信。宝公子回应说,我真是来找人的。

    两人继续往半坡走。

    宝公子问,这里离斜口关不远,兄长去得多么?来水儿说,从不去,那里的人坏着呢。宝公子故意说到赵如意。来水儿点头说,对对对,就是这人。宝公子问,你们怕他吗?来水儿说,过几rì赵如意就会过来。宝公子追问,做啥?来水儿说,杀人!

    宝公子浑身激灵,一时说不上话来。

    来水儿说,不是我吓唬你,你还是早点走吧。宝公子沉默半晌,对来水儿说,帮我找人。来水儿笑道,我啥时候欠你。宝公子继续说,托我的人是大人物。来水儿问名字,宝公子说,宝弓王。来水儿笑起来说,你扯远了。

    半坡是个荒荒山坡,有几间简单的木屋。

    来水儿站在坡顶四外望着,只见天连水雾,地连远方。

    宝公子走到跟前学着来水儿望着,赞叹说,一个好地方,可以看见进山的路,看见来英。来水儿说,一直有人想住,搭好房子又住不下来。宝公子连声说,好地方,为我留着的。

    来水儿觉不出哪里好,故意说,这里晚上会闹鬼。宝公子不理睬,转身说,谢谢兄长,我先住下了,有人和我抢地方,麻烦你出来主持公道。来水儿点点头。

    两人互通姓名岁数,来水儿年长,宝公子年少。

    宝公子说,你帮过我,就是兄长,我叫你来兄。来水儿是热络人,见宝公子近身奉承,心里忍不住想,明天你还在来英吗?随口说,叫什么都行,随你吧。

    宝公子四下转圈,量着自己的步伐捏着手指算计着,将来水儿放在旁边。

    来水儿觉得自己多余,对宝公子说,宝兄弟,你忙着。今天老婆有些闹,得去伺候一下,待会儿过来看你。宝公子听着,没有回应。

    来水儿转身要走,宝公子连忙叫住来水儿说,来兄稍等,我有事问你。来水儿停下来。宝公子走到来水儿跟前说,我看你心思重重。来水儿点头又摇头说,家里的事说起来话长,想听的话有机会我慢慢说。宝公子说,我劝你许个愿吧,这能解开心思。

    许愿能干什么呀?

    来水儿无心想这些闲事,忙不迭告辞往家里走,边走边回头,一直看见宝公子站在那里,仿佛宝公子也正看着自己,让来水儿脑袋发重,心里发乱,脚下加紧,小跑着回到家里,扯过板凳坐在门边,再往半坡看去。

    半坡望不到,宝公子也望不到。

    来水儿心里稍安。

第二章 小子重生

    英娘隐约听见来水儿回来,不见人进屋,便欠出身往外看,只见来水儿失魂落魄般坐在门口,呆呆地看着远处,不言不语。

    英娘不忍,走过去坐在旁边问,是族长的事吗?来水儿点头。

    英娘害怕来水儿一直想这事,到末了人真得生事,有心打趣地说,族人知道你本事大,让你当族长,过过大家长的味道。来水儿一心往坏处想,愤愤地说,他们欺负我们家,空口白牙声称亲爸是族长,儿子也得是族长,让我没法回绝。英娘没好气地问,你说谁呀?来水儿说,祠堂里的那个死女人,挑着族人把我往火坑里推。

    英娘不敢背后说抱玉,赶紧劝说,不能骂人。来水儿说,我不想骂她,刚才就想过去打她一顿。英娘惊得合不拢嘴巴,赞赏说,你这样就对了。来水儿楞了一下,觉得没来由,便问道理。英娘说,没人敢骂她,更不敢打她,单单你敢,齐全了,果然人种不一般呀。

    来水儿快要笑起来,得意地晃着脑袋说,自然是不一样,亲爸是族长,亲儿子也是族长。你们没说错,这几天我一直想,一命换百命,想想也值了。今天你都这样说,还能怪谁呢。过几rì就能见到亲爸,看看他在那边过得怎么样。英娘听不下这样的话,失声痛哭起来。

    来水儿见状,急忙握着英娘的手好言安慰。

    英娘抹着眼泪对来水儿说,这十几年来树儿不说话,不出门,我真没本事,放不过自己。来水儿说,不怪你。英娘问,饿吗,我烧东西给你吃。来水儿说,不饿。英娘哭起来,抽泣着说,我只有烧饭烧菜的本事,你还不让使吗!来水儿说,我真得不饿。英娘止不住哭声,边哭边说,想明白了,就这么回事,该来的一定会来的。来水儿说,这就对了。

    英娘心情稍稍好转,问道,路上碰见英姑了?来水儿不想瞒着,脱口说道,过去的时候从她家门前过,打个招呼讲了几句话。英娘说,我都闷死了,她也不过来陪我。来水儿说,别有这个心思,我图个太平。英娘说,那么多年过去了,你俩的破事还放在心里呢!我早忘记了!你就几个亲人,多见见,说些话,宽慰一些。来水儿自当英娘在套自己话,笑着说,分开了,见不到了,也就没事了,如果天天见着,指不定出什么事呢。

    来水儿话没落地,脑袋上挨着英娘的巴掌,狠话跟过来骂道,这下晓得了,你这个坏人,时时刻刻没忘记英姑,还厚着脸皮说,会出什么事呢,自己不脸红,听的人也脸红呢。

    来水儿红着脸,装作很乖的样子说,英家的两个小祖宗,行行好吧,该干啥就干啥吧,别折腾人了。英娘问,哪个折腾你了?来水儿说,你想呀,你见到英姑和我在一个屋里能往好处想么。英娘点头说,这是实话。你俩在我的念头里都不能在一块儿,我受不了。来水儿埋怨说,我说得没错吧。英娘望着来水儿说,我明白一件事。来水儿问,何事?英娘点说,你的心里还活动着,一直打妹妹的主意,一刻也没停过。来水儿调侃说,饶了我吧,在你俩跟前我还能活下来,真不容易呀。

    英娘舍不得,搂着来水儿看个不停,生怕丢了似的。

    来水儿靠在英娘胸前,左听右听都是英娘的呼吸声音,不着边际,鼻子闻着女人暖暖的气息,心里荡漾,双手伸进衣服放在英娘的腰处,细细地看着英娘。

    英娘指着屋里小声说,来树儿在呢,不许捣乱。来水儿伏下身子,埋在英娘的怀抱里。英娘安抚说,你要乖,我才喜欢。

    来水儿受不住甜蜜,又不能来事,站起来对英娘说,我去和来树儿说些话吧。英娘说,孩子耳朵应该听得见,就算耳朵听不见,你俩是父子,心里该相通。来水儿说,族长的儿子不会这么差吧,每回我坐在来树儿身边,觉得有力道传过来。英娘说,那是亲情。来水儿说,这些天我好好陪着来树儿了。

    来树儿正坐在椅凳上望着窗外,看着屋前高大的应树。

    来水儿坐在来树儿旁边,叹气说,亲爸活不长了,过来和你说说闲话。来树儿不动身。来水儿接着说,抱玉觉得来英不能没族长,让我当族长。来树儿夹着眼睛。来水儿说,原以为他们当我本事大,其实他们说爷爷是族长,儿子也是族长。来树儿微微仰仰头。来水儿继续说,也只有我来当了,我猜族人也这样想的。

    稍停片刻,来水儿接着说,当族长可不风光,赵如意要来砍头的。我时时想,那时候应该是脖子上凉一下,不会太长工夫,我能受下来。

    话说到这里来水儿坐不住,起身在屋里来回走动,忽然停在来树儿身后悠悠地说,我是这样想的,让我换你妈活下来,你姑姑活下来,族人活下来,值当。半晌又说,可我心里却放不下许多事。来树儿不动身,不动气。

    来水儿深深叹气接着说,我心里乱,去祠堂烧香磕头,问问老祖宗往后会怎么样。稍停片刻,来水儿又说,遇见一个叔叔,他看出我有心思,让我得许个愿。

    来水儿说着流水话,说到这里认真起来,将许愿当成事,进进出出找来方案香炉,燃起高香,倒头就拜,嘴里说,不肖子孙来水儿求祖宗明示,来家母子可否平安。三拜九叩之后,来水儿又说,来家只可出一族长,求祖宗断了来家流水,杀头的事到我为止,不可再让来树儿受难,断掉来家后路。来树儿晃动一下身体。来水儿接着说,求祖宗让来树儿开口说话吧!我舍不得就这样走了。

    来水儿一人忙活着,起上起下搞得自己头昏脑胀。来树儿走过来替他整理好衣服。

    起先来水儿没觉得异常,低声说着,呵呵,儿子心疼老爸,好好好。忽然觉得来树儿这样的动作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便呆呆地站着,任由来树儿。

    来树儿捏着高香朝外走去,走到门口转身指指香案,让来水儿将香案拿出来。来水儿如同丢了魂,心里说,我的亲儿子哟,你终于自己出门了。

    一时间来水儿叮叮匡匡,将香案搬在应树跟前。

    来树儿燃起高香,三拜九叩,嘴里念念有词。来水儿侧头仔细盯着来树儿嘴巴,知道他在说话,又听不见他在说什么,心里又喜又怕。

    等来树儿拜完,来水儿拽着来树儿问,你刚才在说话吗?来树儿点点头。来水儿赶忙问,你刚才说什么话?来树儿说,谢谢祖宗。

    呵呵,呵呵呵呵。

    来水儿喜从心头来,挥舞着双手跳着脚往屋里喊,英娘呀,快出来看看,来树儿说话了。跟着话就听见英娘跑出来,一边跑一边说,真得么!真得么!

    不成想来树儿轻轻登上香案,双手抱住应树,如猿猴一般轻巧地爬上去,坐在枝杈上晃着双脚,左看右看,气定神闲。

    这边来水儿没看见来树儿上树,等拉到英娘的手,却看不见来树儿人形。

    英娘找来水儿要人,指着来水儿鼻头说,人呢,人呢,孩子人呢,来树儿呢。来水儿自言自语说,人呢,怎么不见了。一边说着话,一边四下找寻。来树儿说,爸,妈,我这里呢。

    英娘头回听到来树儿的话,落在高兴里不能自拔。

    来水儿拉着英娘一起往树里看,看到来树儿,上下相望,英娘对来树儿说,怎么上树了,你不能待在树上呀。来树儿不应声。英娘接着说,刚才下雨,树上滑,你在上面玩玩就下来。来树儿转过头往远处看。英娘继续说,我去烧饭,让亲爸沽些酒,你们父子俩喝一些。过几rì亲爸出远门,好久都不回来呢。英娘说着话,自己哭起来。

    来水儿责怪着说,看你扯的,这种话都扯出来了,让来树儿听见合适吗?英娘狠狠地说,我就要说。来水儿心疼英娘,搂着英娘肩头好言劝慰,对来树儿说,听亲妈的,赶紧下来吧,不要惹亲妈生气。来树儿不理睬两人。

    来水儿和英娘无法,也无计。

    来水儿使出无赖,高声向来树儿喊道,耳朵不会聋吧。看见来水儿骂人,英娘劈手将来水儿推在旁边,对来树儿说,乖孩子,你待在树上看得远,你看看远处有什么。生怕来树儿听不清楚,扯着嗓子又喊了一遍,声音炸得来水儿耳朵根痛。

    来树儿听罢往远处看,时时将手掌横在额头上认真地往外看。过会儿,伸手指着远处慢慢地说,有人在半坡上搭房子。

    来水儿和英娘生来树儿十几年,到这个时候才知道,来树儿不聋不哑。

    英娘浑身松下来,坐在地上,木木的,麻麻的,不知身在何时何地。来水儿也坐在地上,慢慢靠过来拽拽英娘说,老天开眼了,来树儿说话了,我得感谢人家,他让我许愿的。英娘听不明白事。来水儿拉着英娘说,今天我去祠堂烧香,门口遇到神人,他对我说,许个愿,能解心思。英娘说,我许了千万个愿,怎么从来没见过应验。来水儿说,得有人开门,刚才我在屋里刚许下愿,来树儿就能出门了,就能说话了。

    英娘并不太相信,也管不来这些,眼前的来树儿已经能说话,这就够了。

    来水儿站起身朝着来树儿问,几个人?来树儿慢悠悠地说,好多个。来水儿问,几个?来树儿还是说,好多个。来水儿欣欣然,心里想,就这样吧,能听能说就行。

    英娘伸手拉拉来水儿低声说,快把来树儿劝下来,把英姑叫过来,我们一家人好好聚聚,好好高兴高兴。来水儿犹豫,看看英姑,看看来树儿。英娘追问,你怎么不动弹,傻待着干什么?来水儿结结巴巴地说,事情刚有个头,得慢慢来,不能逼得太紧,让来树儿倒回去。等到天黑人自然下来了,不用我们费劲。

    英娘想想也是,便说,我准备饭菜。来水儿站着不动,英娘催促说,你沽些酒水,顺路把事和英姑说说,让她赶紧过来。来水儿说,我得办其他事。英娘奇怪,问原因。来水儿说,我得去找抱玉,赶紧让她过来帮我家把把命。

    这时英娘心里藏着小九九,问来水儿,刚才去祠堂,抱玉盯着当族长的事吗?来水儿说,恨不得按住我,马上办成这件事。英娘撅着嘴巴,很不乐意。来水儿问,怎么啦?英娘说,要不是抱玉起劲鼓捣,从今往后,我们家就能好好地过上太平rì子了。

第三章 妹妹亲事

    来水儿走进祠堂,屏着气息走到阁楼下面,抬眼望上看,只见阁楼大门洞开,来水儿慢手慢脚轻轻地走上来,走进来,看到抱玉正在打坐。

    来水儿不敢打扰,轻轻凑上去绕着抱玉转圈,时不时咳嗽,让抱玉知道。抱玉没有反应。来水儿忍不住说,神仙,是我,有事找你。抱玉不开眼,慢慢说,是族长呀。来水儿吓一跳,连忙回应道,不是族长,是我。家里有喜事,请你看看。抱玉不回声,来水儿又说了一遍。抱玉说,几rì无空,正想事情,没法上门。来水儿觉得无聊,转身想走回去。

    抱玉睁开眼睛指着来水儿说,我看见你亲爸了。来水儿不信,伸手在抱玉眼前上下晃晃,见抱玉没反应,便说,你扯远了,我都不知道他长什么样,你更没见过。

    抱玉松松腿脚换个坐法,对来水儿说,明rì我在祠堂办事,新族长当任吧!来水儿摇头。抱玉说,明天,在这里,新族长。来水儿问,你能不搞这事吗?

    抱玉指着远处说,你看那里!来水儿顺着手指看到半坡,那里多出一些房子。抱玉说,来来回回好多人上下。来水儿伸着脖子使劲看着,问抱玉,有什么关系?抱玉说,我觉得有关系。来水儿发急,对抱玉说,能不能让我多活几天。抱玉反说,能不能让我们多活几天。

    来水儿一下子无趣,连说话都忘记了,不知自己所想所念。

    抱玉以为来水儿伤心,劝解说,事到跟前就不要躲了。来水儿说,我刚才想到亲爸了。抱玉听着欣喜,向来水儿问,他去你哪里了?来水儿说,亲爸走到跟前,对我说,事到跟前就不要躲了。抱玉说,这是我说的话。来水儿指着抱玉说,你是我亲爸。抱玉觉得鬼上来水儿身,好言劝解道,事情一件一件过来,我们躲不掉。

    来水儿念头里装着抱玉让自己做族长的事,装着宝公子,装着来树儿,觉得抱玉的话有道理,真是一件一件事情过来,当下说,我信你。抱玉轻轻笑着说,终于等到这句话。来水儿压不住开口想骂人,话到喉咙处觉得不妥当,转口说,还是你本事大。

    抱玉拉着来水儿说,明rì我做仪式,你当族长吧。来水儿摇头说,那是明rì的事,我不着急。抱玉不甘心,劝解说,族人等你好几天了,你给族人一个放心吧。来水儿指着半坡说,那些东西,那些人,你还没说出个道理呢。

    抱玉往半坡看看,回应道,他们来路不明,我觉得不太妙。来水儿问,会不会是赵如意派来的?抱玉惊恐,摇头说,不知道。来水儿说,你像是他们的头。抱玉满脸迷茫。

    来水儿接着说,你头天向族人发话让我做族长,今天有个来路不明的人过来,你还让他们住半坡,在半坡上可以看到族里族外的动静。抱玉吓成傻子,慌不停摆手说,你这个男人满嘴胡说,当我面也就算了,千万不要在外面乱讲。来水儿问,你怕什么?抱玉连忙解释说,该来的一定会来的。

    来水儿几乎晕起来,记得英娘头前也说过这句话,想着想着,眼睛盯着抱玉不放。

    抱玉伸出手指戳戳来水儿,来水儿没反应,抱玉再戳过来,没成想来水儿抓着抱玉的肩头说,我才不信你的鬼话,不信。抱玉让开来水儿说,你不能近身。来水儿不肯,央求道,你得让我信你!抱玉说,不许。来水儿说,让我摸摸手心,我有本事看出你说的是不是真话。抱玉坚决地说,不许。

    来水儿使不出好法子,拉着脸说,你也不想想,等我成了族长,我俩谁听谁的。抱玉说,我知道你听英娘的。来水儿伸头凑近说,你得听我的。抱玉捂着自己的耳朵。来水儿改口说,要么我听你的吧。抱玉发慌,不知道来水儿接下来要说什么,干什么。

    来水儿闹够了,对抱玉说,你说的事,讲的话,我样样听。抱玉撅起嘴巴,露着怨气。来水儿上心,哄着说,自小我们在一起玩耍,说几句逗你的话,我喜欢你才这样。抱玉往来水儿这边啐口水骂道,一脸无耻。来水儿乐呵呵地问,你们那边有什么说道?我不信你有这么大本事!抱玉说,那边说了,一定让你当族长。

    来水儿没了方向,不想再扯这种事,对抱玉说,来树儿说话了,英娘不放心,请你看看。也不等抱玉解释,往外拉着抱玉。抱玉讨饶说,好好好,我过去。

    路上来水儿把来树儿的事细细说一遍。

    见到抱玉,英娘拉着就要说话。抱玉不听,走到应树跟前,先绕三圈,上前凑近树干闻着气味,过半晌对英娘说,不简单,有味道。英娘听着话儿不知何意,看着来水儿想说想问,又不知如何是好。来水儿让英娘不要多话,听抱玉的。

    抱玉朝上看,不巧和来树儿对眼,两人对望了一眼,抱玉手脚舞动起来使出仙法,呼喝不已。来水儿赶忙拉着英娘走远点,躲开抱玉。

    良久功夫,抱玉消停下来,向来水儿和英娘说,我得着消息了,回屋里说。来水儿看着抱玉,向她传着意思说,说些好听的,让我们家和气些。

    英娘让抱玉上座,自己和来水儿等在跟前。

    抱玉说,好事呀好事。英娘一愣,不知所云。抱玉接着说,来树儿人上高处。英娘想想如是。抱玉故意问英娘,这里的**是什么呢?英娘摇头。抱玉说,来树儿上高处,来水儿也得上高处,他自然得做族长。

    来回就是这事,来水儿在旁边直皱眉头,想把抱玉从位置上扯下来。

    英娘听完这番话,顺着想有道理,反着想没道理,浑身难受。

    来水儿叫着英娘说,抱玉把事解了,我们感谢吧。英娘说,还有一件事要解呢。来水儿小心陪着。英娘对抱玉说,想法子把来树儿从上面搞下来吧。抱玉没办法,结结巴巴地问,听说孩子叫来树儿?英娘点头。抱玉追问,谁起的名字?英娘指着来水儿。抱玉说,孩子的命是名字带来的,已经没法解了。英娘转头看着来水儿。

    来水儿僵在虚空,觉得抱玉不是鬼魂附体,就是神仙着身,每样话都能连上,还好并不痛恨抱玉,转念骂着自己,怎么给孩子起个带树的名字,偏偏应在今天。

    英娘见来水儿发呆,戳着来水儿说,神仙等你呢。来水儿回过神,不自然地说,可说呢,名字如此,来树儿应该喜欢树,就让他在树上待着呗。英娘扭着脸狠狠瞪着来水儿。来水儿也觉得话不合适,连忙改口说,小孩子喜欢爬树,很好呀。看到英娘没有解气,便讨好说,我们等着吧,累了就要下来睡觉,渴了就要下来喝水,饿了就要下来吃饭。总归是人,不是仙人,早晚会下来的。英娘稍稍安解。

    此时英姑在外面说话,姐姐呢,怎么没见屋里起油烟呢。话音未落,英姑走进来,看到抱玉,笑嘻嘻地说,呵呵,请到抱玉了。抱玉笑笑,就此告辞。

    来水儿往外送抱玉,路过英姑身边的时候看了英姑一眼,让英姑觉察到,立马对来水儿说,姐夫今天很忙,又去祠堂烧香,又请神仙到家里,再把神仙送回去,早点回家呀。英娘听出两人上腔,拉着英姑说,你陪我说说话吧。英姑应允。英娘赶忙把来树儿的事和英姑说一遍。英姑合不拢嘴,出门来到应树跟前,往上找着来树儿。

    那时天sè渐蒙,来树儿坐在树里面。

    英姑左看右看不见人影,问英娘说,跑了吧?英娘不高兴,责怪说,你进门先呛姐夫,再呛姐姐,就剩下来树儿,你不能乱说哟。英姑不耐烦地点头,念念有词地说,好好好,我不惹你们。英娘小声说,刚才神仙过来看过,这是好事呢。

    英姑不接话,改口问,该烧饭了,我那边没动,晚上在这里凑一顿了。英娘说,刚才还想让来水儿再去请你过来呢。英姑说,只要你没想法。英娘牵着英姑的手说,妹妹多想了。

    英姑绕着应树边走边往树里面指指点点,忽然大声喊道,来树儿,下来吃饭,姑姑来了。没等英姑动步,来树儿往树下说,姑姑好。英姑没觉得什么,随口说,赶紧下来。

    英娘赶紧问,你听到么?英姑不知何故,英娘高兴地说,来树儿对你说话了。英姑这才明白过来,跟着英娘高兴起来,问英娘,刚才是来树儿回应我?英娘说,可不是吗,他刚才回你的话呢。英姑说,你让我再试试。

    英姑往后退几步,叉着腰往树里说,来树儿听着,这是你姑姑。来树儿应声说,姑姑好。英姑觉得新奇,跟着问,好高呀!能看见什么?来树儿说,都能看见。英姑说,看见亲爸吗?你看他送人送到哪里了?来树儿说,刚进祠堂里。英姑听罢,笑个不停。

    英娘等英姑停下来,对英姑说,忘记问抱玉要紧事了。英姑还在高兴,不理人。英娘说,你得有个男人。英姑说,不用你管。英娘说,我要管,姐夫要管。英姑问道理。

    什么道理?英娘说不出啥道理,就是这个劲头,来树儿开口说话的事打底,看到英姑就要管起她的亲事。

    英娘说,来水儿转rì就是族长,你的事要管下来。英姑笑话道,当族长牛气呀。既然我是族长家亲戚,可不能随便把我许给人家。

    英娘想发笑,问英姑,你对我说说心里想的。英姑说,姐姐嫁给族长,妹妹不能差呀,嫁给王子才行。英娘满口答应说,好好好,我和他说。转口问道,族里没有王子呀?英姑说,族长去抢呀。英娘说,我让他去抢,一定给你抢回来。

    忽然英姑神秘地说,有一回我梦见自己嫁到外面啦。英娘忍不住笑起来,闹得英姑手足无措。英娘指着英姑说,心里急了吧。英姑说,想这个,不脸红。英娘安慰说,你只要急起来就是好事。英姑无心,当成闲事,说闲话。

    这时候英娘等不急了,对英姑说,这事等不得,让姐夫马上办。接着问来树儿,亲爸回来了吗?来树儿说,没见人出来。英姑嘲笑说,看样子姐夫当上族长了。

    没想到,听到这句话,英娘无言,转身往屋里走。英姑见状,也前后脚跟着进屋。

    姐妹俩进到屋里,没等英姑开口,英娘呜咽不已,久久不能释怀。英姑能体谅姐姐,扶着英娘做下来。英娘一边哭泣,一边问英姑,莫不是跑不掉吗?非得要来水儿的命,才能换来来树儿开口说话吗?

    原来是这么回事。英姑安慰说,一件好事压着一件好事,等我出头吧!英娘听不懂。英姑接着说,等我找个王子,看他赵如意还敢来这里杀人吗?英娘抱怨说,哪有王子正等着你?英姑无奈地说,算来算去,真没有。

第四章 男人重任

    来水儿不远不近地跟着抱玉,走进祠堂,来到阁楼前。

    抱玉停住脚步,转身对着来水儿说,你送远了。来水儿说,也是哟,一路上也没说话就到你家。抱玉问,上去坐会儿么?来水儿反问,你有事要说么?抱玉说,总归能说上话的,如果你不急着回家就进来吧。来水儿说声好,跟着上到阁楼里。

    里面很黑,抱玉从来不点灯。

    来水儿不适应,不知是站着好,还是坐着好,这时想到和抱玉在一起,又想走开。

    这种坐立不安的状况让抱玉看出来。

    抱玉说,往常你时不时进来看看,没事找事引我说话,今天怎么一下子没神气了!来水儿说,有时候我觉得太亲近,反而没话说了。抱玉笑起来说,不怨我吗?里外逼你当族长,我觉得有些对不住你呢。来水儿知道自己没话说,慢慢摸到门口想下阁楼,离开祠堂回家。

    抱玉在身后说,我说句话,你听完再走吧。来水儿听着。抱玉指着半坡说,我觉得他们不同,建房子搭屋子,看样子要住下来,你去摸摸底细。来水儿摇头说,家里有喜事,没空。抱玉埋怨说,你是族长,你的家是来英,家里的客人在半坡,你得去照应照应。

    来水儿念头回转,对抱玉说,他叫宝公子。抱玉十分惊讶地问,他是宝公子?宝弓国的宝公子?来水儿瘪瘪嘴巴,不肯定地说,看起来不是坏人,没有听出来路,没有看出眉目。抱玉思索半晌说,他不会是宝公子!天下名字叫宝公子的人,应当不少。来水儿悻悻地说,是。抱玉听不懂来水儿的情绪,愣愣地看着人。

    来水儿接着说,宝公子来了,赵如意该来了,要不是信你是神仙,我觉得你和赵如意有瓜葛。抱玉忍着脾气没有发火,慢慢地说,这两个人没关系。来水儿说,我们有族长了,他来砍人了,还带上宝公子,在半坡上搭台看杀人。抱玉说,你在怨我。来水儿大声说,我们可以没族长呀。抱玉说,不能这样想。来水儿愤怒,压着喉咙说,赵如意马上来到眼前了,我怎能不这样想。

    抱玉理解来水儿,等他气消低声说,赵如意早晚会来,族人不能等死。来水儿说,不要乱扯。抱玉说,我们当中你年长,本事大,得想个法子领着族人走活路。来水儿从没想过,认真听着抱玉。抱玉继续说,你得当族长,不能等了,你领着我们可以往山里走,可以求赵如意饶命,也可以和赵如意拼一下。

    这时候来水儿钦佩抱玉想得远,想得深,当下作揖告辞,出门就往半坡走,走到半路,心情平复下来,站着朝半坡上看去,那里挂着火灯,看不见有人走动,心里想着,现在过去打听,显得多心多疑,想到这里,转身回家。先到应树跟前,喊来树儿,没人回应。来水儿以为来树儿已经下来,便推门进屋。

    满桌子饭菜,没人动。英娘和英姑坐在四方桌边,一言不发。

    来水儿没看见来树儿,问,来树儿呢?还没下来么?英娘埋怨说,你也着急呀,再出去外面多晃荡会儿把。当着英姑面让英娘责怪,来水儿懊恼,径直坐下来招呼英姑吃饭。

    英娘黑着脸看着来水儿。英姑没办法,跟着来水儿拿起碗筷对英娘说,饱一个算一个,我们吃吧,吃完饭再商量来树儿的事。英娘只好听话,三人默声吃饭。

    来水儿将饭局带起来,看见气氛尴尬,无话找话说,来树儿开口说话就是喜事,随他吧。英娘斜着眼睛看着,来水儿赶紧说,再有本事也不过在树上一晚吧。英姑莫名地问,树上能睡觉吗?来水儿赶紧说,英姑说得对,人能挺着饿,挺着累,总不能挺着睡觉吧。

    英娘看不下这两人在自己眼前来回说话,对来水儿说,你快点吃,吃完了,去树下面摆张床,晚上陪着来树儿吧。英姑扑哧一笑喷出饭来。英娘认真说,陪着来树儿说话,不让让他忘记说话了。听起来有道理,来水儿称好。英娘说,他不回家睡,你也别回家睡。

    来水儿觉得英娘执着,向英娘还价说,我待在下面等着,合适吗?英娘回问,你想怎样?来水儿说,不要逼来树儿。英娘不等来水儿说完,劈头骂道,下来吃饭睡觉,是逼他吗。

    来水儿受骂,咳咳不语。

    英姑打圆场说,一天的大好事让你们俩吵来吵去,变得没有一点喜气。英娘看着英姑,觉得自己闹腾,可心里委屈,愤愤地说,家里总共三个人,就有两个人不让我过踏实,以后rì子怎么过呀。英姑笑着说,过我家,我们姐妹搭伙吧。

    来水儿待不下去,放下碗筷,收拾一张床扛到外面,放在应树旁边合衣躺上去。先闭着眼睛,心里想到来树儿,眯着眼睛往树上看,一下子看到来树儿也正盯着自己。来水儿慢慢地逗着说,我刚吃过饭,闲得没事,出来陪你说话。来树儿说,亲妈和亲爸不一样。

    来水儿听不下去,回应道,自然不一样了。就说眼前,你不下来,亲妈急死了,亲爸没工夫管这些。来树儿问道理。来水儿说,你是十几岁的小男人,过一两年该娶媳妇了,还让人管呀。来树儿说,你多和亲妈说说。来水儿笑起来说,自己去和亲妈说。来树儿自然不会吭声。来水儿屏不住,严肃地说,赶紧告诉我今晚怎么办,哪里吃饭,哪里睡觉。来树儿说,从树上下来。来水儿称赞说,这就对了。

    来树儿这边没事,来水儿心思转回屋里,隐约听见英娘和英姑在屋里说话,对来树儿说,你不要出声,我去听她们姐俩说话。

    来水儿起身落地,悄悄掩到窗户下,支着耳朵听着。

    在屋里,英娘对英姑说,晚上别回去了,陪姐姐说话。英姑说,地方生,睡不着。英娘轻声说,鬼话。英姑连忙答应,轻轻地说,我想起小时候睡在一起说话讲事,困得不行的时候才睡觉。英娘说,这才是妹妹该说的话。

    夜sè中英娘和英姑的声音软绵绵的,来水儿听着满心欢喜。

    过一阵子,英娘指着自己胸口说,这里都是心事,件件放不下。英姑安慰说,人这一辈子就是这样,哪有件件顺当的。英娘说,愁来树儿,愁来水儿,愁你。英姑说,我不要你愁。英娘感慨地说,你身边没个男人,怎能不愁呢。

    没想到英姑笑个不停,埋怨英娘说,头前刚和你说过,我要找个王做男人,你是不是不想帮忙了,口口声声管我的事,是不是反悔了。既然做不到,就不要cāo心。英娘说,不容易。英姑说,说话气你呢。你想想呀,再大的地方也就一个王,我哪来的福气能摊上王。

    来水儿蹲得久了腿脚受不住,刚起身活动一下,脑袋碰到窗台,痛得钻心,嘴巴里不停悉唆着。英娘听到外面的声音,抱怨说,我男人还有这本事,在窗户外偷听女人说话。来水儿连忙接口说,我不好意思进来,凑过来听听,刚听到两句话。

    来水儿索xìng打开窗户伏在窗台上,笑嘻嘻地看着两人。

    英娘对来水儿说,等明天你当上族长,办的头一件事就是帮英姑相一门好亲。来水儿应话对英姑说,赶紧画出模样,我依模样找。英姑说,你是啥样子自己晓得吗?来水儿点点头,一脸喜气。英姑说,不是你这样就行。来水儿打趣地说,能当王的人不会太丑吧。

    英娘听见来水儿说贫话,揪起他的耳朵提着问,你不答应么?来水儿痛得钻心,讨饶说,答应了,答应了。英娘放手,指着来水儿说,英姑的事我管到底。英姑笑而不语。来水儿说,我一个人办不成。英娘以为来水儿退悔,上前抵到来水儿面前说,当你的族长,办好英姑的亲事,不要惹我,抢也要抢个人回来。来水儿说,只能出去抢了。英姑臊出大红脸。

    英娘嫌来水儿多余,把窗口关上,将来水儿轰走。

    英娘对英姑说,晓得自己想要的男人就好,对男人要使出女人的好处,能抢到手的就不能放过去。英姑听不懂。英娘说,姐夫这档子事不一样,你让着姐姐,姐姐记得你的好处。英姑不自然地点头。英娘问,真点头么?姐姐说的对吗?英姑说,姐姐说的话哪句不对呢,句句都记在心里。英娘说,你不着急,耐心等几rì吧,如果姐夫不办事,我们就办他。

    少顷,英娘见英姑不为动,便问,不信姐夫么?英姑说,姐姐姐夫看中的,我也会看中。英娘自言自语地说,十里百里没听说哪个王,除非掉下来一个王落在姐夫跟前,还得人家愿意才行。英姑瞄着英娘说,不许反悔。英娘歉意地说,这事挺难的。

    英姑看着英娘难为的样子,便说,我说笑话呢。你们遇到合适男人就说说亲,有心帮忙就行,亲事还得我自己上心。英娘点头说,这是顺心话,听着让人放心,不像从前尽做疯事,说疯言语。英姑淘气地说,哪有呀。英娘说,你自己心里有数。逢到年节请你吃顿饭,可是百请人都不到。英姑说,我孝顺自己,逢年过节在家懒得出门。英娘说,这从今往后姐妹不能断了来往。英姑点点头,依着英娘说,你永远都是姐姐,听姐姐的。英娘说,晓得你还惦记姐夫,今天说句话给你听,惦记姐夫就放在心上,姐姐不怨你。

    英姑没料到英娘说出这种话语,不满地说,瞧瞧你多言多心的样子,我只能冷眼冷面对你们。英娘连忙讨饶说,姐姐多嘴,往后绝不提这事了。英姑就近英娘的耳朵说,我索xìng嫁远嫁走吧,让你们看不见,想不起。英娘骂着说,讨厌的丫头,哪来这些不着边谱的想法。又狠狠地说,我不许。

    不许?如果真得遇到王子,还真得许呢。

    想到这里,姐妹俩互相看看。英姑说,真得遇到王子,我就得离开来英。英娘说,那是妹妹的好服气,我替你高兴。不过......英姑问,不过什么?英娘说,我在想这个王子在那里。英姑说,往北走就是宝弓国,应该有王子。英娘不情愿地说,他们可是和赵如意一伙的。

    还真是这样!英娘鼓鼓嘴巴,往其他地方想,想不出那里有王子,不该自啊山林里吧。

    这时,英娘凑近英姑耳边说,平地上没有,其他地方有呢。英姑问,哪里?英娘指着上头说,前头不是说过,会从上头掉下一个王吗,我们不着急,哪天走路就能遇见呢。

    英姑笑笑。

第五章 不可大意

    来水儿还在睡梦中,生生让英姑推醒。

    来水儿看见是英姑,迷迷糊糊地问,这么早吵男人醒,当心没人要,你姐每天让我睡到自然醒的。然后闭着眼睛说,让我续觉吧,真是困呀,这几天心思重,没睡好觉呢。英姑兜头就骂,睡睡睡,像头猪。

    来水儿闭着眼睛偷偷捏着英姑的手指不放。

    英姑用力将自己的手脱出来,接着骂道,如果你当了族长,我的rì子莫非过不下去么。来水儿咯咯笑起来,半晌问,英娘呢?来树儿呢?英姑说,两个人去见抱玉了。

    听到这样的消息,来水儿赶紧起身,睁开眼睛问英姑,是真话?英姑做样子,朝来水儿面孔假势给了一巴掌说,你这么麻溜想干什么,英娘不在家,可是胆子肿起来了。来水儿说,没良心的女人,我要帮你呢。英姑问何事。来水儿说,帮你找男人。英姑笑得不能停住。

    来水儿不解其故,木木地望着英姑的样子,喜欢得不得了。

    片刻功夫,英姑觉察出来水儿的神态,约略害羞,伸手推着来水儿说,不要看了,不是你的东西,看又看不到你手里,真讨厌!来水儿说,你能退一步吗,天下是王的男人不多呀!从昨天起我一直想,索xìng我把你娶了吧。英姑破口骂道,连根毛都别想。一副很生气的样子。

    来水儿不是知真假,也不在意,接着劝道,不会诚心不找男人吧,胡乱说个理由,听下来也是也不是,真难办呐。英姑向来水儿啐口水说,找不到族长,还不得找个王呀。来水儿无奈,求着英姑说,你能不这样吗,让人帮忙就不许欺负人。英姑晃着头说,你得给我找到是王的男人。来水儿说,求你饶了我吧。

    英姑看着来水儿不恭的样子,又喜又恨,开口说,你这个样子让我伤透心了。来水儿瘪瘪嘴巴说,看来只能这样了。英姑以为来水儿不上心,扭着来水儿的脸皮狠狠地骂道,你忍心看我一个人过下去吗?来水儿硬挺着不求饶,面孔屏得通红。英姑舍不得,连忙安慰说,我就是说说,不求能成事,可你们得当真呀。来水儿拉着英姑的手说,我得办成这事。这时他想到了一个人:宝公子。

    英姑觉得没来由,以为来水儿让自己逼到没退路才说这样的话,回应道,你多睡会儿吧。来水儿摇头说,怎么多事,睡不踏实了。英姑问,瞎话。来水儿笑眯眯地说,我不忙起来,你男人能找到吗?英姑不冷不热地笑着,笑来水儿无知无边。

    来水儿一心没事惹事,伸手搭着英姑肩头出脚下地,身子站直整理衣衫,半天不说话,忽然对英姑说,怎么有股香味道?跟着拱起鼻头往英姑身上闻着,英姑受不了,出手将来水儿推到一边,狠狠地骂道,没脸皮的死男人。来水儿不介意,故意说,你说对了。

    英姑不理睬,转身自己出门。

    来水儿看着门口,觉得自己过头,又想到英姑软软的样子,心里很满足。

    再说英娘领着来树儿走进祠堂,走到阁楼跟前,叫着抱玉的名字要见人说话。

    片刻功夫,听到抱玉说,今天都是族长的事,别事不论。英娘说,也是族长的事。昨天你没见到来树儿,今天我把人带来了,你再看看。抱玉说,看了也多事,就是一个小族长。英娘心中一惊,像怕别人来抢人一般,赶紧将来树儿拉到身后,对抱玉说,话不能说得早。抱玉说,命里的事。英娘不能自安,又不敢直言,尴尬地笑笑说,我可不想这样。

    没等英娘心里苦起来,抱玉轻声说,你们家的事,哪有一句话能说完呢。英娘哭丧着问,还有什么可说的,过几年不就是和亲爸一样的命吗?抱玉说,来树儿做大人不好吗?一生无灾无难也不好么?英娘不能自制,赶紧问,你这样的好话,可是真的?抱玉不应声。

    来树儿插话问,姑姑会怎样?抱玉说,有福有难有福。英娘刚起的高兴劲瞬间无影无踪,听不得有难两个字,央求抱玉说,还有话么?抱玉说,我们去半坡求个方向吧。

    英娘称好,领着来树儿,跟着抱玉往半坡走。

    远远看见半坡上房屋,抱玉十分兴奋,指着说,好呀好呀,那里有贵人落脚。

    这个时候,宝公子和陈名闻正在房中喝茶说事。

    抱玉不通报名字,径直走进去说,你们能让开吗?让我看个方向。宝公子和陈名闻相视不语,听抱玉的话闪在两边。

    抱玉站在当中,向左走七步折回来,又向右走七步折回来,手指前方,闭目颔首,口中念念有词,少顷睁开眼睛说,这方向得留出来,不能有东西拦着。陈名闻问,要怎样留着?抱玉极其严肃地说,开窗户就行。

    陈名闻走在当中朝木墙比划着,对宝公子说,这里开扇窗户。宝公子说,听人家的吩咐,你赶紧去办吧。陈名闻听言,向众人告辞。

    不消一会儿功夫,英娘喜欢上这两个陌生人,等到剩下宝公子,上前问,客人从哪里来?怎么住在半坡?宝公子回应说,过来找人。英娘听着糊涂,正要接着问,抱玉鬼兮兮地说,分明是胡扯,哪有住下来找人的。宝公子不认识眼前的几个人,歉意说,路过这里,不幸身体染上风寒,正好在祠堂遇到来兄弟,将我就留在这里。

    来树儿悄悄问英娘,他说的来兄弟是谁?英娘说,应该是亲爸。

    宝公子听到两人对话,转眼看着来树儿,夸奖说,真漂亮的小男孩。来树儿害怕,稍稍躲进英娘身后。宝公子看着英娘接着说,这就是嫂嫂了,小弟在这里见礼了。英娘没见过这样场面,脸上惹出红意,不晓得怎样接礼还礼。

    宝公子要引英娘落座,抱玉不许。

    宝公子无法强求,四下看看,不知道该干什么,傻傻地站着,笑着。

    英娘宽慰说,今rì来英选族长,你是客人,可以下山去祠堂那里看看,族人在那里忙呢。宝公子心想,正好有机会见到族人,兴许就能看到老夫人呢,十分高兴,不停地说,我等着来兄弟来找我呢,不想他在忙这件事。英娘说,你同我们一起去吧。宝公子称好。

    众人一同下山,半路上迎面遇见来水儿。

    宝公子握着来水儿双手摇个不停,忙不停地说,我喜欢热闹。刚才听嫂嫂说,你们正选族长,我跟着过来看看。来水儿客套说,是个小热闹。宝公子说,我想看看。

    这时来树儿说,抱玉没跟上来。英娘也发现抱玉不见了。来水儿问情形,英娘说,下山的时候还跟着呢。来水儿对英娘说,你领着客人去祠堂,我去找找看,仪式缺不了她呢。

    原来抱玉抽身回到半坡,正呆坐在门口的地上,不言不语。

    来水儿走到身边,也坐下来陪着。半天两人不说话。

    来水儿忍不住,新奇地说,这人本事大,一两天的功夫能建这样的木屋。抱玉说,他会住下来。来水儿说,应当有理由吧。抱玉想听。来水儿接着说,凭什么住下来,喜欢来英,还是喜欢来英人,是不是坐在这里看着赵如意砍人?抱玉听不下去,让来水儿住口。

    来水儿不想停下来,继续说,这个时候来这个人,摆出一副住下来的样子,得多想想。抱玉说,听说他来找人。来水儿说,是他说的。抱玉问,找谁呀?来水儿不情愿地说,我。

    抱玉转头看着来水儿,疑惑地问,你怀疑他是赵如意的人?来水儿说,可能是。抱玉轻轻叹口气说,刚才我试过这个人,让他在斜口关的方向开窗户,他听话了。

    来水儿伸出双手,紧紧抱着自己的脑袋。

    抱玉叹气说,看来没有转圜了,我们想想怎么办,动人吗。来水儿说,我觉得他人不坏。抱玉安慰说,不要多想了,他们来了。来水儿说,他叫宝公子。抱玉不介意,嘴里嘟嘟囔囔。来水儿伸手拉住抱玉问,他是宝公子。抱玉说,我还是宝弓王呢,还是他亲爸呢。

    来水儿使劲想想,扁着嘴巴慢慢地说,按人家的身份,出门是大排场,更不会来这里。抱玉斜眼看着来水儿冷冷地说,就是他。来水儿吓一跳,怔怔地不动身。抱玉接着说,这回赵如意不来了,他们换人来了。

    来水儿到底是怕死的人,像明白了什么,急忙对抱玉说,动手吧!抱玉不晓得来水儿真想动人吗。来水儿接着说,他就一个人,还在我们手里,杀了吧。抱玉不吭声。来水儿说,只要你觉得行,我马上去做。抱玉摇头说,如果是小家伙,杀有何用,如果是大家伙,你能杀成吗?来水儿没办法,呆呆地问抱玉,那该怎么办呢?

    抱玉鼓着嘴巴想了很久,对来水儿说,刚才我见他身边跟着一个人,如果让你见到了,你也会说看起来是一个好人。来水儿说,不是多一个人的事情,要建这个木屋得一帮人才行,可是他们在那里呢。抱玉听罢,哆嗦着说,可不是吗,他该有一帮同伙呢。

    两人自己吓自己,再相互吓着。

    过好久,抱玉说,他下山去看你当族长。来水儿捂着耳朵暴躁地说,不要说了。抱玉无心无意地继续说,他身边的人往山外去,他们应该藏在那里。来水儿魂魄聚散,急切切地央求抱玉说,好神仙,替我算算吧,到底是咋回事呀。

    这时的来水儿神形无比慌乱,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脸sè灰暗。

    抱玉担心出事,害怕来水儿扛不住,编着话安慰说,我算过了,你无灾无难,还会和大王结成朋友呢。来水儿怎敢相信,指着山下的祠堂胆颤心惊地说,赵如意,祠堂,砍头。

    提起这事,来水儿反而缓回心神,下意识地握紧拳头,咬牙切齿。

    抱玉没料到会说到这里,认真地说,事情还没开始,我们不能自己吓自己。来水儿稀里糊涂地问,什么没开始?抱玉说,这个人是什么来历还没搞清楚。来水儿说,我觉得不差。抱玉只好转口说,你还不是族长,没人可杀!

    到处都不是,来水儿抓紧抱玉的手不停地问,我只想活着,快告诉我该怎么办呢!

    抱玉感到剧烈的疼痛从手上传过来,盘在心头,久久不能散开。

    来水儿不见抱玉回应,一下子木呆呆地瘫在地上。

    抱玉不忍来水儿,又没办法使,不得已凑到来水儿耳朵跟前柔柔地说,今天你当族长,不着急,慢慢来。来水儿没听明白,赶紧问,你说赵如意慢慢来?抱玉摇头说,事情慢慢来。来水儿不解。抱玉说,你下山去祠堂,我出山看看他的人在哪里?

第六章 家长族长

    宝公子不紧不慢地跟在来树儿身边走着。

    走一会儿路,宝公子用肩头碰着来树儿说,你好高哟。来树儿回笑了一下,哼了一声,并不搭腔。宝公子追问,今天谁当族长,你亲爸?来树儿皱起眉头起劲往前走,一时两人扯开距离。宝公子加快脚步跟上来,不知道来树儿为何这样。

    来树儿知道失礼,等着宝公子走齐,慢慢说,这几天我不能多说话。他的声音很轻。宝公子听着糊涂,好奇地问,谁让你这样的?来树儿反手指着自己。宝公子不明白,盯着说,我和亲爸年岁一般大,当是叔叔,说来听听吧。来树儿不理睬。宝公子缠着说,我当你哥哥,你说给我听听。

    来树儿咯咯笑起来,笑到最后,捂着自己的嘴巴用手使劲点着宝公子,搞得宝公子满头不解,疑惑地看着来树儿。来树儿问,喊叔叔?还是喊哥哥?宝公子又用肩头碰碰来树儿,小声地说,这是我们俩的事。来树儿说,好吧。

    这个时候宝公子已经喜欢来树儿了。

    来树儿慢悠悠地说,亲爸不敢当族长。宝公子问,为何?来树儿咧着嘴巴说,怕死,要活,舍不得。宝公子问,谁要害他?来树儿说,抱玉让他当族长。宝公子想想谁是抱玉,接着问,是不是让我开窗户的人。来树儿称是。宝公子想着抱玉的样子,称赞说,是个厉害的女人。来树儿说,我不怕他。

    没想到来树儿会说出这句话。宝公子接着问,抱玉让亲爸当族长,亲爸没胆,难不成要儿子出头么?来树儿说,爷爷是族长,亲爸是族长,早晚我也是族长,还没轮到呢。

    宝公子吃惊:来树儿有这种念想,不简单。

    来树儿继续说,可是抱玉说我以后是大人,不是族长,神仙不让我当族长。宝公子呵呵笑起来。来水儿问,大人和族长不一样吗?宝公子想不出来大人是什么,讨好地说,大人应该比族长本事更大吧。来树儿听不懂,看着宝公子的面孔等着话。宝公子没办法,只得说,让我想的话,应该是将军、大王。

    来树儿开心,拉着宝公子兴奋地说,我得搞清楚抱玉说的是真话是假话。宝公子说,这个很难。来树儿问故。宝公子说,别人说的话没真也没假,得看你自己,信了就是真话,不信就是假话,何况你还没长大呢,还没有老婆呢。

    来树儿更开心了,对宝公子说,你的话真有道理。宝公子问,比抱玉呢?来树儿仰头想想说,我们不比抱玉,她藏在祠堂的阁楼里听人家说话,自然知道的事情多,你比不到。宝公子称好。来树儿接着说,你比其他人都行。自此两人熟络起来。

    宝公子觉得有时机,不经意地说,我过来找个老夫人。来树儿问,多老?比亲爸老吗?宝公子说,当然,是父母辈。来树儿说,这里最老的是亲爸。宝公子想起来水儿也说过这样的话,不禁愕然。来树儿说,我让亲爸帮你忙吧!

    两人走到祠堂外头,来水儿当面迎上来。

    宝公子夸奖来树儿聪明,来水儿打哈哈说,人种好。宝公子还要说下去,来水儿一把扯着宝公子往祠堂里面拉,不容宝公子辩白,一劲扯进祠堂里,反手把门关上。宝公子不知缘由,等来水儿松开手,问道,来兄弟,你这是怎么了?

    来水儿不说话,绕着宝公子转一圈,回到宝公子眼前问,你叫什么名字?宝公子说,宝公子呀。来水儿追问,宝弓国的宝公子吗?

    问到这里,宝公子有心直说,又想起自己来这里的缘由,担心多事,末了不敢说实话,装作轻松自在地回应道,从小家里人外面人就这样叫我。来水儿接着问,宝弓国的宝弓王和你有没有关系?宝公子面上摇摇头,心里点点头。

    来水儿觉得宝公子没撒谎,心里的担心卸去一半,又绕宝公子转一圈,放软口气边走边问,你真得来找人吗?宝公子说,正巧路过这里,受人所托进来找人。来水儿说,你找的那个老夫人,族里肯定没有,你可以走了。

    宝公子一屁股坐下来,对来水儿说,人家咬定在来英,不找到人我不走了。来水儿问,谁咬定?宝公子说,老夫人。来水儿笑起来说,我一直在这里过rì子,没这么大年纪的人,你没说实话,老夫人没说实话。

    宝公子不吭声。

    来水儿见状,凑近耳边问,你把木屋整理得很像样,准备干什么?宝公子说,我得找到人才能走。来水儿说,鬼话。宝公子说,我留下来不走了,你不喜欢吗?来水儿摇头说,不喜欢。宝公子正经地说,来树儿喜欢。

    听到来树儿的名字,来水儿很jǐng觉,大声说,这里真没有老夫人,你应该走了。宝公子摇头不应。来水儿逼着问,你想干什么?宝公子说,看你当族长。

    来水儿无可奈何,没多办法,自己没有往外撵人的习惯,末了只好出去打开门,看见抱玉也回来了,就让抱玉进来摆香,请族人进来参加仪式。

    抱玉在前头摆设香案。

    来水儿凑上来帮忙,小声问,他的帮手看到吗?抱玉手里不停活,小声回应道,山外路边有几顶帐篷,我见过的那人也在,像行商人。来水儿不经意回头看着宝公子,惋惜地说,真是那个宝公子就好了!能成一桩喜事呢。抱玉听不明白。来水儿接着说,快办事吧!

    抱玉撮起三支香,面朝先祖牌位三拜成礼,面对族人将燃香高高举在空中,任由烟香慢慢升起散开,弥漫在祠堂内外。好久好久,燃香火头快要走到了尽头,抱玉心里催促着来水儿上来接香。

    来水儿不动身,捱着一生中最艰难的时刻。

    宝公子走上前接过燃香,送到来水儿跟前,塞进他的手里,将他的双手紧紧合起来。

    来水儿木然。

    抱玉赶紧伸开双手高声喊道,族长登位,族人欢喜。族人见状,跟着高声称贺道,欢喜欢喜,族长登位。来水儿还没醒转过来,抱玉拖着来水儿,引着来水儿叩谢先祖。

    族人明白,来水儿已成来英族长。

    来水儿明白,自己已经是那个不想成为的人:来英族长。事情到了这里,来水儿认真地四望,族长的感觉鼓着自己举起双手大喊一声,开宴,开......宴。

    众人跟着发出喊声,轰隆隆离开祠堂,一起来到祠堂外的空地上。

    按着来英规矩,各户各家自备桌椅板凳,自备酒菜,已经在祠堂外摆好宴席。

    祠堂里余下几个人围在来水儿身边。

    来水儿觉察身后还有一人,转头看见宝公子,呵呵一笑说,兄弟也在呀。宝公子笑笑。抱玉对宝公子说,你真厉害,从我手里将香火传给来水儿。宝公子听不出是夸奖,还是责怪。来水儿说,能站在在祠堂里,就算一家人。

    来水儿还想多说,看见抱玉正恶狠狠地看着自己,心中一惊,不解地问,还有仪式吗?抱玉将来水儿和宝公子拢在一起,对两人说,香火过了两人。宝公子不解话意。抱玉指着宝公子说,你从我手里取过来。又指着来水儿说,转手放给他。

    众人茫然,不知何事。

    抱玉看着两人,开口问,谁是族长?

    来水儿明白抱玉想说什么,赶紧举起手说,我。抱玉紧紧盯着来水儿,半晌不语。宝公子自言自语地问,是不是按规矩,我也当过族长了?众人一时无语。

    英姑没看出眉目,朝宝公子笑笑,接着话说,我们一下子有两个族长了。来水儿拦着众人说,不用扯远,族长在此,不容别人。接着捏起香束点燃,高举过头向祖宗告白说,后人来水儿,自今rì起做族长,必定孝敬祖宗,善待族人。

    行完大礼,来水儿正好衣服,左右看看,起步往外走去,步伐坚定。

    来水儿跨出门槛,站在阳光里,仿佛站在无尽的时空里,腿脚坚定,心头酥软。

    族人慢慢安静下来。

    来水儿矜持一会儿,开口说,我自今rì起为来英族长。众人呼喝起来。来水儿伸出双手压住众人,接着说,我自今rì起保护来英族人。众人又呼喝起来。来水儿身上的血热起来,往前伸手又一次高声喊道,开宴。

    族长的位置居中,亲近的人坐在旁边。来水儿让宝公子坐在自己身边。

    宝公子乐呵呵地坐稳当,找话对来水儿说,我真想当族长呢。来水儿说,等你知道后果就不会这样说了。宝公子问,什么后果?来水儿说,丢脑袋。宝公子听不明白。来水儿说,这里到斜口关要两rì功夫,搞不好不过今晚,赵如意要过来杀人了。

    宝公子不敢相信,连忙问,这是怎么回事呢?来水儿说,在我小时候,赵如意把来英大人杀光了,只留下小孩,走的时候留下一句话。宝公子问,什么话?来水儿说,杀族长。

    宝公子极其诧异,想不通其中的故事。

    来水儿斜着眼睛看着宝公子说,外人不要关心来英的事。宝公子楞楞地坐着,像失意人。来水儿看不过,扯扯宝公子小声说,赶紧吃点东西,早点离开这里吧。

    过好久,宝公子叹口气说,我想帮你们。来水儿停住吃喝,好奇地看着宝公子追问道,想帮我的话就赶紧走吧。宝公子问,为什么?来水儿说,我胆小,见不得自己死,也见不得你死。宝公子说,我觉得抱玉说得对,我也是族长。

    来水儿听完,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说,管你有几个族长,就是多一刀的事。宝公子说,你们和他有大仇大恨?来水儿抱怨说,谁这道亲爸亲妈怎么惹上他的。宝公子说,赵如意总得讲道理吧!来水儿问,谁去和他讲道理。宝公子说,我。

    来水儿心里想,你是谁呀,敢充大样。宝公子心里说,赵如意得听我的。

    两人说话呛起来,眼睛互相看着。

    来水儿不耐烦,使劲压着怒气凑到宝公子跟前说,我瞧着谁都活得很滋润,羡慕死了。宝公子微微一笑说,来树儿说你怕死想活,说对了。来水儿连忙摇头说,小孩子的话你怎么拿出来讲。宝公子说,我相信!

    来水儿面子挂不住,追问道,你是不是疯了,这是丢小命的事,怎么不听劝呢?宝公子凑到耳边低声说,我有办法让族长活下去。来水儿思考片刻,觉得应该听听,很诚恳地看着宝公子。宝公子说,我帮你对付赵如意,你帮我找到老夫人!

    来水儿觉得没趣。

    宝公子追问道,你干吗?来水儿漫不经心地说,试试吧。

第七章 试探底细

    来英人都在宴席上。

    来水儿已经离开位子,绕着酒桌和族人闹在一起。

    宝公子一个人一个人看过去,没有看见老夫人,心里很失落,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办。无意中再看一遍,看出来没在现场的人只有抱玉。

    宝公子以为老夫人的事从她身上应该能问出头绪,想到这里,记起来树儿说过抱玉住在祠堂的阁楼里,便悄悄起身溜进祠堂。

    阁楼在哪里呢?

    宝公子一点点摸到角落里,抬眼看上去,上面悬着一处木头房子。

    应该就是这里了。

    宝公子轻声叫着抱玉,过很久没有回应,宝公子悻悻然,转身要回去。这时抱玉向下面说,外人不可在祠堂里久留。宝公子听到抱玉说话,就不想走开,借口说,你已经把我当成族长了,怎是外人呢。抱玉迟疑片刻,接着说,你来干什么?宝公子说,找人,问人。

    抱玉放下木梯走下来,站在宝公子跟前问,什么人?宝公子说,老夫人。抱玉指着外头说,来英人都在外面,你找吧。宝公子说,没找到。抱玉耸耸肩说,祠堂里就我一个人。

    宝公子没话找话,耍着小聪明,指着空中的木屋问,你住这里呀?抱玉思路跟不上来,不知道宝公子想问什么,不由自主地点头称是。宝公子说,看起来很稀奇呀。

    抱玉生怕宝公子要上去看看,赶忙问,你什么时候走?宝公子摇头说,半坡上的房子已经修好了,不走了。抱玉忍不住问,你住下来了?宝公子说,来兄弟已经答应帮我找人,可能要住几天。抱玉不屑地说,他在哄你。宝公子接着说,不会的,我答应帮他对付赵如意。抱玉很吃惊。

    宝公子接着说,族人有事问你,我也有事问你。抱玉以为宝公子打问老夫人,不需多虑容易打发,便顺着说,问吧。宝公子说,赵如意和你们是怎么回事?抱玉不想讲,婉转地说,我只说以后的事。宝公子如同才明白一样,奥了几声继续问,赵如意会来杀人吗?

    抱玉觉得这些都不是宝公子的事,不情愿地说,你不该问这事。宝公子生出一副恍然大悟样子,忙不停地问,我能找到老夫人么?抱玉一心撵人,当下便说,找不到。不等话说完,自己就往阁楼走上去。

    宝公子跟上几步,点着抱玉说,骗人,连小孩子都觉得你骗人。抱玉很委屈,连忙问道,哪个小孩子?骗在哪里?宝公子说,来树儿,他说你躲在祠堂里偷听别人的话。抱玉想骂人,当着宝公子面前骂不出来,悻悻地说,你倒不错,和小孩子玩上了。宝公子笑着说,你们不帮我找人,我只能找小孩子。

    抱玉不想多费口舌,央求说,这个来树儿生下来,十几年不开口说话,算是奇人,你可得多和他说说话,兴许知道老夫人的下落。说这句话抱玉只想嘲弄来树儿和宝公子。宝公子气不过,提高嗓门说,一个儿子到这里找母亲,你们怎么不管不问呢。

    声音很响,吓到抱玉。

    抱玉怯生生地看着宝公子问道,她是你母亲?宝公子点点头。抱玉又问,你怎么知道?宝公子说,我们见过面。抱玉说,既然人见到了,你还找谁呀。宝公子满脸无奈,后悔地说,我猜她是我母亲。

    猜得?抱玉不想搞懂内情,认真地说,这个年纪的女人,这里真没有。宝公子不答应。抱玉安慰说,既然来水儿答应你,我也答应你帮着找人吧。

    宝公子手里落到一句空话,很不情愿,可是翻过来想想,看来只能这样了。

    眼前的人很落寞,很伤心,抱玉有些不舍,安静地看着宝公子。

    宝公子接着说,她是从来英出去的一个母亲,把自己的孩子送给别人家。抱玉问,你在哪里看到她的?宝公子说,宝弓国的京师里。

    抱玉本想听到斜口关,这样就能和往事连起来。

    宝公子追问道,听过吗?抱玉摇摇头。宝公子叹口气说,找这个人很难呀。这时来树儿进来对宝公子说,半坡上有个人站了很久了。宝公子料到是陈名闻,便向抱玉告辞。

    宝公子刚出祠堂就让来水儿看见,来水儿想拦没拦住,对宝公子说,我过会儿来看你,和你说件好事。语气中透着神秘。宝公子称好。

    宝公子走上半坡,见到陈名闻,两人坐回屋里说话。

    宝公子说,来英人都在祠堂外面,我都见过了,没看到老夫人,往后我们怎么办!

    陈名闻看着宝公子语言又止。宝公子让他讲出来。陈名闻说,好多年前赵如意将来英人杀得只留下小孩子,还放下话再取族长人头。宝公子结结巴巴的地说,来英老老实实过rì子,赵如意为何这样杀戮。陈名闻说,如果老夫人真得是来英人,应当和赵如意大有关系。宝公子想想也觉得是,可是并不在意。陈名闻说,他们今天选族长,这不是惹赵如意过来杀人吗,不明白他们想干什么。宝公子说,他们应当有他们的道理。

    忽然宝公子明白一件事,慌里慌张对陈名闻说,我好像害怕赵如意!陈名闻不解。宝公子接着说,今天他们选族长,恐怕明天赵如意就会过来。陈名闻说,这里离斜口关有两三天路程,来得快。宝公子指着外头说,他们怎么办?转眼就没了。

    陈名闻没想来英人的事情,问宝公子说,这里没有老夫人。宝公子点头。陈名闻又说,赵如意回斜口关了!宝公子点头说,刚才你说的,哨探说的。陈名闻严肃地说,我们不能在这里待下去了,我有预感,我们不能让赵如意看见,碰见。

    宝公子一愣,连忙问故。陈名闻说,赵如意要来啦。宝公子低头想想,摇头说,我们不能走,我不忍心看着来水儿受死。陈名闻问,他是族长?宝公子点头。陈名闻追问道,你留下来能救来水儿xìng命吗?宝公子抱怨说,赵如意不可能当着我的面杀人吧!

    陈名闻紧紧盯着宝公子,宝公子被看得发慌,胡乱问道,回京师吗?必须离开这里吗?陈名闻小心地说,想想我们为何离开京师。宝公子不能回答。陈名闻说,去找大王吧。宝公子问,如果大王想杀我呢?陈名闻说,先不论大王想不想杀你,就算是真的,大王也不会亲自动手的。接着指着地面继续说,这里是个好的地方,外面,别人。宝公子不肯听。陈名闻接着劝,只要不离开大王,没人敢动你。宝公子木木地摇头。

    陈名闻上前拉着宝公子央求说,你得听劝话。宝公子摇头说,一路上我想过了,就是大王想杀我。陈名闻哀求说,大王只有一个孩子,谁能想出他杀你的道理呀!一句话将宝公子震醒,用眼睛看着陈名闻问,那会是谁呢?陈名闻说,薄王后。她把老夫人引给你,起头。宝公子摇头说,不会。陈名闻说,把你轰到关外,这里不是宝弓国的地盘,让赵如意在来英做个意外,容易得手。满口把赵如意当成坏人。

    宝公子想到自己是独子,半信;想到柴房,半疑,想到赵如意,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陈名闻觉得就差一层话,就能将宝公子劝下来,便狠狠心,开口说道,不仅公子危险,大王也很危险。宝公子想知道缘由。陈名闻说,想得到国家,杀你没用,还得杀大王。

    宝公子信得更多一点,心说,这样想虽然不一定对头,也不会有错。

    陈名闻接着说,不管怎样,我们赶紧走吧。宝公子想听从,想起来水儿,又对陈名闻说,我答应帮他们向赵如意求情呢。陈名闻满脸无奈地说,不能耽搁了。宝公子称好。陈名闻捂着脑门说,如果我们离开来英,赵如意跟上来,这里面的事可不简单呀。宝公子听不下去,无来由地害怕赵如意,赶紧说,马上走吧。

    说好上路,两人不容片刻,急忙忙往山外赶。

    来到住处,随从对宝公子说,有个朋友等你呢。

    宝公子猜不出是谁,和陈名闻对对眼,一齐进来,看到来水儿坐在里面,不免吃惊。

    原来来水儿多心眼,想亲眼查查实情探看虚实,直接来帐篷这里找人,等人。

    见到宝公子,来水儿过来打招呼,少不了说些客套话。

    来水儿将带来的酒菜摊在桌面上,乐着说,今天的喜事一半是兄弟送过来的,我得好好感谢。宝公子拿起土酒,转着圈打量。来水儿说,土酒劲头大,味道粗,喝不够我回去拿。宝公子说,这土酒我留着作纪念。今rì你出酒菜,我拿自家好酒招待族长兄弟。来水儿欣喜地说,你有好酒?赶紧去拿出来吧。

    宝公子离席,片刻拎着酒坛进来。这些酒水是马利养送给陈名闻的。

    来水儿没见过坛子酒,搂过来抱在怀中打量着。宝公子说,喝个够。来水儿拍着坛肚递给宝公子说,打开吧,快快喝起来吧。宝公子掀开坛盖,香气传过来,入鼻入肺,来水儿马上喜欢得不行。宝公子排好酒碗,倒满酒,伸手相请,对来水儿说,请兄长。

    一碗酒下肚,来水儿放下酒碗,开口赞叹说,真是好酒,喝一口一辈子忘不掉。宝公子陪着笑脸。来水儿接着说,这就是宝弓国京师的味道。宝公子不应。来水儿伸手自取一碗酒指着说,酒碗也不同,我已经看出来了。宝公子不吭声。

    来水儿已经从仆人口中得知,他就是宝弓国的那个宝公子,只不过借碗说话说事吧。

    酒过数碗,意念慢慢平和下来。

    来水儿对宝公子说,一直忘记问,身体无事吧。宝公子晃晃肩膀说,好着呢,能吃能喝,正想上路呢。来水儿连忙摆着手说,不急不忙,生过病,身子不容易能好妥当,得多歇几天,好透了才能上路。宝公子说,那天受些风寒,一时没有抗住。来水儿说,这里有我在,有族长在,保管过得自在开心。不等宝公子回话,来水儿抢到眼面前邀酒。

    又一通酒来酒往,随意尽欢。

    来水儿伸手扶着宝公子肩头说,我是来英族长,求你事情,你得答应。宝公子回绝说,等我喝到高兴才行。来水儿起身坐在宝公子旁边说,族长亲自伺候,让你喝到高兴。宝公子斜眼看着来水儿,将空碗推过去,说道,有劳族长。来水儿应声,乐呵呵地忙着。

    两人又喝起来。

    喝到高兴处,来水儿问,兄长把半坡上的木屋整理得这么好,想在来英安家?宝公子说,抱玉让我离开。来水儿赶紧接过话头说,我是族长,请你留下吧。宝公子笑着说,这得娶来英女人。来水儿拍着手,点着宝公子说,就知道你有这个想法。宝公子逗着说,要好看的。来水儿想着英姑的模样说,行。宝公子又说,还要会唱歌。来水儿说,行。

    宝公子自当说酒话,来水儿当真放在心上。

第八章 好事半成

    来水儿让自己喝醉,就势倒在桌子上,呼噜噜出着粗气。

    宝公子不知道该怎么办,招陈名闻进来商量。

    陈名闻说,没想到他能找到这里。宝公子说,快想个办法吧!本来有机会和族长道别,没想到又惹新事,让我怎么办,搁下人,我们走吗。陈名闻问何事。宝公子说,他要给我说亲事,我没答应,好像又答应了。陈名闻没料到是这事,不自禁笑起来。宝公子无着,问,哪里可笑?陈名闻说,这事我没法说,请公子自己掂量吧。

    宝公子摸摸索索想了一会儿,无法开口。

    陈名闻忍不住问,公子拿主意吧。宝公子说,我这样走了,很没礼节。陈名闻说,那就等来水儿醒来,我们和他道别,马上走。宝公子指着来水儿说,万一再说起亲事,不会走不脱吧。陈名闻不吭声。宝公子没法往下说,不时咂着嘴巴。

    陈名闻小心猜着宝公子的心思,显然是留意重重。

    其实宝公子私下里有份心思,想和来英有个挂念。

    细细盘算眼前的情势,陈名闻料到宝公子应当不会在来英久留,余下的念头就简单了,接下来很悠闲地说,山水不错,百姓可爱。宝公子说,你不要再说了,惹得我想留下来。陈名闻试着说,公子娶这里的女人,也是一件美事。当然是句趣话。

    宝公子急忙回应说,这是不可能的事。陈名闻没有表情,也不容反驳,一字一句地说,如果公子有子嗣,就不会这样被动。宝公子听不懂。陈名闻说,有人想断根,王家很凶险。宝公子不信,让陈名闻不要多想。陈名闻问,公子一直会这样下去吗?你身后怎么办!

    在心里宝公子马上回答说,不。可是脸上使劲忍住,不动声sè。

    陈名闻说,作为人子,公子要对得起大王。宝公子不回应。陈名闻接着说,作为自己,公子要对得起祖宗。宝公子说,没这么多事。陈名闻说,公子总该对得起自己吧!

    宝公子呵呵笑起来。

    陈名闻摸到宝公子的心思,在远离京师的地方劝解宝公子纳女,心里无障碍,继续说,卢夫人那里说得通。宝公子说,很难。陈名闻说,卢将军那里说得通。宝公子说,很难。陈名闻问,公子自己呢?

    宝公子矜持,不敢把这件事说开来,转过话头慢腾腾地说,我觉得老夫人把我引到这里,里面藏着机巧。陈名闻问,什么机巧?宝公子说,喜欢这里。陈名闻说,请公子顺心而为吧。

    这个时候,来水儿抬起头,支起身体对宝公子说,你们答应了,我这就去办。

    这场面没人会料到。

    宝公子和陈名闻又惊,又喜。

    宝公子推着来水儿说,原来你没醉呀,还偷听我们说话。陈名闻看着来水儿,爱喜交集。来水儿回应道,要办大事,怎能大意,更不会喝醉酒呀。宝公子满脸通红。陈名闻对来水儿说,我们有急事,要去高旗关见大王。来水儿说,得把人带走。陈名闻说,公子娶亲,不是说说而已,要办仪式。来水儿不肯。陈名闻说,你不让我们走,对来英不好呀。来水儿不知何事。陈名闻说,公子的亲事得禀告大王和王后。我们早点见到大王,可以替来英求情,让赵如意放过你们。

    来水儿听到心里,意有所动。

    宝公子对来水儿说,太傅说的是实话,我们不能耽搁。来水儿拉着宝公子笑眯眯地说,事情很简单,你这边说好,我去那边说好,事情就成了。宝公子问,真有女人等我娶呀?来水儿点头说,妻妹,英姑。宝公子眼前过着见过的来英女子,不知道谁是英姑,倒记得英娘模样,比想着英娘,想来应该不错,不自禁掉入想像当中,不能自拔。

    来水儿说,给我一个来回功夫,我把人送过来。陈名闻还想拦一下,对来水儿问,女人如果不肯呢?来水儿说,族长嫁人,谁敢不肯。陈名闻没办法,只好说,听公子的。

    宝公子说,既然族长定的事,请族长加紧办吧。来水儿称好。宝公子说,我们的身份不要透露,免得生出意外。来水儿明白。宝公子又说,我们多等一天功夫,女人来了我就带走,女人没来,就等下回吧。

    来水儿得话不敢多耽搁,立马告辞往家里赶,想问问英娘的口风。

    路过英姑的住房,忽然心有念头,转身绕到院后翻墙而入。

    屋里没人。

    来水儿溜进英姑的卧房,伏在被褥上闻着嗅着,半晌笑起自己发着花痴。起身正要离开,听到开门的声音,赶紧掩身躲到门后。

    片刻,英姑进房,脱掉外套躺卧在床,抱怨说,死人去哪里了,姐姐要我去找,不是羞人吗。少顷又说,哪个有空,还是歇歇吧,睡起来就过去说,没找见人。来水儿轻咳几声,轻轻说,我在这里。说完,出身走到屋子中间。

    英姑吓得半死,赶紧护住身体躲进床角,见是来水儿,惊讶地问,你怎么在屋里?传出去又坏我名声。来水儿说,我前脚进来,你后脚就进来,不能怪我。英姑呸了一声骂起来,狗嘴里说不出好话来,什么前脚后脚,你不安好心,待会我去告诉姐姐。来水儿连忙央求说,我有事过来找你。让英姑穿好衣服,出来说话。

    来水儿先等在客厅里。

    片刻功夫,英姑出来,两人分坐两边。

    英姑好奇地问,翻墙进来的?来水儿点点头。英姑说,姐姐央我找你呢。来水儿点头说,刚才听你说了,你怎么不去找我?英姑说,你还用我去找,刚做族长,还不可劲胡来一气,我不想坏你的好事。来水儿不满地说,看你想哪儿了。英姑冷笑几声。

    来水儿不想耽误时间,抢过话头说,你的亲事办妥了。英姑有当真,打趣地问,真得吗?来水儿点点头。英姑怎能相信,对来水儿说,我去烧水沏茶,再听你慢慢说。起身去厨房架好水壶,燃柴烧水,耐心地侯在灶台旁边。

    不多时,来水儿来到身后,伸手环着英姑的腰身。英姑轻轻往后靠着,紧紧贴着来水儿的肩窝,感觉到来水儿脸面贴在颈项,细细的呼吸吹动发脚,痒丝丝的。

    英姑抓住来水儿的手臂轻声问,死人,想我了?只晓得我不在的时候,跑我屋里混着,让我怎么能嫁出去,你说好的男人肯定不是好货sè。来水儿说,我把英姑嫁远点,省得这些人乱说话。英姑骂道,你这个坏蛋,你这个没良心的人。来水儿说,想想过几rì就见不到你,我心里难过,舍不得呢。

    来水儿扯着英姑往屋里走。

    英姑爬到来水儿身上,面对面看着来水儿,脚板刚过了门,英姑说,你先去把火关了。来水儿笑起来骂着说,你个不省心的女人。

    来水儿将英姑放在床上,口唇相交,身体相逼,承云落雨,好一番快活。

    英姑问,坏心思想多久了?来水儿将英姑翻身,细细打量起来。英姑散开心神,松松地躺着,懒懒地问,看什么呢?来水儿说,你的脖子圆白润滑,像鱼肚子肉。英姑笑着说,话不离肉字,这就是来水儿的本事。来水儿开口咬起英姑的皮肤,齿尖慢慢揉着,英姑受不住,反手握着来水儿,哼哼地求着说,饶了我吧。

    听着英姑嘤嘤声音,玉体于前,来水儿又起兴,搂抱着,缠绕着,尽yù而止。

    两人都有些累,薄被覆身,歇息起来。

    来水儿问,今天怎么敢放自己了?英姑说,你婆娘让我找你,找到床上,谁都不能怪我。来水儿赶紧转口问,口渴吗?我去把水烧好。英姑摇头说,你不要动,待会儿我起来。来水儿夸奖说,真是勤快人,不让男人养着。英姑说,来英地方小,抬头不见低头见。如果女人没好名声,手脚不灵活,能嫁好人家吗。来水儿说,那是那是,英姑英娘姐妹俩,人家可是抢着要。英姑扭着来水儿耳朵肉骂道,你笑话我呢?嫁不出去,都是你这个坏人惹的。来水儿护住耳朵说,听我说正事。

    英姑不想听,起身坐到床沿,想着去烧水。

    来水儿板着英姑说,我已经和人家说好了。英姑说,谁信呐。来水儿说,可是天上掉下来的王,合你的想法。英姑说,女人嫁人是早晚的事情,我不急,你急什么。来水儿说不过,跳下床叉着腰,指着英姑说,人家已经答应娶你。

    英姑看到来水儿衣衫不整,让他赶紧穿好衣服到外面说话,免得英娘找过来,说不清楚,自己一心去厨房烧水。

    来水儿穿妥衣服,到厨房拉着英姑说,别烧水了,人家等着你呢。英姑脱开来水儿说,我不着急。来水儿说,我着急。英姑说,不要编个男人哄我,我不嫁人了。来水儿急不过,摇着英姑凑到连面前说,听我说一句话吧,你要的男人我找到了。

    英姑不紧不慢转过身,搂着来水儿的脖子,身子贴紧撒娇说,我舍不得你们,我哪里也不去。来水儿动情,跟着说,我也舍不得你。英姑扭着下巴说,你别多想!今天你当族长,记念我们有段前情,今rì相送,从此没有下回,你我恩情,来生再说吧。

    听着没来由的话,来水儿莫名其妙。

    英姑推开来水儿对他说,你要知道,我不是那种一天两天就嫁出去的女人。

    来水儿毛起来,火冒三丈,伸手想扯英姑头发,觉得不妥,想扇脸面,下不了手,想捶身上,怕留下印记,只好将英姑推倒墙上,恶狠狠地说,你嫁人的事,族长说了算。

    英姑以为来水儿生气,讨饶说,好好好,听族长的。来水儿骂道,我这辈子就毁在你们姐妹手里。英姑本没心思,无心无意地应付来水儿。眼见英姑苦兮兮的样子,来水儿舍不得,低头亲着英姑说,快点嫁出去吧,越远越好,落个活命,让来家和英家有个种留下来,留点指望,不能让赵如意一把铲干净了。

    英姑听得傻傻,呆呆地问,那个人是野男人么?我能在那里藏起来吗?来水儿觉得好笑,顺着话头说,野男人都住树林里深山里,一天两天找不到。英姑好像信了,低声问,我走了,你们怎么办?来水儿说,赵如意不会杀我一家吧。英姑不语。来水儿说,杀我一家,能保住族人也行,活一个算一个吧,都认了。英姑说,你是族长,应该想想办法。来水儿摇头说,和抱玉商量过,往山林里藏,能藏多久,和他们打,能打得过么,算了吧,见到赵如意再说。

    英姑听不下去,嘤嘤地哭起来。

    来水儿问英姑,这个宝公子今天你也见到了,喜欢吗?

第九章 公子仁义

    来水儿去了很久,宝公子还呆呆地坐着,不动。

    陈名闻守在旁边,起先不敢打扰,到最后实在忍不住小声问,公子在想什么?宝公子醒转过来,指着面前的酒水说,我心里想事,陪我喝杯酒吧!陈名闻受不了,坐到宝公子眼前,急切地说,既然答应人家多留一天,请公子好好休息吧。宝公子轻轻地说,来英和赵如意有多大的恩仇呀。陈名闻细心听着。宝公子接着说,其中必然有重大道理,让赵如意下重手,几乎灭绝族类。

    陈名闻想了一会儿,回应道,公子多想了。宝公子摇头说,灭口就是灭事,为什么还让孩子活下来呢。陈名闻说,公子想重了。赵如意是边关守将,看到外族人强大,出兵削敌,又不忍心杀绝,有道理,显出宝弓国不嗜杀戮。宝公子不同意,替来英人辩白说,你想想我们这几rì在这里,没见来英人有多大力道,有什么事能引赵如意过来杀生。

    陈名闻料不到宝公子在想什么,没法回答。

    宝公子站起身对陈名闻说,我再进来英转转。

    陈名闻没拦着,叮嘱宝公子小心。

    宝公子刚进族里,走到祠堂外头,宝公子看见来树儿从祠堂里走出来,便从后面叫人。

    起先来树儿吓一跳,回头看见是宝公子,便停下脚步等宝公子上来,先问道,看见我从祠堂出来吗?宝公子点点头。来树儿不吭声,牵着宝公子说,你先不说话,跟我来吧。

    两人来到应树下,来树儿伸手搭脚爬上去,再把宝公子拉上来。

    宝公子在树枝上坐定,感觉很新鲜。

    来树儿指出祠堂给他看。宝公子说,那是祠堂。来树儿又指着半坡,宝公子说,呵呵,这里也能看到。转念想到英姑,便问,姑姑家在哪边?

    来树儿无心,拨开树叶指出英姑住的房子。

    宝公子问,喜欢姑姑,还是喜欢亲妈。来树儿说,姑姑。宝公子想听原由。来树儿说,亲妈以为我不会说话,是个哑巴;姑姑当我能说话,还和我商量事。宝公子听得稀里糊涂。来树儿说,小时候每回我想说话,亲妈都抢先说,搞得我没法子说话,后来就说不出来话,变成活哑巴。宝公子说,族人都当你是哑巴。来树儿说,只好在心里想事。宝公子问,这几天想什么?来树儿摇头不说。

    宝公子觉得这个小孩子有趣,试着问,姑姑和你说她自己的事,还是别人的事?来树儿说,她自己的事。宝公子借机问下去,你是小孩子,有什么话会对你说?你能出什么主意?来树儿说,我有自己的本事。

    宝公子差点笑出来,指着来树儿说,小孩说大话。来树儿脸红,分辨说,我知道你不会信的!宝公子说,说件眼前的事,我听到了才相信。来树儿说,不要哄我说话。宝公子猜测说,我知道你和姑姑有约定,不对外说,你不说也罢。来树儿着上道,迟疑不定。

    宝公子往下引着说,我是外乡人,你说我听,算作闲话,不会碍着谁。来树儿摇头说,我不能说。宝公子接着诓人,笑眯眯地说,待会从树上下来,双脚落地,我就把事忘掉。来树儿半信半疑,为难地说,和你有关呢!

    宝公子吃惊,反手指着自己问,怎么和我有关了?来树儿凑到耳边,小声说,姑姑很喜欢你。宝公子呆住了,不能思考。来树儿小心地说,这是姑姑亲口和我说的。

    宝公子无语,心里像中魔似的。

    来树儿已经说出来,嘴巴里没了格楞,索xìng说下去,姑姑跟我说她看上一个人。宝公子问,哪天?哪里?来树儿说,今天,在祠堂。宝公子问,怎么知道是我?来树儿指着宝公子面孔说,就是你。

    宝公子根本不想这事,也不想绕绕,转口问,今天亲爸做族长,高兴吗?来树儿撅着嘴巴说,不高兴,过几rì就见不到人了,抱玉说有人过来杀族长。宝公子不吭声。来水儿接着说,她让我住树上,从今天起看见外面有外人过来,赶紧叫唤。宝公子问,怎么叫唤?来树儿压着嗓子学给宝公子听,赵如意来了,赵如意来了。

    宝公子茫然,心里使劲想帮助来英人。

    来树儿说,抱玉还让我藏在树上,不要有动静,也不要下来。宝公子问,其他孩子呢?来树儿说,他们往树林里跑。宝公子宽慰说,你跟我走吧,我们去别的地方。来树儿摇头说,我如果有亲爸的本事就好了。宝公子说,他有什么本事?来树儿说,最好的猎手,别人打不着的猎物,亲爸一定能打下来。宝公子挑着拇指夸奖一番。来树儿兴奋地说,这几rì我偷偷试试弓箭,只能拉动弓,放不出箭,力道不行。宝公子说,你还是孩子。来树儿咬着牙说,谁敢动亲爸,我可不答应,一定和他们拼命。

    宝公子说声好,让来树儿伸出手掌。来树儿不知何故,听话,将手掌伸到宝公子跟前。宝公子从手指间解下银弓放在来树儿掌心里,说,这是银弓,使起来不用费力气。

    银弓闪着神光,充满灵气。

    来水儿捏起银弓,放在眼前仔细打量,不禁满心欢喜,叫道,好巧的弓呀。

    宝公子扶着来树儿手腕问,你想救亲爸么?来树儿使劲点头。宝公子教他说,你把银弓放在手心里,在心里对它说,银弓shè将,宝弓助我,连说三次,不要出声。来树儿满脸疑惑看着地宝公子。宝公子说,你学我的话,照我说的做,试试吧。

    来树儿学样说了三次口诀,心里的字词刚出,倏然间手里银弓撑满手掌,多出一只银箭,冷森森的箭头指着宝公子,吓得宝公子赶忙闪躲,没想到银箭紧紧跟上来,不差半毫。

    宝公子也是头次看见银弓的本领,没想到用在自己身上,吓得手忙脚乱,紧紧抓住树枝生怕掉下来,急忙对来树儿说,快把银弓放在手心里收起来。

    来树儿手心向上轻轻托着银弓,只见银弓慢慢缩小恢复原来的样子。来树儿见状,呵呵直乐,连声称赞银弓的神道,看着宝公子。

    宝公子说,如果有人想害你,如果有人想害亲爸,你就拿出银弓祭出银箭,能shè杀最厉害的大将军。来树儿明白过来,对宝公子说,可以shè赵如意。宝公子称是。来树儿转口说,这是你的宝物,我不能要。宝公子说,我是银弓的主人,将银弓送给你了。

    宝公子送出银弓,还不放心,试着问,小孩子有宝物,应该怎么办?来树儿想想说,好好藏着,不告诉别人。接着细心将银弓藏在手指间。宝公子说,有难的时候,再拿出来用。来树儿点头说,晓得,比我重要的时候派银弓用场。话说得珍重。

    虽然担心来树儿不全明白,宝公子有心解来英难处,没更好的办法,只好如此。

    宝公子拉着来树儿说,原本过来找人,现在只能走了,往后有机会再见面,让我看看你能拉起多重的弓,shè多远的箭。来树儿装大人样,关心地说,说说你的事,也许我能帮忙呢!宝公子呵呵笑起来,漫不经心地说,你们这里谁知道事多?来树儿想想才说,抱玉。宝公子叹气说,我问过抱玉,抱玉不理我。

    来树儿显出很为难的样子,嘴巴里喃喃地说,这样呀,这样呀,让我想个法子。

    宝公子耐心的等着。

    过良久,来树儿说,你和抱玉说,是我让你来问事的。宝公子不能相信。来树儿说,我和抱玉是伙伴。宝公子更不明白,不自然地问,伙什么伴?来树儿说,我看人,看事。宝公子听不懂。来树儿指指屁股下面的树枝说,藏在树里面,可以看见族里的人在干什么。

    这和抱玉有什么关系?宝公子疑惑不解。

    来树儿接着说,抱玉在祠堂里的阁楼上听人,听事,算我俩知道的事最多。

    原来是这样!宝公子说,我去试试吧!

    祠堂外面很安静。祠堂的门没有关。

    宝公子一只脚刚踏进祠堂,就听见抱玉问,和我道别吗?宝公子循声看到抱玉蹲在墙角,一副落寞的样子。抱玉指着眼前,让宝公子也学样子蹲下来。

    抱玉盯着宝公子问,你来来回回的,究竟想做什么?宝公子说,老夫人。抱玉眼不看人,没好气地回应说,这里没有老夫人。宝公子说,刚才过来的时候,觉得族里好安静。抱玉说,族长有了,赵如意要来了,我们等着呢!赵如意心黑,不会黑天来的,你赶紧走吧。宝公子强着脖子说,来水儿撵我,我不走,你撵我,我也不走。

    抱玉不耐烦,低头不理睬。

    宝公子接着说,老夫人的事,没人知道,是因为当年没人看见,没人知道。往后的事,我想做见证,想让很多人知道。抱玉冷笑不已。宝公子继续说,我应当这样做,不能让赵如意恣意妄为。抱玉认真地问,你认识赵如意吗?宝公子摇头不语。抱玉说,让你这个外人看到他的事,他一定会杀你!

    宝公子像很怕的样子一屁股坐到地上,惹得抱玉情不自禁笑起来。宝公子伸手把自己撑回来,向抱玉傻傻地笑笑。抱玉问,吓得?宝公子摇摇头。抱玉说,你别装了,在我面前又这样又那样,你不是这样的人!宝公子问,哪样的人呐?抱玉说,你是赵如意的人。

    宝公子猜测着抱玉的话从何说起。

    抱玉继续说,老夫人的事早已湮没不知,你没来由问起,一定是知道内情的人。宝公子说,我就是不知道内情,才过来查问。抱玉说,鬼话。宝公子说,我见过老夫人!抱玉说,她一定是疯子,胡乱说一句话,一个地方,让你听进去了。宝公子坚持说,我想查清楚。

    抱玉和宝公子说不下去,站起身往阁楼走。

    宝公子也站起来,看着抱玉的后身,说道,来树儿让我来找你。

    片刻功夫,抱玉转过身笑着回应说,这傻孩子,怎么干这种事呢!宝公子说,我知道一些故事,赵如意,老夫人,来英,他们一定有关系。抱玉说,好多年前赵如意将族长和夫人掳走,从此不知下落。又将年长者杀光,只留下小孩子。宝公子问,那个夫人就是老夫人吗?话语绕口。抱玉听明白了,摇头说,你得自己问。宝公子问,那个夫人长什么样?抱玉说,那时候我是小毛孩,连自己亲妈是什么模样都记不清了。宝公子伤心地说,可怜,可恨。抱玉继续说,我还有两个哥哥,也让赵如意掳走了,不知是死是活。

    宝公子认真听着,仔细捕捉老夫人的消息,片丝不得。

    抱玉吓唬宝公子说,你有心有胆就不要走吧,等见到赵如意慢慢问吧。宝公子呵呵笑起来说,人家要杀我呢!抱玉说,你赶紧走吧。宝公子说,老族长只有一个孩子吗?抱玉说,就一个来水儿!

    宝公子没法再多问,可是内心里已经觉得赵如意和老夫人紧紧连着!

第十章 女巫口占

    来水儿防着外人,偷偷摸摸从英姑屋里出来,走到路面上,自觉心里有障碍,不想马上见到英娘说英姑的事,就往祠堂走去,想问抱玉一些事。忽然耳边听到有人叫自己名字,听出来是宝公子,差点乐出来,心里想,这男人到底忍不住偷偷过来看自己女人,喜事必成。

    宝公子从远处走到跟前,来的方向正是祠堂。

    来水儿赶忙牵起宝公子的手,话里藏话调侃着问,你怎么在这里呀?宝公子说,过来看看族里,祠堂,半坡,舍不得你们。来水赶忙说,今天走了,来rì再会。宝公子无奈地摇头。

    来水儿猜想宝公子见过抱玉,劝道,抱玉的话不能听。宝公子问故。来水儿说,那些事没人亲眼见到过。宝公子好奇地问,你们都没有见过赵如意?来水儿摇头说,只见过他的兵。宝公子又问,那些事你们自己当真吗?来水儿说,自然当真。宝公子觉得无解。来水儿说,毕竟亲爸亲妈不在了,怎能不当真。

    宝公子的念头碰到墙壁来回弹着,很难停下来。

    来水儿劝安慰说,请兄长放心,尽管你走了,我会记得那个老夫人,帮着找寻。宝公子说,只能这样了。来水儿说,见到你的朋友也请他放心,这边有人记挂呢。宝公子称谢,面露难sè地说,只能说没找见了。

    来水儿觉得宝公子心里放不下,有心帮下来,便说,非说老夫人是来英人,我想起一种可能,当年赵如意带走的人当中有人怀孕产子,养不活送给人家。宝公子心里咯噔几下,觉得事情对头了,急忙拉着来水儿问,那些人在哪里?有几个?来水儿说,在赵如意那里。

    来水儿只是猜测,宝公子当下相信,心里难受死了。

    沉默良久,宝公子对来水儿说,还得去斜口关打听消息。来水儿说,兄长小心,这事赵如意做得绝,不那么容易办到,更不要惹事上身。宝公子明白其中道理,微微点头说,算起来我已经尽力了。来水儿说,这样就不错了。

    宝公子站起身,可惜地说,回去了。来水儿跟着说,不可以。宝公子以为有事。来水儿指着英姑的住处说,英姑住那里,一起过去看看。宝公子说,亲事已经托付给兄长了。接着指指天空,又紧紧握着来水儿的手说,功夫不多了,请兄长多多尽力。

    来水儿目送宝公子远去,等看不见了才不紧不慢走去祠堂,到了门前回身望望,看清四外无人,伸手推门入内。

    门轴卷动的声音在夜晚里很响。

    等声音走掉后,来水儿来到香台前捻起香烛祭拜一番,口中念念有词。

    没等来水儿停下来,抱玉问,夜深来祠堂烧香拜祖,是心里有事,还是和我说话?来水儿淡淡地说,你管的真多呀,族人也管,族长也管,外人也管。抱玉说,按族里的规矩,新族长选出来要净地三天,外人不能留下来,我让他赶紧走,你也赶紧让他走吧。来水儿问,鬼话还是神仙话?抱玉说,人话。

    来水儿走到阁楼脚下仰头问抱玉,我把英姑嫁出去了,过来和你说一声。抱玉说,这个外人吗?来水儿说,他有名字,叫宝公子。抱玉说,你贪。来水儿忍不住骂道,如今族里有族长,族人都听他的,你怎么单单这样。抱玉说,我不是族人。来水儿说,赵如意信吗?抱玉说,我是抱玉。来水儿说,没人想死。

    三两句话,来水儿将抱玉狠狠地说住,无法应答,很高兴,像做下大事一样慢慢地说,早走早好。抱玉问,还有谁该走?来水儿说,看自家运气了!抱玉不停地冷笑。来水儿问,等赵如意来了,你还藏在阁楼里吗?抱玉说,我三天后出阁。来水儿说,英姑走了,你说句话吧!抱玉说,让她走吧!早走早好。

    来水儿听出抱玉认同英姑的亲事,便说,说英姑一句话吧。抱玉说,有福有难有福。这句话抱玉对英娘说过。来水儿也听不得难字,又不敢质问,接着说,说宝公子一句话吧,两口子不能少一个人。抱玉说,我不讲外人。来水儿没办法,无奈地说,算你口风紧,有空我再来磨你吧。

    辞别抱玉,来水儿往家里走,盘算着怎样和英娘说,一副心思重重的样子。

    英娘见到一个傻呆呆的人回家,也没好脸sè,嘲弄说,族长很忙。来水儿回过神,一字一句把事讲明白。英娘听罢,摇头说,不同意。来水儿没料到是这样,急忙问缘故。英娘说,我妹妹不能离开家。

    来水儿沮丧,伏在桌子上不言不语。英娘凑到面前问,你在搞什么?真把自己当族长,英姑的事,我家的事,你想的法子得我认可才行。来水儿说,没功夫了,赵如意来了。英娘说,族人要在一起,族长不能丢下一个人,不能偏心。来水儿说,我和公子说好了,人家正等在山外接上人就走,最晚等不过明rì晌午。英娘说,昨天你不是族长,可以这样做,今天是族长,不能这样做。来水儿没奈何地说,做族长该做什么,请姐姐教教我吧!

    英娘笑起来,扭着来水儿的耳朵说,领着族人往山里逃吧!来水儿嘟囔一句说,逃不了!赵如意的本事比那年大,我的本事不如亲爸。英娘说,如同打架一样,我们认输了,他还不放手嘛!来水儿说,男人讲话一定算数,你们要理解赵如意。

    看起来逃跑的法子不通,认怂的法子也行不通,英娘有些慌。

    来水儿说,我们等着他,等命吧。英娘叹气说,也好,比当上回,孩子们会活下来的。来水儿慢悠悠地说,杀人不分老少。英娘担心。来水儿趁机说,到时候,来树儿不要从树上下来,谁让他有树命呢,族人能想明白;英姑嫁到外面,族人也能想明白。

    英娘觉得来树儿会没事的,张口在来水儿的额头上亲上一口说,我早知道你给孩子起带树字的名字,一定有道理。来水儿说,没道理,就是起名的时候看到门口的树而已。英娘借趣坐到来水儿的腿上,摇动着身体说,我就知道有道理,有道理。

    来水儿受不了,往外推着英娘说,别让来树儿看见,丑呢。英娘从腿上下来,靠在来水儿的身边,无限满足。来水儿说,按你们的搞法,前头是我,晚几年就轮到来树儿,也就是多活几年。英娘朝来水儿啐口水,骂道,比你命好。来水儿哈哈大笑说,到时候来英只剩下两个人,他当谁的族长。英娘不解地问,还有谁?来水儿说,阁楼里的抱玉。

    英娘听出来水儿见过抱玉,打趣地说,树上藏着人,没人会想到。可是祠堂里有阁楼,傻子也能看出来。来水儿说,我会求赵如意饶过抱玉。英娘不乐意。来水儿说,她是抱玉。英娘撅着嘴巴,更不乐意。来水儿说,只有抱玉知道族里所有的事,她一定得活下来,不然来英真得没了,没人能记得我们。英娘听罢,落入悲戚当中。

    来水儿叹气说,我不想让来树儿孤单,没有亲人在身边。英娘捂着嘴巴,口中呼出的热气吹到手心,心里湿湿的,躁躁的。来水儿接着说,我一定活不下来了,你怎么办?英娘说,我跟着你去。来水儿说,这样来树儿真没亲人了!英娘哭出声说,他心里有亲人。

    来水儿摇摇头,要英娘不哭。英娘试着止住哭声,哽咽着说,我不哭。来水儿说,来树儿不会怎么命薄,亲爸不能活下来,亲妈不一定活不下来。英娘嚎叫着说,我不干。来水儿摆摆手说,记得亲妈说过会给我生个弟弟,弟弟在哪里呢。英娘说,现在说这个有啥用呢。来水儿说,我真信这事,我有个弟弟。英娘听不下去,搂着来水儿轻声哭起来。

    来水儿逗趣说,我没用,害得你不能和来树儿说这句话,给他留个弟弟。英娘忍不住又笑又骂道,瞧你多久不沾人家身子,连毛都蹭不到,何谈生儿育女。来水儿笑着说,那就拔毛吧。英娘捏起拳头捶着说,臭嘴巴,无用人。来水儿说,我是让来树儿吓怕了,再生出一个不说话的家伙,我只好住山里了。

    两人乱闹腾一气。

    过会儿,来水儿停下来说,让英姑走吧,她跟着自己男人离家出去,是一个理由。英娘摇头说,我不能让你有闲话。来水儿劝解说,往后在世上来树儿至少已经有个亲人。英娘说,我不让妹妹跟着一个外人走。来水儿说,宝弓国,宝弓王,宝公子,你想想看,英姑就是要这个牌头。英娘怀疑地问,太巧合吧,你肯定他就是那个宝公子?来水儿说,他们还说去高旗关见宝弓王,应该不假吧!英娘反问道,你信吗?

    让英娘逼到眼前,来水儿真有点把不准,没了神气,喃喃地说,就这个事,我觉得靠谱。英娘不吭声。来水儿接着说,抱玉说了英姑一句话,有福有难有福。英娘很自信地说,看起来抱玉也不同意。来水儿不这样想,认真地说,两个福,一个难,应该试试。英娘朝来水儿呶呶嘴巴,来水儿不解何意。英娘笑着说,你的事差不多就成;可英姑是亲人,不能这么办。来水儿咧咧嘴巴说,混大半辈子,我还是外人,真难过。

    英娘咯咯笑起来,捏着来水儿的鼻子说,你有用处呢。来水儿说,我出去和来树儿说话,当当家长,这几天好好伺候你们。英娘往外推着来水儿说,快去吧。

    来水儿起身出门,走到应树底下,伸手搭脚钻到树里面。

    来树儿看着来水儿一步一步坐到跟前,慢吞吞地问,你怎么手脚身形比我还利索?来水儿在树枝上坐定,回应道,你没出生前这里是我的地盘,我从来没让给你,你不要得罪主人。来树儿说,在我之前的事又不能只听你说。

    话很厉害,来水儿面虚,不耐烦地说,和你说正事。来树儿认真听着。来水儿说,姑姑嫁给宝公子,你觉得合适吗?来树儿点头说,合适。来水儿听完身形一震,看着来树儿半天没反应。来树儿说,只要姑姑愿意,宝公子愿意。

    来水儿笑起来,拨弄着来树儿的脑袋说,真聪明。来树儿不回应。来水儿长长地松口气,认真地说,亲妈当我是外人,搞得我没脸面。来树儿说,你是族长呀。来水儿说,是呀,你们的想法和赵如意一样,族长就是杀头的货。来树儿安慰着说,想办法活下去呀。来水儿说,赵如意正朝这里来,我还想毛办法。来树儿说,我来保护亲爸,保护族长。

第十一章 英娘英姑

    天sè微亮。

    来水儿一夜没睡踏实,盘算英姑的亲事:宝公子那边答应了,英姑这边不同意,该怎么办下去,要不然躲人吧,闭着眼睛睡一天,宝公子见不到人,自然走了。

    英娘伸手推了几把,来水儿不动弹,英娘又气又恼,骂道,有本事今天不起床。来水儿慢慢出着气息,装作睡得死。英娘继续说,你既然答应人家,我也不多话。来水儿睁开眼睛看着英姑。英娘说,我去英姑那里帮忙,你通知族人去祠堂吃喜酒。来水儿赶紧坐起身连声称好。英娘接着说,赶紧把事办了吧。

    来水儿长长松口气,心里想,接着睡会儿觉吧。说完身子又倒下来。

    英娘嘟嘟囔囔,将身上收拾整齐出门。先来到应树跟前往里面仔细看,不见来树儿人影,英娘没耐心,自当人在树上,张着嗓门对树里说,今rì姑姑出门嫁人,和宝公子结亲,你望见祠堂那边人多了,就自己往那里去吃饭哟。

    树里没人答应。

    英娘悻悻然,顾不得来树儿,转头往英姑屋里来。英姑还在歇息,未起。英娘边叫人,边砸门。

    半晌英姑出来开门,两人对面,英姑说,出什么事了,族里都听得到声音。英娘唬她,开口就说,出大事了。说着话径直往里面走。英姑先是迟疑,看见英娘头往里进,叫着人说,真得么,出什么事了,赶紧说吧。

    英姑跟上去,两人前后脚到里屋。

    英娘转身拉着英姑左看右看,喜得不行。英姑扭着嘴巴问,受不了你这样,有事快说。不等话音落下来,英姑脱开英娘转身上床,钻进被服中,露着脸看着英娘。

    英娘坐在床边,摸着英姑的头轻轻叹气,慢慢地说,真喜庆。英姑闭上眼睛,喘着大气,马上就要睡进去。英姑推着英姑说,没见你这样的。英姑不开眼皮,懒懒地说,有话快说,有事快讲,我困死了,累死了。英娘拉着声音说,我和姐夫忙了大半夜。英姑说,好事,来水儿当上族长,你得好好伺候。

    英娘听不过,往英姑啐口气接着说,姑娘家没正经,尽往这里想。英姑动动身子,使劲往被里钻,蒙着头说,我多睡一会儿,醒了去你家吃饭。英娘没好气地拍着被服,拍着里面的人说,我的好妹妹,你的事我同意了。英姑不言语。英娘追问,我和你说话呢,过不了晌午宝公子过来娶人了。英姑不搭话。

    英娘见英姑不上心,掀开被褥将英姑拖起来,摇着说,今天你出门嫁给宝公子,赶紧起来打扮打扮。英姑睁开眼,懒散地看着英娘,不情愿地问,就这大事呀?英娘点头说,我算娘家人,过来送你出门。英姑浑身放软样,靠入英姑怀里说,他是外人,我怎能跟他走。

    英娘感觉难得要命,不晓得英姑在耍什么。

    良久英姑轻轻叹气问,他今rì娶我,明rì就离开来英么?英娘说,女人嫁过去,就得听男人家的,男人去哪里,就跟到那里。英姑摇头说,我不干。

    英娘以为英姑舍不得亲人,好言相劝道,有空我会来看你,你也常回来。英姑说,我舍不得来水儿。英娘听得不是滋味,无处发火。英姑瞄到英娘不快,嗤笑着说,生哪门子气呢?英娘扭开脸,带着埋怨说,我听不得这种话。

    英姑生起兴致,起身凑到英娘面前嘲笑说,啧啧啧,看得紧,一点都不让呀。英娘使劲扭开脸面。英姑笑笑,拉着英娘问,等我回来的时候能看到谁?英娘用怪异的眼神看着英姑。英姑说,赵如意快来了。英娘问,哪里听的消息?英姑说,来树儿从抱玉那里听来的。

    英娘听着手脚发冷,嘴唇抽搐,心发冷。

    英姑看着英娘呆呆的样子,讥笑说,这么大的事,只有你不知道,不管自己男人死活了。英娘没反应。英姑摇摇头,放身躺回去,不看英娘,自言自语道,我得看着来水儿,活也好,死也好。英娘捂着脸嘤嘤哭起来。英姑不耐烦,劝着英娘说,这下晓得吧,赶紧想想办法吧。英娘哭着说,想什么办法?英姑说,来水儿亲爸已经为族人送命,这回该换人了。不能欺负来家人,今天是来水儿,下回是来树儿。英娘说,来水儿不肯。英姑说,烧些好吃的,用迷药下酒灌醉他,绑住人抬进后山,藏在山洞里。英娘不吭声。英姑说,你一个人搬不动,我过来帮手,来树儿也能搭手帮忙呢。一番话说得英娘楞楞的,不能动弹。

    屋里一时很安静。

    英姑钻出头看着英娘说,快些走吧,多陪陪来水儿,想我帮忙,过来说一声。英娘跟着话动,木木站起身往外走着。英姑在身后一直看着,叮嘱说,顺手把门带好。

    英娘奥了一声,一步一步走着,陡然看到四方门框,心念转回头,才明白被英姑说住,让她牵着心思走到旁处。想到这当儿,英娘原地转身,吃然一笑,对英姑说,族人已经往祠堂那边准备吃喜酒,你该梳洗打扮出门嫁人吧。英姑恼笑着说,你中什么邪气了,前后两个人样,我们得管亲人死活。

    英娘走回床边,拖着英姑下床。英姑挣脱不开,索xìng坐起来,抱着双腿,让英娘收手好好说话。英娘说,听姐姐的话,今rì把亲结了。英姑不屑地看一眼英娘,切一声,低头看着床上,想想还得睡一会儿。英娘接着说,听来水儿的话,今rì把亲结了。英姑不耐烦地盯着英娘说,我才不听这人的话呢。英娘好奇地问,你要怎样才肯结亲呢?

    英姑低头想了半晌,半晌过后还在继续想。

    英娘如同讨债人一样紧紧站在身边等着,不时拿手碰到英姑身上。

    英姑受不了sāo扰,故意放话说,人家父母不在跟前,听凭你俩乱整事情,我看不靠谱。说完身体放倒要往被服里钻着。英娘抓紧英姑胳膊使劲拉着不让。逼得英姑没办法使,连声讨饶说,好好好,只要人家上门领人,我后脚跟人家走,不等片刻。

    英娘慢慢笑起来,指着英姑鼻尖说,这是你亲口对我说的。英姑点头说,我一定做到。英娘又说,不许耍赖。英姑使劲点头说,今rì一定让你俩满意。英娘说,不要今rì,只要晌午让我满意就行。接着拍手叫好,乐得不行。

    英姑看不惯,指着英娘说,你看你这样子,不想正经事,起劲倒腾我的事,搞得我分不出来是好是坏。英娘说,说话不要没良心,你不嫁人我就过不好rì子。英姑叹气说,我早想好了,这辈子不想嫁人了,人老了不能动的时候来树儿会伺候我的。说到这里,想想来树儿的样子,不禁称赞说,来树儿不像他爹,有良心,靠得住。英娘扑哧笑出来,打趣说,父子一xìng,你还盼个啥,亲妈走得早,留下我俩,让我们互相照看么,不能指望别人。你一心想要做王的男人,如今就在眼前,遇到了就不能放手,这是天意。

    说的是好事,可是接下来英娘唉声叹气,不能自持。

    英姑不晓得哪种何故,拉着英娘问。英娘说,你还不晓得来水儿心思,他望着你早些离开来英,保你一个人先活下来。

    英姑听完话,先是呆呆地坐着,后来忍不住坐在床边。英娘细心劝道,他是族长,做的事情在理,我们都得听他的。英姑摇头说,不听,我不听。英娘又说,咱家是他当家做主,我们要听他的话。英姑抬头看着英娘,眼里含着泪水喃喃地说,让我带来树儿走吧。

    英娘看着心酸,也跟着流泪,伸手替英姑擦着泪水,故作笑嘻嘻地说,傻丫头,我送妹妹给人家,不能再送儿子给人家,我不吃大亏。我们是族长家,要有个样子,不能让族人起担心,不能只管自己死活,一心顾着自家事。英姑骂道,他傻呀,你傻呀。英娘说,我得听他的话,照他说的去做。

    两人有很多话要说,不及开口,就听见来水儿在门口叫喊。英娘在里面应声,站起身轻轻拍着英姑的头说,来水儿也过来送你了。

    英娘走出来开门,路上又听见来水儿在外头催促说,快点呀,宝公子派人接亲了。英娘加快脚步走出来,拉开门,刚和来水儿照面,来水儿忙不迭地问,英姑准备好了吗?接亲的人已经等在门口了。英娘看到外头站着陌生人。来水儿指着屋角、路口说,你看看吧,宝公子已经把屋子护起来了。

    英娘仔细打眼一看,果然如此,先是吓得没招,无措地看着来水儿。来水儿倒是高兴,对英娘说,说定亲事就是自己家里人,这做法应当是规矩呢。英娘抱怨说,这是哪里的规矩,让人守着新娘子家门口,进进出出多麻烦。

    这时陈名闻走过来对两人施礼说,按男家规矩,双方定下亲事,新娘子不得出门,等候男家接人。英娘不愿意,正要发话说,我们不是这个规矩!来水儿抢先说,听公子的,听男家的。接着拽着陈名闻问,我这里都说好了,公子何时过来接人?陈名闻说,马上。

    来水儿听罢,搓着双手说,快点好,快点好。不巧看着陈名闻正听着自己说话,转口说,喜宴已经摆好了,就等着喜事开场呢。陈名闻说,那我得快些。转身告辞。

    有些族人路过,看到来水儿和英姑站在门口,就要进来看看热闹。宝公子的随从不让,两方生出些口角。

    来水儿上前劝解,问随从,哪个是领头的?随从往边上指着,领头的听来水儿问,赶紧过来见面。来水儿装模作样地问,怎么这样对待族人?领头说,除了你们,任人不可接近。来水儿正要发话,一时不知道要说什么,急得脸红。领头说,里面是英夫人,我们不敢大意。来水儿看到随从一脸坚定,头次听到卢夫人名头,不敢使强,对族人说,都不着急,英姑正在梳洗打扮,待会就去祠堂,人人都能见到。

    族人悻悻然,来水儿没办法,不耐烦地轰走族人。

    等族人走净,来水儿背着双手来回晃荡,自言自语道,英夫人,英夫人。一边说话一边摇头自喜,像模像样地对随从说,都不要大意,听公子的话,闲人让路,不得靠近,谁也不能打扰英夫人。随从应允,各回位置把定。

    英娘很小心,跟在来水儿身边小声问道,公子那边不会反悔吧?来水儿说,我是族长,在我的地方不怕有人反悔,如果他敢,我也敢。英娘问,你敢什么?来水儿狠狠地说,不让他离开来英。

    英娘倒吸一口凉气,头上发昏。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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