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情人亲人
英姑在屋里,宝公子的随从屋外,来水儿和英娘站在当中,如同身在空中,四下都是无尽的味道,来水儿一下子苍茫起来,紧紧拉着英娘浑身发抖。英娘不晓得发生什么事,便问缘故,伸手摸摸来水儿的额头,小声安慰。来水儿说,刚才一下子觉得自己人没了。
英娘心疼来水儿,拉着来水儿进屋。
英姑见到两人,问外头状况。英娘说,你男人派随从把屋子保护起来了,不许外人进出。英姑听到自己男人这个词,臊得脸红,害羞地说,怎么会这样,他们不许族人来往,不是让族人说我家闲话么。来水儿说,由着人家吧。
英娘觉得不能这样想,接口说,看看宝公子的做派,不是小家出来的,他这样做有道理。英姑抱怨说,原来你们看上人家的派头,把我送出手。英娘笑嘻嘻地说,怎么会呢,宝公子怕你跑了,我觉得妹妹遇到好人家了。英姑不好意思地说,我哪有这样的福气呀。
来水儿闷头坐着,一声不吭。英娘走过来拉着来水儿问,你怎么怪起来,出什么事了?来水儿轻轻地摇头说,想到英姑要走,也不知道啥时候能见面,心里不舒服。
呵呵,呵呵。
英娘揪着嘴角,看看英姑,看看来水儿,笑着说,你倒长着一副女人心肠,舍不得人呐。英姑不屑地说,你也信他。英娘叹口气说,都是一家人,转头就要分东西,谁不伤心。接着叹口气说,这世上的事总是这样,喜事总连着半点牵挂。
这话儿说得英姑忍不住,双手捂着脸面,寂寞无声。
此时来水儿结结巴巴地问英姑,你不会怨我和你姐吧?问得没有来由。英姑看着来水儿,不知何意。来水儿说,没见到人家父母,我有点不放心。英娘兜头骂道,你是猴子呀,上下蹦跳,说话没准,现在还扯这个有用么,你有良心么。英姑平静,劝着英娘说,怨我要嫁王,害得姐夫忙前忙后,这份心意我领了。如果他真是宝弓国的宝公子,可是我的福分呐。
一番话将气氛转过来。
来水儿傻傻地笑笑说,这几rì看下来,我觉得人不差劲,男人这样最好。如果宝公子的名头当真,让英姑遇到了,真是英姑的福气,也是我们家的福气。英姑说,你俩只管牵头,往后是我的事,不要多担心。英娘接口说,刚才来水儿说了,不管怎样,这男人不差,是宝公子更好。英姑安静地笑着说,随事情吧。
来水儿想到英姑在担心什么,自己小心起来,说着回转话,我们好好默念一下,再看看事情真假,哪怕猜猜也可,不靠谱的话我就去回掉亲事,没出门就是没出家,由不得别人。见来水儿这样讲,英娘不好多事,多话。
英姑不好意思,翻过来劝解说,你们不要多想,世间事哪个是真,哪个是假,等尝到味道才知晓,姐姐姐夫许下的事我一定认下。英娘觉得话味凄苦,摇着英姑说,发痴呢,尽说傻话,听着吓人。又拿眼瞄着来水儿。来水儿跟着说,我再过去看看,实在不行让他缓缓。说完望着英姑,查看她的动静。英姑不理,不语。
来水儿叹口气说,这该这么办呢。英娘稍许明白,里面确实有难处,跟着说冷话,按来英这边规矩,迎接嫁娶,双方得有长辈作证。来水儿说,我正担心这事,何况二三rì的功夫太短,英姑也没和宝公子说过话。英娘接着说,姑娘家出门可是大事,多想想多担心没有错。转头又劝英姑,眼前还有反悔的机会,不要难为自己,往后是过一辈子呢。
英姑觉得两人好有趣:事由两人起头,进门的时候说得好,说得妙,坐下来又说,有些不靠谱,不能任由下去。想到这里,英姑说,我不想这些,不担心这些,有件事请你们帮忙。英娘请说。英姑说,外面随从很辛苦。你们去祠堂取些酒菜打赏他们。英娘称好。英姑学着随从的话说,就讲是英夫人送的。
英娘起身出去,来水儿起身跟在后面。英娘对他说,你多陪会儿英姑吧,说些宝公子的事情和喜好。来水儿不敢应口。英姑说,我正要问姐夫一些事呢。
来水儿只好留下来,望着英娘跨门过院,一步一步地走开。
英姑在后面叫着来水儿说,往后见不到姐姐吗,不要死盯着,和我说说话吧。来水儿不好意思地说,应该她留下来陪你。英姑说,姐姐好心好意,你看不出来么。来水儿打圆场说,是是是,你姐好心。英姑看着来水儿说,从没见你这样护着婆娘。来水儿说,今天是你的喜rì子,只要不骂人,怎么说都行。英姑笑笑,从衣橱里拿出衣服在身上比划,问,出门穿啥衣服好?来水儿说,我哪晓得。英姑悻悻然。来水儿赶紧走到身边说,穿这个吧,不错。
英姑不听,在衣服里翻找着,拿起带花衣裳说,这个。说完将衣服在身上比划着,又说,看着有些旧了。来水儿说,让我看看。英姑问,你想看呀?不等来水儿回话,片刻又问,你真要看呀?这可要我命了。来水儿说,我去外屋等着,你穿好叫我。英姑说,别绕了,你在外屋,和里面有啥分别。来水儿咧着嘴巴笑起来。英娘问,是不是在耍sè心眼?来水儿轻声应道,哪里的话,我背过脸吧。
英姑脱下外套,留着贴身衣服,让来水儿过来帮着穿衣服。来水儿走得近,闻见英姑身上味道心旌荡漾,刹那间把持不住,将英姑揽入怀中。英姑不能由着来水儿,挣开身体穿好衣服,抬头问,这样好看么?我觉得还不错。来水儿眉目示情,柔柔地说,哪样都好看。
不等话音落下来,来水儿放脸面贴着英姑细白脖颈。
英姑撅着嘴巴说,你这样惹事,让我如何出门。来水儿说,往后没有了。英姑没办法,随来水儿肆意温存,不离不弃。
来水儿在兴头上就要将英姑拥上床,忽然眼头晃见宝公子的样子,正看着他搂着英姑,刹那间自个儿慢慢冷静下来。英姑不解,嘲笑着说,你的本事,不够英娘去祠堂打个来回,怎么不动手了。来水儿使劲摇头,让自己冷静下来,叹气说,我不能再这样了。
英姑不知真假,将来水儿推开,笑眯眯地问,一下子管住自己了?来水儿先低头,片刻功夫后对英姑说,搁在心里吧,往后想着有味道。英姑点着来水儿脑袋说,看你出息的,倒像个族长。来水儿傻傻地笑笑。
英姑长长叹口气坐回床边。来水儿坐在椅凳上,享受着两人独处的时光。
英姑问,真得让我嫁给外人么?来水儿点头。英姑问故。来水儿说,不见到就不见到吧。英姑咯咯笑起来。来水儿红着脸问,不是么?英姑赞赏着点头说,族长说得对头。
来水儿像个孩子在外面受了委屈,当着英姑的面抽泣起来。
英姑舍不得,想上前安慰,转念之间按住自己,让来水儿哭一会儿,爱怜地说,头一回看见你哭呢。来水儿伸手将泪水抹掉,笑着俩脸看着英姑。英姑问,哭够么?来水儿点点头。英姑说,你担心我,我还担心你呢。
来水儿唉了一声对英姑说,不用多想,赵如意来也好,不来也好,我的命不应该太差。英姑说,本来没这么多事,都是自己惹得。来水儿说,命吧,认命吧。
英姑沉思片刻,逗着来水儿说,如果怀上孩子就好了。来水儿狠狠地啐了一口说,说人话,不许这样。英姑问,你不怕来家绝户吗?来水儿拧着头说,以前也没见你怀上?英姑说,那是我避着。来水儿不解地问,昨rì没有吗?英姑说,我搜不想嫁人了,你当上族长,给族长生个孩子,没人敢多话。来水儿傻了,气呼呼地骂道,你就做怪吧!
英姑笑起来,指着来水儿说,看把你诓得已经没人样了。来水儿说,我俩总得有停手的地方,停手的时候。英姑讨饶说,好好好,我俩停止了,往后我和宝公子安心过rì子,只给他生儿女。来水儿说,这样就对了,不能让宝公子小看来英女人。英姑戏虐地问,我没别的本事吗?你不要小看我。来水儿问,你还有啥?英姑说,当个大族长让你看看。
来水儿无奈地摇头说,我没别的本事,没办法打败赵如意。英姑说,一起和他们拼命。来水儿握紧拳头叹气摇头,有气无力地说,我想过和他们斗一次,可不敢。英姑问,你想怎么办?来水儿说,把他们引到林子中,当野兽shè杀。英姑拍着膝头懒懒地说,一把手一回只能shè一个人,赵如意可是千军万马。又看着来水儿说,如果有半分把握,我想留下来帮你。来水儿摇头说,我不缺人,只缺神弓神箭,一次可以shè出万只箭,专找坏人去。英姑跟着问,哪里有呢?来水儿戏戏地说,在梦里有。
英姑想笑,又笑不出来,忽然认真地说,有件事只和你说。来水儿应诺。英姑说,如果半年一年没我消息,就来找我,寻到我,带我回来。来水儿说,不管你到哪里,我都来找你,寻到你,看看你过得怎么样,哪怕说一句话也好。英姑说,姐夫要记住。来水儿说,记住了。英姑说,既然这样,你得好好活下来。
来水儿不想再提这事,转开话题对英姑说,我说一个远的事吧。英姑见来水儿脸上挂着笑脸,赶忙拍手称好,细心听着。来水儿说,你心里许个好愿,生个双胎,给来家留一个。英姑说,这个事费多少力气也不一定能办到。来水儿说,你和宝公子商量,算我求他,让一个孩子姓来。英姑说,我定下了。来水儿说,你不要使强,得听宝公子的。
这时听到英娘在外面和随从说话,过片刻功夫,英娘喜滋滋地进来。
来水儿问,祠堂上喜宴摆好么?英娘说,差不多妥当了。来水儿站起来说,等宝公子上门领人了。说着就往外走,边走边说,我去门口侯着。
英姑让英娘坐过来,拉着她的手落寞地说,明天不知道人在哪里呢。英娘说,不管你在哪里,都得想着我们,我们也想着你。英姑说,想固然好,不如见着。英娘劝说,好妹妹,想开点,总得各过各的rì子。英姑点头称是。
英娘轻轻拍着问,和姐夫说完话么?英姑恼怒,责怪说,你也真能拿人,我和姐夫有什么话要说完。英娘笑着说,我有良心。英姑也笑着说,我也有良心。
第十三章 太傅多事
来水儿走出英姑家大门想去祠堂看看,觉得脚底贴着地面,是这么真切,转头望望四处,宝公子的随从把英姑的住处看得紧,族里人得到英姑出嫁的消息三三两两往祠堂去,自己一下子心里慌乱着,好像是自己要离开来英一样,不禁无限伤感。
接下来就是等,等宝公子的人接娶英姑。
来水儿盘算着:宝公子不会自己过来接人,应当是陈名闻。可陈名闻刚刚还在,怎么走了呢,这会儿在哪里呢?不该来了又走了,再来,想着这里,来水儿四下打量,不见人,忍不住问随从,太傅在哪里?随从指着半坡方向说,那里。
来水儿朝半坡看过去,看到陈名闻身形小小地站着。
出什么事了?来水儿心里打鼓,由不得自己,开步往半坡上去。
见到陈名闻,开口就问,太傅怎么在这里?公子呢?陈名闻说,公子让我来接人。来水儿狐疑地问,怎么不去接人?陈名闻说,我在等时候,时候到了,自然把英夫人请回去。
来水儿稍稍安心。
陈名闻双手抱拳朝来水儿说,恭喜族长。来水儿跟着喜庆起来,连忙说,同喜。又指着祠堂那里说,你看族人正在摆酒席,待会儿少不了要闹腾个够。陈名闻刚想说话,就听见屋里传出几声喇叭,吓来水儿一跳。
陈名闻拉着来水儿进屋看热闹。
里面有几个随从在扎轿子,还有一个随从用竹子做口哨,时时含在嘴巴里试音。
来水儿看着稀奇。
陈名闻说,公子担心夫人走山路劳累,命我们扎轿子接人,虽然简陋,暂且用用吧。
这时随从已经扎好轿子。
来水儿忍不住坐上去,让随从抬着自己试试。陈名闻让随从抬着来水儿走几圈,颠几下试试结实劲。来水儿没坐过轿子,兴奋地对陈名闻说,这轿子够结实的。陈名闻问,幸亏族长坐上去试试,我还担心英夫人身子重呢。来水儿笑着说,看你说什么话呢!很难听。
来水儿从轿子上下来,拉着陈名闻说,我们去接人吧。陈名闻说,哪有女家急着嫁人的,莫非族长有急事?来水儿机敏,指着天上径直说,快晌午了,公子该着急了吧。陈名闻用手拦着来水儿,让他别着急,微微笑着说,你知道吗,世上有两个宝公子。来水儿没听明白,只能接着听,觉得下面的话要紧。陈名闻说,一个是宝弓国的宝公子,不久能当上宝弓王。来水儿琢磨着说的是什么,陈名闻接续说,还有一个仓惶逃命,不知道谁会杀他,也不知道可以往哪里逃的宝公子。来水儿不吭声。
陈名闻看着来水儿,一字一句地说,你该问问,就是这个宝公子么。
起先来水儿有些蒙,后来有些傻,没办法照着说出这句话,怪怪地问,太傅在说什么,我一句都听不懂。陈名闻说,那个宝公子还不如你。来水儿不敢把这个人和英姑要嫁的人合在一起。陈名闻接着说,你知道赵如意,你知道赵如意等你们有族长就过来杀人,你知道赵如意这几天就过来,公子正担心这事。
原本想说出宝公子和赵如意之间的疑惑,想想不妥,陈名闻闭口不说。
来水儿回复元神,慢慢地说,知道自己一定会死,就非得想不停吗,我还要过rì子吗?
没想到来水儿如此高深,陈名闻看着来水儿笑起来,一直停不下来。
来水儿又有些傻,不知出什么事了。陈名闻说,我看你过得好,脸上开心,身上开心,说话开心,走路开心,羡慕极了。来水儿苦着脸说,都是假的。我别的不多想,答应公子的事一定要办好,不能马虎。陈名闻夸奖说,族长厉害,说到做到。
来水儿的心思不在这里,一心问道,宝公子是两个人当中哪一个?陈名闻没办法回答。来水儿紧紧不放,一个劲问话。陈名闻没办法,反问道,你喜欢哪一个?来水儿想了一会儿,艰难地说,都不好。陈名闻问原因。来水儿说,头一个宝公子看起来和后一个没区别,就像我一样,当上族长就是为了等赵如意过来。陈名闻不让来水儿说下去。
来水儿停不下来,继续说,你说的两个宝公子我不认识,我只晓得英姑要嫁给一个叫宝公子的人,只要她喜欢宝公子,宝公子喜欢她就行,我不求别的。陈名闻说,生死很重要。来水儿说,答应宝公子的事也重要。
陈名闻不想再瞒来水儿,对他说,你见到的宝公子就是宝弓国的宝公子,过不久就是宝弓王。来水儿高兴不起来,慢慢地说,我不知道宝公子有没有难处,可是听太傅说起来一定有难处。陈名闻后悔,不该多话,多事。
安静了一会儿,陈名闻说,时候不早了,我该去接人了。来水儿醒过来,连忙道歉说,看我惹你说这么多话,真不该。陈名闻调侃说,让公子多等等,让他等得心焦。来水儿呵呵笑起来,笑回原形,开心地说,待会儿我们慢慢吃喜宴,吃饱了,喝足了,再把新人送过去。
一句话引得陈名闻也笑起来,就势对来水儿说,请族长让我把新人接走吧。来水儿还想端一会儿,陈名闻催促道,公子急着动身去见宝弓王,有要紧事。来水儿理解宝公子的难处,不敢怠慢,连忙说,我先去安排一下。陈名闻说,我跟着脚就到。
两人从半坡上分手,来水儿跑着回到英姑家里。
英姑身着出门的衣服在屋里枯坐。见来水儿进来,略微欠身问道,怎么去得这么久,英娘出去找你呢。来水儿不回应,走到英姑跟前来回转圈,不停地搓手,不停地摇头,脸sè看上去有喜有忧。英姑追话问,你说话呀。来水儿停住,转头对英姑说,没人了。半坡上没人,山脚下也没人,恐怕走了。
英姑听完傻下来,自己遇到最坏的情形。
来水儿接着说,不知道他们往哪里去了。英姑轻轻叹口气,慢慢站起身伸手解开衣服,懒懒地往外脱下来。来水儿拦着问,你要干什么?英姑说,人家走了,我没人要了。来水儿上前拉着英姑,笑着人说,英姑没人要,不是坏事。
英姑将来水儿推开,坐回床边,看着来水儿说,我都毁在你手里,丢回大脸,你去祠堂那边让族人都散掉吧。来水儿做个鬼脸,没话找话说,说来听听,我是怎样毁你的。英姑放身卧在床边说,当年你要娶我,后来娶了姐姐。来水儿说,这个不算。英姑又说,这回你做家长做族长把我嫁出去,人家不要我,跑了,往后只能厚着脸皮过rì子了。
来水儿蹲在英姑跟前,小声问,这样最好。英姑翻眼看着来水儿嘻皮笑脸的样子,冷不丁伸手抽他的后脑勺,痛声骂道,美得你,得着一寸,还要得一尺呀。
来水儿扑到在地,也不恼怒,就势坐在地上对英姑说,打得好,从此断了情分,我好送你出门。接着站起身对英姑说,快起来,我送你出门吧,人家等在外面接新娘呢。英姑闭着眼睛呐呐地说,我要睡觉了。
来水儿过来拉人。英姑懒洋洋地起来,有气无力地说,你还闹什么呀,我男人不见了,要不然你去把人追回来,我可是非王不嫁,一般男人我不想伺候,也包括族长。来水儿不敢再犯浑,也怕陈名闻来得早,凑近英姑耳边说,刚才是玩笑,接你的人快到门口了,我们不能让人家等,不然人家真走了,不要人了。英姑听得半真半假,急忙问来水儿,真得吗?来水儿点头称是。
英姑急忙衣服穿妥衣服,奔过去拿起镜子左看右看,手忙脚乱地拉着来水儿问,这样好看么?来水儿将英姑额前几丝头发理顺,欢喜地说,最好看,最漂亮。英姑说,那就走吧。来水儿说好,牵着英姑往外走。
走到院当中,英姑的脚步越来越慢。来水儿催促着,扶着英姑手腕往前走。英姑迟疑着,犹豫着,最后停下来。来水儿问故,英姑指着门说,我怕它。来水儿好言安慰,英姑问,宝公子真得在外头吗?来水儿说,哪有男人上门接自己女人的。英姑觉得唐突,抚着自己胸口说,这样就好,就好。
来水儿伸手打开门,正巧喇叭声在门前响起来。英姑紧紧捏着来水儿的手不放。
陈名闻走上来,朝英姑施礼说,见过英夫人。英姑不知如何还礼。陈名闻以为英姑责怪礼节简陋,便想道歉,接着说,按规矩本应先上门聘问,商定礼节,定下吉rì,再行迎娶。英姑听不懂文文的话,不知如何应对。来水儿对陈名闻说,我们这里没这些讲究,只有一顿喜宴上的酒水喝完,往后就是你家人了。
陈名闻为难,对英姑说,公子有急事不能耽搁,喜宴暂且免了,请夫人上轿。来水儿听到酒席要免了,可不愿意。英姑看着来水儿说,我已经出门,还是听人家的吧。陈名闻赶紧称谢。来水儿闹个脸红,挂不住情绪,指着轿子说,我也不想多话,可轿子也太寒人了。
来水儿故意这样惹事,想为英姑讨些脸面。
陈名闻过意不去,再向英姑施礼道歉说,真是过意不去。说完低首不起。英姑说,请太傅不要多礼,快快起身,公子心意在,谁也不怪。陈名闻称谢,正要请英姑上轿,英姑已往上走去。随从伺候着上轿,放下帘布。
来水儿跟过来,就听见英姑说,很软和。来水儿没法子,在外面喊着,妹妹,多想家呀。英姑在里面应了一声,别无多话。
来水儿愣愣地站着,万分失落,四下望着,不知眼睛该落在哪里。
陈名闻上前拱手施礼说,我们走了。来水儿不乐意地说,我很没面子。陈名闻赶紧说,恭喜族长,往后是王家人。来水儿能体谅宝公子和陈名闻的难处,伸手相送说,你们走吧。
看着一行人吹着喇叭远去,来水儿过意不去,快步赶上来。
陈名闻稍稍等几步,侯着来水儿跟上来,指着山头说,请族长送到那里吧。来水儿说,我想送到宝公子眼前。陈名闻说,族长有身份,不要让族人疑惑,送人也把自己送走了。
话有道理,来水儿不吭声,闷着头走路。
陈名闻安慰说,下回我们在京师见面。来水儿说,京师再远,我也得看亲戚。陈名闻认真地说,你见到赵如意,说出自己的身份,试试看。来水儿问,这法子管用吗?陈名闻说,要看赵如意了。来水儿问,为什么?陈名闻说,大王和王后还没认下英姑,朝廷还没有公文。来水儿担心地问,他们会不人认吗?陈名闻说,应该不会。
第十四章 美人进帐
英姑坐在轿子里面,时间过久了,听不到来水儿的声音,心里慢慢揪在一起,为了离开家乡,为了马上能见到宝公子,不免仓惶起来,坐不住又站不起来,里外难受。过些时候身体自然往前送,觉得已经翻过山头,索xìng对自己说,已经上路,就不要再想别的事情吧。念头刚到这个地方,身心慢慢轻松下来。
随从在帐篷前停下,往里面喊话,通报新人已到。
英姑屁股坐痛,在里面熬不住,自己下轿走出来,正抬头,看见宝公子从里面迎出来,宝公子也看见英姑,两人笑脸相对。
两边随从恭喜贺喜不止。
宝公子扶着英姑往里面走,不停地挥动手臂,大声说,待会不许瞎闹,马上就有酒喝,不听话当心受罚,晚上给我倒尿壶。随从依然呼喝不已。宝公子侧脸看着英姑,替她顺着身上的衣服,说,连新衣服都没有置办,样样简陋,大失礼节,请夫人不要见怪,我记在心里,等回京师加倍补上。英姑脚下稳当,脸上淡笑,不想多言多语。宝公子接着说,委屈你了。英姑听罢,顺身微微依紧宝公子,低声说,不委屈。
进到大帐,宝公子扶着英姑送到右边坐下,自己在左边坐下。
帐里陆陆续续站满人。
英姑起身向众人报名问安,再转脸看着宝公子。宝公子说,夫人要做什么就说吧。英姑面带喜sè,笑嘻嘻地说,今天我和宝公子结亲,请大家喝大酒吧。宝公子站起身拍着手说,好,够劲,走。说着扯着英姑的手说,我们出去一起喝大酒。英姑拦着说,不行,这里是公子的位子,今天不能动位。放出话,想拼酒的都进来,我和公子侯着。
宝公子点点头,传令照办。
不多时,外面吵吵闹闹。英姑问,怎么乱了?宝公子说,都要进来拼酒,趁机看新娘子,正排队呢。英姑说,求公子事。宝公子看着英姑。英姑说,请在我跟前摆好酒水。这些人一路上陪着公子,我好好谢谢他们。宝公子自然允诺。
随从在英姑跟前拉出长桌,放上白碗,依次倒满。
宝公子看着英姑的表情神态,又高兴又担心,忍不住对英姑说,外面都是酒鬼,不行的话就给我是脸sè,我把他们轰出去,不能让他们乱来。这是我的新事,少过来捣乱。英姑咯咯笑起来说,我从出轿,眼里数到的人不过二三十名,每人一碗酒,我还能胜,总得让他们服气,不然会闹到什么时候呀。宝公子笑笑,半信半疑。英姑附耳过来低声说,还得留些酒量和公子喝呢。宝公子满脸通红。
英姑转头又说,如果真喝不过他们,让公子见笑。宝公子说,他们不敢过份。英姑说,请公子看好,一人一碗。宝公子称好。英姑摊开双手,对门口说,请敬酒的人来吧。
宝公子吩咐开帘,随从们唱名入帐,拱手道喜,先敬宝公子,再敬英姑,大家喝起来。
陈名闻站在帘角处,看着进进出出的人心里发急,又不好相劝。不巧遇见宝公子目光,陈名闻就势迎上去正要开口,只见宝公子指着陈名闻对英姑说,我喝酒不行,这人更不行。英姑先对陈名闻笑着,站起身,端起酒碗递过去,甜甜地说,像亲哥哥一样送我出门,一生不忘。先鞠躬称谢,再将酒水喝尽,伸手请陈名闻。陈名闻不敢怠慢,端起酒碗回礼,坚持着将酒水喝尽。英姑连声不住地称谢。
这时候宝公子已经坐不稳,斜眼看着英姑,英姑还是正身而坐,仪容不变。宝公子招手叫过陈名闻说,我不行了,今天就此为止,让人歇歇吧,有机会让他们再续。陈名闻笑着说,这些人多少rì子没沾酒,今天就着好rì子还不喝个够。宝公子说,今rì是我娶人,搞得他们比我还忙活。陈名闻说,公子酒量不行,三杯入腹就认不清人,英夫人新来,更认不全人。你们还不知道吧,这些人可是转着圆圈过来。宝公子笑着说,哪个不晓得,我不是没办法么。陈名闻说,公子不要忘了安排,说好接上人就上路的。
宝公子愣怔了一下,脸sè微变,嘴里嘟嘟囔囔。陈名闻追问。宝公子说,我在礼节上已经亏了夫人,就让夫人尽兴吧。陈名闻问,我们何时上路?宝公子说,明早。陈名闻看着宝公子慢慢退回去。宝公子叮嘱说,多派些人出去,走远点探听风声,我们要准备好,万一赵如意追过来,赶紧出发。陈名闻称好。
英姑听不出两人在说什么,猜着约摸不能再喝酒了。等陈名闻出帐,英姑笑眯眯地对宝公子说,外人叫我们是野人,我给随从唱些曲子吧。宝公子拍手称好。英姑拉着宝公子说,英夫人唱曲,宝公子舞剑,那才相配。
场面布在帐外,随从围在外边。
宝公子先行舞剑,回合间伸手请英姑入场。英姑踏着步伐跟着剑意,开口唱道,小女子出门采花去,路见儿郎马上骑,见面不笑低头语,三生已定喜佳期,可怜双亲不叮咛,彩蝶不度如门楣,chūn秋好景不须记,扶马踏花步步心。
曲复三重,宝公子舞剑不止,二人相合,亲密无间。
曲舞完毕,陈名闻拍手称赞说,真是般配。英姑对宝公子说,让公子见笑了。宝公子脸上已经乐开花,不停地说,夫人音声动人,哪个敢笑话。
宝公子毕竟体弱,舞剑完毕,浑身是汗,鼻息粗重。
陈名闻见机说,请公子歇息去吧。随从拥着宝公子英姑回账。陈名闻对众人说,都去好好歇息吧,等公子命令立即上路。见众人还在兴头上,不肯离开,陈名闻大声轰起人来说,都进去看看吧。
众人哄笑着散开。陈名闻站在空荡的场景里,不知下一场戏会在哪里演出。
英姑让随从退出去,伺候宝公子沐浴更衣,两人肌肤相见,自然亲昵,几番快活。只是英姑时时想着家人,几番失神。宝公子以为念亲,宽慰道,我们去高旗关见父王,定下我们的亲事,先回来探望家人吧。英姑摇头问,王后呢?宝公子说,在京师。英姑说,应该去京师见王后。宝公子答应下来,接着说些好听的话,没有女仆,没人作伴,说话,难为夫人。英姑说,自己管自己,不要仆人伺候。宝公子说,回京师就有了。英姑叫声哎呦,慌乱地说,真要一个人呢。宝公子问谁,英姑点着宝公子鼻头,嗔怪说,小傻瓜,你真问是谁呀。
宝公子笑笑,夫妻情分又深。
此时陈名闻在帐外叫喊宝公子出来,有事禀报。
宝公子稍事温存,穿衣出去。
陈名闻将宝公子拉到远处说,刚刚哨兵回来报告,赵如意的先头人马动身出关了。宝公子害怕地问,是往这里吗?陈名闻点头。宝公子失神地问,冲我们来的吗?陈名闻摇头说,不知道。宝公子又问,来杀来水儿的吗?陈名闻回应说,不知道。
宝公子背着双手在陈名闻跟前来回走起来。陈名闻转着脑袋跟着宝公子,等着命令。
良久,宝公子转到陈名闻跟前停下来,问陈名闻,如果赵如意想杀我,能跑掉吗?陈名闻说,总得往高旗关跑呀,离大王越近越安全。宝公子问,他敢杀我吗?陈名闻说,不敢。
宝公子得着回答,脸sè激动,指着陈名闻说,真像你说的,我们还跑什么。陈名闻接不上话。宝公子四下看看接着说,来英不错,我们多待几rì吧,看看赵如意杀我,还是杀来水儿。陈名闻看着宝公子,不知道要讲什么,该讲什么。宝公子继续说,我刚娶了来英女人,就是要我留下。不愿留下的,发路费让他们自便吧。又指着陈名闻说,你不能走。
陈名闻恼怒,面对宝公子却不敢痛骂,换作安静语气说,我们来找老夫人,公子不要忘记。宝公子问,哪里去找?陈名闻说,找不到老夫人,我们去见晓得这事的人。宝公子问谁,陈名闻说,王后知道,大王知道。宝公子摇头说,如果大王知道内情,瞒到现在不说,自然有算计,我何必问破呢。
这话也有道理,可陈名闻不能就此下去,接着劝道,公子多想了。宝公子指着大帐说,我想开了,这帐里有新娶的夫人,乐的功夫还不够呢,不去高旗关了。陈名闻气咻咻地问,不找老夫人了?宝公子叹气说,我觉得这里亲。陈名闻唉声叹气,正眼不看眼前人。
宝公子看着陈名闻的苦脸,觉得过意不去,笑着说,你这个样子哪像太傅。陈名闻斜眼看着宝公子说,没力气和你说话。宝公子问,还能怎样?陈名闻点头称是,没好气地说,听公子的。宝公子说,只能这样了。
两人对视片刻功夫,陈名闻坏坏地将头靠近宝公子,凑近耳朵小声问,英夫人可体贴?宝公子点头。陈名闻抱拳在胸,笑呵呵地说,恭喜公子。接着扯着宝公子的手,假意往帐篷那边送,黑着脸不停地说,英夫人正等着呢,别耽搁时辰。宝公子笑着说,千万别笑话我,请太傅说实话吧。
事情有些转回。
陈名闻慢慢问,我知道公子想救来水儿。宝公子点头说,即使没有英夫人,我听到来英的事,也不能不管。陈名闻说,他们不是宝弓国人,不受官府管束,是方外之地,方外之人,公子救不了他们。宝公子问,真没办法吗?陈名闻说,只能求大王。宝公子说,等我们求到大王,来水儿已经没命了。陈名闻为难地说,没办法了。宝公子不肯。
陈名闻呆呆地看着宝公子。
宝公子说,如果没有好办法,我就不走了,看看赵如意在我眼前怎样杀人,到那个时候,该做的事我会做的,该说的话我会说的。陈名闻觉得有机会,故意引着宝公子说,我有个坏主意,公子试试。宝公子兴奋,抓着陈名闻,耐心等着主意。
陈名闻真真假假地说,请公子引着赵如意去高旗关。
这个主意超出宝公子的想像,愣着不动。陈名闻说,也能看出赵如意的底细。宝公子漠然摇头说,我可害怕他,怎能让他跟在后面呢。陈名闻说,公子留在高旗关,不是更得和赵如意见面吗?宝公子心想,也是哟。陈名闻接着说,赵如意不会一直跟下去的。宝公子问故。陈名闻说,他不会走出斜口关的地盘,跟到高旗关吧。
第十五章 喜宴无主
来水儿人发麻,木木地下山,走到山脚,迎面吹到山风才体会到,英姑已经嫁人,等看到祠堂,心里自苦,问自己,怎么和英娘说,怎么和族人说呀。想不过,几乎要躲起来。想到这里,走着走着,有心躲着人往祠堂这里走来。
英娘和来树儿正站在祠堂口,巴巴地四下看着,等着来水儿。好久英娘自言,去哪儿了?来树儿说,莫不是已经走了,刚才我听到喇叭,后来又听不到了。英娘听不过,问来树儿,谁走了?来树儿说,姑姑走了。英娘让来树儿不要乱说,喜宴还没有开呢。
这时来树儿指着山上说,我刚才看到亲爸从山上下来了。
英娘自当如此,向着山上,打开喉咙喊着,来水儿,来水儿。声音响而大。族人也已经等久了,听到英娘的声音,围过来,顺着英娘往山上看着来水儿。
英娘不好意思,指着虚空的来水儿骂了几声,辩解说,让他请把接亲的人领过来吃喜宴,连自己也没影子了。有人疑惑地问,是不是走了?英娘搞不清是谁走里,连忙说,哪里的话,族长眼睛看得准,心思想得稳。又听到有人说,英姑的婚事太急,从没听说过,一下子就摆酒出门。英娘恼怒,没好气地回应道,英姑男人可是贵人,两人一下子对上眼,这是缘分呢。我们不能没事找事,拦着不让,耽误英姑一辈子。众人称是。
大家一起张望一会儿,还不见来水儿踪影。
英娘自己心里发急,转身望望身后,三三两两的族人等着侯着,孩子们四下乱穿,自己想去找人,又怕酒席上少主人家,礼节上不通。英娘只得咂摸着嘴巴,不知如何是好。
来树儿附在英娘耳边低声说,我看到轿子上山,亲爸跟在后面走到山顶才回来的。英娘想象轿子的样子,觉得是不是英姑真得在轿子里面,人已经走了呢。
有的族人等不及,说,一起过去看看英姑吧。英娘赶紧说,都在这里等吧,待会能见到。有个族人嘀咕说,看起来英姑遇到贵人呢,还派人把屋子看起来,不让人靠近。英娘开心,热热地说,你们不要眼馋,待会见到人好好问问吧。众人说,会的。英娘无比高兴,管不住自己,开口说,来水儿和我讲过,他可是宝公国大公子呢。
英娘话里透着高兴,不想无人接话,族人慢慢走开。英娘无解,自问道,怎么都走开了?来树儿说,话太多。英娘问故。来树儿说,姑姑走了,出去避祸了,没法说明白。英娘说,就算姑姑已经出门,最多欠他们一顿酒水,怎么还乱想呢。
两人来回说着话,英娘忽然明白过来,尽管来树儿是个孩子,却像大人一样说话,下意识紧紧盯着来树儿。来树儿不明白道理,回看着英娘说,赵如意来的时候,姑姑已经走了。
人小懂事多,说话很到位,英娘先是稀奇,后来不想听到这种话,对来树儿说,屁孩子,你懂什么,不要乱说。来树儿收到责骂,不能还口,默然点头作是。英娘舍不得,摸着来树儿脑袋带着歉意说,姑姑能嫁给宝公子不容易,我们不能拦着。
英娘又望望,多等了一会儿,不见来水儿,拉着来树儿回到场子里,虽然脸上还带喜sè,却无心地跟人打招呼。
再说来水儿远远看见英娘守在祠堂口等着自己过来,不敢出头,绕到祠堂跟前朝前面看:族人都在这里等着开宴,等着为英姑送行。
怎么办?上去说,英姑已经走了吗?来水儿蹲在地上苦思苦想,处处不能,当下骂自己,尽管当上族长,长进不多。
孩子们的打闹声传过来。
来水儿稍稍安稳下来,打定主意,从后面潜进祠堂,轻声叫着抱玉的名字。
连着叫了十多声,抱玉才应声道,族长大声点,让外面的人也听到吧。来水儿不作答,摸到阁楼跟前,叹气说,忙死了,一件接着一件事。抱玉说,躲到这里也是一件事,你想进来说话吗。来水儿打着模糊说,刚把英姑送走,过来歇歇脚。抱玉讥笑道,你让族人在这里吃喜宴,英姑走的时候就不会有人看见,没人拦着。来水儿不接话尾巴,自言自顾说,怎么这样说呢,英姑也是人家吹着喇叭送出去的,不冷清。抱玉冷笑道,几片树叶吹的声,还好意思说。来水儿识相,转口说,今天英姑出门,宴请族人就不用我cāo心,让她姐姐出头吧。抱玉不接话。来水儿等不起,接着说,族长没办法了,就在这里藏着了。
来水儿说一声哎呦喂,顺势坐下来。
过了很久,抱玉说,英姑是个女人,该出门了。来水儿哼了一声算作应答。抱玉接着说,赵如意来之前英姑能出门,算机缘吧。来水儿笑笑,得意地说,这事不用你算,英姑得着这桩好事,我得办成,谁也不能拦着。抱玉说,族长好霸道。
听抱玉这样说,来水儿调皮地说,族里的事族长管,你不用藏在阁楼里,出来做族人吧。抱玉说,你不守规矩,我得守规矩。来水儿认真地说,你不出阁楼,就不要管外面。抱玉冷冷地说,两不相干。
来水儿想说正事,问抱玉说,从今天开始,我开始管事,说说怎么着手,从哪里开始。抱玉说,从你自己开始。来水儿不乐意,悻悻地说,我在说正事。抱玉说,我有半个想法说给你听听。来水儿料到会听见不好的话,没办法,只得耐心侯着。
抱玉接着说,你们和山外已经是亲戚,让来树儿过去看看。来水儿愤怒,厉声说,你不能这样讲。抱玉说,我还有半个想法,也想说给你听。来水儿稍稍收敛,仔细听着。抱玉松口气,慢慢说,英娘也该过去看看妹妹了。
来水儿受到侮辱,轻声骂着,看把你能耐的,把我们家说成小狗,只管自己不管别人。抱玉说,你不是。来水儿闷了一下,不解地问,你说什么?来水儿说,你不会学他们,不会让自己学他们。
尽管听起来是好话,可来水儿听下来,当下有心骂人,一时骂不出,有心想主意,半天出不来一个,傻傻地,软软地瘫在地上,丢魂似的,不知该干啥。
过半天没声,抱玉忍不住喊着来水儿,来水儿没好气地应道,我在想办法对付赵如意。抱玉连声称好,回应道,难得族长在我家门前想办法,让我第一个听到。来水儿说,我一直在想,谁能让赵如意停手。抱玉说,他是宝弓国将军。来水儿受到鼓励,孩子似的,兴奋地说,只有宝弓王能做到。
这时候来水儿觉得宝公子应当早走,见到宝弓王,把来英的事求下来。
抱玉并不这样想,接着说,等宝弓王发声,要多少rì子呢,赵如意已经回斜口关喝酒了。话里的意思是人都没了,可是这句话不能说出来伤人伤心。来水儿不吭声。抱玉接着说,宝弓王应该和赵如意一样,你不要往好地方想宝弓王。这时候,抱玉不愿把宝公子也说成坏人,也说成和赵如意一样,免得来水儿生火。来水儿狐疑地说,你别老说这句话。
抱玉轻轻叹口气说,赵如意为什么干这件事,光杀人,不要土地,不要百姓,道理不通。来水儿说,你已经想了很多年来,实在想不出来就不要想了,即使你想出来,也不一定就是这样,等见到赵如意,我会问的。抱玉说,只能当面问了。杀人也该有理由,让他们杀下去,来家怎么办,来树儿怎么办。来水儿说,认了,来家一直等着他们。
抱玉没料到来水儿如此坚持,脑袋烘烘的,无法开口说话。
祠堂里安静了一会儿,这时听得出外头一直很闹。
抱玉劝来水儿说,你逃吧。来水儿不理解。抱玉接着说,他们杀族长,可是族长没了,没人知道他去哪里,赵如意没的人可杀了。来水儿笑起来说,这不是小孩玩游戏,天黑了就该回家吃饭。抱玉说,你得想法子活下来,族人也得想法子让你活下来。来水儿笑嘻嘻地问,怎么光说事,没听见你有好主意呢,不想帮我吗?抱玉说,实在没有好法子呀。来水儿说,不难为你了,赶紧帮我一个忙吧。
语气急切,让抱玉很上心,连忙请讲。
来水儿说,帮我应付英娘吧,在她眼前我过不去。抱玉问故。来水儿说,她们姐俩没见上面,我就把英姑送走了。抱玉说,真不可原谅。来水儿又说,外面的族人,喜宴,劝英娘对付一下吧。抱玉问,她怎么应付?来水儿也不晓得,只好说,这事拜托了,你行行好。
这时英娘推门进祠堂,大声喊道,来水儿,你不要躲在祠堂里不出头,快出来。来水儿吓一跳,赶紧藏在香台后面。
英娘没听到回应,走到阁楼下,喊着抱玉问,看见来水儿么?抱玉说,没看见。接着问英娘,外面声音很大,人很多,在做什么?英娘说,我男人做的好事,英姑出门嫁人,族人等着吃喜宴,自己没影了。抱玉仿佛恍然大悟,小心翼翼地说,你不要指望族长了。英娘不明白何意。抱玉说,也没几天了,他是躺着,还是站着,他是享福,还是尿裤子,你就饶了他吧。英娘想想也是。抱玉接着说,外面的族人和喜宴,你应付一下吧。
英娘跟着抱玉的话,想到来水儿的难处,不免心伤,央求抱玉说,教教我怎么和族人说。抱玉说,不能说族长跑了吧。英娘说,不能这样讲,丢不起脸面。抱玉说,族长送妹妹去了,一时半会回不来。英娘笑着说,不如说他跑了呢。抱玉说,你拉下脸对族人说,族长的事,族人不要多管。
英娘没想这么简单,要应付喜宴和族人,要说英姑怎么走了,自己没法说清楚,急得咂着嘴巴。抱玉说,英姑能出去,来英已多活了一个人,你索xìng对族人说,谁能走的话,赶紧走吧,不要耽搁。话说得沉重。
英娘吃不住,由不得自己慢慢蹲下来,捂着自己嘴巴嘤嘤地哭起来。
抱玉劝道,你们来家人能走也走吧。英娘使劲摇头说,来水儿对我说过,我们不能走,族长不能走。抱玉说,你相信他呀,不知道蹲在那里哆嗦,尿裤子呢。英娘想想说,可能。抱玉笑起来,让英娘摸不着头脑。抱玉说,我不劝你,自己向族人说吧。英娘抹掉泪水,嘟囔着说,英姑的喜宴,族人都得吃完才能走人。
第十六章 有期而遇
赵如意踏踏实实休息了半天,可是心里惦记着宝公子,忍不住手痒脚痒,打定主意,要亲自过去来英看看,宝公子在不在。想到这里,请马利养过来喝茶说事。马利养不敢耽搁,入府见礼,赵如意让座,马利养落座,侍从上茶退出。
赵如意端起茶碗,往马利养这边送送,示意喝茶。马利养小心地跟着,两人慢慢喝起来。
赵如意轻松地出口气,淡淡地说,想去关外转转,散散心。马利养想着原因,一时不得。赵如意又说,昨天梦见关外的来英人,想过去看看。
马利养凛了一下,想起陈名闻去来英,兴许带着宝公子,不知道他们现在在哪里?忽然马利养把赵如意和宝公子连起来,愕然不已,不经意看着赵如意。赵如意很镇定,像计划一次随意的出行,等着马利养说可,还是不可。
马利养不得不说道,关外也是将军的地盘,多年不见将军巡查,害得我都不敢问缘故。赵如意听罢,指着马利养说,真得怪你,我们赶紧去看看。马利养赶紧说,去看看。
赵如意高兴,喝口茶水,笑眯眯地说,这回去来英,不光去看看,如果能将来英收下来,我可立下大功了。马利养小心地问,将军是做客,还是打仗?赵如意说,大将军出门,做客也好,打仗也好,总不能空手回家。马利养马上跟着说,我们不走空。
这时副将余子期进来,看到马利养在场,吞吞吐吐,小心翼翼地站着不开口。赵如意不乐意地对余子期说,将军府没有什么事要瞒着参军的。马利养见势告辞。赵如意连忙拦着,让马利养在位子上坐好,让余子期说事。
余子期向马利养见礼,转头向赵如意报告说,探马报告,来英已经推出新族长。赵如意站起来叫好,接着说,真凑巧,真想去呢!怨不得这几rì梦里有喜事呢,这是勾着我呢。余子期跟着话说,将军能梦想成真了。
赵如意走到当中来回踱着步,问马利养,参军呀,我们怎么去呢。马利养说,贺喜吧。赵如意说,先贺喜,再杀人抢人,让他们服帖,从此归顺宝弓国,参军很装样。余子期说,请将军筹划,我来cāo办。赵如意指着马利养说,这不是你我的事,我们听他的。
赵如意回位子坐好,笑眯眯地喝着茶水。
马利养看穿局势,回应赵如意说,我们按打仗做准备吧。余子期看着赵如意。赵如意说,听马参军的,点出一营兵马即刻出关。余子期领命退出。
赵如意走过来请马利养动身,马利养心里挂着陈名闻,觉得不去的好,又说不出借口可以推脱,面有难sè。赵如意问,你在搞什么?马利养问,余将军去吗?赵如意说,去。马利养赶紧说,我留下来看家吧!赵如意拉着脸说,哪个参军不在将军身边呢。
说完话,赵如意看了马利养一眼,径直出府,走到宝马跟前,认蹬上马,接过乌铁棒,对屋里的马利养说,一rì两rì就能回来,参军留下看家吧。说完打马启程。
马利养手忙脚乱跑出来,仓惶上马,紧紧跟着赵如意,十分小心翼翼。
赵如意不时微微转头,偷看马利养,见他一副乖巧的样子,心里忍不住,逗弄马利养说,参军神情不正常,难道和来英有瓜葛。马利养赶紧说,我还不知道来英在哪儿呢。赵如意接着说,我看不对头。马利养不退步,迎着说,请将军告诉我。赵如意说,一副不乐意的样子。马利养怪笑说,哪里有呢。赵如意说,我看出来了。马利养笑笑,不接话茬。
两人走到关外,赵如意大声问,余将军去哪儿了?侍卫报告说,余将军已在前面探路。赵如意夸奖余子期说,听说要打仗,余将军腿脚比兔子还快。马利养听罢,脸sè难看。赵如意接着说,我们得加快脚程,搞不好余将军已经和来英打起来了。
赵如意不紧不慢,领着一行人走了一天,这天午后余子期从远处打马过来,飞一般冲到赵如意马头前面,脸sè奇异,一副神秘、急迫的神情,想和赵如意说话,赵如意左看右看,问余子期,可是遇到鬼了?你看到什么了?快点说出来。余子期百般小心,提马过来,贴着赵如意,在耳边小声说,宝公子在前面。
赵如意听完脸sè大变,心里想起薄王后所言,真让这个女人算到了。四下张望,末了眼睛木呆呆地落在马利养身上,死一般的可怕。
马利养不知道余子期说什么,能想到余子期看到了陈名闻,再往深处想,心里一下子慌得不行,赶紧神sè凝重,装作想认真听的样子。赵如意慢慢凑过来,小声地告诉马利养,余将军说,他看到宝公子了。马利养就势装作要从马上跌下来,连声惊呼道,真得吗!
赵如意耸耸肩头,大大咧咧问余子期,那人在干什么?余子期说,在收拾东西,好像要动身。赵如意慢慢捏着下巴,自言自语道,这回出关真得对头,遇上假货,胆敢在斜口关冒充宝公子。然后问马利养,直接砍了吧,不用捉人押到京师问罪。
马利养心里有七八分把握合自己的想法一样,陈名闻来这里,宝公子一定在这里。
赵如意看到马利养出神,小心问,参军觉得怎么样?马利养说,还是慎重好。赵如意挥着手说,哪来的慎重,大王给我的权利,先杀后报,酌情处置。
马利养不想直接对赵如意,转头问余子期说,怎么知道是宝公子?余子期说,他们十几个人在山边扎着帐篷,不像行商,我让人上前探问,他们亲口说的。马利养不能再怀疑真假。赵如意插话说,不要听几个匪人乱说,派人再去打问,他们说是大王呢。
这句话,还有赵如意怪怪的表情,让余子期差点笑出声来。
马利养隐隐觉察到,赵如意要的就是这样的局面。
赵如意说,王子出京师,过关过城,迎取接送,应当是大排场,况且不入斜口关,也不见官府公文,怎能听凭他们自己说,就相信呢。这些人扎着帐篷,不假才鬼呢。余子期称是,等着赵如意发命令,掉头去斩杀这些人。
马利养等不起,插话说,也许宝公子有难处呢。赵如意冷冷地看着马利养,不紧不慢,一字一句,认真地说,还有一种可能,宝公子背着大王干着不光彩的事。
马利养低下头,不能回应。
赵如意将话说到顶上,容不得别人插嘴,更不能怀疑,他不关心余子期,只关心马利养,盯着他问,我说得对吗?马利养只能点头。赵如意指着地面说,这里是斜口关,是大王的斜口关,谁如果和大王做对,我可不答应,宝公子也不行。
赵如意很愤怒,可这一切都是装出来的。
冷静片刻,赵如意说,你们不要动,我前去打探。马利养拦着说,将军不要大意。赵如意提马往前走,边走边说,他还敢动我么?这里只有我见过宝公子,记得他的模样,我去看看真假吧。余子期跟着劝说,我陪着将军吧。赵如意停下来,狠狠地瞪着余子期,不高兴地骂道,你怎么不听话。余子期吓得缩着脑袋退回去。
赵如意提起手中乌铁棒,横在当空大声说,等我回来。说完打马往前飞奔而去。
好大功夫,赵如意隐约看见前面有几处帐篷,心里想,应该就是了。忍不住高兴,慢慢带住马,小心朝前走,屏气凝神往前靠着,一会儿看清楚人形,看清楚他们正在收拾东西。
等不能再近,赵如意往里面大喊,斜口关将军赵如意路过,不得阻挡。
转眼之间,刚才在外面的人兔子一样,转眼躲进帐篷里去。
赵如意有些紧张,更有些激动,耐心地等着那个人的出现。
少顷,宝公子不带旁人,骑马出来。
赵如意看清楚,迎面过来的人真是宝公子,心里想起薄王后,生起无尽的喜悦。等宝公子走到跟前,赵如意连忙下马施礼,宝公子连忙喝住,不让赵如意靠近。
赵如意木木地站着,也想着自己的机会:留人、送客还是动手。
宝公子问,将军怎么来这里?赵如意说,出关巡查。宝公子不想说在来英听来的故事,夸奖说,将军忠心可鉴,我一定禀报大王。赵如意连忙称谢,故意好奇地问,公子过斜口关而不入,也不见官府公文,这是为何呀?宝公子说,不给将军添麻烦。赵如意说,如果如此,我也不便多打听,只想问公子,接下来往哪里去。宝公子说,到处转转,玩玩,耍耍。
赵如意早知道宝弓王在高旗关,听到宝公子这样说法,自己也装着糊涂,指着宝公子身后问,你们已经收拾帐篷,就要走么?宝公子点头。赵如意紧紧盯着宝公子,有意挑话说,我看公子脸sè慌张,像遇到难言事,身边也没有重甲亲兵护卫。请宝公子去斜口关休息几rì,我派重兵护送,送到公子要去的地方。宝公子不搭话。赵如意继续说,公子有什么事,可以和我说。宝公子摇头说,无事。赵如意得不到回应,僵持住了。
宝公子细心听着赵如意的声音,断着和薄王后通jiān的男人,有点像,又有点不像。
赵如意望着宝公子嫩样子,一直想笑。
宝公子紧紧地盯着赵如意,心里有害怕,还有胆怯,到底是什么,总体味不到,眼前还清醒一些,想法子说话,让赵如意赶紧走开吧,想到这里,宝公子连忙改口说,不过关过府,不发公文,自然有大事,不能和将军说。赵如意觉得无脸面,跟着笑笑。宝公子催促说,赵将军请回吧。赵如意无奈,拱手告辞,转身就走。
望着赵如意上马,宝公子说,我已经娶来英女人做夫人。赵如意觉得没头没尾,兜着马转圈看着宝公子,满脸茫然。宝公子说,我刚娶了娘子,是来英人。赵如意大惊,问宝公子,是你娶她,还是她嫁你?宝公子觉得绕,问过来,有何区别,人都睡在一起了。赵如意说,恭喜公子接纳新妇。宝公子说,来英从此是王家亲戚,请赵将军费心关照。
话不说破。
其实赵如意根本不明白宝公子说什么,连声称好。宝公子指着赵如意说,你当面答应了,不可违背。赵如意觉得奇怪。宝公子接着说,他们怕你呢!赵如意明白七八分,对宝公子说,杀过一些来英人。宝公子问,为什么这样做?
赵如意并不在乎宝公子,懒懒地说,将军杀人自然有道理,公子不要多问。
第十七章 万不得已
宝公子揪着心,慢慢转过身,慢慢往回走,走得很慢,生怕赵如意看出来,追上来。
下马走到帐篷门口,陈名闻迎上前,拉着宝公子问,赵如意说了什么?让公子这样冷漠。宝公子小声问,赵如意跟着吗?陈名闻往身后看看,摇头说,没人跟着,赵如意已经走了。
宝公子身心松懈下来,用手按着胸口说,我怎么如此害怕赵如意呢。陈名闻说,事情到眼前了,还好我们都已经收拾好了,赶紧出发上路吧。宝公子摇摇头说,我还拿不定主意,心里说服不了自己。陈名闻问故。宝公子说,赵如意单人单马见我,是不是他晓得我在这里。陈名闻想想,也许真是这样呢。
宝公子轻轻叹口气,慢慢往帐里走。
陈名闻跟在后面,小心地说,这样看来,我们走到哪里,赵如意会跟到哪里,我们得好好盘算一下。宝公子说,要多想想,走还是不走,什么时候走。陈名闻说,公子不要着急,既然赵如意已经见到了,公子就好好做公子,大大方方地,慢慢悠悠地,不慌不忙地。
没等宝公子开口说话,随从报告说,来水儿看望公子和夫人。
陈名闻听到来水儿,心里苦笑不得,每回这个人来的真巧妙。
宝公子转身迎接,正正地看着来水儿笑眯眯地走进来。宝公子张开双臂,高声叫道,真想不到兄弟过来了,没有远迎,真是罪过。来水儿走过来搂着宝公子说,舍不得,过来看看。宝公子高兴,说些客套话,热心话,将来水儿引到座位上。
陈名闻和来水儿见过礼节,告辞退出。
宝公子拉着来水儿说,按礼节,应当和英姑一起回门探亲。来水儿笑眯眯地说,我们没这个规矩。
这时候英姑得到消息,过来见人。
来水儿仔细打量英姑,见她身上多一份端庄秀美,心里开心,对英姑说,我把你送走,转脸见到英娘,骂我不是人,不让你们姐妹见面。宝公子连忙说,这事怪我催得急,隔断姐妹情分。来水儿说,都是赶巧的事,谁都不怪。
英姑朝门口看着,转头问来水儿,他们来了么,你一个人吗?来水儿不知遮掩,乐呵呵地说,英娘正到处找我呢。我实在没地方躲,跑过来看看,还好你们还在。英姑气呼呼看着来水儿,想打又想骂。
来水儿看到英姑脸sè,知道又要挨骂,摇头说,你也知道我脸皮薄,我担心在喜宴上族人问东问西,没办法回答。英姑刚想发狠骂人,转念看到宝公子在眼前,稍稍收敛,对来水儿说,你回去的时候和姐姐说,我们都好,也想他们。来水儿很激动,夸张地说,你看看,一rì不见,英姑,奥,英夫人已经懂很多礼节。
来水儿改口叫英姑为卢夫人,惹得英姑脸红。
宝公子插话说,如果今rì不动身,我和英姑回去一趟,看望姐姐和来树儿,看望族人,我得为喜宴上的无礼向他们道歉。来水儿摆摆手说,喜宴很热闹,族人很高兴。宝公子不知道来水儿说的真假。英姑说,族人心肠好,不会怪我们的。宝公子陪着话笑笑。
来水儿多说会儿闲话,起身要走。
宝公子料到来水儿不会简简单单过来看人,一心不让走,留人吃晚饭。来水儿不肯听,宝公子向英姑使眼sè,英姑会意,三两句话把来水儿劝住。宝公子对来水儿说,就着饭点,我们喝些酒,我有话和兄长讲呢。来水儿听话,依着宝公子安排。
少顷,随从在帐里摆下酒席。
宝公子安排好座位,又让陈名闻进来作陪。
吃了几巡酒菜,宝公子放下碗筷对来水儿说,我刚才见到了赵如意。
话音一落,来水儿顿时冷住,手里的碗筷滑下去,跌到桌子上。英姑愕然。陈名闻看着宝公子,不知道这时候提起赵如意是否合适,等着宝公子说下去。
宝公子接着说,就赵如意一个人,我和他面对面,对他说,我娶英姑做夫人,从此来英就是王家,请他多多照顾。来水儿回转心神,恢复活人味道,转转脑袋怕死丝地问,赵如意在哪里?宝公子说,我让他回斜口关。来水儿小心地说,他会听公子话的。
陈名闻不想让酒席变成担惊受怕的聚会,插话说,来英和赵如意这么多年的恩怨,今天让公子一句话破解了,高兴呀,我们庆祝一下。宝公子接过话头,举起酒碗对众人说,我们一起喝一口吧。众人一同喝酒。
英姑陪了一会儿,到这个时候起身告辞,让三个男人商量事。
来水儿不能释然,想起一件事,又不敢问宝公子,转向陈名闻问道,赵如意还会回来么?陈名闻摇头不言。来水儿心头揪起来,凑到陈名闻跟前追问。陈名闻看着来水儿,认真地说,他应该会回来的。来水儿从头到脚凉下来,魂魄像慢慢离开一样。
陈名闻拉着来水儿说,族长不要担心。来水儿快要哭出来,哀怨地说,我怎么不担心,我可以不担心吗,谁告诉我该不该担心!宝公子默默看着,能体会来水儿。陈名闻等来水儿说完,平静地问,族长可知赵如意来干什么?来水儿没好气地说,你怎么问这个。
看得出,来水儿感到折辱。
没想到陈名闻接着说,你可想到过,赵如意的猎物是公子。来水儿听呆了,不知来由。陈名闻说,这回赵如意亲自来了,难道是为来英族人吗,难道为一个族长吗。来水儿略懂,不想多话。陈名闻继续说,我们来这里寻找老夫人,身后跟着一个魔鬼,就是赵如意。
宝公子不让陈名闻继续说下去,对来水儿说,都不要担心,也不要乱猜乱想。我是宝弓国的王子,没人敢杀我,你是我家亲属,来英是我家夫人娘家,没人敢动你们。来水儿内心稍安。宝公子说,我们喝酒吧,只许说酒话。气氛稍稍松下来。
陈名闻安慰来水儿说,我刚才说的话,不要听到心里当真。我们和谁都无仇无怨,不会有事的。来水儿装得轻松,回应道,有公子和太傅保护,我们不怕谁,也不去惹谁。宝公子跟上来说,这就对了。
三人又喝了几圈酒,陈名闻已经等不起了,开口对来水儿说,族长早些回去吧,公子想早些上路去高旗关,见大王。宝公子觉得这里的事该结束了,顺着陈名闻的话对来水儿说,太傅担心等我们到了高旗关,大王已经回京师了。
来水儿虽不知真假,也不想耽误宝公子,便说,我去和英姑说几句话道别,就走。宝公子相请。陈名闻说,族长不用着急,还有功夫,你俩多说会儿话。来水儿称好。
等来水儿走开,宝公子问陈名闻说,我们不能往外赶人家。陈名闻凑到跟前,极度放低声音说,公子呀,你还在这里你亲我亲的,要干什么,我们快逃吧。宝公子吓一跳,连忙摇头说,我们不能急,反而让赵如意看出有事。陈名闻说,赵如意要的是你。宝公子咬着牙齿说,他不敢。陈名闻忍不住冲撞一句说,请公子想想吧,我们是怎么离开京师的,不是出行,是出逃,何不像狗儿一样跑快点呢。
宝公子脚心发虚,怯怯地看着陈名闻,没想到陈名闻问过来,公子呀,怎么办哪?宝公子纳闷,不解地说,刚才你不是说逃吗?陈名闻说,我们逃得过吗?有赵如意的宝马快吗?宝公子摊开双手问陈名闻,你到底想说什么?陈名闻摇头说,我没法子了。
宝公子气得不行,涨红面孔看着陈名闻。
片刻功夫,陈名闻为难地说,我们只管自己吧。宝公子点头说,就算只管自己,也得想法子做出来。陈名闻说,我们把帐篷留在这里,把营房留下来,白天烧火,晚上点灯,做出有人烟的样子,其他人悄悄地上路。宝公子听得懂话,听不出意思。陈名闻接着说,让赵如意以为我们还在这里,至少可以迷惑几rì,我们能走多远就走多远吧。
宝公子想了一下,有道理。
陈名闻接着说,不过得留几个人,时不时出去转转,让赵如意的探马知道我们还没有走。宝公子摇头说,这主意前头说得好,可是后头留人对付赵如意,我不舍得。陈名闻说,只能这样了,随从们一定愿意。宝公子说,我不愿意,我得把他们带回京师,带回家。
陈名闻不好强求,也就没其他办法了。
宝公子见状,不想让陈名闻灰心,认真地说,我有个好办法。陈名闻请讲。宝公子说,我留下,你们去高旗关面见大王。陈名闻傻呆,当时就说,不能这样。宝公子说,这是最好的办法,我把赵如意拖住,你们见到大王,禀报这里的情况,让大王制止赵如意。
陈名闻心里不是滋味,想赞美宝公子,又想宽慰宝公子,还想对他说,事情艰难了。
宝公子说完话,在心里把事想一遍,觉得完满,看到陈名闻了无声息,问道,怎么样?我的主意没什么漏洞吧。陈名闻说,我担心公子。宝公子说,不要担心。陈名闻说,公子的消息大王一概不知,京师的消息公子一概不知,我不知道国家会变成什么样子。
宝公子不吭声。
陈名闻接着说,公子是王子,将来是宝弓王,为什么不爱惜自己的xìng命,反而为小感情小念头犹豫不决呢。宝公子说,事情让我遇到了。陈名闻摇摇头说,有更好的办法帮助来英。宝公子说,我前脚走,后脚来水儿可能活不下来。陈名闻说,他们有自己的运气。宝公子说,这不公平。陈名闻说,该做的事公子已经做了,已经尽力了。
宝公子让陈名闻使劲劝解,心思慢慢跟上来,末了对陈名闻说,我听你的安排。陈名闻说,公子不要再耽搁,赶紧上路。宝公子说,来水儿还在这里呢,至少等他走了。陈名闻听到来水儿,心生一计,便说,既然公子舍不得自己人,就把来水儿留在帐篷里吧。
宝公子想不到还可以这样做,一时愣下来。
陈名闻看到宝公子漠漠的样子,接着说,还有我陪着。宝公子摇头说,不可,你得跟在我身边出主意。陈名闻说,我好歹有朝廷身份,赵如意不敢动我的,何况我留下来,还可以看到实情,赵如意真杀人的时候,应当有顾忌吧!宝公子不知道合不合适,叹气问,怎么告诉他呢?陈名闻说,不能告诉他。宝公子又问,夫人呢?陈名闻说,不能告诉她。
宝公子非常疑惑地问,到底该怎么办呢?陈名闻说,把来水儿喝倒了,替公子换来一天半天的路程。宝公子笑着问,喝酒呀,把来水儿喝倒呀,谁有这本事呢?陈名闻指着自己。宝公子狐疑地问,你呀?陈名闻点头说,我尽力吧。
第十八章 银弓救母
里里外外不见来水儿,英娘没多办法,心里狠狠地将来水儿来回骂了几遍,长长出口气息,觉得自己为了族长,为了来家,为了英家,应该像个英雄。
英娘在族人的目光中坐下来,给自己倒满酒水,再一次站起来对族人说,今天是英姑的大喜事,遇到大本事的王子,嫁人了。来水儿怕失掉来英身份,跟着送过去,马上就回来,我们不等人,先庆贺起来吧。说完话,一口喝尽酒水,将喜宴开起来。
族人跟上来,热热闹闹,喜喜庆庆。
英娘喝上几杯酒,有股热力发上来,胃口大开,身心放开来,觉得有来树儿陪在身边,过去和眼前都不重要了。
不知过了多久,英娘缓醒过来,看见自己躺在床上,来树儿站在跟前,旁边站着族人。
英娘挣着起身,来树儿赶紧过来帮扶。英娘笑笑,想挣扎,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便让来树儿扶自己靠在床档上,拍着自己脑袋说,这是怎么回事呀,不是还喝着酒么,怎么就躺在家里了。族人胡乱说着话,好好安慰英娘。英娘听下来,大概明白,自己喝倒在地上,让人扶回家的。
这让英娘过意不去。众人看英娘别无大碍,好言安慰,各自回家。
屋里余下英娘和来树儿。
英娘将来树儿牵到跟前。来树儿问,要喝水么?英娘摇头,伸手摸着来树儿。来树儿接着说,你死睡了半天,叫都叫不醒。英娘说,我没事,手里留着尺寸,肚子里也留着量,就算没你亲爸,今天姑姑的喜宴一定得过去。来树儿凑近英娘面孔,仔细看着,想查看真假。
英娘扑地吹口气,笑着来树儿说,装模作样,和亲爸一种模样,事事没来由。来树儿回应说,脸sè发白。英姑问道理。来树儿沉默片刻说,人睡久了都有些毛。
英娘不懂毛的意思,忍住不去多想,只想见到来水儿。来树儿不动身,支支吾吾地说,不在。英娘盯着来树儿问,什么在不在,说什么话呢?来树儿说,没人看见他。
像被说中心思,英娘呆呆地回忆事情,想起来没错,一直没见到来水儿人,追问一句,真没见到人么?来树儿称是。英娘试着想想来水儿会在哪里:祠堂里,半坡上,英姑家,最后是树林中,哪个地方都可能,搞得英娘乱了自己的想法。
就着样想了几遍,费了功夫不得结果,问来树儿,你也不知道么?问得没来由,来树儿使劲摇头。英娘摸摸索索从床挪下来,不停地说,这人本事大,让他去找送姑姑,是把自己送没了,还是躲起来不见面。来树儿伸手扶着英娘。英娘说,还得找到人。
两人到外面,英娘让来树儿上树。来树儿问故。英娘说,上面高,看得远。
来树儿双手搭着树干,双脚蹬树,浑身用力,片刻功夫转进树里。英娘仰头看着,不停地叮嘱小心,眼睛不离来树儿。
来树儿在树上坐定,问英娘,看什么?看哪里?英娘说,往祠堂那边看。来树儿看着祠堂那边,无灯无人,没看出什么,便告诉英娘。英娘问半坡上的动静。来树儿看过去,也是无灯无人。又问英姑家,来树儿说,无灯无人。
这个时候英娘慌张,莫不是真逃了。转念间,英娘对自己说,不该如此。来树儿说,亲爸不会躲起来,一定和人在一起。英娘说,喜宴上没看见少哪个,虽然抱玉没来,她不会留亲爸在阁楼里。来树儿说,我们多等等吧,天sè很晚了,亲爸也该回来了。
来树儿慢慢地从树上下来。
英娘坐在地上,死死地想着来水儿的去向。
来树儿蹲在跟前劝道,兴许亲爸去见姑姑呢。英娘盯着来树儿,想着他说的话,觉得没道理,因为自己知道,来水儿说过宝公子接到英姑就该上路远行,现在已经过半天功夫了。来树儿拉着英娘的手说,外面凉,回屋里等着吧。英娘起不来,让来树儿自己回去,自己守在门口等着来水儿。来树儿多陪一会儿,自己回屋里。
好一会儿,英娘觉得自己不能这样等着,站起来向山上望去,看见几支火点慢慢下来,时隐时现。看了一会儿,火点不见了,英年心急,又过一会儿功夫,半坡也出现几支火点,不停地晃动。
英娘骂了一声来水儿,起步往半坡上走,心里已经算好如何对付来水儿:捉住来水儿,撕成大花脸,转念一想,不能这么干,还得给他留着族长的面子。
就这样想着,走着,念着,不成想当面和人撞在一起。
这人正是余子期。
英娘抢先责怪余子期说,怎么不好好走路,撞得我头痛。余子期说,你走得急,不看路,还先怪我。英娘听得出这人不是来英人,心里jǐng觉,往后退步问道,你从哪里来的?余子期说,从外面来,过来找人。英娘一时糊涂,顺口说,我也找人,我男人出去了,一直没回来。余子期接着问,你男人是谁?英娘起凶样,狠劲说,他是来英族长。余子期说,我刚见过他,你跟我来吧。英娘粗心大意,不多想,跟着余子期走。
去的方向正巧是半坡。
起先英娘不起疑,走到山脚,看见半坡上悬在半空的火点不停地晃荡,莫名其妙地害怕,停住脚步对余子期说,天黑山路不好走,我去拿个火把。不等话音落地英娘转身要走。余子期不容分说,将英娘反剪双手,拦腰抱起来抗在肩上,大步上到半坡,推开门将英娘丢进去。
英娘没有力气抵抗,顺着手力跌下来,脸面蹭到地面,磨得脸皮发热。
半晌,英娘费力坐在地上,松松腿手,四下望着。
屋里只点着两支火把,中间坐着衣着滑软男人,数十个人伺立两旁。
他就是赵如意。
英娘不怕生人,放正身子问,你们是谁?到这里做什么?还敢捉我。这时候英娘猜着这些人是宝公子这边的。赵如意说,不想告诉你。英娘不敢骂人,放低口气说,你们力气好大,搞得我浑身疼痛,还把我往地上丢。赵如意呵呵笑起来。英娘问,笑什么?赵如意说,不想和你多说一句话,只好笑了。
英娘觉得不对头,无论如何宝公子的人绝不会这么对待自己,不自觉探看四周,这才看清楚,屋里的人带着兵器。英娘想走了,不能等下去了,她站起来说,我来找人。接着指着余子期说,他对我说在这里,我跟过来看看。然后摊开双手对赵如意说,这里没有人,我去其他地方找找。动身往外走。
赵如意往余子期这边看了一眼,余子期出来截住英娘,将英娘扯回来按在赵如意面前。赵如意问,你找谁?英娘说,我男人。赵如意说,我们帮你一起找。
英娘心里格楞几下,死死盯着赵如意。
赵如意接着说,我只是问问,没别的意思。英娘略略放些宽心,神鬼催促似的,自豪地说,我男人是族长,前几rì才当上的。赵如意很有兴趣,跟着问,恭喜你了。英娘一个劲,一根筋,得意地说,你们如果白rì里来,还能赶上更大的喜事呢。赵如意说,说给我们听听。英娘说,我家妹妹嫁给了宝公子。赵如意叹气说,真可惜,没有赶上喜宴。接着赵如意yīnyīn地说,又要恭喜你了。
可是英娘担心起来,料到眼前的这些人不是好人。
可这时候赵如意不说话了。
英娘害怕,她想起要命的事,没人知道自己在这里,没人知道面前的这些人是谁。英娘心思放重,大声喊道,来水儿,快滚出来,跟老娘回家去。
屋里的人没想到英娘如此大叫,等喊声消失,赵如意说,声音好大呀,她是想让人听见。英娘赶紧说,找的人不在,我走了。赵如意说,你不要怕,我听你刚才说的一些事,有些乱,你帮我理理吧。英娘不敢使横,应诺说,你问吧。
赵如意问,来水儿是你男人?英姑想说大点,回应道,也是来英族长。赵如意晃着头,不停地搓着手,半晌才问,你家有人嫁给宝公子?英娘称是。赵如意说,真想不到呀,还有这种事,奇呀,妙呀,头前宝公子说起过,我还以为听错了。
英娘听不懂,糊里糊涂的,不知这人在说着什么,他怎么也提起宝公子呢。
赵如意正经地问,你们知道宝弓国么?英娘点头。赵如意接着问,你们知道宝弓王么?英娘说,知道。赵如意又问,你们知道宝公子么?英娘说,当然咯,他是我妹夫。
赵如意不接着问话。屋里又安静下来。
英娘忍不住接着说,天下宝弓王最大,宝公子第二,我是王家亲戚,你们不要惹我哟。赵如意哈哈大笑着,站起身走到英娘跟前,冷笑着问,你知道我是谁么?英娘惊恐地看着面前的人,如同野兽一样,一副吃人的样子,自然不是好人。赵如意慢慢说出自己名字身份,我叫赵如意,斜口关的赵如意。
英娘瘫软下来,不住地往地面上堆着压着,片刻功夫变成一坨。
赵如意紧紧看着英娘,等英娘不动弹,问余子期说,这可怎么办呢,她是宝公子亲戚,余将军想个法子吧。余能说,等捉到族长再说。赵如意称好,然后问英娘,你男人呢?那个族长呢?这么多年了,我真想看看这个族长长得什么样!
英娘跪在地上,扭动身体奋力抗争,时刻想着逃命的法子。
此时大门打开,来树儿扶着门柱走进来。
英娘见到来树儿,大声叫起来,来树儿救我。转念一想,觉得不对头,改口说,你赶紧逃吧,快点去告诉族人,赵如意来了,快点逃命吧。
来树儿不听话,接着往里面走,向着赵如意跟前走过来。等来树儿靠得近些,赵如意看到一副白净的面孔,小巧而坚定。
英娘见状,死命哭起来,求着来树儿说,你快些逃命。
来树儿站在赵如意面前,静静地看着。
余子期想上前拦住,赵如意不让。
来树儿暗自将银弓放在手心,心里默念,银弓shè将,宝弓助我。瞬间银弓长大,银箭横在弓中闪闪发光。来树儿将银弓扯起来,箭头指向赵如意。
赵如意见到银弓,魂魄俱散,不知该做什么。
来树儿对赵如意说,你站着干什么?赵如意慌慌乱乱,收紧身体看着来树儿,猫儿似得小心挪动脚步,远远地绕着来树儿往门口去。来树儿问,你去哪里?赵如意哆嗦着说,回家。
第十九章 去留两难
早间,来水儿醒来,四周静得要死,转头看见陈名闻坐在旁边,旁无他人。
陈名闻见来水儿醒过来,笑眯眯地说,我的亲妈哟,你这大觉睡得好长,总算醒过来,看得我眼馋。来水儿躺着不动,问陈名闻,怎么昨晚没喝多少,人就不行了,从来没有过。陈名闻笑而不语,有点不怀好意。
来水儿欠起身,抓着陈名闻问,你在酒里放药了?陈名闻嘻嘻哈哈地说,不要瞎猜呀。来水儿问,那是啥原因呢?陈名闻说,我和公子家加一起也没你酒量大,不能赖我们身上,只能怪自己往死里喝。
来水儿看见自己躺在地上,身下铺着软被,就问,这是哪里呀?陈名闻说,你喝倒了,人事不知,就让你睡在帐篷里。来水儿说,这回真丢脸。陈名闻说,你再躺会儿,我拿吃的。来水儿拉住陈名闻说,我就起来,自己伺候自己,不能麻烦太傅。陈名闻说,公子叮嘱,这几rì让我跟着你,听你吩咐。来水儿赶忙说,我可不敢。陈名闻说,听公子的话,有事你只管说。来水儿不应。陈名闻说,拿点吃的也不费力气。来水儿只得称好。
陈名闻刚出门,来水儿就听见外面有刀枪声音,有人说,站着别动。又听见陈名闻说,我是太傅陈名闻,报给你们赵将军。接着听到查拉查拉的声音。
赵将军?哪个赵将军?
来水儿骨碌起身,贴着帘门往外看,外面大队士兵,整齐列队,十足威风。
此时士兵闪在两边,出来一匹高头大马,马上坐着威猛将军。
陈名闻见到来人,立即俯身拱手施礼说,太傅陈名闻见过赵将军。赵如意在马上还礼。陈名闻微微侧身,向着赵将军旁边一人施礼说,见过熟人,问马参军安好。马利养还礼。
来水儿头次看到赵如意,虽然离得远,彪悍威猛的赵如意如同在自己眼前,气息逼人,身体松软下来,担心自己,担心英姑和来树儿,担心族人。
此时赵如意问,公子走了?陈名闻称是。赵如意接着问,何时走的?陈名闻冷静地说,昨晚。赵如意说,你们瞒得好,点着灯,生着火,趁夜黑偷偷跑掉,像去做见不得人的事。陈名闻说,赵将军多想了。赵如意问,你是公子身边心腹,怎么不跟着去?陈名闻说,昨rì来了贵客,这人好酒,喝多了,半天醒不过来,公子让我陪着,免生意外。赵如意先咦一声,狐疑地问,公子在这里还有贵客上门?请出来让我见见。
赵如意下马,整理军服,侯在那里。
陈名闻愣怔片刻,对赵如意说,请将军稍侯,我去请人出来。说完转身回帐。
刚进帐里,迎头碰见来水儿。
来水儿使劲拉着陈名闻,往大帐深出扯,低声问,那个就是赵如意?他杀过好多来英人。陈名闻说,你的手在发抖。来水儿甩甩手说,手是在抖。陈名闻问,怕赵将军了?来水儿胆怯地说,何止手发抖,脚也发抖,身子也发抖,心里也发抖。
陈名闻后退半步紧紧盯着来水儿,见他吓得不轻,安慰说,不要害怕,赵如意让你出去见面。来水儿将陈名闻扯到自己前面连声说,我哪敢出去,我不去见赵如意,我不去,不去。陈名闻说,赵如意把我们围在里面,哪里有躲的地方。来水儿急忙说,那你就跟他说,我不想见他。陈名闻轻声呵呵笑起来。
这时帘门挑开,赵如意进来,看见陈名闻和他人说话,就问,怎么半晌不出来,想必这位就是贵客。说完躬身施礼说,斜口关将军赵如意。来水儿这么近看到赵如意,魂早没了,转到陈名闻身后,贴着人藏起来。
陈名闻将来水儿拉出来,耳边叮嘱说,你是公子亲戚,不要怕他,不能折了公子的身份。说着话,手上用力将来水儿推出去。
来水儿挪动脚板,慢慢走到陈名闻前面,学着赵如意躬身还礼说,公子亲戚,来水儿给赵将军敬礼。赵如意听到来水儿名字,心想,这就是来英族长吗?想到昨晚半坡上的故事,睁眼看着,半晌不语。
来水儿慢慢地多些害怕,手指捏着裤子,手心里湿湿的,咧着嘴巴,下意识地不时回头看着陈名闻。陈名闻自顾低头,躲避来水儿,沉默不语。
赵如意迟疑半晌,心里走不掉来树儿和他手里的银弓。
陈名闻看不懂,一边是胆颤心惊,一边是闭口不语,过一会儿,陈名闻随意开口问赵如意说,将军怎么来此处?赵如意回过神,眼里先看到来水儿,稀里糊涂地说,好久没来这里转转了。接着仰天看着,再低下头慢慢地说,算算快一二十年了。
来水儿快要坐到地上,身体微微靠后,想要靠着陈名闻,让自己踏实些。
陈名闻伸手扶着来水儿,笑眯眯地说,这是来英的族长,已经和公子说好,让来英归顺宝弓国,往后请将军多照顾他们。
赵如意听得没头没脑。
来水儿缓过劲,身心慢慢放松,追着赵如意说,将军为何来这里?赵如意看不起来水儿,故意说,过来看看有什么事可以做。来水儿叉着腰身,挑衅地说,我不为难将军,将军也不要为难我。赵如意笑起来,看着陈名闻问,他在说什么话?
陈名闻明白来水儿的难处,打圆场说,他是族长,是这里的地主,看到将军,自然要问将军做什么。赵如意无趣地说,我不是说过了吗,过来转转,出来耍耍。这时候赵如意想到宝公子对自己说的话,也学着说,玩玩,耍耍。陈名闻趁机插话说,请将军自便,我们不耽误将军玩耍了。
赵如意看着陈名闻,过了半晌才说,太傅不要往外赶人。陈名闻连忙说,不敢,不敢。赵如意冷笑几声,晃几下脑袋,背着手在陈名闻和来水儿面前转圈。
陈名闻和来水儿不时互相打量,看着赵如意,不知如何破局。
赵如意转个不停,也不说话。
陈名闻实在忍不住,小心地问,将军需要帮忙么?来水儿学着陈名闻,没话找话问,将军对来英哪里感兴趣?赵如意借势停下脚步,对陈名闻说,你们能帮上忙,我等着这句话呢。陈名闻如同着套,心里骂自己没事找事。
赵如意点着陈名闻问,公子为何而来?陈名闻世故地说,请将军自己问公子去吧。赵如意不介意,接着问,公子去哪里了?陈名闻不敢接话。赵如意继续说,公子出行,不走公家,看来有内情呀。一番话说着,着如意的眼睛没离开陈名闻。
陈名闻赶紧接话,笑嘻嘻地说,公子这样做自有自己的考虑。赵如意说,昨rì我见到宝公子,见他身形失散,心里一定有大事,可是他不愿对我说。陈名闻回应说,将军多虑了。赵如意自顾着说,我请他回斜口关,他不应,非要去高旗关。
这是试探宝公子的去向,宝公子并没有对赵如意说过自己的去向。
陈名闻不吭声,赵如意明白,自己应该已经得到宝公子的去向,不等陈名闻回话,马上再问一句话,公子去哪里做什么?去玩玩耍耍吗?
陈名闻不敢抬头看着赵如意,觉得他说的每句话都难作答。
正迟疑间,赵如意逼着说,太傅是公子身边人,在我面前不要藏事。陈名闻不敢耽搁,立即回应说,不瞒将军,公子从来没有提过要去哪里,去做什么。接着瞒吧。
赵如意似信不信,慢慢地说,我应该保护公子去高旗关。陈名闻急忙说,将军不要担心公子安全,安心把守斜口关关,不能擅离。赵如意自此认定宝公子去向,摇着头说,我不能这么做。陈名闻大吃一惊,呆呆地看着赵如意。赵如意走上前扶着陈名闻肩头,担心地说,公子的事,我可以不问,可不能不管,我们就一个宝公子呀。
陈名闻想不出来该怎么拦下赵如意。
没想到赵如意凑近耳边小声说,太傅担心斜口关的安全么?陈名闻赶紧点头。赵如意呵呵笑一声,看着来水儿说,这个容易。
赵如意将来水儿扯到自己眼前,面对来水儿。
来水儿让自己坚持住,放眼紧紧盯着赵如意。
赵如意冷冷地哼一声,问来水儿,你真是来英族长么?不要骗我。来水儿说,是。赵如意手指着来水儿对余子期说,既然他认下来,按老规矩,捉起来,拿到帐外,砍头。
余子期说声遵命,张开双手朝来水儿抢过来;来水儿激起雄xìng,和余子期对起来。余子期勇猛,步步紧逼;来水儿以退为守,不让近身;转眼间,来水儿已经无路可退,张开双臂,准备放手搏命。
陈名闻上前拉住余子期,大声对赵如意说,将军不要乱来。赵如意不动身,冷冷地看着陈名闻,听着陈名闻。陈名闻接着说,来英人已经是宝弓国百姓,将军怎可乱杀无辜。赵如意不耐烦地说,我是官人,只听朝廷的。他们从来不纳粮缴赋,怎能是我家百姓。陈名闻不敢大意,接着说,公子已和来英女子结亲,他们已是王家亲属。赵如意哈哈大笑,回应说,公子娶亲是天大的事,大王知道吗,王后知道吗,朝廷知道吗,丞相何时上门提亲,大臣何时贺喜,请太傅说给我听听。陈名闻不能回答。
赵如意手指陈名闻责怪说,大王让你侯在公子身边听用,这么大的事,太傅竟然觉得理所当然,不知礼节,不知羞愧。陈名闻低下头。赵如意说,公子自结野亲,让王家蒙羞。他自降身份,将来如何领导朝廷,服务百姓呐。陈名闻听不下去,劝赵如意说,公子的事你不能评判揣度,更不能胡说八道。赵如意自觉刚才的话过份,连忙收口说,哎呀呀,刚才说话过头,请太傅原谅,我实在担心公子的安全。
话说得很诚恳,脸sè很诚实。
这让陈名闻很为难,只好就着赵如意说,不瞒着将军,大王正在高旗关和戎邦主秋猎,公子过去和大王碰面,做小主人陪同客人。
赵如意得到想要的起头,暗自得意,故意显得意外,问道,真得么?陈名闻认真地点头。赵如意听罢,兴奋地来回走动着,一时半时没有停下来的劲头。
陈名闻紧紧盯着赵如意,慢慢觉得自己说多话了。
赵如意巧巧地在陈名闻跟前站定,神秘地问道,京师谁在当家?陈名闻说,丞相,朝廷。赵如意指着陈名闻的脑袋说,你胡涂呀。陈名闻楞住了,不知所言何意。赵如意说,大王和公子都不在京师,这是多大的事呀,你还在这里乱来。陈名闻说,将军不用多虑。赵如意摇摇头,回应道,去高旗关的路上公子不能有半点闪失呀,我得保护好公子。
不容陈名闻开口,赵如意指着来水儿说,既然你是王家亲属,我们一起保护公子吧。
听完赵如意,陈名闻觉得自己很失败。
第一章 最短杀局
宝弓王稍事休息,召见钟臣议事,见到钟臣,问道,老将军多年为国家守关,这回有机会来看看老将军。钟臣跪伏在地,诚恳地说,大王来高旗关秋猎,不胜荣幸。宝弓王觉得唐突,要钟臣起来说话。钟臣站起来,低着头说,关里面、松岗猎场已经布置妥当。
宝弓王并不担心这个,问钟臣,对面有什么动静?钟臣说,根据密报,戎邦正在推选新戎邦主,部落头领明争暗斗。宝弓王说,耳闻,说来听听。钟臣说,戎邦主属意儿子成保。宝弓王问,最后会是谁?钟臣说,其他部落会推选多番。
宝弓王已经得着消息,仔细地问,你这里听到他们有什么大动静?钟臣摇头说,没有。宝弓王笑着说,既然没有,请老将军陪我打猎。钟臣忽然支支吾吾。宝弓王看着稀奇,钟臣只好说,我想重兵保护大王。宝弓王问故。钟臣说,以壮声威,以防不测。宝弓王哈哈大笑,问道,老将军怕什么?
钟臣不敢说。宝弓王许他直说。钟臣结结巴巴地说,松岗离远离关城,离多番部落近,我担心他们对大王动手。宝弓王说,你担心吗?钟臣怕丝丝地点头。宝弓王说,他们到这里和我搞,不怕老将军的银枪吗!钟臣苦笑,对宝弓王的担心不少一分。
宝弓王不想为难钟臣,好言安慰说,你刚才还说他们没动静,何况成保攻打京师,缺了道理,还敢在这里逞强吗?如果敢的话,我索xìng灭了戎邦。钟臣自当宝弓王发狠话,央求说,请大王不要出关去松岗猎场。
搞不懂钟臣担心什么,怎能不去松岗呢?宝弓王问,少去,行吗?钟臣称好。宝弓王故意问,如果他们对我动手,老将军怎么办?钟臣坚决地说,以死相搏。
宝弓王生怕钟臣留着这份心思误事,接着说,老将军不要多想,按宝弓国的规矩,好好招待戎邦主。钟臣无奈,只得应允。宝弓王说,老将军和高旗关比我要紧,只要你没事就好。钟臣得言领恩,向宝弓王表心说,愿用xìng命护卫大王。
宝弓王受用,让钟臣摊开城图,两人细细看着。
宝弓王边看边说,打猎的由头是邦主起的事,我选定高旗关,松岗。钟臣在地图上指出松岗所在。宝弓王看着说,打猎的好地方。手指在图上滑动着,如同真身走过一般,仔细查看着,不落下每个要害地方,半晌对钟臣说,倒是绝处,离关口不远,离戎邦不近。
钟臣不敢接话。
宝弓王接着说,你说的话有意思。我们可以想想,邦主怎么才能在松岗杀人!钟臣看着宝弓王,艰难地说,松岗打伏。宝弓王称是,认可说,干这事邦主很在行。钟臣说,按礼节,我们不能在松岗布置太多的兵马,大王有这份担心,就不能去松岗。宝弓王说,他们不敢做。钟臣说,大王和一般人不同,不能有半点闪失。
宝弓王咯咯笑起来,问钟臣,你不保护我了?钟臣连忙说,不敢拿大王去赌,万事都有差错,我承担不起。宝弓王摇头说,我想看看邦主怎么干。钟臣坚持说,不可。宝弓王看着钟将军,良久对他说,要不我待在将军府里,哪儿都不去。钟臣听罢,喜上脸面,高兴地说,大王真英明。宝弓王说,我和邦主在关里打猎。你让人捉好野兽,放到街上。钟臣会心地说,在将军府的后院里置办吧。
宝弓王没想着这层,夸着钟臣说,老将军好脑筋。让宝弓王一说,钟臣闹个红脸。宝弓王接着说,别的我不担心,我担心伤到将军。钟臣说,我担心伤到大王。君臣互相嘱咐。
宝弓王想起钟良,便问,小家伙该长大了吧?提到钟良,钟臣得意,对宝弓王说,能派上用场了,可为国家出力了。
宝弓王想看人,钟臣连忙传钟良进来面见宝弓王。
少顷,宝弓王见到钟良,心中赞叹,好一个年轻将军。钟臣看到宝弓王喜欢钟良,自己跟着高兴。宝弓王伸出双手一边拉着一个人说,看到你们,我高兴。
宝弓王顺着钟臣,封钟良为小将军。钟臣领着钟良感谢宝弓王。宝弓王说,有机会去京师和宝公子见见面,往后听从宝公子,为国家出力。钟家父子两人当面许下忠心。宝弓王眼光不离钟臣,暗含歉意,不知道他能否逃出自己的计谋,好好活下来。
这时钟良说,我有个好兄弟,想替他向大王请赏。宝弓王乐呵呵地说,好呀,老规矩,先见人。钟臣解释说,我收的义子,叫姚同捷。钟良出去把姚同捷引进。
姚同捷铠甲在身,进来面见宝弓王。
宝弓王看着姚同捷,看着钟良,挑起拇指夸奖说,老将军好眼力。钟臣客套地说,这是国家的福气,请大王不吝奖赏。宝弓王拍手叫好,封姚同捷为神将军。姚同捷深谢。
钟臣让钟良和姚同捷退下,自己陪在宝弓王身边。
宝弓王说,我只管请邦主吃饭喝酒打猎。其他事请老将军考虑吧。钟臣说,无论在关里,还是在关外,在松岗,我一定好好筹划,确保万无一失。宝弓王说,这里是高旗关,邦主敢谋我,未免太大胆了。钟臣说,除非邦主也想舍掉自己xìng命。
宝弓王料到这点,趁机把话头引到戎邦主身上说,邦主和多番都在高旗关,我们遇到好机会,一次可以解决两个厉害的家伙。钟臣没料到会听见这样的主意,呆呆地看着宝弓王。宝弓王接着说,只要老将军想干,我们一起干。
事情放到钟臣面前,钟臣不知真假,不知道如何作答。
宝弓王接着说,一路上我一直想这事。钟臣赶紧接过话说,大王不许自己这样做。宝弓王问故。钟臣回应说,大王仁义。宝弓王说,那是以前,这阵子想干件不仁义的事,让你们听见了,看见了,不要惊奇。钟臣只得跟着说,大王英明。宝弓王点头说,我想做大。
钟臣不敢乱猜宝弓王,只好看着,听着。宝弓王接着说,其实我不想干这事,杀人容易,做事难。钟臣说,他们竟然敢攻打京师,死罪难饶。宝弓王感慨地说,一下子杀不光,我们还得和戎邦相处。钟臣不知如何回应。宝弓王问,那些戎邦头领中,你喜欢那个。钟臣不说。宝弓王说,我看着多番顺眼,老将军觉得呢?
钟臣心里结结实实,向内向外都没头绪,急得不行的时候,下意识地说,会死人的。宝弓王听进钟臣无意间说出的话,深深触动内心,失神地叹气说,会的。脸sè落寞。钟臣以为自己说话不当心惹到宝弓王,脸上露着恭敬的神sè。
宝弓王不让钟臣多心,问道,今天是约好的rì子,怎么接待客人?钟臣说,好酒好菜。宝弓王说,高旗关的好东西,慢慢拿出来。钟臣应允。宝弓王问,侍从可靠吗?钟臣说,已经住在将军府多rì,不许回家。宝弓王问,厨师可靠吗?钟臣说,两个侍从跟一个厨师。
一番话说下来,气氛又活起来。
宝弓王很神秘地对钟臣说,有机会让我露点手艺。钟臣赶紧说,耳闻大王厨艺不一般,一定让大王在邦主面前出出风头。宝弓王说,有机会试试,不要太当真,不能丢脸,不能在邦主面前下不了台。钟臣说,大王再怎样,也比得过邦主呀。
正说着话,外面报说,戎邦主到,多番到。宝弓王感慨地说,真得准时,他们来了。
两人迎进戎邦主和多番,宾主入府坐定,钟臣站在宝弓王身后,多番站在戎邦主身后。
宝弓王有心多事,问道,成保呢?戎邦主连忙致歉说,要出门的时候正赶上发热,扶都扶不起来,只好留下养病,等病好了,马上过来给大王赔罪。宝弓王说,不用麻烦了,成保来了,宝公子也得来呀。说完转眼看看多番,让多番记住这事。
宝弓王又问,抹喜姑娘呢?女儿离不开老爸呀!戎邦主说,大人的事怎能让女孩子参乎。宝弓王点着戎邦主笑着说,让我省点饭菜钱。戎邦主哈哈大笑。宝弓王说,正赶上饭点,先给邦主接风。戎邦主拱手谢过,听从安排。
钟臣插话说,邦主可曾听过我们大王能烧手好菜呢。戎邦主听着新奇,看着宝弓王说,如果是真的,头顿饭菜我只吃你烧的。宝弓王问,邦主真要我见丑?戎邦主故意说,不会是虚的吧!宝弓王拍着双手站起来说,邦主不是外人,出丑也不丢脸,我下厨简单烧个热汤吧。邦主走了这么远路,喝了热汤,脚下才能落地生根。
宝弓王去厨房做汤。众人在原处等着。随从进进出出,上齐酒菜。
半晌宝弓王回来,后面跟着厨师端着大碗,放在桌面当中。
宝弓王指着说,大料熬汤。接着盛出半碗热汤递给戎邦主说,请兄弟喝汤。戎邦主接过汤碗放在眼前,对宝弓王说,还请大王带头。说完亲自盛出半碗热汤放在宝弓王面前,以手相请说,我嘴里已经流出口水,等不及了,请兄长带头。
宝弓王眼睛望着戎邦主,不停片刻,端起汤碗就往嘴边送。
这时一名亲兵进来,在钟臣耳边低声耳语一番。钟臣听罢让亲兵退下,偷眼看着戎邦主,附耳对宝弓王小声说,刚才得到消息,成保领兵侯在松岗。宝弓王听完,一副不耐烦的神态,看着钟臣说,这点小事也来说,有事就去忙吧,这里不少你。
钟臣得意,起身正要离开。
戎邦主拦住说,钟将军怎能走开呢!关里关外再有事,不少一顿酒水功夫。钟臣望着宝弓王。宝弓王示意钟臣说,听邦主的。戎邦主看着钟臣坐下,对多番说,多番也不要见外呀。让多番也坐下来。戎邦主盛出两碗汤,一碗放在钟臣面前,一碗放在多番面前。多番四下看看风向,拿起酒壶站起来说,我来斟酒吧。
宝弓王笑眯眯地问多番,带什么礼物送我?多番想起这事,惊讶地说,哎呀,忘记了,我去拿。戎邦主正要拦着,宝弓王说,我想看看。对多番说,你去拿吧。接着对戎邦主说,我们先喝口汤吧。
多番取到礼单,转身即回,路上就听见有人大叫,大王,怎么了,哎呀不好了,邦主也倒下了,快看呐,老将军也不行了。接着有人说,出血了,汤里有毒,快请医生救人。多番心中一惊,赶紧冲出去,只见宝弓王、钟臣和戎邦主已经躺在地上,口边有滩血水,身体不时抽搐着。多番见状,赶紧命令说,封锁将军府,任人不许进出,否则格杀不论。
第二章 晴天霹雳
宝公子领着随从一路狂奔,不计rì夜。英姑跟在身边,咬牙坚持着。
宝公子心里过不去,满心歉意,时时宽慰英姑说,你如果累了,我们就歇歇脚。英姑说,公子不要说宽慰话,我身子吃得消,公子吃得起苦,我也能吃得起,早点到就好。宝公子握着英姑的手热乎乎地说,难为夫人了。英姑说,我随公子。
不说路上人事,单说那天午后,看到天边显出一座大城。
宝公子估摸着那就是高旗关,先让人上前探问。
不久随从回报,前面即是高旗关。宝公子长长松口气说,终于到了,我们加快走,随我入城。这时随从又说,我看见城门关着,士兵盘问过往人,没疑问了才放进来,放出去。
宝公子想想觉得在理,大王和戎邦主都在关里,自然要小心。转念想起自己从京师出来,一路上的担心猜想,有些念头和大王有关,又迟疑不前。
英姑上来打听,宝公子说,没事,心里忽然有些惊和喜。英姑料到宝公子担心,便说,我们先在关外歇歇,看看情况再说吧。宝公子想想,认真地说,我们入关吧。
城门紧闭。士兵盘查严格。来往人不多。
宝公子一行人离得很远就让士兵看见,大声问,你们从哪里来,通报来由。宝公子继续往前走。士兵连忙搭弓摆箭,摆刀出枪,大声何止。
姚同捷正在城楼上巡查,听到士兵的声音,冲到楼边,指着宝公子等人放大声喊,快点停住,不得接近,否则放箭shè人。宝公子让众人停下来,自己上前,离得近了,向上问道,大王在关里么?姚同捷不解地问,你是谁?宝公子说,我是宝公子,来见大王。
姚同捷迟疑片刻,转眼间下城上马,呼喝着开启城门,打马冲过来。
宝公子看到势头,有些害怕,正要转身逃,听见英姑在身边说,公子不怕,你看他们手里没有兵器。宝公子定睛看去,果然这样,对英姑傻傻地笑笑,安心等着来人。
姚同捷奔到跟前,马上施礼问,真是公子么?宝公子还礼,指着身后的英姑说,这是英夫人。姚同捷赶紧下马通报姓名,和宝公子英姑见礼。宝公子说,请姚将军领我去见大王。姚同捷拉着马缰绳,回应道,请公子和夫人入关吧。
一行人走到关门内,钟良已得到消息,等候在路边,见到宝公子过来,钟良通报姓名,两边见礼,宝公子下马,拉着钟良和姚同捷说,两位将军镇守边关,万分辛苦,我先感谢。钟良和姚同捷连忙还谢,请宝公子去将军府。
宝公子复又上马,钟良和姚同捷左右相伴。
到这个时候,宝公子身心少许安稳,不时转头对英姑说,夫人从来没有来过吧。英姑说,我连来英都没出呢,何谈来这里。宝公子哈哈笑起来,兴奋地说,等回京师的时候,路上慢慢走,我领着夫人把路过的城关好好转转。英姑说,我害怕。宝公子不解问故,英姑低声说,我不懂礼节,不敢面见大王。宝公子说,你乖点,躲在我身后就行了。英姑称好。
走不久,宝公子放眼往前面看,眼前站着几个将士。
钟良指着前头说,将军府到了。宝公子下马,等走近点,看见为首将领面孔熟悉,看衣着是戎人,更熟悉,就是想不出来。宝公子停下脚步,想半天后指着这人说,你是多番。
多番抢先上前,抱手施礼说,多番不知公子到来,有失远迎。宝公子还礼。
虽然热热闹闹,客客气气,到这个时候这个地方还没见到大王,宝公子起疑,微微抬起头看着将军府里,那里安安静静,大王就在那里等着我吗?
宝公子将英姑引见给多番,多番细细打量英姑,赞叹说,夫人美貌,世上最美。英姑觉得不好意思,下意识靠紧宝公子。宝公子对多番说,不许这样夸人。多番说,我嘴笨,让夫人受惊了。宝公子开步往里面走,边走边说,快带我去见大王和邦主。
钟良前头带路,领着宝公子入府。
宝公子看见将军府的门脸,回头对英姑说,待会我们见到大王,你不要怕,父王和气呢。英姑应允。
宝公子进到将军府里,像回家里一样,自在放松。忽然觉察到府里面都是重兵:他们面sè严谨,手里拿着兵器,把守要紧的地方。看完场面,宝公子生起疑惑,问钟良,大王可好?钟良称好。宝公子问多番,大王可好?多番称好。宝公子更加起疑,接着问钟良,大王和邦主在哪里?钟良说,在呢。宝公子问姚同捷,姚同捷依着样子说,在呢。
多番稳重,钟良急促,姚同捷应付,宝公子看出来,这三人都没说实话,还要问下去,钟良请宝公子和英姑进中堂,入座,多番沏茶倒水,姚同捷守在门口。
茶过三巡,宝公子问钟良,大王和邦主不在关里么?钟良并不回答,偷眼看着多番,多番回应说,请公子和夫人先歇息片刻,大王和邦主的事我们慢慢说。宝公子十分恼怒地说,我要见大王,你不要拦着。多番看着宝公子,沉默不语。宝公子又咆哮说,你怎么当家了?怎么管我们的事了?多番受到责骂,满脸委屈。宝公子觉得过分,放低语气,转头问钟良,到底出什么事了?钟良手指着后面说,大王和邦主都在后院,我带公子去看看。
姚同捷和多番忍不住小声抽泣,后来放声哭起来。
宝公子心里咯噔几下,不知他们何事哭泣。
钟良让姚同捷加紧护卫,和多番领着宝公子往后面走。
宝公子浑身发紧,抓住英姑的手跟在后面。
往后走,就是后院,面前是扇厚重木门。钟良推门进去,请宝公子和英姑进来。
迎面是个院子,只见里面白旗招招,黑幡垂垂,肃杀不过。
宝公子里外相应,心头跟着发凉,往前走数步,不敢再往前,回头问钟良,你在搞什么,弄这些东西吓人?钟良说,将军府里死人了。宝公子不敢想,只是问,大王呢?钟良拉住宝公子吞吞吐吐地说,大王没了,邦主没了,我亲爸也没了。
钟良的话如同晴天霹雳,击中宝公子,加上这些rì子路途劳顿,心气慌乱,瞬间受到这么大的刺激,宝公子顿时瘫软在地,气若游丝。
英姑赶紧扶着宝公子,钟良和多番左右搭手将宝公子扶入中堂。
钟良急得不行,连声说,这怎么办呢,公子可不能出事呀。英姑说,公子一时气血上心,休息片刻就好。钟良出去拿些温水进来,做好湿热毛巾放在宝公子额头上。
众人守在旁边,耐心等着宝公子醒转过来。
半晌宝公子睁开眼睛,拉着钟良问,刚才谁说大王去了,我是不是糊涂了,听到这种话?钟良按着宝公子肩头说,公子多休息,事情慢慢说。宝公子转手抓着多番问,你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呀。多番不语。
宝公子放开手,急着下床。钟良和多番死命拦着不让。宝公子拉下脸sè呵斥两人说,你们不要无礼放肆。两人不敢回应,乖乖地站着不动,不敢出大气。宝公子下床,拉着英姑说,你陪着我,我们去那边看看去,到底是怎么回事。
宝公子刚动步,钟良和多番拦在跟前,不让路。宝公子恨得要死,指着两人说,我可是宝公子,哪儿都能去,你们不让我去,没半分道理呀。钟良叹气摇头说,我们等了这么久,能等到公子,真是万幸。
钟良哭起来,多番跟着,两人哭得更响。
宝公子还没听到任何原由,急得一手拉着一个人使劲摇着说,你们说话呀,不要哭嘛,急死我了。钟良抹掉眼泪,多番帮着,将事情原原本本地讲出来。
宝公子听罢,呆呆地坐到在地上。
多番说,酒水有毒,大王邦主钟臣将军当场中毒身亡,救命的时间都没有。宝公子问,哪个害他们?多番摇头说,这事不能细想。宝公子问故,多番说,酒水是大王带来的。宝公子说,按你的说法是大王下毒咯。多番说,不敢想。宝公子说,从常理上讲下毒的人总给自己留命的,不会连自己也放进去。多番想想,问宝公子,公子在说我吧?
宝公子没想到有这层意思,听多番问起,晓得多番见疑,宽慰说,头领误会了。多番说,大王让我取礼物,才出门,一眼功夫就出事了。现在想起来还发慌,我是走运才活下来的。
英姑见宝公子说话久,气息显弱,劝宝公子歇息。宝公子不应,对众人说,去看看大王。
多番守在门口,钟良前面领路,英姑扶着宝公子进到灵房。
灵房里寒气逼人。
宝公子跪在灵棺前面,三拜九叩,看着牌位说,父亲,儿子来看你了。英姑跟着跪拜。宝公子接着说,京师作别,再见面时身隔两地,这是为什么呀。说到伤心处,宝公子失声痛哭不止。英姑靠近身,扶着宝公子。宝公子双手拍着棺木问,是谁害你xìng命呐?
良久宝公子英姑从屋里出来,宝公子已然弱不经风。钟良伸手相扶,好言劝说,公子最要节哀,很多事等着公子做主呢。宝公子问,老将军在哪?钟良说,就在隔壁。宝公子进去祭拜钟臣将军。又让多番领着,再拜戎邦主。
多番说,我已用多番部落的古法,香料抹身,蜡油封棺,将他们保护好。钟良说,我们还弄些冰块放在灵房里,不敢大意。宝公子谢过。
回到中堂,宝公子默然坐着,一语不发。英姑坐在旁边看护。
多番、钟良和姚同捷站在近处,漠然不语。
过了好久,钟良对宝公子说,请公子好好歇息。话说完了,还停在跟前,一副要走不走的样子。宝公子自言自语地说,先得拿住凶手。多番说,那天在场的人,不管是关里的士兵,还是戎兵,都扣在将军府,请公子审问。宝公子说,这不是一般人能策划的。你那边的人请头领审问,这边的人请钟将军姚将军审问吧。多番说,不可。宝公子问故。多番说,那天我也在场,公子也得审问我。
宝公子不知道怎么回答,好言相劝道,头领不要多想,事情自会有结果。
多番自觉不便久留,告辞离开。
宝公子看着多番离开,指着多番身后问钟良,他去哪里?钟良说,多番住在官舍。宝公子又问,凶手是他吗?钟良不回应。宝公子问姚同捷,姚同捷也不回应。宝公子有怒气却发不出来。钟良小心地说,请公子好好休息吧。听到这话,宝公子再也忍不住了,大声喊道,你们不能这样对我。
这句话里的要责怪的人,还有宝弓王。
钟良怯生生地说,我和姚将军实在不知道该做什么。宝公子觉得歉意,安慰说,我刚才心里急,不该对你们发火。钟良说,这里的事还没有传出去,将军府外没人知道。宝公子不明白原因。钟良接着说,我们在等人。宝公子问,等谁?钟良看着姚同捷不敢说,互相看着。宝公子逼问上来,钟良没办法,低声说,等凶手。
谁是凶手,你们等到的人是我呀,我是凶手吗?
宝公子木然,喃喃地说,你们先去休息,容我好好想想。
第三章 不得入城
赵如意在路上走得不紧不慢。
马利养看不下去,探问原由。赵如意说,你问陈太傅。马利养问故,赵如意说,太傅说公子没请我们保护,是我找事。马利养笑着说,将军千万不要大意,既然护着宝公子,就跟得紧些,既然找事,就好好找事吧。
赵如意也不高兴也不情愿,满脸一副无所谓的表情,顺着意思对余子期说,马上传令,马不停脚,人不停步追上宝公子。说完,一马当先冲在前头。
其实赵如意的探马时时把前头宝公子的消息报回来,自己走在前头压住队伍,只想跟在宝公子后面,却不愿碰到宝公子,让他有口实逼着自己退回去。
路上这些天,来水儿步步不离赵如意。
赵如意实在受不了,挑着话说,族长马术不错呀,我知道来英人从来不骑马的。来水儿回应道,我们不娇气,样样熟得快。赵如意撇撇嘴巴问,族长打猎的本事怎么样?来水儿说,在来英,族长就这一样本事能拿得出手。
赵如意起兴趣,仔细打量着来水儿,让来水儿很不自在。
赵如意问,族长的弓箭呢?来水儿傻傻地笑着说,走得急促,没带在身上。赵如意开着玩笑说,怪我,如果带上弓箭,等到了高旗关,见到大王和邦主,你可以和他们一起打猎,显显本事给他们看。来水儿摇头说,不敢!赵如意说,按礼节,你和大王邦主的身份一样高。来水儿听完,心里手里发起痒来。
赵如意紧紧盯着来水儿,忽然问,我听说高旗关有老虎。来水儿显得兴奋,直问真假。赵如意神秘地说,到高旗关我送你一张好弓箭吧,那是我的家传,也让我看看你的本事。
马利养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听到两人说些不着边际的话,放慢步伐等着陈名闻上来,悄声说,我们已经出斜口关边界,还往前走合适吗?陈名闻说,这是要保护公子去高旗关呀。马利养说,将军要立大功劳了。陈名闻笑着说,有劳将军费心思了。
马利养忽然停下来左看右看,陈名闻以为有事,也跟着停下来,左看有看。马利养说,真是奇妙极了,能在高旗关见到大王。陈名闻说,大王也没料到能见到公子,能见到赵将军。马利养觉得这样说更有趣,连声说,那是,那是。
陈名闻相信这几天的事很奇妙,一定有出处,这样想着,几乎要失神,不能自拔。
马利养朝陈名闻轻喂一声。陈名闻醒转回来,问,那rì我在斜口关外让士兵追赶到来英,是谁干的?马利养摇头说,不知道。陈名闻说,我觉得是你。马利养说,乱猜。陈名闻说,我想听听实情。马利养说,明明公子来了,你先不说实话,为何到我这里听实情。
马利养一副很生气的样子,撅着嘴巴,拉着脸皮。
陈名闻见状,提马稍稍靠上来,急急地小声说,公子不让说。马利养说,公子过关不入,这可是大事。陈名闻称是。马利养深深吸口气说,我就是个小参军,动不了兵。
陈名闻没得着东西,也不知实情,只好说,那就是鬼干的。马利养侧过脸,狠狠地瞪了陈名闻一会儿,没好气地说,你们反正手里有事,我也不想多问。
长话短说。那rì中午赵如意来到高旗关外,先让大队兵马在路边歇息,自己领着马利养等人抵近关门。关口士兵盘查严格。
这时赵如意已经知道宝公子已在昨rì入关。
只见城楼上,守兵各个到位,布防严密,还有戎兵不停地走动着。
赵如意往里面报上姓名,求见宝弓王宝公子,接着策马在关前来回走动,焦急地等着。
稍等片刻,宝公子出现在城楼上,一边站着钟良和姚同捷,另一边站着多番。
马利养走到赵如意身边,悄声说,公子旁边一个是钟良将军,一个是姚同捷将军。赵如意没听过两人的名号。马利养接着说,钟良是钟臣将军之子,高旗关副将,姚同捷也是副将。赵如意称好。马利养不认识多番,问道,哪个戎人是谁?赵如意摇头说,不识。
很长时间,城上城下没人说话。
赵如意往城头喊,公子一路可好,赵如意哪里护送不当,还请公子指出。宝公子连忙拱手谢过。赵如意手放额头左看右看,故意问宝公子,请问身边那位戎人头领是谁?宝公子说,戎邦头领多番,陪邦主来高旗关和大王一起打猎。
赵如意顺着宝公子引见,大声招呼多番,问候不已。多番客套还礼说,早年和将军见过,怎么忘记了。赵如意说,觉得面熟,可今天你站在公子身边就不敢认了。多番笑着说,得机会和将军痛饮一番吧。赵如意说,好呀,我正带着斜口关烧酒呢。
宝公子插话说,谢谢将军一路护送,多多辛苦,我已到地方,请将军回斜口关吧。
没见到宝弓王,赵如意可不想回去,何况薄王后的算计还得印证呢。
赵如意说,看到公子安全了,我心里可高兴了。请公子向大王通报一下,赵如意求见。宝公子说,大王要见将军自当会见。赵如意说,公子不能感谢人家,又折辱人家。宝公子听不下去,对赵如意说,我已禀报大王。赵如意问,大王如何讲?宝公子说,大王让你回去。赵如意说,这话从公子口中说出来,我只好听话。宝公子伸手作势说,将军路上小心,等回到斜口关,不要忘记派人过来报平安。
赵如意拨马回头走几步,又转头回来,刚想开口,宝公子抢先说,请将军早点回去,免得斜口关多rì无将,生出意外,让大王担心。赵如意不敢使强,说,请公子代我向大王问安。宝公子说,我一定办到。赵如意央求说,容我多留几rì,和多番叙旧吧。
宝公子不吭声,想以无言逼走赵如意。
赵如意坚持了一会儿,指着城楼说,城楼有戎兵来回走动,手拿兵器,不正常呀。多番插话说,他们是我的亲兵。赵如意问多番,他们在守关吗?宝公子不想纠缠,放软话对赵如意说,从斜口关来这里,路程不近,将军想歇歇脚,见见熟人,也有道理,请将军自便吧。
宝公子不等赵如意回应,转身就要走。
赵如意哪肯放过宝公子,高声质问说,想必高旗关已落入多番手里啦。宝公子停下来,愤怒地看着赵如意。赵如意接着说,公子不听我的话硬要过来,现在恐怕已是戎邦人质吧。多番说,将军不要乱讲,哪个敢扣押公子?赵如意说,我看到了。宝公子笑着说,将军看到的不是真的,邦主来高旗关打猎,自然要带戎兵。多番说,两家士兵不分里外,戎兵来城楼上逛逛,很正常。宝公子称是。赵如意可不想放过这个机会,大声说,我不这样想。
宝公子由着赵如意,回应道,想听将军的想法。赵如意说,公子不要急着赶我走。我只想见见大王,请公子体谅我的心意,也想见见钟臣将军,他是多年的老朋友,我一定要见的,请公子不要阻拦。多番说,钟将军陪大王打猎去了。赵如意看出破绽,笑着问多番,多番总急着替公子说话,合适吗?多番一下子无处可躲,十分尴尬。
宝公子说,请将军好好待客,不得无礼。赵如意说,家里有这么多外人,怎能不怀疑?宝公子说,请将军不要多疑。赵如意说,我得见到大王,说说话就走,我才放心。宝公子问,你不怕父王怪你擅自带兵离开关城,别有图谋吗?赵如意笑着说,我就是为这事,想面见大王说清楚的。宝公子一时语塞,不能应答。
赵如意抢到高处,哈哈大笑,伸手点出多番问道,城里有多少戎兵?多番不搭理。赵如意狠狠地骂道,多番呀,你不自量力,赶紧带上兵马撤出高旗关吧。管你今天有多少想法,我来了,你别做梦了,别想占着高旗关。宝公子不语。多番说,我是客人。赵如意冷冷地说,你的把戏让赵如意看到了,能容你吗?多番脸上变sè。赵如意发狠地说,回去吧,还能落条活命。没等赵如意说完话,宝公子转身回去了。
赵如意并不介意,拱手向城楼道别,领着人在关外扎营。
赵如意枯坐帐中,来回掂量着宝公子的话,从这些话里听得出宝弓王很神秘,这时候他想起薄王后的担心,在宝弓王身上打着大大的疑惑。
马利养来见。
赵如意不答话,看着马利养在自己眼前坐定,两人互相望着。
等了一会儿,赵如意开口问,太傅呢?马利养说,在帐里休息,这些天累坏了。赵如意又问,来水儿呢?马利养说,在料房休息。接着松口气说,这些rì子路上太辛苦,将军一说安营歇息,众人求之不得。赵如意说,你也累了,休息去吧,有事叫你。马利养说,其他人休息的时候,正是将军最忙的时候,我过来陪将军说话,伺候将军。
赵如意不吭声,闭目养神。
马利养朝赵如意婉尔一笑,小心问,将军口渴么?我拿些茶水来。赵如意点手让马利养不要动,问道,你刚才看出什么?马利养说,公子不想见我们。赵如意懒懒地说,你这样说也对,公子烦我们,根本不想见我们。马利养疑惑不解地问,为何?赵如意摇头说,没有任何道理,其中就一定有道理,莫非大王已经......
话到最要紧出,赵如意故意停下来不说。
马利养急不过,凑近赵如意,以为这样赵如意才愿意讲出来。
赵如意站起身,在马利养面前踱着步子,不紧不慢地问,好像刚才多番说过,大王为什么不能见我?马利养说,多番说过,大王打猎去了。赵如意冷笑不已,不时仰头看天。马利养好奇地问,将军不信么?赵如意说,一想到城楼上的戎兵,手持兵器,像在自己家里一样,我心里就不踏实。马利养说,这里面真有点事。赵如意看着马利养,不住地点头说,你讲到点子上了。从一开始看到士兵严查来往行人,我就觉得奇怪。马利养说,我想不出公子有什么理由不让将军入关。赵如意严肃地说,关里有事,还可能是大事!
两人理出思路,只高兴了一口茶的功夫,想到另一件事,又对望起来。
赵如意问,接下来怎么办?马利养说,入关,探听消息。赵如意说,只能入关看个究竟。马利养问,怎么去?赵如意说,偷偷去。马利养问,将军自己去吗?赵如意摇头说,公子说过不许。马利养说,那我去吧。
赵如意捏着下巴思索了很久,不情愿地说,看起来你最合适。马利养称好。赵如意说,我让余将军在关外查看大王的踪迹。马利养说,我去关里打听大王消息。赵如意来回走了几圈,认真地说,无论如何,我必须见到大王。
第四章 探我探你
马利养料到关里没几个人认识陈名闻,却有人晓得陈名闻是宝公子身边的太傅,便打着陈名闻的名头入关。
这时是钟良巡城,不敢多问,放马利养入关,派人送到将军府,面见宝公子。
两人不认识,马利养报上名字。宝公子大吃一惊,不知道如何应付。
马利养压低声音对说,将军派我进来探听大王的消息,我想想应该来问公子。宝公子先问一些赵如意的来龙去脉,知道陈名闻和来水儿的下落,最后奇怪地问,赵将军没有回关吗?马利养说,将军在关外安营歇息。宝公子体谅地说,说句回关容易,也得体谅你们的辛苦,好好歇几rì再走吧。马利养说,公子心善。
这时候宝公子回过味了,连忙请马利养入座,吩咐侍从上茶。
马利养连忙拦住,迫不及待地说,赵将军还派人在关外探听大王的踪迹。宝公子不耐烦地问,他想干什么?马利养说,请公子说些大王的消息让我带回去吧!宝公子说,一点没有。马利养央求说,不好。宝公子问,为什么?马利养说,见大王,见钟将军,不在情理之外,赵将军无错。宝公子说,大王的消息不是外人应该知道的。马利养连忙说,那是,那是。
马利养能说的该说的都已经对宝公子表白,当下告辞,出府出关。
宝公子干干地坐在中堂,觉得四面有些流风吹过来,浑身上下麻麻的,凉凉的。
这时多番过来探望,英姑正巧出来找寻宝公子,三人就在中堂说话。
多番起头问,没想到赵如意也来到这里,不知道公子怎么安排?宝公子说,你也看见了,我让赵如意回斜口关。多番说,赵将军可以不回去。宝公子问,头领有什么想法?多番说,赵如意来得巧,可以让他护着灵棺回京师。
宝公子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不理话茬,对多番说,你是客人,关里的事,大王的事,你没少费心,刚好到吃晚饭的时候,我想摆酒谢谢。多番无言。宝公子看着多番问,你能说话么,你的样子让我受不了。多番说,按说不可以喝酒行乐。宝公子连忙说,主家谢客,怎么不可以。看到宝公子急着要办这事,多番说,我出去置办吧!
等多番走出去,英姑急忙对宝公子说,怎么这样大意!能让他过手吗!宝公子说,将军府的厨房不能用,由他去吧!英姑说,公子太大意!宝公子认真地说,我想试试人。
少顷,多番领着人进来,布好酒宴。
薄酒薄菜,布得是心意。
多番将宝公子和英姑请到座位上,指着酒菜说,在跟前的饭庄上点了几盘菜,不知道公子和夫人爱不爱吃。宝公子说,有菜就行,我不挑剔。多番将酒坛提上来,放在桌上指着说,这是饭庄柜台上摆的酒,我也没挑拣,顺手拿过来,不知道味道咋样,合不合口味。
宝公子呆呆地看着酒坛。
多番晓得宝公子心思,将酒坛拿下去,圆滑地说,不用酒水吧,我们吃吃菜,说说话。每回想想他们,我心里害怕。宝公子拦住说,你真捣乱,酒坛已经上桌,哪有不喝的道理。多番看着英姑怯生生地连声说,那是,那是。
多番先倒出一碗酒,仰头饮尽,再替宝公子英姑斟满。
三人先过几口酒,放下酒碗,开口说起来。
多番说,刚才来将军府的时候看到一个人出来,刚和我照面,赶忙掩起面孔,不想让我认识,好奇怪哟。宝公子不想瞒着,直接说,他是赵如意帐下参军马利养,过来打听大王的消息。多番没想到还有这事,问道,赵如意还没走吗?宝公子说,在关外扎营歇息。
多番不接话,看起来宝公子让赵如意离开,赵如意自留,其中的原因让他稀里糊涂。
宝公子说,今天对赵如意不客气,就是心里觉得他不该来。多番问,公子前脚来,赵如意后脚来,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宝公子难堪,改口说,我不想多事。多番说,公子这样做有道理。宝公子说,我想关门,捉拿凶手。多番说,没见公子有动静。宝公子说,我在盘算,还不知道捉拿的办法。多番迟疑地看着宝公子。
宝公子接着说,我觉得你们的法子好,不把消息散出去,等着凶手出来。多番紧张地看着宝公子,眼光怪异。宝公子兴奋,指着外头说,如果赵如意回去了,我就不怀疑他了。多番转头看看门口。
趁这时候,英姑附在宝公子耳边小声说,宝公子也来了,来的人,在的人都得怀疑。
宝公子愕然,抬头看着多番,两人的目光碰在一起,一起尴尬地笑笑。
多番指着酒席说,如果成保和抹喜也在,该多好呀,像上次在京师里一样。宝公子回忆起场面,感慨地说,一转眼功夫大王和邦主没了。多番说,没人能想到。宝公子说,看起来这个凶手不简单呐。多番说,是的。宝公子留着心,一刻不离地盯着多番。
多番说,起先邦主说成保生急病,不能陪着来高旗关。如今他病好了,正在做一些事,想说给公子听听。宝公子耐心地听着。多番说,头几天成保已经领着部落勇士埋伏在松岗。宝公子惊讶地问,那里可是大王和邦主打猎的地方,他想干什么?多番说,助兴吧。
宝公子觉得这个说法勉强,也没往更深的地方想。
多番接着说,刚才又有消息说成保在赵如意外面安营扎寨。宝公子更不理解了。多番善解人意地说,在松岗埋伏多rì,见不到邦主,见不到大王,没有半点消息,心里很着急呀!宝公子说,如今我和成保真是一对兄弟了。多番不知如何作答。
宝公子心里自言自语说,一个赵如意,一个成保,一个多番,他们想干什么呢!
多番长长叹气说,公子真糊涂。宝公子没料到听见这种话,吃惊地看着多番,英姑也不知道出什么事了。多番接着说,公子根本不该来这里,无缘无故地来这里。宝公子听不进这句话。多番说,听我一句话,赶紧回京师继位吧。
宝公子察觉到契机,使劲摇头不应,坚定地说,我发过誓,凶手不除,不继王位。多番无奈,还是劝说,王位空虚,可不是好事。何况继位可以断了凶手yīn谋,才是上策。宝公子故意问,谁是凶手,他有什么yīn谋?多番说,我可不知道谁是凶手,他应该还在高旗关里,一定会杀公子,夺得王位。宝公子心里默想着说,鬼话。
多番以为宝公子正在打算,插话说,从这里回京师,有两条路,从宝弓国里走,路途远,从戎邦走,可以省下大半路程。
这话引出宝公子大大狐疑:多番想干什么。
多番接着说,在戎邦这段路上,我可以保护公子。宝公子不想让多番看出自己的心思,连忙说,容我好好考虑。多番说,没多少功夫了!宝公子说,容我好好考虑。多番说,大王不在了,公子不能再有半点意外了。
宝公子放量喝酒,从不偷巧。多番尽力相陪。英姑不停斟酒,两人把酒尽欢。
散席的时候,宝公子拖着不听使唤的腿脚送走多番。
转过头,英姑费了大力气才将宝公子扶上床,走回去掩好门,在门后侧耳听着外面动静。
宝公子打趣地说,多番也喝多了,不能来偷听我们说私话。英姑转过身,看见宝公子正坐在床边像正常人一样,没有半点醉态。
英姑急忙走回来,打水擦面,将宝公子收拾干净。
宝公子急切地拉着英姑问,你赶紧看看我的脸sè,有什么不对?英姑没好气地打量半晌,气呼呼地说,喝这么多酒,从来没见过。宝公子孩子般地拉着英姑说,快点看看吧,仔细点,不晓得酒里有没有毒,这么久也该上脸上头了!英姑不耐烦地说,问问多番么。宝公子摇头淘气地说,如果酒菜里有毒,现在也该发作了。
这时候英姑才知道到宝公子的心思,责骂道,你真大意,会丢xìng命的。宝公子说,我想看看杀人的酒席是什么样子。英姑撇着嘴巴说,我晓得有种长毒,三五rì才发作。宝公子说,多番喝得也不少。英姑说,人家自然有解药。宝公子说,我不怕,大不了去见大王。
英姑气不过,只当宝公子胡言乱语,摇着宝公子问,你真没喝多呀?宝公子说,这个时候怎能喝多,不光我没喝多,多番也没喝多。英姑呀了一声,不相信有这种事。宝公子得意地说,都不是傻瓜。英姑好奇地说,可是你俩喝得真不少呀!
宝公子摸着英姑的鼻尖轻声说,他没了邦主,我们没了大王,谁有心思喝酒呀。英姑说,你和他不一样。宝公子问,哪里不一样?英姑说,都以为多番是凶手,杀戎邦主,杀大王,得天下。宝公子说,如果我能活下去,就说明多番不太可能是凶手。英姑想不到。宝公子说,刚才这顿酒水就能试出来。英姑还是害怕,走过去看看门栓得妥当否。
宝公子笑话说,一扇木头门能挡住谁,何况这是将军府,里外都是我们的人。英姑怯怯地说,看着放心。宝公子让英姑坐到跟前低声问,今天多番说的话,那句最要紧?英姑说,都要紧。这个回应没有用处。
宝公子自言自语说,他要我赶紧回京师。英姑说,多番说得有理,凶手总跑不掉,可家里不能没人当家,公子得回京师当大王,再回来捉凶手也不晚呀。宝公子叹气说,多番前一句话有道理,后一句有反道理,劝我从戎邦回京师,可怕,我想不通。英姑安抚说,想不通就先躺会儿吧,我家小乖乖。
宝公子觉得身心疲惫,闭着眼睛靠在英姑身上,慢悠悠地说,虽然多番不应该是凶手,可没人知道他是好人坏人。英姑说,凶手靠证据,好人坏人靠感觉。宝公子为难地说,我对这个人的感觉有时好,有时坏。英姑不搭话,将宝公子搂在怀中,轻轻拍着,哼着催眠曲词。
宝公子睁开眼睛看着英姑,喃喃地说,马利养说陈太傅和来水儿在赵如意这里。英姑急忙问,真的?宝公子说,是的。英姑说,想去看看他们。宝公子说,还不知道赵如意是好人坏人,会不会害他们。英姑轻轻地说,不会的。宝公子说,我等着他们进关,希望他们早点过来帮我出主意,告诉我该怎么办。英姑说,会的。
宝公子闭上眼睛,嘴里说,夫人不要走开,就这样搂着我。说着话慢慢睡进去,头落在英姑的臂弯里,慢慢地沉重起来。
第五章 弓箭世家
余子期让来水儿住在草料房。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住在哪里,住得好坏,来水儿并不上心。余子期告诉他,他可以在营里随意走动,却不可出营。来水儿没有去尝试,哪怕走出草料房在门口转转,也没做过。
到晚饭时候,余子期带来水儿见赵如意。
赵如意让来水儿坐在对面,指着面前的瓜果让他取用。来水儿说声谢谢,也不客气,拣些上口的东西吃起来。
赵如意当面看了一会儿,十分客套地问,好像人没jīng神,是不是没入关,没见到公子的缘故?来水儿说,路上辛苦的缘故。要不是将军把我带到这里,我该在族里过清闲rì子呢。赵如意想发笑,不满地说,我为你好,你怎么不领情。
来水儿以为惹到赵如意,急忙讨饶说,将军是长辈,不要责怪我乱说话。赵如意让来水儿不要介意,接着说,今天公子不让我入关,不能见到大王,我打算回去,想问问族长有什么打算。来水儿留着心计,平平地说,将军不能这么着急,等我吃完瓜果再说。
话虽然这样说,自然心里想入关见到宝公子和英姑。
赵如意不点破来水儿的心思,转口说,你不能总一个人呆着,不和人说话。营房里都是士兵,依你的脾气,很容易和他们交朋友的,实在没人可以找陈太傅,他和你最近。来水儿说,和他才认识几天,不比你们多呢。
来水儿尽力逼着赵如意,不让他找话找事。
赵如意叹口气说,我知道来英对我有看法。来水儿说,我们怕死你了。赵如意说,事情不是你们说的那样,我也不是你们想像中的那个人。接着补一句话说,你们想错了。来水儿不敢使强使狠,顺着赵如意说,不知道将军从哪里听来的那些话那些事,这些rì子我跟在将军身边,能看出来,将军不是那样的人。赵如意说,这样就好,等你回去了,可得帮我说些好话。来水儿称好。赵如意接着说,刚才想到你我就要分手,心里舍不得。来水儿不说话,自顾吃着东西。赵如意说,你不是将士,不用听我的命令,自己明rì可以入关,也可以回家。
来水儿担心赵如意在试探自己,一时没有回应赵如意。
赵如意看见来水儿这副模样,料到他想这样做,便追上来说,我记得来英人勇猛刚强,当说就说,心里从来不藏话。来水儿说,身子困,没来得及想这些,只想在料房里好好睡觉。赵如意吃惊地说,他们怎能让你住料房呢!这个地方味道重,你也能住下来。这要怪你自己,你不说要换地方就没人理睬你。来水儿说,将军不用管我。赵如意不同意,认真地说,你不怪我,我可要怪余子期,我让他照看你,他就是怎么办事的。转口又问,一rì三餐不少?来水儿点头说,这个不少,吃得饱。赵如意说,在我这里也要吃好。
赵如意让侍卫摆酒布菜,片刻功夫妥当。
来水儿望着酒菜问,要喝酒呀?赵如意说,路上没空管你。你是族长,又是王家亲属,让你睡在料房,和士兵吃得一样,我心里过不去,今天让你好好补补身子。从明rì起,去留随你便。来水儿心里嘴里起了馋念头,不停地称谢。赵如意说,别客气,我们开始。
酒是好酒,菜是好菜。
来水儿由着xìng子吃着喝着,觉得样样好吃好喝,算起来已经好久没这样吃过。赵如意假意劝着说,不着急,下顿还有。来水儿不能停下来,一边吃着一边说,上点热茶,消消食,肚里涨得慌。赵如意咯咯笑起来,依着上茶。
看着来水儿吃喝当头兴奋起来,赵如意不经意叹气,无奈地说,我们有好吃好喝的,不知道公子能吃得到么?来水儿听出话里有意,放下碗筷看着赵如意,等着下面的话语。赵如意接着说,今rì情形你没见到了,我都不敢想。来水儿问,公子还好吗?赵如意说,公子像木偶,不敢说话。来水儿不解地问,怎么会这样?赵如意说,照今天的样子看起来,我不敢多想关里是什么情况!来水儿不明白,眼巴巴地看着赵如意。赵如意继续说,不让见大王,不让入关,恐怕大王和公子已经中了多番的诡计,做了戎邦人质。
尽管不认识多番,来水儿气得不行,大骂多番。
赵如意说,不要费力气骂人,骂不死多番。公子让我担心,大王更让我担心呐。余将军已经查明,大王和邦主根本没出关打猎,人就在关里。来水儿跟着说,真是呀,多番占了高旗关,来一个抓一个,幸亏公子不让将军入关。赵如意说,今天没有见到大王,我不敢走,也不能走。来水儿稍稍明白,对赵如意说,想必多番已经拿住大王,大王也做了戎邦人质。赵如意摇着头说,做人质倒不怕,我担心他们有不测。
来水儿想得到人死人活,吓得不敢接话。
赵如意说,我想明天攻城,将大王和公子救出来,还有那个女人,好像叫英姑。
提起英姑,让来水儿紧张起来,立马就要攻城。
赵如意如愿勾起来水儿念头,又将他拦下来,轻轻地说一句,我也想马上攻城,亲手拿下多番,还想把戎邦一起灭了呢。来水儿站起来质问赵如意,将军手里有兵有将,还在等什么呢?赵如意让他坐下来,来水儿不肯,赵如意拉来水儿坐下来,好言相劝道,坐下来说话,这么大的事得好好商量。来水儿气咻咻坐回来。
赵如意喝口茶,带着嘲讽的口气说,攻城是要死人的。来水儿奇怪赵如意软弱,不是自己想像的那个凶狠的人,马上跟着说,打猎也会死人的,何况打人呢。赵如意问,你也知道会死人呀。来水儿像得着赏,调皮地说,那是自然。赵如意点着来水儿说,知道就好。我来问你,如果死的是大王,行么?来水儿不作答。赵如意问,如果死的是公子,行么?来水儿不回应。赵如意接着问,如果死的是英姑,行么?来水儿赶紧说,这可不行。
说完这句话,来水儿觉得没了退路,见到赵如意盯着自己,无奈地当面低下头,几乎要低到自己胸前。
赵如意说,如果死的是我,行么?来水儿听不懂,摸不着头脑。赵如意说,刚才余将军告诉我,戎邦头领成保领着大队兵马将我们围在里面。来水儿听完,急忙问,真得么?他们要干什么?赵如意指着地上说,得到这个消息我才明白,高旗关靠着戎邦,邦主设计将大王诓到这里打猎,谋害大王。公子得到消息来救大王,我们凑巧跟过来,他们慌了怕了,索xìng来个内外包围,一口吃掉我们。
赵如意拿起筷子夹起一块肉放在嘴巴里,朝着来水儿慢慢嚼起来,嚼个不停。
来水儿信了,接着像失魂一样,身心无处放放,手脚无处停放。
赵如意借机说,除了攻城,我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请族长出个主意,不伤害人的主意。来水儿吃惊,反手指着自己问,让我想办法?赵如意认真地点头说,是的,请族长使个办法,将大王、公子、英姑救出来。来水儿试着想想,实在想不出。
等了一会儿,赵如意放个坡,对来水儿说,要救人还得靠你。来水儿疑惑,吃惊,不解,种种情绪咬在一起,将他变成空荡荡的人。
赵如意接着说,就是你了。来水儿不敢想,不敢问。赵如意说,这事等不得,不能多想,不能迟疑。见来水儿没反应,赵如意问,你不愿意吗?来水儿说,我还没听到主意呢。赵如意尴尬地说,我想到一个好法子,只有你能使。来水儿把住心神,胆颤心惊地说,听将军的。
赵如意已经收服来水儿,这时还不能着急,继续磨着来水儿说,我想到你是个好猎手,能打老虎,想打老虎,眼前就有个老虎让你打。来水儿料到这个老虎应当是一个人,问,谁是老虎?赵如意说,多番。
能杀多番,能救宝公子,能就英姑,来水儿愿意。
赵如意继续说,我想好了,明rì再去见宝公子道别。如果宝公子出面,多番站在旁边,你瞅准机会放弓shè箭,将多番shè倒,戎兵死掉头领,自然逃命,我们借机攻入高旗关。来水儿觉得是个好主意,说,人不会动,比打猎简单。赵如意说,是shè老虎,shè多番。来水儿神情轻松写意,笑嘻嘻地说,只要弓好用,距离够得着,保证一shè一个准。
赵如意拍拍来水儿肩头,先夸来水儿本事大,忽然说,我记得族长的弓箭没带在身上!来水儿拍着脑袋,十分可惜地说,将军的主意好,没办法用呀。赵如意想了一会儿,嘴里不停地嘟囔着说,不能shè到旁人,公子不能出意外。来水儿想起来一件事,追问道,将军说过,到高旗关送我一副好弓箭呢,不会说笑。
赵如意脸上露出笑容,指着来水儿说,你真是好猎手,听到好哪里有好弓箭就忘不掉,你不提我都忘记这件事了,看起来真得把家传宝物送给你了。接着起身对来水儿说,你等着,我去拿给你。
不多时赵如意走回来,手里拿着一张弓箭走到来水儿面前笑着说,好弓箭等着好猎手,虽然舍不得,可是将它送给族长也是大喜事。说完将弓箭递给来水儿。
来水儿将弓握在手里仔细打量,只见细漆镀背闪着幽幽的青光,再捏在手里掂量,沉甸甸的,分量十足,十分踏实,手拉弓弦,腾腾作响,结实有力。
来水儿失声赞叹说,好弓,好弓。赵如意问,喜欢么?来水儿说,比我用的好无数倍。赵如意说,是你的了。来水儿再细细打量不停,再次连声说,好弓好弓。赵如意说,再送你两支箭,我替你算好了,一支shè多番,一支shè成保,我的老祖宗很聪明,一张弓,两支箭,放在这里用。无意中编出这句俏皮话,让赵如意自己都想笑出来。
来水儿不顾礼节,把箭抢在手中,一支一支搭在弓上比试,假意作样拉弓shè箭,嘴里学着弓弦吃力发力的样子,腾腾地说个不停。
试了几把,来水儿对赵如意说,一箭就能shè杀多番。赵如意问,有把握么?还是不要冒险,万一伤到宝公子,我可担当不起。来水儿说,林子里跑的动物都逃不掉,何况站着不动的人呢。赵如意脸上带着担心,故意朝来水儿笑笑。
赵如意的表情让来水儿心里脸上委屈,侧脸看着赵如意问,我也不占巧,如果shè倒多番,宝弓归我,好么?赵如意说,没这种事,宝弓已经就是你的。来水儿得着宝贝,满心欢喜,起身告辞。赵如意送到帐外,叮嘱来水儿说,好好休息,明rì一次成功。来水儿应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