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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大明摄政王全文阅读

作者:晓风     重生之大明摄政王txt下载     重生之大明摄政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二十六章 转道

    张溥是复社领袖,很多事情就算知道内情也是不会去多想,更不要提去说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他张家也是士绅世家,享受着不完粮纳税的特权,交往公卿,把持地方政务,结社议论朝政,明明大明朝政一直握在他们这样的人手中,但所有的错误都是皇帝或奸逆的,而清流却是一点儿错误和责任也没有的。

    清朝时言官论政一直受到限制,而很有力的论点就是不要再重复东林之祸,这个观点一直到同治年间仍然很有市场,可见当时东林祸国一事也并非秘密,东林党人们也不是如他们吹嘘的那样清正廉洁,以国家安危系于一身。

    “天如兄是说,今年这一年,杨阁老的日子并不会好过?”

    刘泽清很敏锐的抓住重点,发问。

    “没错。”张溥笑笑,从容语道:“吾敢断言,杨文弱也就止步于此了。要紧的还是张守仁不知道怎么就和方前辈对上了,还和几个监军太监闹翻,这样他在湖广呆的日子不久了……等此人一调到辽东,那里是个泥潭啊,他的好运,大约也就到此为止了。”

    这些事情是最上层的博奕,关系到代表南方士大夫的东林和北方士大夫集团的斗争隐秘,东林党为了给杨嗣昌拉后退也没少搅和,就拿左良玉前后不一的种种表现来说,东林党起的肯定不是良性的向上的作用。

    一直到清朝建立,朝中汉官的南北之争也没停过,到清亡乃止。

    这些事,刘泽清不会了解,他只是觉得释然。

    很多事情,经过张溥的一解释,立刻就是了然于胸,心中也畅亮很多。

    “鹤洲,你和兖州这些世家,淮扬商人的事,我不必多过问。登坛拜帅镇守一方者也是难免要有这些事,察见渊鱼者不祥么。只是有两件事,你现在要答应我。”

    “天如兄请吩咐。”

    “吩咐不敢……第一,你要切实掌握好济南,省会首府,观瞻所在,如果出大乱子,大家脸上难看,有话也不好说了。”

    “是,请天如兄放心。”

    刘泽清知道这是担心他入济南后急着报复,军纪太坏导致城中骚动,出了大乱子后,大家就不好替他说话正位总兵官,所以他立刻答应下来,毫不含糊。

    “第二,便是要约束住李青山,他就呆在兖州与东昌府的边境吧,不要继续向北打了。造声势,现在也造的够了。东平州收复,再保临清州无事,漕运平安,李青山被困住,其实灭或不灭,也就是无所谓的事情了!”

    “此事还和兖州的一些世家有关……不过,都在我身上。”

    李青山的造反是一个系统工程,其中有刘泽清,还有兖州不少世家,甚至还有淮扬商人的影子在其中。

    此次能运作成功,也是因为朝中担心漕运受到阻隔,特别是李青山隐然有进入东昌府的意思,要是临清受到威胁,朝廷一定会急眼的。

    刘泽清将此事包揽下来,张溥就放心的多,因而笑道:“我在这里不多耽搁,和鹤洲兄做完了交代便走……京城那边,还有事情哩。”

    “天如兄大事要紧,我不敢拦。不过,好歹在这里再住一两天,本城的名士们可是翘首以盼很久了啊。”

    “哈哈,不能不能,此行不是直接北上,要折向浮山走一遭。”

    “浮山?”刘泽清心中吃了一惊,愕然问道:“天如兄何以对浮山有兴趣?”

    现在山东地界,对登莱两府,甚至青州和东昌等地的传闻是甚嚣尘上,兖州一带忍不住要出手,也是因为张守仁的那些庄园。

    每庄有过万亩或几千亩地,福利之好,传闻在各地已经是住在天堂一般,很多大户人家的佃客都十分动心,在兖州,已经有几百户佃户退租,跑到东昌去入了张守仁的庄园,在那里,他们的待遇更好,也更被当人看,在江南当佃户,人身依附的关系不大明显,盘剥也不大严重,那里毕竟是衣冠世家,清流当道,所以剥削也讲究手法,不那么野蛮残酷。

    在兖州这个地界,孔府和颜府这样的千年大世家在,自己设官厅,对佃户轻重仗责,重责打死的处罚都有,孔府带头,其余的大世家有样学样,佃户被田主当奴隶一样对待的才是普通的情况。

    这和登莱青州的情形差不多,所以逃佃之风盛行,张守仁也被恨之入骨。

    而这股风潮的源头自然就是浮山,也成为众人注目的所在。若不是张守仁兵马众多,留几万人看家,恐怕还真有人想打浮山的主意。

    既然打不得主意,也就敬而远之,张溥想去浮山,却不知道为何。

    “吾友陈卧子在彼,所以不得不往啊。”

    张溥长叹一声,不欲多说,在浮山的事情上,他和陈子龙已经有了严重的分歧,在这个时代象他这样的知识分子和清流领袖是时刻关系朝局,对地方动静也十分注意,而保持这种注意的办法就是书信。张溥和陈子龙书信不绝,谈及浮山的信件极多,分歧也是越来越大。

    陈子龙与张守仁的赌约还在,一心想在浮山看张守仁搞番薯增产的事情,对别的事,真的不大放在心上。

    张守仁发明的浮山生态圈的做法,他已经写成一本小册子,托朋友带回江南,广为刊印。只是书成之后,在江南反响一般,因为生态圈是建立在田地少水缺肥的基础上,当时的江南虽经过一次大旱,但总体来说是不缺水也不缺肥的,所以反响平平,识者寥寥。

    而想在北方刊印发行,陈子龙的影响力有限,所以更加困难。

    在张溥和陈子龙书信往还的时候,多半都是谈这样的事,张溥一旦攻击张守仁和浮山的情形时,陈子龙就把话题引开,几次三番之后,彼此心里都明白,已经是到了决裂边缘。

    张溥此行,也是有挽回和陈子龙友谊的打算,并且,他也是对浮山有了一定的好奇心,是想实地看上一看。

    “好,既然天如兄有要紧事,我就不阻拦了,只能摆酒一桌,替兄钱行。”

    “这是当然,你这里什么菜式没有……”

    张溥一句话未说完,也是又咽了回去。

    他是随口说的,突然想起来这样说并不妥当……刘泽清当年领兵时威信不立,为了震慑军心,也是为了威胁兖州一带的士绅世家给他一席之地,在一次酒宴上,刘泽清下令烹饪人肉来食,还有一次生食人脑。

    此事在大明朝野间纷传很久,众说纷纭,有人根本不敢相信是事实。

    张溥当然是知道,所以很快把话吞了回去,只道:“不拘吃什么,你我相交贵在知心,酒宴什么都是次要的。”

    “是,一如天如兄之吩咐!”

    刘泽清对张溥的失言一笑了之,立刻便是吩咐人整治上等席面上来,一个外客也没有找,只是叫自己的兄弟刘源清前来做陪,三人饮到陶然,张溥拒绝了刘泽清的挽留,坐着一顶四人抬的小轿,一个管家,两个长随和两个伺候书房的,一行不过九人,若是往常,兖州往北再往西全是官道,十分方便和安全,现在毕竟不同往常,刘泽清见了不大放心,派了自己的亲兵二十人束甲挎刀,骑着战马相随,送到济南地界后,再行返回。

    待张溥走后,刘泽清才站在阶上,淡淡吩咐道:“今日是谁当值守备?立刻派人,将其杀了,再杀他全家,一门良贱,不分老幼男妇,全部给我杀了。”

    “是,标下立刻去办!”

    他的中军官知道自己主帅的脾气,虽然吓的浑身发抖,几乎拿不住刀,但是一个字也不敢多说,答应下来之后,便是转身就走。

    不过不多时,刘府中传来痛哭声和喝骂声,大约是知道自己家族不保,被斩的人也不害怕了,大声痛骂刘泽清,然后是吱唔声,应该是被人把嘴堵上或是打落了满嘴牙齿,然后就是寂寂无声,人应该是被斩了。

    接着便是骑兵奔出,直接奔那个被斩人的家中,继续执行刘泽清的将令,将那人的满门良贱,全部杀了。

    “大哥,若是张天如知道,恐怕会不喜欢……”

    刘源清不在乎杀人,但是担心自己大哥的前程。刘泽清淡淡一笑,从容道:“怕什么?我杀自己家人,关他何事?再者说,等他知道时,我已经坐稳了济南城那个山东总兵官的位子,他张天如还要靠我来威慑人心,再过两年,就是他靠我多,我靠他少,我和他,就倒转过来了。”

    “大哥威武,我刘家在大哥手中,一定能发起来了。”

    “唔,将来事谁能知道?但好生做去,前程一定不坏,这世道,已经是要看我们武人的了!”

    ……

    ……

    张溥取道兖州府曹州县,转向浮山的消息,大约是在五天后被军情司的人统一送到了谷城张守仁的案头。

    这其间,自然还有不少对淮扬盐商的报告,兖州那些世家们的动向,也是查察的范围之内。

    这样的结果,当然是是刘泽清和兖州世家,淮扬盐商们万万想不到的,一场无形的大网,居然就在他们身边布置开了。

    对兖州和曹州,以及淮扬一带,向来是浮山军情方面布置的重点,早在崇祯十一年时就开始布置下人手,以点带面,用金钱收买等很多手段,最终是情报布置的一个典范地区。

第六百二十七章 土壤

    “从谷城到凤阳,再到兴安,再到襄阳,南京,淮扬,兖州,最近的这一些情报汇在一起,大舅爷,你有什么想法?”

    夜深人情,郎舅两个面前是两盏灯,每盏很奢侈的点燃了两个灯芯,房间里亮度对张守仁来说还是不够,对当时的人来说已经是有点刺眼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若是不服,从太平镇中心这节堂看过去,除了天上繁星,寥寥的几盏孤灯全是一片昏黄,张守仁很怀疑,这样的亮度是怎么看东西读书?

    现在已经是崇祯十三年的二月下旬,转眼就到三月,按后世阳历已经是交四月了,湖广这里种油菜的也不少,白天骑马出去,油菜已经开花,但还没有长老,十分鲜嫩可口……张守仁总是忍不住跳下马摘几株来尝尝鲜,当然,是要叫亲兵给钱的……

    军纪上没有小事,他这个主将是要心身作则,只是他实在也是难以忘怀自己幼年时的口感和味道。

    一个山东人,特别是近海的胶东人是怎么喜欢吃油菜花的,他的部下倒是真的十分的难以理解,对这玩意,大家更多的是瞧个新鲜,要说真怀念,还是海里的东西好,春夏时节,各种海货都开始肥美了,穷人也没有什么讲究,堆块石头就开始用木炭火烤,烤的油脂冒出,香气四溢就算成了,那滋味,可真是太美了。

    这样的议论对主帅来说其实是值得注意的……这说明部下已经有强烈的思乡情绪了。

    算来是从崇祯十二年十月开始准备并动员上路,现在已经是十三年三月,整整五个月过去,而就算现在开始回家的路程,最快也得是夏天才能回到浮山了。

    “我的儿子都会爬了吧……”很多时候,张守仁心底也不乏柔情一闪,两世为人,他还是头一次拥有自己的血脉传承,说是不想都是假的,怎么可能不想?

    但在谈及公务之时,他的那一点脉脉温情被扔的老远,就算是现在,两盏灯下还有一壶酒,一碟花生米,一盘拍黄瓜,郎舅二人边喝酒边看急脚递送来的情报,看似轻松,但灯光之下所聊的话题和两人的态度,却是轻松之下,透着无比的认真。

    “一张大网啊……”听到张守仁的问话,林文远也是颓然一叹,抚额答道:“感觉是不大好,似乎是有不少人在算计咱们哪。”

    “能得逞否?”

    林文远展颜一笑:“那不是做梦?咱们还能叫这些酸腐书生给算了去。不过大人,国事如此,他们还这么算计,说来说去还是以私利为先……我呸,亏我在此前对他们这些读书人清流还有三分敬重,现在看来,和勋戚和太监又有什么区别?不过是嘴上说的好听罢了!”

    “江南士绅,操控舆论,确实有言行不一之处啊。”

    张守仁也是感慨,他后世所知完全不如今世所闻,江南有名的士大夫,后世有名的那些大文人,在江南全部是坐拥良田,生活无忧的人上人,他们做学问确实都是一把好手,各有专精之处,但谈及实务时,却是一个个都抓了瞎,不仅如此,偏执无知的更是大有所在,而从同党私利出发的,更是比比皆是,数不胜数。

    “张溥去浮山拉人,军情处要不要阻止他?”

    “不必,他去好了。”张守仁笑笑,笑容中充满自信:“若是陈子龙是这样一拉就走的货,我留他何益?”

    “刘泽清部北上,断我登莱出路,淮扬盐商恢复济南与东昌的地盘,莱芜铁矿也必定保不住,他们做这些事,无非就是抢占地盘,偏生还占着大义名份,真是无耻之至啊。”

    “士大夫就是这个鸟样,不去管他们了。现在东林的打算是我北上掉泥坑,杨嗣昌在湖广掉泥坑,周延儒趁势而起,至京师为首辅……好算计啊。”

    “大明官场如此,尽是在自己给自己拆台,怪不得国事一天不如一天啊。”

    “百官互相拆台是难免之事,要紧的还是皇帝自己要拿定主张,不能被人牵着鼻子走……但我们这位今上,算是志大才疏的典范吧。”

    郎舅二人闲聊,张守仁索性就不避讳什么了,想到什么便说什么。

    现在他的神色也是十分轻松和放松,最近在湖广就是练兵,而山东那边的布置也是早就布置好了……现在就是等结果,而从种种情报汇总来看,整个天下有尽在掌握之中的感觉。

    从河南的天灾到湖广的战局,还有四川与陕西兴安一带的军事准备情况,凤阳和安庆一带的军备,南京的官场情形,准扬和兖州一带的情形,东林与复社的动向,朝廷的动向等等……这一切掌握在手之后,整个天下是怎么运作,而这一张脉落图走向何方,他的心里也是十分的清楚了。

    明朝因何而亡,而如何走向灭亡,从崇祯十年到十七年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从他练兵击盗时起,再介入济南一役,再到如今的湖广战场,自己亲历的和情报所打听到的种种一切,使得张守仁的脑子之中一片清明,整个天下大势,犹如一张汇制清楚的地图已经将全景展现在他的脑海之中了。

    下一步如何走,如何见步行步,亦是想的清清楚楚。

    不去松山,不去!

    明之亡,在财政,在朝堂,在官员,在太监,在皇帝,在武将……总之是一切都不对,所有的螺丝都没有装在正确的地方,所以这一架马车就走的摇摇晃晃,现在正往着悬崖边上疾冲而去,这个时候,哪怕他能挡的住也不挡……凭什么?

    这些王八蛋,一个个赛起来似的毁这个国家,皇帝也不是什么好鸟,崇祯虽然自己努力俭省,可他为什么想也没想过要动宗室一根毛?张献忠破襄阳,一天就发银五十万给百姓,李自成破洛阳,获金银也在百万以上,这些亲藩亲王级的好几十家,郡王级的好几百家,镇国将军级的好几千家,整个宗室数十万人,都是对百姓敲骨吸髓,令全天下恨之入骨,他总是说百姓皆吾赤子,死后还覆发于面……这假惺惺的,他怎么没想过要约束宗室,裁抑太监?

    此外宗室武将士绅,全部都是依附于这个国家之上的吸血鬼,河南赤地千里之时,朝廷还在这两年议定了加征练饷之事,不知道有多少人上下其中,中饱私囊,而不分南北的官吏,从来没有说要给自己加赋,奏本上说的再好听又有何用?反正是死道友不死贫道,多说几句悲天悯人的话来给自己沽名卖直罢了……

    种种情弊,张守仁看在眼中,心中早就一团雪亮。

    怪不得明朝没有出南宋那样的中兴四帅……根本就没有这片土壤!

    现在这颗大树行将死亡,要做的是在其死后促发新苗,而不是修修剪剪了……毫无益处。最少在张守仁看来,现在的体制之下,自己就算带数万精兵改变了松山一役这样关系明朝生死存亡的大决战,那也无非是使崇祯多苟延残喘上几年,在现行的体制下,明朝灭亡是必然,毫无挽回可能的必然。

    他不是体制党人,但体制果然是绕不过去的一道坎啊……

    直白来说,他已经准备自己干了……

    “设使吾等能至松山……”林文远是情报主管,现在朝廷往松山集结人马的行径已经十分明显了,一场空前的大决战就要爆发,他不关切也是假的。

    但张守仁打定主意之后,他

第六百二十八章 汉道

    在背插小旗,做官兵打扮的驿使飞驰到庄门的时候,轮值守备的守门官远远看到之后就吹响了口中的哨子,接着旗楼上的守备挥动旗帜,然后一队守门士兵奋力推开大门,留下一条可以供战马疾驰而入的通道。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等飞驰的战马进入庄园大门,在空地上打着转停下来之后,守门的兵丁们又是在号子声中把大门给推上了。

    前一阵子大门正常还是打开的,出去放牧,买卖牧畜,买粮卖粮,倒腾庄内多余的物资,或是接收新来的佃户,庄门大开,显露实力之余,在庄门处玩耍的孩子们可以减低新来者的戒备心理,也使不少对浮山屯庄有戒备心理和敌意的人乍看之下就产生好感。

    自从李青山起兵之后,这种和睦大方的场景就不复存在了。

    现在李青山就屯兵在阳谷一带,步兵有小两万,骑兵四千余,两万多人的兵马,号称十万大军,正对着东昌这边虎视眈眈。

    以崇祯十一年以前来说,东昌府和济南府,加一个兖州府都是山东富裕的地方,济南是省城,东昌有府城和一个临清,兖州是有济宁和东平州两大漕运和商业中心,济宁之富,在这个时代是后世难以想象的,不仅是商业中心,还是山东唯一能种棉花的地方,在宋朝中国才开始推广棉花,明初到明初中叶还只是推广的过程,济宁光是一个产棉区就够了。

    兖州只有水泊梁山和靠近沂蒙山区的地方是较为穷困,崇祯十二年时鲁西南地方有大旱,饿死无数百姓,赫赫有名的人相食歌就是路过当地的文人编写出来纪述当时惨状的歌谣。

    十一年后,东昌府因为被清兵祸害的地方很多,不少地方凋敝的厉害,浮山屯田因此趁虚而入,到现在十三年初的时候,临清等城市已经大体恢复了事变之前一半左右的繁华程度,而民间生产却迟迟没有恢复,只有几十个浮山庄园展露出了勃勃生机,也就吸引了越来越多的新佃客加入其中。

    按照营务处和财税、屯田各处的预估,到崇祯十五年左右,再经过两三年的发展,拥有独立卫生、教育、防卫等先进因素的农庄在东昌等地会有井喷式的发展,可能到那时,除了少数自耕农不会加入军屯之外,大半的东昌府原佃农可能都会选择进入军屯里生产和生活。

    而到那个时候,东昌府原本的田主是否还能找到人来种地就很成疑问,除非他们也按照浮山军屯的标准来收租,并且对佃农提供教育和医疗卫生的保障……显然前者还有可能,后者是完全的不可能。

    两边是在不对称的条件下竟争,这也导致了普通的田主也好,世家大族也罢,面对浮山军屯系统竟争时毫无反抗的余力,佃户大量退租,逃佃,甚至背井离乡,宁愿迁居百里以上去参加浮山军屯……这样做是十分难能可贵的,在这种通信和交通都不发达的年代,医疗卫生也不达标的时代,迁居可能会有种种未知的危险,一场瘟疫可能会毁灭一个庞大的家族……就算如此,佃户们还是选择了迁移,这说明了两点:浮山军屯的优裕生活的吸引力,还有原本田主的残暴和苛刻的待遇已经使佃农们忍无可忍。

    按张守仁的话来说,军屯庄园系统其实是一次革命!它的意义十分深远,不光是先期的收留河南难民和解决军队粮食问题的应急措施,从现在看来,所谋者大,完全就是对大明现有农村阶层的一次毁灭性的打击!

    从上次登州事变来看,对农庄持有敌意的不光是田主和士绅,宗族势力也是对农庄虎视眈眈。以简单的推理来说,越是竖敌越多,就说明用处越大,而敌人越痛恨的,自然也就是越发要坚持下来。

    简单来说,农庄里不分地域与宗族,没有士绅说话的份,也不接受田主的剥削,短期看是桃花源式的地方,虽然这个桃花源也要交税,但相对于外边暴风来临般的末世景像,这农庄内部已经有足够多的理由吸引更多的人投奔其中,并且扎根于其中了。

    敌人虎视眈眈,距离很近,昌字第六庄成为临时的指挥中心,距离敌人主力又近,从半个月前开始白天也进入三级戒备,距离全军备战的第四级红色戒备不过只差一级而已了。

    看到信使前来,第六庄庄主,屯田官,民政官,卫队队官都是一起迎了出来,但他们都没有迎上前去,迎接过往驿传,处理公文,归档建档,这是副庄主的事情。哪怕是闻讯赶出来的文登参将朱王礼和东昌各处的主办也是如此。

    所有人都看到了公文的玄色套边,这也代表公文密级和递送速度的最高等级,等副庄主打开阅看之后,便是将公文重新密封起来,看着朱王礼,他用无比郑重的神色缓缓说道:“参将大人,奉最高密级命令,汉道昌计划,从接到命令的这一刻起,奉命开始了。”

    “哦,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和这些文吏比起来,朱王礼的神情就轻松很多了。

    他奉命组建突骑,在骑枪和马甲上配给上还有很多装备上的缺口没有补齐,另外就是战马的缺口还很大,银子是一直不断的拨下来的,但战马对清国和蒙古各部也重要,不可能一直这么源源不断的卖到关内,一次几百匹战马的交易规模就不小了,更何况浮山这边是成千上万匹的购买。

    选择好马放养,自己建立马群的构想已经成型,剩下的就是找地方了。

    这些事情相比朱王礼在这一段时间所做的事也是小儿科了,主力南下,七千多兵马是浮山全部的精锐,剩下的只有少量主力和大量的新军,装备不配套,缺乏优秀将官,战力肯定在短时间内无法成形,而朱王礼只率二百余装备不全的部下,在前一阵最紧张的时候镇守莱芜,那些零散的游骑响马,正是如李勇新镇守时的感觉一样,匹马不敢犯莱芜。

    在浮山内部,一致的认识就是莱芜铁矿比起招远的金矿还要重要几分,那是万万不容有失。

    “汉道昌计划……”副庄主虽然收好了公文,但眉宇间仍然有不敢相信的模样,看着众人,这个副庄主似乎在寻找援助一样,似乎到现在仍然不敢相信,张守仁已经是下了这样的决定开始执行这样的计划。

    和副庄主的表情一样,在场的人无不露出心疼至极的神色,就连一向杀伐果决,砍人头只当切萝卜的朱王礼也是露出一点遗憾的神采。

    “大家不要犹豫了。”

    事到临头,还是朱王礼这个纯粹的军人最先恢复镇定,看向众人,他用坚定的口吻道:“失去的一切,大将军肯定会补给大家,现在做妇人之状,毫无裨益。”

    “参将大人说的是,我等莫效小儿女状了。”

    “一切都早有计划,安排好的事,照做便是。”

    “就这样,动手吧。”

    所有的文官和庄园的执事们都是无比心疼的模样,但无论如何,从头到尾都没有人说过一句反对的话。

    大将军荣成伯张守仁的威望起了巨大的作用,在他的命令之下,浮山系统内不分文武,根本找不到一个人敢质疑半个字,另外多年的训练和积习也起了很大的用处,与大明文官那种含糊不清,遇事靠道德观念而不是精细化管理的统治法可是两回事。

    在浮山,命令就是命令,开始时这样做是因为命令和随之的惩罚,再下来是约定欲成的习惯,现在已经是一种信念。

    在命令下达前可以畅所欲言,下达之后,就只能执行。

    “好了,大家开始做事吧。”

    备感欣慰的朱王礼挥动胳膊,下令自己的部下和庄上的守备队一起行动,同时还有大量的健壮男丁都被动员起来,庄上的所有骡马也被全部牵了出来,在此之前,已经尽可能的做好了一切准备工作,妇孺们已经提前转移,现在是和这个繁华的,拥有五百多间房舍,几十间高大公用房屋的庄园说再见的时候了。

    “真是可惜啊。”手中拿着一支火把,骑在自己高大的战马之上,朱王礼轻声感叹着。

    黄昏时分,牧畜和人丁都撤光了,粮食和储存的各种物品全部搬空,朱王礼和部下们都翻身上马,在夕阳的光照之下,每个人手中都持有一柄火把,熊熊火光和残余的太阳光辉融在一处,叫看到的人有一种特别的感觉。

    二百多骑成纵队状,正好是东西朝向的庄园道路一字排开,溪流在南侧沽沽流淌,在最东面是十几亩大的鱼塘,每幢房舍前都有鸡舍,虽然庄园有大型鸡场和猪场,但私宅也允许自己多养一些,向来只要勤快的人是不可能不在自家的庭院内外养几只鸡和一头过年所用的猪仔,房后则是小一块的菜地,从整齐的菜畦可以看出,每家每户都用尽了心思在地里。

    庭院都扫的干干净净,铺着大块的方砖,屋里也是有青砖,不象普通的农户人家,一下雨就在脚上沾满了泥。

    兴建不到一年,整个庄园叫每个人看上去都十分的欣赏。

第六百二十九章 过境

    现在这梦一般的地方就要消失在自己的手中了,朱王礼当然感觉是十分遗憾,好在他知道需要放弃的庄子并不多,而且眼前的这一切只是一个庞大计划的开端……与将来可能得到的相比,眼前失去的也就不算什么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想通之后,朱王礼第一个向眼前的建筑丢去了火把……建筑物内早就堆满了易燃物品,火把一丢过去,轰的一声,整个房舍都烧了起来。

    随着他的动作之后,二百余骑全部开始丢掷火把,一刻钟之后,整个硕大的庄园就开始砰砰燃烧起来。

    “走吧!”

    朱王礼率先,身后的骑兵们排成一列纵队,开始沿着道路疾驰奔跑,很快,他们的身影就消失在了熊熊烈火之后。

    “走水啦……”

    大约又过了半个时辰,当昌字第六庄的烈火点亮了大半个天空,附近方圆十几里内的人们全部都赶了来,这里是接近东昌府城的地界,四周的自耕农相对较多一些,这些人都是良善的热心肠,平素和庄子里往来也较多,彼此买卖一些农副产品,交易时公平买卖,时间久了当然也就有一些交情出来了,看到庄园起火后,四周的这些农民都是带着救火的工作,也就是水桶铲子一类,蜂拥赶来,一边跑,还在嘴里大叫着。

    “走水的好,烧光了才好。”

    看到火光后,也不全是良善的一面,不少小地主披着衣服登上自家庭院里的高处,看着火光,兴高采烈的笑着说道,他们的家人也是十分欢喜,因为这些庄园的存在,他们已经快找不到佃客,哪怕把工钱提高也雇不到长工,一般人只做短局,做完就走,那种按年佃地种的佃客几乎全走光了,这一年这些小地主几乎濒临破产,最少他们的土地要是再这么摞荒下去,剩下唯一的出路就是慢慢全卖给浮山屯田处,等屯田处购买的地块变大之后,一个新的庄子可能就出现了。

    这样的情形下,他们看到火光不高兴才怪。

    但事情很快起了变化,那些挑着水桶去救火的农民很快就四散而逃,跑了回来,在他们身后,则是穿着各色袄服,少量人披着铠甲,头上全部裹束着红巾,手里拿着一根铁矛或是长枪的士兵,少量的骑兵在大队的步卒里来回的奔驰着,咚咚的马蹄声震颤大地,弄的人心头一阵阵的惶恐不安。

    所有人都在呼喊着,哭叫着,这一场火,显然是响马入侵的明显征兆!

    这一下,刚刚还在幸灾乐祸的地主士绅就都乱了神,一家子大呼小叫,招呼家里的短工长工全出来,把长矛和短刀全拿下,有弓箭手弓箭,有火枪就用火枪,山东是北方,登莱乱后,民间也有不少火器散落在有钱的人家,现在当然不是藏起来的时候,都是赶紧拿了出来。

    用顶门石把大门顶住,然后所有人上院墙,看着深暗中的旷野发呆,天空只有残月,光线很暗,而昌字第六庄那里是火光通明,把半个天空都照的雪亮。

    没过一会儿,就看到大队的穿着各色服饰的响马经过,一边走一边骂骂咧咧,旗帜很多,每个人手中都有刀矛在手,看到墙上有人,就都是指着骂过来。

    在人群中,还有不少骑队,嗒嗒骑过,似乎是在督管着部下的行动。

    崇祯十一年时,清兵进入东昌地界,经过会通河过来时,不少游骑南下,这里的百姓都是经历过当年的清兵南下时的情形,好在当时清兵把主要的矛头指向了济南,没有对东昌下多大的功夫,东昌府城也留着没打,有钱人家逮着机会就躲进了府城,受到的惊吓当然不小,所幸是多半是虚惊一场,除了临清几个城池被清兵屠戮一空之外,东昌南边的损失要小的多。

    现在却是截然不同,大股的响马过境,这些殷实人家的当家人心里都绝望了,谁能知道响马一下子就过来了?

    这些贼娃子,可能开始是良善人,迫不得已走上这一条道,但在黑道上“趟”的久了,人性也就渐渐趟没有了,杀人放火,奸杀妇女的事做的多了,哪里还有一丝一毫的人性在?被他们这样打过来,全家大小能幸免于难的可能性就很小了,整个东昌府一带,怕是要十室九空了。

    “上引药,上药啊!”

    “拿弓箭射,他们要过来就拿箭射!”

    夜空之下,不知道多少大户人家躲在院墙里头,吆喝着家下人准备抵抗,但这些佃客平时只管务弄庄稼,谁干过这等事?刀也拿不稳,一刻功夫过去了,那火铳的引药还是没有上好,更谈不上打响了,眼见过境的响马越来越多,所有人心里都是绝望了。

    “过境,他们是过境啊!”

    到天蒙蒙亮时,也不知道过去多少人马,大约总得有万把以上,还有残余的游骑时不时的通过,吓的士绅人家和庄户百姓都躲在屋里,往常这会子有走亲访友的人早早上道了,往府城的人们也走在路上了,或是下田做活了,但现在这个进候旷野和道路上都是空空如也,只有在那些连成一片的村落中,偶然可以看到胆大的百姓跑过……这是趁着白天想躲到野地里的人们,大乱避乡,小乱避城,几万人规模的乱事,城池也不一定守的住,一旦陷落,可能跑都没地方跑,乡下人也有自己的生存智慧,在地里挖个地窖,平时能储藏收获,遇到乱子,就是躲藏的最佳地点了。

    大户人家都是住在象样的宅子里头,人口多,跑都没办法跑,不过在天亮之后,听到零星过路响马的议论,再想想昨天晚上的情形,所有人都是恍然大悟:原来这些贼娃子是过境路过!

    “一定是往东昌府城和临清去了!”

    “听说李青山起了东平州,粮几万石,银子好几万,州城里还有那么多的好东西,他一下子吃肥了。”

    “原本他就几千人,只是有马,凭着梁山不好攻打,咱山东也没有象样的兵马才踢腾到而今,现在一下子吃肥了,人马变成两万多,这野心也就大起来了。”

    “一准是打临清的主意,那边几十万石粮都有,够他养多少兵的?弄起十万八万兵,声势起来,弄不好山东都是他的。”

    “登州有荣成伯咧,我看他是想奔河南去,要不就往凤阳,湖广,那里有十来万的流贼,汇到一起,天下随他去。”

    大户人家中不乏有智识的缙绅,每常会看邸抄和各镇的塘报,对天下大事好歹知道个七七八八,议论之下,还真有模有样。

    “唉,天下大乱啊,连响马也跑出来了。”

    “赶紧向府城告变吧,说起来前几天看邸报,朝廷不是派了刘泽清来剿贼,怎么把贼剿咱们东昌来了?”

    “这不简单?刘总爷惦记济南城那个位子可不是一天两天了,现在人家是赶紧往济南府奔,先把省城抓在手里,然后总兵官大印到手,那时候才谈的上剿贼!”

    “我看天下事就败在这些武夫手中,老夫好歹曾经为翰林,现在就上书,上奏朝廷,弹劾这刘某人!”

    要说缙绅之中肯定是有不少曾经在朝为官的,一府之地找不出几百当过官的除非是云贵那样的烟瘴地面了,这会子眼看威胁不大,但底下的事情谁知道?若是不给朝廷上书给刘泽清施加压力,谁知道下一步会发生什么?

    到傍晚时,响马似乎过光了,不少胆大的开始出来打探消息,天黑之前,终于有确切的消息传回来……府城以南,响马过了一两万人,还留下不少人把府城给围了,李青山似乎也是在队伍之中,现在响马主力往魏家湾去了,到了魏家湾后,距离临清才百十里路的距离,快一点的话,最多三五天功夫,临清可能就被拿下了。

    听到这样的消息,士绅们都是炸了营,好在还有一个安慰性的消息,就是响马围城之前,府城里的知府派人往北去了,显然是向朝廷告急去了。

    另外临近东昌府城的几个县肯定也得到消息,也必定会向京城派出告急的信使。

    纵然如此,地方上的士绅也不会置身事外,当年曾经就有直隶和山东士绅一起到京城叩阙之事,现在地方上出这样的大事,每个人都是一肚皮的火气,当下都是连夜奋笔疾书,第二天各自派人,绕道往河南那边去,从河南绕道,往京城去告急变,请求援兵。

    流贼也就算了,连响马都闹腾起来,这还成什么世界啊!

    ……

    ……

    李青山自阳谷一带率领主力北侵的消息如同野火一般窜遍了整个田野,第四天时,最快的马递就到了京城,一听说临清有变,通政那边根本不敢压,兵部也同时接到急告,登时都是吓出一身的白毛汗来。

    说实话响马再闹腾,只要不攻州掠府,就由他去闹,反正倒霉的只是百姓,攻打州县,那是另外一码子事了,朝廷现在正想对付李青山,结果这厮也真是大胆,东平州得了还不能满足他的胃口,居然又来拿临清的主意了!

    “混帐,混帐,刘泽清亏有人替他吹捧,他是怎么带的兵打的仗,好家伙,人家往临清去了,他去往济南去,私心如此,如何能用!”

    兵部正堂之内,陈新甲脸都气歪了,拍桌打板,痛骂起来。

第六百三十章 调兵

    “这一下可真是麻烦大了!”

    上次会议时,兵部两个左右侍郎势同水火,争执不休,为了解决漕运隐患,陈新甲是赞同调刘泽清的主张。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现在右侍郎故作惊慌,实而讥讽,左侍郎气的鼻子都歪了,陈新甲的脸色也是十分不好看。

    “现在说这些何益?”陈新甲苦笑道:“临清仓现在还有十三万石粮,新解饷银二十余万两,布匹也有三万多匹,还有漆、牛筋、生铁等物资,都是等着运送往辽东的……这要是被贼得去,先不说咱们补上来有多麻烦,就是落在贼兵之手要打造多少弓箭和兵器出来,制多少甲……想一想就是叫人惶恐啊!”

    他说的虽是痛切,不过眼前这两位副手都是官场老油条了,大明丢这么点东西怕什么?辽西一战丢十倍也不止,要紧的是自己不能丢人!

    当下左侍郎犀利反击道:“刘某奉命还不到半个月,调兵也得有一段时日吧,他派兵往济南去也是护翼省城,他是山东援剿总兵,这也是在职权之内。”

    “要紧的还是援剿啊,济南又无贼兵犯境?”

    “等有的时候调兵就晚了……现在只是对其严加督促,使其痛歼往临清的贼兵即可,多言无益!”

    “就怕再次徒劳无功啊。”

    “这岂是兵部堂官应有之语?”

    “好了,好了。”

    两个副手争的面红耳赤,眼看到了翻脸边缘,陈新甲不得不出来打圆场,好在他的威信足够,众人都知道他是杨嗣昌这个当红阁老的私人亲信,同时崇祯对他也十分信重,打从崇祯即位到现在,兵部尚书革退的多,甚至还有斩首的,到目前为止,崇祯皇帝最信的是杨嗣昌,其次就是这位陈大司马,和这样受到信任而且敢于任事的上司争吵,不是明智之举。

    两个侍郎瞬间闭了嘴,陈新甲沉吟一会儿,终下决断道:“还是督促刘某进剿吧,等看看进剿之后的结果再说。”

    左侍郎闻言十分得意,右侍郎当然不敢驳回,不过脸上的神情也不怎么自然。

    陈新甲急着进宫向崇祯解释,急匆匆说道:“现在一切以国事为重,若刘泽清再不当用,某自有区处。”

    大约是陈新甲对临清受到威胁一事有乐观的解释,崇祯也没有怎么着急上火的样子,只是迭下圣旨,至济南的山东巡抚及东昌府和东昌和临清参将等处,着令严加防范贼寇犯境,一定要守备好城池,不得有误。

    同时也是下旨给刘泽清,口吻比上一次严峻许多,着令刘泽清立刻剿灭山东贼寇,不得再有闪误。

    这旨意也看的出来,朝廷知道倪宠这个山东巡抚手中无兵,而临清参将以前是个肥差,这一两年因为要重修城防和地方建筑,财力多用在这上头了,参将没有办法多贪银子,当然也养不起太多的家丁,没有营兵也没有家丁,想叫临清参将卖力剿贼,等于是叫人家送死,这样昧良心的事兵部上下也干不出来,只是象征性的下了一道旨意就完事了。

    最要紧的干系还是在刘泽清身上,这一点,不论是京官或山东地方,肯定都看的十分清楚明白。

    这时候已经有一些京官提起来叫张守仁带兵急返山东坐镇,但考虑到张守仁是圣心默定的征虏大将军,明显是要主持将要爆发的对东虏的大战,调他去打一个响马,有大材小用之嫌。

    至于从湖广赶赴山东路程太远,刚有人说,便被讥笑一通。

    襄阳至济南两千余里,张守仁最多两个月肯定能走回去,这是上次奔赴襄阳时受过考验的,这时间只会更短。

    虽然如此,很多官员考虑再三,还是没有提出这样一定被驳回的建议。

    与兵部的镇定相比,山东籍贯的京官有点坐不住的感觉,各州府和山东巡抚并巡按都有告急塘报至京,还有在乡致仕的山东官员也是纷纷上书中枢,这些奏疏雪片般的飞到,显见兖州和东昌的局面十分危险。这两府向来富裕,东昌有少量棉花,兖州济宁一带有大量棉花,富裕之处不下江南,京官也有不少做生意的,甚至有在海洋贸易里插一腿的,想起棉花收成和收购都会受影响,漕运受影响物价会高涨,一边损失一边再出血,这叫人情何以堪?

    在议论声中,兵部塘马折差纷纷出京,将朝廷对临清危机的意志带了出去。

    ……

    ……

    刘泽清是在三月初五日接到旨意,在中间这一段时间,他的兵马已经动员完毕,前锋已经平阴了,这一次出兵,曹州兵的老底子都掏出来了……这一次不同于前两次对张守仁的试探,刘泽清经过这几年的隐忍和观察,发觉自己和张守仁的差距是越来越大,他不觉得是张守仁的本事有多大,而是觉得自己缩在兖州不动的策略错了!

    兖州再富,孔家孟家等大世家总要有一份,他自己原本的恩主郭家等大官绅世家也有一份,他凭吃商旅和中产之家,抢小民百姓,以兖州一带养了两万多兵,这样已经是到极限了。

    可人家张守仁一下子就吃了登莱两府之地,接着染指青州,在济南也有一份势力,东昌也开始经营,这样下去,何时他才能追的上?

    所以这一次哪怕不是张溥等人居中挑动,他也会相机而动的。

    只是这一动坏运气就来了,前锋刚到平阴,他的中军还在东平州没动弹,朝廷旨意就已经下来了!

    他每天发火督促将官们加快速度,但两万多兵从动员再到起身,半个月时间过去了,整个大军也才走出三百多里地……一天二十里的速度,在曹州兵将来说已经是极快了,就是刘泽清自己也知道,再逼下去,没准就要出事!

    这会子从往济南的方向折回,赶赴东昌地界,不要说他不想去,就算真的往东昌那边赶,这时间也不一定赶的上,而且所费的银子就是更多了。

    “国柱,你的那三千兵马究竟能不能动?”

    前几天听闻事情不对,刘泽清就打算调动张国柱的兵马往东阿一带去,给李青山施加压力,结果张国柱往济南的心更切,就是拖着不肯往回,严加督促之下,这才从平阴开始回师,不过这三四天时间一共才走了三十里地,慢过乌龟,刘泽清的耐心也快耗光了。

    “大帅!”

    急切之间,张国柱也顾不得什么黄子“太师”的称呼了,扑腾一声跪在刘泽清脚前,叩头道:“实在是将士一心想到济南发财,结果又说要去打李青山,这士气就伤损了。末将这几天,打了几十个,杀了两个,还把二十多人插箭游营,这两天末将的亲信在下头打听,已经有不少将士不满,末将也是害怕出事啊……若有半句虚言,大帅你把末将现在就斩了吧!”

    一边说,这个彪形大汉哭的一脸是泪,鼻涕眼泪混在一起,简直不成模样。

    “想闹事的多么?”

    “怕是不少……”

    刘泽清颇感无奈,平时他杀人如麻,但如果军心不稳,下头军兵都想闹事的时候,他也是无计可施。

    所谓督抚之令不行于总兵,总兵之令不行于将佐,将佐之令不行于军兵,明军的军纪败坏是一环套一环的,谁都不好过。

    “给你三千银子,算是补你不去济南的损失,再拿一万发给你麾下弟兄,个个有份,和他们说,将来我再给你们调剂好差……但现在一定给我争口气回来,晓得么?”

    “是,大帅!”

    一听说有银子,张国柱也是精神抖擞,在地上叩了几个头,爬起身来,到军需那里领了银子,赶往自己的驻地去了。

    “大哥你给这些家伙哄的厉害啊,现在是光出不进,全军都在打仗,往常的生意也顾不上了……”

    刘源清负责全军的银钱粮饷度支,一见刘泽清花银子就是心疼,大表不满。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若是平时,不妨慢慢治这些混帐东西,此时要他们卖命效力,赶紧替我压服李青山这厮,别的事也就顾不得了。”

    刘泽清带兵超过十年,军伍里头的事如何不清楚?知道此时不是较真的时候,若是较真,回曹州慢慢整治,底下的丘八将领也会推出顶罪的来,自己就算杀上一批,这事情也是误了,当下开解刘源清几句,也就丢开不理了。

    只是当大众都散开后,刘泽清眼中才凶光毕露,在他身边只有最心腹的幕僚和亲信在,刘泽清推翻几案,破口大骂道:“李青山这王八蛋,真心想扯旗造反?老子屠了他狗日的全家!”

    若是别人说什么杀人全家,人家听了笑笑也罢了,打刘泽清嘴里吐出来,在场众人是他最亲信的,也是忍不住齐齐打了一个寒战。

    “你来!”刘泽清叫来一个幕僚,吩咐道:“替我写一封密信给李青山,连夜派人送过去,老子要看看,他到底玩什么花样,是不是真的活腻味了!”

    那幕僚战战兢兢,当场提笔写了,密封过后,派了几个靠的住的亲兵,连夜骑马往阳谷县方向去了。

第六百三十一章 找死

    李青山原本是水泊豪强,仗着早年行侠仗义混出来的名头,还有在梁山一带是土著豪强,万历年间就不安份,杀人越货的事没少做,到崇祯年间天下越来越乱,跟着他混的人也是越来越多,以梁山为核,除了曹州刘泽清的地盘他不敢犯之外,其余的州府地界,他经常去光顾一番。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山东向来出响马,主要原因一则是民风剽悍,二来是因为有运河过境,是南北通衢地方,客商多,油水足,好抢。

    三来就是济南青州兖州等几府地方有绵延不绝的群山,兖州还有梁山泊这样适合响马存身的地方,所以山东说是富也富,人烟稠密商业发达,临清更是辐射到河南和北直隶南边几府,说穷的地方,响马多则数百骑,少则几十骑,抢掠商旅,横行地方,官府不能制。

    就算到清朝,山东的地方治安也算是个难题,响马呼啸而来,如风而去,委实难平。

    地方情形如此,李青山日子很好过,鲁军是内镇,兵力不强,饷械不精,甲胃不全,战斗意志更是萎靡不振,小股响马官兵都没法子,更不要提他这样的强梁大盗了,官兵不敢剿,地方世家官绅也让着他,小日子十分滋润,原本是不必闹眼前这一出,但因上次替刘泽清办事,被浮山兵打了一个灰头土脸,面子上下不来,这一次更是孔家等大世家,还有淮扬盐商的面子,再加上刘泽清多次派人来请托,李青山才悍然举旗,闹了这么一出。

    他也是事先说好,闹大了朝廷要剿,他一定招安,招安过后给他一个游击或是参将,在地方上仍然呼风唤雨,日子一样好过,若没有这样的许诺,他是不愿出这个头来做这样的事……流贼闹腾到现在,官兵剿来剿去,就算当头领也没有好日子过,何苦来?

    此番打到阳谷,占了县城,知县早就闻风先走了,城中大户大半逃了,小半留下来的只要花了钱的一律无事,只有中产之家倒霉,小兵入住,骚扰抢掠强x的事情难免,李青山也懒得管……只要不烧房子就成。

    他自己住在县衙门里头,平时住内宅,有事见人办事到二堂,升堂断事,还真有点儿亲民官的感觉出来了,两万多的部下,散在四五个州县,李青山也不大上心,反正约好了的,朝廷一急眼,他就立马招安,多大的事小事一桩,有事儿也不必太着急上火。

    今日却是与往日有些不同,未到午时,李青山正在后厨房和自己厨子商量午饭的事儿……每天闲的无聊,干脆就是琢磨吃的事情,几个亲信突然杀进来,连拖带拉,将李总爷拉到二堂,几个刘泽清的亲兵正是面色不善的等在那儿。

    “李将爷,我们太师的信,给你读一遍吧。”

    刘泽清派来的亲兵倒是识字的,将汗湿了的信拿出来,老老实实的读了一遍。文章不长,也就二三百字的样子,一柱香不到的功夫就读完了。

    见对方等回话的样子,李青山罕见的面露愧色,惭道:“咳,我不识字……”

    他转身自己识字的心腹,问道:“刘帅都说啥了?”

    “嗯,这个……”

    “说呀!”李青山急道:“我和刘帅是过命的交情,有什么话,鬼鬼祟祟的不能说?”

    “嗯,这个,刘帅的话虽多,但归根结底要紧的就是这么一句……”

    “啥?”

    “嗯……你敢打临清?你要找死吗?”

    “你说啥?俺宰了你!”

    “大帅,这话不是俺说的,是刘帅的话……”

    “嗯,刘帅不愧是刘帅,有事就这么直说,真好,真好……”李青山面色又红又白,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半响过后,才对着刘泽清的亲兵道:“打临清,没有的事儿。前几天的事情俺也知道咧,怕是有什么刚入伙的不知道规矩,一心想干票大的,俺没有派兵。现在已经派了人往北去了,把他们追回来,撤围,叫刘帅放心吧。”

    “中,既然李总爷这么说,俺们就回走,只是不要再给咱们大帅添乱了,兄弟们都急着去济南,总爷这是抱俺们腰腿咧。”

    刘泽清派来的人当然是有选择的,又凶且悍,对李青山这样的响马大头目也不客气,说完之后,抱拳便走。

    人家小兵有这样的胆气,李青山反而不好当真,不然以他的脾气,杀人不敢,一人留一只手总是应该的。

    人走之后,他才自嘲一笑,拍着腿道:“驴子造的,这是啥事?俺这是招谁惹谁了?赶紧的派人,就说我说的,不管是谁,多少年的交情,敢继续往临清的,俺都叫他把吃的全吐出来,还杀他全家!”

    ……

    ……

    李青山的威胁毫无效应,前方的响马们仍然是继续向前,三天过后,真的占了魏家集,然后兵锋直指临清州。

    在魏家集,这些响马还打跑了馆陶县派出来的乡兵,杀了几十个,打跑小两千,右方的清平县知道消息,吓的连忙紧闭城门,大白天都是如此,高唐州,夏津、恩县、武城,到处是草木皆兵,各州县请兵的使者一天十几拔的往济南府城派,不少县官和知名的士绅简直急疯了,清兵入境也罢了,叫一群响马横冲直撞的打过来,这成何事体?虽然没有人直接开骂,但言语中已经有不少人开始骂娘,矛头明着是骂山东省内所有官员,但明显的是往刘泽清身上开喷,而做出调刘部决定的陈新甲和张溥等人也是被骂的狗血淋头。

    山东临清到京师,快马三四天就能到,北京的山东京官在魏家湾陷落后已经集体陷入癫狂状态,如果叫李青山得了临清,几十万石粮和大量生铁及布匹到手,以山东现在的局面来看就真的危险了!

    此时很多山东京官也顾不得皇帝的想法是什么了,三月初七下午,连续有几个科道官上书,他们不是到通政司投递奏本,而是直接到会极门投本,这些奏本不经通政,直接到皇帝案头。

    傍晚时分,崇祯按老习惯开始在乾清宫批阅奏折,他不一定全批,但事涉兵谷钱粮事的奏折,他多半是看的,看完之后在奏折上留下痕迹,司礼太监就知道皇帝的意思,批复:如拟,准,或是批复知道了等惯常话语,只有特别重要的大官送上的要紧奏折,崇祯会按实际情形,详细批复。

    这一天按惯例,下午四点用膳,乾清宫的殿内已经有好几座大座钟,在钟鸣四响的时候,从御膳房过来大队的太监,手捧漆盒,漆盒上有银盘盖碗,大约三四十道菜式和主食,就是放在这些银盘之中。

    在万历年间,皇帝的御膳由各监的太监轮流承办,争强斗胜,各擅专场,光有口感还不行,还要讲究珍奇,一餐饭几百上千银子,并不出奇。

    以当时的物价而言,比起崇祯年间还要贵上好几倍。

    崇祯初年时裁抑太监,不派监军,压制东厂和司礼,太监权势受制,同时崇祯还废除了很多宫中的陋规,特别是花钱很多的那种,太监花钱请皇帝吃饭原本是好事,但崇祯生性多疑,他觉得太监花一百两在他身上,准定要去捞一千两才够本,所以把这事也免了。

    道理上来说皇帝是对的,但道理敌不过现实,皇帝自己开伙几年后终于觉得太吃力了,于是太监报效的规矩又回来了。

    今日是王承恩伺候御膳,他是太监中最了解崇祯的一个,御膳房固有的菜色当然要上,什么酒酿鸭子、烧鹅、羊头蹄,鹅肉巴子、咸鼓芥末羊肚盘、蒜醋白血汤、五味蒸鸡应有尽有,不过这只是温火膳,是早早做好了在蒸盘上放着,一声摆膳立刻端上来,可想而知这菜的味道如何,主食也是向来百年不换的,也是一样温火热着,吃着也不香甜。

    王承恩知道崇祯喜欢素膳,因为名声好听,吃着也比温火膳的大荤香甜,而素膳也一样要讲究,比如崇祯面前摆着的蒜蓉青菜,刚下市的新蔬,用的是秘制的鸭油,说是素菜,吃起来却十分香甜。

    菜香扑鼻之时,崇祯却坐在御案前,脸色越来越阴沉可怖。

    山东临清之事,陈新甲向他保证不会有太大的问题,当然,陈新甲不会替东林背书,力保的时候,当然是把责任推在刘泽清等人身上,现在局面越来越坏,崇祯感觉被愚弄了,漕运断绝的危险令他有点不寒而栗,祖宗费尽心血疏浚运河,由南至北是大明的最重要的动脉,一旦隔断,整个帝国就会因为饥饿而轰然倒下。

    想到可怕处,崇祯两眼血红,眼前的饭蔬也是格外刺目,他用力拍打御案,将几道离的最近的银盘推到地上,怒吼着道:“陈新甲,还有刘泽清这厮,真的是活腻了么!”

    皇帝经常发火,死在他手中的督抚和总兵已经有数十人,崇祯二年就将蓟辽总督凌迟处死,将兵部尚书王洽处斩,自嘉靖年至崇祯,封疆大吏与部堂被斩最多的就属崇祯朝了,听到皇帝发出这样的怒吼,乾清宫内的宫女和太监都是跪了下来,王承恩则转头示意,叫人迅速去传唤陈新甲……这位大司马惹出来的麻烦,还是由他自己去解决好了。

第六百三十二章 临清

    崇祯和被骂的狗血淋头的陈新甲积累起了双重的怒火,这些怒火形成一道措词异常严厉,并且有明确限时的旨意,限定刘泽清在三月二十四之前全军至阳谷,务必咬住在东昌府城一带的响马,然后一路往北打过去,一直到把在魏家湾一带啸聚的响马击跨打败为止。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同时因为担心临清可能有失,兵部下令给临清参将,令其聚集民壮,多备守城器械,在援兵赶至临清之前,务要严加守备,不能因为无兵就推诿于人,城若有失,则该城参将与守备、都司、千、把武官,并州官、同、判,皆当重罚!

    在崇祯十二年杨嗣昌主持对东虏入境后文武官员的处罚后,三十多名巡抚和总兵级的官员被处死,这个惩罚力度不可谓不严厉,时隔不久,严厉的旨意当然有其用处,朝廷的打算是明显的,一边严厉督促刘泽清往东昌府这边过来,一边则是指望临清能够进行最大力度的自救。

    几个月前开始折腾的一个响马头子,半个月前不怎么被人放在心上的一次军事上的冒进,结果到现在却成了真真正正的威胁,光是从这些诏旨和兵部的公文上来看,就足以看的出来朝廷中枢的慌乱和紧张。

    临清的地位,实在是太重要了!

    “万没有想到的事情啊……”

    现任的临清参将周洪漠原本是威海那边的游击,两年前升为临清参将,送礼的银子就花了好几千,原本是打算慢慢捞回来,临清这样的城池商旅多,虽遭遇兵灾,但恢复也快。过往商队多,贽敬就多,本城的商铺也有常例,加上吃空额和占役,卖闲,一年千把银子总能到手,而且除了清兵再次南下之外,一时半会也不可能再有兵灾上门……一切打算,在朝廷的几道严旨面前,都是撞了个粉碎。

    现在周参将就是愁眉苦脸,坐在自己的衙门二堂,身边是一个穿绸袍的师爷,相貌平凡,气质庸俗,但偏是自视不凡的模样,见东主惶恐模样,便大包大揽道:“东主放心,料想一些响马前来,根本不是陕寇那样的巨贼,又有何可怕?昔日张巡守睢阳,城中亦无多少兵马,还不是守的如铜墙铁壁一般?”

    “那我们如何守?”

    “我临清城池已经重修过了,拦马墙与护城池俱全,各门紧闭,大人的兵丁把守垛口和马面,再挨家晓谕百姓上城助守,下牌票给州尊大人,他守土亦有责,什么擂木石块之类,总得叫他们预备着……东翁,不是在下说,反正上头的意思是明摆着的,咱们守个几天,刘大帅的兵马总该到了,若是守上几天他的兵不来,咱们守不住,也怪不得咱们了。”

    “这话见的很是!”

    周洪谟闻言大喜,对着师爷拱手道:“写给州府的公文,还要仰先生的大笔。”

    “当仁不让!”

    师爷运笔如飞,督促州衙门准备人丁和守城器械,待一篇文字写过,自己看上几遍,颇觉满意,心道:“张大将军成名不过就是守备济南,东虏才几千人,现在响马听说好几万,若是于眼前危局中守住临清这样比济南还要紧的地方,唔,东翁固然有厚赏,但我黄某人也是要飞黄腾达,闻名于贤达了呀。”

    “唔,就是这样,赶紧派人送过去吧。”黄师爷把文书拿去给周参将用印,然后着人立刻送到州官衙门,估计那边也接到旨意,两个衙门一起合力,非要把守备大事漂漂亮亮的办好不可。

    “就是不知,响马现在到了何处啊……”做完能做的,周参将摸了摸脑袋,很惆怅的道:“李青山一直也是知情识趣的人,怎么现在变成如此模样,嗯,要是在城上见了他,我可非要痛斥他一番不可,是的,一定要如此做,才能泄我心中的怒气啊!”

    ……

    ……

    使得东昌府东南一隅所有官员士绅惴惴不安,朝廷中枢急的跳脚之际,“响马”也已经切实掌握了魏家湾这个枢纽地方,开始以精骑切断四方联络,屏障临清各处,在事实上,切断临清与北方朝廷之外的任何联络。

    主持全部大队人马的是来自浮山的崔余,参将官衔,是莱州陆巡营的主办,是一个很沉稳的将官,除了年轻资历浅外,尚且没有太多的缺陷。

    负责指挥轻骑,遮断临清各方联络的是李勇新麾下的一个队官,姓马,是特务处帮办马三标的族弟,人很精明干练,要紧的是骑兵战术运用的很好。

    情报收集与放出谣言等各种特务手段,是由马三标亲自坐镇指挥,现在王云峰在湖广,马三标在特务处也算是一号人物,有他在这里,事情办的很顺当。

    最要紧的责任,则是落在朱王礼身上。

    在场诸将最高的是参将,这一场大事没有真正浮山系统的核心人物来指挥,一切都是按事前拟定的计划来行事,张守仁甚至连派钟荣前来主持的打算都没有……一切物资调拨,人员分流,庄丁集中等等,如此的大手笔,居然就是这么一群参将军官按事先准备好的计划,以条例规定来进行,事情还进展的不坏……对大明的官员来说这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因为整个大明向来是模糊化的管理方式,一切以道德为核心,很少有按计划,条例,细则进行精细化操作的时候,而对这些浮山军官和文吏们来说,这一切早就习以为常了。

    “本部七千三百名兵丁,分为十六个队,每队五十盾牌手,五十铁戟手,二百长枪手,一百五十火铳手,是从济南府和东昌府一共三百四十六个庄园中调集选拔而来,每个庄丁都经过最少半年以上的训练,虽然九成没有实战经验,不过以我的感觉,这些兵不要说打临清,就算挥戈一击,一路杀到京师也不是什么难事啊……”

    “崔参将,你的幽默感又过剩了。”

    崔余算是曲瑞一手带出来的人,和他的主官相比,似乎是有点幽默感过剩的感觉,最少在眼前的这些人们没有一个发笑的。

    经过一年半的经营,特别是张守仁砸银子在前,优越的生活和条件在后,光是在济南和东昌两府就有三百多个庄园,掌握了近三百万亩的田地,北方的土地向来不大值钱,万历年间最富裕的时候,江南一亩地值十几两银子,北直隶和河南、山东等地的均价也就是四五两,最多不到六两银子。

    到战乱之后,临清和济南出现不少无主的土地,当时的清兵总算在山东一省俘虏了三十万左右的青壮年,光是被俘者就有这么多,试想一下被杀害的人有多少?城池空虚,田地荒芜,村庄被焚毁一空,可以说,张守仁选择进入东昌的时机是太好了,因为这样的地方是南北要冲,商业在几年内就会恢复,随着大道会带来大量的迁居的人群,几年之后,想重新获得这么多大块的土地做为庄园是完全不可能的事了。

    现在的结果当然令人满意,每个庄园都聚集了最低两三千人,多则五六千人的人群,耕耘着几千到过万亩不等的土地,经过两次收成后,各个农庄已经稳固下来,负责庄园军训的军官欣喜的发现愿意保卫庄园的青壮年男子越来越多……按原本的计划,他们就该接受训练,成为浮山军队的最佳替补人员,他们平时种地,读书识字,抓紧时间训练,在农闲的大块时间里,戳刺,格挡,队列展开,收束,冲击等训练一刻不停,此外要学习金鼓,旗语、制造攻城器械等等,长久的训练使得这些庄丁体格健壮,教授文字使得他们能接受复杂的队列训练和接受旗语指挥,至于实战训练有多少效果,就要看眼前的结果了。

    这些庄丁们按伍、什、排、哨、队的建制聚集着,每一杆哨旗下就是一百多跃跃欲试的脸孔,此次借响马之名打临清,事前当然做了不少的解释工作,在浮山,虽然命令必须执行,但也允许任何人在接命令之前提问和质疑,在知道此事是为了对付李青山和刘泽清两个人之后,很多人就十分满意,至于细节问题,由上头操心就是了。

    不是真造反,又能打击那些想对付大将军的人,这些淳朴的庄户子弟还是愿意做一些事情的。最简单来说,他们捧的是张守仁给的饭碗,就算真造反也只能去了。

    步队的外围则是骑队,九百余人,正好分成两队。

    东昌这里的骑兵全部是轻骑,只穿军服,不着铠甲。

    训练也是以斥候术为主,隐藏和侦察等等,现在每个骑兵都在做着准备工作,他们一般是一柄马槊或铁矛,可以斜放在马身上的插袋里头,然后是短斧标枪等投掷兵器,放在另外一侧,除此之外,会射箭的会带一到两柄弓箭,也放在插袋之中,再有几束箭矢,分轻箭和重箭,然后就是水葫芦,干粮袋,上头发下的火石机和被褥等,依靠这些,他们将在马队官的带领下,遮蔽所有企图进入东昌府境的敌人。

    “儿郎们,出发吧!”

    马队官雄健的声音响起,接着是崔余下令吹响军号,步队们也开始整队出发了,这里距离临清一百三十里距离,步队预计抵达城下的时间是在两天半之后,而攻克城池的时间是定在抵达的一天之后……时间紧任务重,所有的军官们都是在马上遥遥拱手,然后便督促着自己的部下出发了。

第六百三十三章 正目

    “丙队甲哨,全体有……起立,成三排纵队,出发!”

    在崔参将下令后,各队的队官纷纷应旗,这项对很多军镇是十分艰难的工作,在浮山农兵手里都是十分简单的……旗语的学习只要正常进行就可以了,一共可以表达四十多种意义的旗语,正常智力掌握起来简直是太轻松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无非是摇、点、晃等几种动作,点几下代表什么,记下来是十分简音的事。

    在听到号令之后,甲哨的哨官下令旗手对着参将旗点了几点,示意接到命令,然后开始整队,准备出发。

    所有的各队、哨都是如此,过百面旗帜上下翻飞的舞蹈着,犹如片片飞舞的蝴蝶,观之赏心悦目。

    周全有是河南过来的流民,逃难的时候是整个庄子一起走,当时的村落多半是同姓聚族而居,逃难的时候也是举族外逃,一共三百多人走上了逃荒的道路,从鄣德出发,抵达临清再转济南的时候,进入济南城中的连一百人也不到了。

    他却是一个幸运儿,父母都在,老婆和三个娃儿也平安无事,只是在济南城里每天活受苦捱,吃不饱,住不暖,每天遭罪受苦,有时候想着活着这么受罪,不如死了去休。

    就在那年鞑兵犯境的时候,也是流民们最苦的一年,内外交困,在最后关头,张守仁和他的浮山营出现了。

    救济难民,然后打退鞑兵,后来大伙儿才知道有多险,清兵攻克的城池,除了少数幸运儿之外,多半都成了刀下之鬼,周全有不觉得自己是可以逃脱那一刀的幸运儿人选,就算他自己能脱难,儿女如何,父母如何?鞑子是绝对不要非壮年的汉人的啊……

    救命和活命之恩后,又是安置他们,虽然早期苦些,东昌府屯田的地方多半被鞑子的睿亲王下令烧成了白地,但只要人在,村落可以恢复,生产能够继续,生活就一天比一天好过起来。

    周家是七口人,宅基地就分了一亩半给他家,靠着一点一滴的积攒,按四两银子一间的成本,在去年年底周家盖起了青砖一路到顶再漫地的九间房的院落!

    就是在逃难前,天灾**还没降临的万历年间,周家在河南的旧宅也就是两间瓦房,其余的房舍全是泥土和着草根盖起来的草房,能住上现在的房子,院子是方砖,屋里是地砖,干净整洁,排水不是明沟,改成暗渠,没有那些脏东西和难闻的味道,人也不大生病了,吃的也渐渐好起来,原本是只吃粗粮,过节才吃点细粮,现在娃子们已经几乎顿顿吃细粮,只有大人还舍不得吃,把细粮留着,预备着年节时吃,或是卖了换银子,不管怎么样,有银子在手心里才稳当。

    庄子里有医生,看病拿药都很方便,看诊免费,药材是成本价,大夫也细心,都是浮山医学院出来的,医术高,分了小儿科和妇科、骨科等等,整个庄子几千人,再也没有以前那种家里有了病人,就得准备卖儿卖女卖房的事情。

    大人们受训读书识字,娃子们也有启蒙的教师,穷人家不指望能考举人进士,但听到孩子们的朗朗读书声时,下了田扛着锄头的大人们不少都傻乐傻乐的在教室外头听着,希图在那些清脆的童声之中,寻找到自己家儿女的声响。

    那个声响,就是不折不扣的天籁!

    这样的日子过着,还有什么理由不好好的练?

    周全有练了一年,每年农闲集训四个月,平时除了农忙最忙的时候,每周练习三天,除了体能外,他是加练枪术,每天在队列中学习进退的步伐,掌握着和同伴们的距离,同时耳朵里还要听着金鼓声前进或后退,最要紧的,就是信任自己的同伴,在他面临敌兵袭击的时候,在他身体左侧和右侧的同伴可以用夹击之法来刺向那个当面之敌……在浮山的军事训练中,最要紧的就是信任同伴,还有,果断出枪。

    因为每天回家后还要加练半个时辰到一个时辰,训练自己的手腕力度,身体灵敏度,出枪的力道和速度,在这样坚持半年之后,周全有这个年近四十的老庄丁被提为伍长,再提为什长,最后以排长的身份挑选了一批合格的同伴,一起奉命出征,参加这一次的汉道昌军事行动。

    他的排,来自昌字第三十到三十三之间的几个庄园,除了自己平常的部下外,周全有还负责甄别别的庄园中的敢战有血勇者,经过长久的按计划的训练之后,其实每个庄丁都够资格,只是要精中选精罢了。

    “起来,都起来了!”

    “周黑娃你这夯娃子,你这驴子入的,你要站在李金魁左手边,和你说了多少次左手边?”

    “嘿嘿,排长俺错了,俺这就站过去。”

    一个黑大汉子被骂的狗血淋头,却也不敢挑战排正目的权威,在不远处不到二十步距离之外,军法处的镇抚官就冷眼瞧着大家,站错队不算违反军法,敢和上官顶嘴或是违命,那个乐子就大了去了。

    看到所有部下已经成三列长纵队,周全有满意的点了点头,又是吆喝道:“检视装备!”

    “排长令,各人检视装备!”

    周全有是排正目,但部下已经习惯称他为排长,他有一个副手,此时在排头方向,一边吆喝,一边检查自己和部下的装备。

    每个长枪手都有一柄五尺长的铁枪,每个排都有几个拿七尺长枪的,当敌人持长兵骑重骑冲击时,这些长枪手和盾牌手及铁戟手配合,可以组成一个简单的阻挡阵列,除了一杆长枪之外,还有一顶毡帽,一条军毯,水囊,饭盒,放杂物的皮包等等,每人还有一柄近身搏斗用的小刀,同时还负责割肉和开罐头,火铳手们则是带着火铳和刺刀,其余的装具则是和长枪手们一样。

    这些装备都是下发到个人,平时也是由个人保管,如果有毁损就得自己掏钱补赔,丢失而无力赔补的话,就要受到军法的严厉惩罚。

    和浮山正兵相比,他们的器具也是完全相同,甚至枪身的长度,火铳的精准度,还有那些分发好的药包,包括打磨成形的铅子的重量都完全一致,这一点有赖于浮山将作处的认真和负责,当然,还有那些统一大小的模具,每支火铳的铳口几乎是大小完全一致,没有任何区别,包括短刀、刺刀等器械,也是完全相同。这样统一的标准使得士兵们可以很称手的使用任何一支火铳,或是任何一支长枪,看起来完全没有什么不同……但最大的差距还是在甲胃上。

    这些农兵是无甲的,哪怕是哨官和队官也是如此。

    浮山甲胃的缺口还很大,不可能把甲胃补到这些农兵身上,在平时,他们穿着一致的红色军服,这一次因为要装扮成响马,每人都穿着家常的衣服,看起来五花八门,十分凌乱,周全有看的皱眉不已,好在整齐的队列弥补了衣衫混乱的缺陷,令得周全有能勉强接受。

    “看啊,看那些甲骑的长枪。”

    “我的妈呀,得有七八尺长吧?”

    “屁,九尺长!”

    “九尺,那得有多重?”

    “老子给甲骑扛过这种骑枪,看着吓人,前端粗,后端细,用的杆是中空的,听说费了姥姥劲了才打制出来。”

    “怪不得他们能悬空举着,上回看他们练枪,我还以为他们都是天神下凡。”

    “嗯,那也差不离了……你当突骑是好进去的?一个月最少能拿十二两的月饷,军官都是几十两过百两的饷,关宁兵是正兵一两五,家丁二两四,咱们浮山的突骑一个就抵关宁兵五六个家丁。挑人的时候,臂力差的根本进不去,还得有骑术,胆气,身子要有什么协调性……几十万人里头选,才挑了一千来人!”

    说话的是周黑娃,性子十分惫懒,有一点油气,但人总的来说不坏,这样的人最能打听到消息,所以说起来眉飞色舞,很快所有人都被他所说的吸引住了,就算是周全有,也是竖起耳朵,凝神听着。

    现在队伍刚刚开拔,上头没有下令进行噪音管制,周全有当然也不会多事,限制弟兄们说话,一天要走几十里路,话也不让说,就有点不近人情了。

    有个瘦弱的庄丁也跟着说道:“前锋营还会继续挑突骑的,他们最少要补充五千人以上,连正兵带后备,不然的话可经不起折损消耗。”

    “唉,上次挑人,俺是一大家子都在身边,不敢去应募,如果再挑,俺黑娃一定去应募。”

    “黑娃你是块材料,五十斤的石锁平举着能耍一柱香的功夫,这臂力是够了,身子架也够,能穿的起那几十斤的重甲……就是有一宗,你得分清左右啊。”

    众人听着这话,顿时就是轰然大笑起来,笑声之中,各人脚下的步伐也是走的更快了。

    在他们的北边,是二百余骑的突骑正在调动,甲骑们的铠甲装备在挽马身上背着,辅兵牵着轮换的战马和挽马,甲骑们本身则懒洋洋的骑在一匹战马上,一个突骑甲骑,最少是三匹马和一个辅兵,所以虽然只二百余骑,但马匹却是近七百匹,还有二百多个辅兵,再加上拉着突骑骑枪的大车,看起来浩浩荡荡的,倒是比七千多人的步兵还更多几分威势,也怪不得周黑娃这样的看着流口水,一心想加入进去。

第六百三十四章 道德

    周全有也动了谈兴,笑着道:“黑娃,你这厮是好样的,我记得你二十三?”

    “排长,俺二十四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哦,对,又过了一年,现在是崇祯十三年。告诉你黑娃,这些甲骑练的可苦,也得不怕死,你知道人家干什么去?”

    “吃苦么,庄户人怕什么吃苦,怕死俺也不怕,俺活到现在是赚的,又着实过了两年想也没想过的好日子,替咱大将军卖命死了,以后家里只等着享福……俺不怕。”

    “嗯,嗯!”周全有点点头,笑道:“你和李金魁几个都是二十来岁,守在家里侍弄那几亩田做什么?上头授课时说过,你瞧着现在是天下大乱?狗屁,更乱的在后头!想过好日子,先甭怕死,越怕死的就越早,等这一段过去,咱们大将军回来了,再挑兵时,你就应募去。听说咱庄丁比普通人容易通过,你可甭把机会给浪费了。”

    “嗯,俺就这样想的。”

    “俺到时候也去。”

    应声的全是二十来岁的棒小伙子,其中有河南流民,也有东昌本地人。这些人都是百劫余生下来的,知道周全有说的是正经话……越怕死,死的越早,这年头已经这模样,再乱下去,自己死便死了,能叫家人过上好日子,才是真的。

    以大将军这样的地位,他的话在庄户人眼里和圣旨也差不离了,跟着他,大家伙心里头踏实!

    “弟兄们,甩起膀子走哇,早到临清,早下城池,辎重营的弟兄们可都等着搬粮食哪!”

    轰笑声中,步兵队伍在旗帜之下,果然也是走的更快了。

    ……

    ……

    “太师,李青山又一次复信,说是往临清的绝不是他的人,也不知道是哪里冒出来的杂碎。他说,这事儿他也是无法,如果他往东昌去,更坐实了他要打临清的传言,所以现在他带着主力回转,就在阳谷一带屯着等招安,他还说,要太师赶紧招安,再迟的话,他麾下兵马太多,没准又有谁有异志……”

    上次给李青山送信去后,刘泽清原以为李青山会赶紧把往临清一带的兵马撤回,同时撤东昌府城之围,兵马回缩,等他进济南底定大局之后,再向朝廷上书给他招安。

    这一切是计划好的事,谁知道这厮办事委实毫无章法可言,现在索性摞开手不管,兵马已经缩到阳谷南边去了,再往南,怕都要回到梁山泊了。

    最近不仅是临清的事,兖州阳谷和东平州一带的士绅世家都颇有怨言,这李青山闹腾大了,两万来人几乎是把这半个兖州的无赖青皮混混都裹挟进去了,全是好吃懒作没人性的主,一路横扫跟蝗虫一样,不分大户小民,反正能抢的就一定不会放过,军纪比官兵还要坏,简直是混蛋之极。

    不早点招安,这混帐还不知道要闹成什么模样,招安之后,给他几千额兵的定额,剩下的解散,地方也就要安静许多,兖州和东昌原本都是山东最富的地界,兖州种的棉花全运到临清卖,还有各种土货物产,都指着到临清的商行贩卖去,现在这战祸连绵不绝,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

    这些中小世家虽然力量不大,损失却是比大世家大的多,也是急切的多,种种意见汇集在一起,也是一股叫人不敢小觑的力量了。

    刘泽清这几天嘴角起了个燎泡,火气大的吓人,听到李青山的话之后差点倒不上气来,见他如此,众心腹大将连忙上前,劝的劝说的说,最后还是柏永馥的话刘泽清听的入耳:“大帅,现在说啥也没用,不过几千万把的响马,估计是借着李青山名头啸聚起来的,可能还有不少河南流民在里头,派几千精兵去冲散了也就完了,不值得着急上火。”

    “柏将军说的是。”

    “柏哥说的有理,俺觉得对。”

    刘泽清的两万来兵,核心精锐是有五六千人,其中大半是骑兵,其余的兵丁肯定是不能和九边的边军比,但和响马比还是有点信心的。

    “国柱现在在哪里了?”

    “刚到阳谷地界,说是已经和李青山部下见着面了。”

    “……”

    刘泽清默然不语,叹了口气。现在已经是三月十六,调兵已经十来天了,结果张国柱麾下三千多人,到现在才走了二百来里。

    他也知道,这不是张国柱成心,而是部下都不想打仗,想去济南发财。刚进城肯定要抢上几天,都憋着一股劲去发财,谁想打仗?

    发下的银子,张国柱等将领肯定多半私分了,拿零头发下去,然后层层扣下去,普通小兵能分个钱串子就算祖上有灵。

    “唉,再发一万银子劳军吧……”刘泽清还没摸着济南的边,自己的部下虽然拼了命走,一心想发财,一天也就三十里地,还得自己掏钱赔上晚饭的粮食,再这么下去,老底都得赔光了。但临清的事不管是肯定不行了,他决定再给张国柱部下一万银子,同时又对柏永馥道:“柏兄弟,看来只能再调四千骑兵,由你领着,也往东昌走一遭了。”

    “这个……”柏永馥一楞,不过也只得道:“末将当然要替太师效力。”

    “你拿两万。”刘泽清知道不掏钱不行,顾不得刘源清杀鸡一般的挣扎使眼色,又开出赏格,待柏永馥谢后,他才道:“我这里一万多人奔济南,只报称五千,你和国柱领小八千人,人虽少,实则就是全部精锐了,等济南安定下来,你们再从临清回来一起在济南城里头享福。”

    一转眼就拿三万,这在曹州军里也是难得,他们每年军饷有限,靠打劫维持军伍,欠饷也是难免的,刘泽清一次拿这么多银子出来,也算真的大出血了。

    当下柏永馥领了军令,带着四千骑兵,轰隆隆开往阳谷一带去了。

    待这一批精锐走后,刘泽清才放了心,开始叫幕客提笔给张溥复信。原来这阵子风声大恶,张溥一路游历已经到了高密一带,听闻消息后觉得不大妙,写了封信来,劝刘泽清要以大局为重,莫要使局面再恶化下去,刘泽清对这个恩主虽然腻味,但也不敢怠慢,这边把事情布置好,接着就是复信,请张溥放心。

    ……

    ……

    刘泽清的复信是三月十八送到了张溥手中,事隔几天,张溥没有接到新的消息,但看到信的内容,见刘泽清把主力全派到东昌,顿时也是放心,微微一笑,叫家人把信收了。

    眼见胶州在望,张溥的心思也有点异样起来。

    从打济南往青州,再往莱州,一路情形叫张溥感觉十分别扭。

    官道虽然还是那样破烂,但有一些地段明显是修过了,该补的补过,桥梁也修的十分坚实,易于叫大军通过。

    同时一路上沿道路两边,他看到不少农庄,也进去一两家参观过,对他来说,那种冲击之感十分强烈,农户与他说话时那种自信和满足的神采和目光,叫他格外的不舒服。

    “北地之民,简直没有教化,对我等读书人,殊乏敬意啊!”

    在江南,张溥哪怕不亮身份,凭他一乘小轿,书童在侧,家仆跟随的景像,一看就知道是名士出游,平头百姓见了,只有叩头的份,哪里还敢这么平平常常的看他,与他谈话说笑还充满自信的模样?

    “若这般情形,虽富,却毫无规矩礼仪矣!”

    所谓仓禀足而知礼仪,但一路上农庄里看来,但见种种叫张溥不舒服的景像,是官吏主持生产和生活,而不是儒生和宗族,而退伍的老兵居然掌握治安和练兵,把整个农庄管的象个兵营。

    这样的情形,简直就是触目惊心,令人不寒而栗!

    倒不是张溥食古不化,或是那种读书读傻了的书生,若是那般的人,看到民间富足,反而会欣喜。但张溥见了,唯有恐惧和反感。

    维持整个帝国的不是靠两万多官兵和五六万吏员,这么庞大的帝国,从最北到最南快马要跑上一个月,想用真正有效率的精细管理是很难想象的事,而自秦始皇行郡县制后,地方权力越消越弱,要统治这么庞大的帝国,只能靠道德来统治。

    道德为核,然后是宗族与士绅共治天下,最少在大明就是如此,这样的统治次序是连皇帝也被抛在统治核心之外的,除了开国的几个帝王和异类外,明朝的皇帝其实一直是被文官们以道德约束在体系之内,任何挣扎都是徒劳的。

    万历年间,两年四次离开京城百里,结果就招致科道官连年上奏反对,从仪卫到边疆有警,包括皇帝的身体,种种理由一起上,结果是皇帝渐渐明白过来,自己只是一个活着的祖宗,统治这个帝国的根本不是皇帝,而是以道德为核心的整个庞大的文官体系!

    象浮山的这些农庄的体系,正好是把文官的道统破坏的干干净净,一切以秩序,条例,公文,律条来管理,所谓的道德体系在浮山的农庄内是没有市场的,这里也没有宗族和族长,种种一切,叫张溥有窒息的感觉。

    如果整个大明遍布这样的庄园,那么,读书人怎么担负起教化的责任,又有谁会听他们的教化,而整个大明的官僚体系和所有的成例,在这样的新体系面前,又算得了什么呢!

第六百三十五章 关卡

    在张守仁于湖广感悟到自己的实力,看清楚明朝运行脉落的时候,他没有想到,在这个时候,张溥也隐隐摸到了他的脉门,知道了他的力量源泉和百战百胜的奥妙所在。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崇祯以前,武官受到了严重的压制,文官有意叫他们不学无术,不懂经义,而只配被他们行以指挥和教导的责任来教化。

    武官敢冲敢杀,那叫浪战和不体恤士卒存亡,而武官谨慎持重,就是畏怯胆小,国朝初了早年太祖太宗在时对外还有压制之力,等到了土木之役时,也先一共才十万不到的兵马,精锐才两三万人,京营最少是三十万人出击,前锋也有五六万人,结果被也先分别收拾,几无还手之力,而当时的英国公成国公也都是武臣领袖,全于此战战殁,京营的战斗力,在英宗朝已经是不成模样,毫无骄傲可言了。

    而分省设督抚,压制总兵,地方上夺去武官的后勤能力,中枢掌握着武官的升迁和调职,文官这二百多年把武官压制的这么狠,主要目的还是不能出现影响力超过一个地区,直至掌握颠覆性力量的强大人物!

    而此时此刻,张溥这个绝顶聪明的复社领袖,在这一次的游历中,观察出来的答案也是差不多就是事实的真相。

    就和异形出自于人体,张守仁这个新体制脱胎于大明,已经破茧而出。

    “这个大将军,吾后悔没有早点来浮山啊……”

    在前两年,提起张守仁时,张溥等人还不将其看在眼里,而现在张溥已经明白过来,对方已经掌握了完全不受制于人的力量,剩下的时间,恐怕就是他展现这种力量,破茧成蝶的时间已经快到了。

    在以前,只有王朝更迭的时候,少数天资特别的人物,比如刘季,朱重八这样的人物,以自己强悍的个人能力组成一个新兴的集团出来,这个集团有控制力,执行力,能精细化管理,文吏在其中只是润滑作用,只有在王朝建立后,文官的作用才渐渐显现出来。

    而张守仁显然已经摸到了窍门,世界之门已经为他打开,一只巨兽显露出狰狞的面目……在这种时候,张溥相信,就算崇祯皇帝不授给张守仁伯爵和大将军,不赐给他金令箭这样的器物,张守仁掌握登州莱州和青州等地,拥有强悍实力也是无可改变的事实了。

    “还好现在已经有所布置……”一路上,能安慰张溥的也就是这一点了。

    他急急的给刘泽清去信,提出警告和正告,告诫对方莫要误事,尽快剿灭响马,不给张守仁回到山东的机会,同时也是给朝中去信,利用他的影响力来影响在朝中的东林党一脉的同党们,此时一定要咬牙坚持住,千万不能因为山东京官闹腾就屈从舆论,一定要坚持前议,张守仁要么呆在湖广,要么调到辽东,千万不能在此时放他回山东来。

    写了几十封信,在高密一带也呆的腻烦了,他的小轿才晃晃悠悠的进入胶州境内。

    一入胶州,感觉更是与以前不同。

    在青州境内,虽然有繁富的地方,但还是有不少贫困的农户,沿途的城池也不甚雄伟富丽,居民神色也平常的多,只有农庄之内,才有与外界完全不同的色彩。

    唯一和别处不同的就是青州和济南都没有流民和乞丐,农庄收容流民,张守仁的民政处负责收容乞丐和鳏寡孤独,所以平常经常看到的场景,在这一路上就看不到了。

    虽然如此,和江南和富裕相比,和江南市民那些富足的情景和自信的色彩相比,到底是差了不少,以前的山东只有东昌府和济宁能勉强及得上江南的六七成,现在经过战乱相信也差的多了,而山东原本是以胶东一带最穷,特别是莱州和登州经过战乱,元气到现在没有完全恢复,原本是应该比青州更不堪的模样才对,谁知道进入之后,情景却是截然不同,大出张溥的意料之外。

    官道全部是后修过的,夯实过,道路两边全部种植了树木,郁郁葱葱,已经抽支发芽,一派春色。

    在树木两侧,又是挖出来的排水沟渠,一路绵延下去不知道多少里,沟渠里都有引水,现在是枯水期,水很浅,如果是夏季蓄水的时候,这些沟渠正好能用来储水,滋润那些道路两边的田地。

    地里都是青绿色的麦苗,长的有二尺来高,种值的密度也不小,显然是不缺水,也不乏肥料的好田,收成不坏。

    这几年大旱,山东地方旱情较河南直隶为轻,登莱一带灾情更轻一些,但就算如此,眼前这些麦田也是对张溥和其从人进行了又一次的颠覆和冲击。

    “这里的情景,有点象我们江南啊。”

    “就是啊,你看那边有池塘,一个连一个的,路边都有河,不是说山东这里很少有河流沟渠的吗?”

    “田里都有引水渠,看挖出来的垄,下过不少功夫啊。”

    “似乎还有水车,还有深井吧?”

    “嗯,是的,我认得,那个是大翻车,那边是汲水井。怪不得,他们的麦苗长的这般好,真是了不得啊。我们苏州常州,现在一块田五六分种棉,两三分植桑,一分种桔子梨子,竟是没有一家种水稻麦子的,想吃粮要靠拿钱来买,钱是多了,这粮食一年比一年涨价,城中都是几百家粮行,我有时候想,要是哪天粮船来的晚几天,这乐子就大了。”

    “崇祯六年不是有一次?粮食涨到二两一石,差点要饿死人。”

    “老百姓家里哪有存粮的?都是一两天的粮在家里头,断粮真是了不得!”

    一群轿夫和随从都是七嘴八舌的议论着,从山东这里一路扯到江南,又是聊起江南的民生,张溥向来不禁止自己的从人说话,一则不想太古板严厉,二来也听听下头人议论时事,不过这会子越听越烦闷,这一伙随从都是得了山东这边的好处一样,拼了命的夸赞,而张溥也无甚话说,因为事实摆在眼前……道路是夯实了的,似乎还垫了石子等垫土层,不怕水渗,但可想而知工程量有多大,在这样的道上,看到路边的情形赛过江南,再看过路的人们,农人也穿着整洁干净的衣服,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做小生意小买卖的很多,货郎和推小车的贩子一群群的路过,叫卖声不绝于耳,每隔三五里路就有茶棚一类的地方,让人打尖歇息,除了茶水还卖茶实点心什么的,那种富裕从容和繁华的景像,张溥一直以为只有在南直隶才看的到,等他在胶州这里看到时,一时竟是有爽然若失之感。

    如果每个地方都能被武将治理成这样,还要他们这些读书人做什么呢?

    “你们是打哪儿来?路引拿来验看。”

    “我家主人是进士老爷,出门就没用过路引。”

    “那请问,贵府老爷郡望字号?”

    “说了你懂么……太仓,张天如。”

    “稍等!”

    在胶州城门,并没有城守营的兵丁过来盘查,一群穿着灰色军服,立领排扣,武装带扎的很精神,皮带上插着手铳和佩着腰刀,脚穿皮靴的士兵负责排查过往的行人,他们查的很认真,但不是每个人都查,而是看到陌生人的时候就查的仔细一些,带着大宗货物的也抽查的很认真,看到这样的情形,张溥倒是想起一件事来:从济南到青州,再到莱州府的胶州地界,一路畅行无阻,没有被一个关卡阻拦过。

    以他的身份,当然不需要纳税,他也不是行商,但在江南也好,河南和兖州一带也罢,到处都是随意设立的关卡,主要都是地方武将和有势力的大宗族,行商路过时,一定会被勒索。

    天下税关一共是八个,一年解税的定额是四十万,理论上只有这些税关可以征收国税,按漕船的大小,从崇文门到临清关,再到扬州,镇江,苏州和杭州,这八个钞关就是大明商税的主要来源,其实严格来说,钞关不是商税,只是中央收入的一种固定来源,而且不是按商业繁荣程度来收取,只是户部规定一个数额,比如今年额度是四十万,除崇文门外七个钞关均分,每关几万两银子,完成的无事,没有完成的钞关官员就会被记过。

    这样的收法,钞关当然不会和真正的财税调节有关了,而且收入实在太少,后来清季打击士绅势力和压制商业活动,扬州一关就有六十万两的收入,比明朝七个钞关一年的收入还要多些。

    而地方上的关卡,只是胡搞,势力大有枪有刀就能收,不少地方上的守备就随意设卡,背后则是地方大族和官员,所以说这年头真能做大的商人都有政治背景,或是干脆就是士族经商,不然的话,一路上的关卡就能叫一个殷实商人破产。如果张守仁是一个普通的镇将,他和他的部下在登莱等地就能设不少卡子,随意收费,只要不闹出大事来,便可坐收渔利。

第六百三十六章 旗亭

    这是武将的收益来源,就象临清参将掌握漕运兵马,可以对来往商船收规费一样,至于每个城市官办的牙行和私营牙行,发给商帖,不管是茶酒糖和布匹糖食,都要花银子领牙帖,否则不准交易起行,而牙行经济也很少真正收税,多半是与商人协商好定额,只需要交一小部份给公中,多半是由牙行自行吞下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牙行所获的商税还不需起运,是当时的地方税种,征收得来的商税和隐匿的商税都不起运,由官员和牙行瓜分了,当然商人也不吃亏,通过这种手段,他们比朝廷额定的份额要少交不少银子。

    整个大明一年五六十万的商税,这些还只是冰山一角,更多的好处是在文官和文官支持的各地牙行手中,整个利益链之大,令人难以想象。

    至于朝廷当然是最吃亏的一方,不过大明的财政制度失败的地方也不止这一处,朝廷也没有吃了大亏的觉悟……当年万历皇帝似乎是有点觉悟,不过他的办法就是派出太监当税监,这些太监比文官有个好处,就是文官一毛钱也不给皇帝,而太监会把自己收入的十成交一成给皇帝,当然他们做事就更加的没有底线,连提筐挑担的细民都不放过,手段过份残酷,这导致万历年间几次大规模的城市居民暴动,好多征税的太监被人给打死了。

    这其中可能会有地方文官和士绅做的手脚,但太监的可恨之处也是明显的,后来万历也是怕激出更多的民变,他下旨命令太监们将卖菜和卖鸡的农民还有挑担的货郎放过去,只征收成规模的商行税赋。

    万历年间的天下骚然还是并不久远的记忆,现在的地方上也没好到哪里去,张溥这一路过来已经在山东境内行了六七百里,这么远的距离一个私设的关卡没有看到,更可怖的是他想起来,在济南府似乎还有看到牙行,然后一路过来,居然连一个象样的牙行也没看到!

    不管是官办,还是私营牙行,居然是一个也没瞧着!

    原本在城门这样的地方,不光是城守营的兵丁,还有不少行当的人在,轿行的轿夫,牙行的经济,当然还有秦楼楚馆的龟公茶壶,张溥是坐着轿子过来的,放眼看去,商贩不少,行人如织,只是人流的构成,却是与别处完全不同。

    差距真是太大了……

    “太仓,张天如……”刚刚张溥的管家只是故意刁难这些守兵,想来一个胶州的小兵知道什么是天下名士?不料带队的军官搬来几本册子,手指飞快翻动,张溥好奇心大起,隔着轿帘看到册子上先是写着太仓等字样,然后又是按姓氏,再看那个军官翻到张姓第一页时,便是点了点头,笑道:“有记录,张溥,几社、读书社混为一社,其为社首,与吴梅村等一并中举,崇祯四年为进士……好了,你们的身份可以确定,但张老爷不受检查,你们这些家下人还是要一一登记姓名,籍贯,年龄,我们会记录你们的外貌特征,若有作奸犯科之情事,必将追拿到底!”

    这样的高效率和准确着实是把张溥和他的从人们吓住了,这一群人半响都没有吭声,张溥的府上奴仆很难说是有好脾气的,毕竟在太仓甚至是姑苏和常州,再到南京,敢惹太仓张家的人还没有生下来,他们向来是横着走的,但是在眼前这些官兵面前,看到的只是一张张公事公办的脸庞,不暴戾,也不残忍,但也是有一种凛然不可犯的气质在,令得他们老老实实的跟在后头,办完了一切手续后,才恍然醒悟过来。

    “请把舌头伸一下,对……老哥你火气有点旺啊。”

    “对的,对的,大夫,那我该怎么办呢?”

    “不妨事的,多吃些瓜果桃梨青菜就成了,不要光吃肉不吃菜,呵呵。”

    被带去办手续的同时,所有的张府下人都被带到一边,两个提着药箱的大夫迎上来,看看气色,用手背一试额头,再看看舌苔,所有人都无事,只有张府的大管家被医生告之火气太旺,需要多吃一些蔬菜就可以了。

    感激之下,这个管家连声称谢,而在场的人都面面相觑,实在想不通,为什么进城之前,还要由医生做检查。

    就算是江南这样的富裕地方,医生也不是那么好请的,坐诊要钱,出诊钱更多,买药亦是不小的开支,这年头除了达官贵人和田主乡绅,一般人是真的生不起病。

    如果是以中医的医效来说,在明清易代之际已经成熟了,方剂比起汉唐宋元时要成熟的多,在用药的搭配,君臣佐使等诸多细节上已经成熟,当然,在医学理论上中医医学不是现代医学,更多的是靠经验,同样的病,经验丰富的良医开出的方子就有效,而庸医足以杀人。

    所以就有大量的浮山医馆的学生,在充分学习方针丸剂汤药之后,剩下的就是不断的实习了。在城门处帮着检视一下是否有带瘟疫和伤寒的病人……这些病在当时可是非常的常见,稍不留神就会有一场小瘟疫爆发,在张守仁镇守济南时期,历史上在同时期因为流民太多和死人太多而爆发了强烈的瘟疫,正红旗旗主岳托也是在济南城中感染上了瘟疫,回到辽东不久后就病死了。

    最少,在胶州这里,张守仁不希望任何人因为这些常见的流行疾病而致死,他还不能改变整个大明,但最少在自己眼前,他真的改变了很多。

    “多谢,多谢大夫。”

    虽没开方子,但好歹大夫指出了自己身体的几样小毛病,给了一些建议,按传统习俗,年轻的大夫是没有人问津的,浮山医馆的这些医生都是年富力强,原本这管家不大信任,但发觉过往行人有不少都来问诊,还有不少是疾病痊愈了来感谢的,这一下他才知道确实遇着了免费的良医,万般感谢之后,才又颠颠的跑了回来。

    等他回来之后,触目看到的就是张溥面无表情的脸庞。

    “大老爷……”

    觉得做错了事的管家讪讪的站在张溥轿帘前,想要解释。张溥摆一摆手,把头又摇了一下。眼前的这些事,明显是与他看到的农庄一样,是在颠覆整个道统……不要说一个管家,就算是他,也是被这看似简单的一幕给震惊住了。

    办完这些手续,盖上戳记,那个带队的浮山军官笑着道:“欢迎来到莱州府,若有失窃、被盗、或是遇到敲诈勒索等情事,可随时到治安亭报案。”

    “到时候寻你们,你们就不见影了。”

    “不会,我胶州治安是由登州镇下陆巡营配合,由少数地方治安官及陆巡官兵配合,每常巡逻和处理治安案件,不论是本地人还是外乡人,我们会一视同仁的。城中每隔五百步就有一亭,城外每三里到五里一亭,遇事可至亭中求救。好了,就是这样,列位请吧。”

    在这个军官说话的时候,张府的人看到他军帽上的徽记,知道凡有这种徽记的才是负责治安盗案的治安官和陆巡营的官兵,遇事可求救,在他们进城的时候,明显看到城门左侧有一个旗亭,看来这些治安巡防的军官和士兵,就是从这里过来的。

    “我们赶紧走吧!”

    张溥心乱如麻,加上已经和人约好了在城隍庙附近见面,当下便连声催促,下令脚夫赶紧抬轿离开。

    他心急如焚,轿夫和随从们却是津津有味的模样。算起来张溥出外老带着他们,各地游历,求学,然后是乡试,京试,到南京,北京,各地城市除了往闽浙湖广一带没有去过之外,南北通途沿运河两边的大城市几乎全去过了……没有一处能和胶州相比!

    胶州这里,因为有胶河和白河等水道方便运输,又不象莱州府在内陆地区,所以发展起来比莱州府和平度州等内腹州县要快的多,虽然莱州是府城,但胶州在这几年已经把莱州远远的甩了下去了。

    哪怕是以江南人的眼光来看,胶州已经是一个十足繁富的商业城市了。

    每年都有超过二百万石的上等好盐从胶州这里起运搬上航船,光是一路上看到的盐行的商人和力役们,脚夫船夫们就有好几千人,他们不停的将转运来包裹好的盐包推送到码头,再送上船,然后再驾船离开。

    原本的沿河的卡子已经被张守仁取消了,那时时起家的时候,哪怕是杀鸡取卵也要干,况且当时威信不立,还有不少盐商不买他的帐,卡住河口收费,也是起家时的必经之路,现在当然不能做这些穷凶极恶影响形象的事了……张溥若是知道张守仁没想象的那样光明磊落,却是不知道他做如何想法?

    沿途路上,和盐打交道的当然最多,然后便是各类商行,茶和布,糖和丝绸,糖食、瓷器、玉器,各种与生活息息相关的器物,一路看过来,应有尽有,商铺之多,远出张溥等人的想象力之外。

第六百三十七章 相会

    当时的经济发达地区都是各有专精,象扬州是运河集散中心,盐业中心,南京是东南经济和文教的中心,松江府地方小,但在洪武年间就以出布而闻名,这样的地方想不富也难。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杭州是印涮业书业的老大,临清州是山东棉花集散转运中心,山东和河南等地的商业枢纽,苏州的织造业丝绸业是现在的全大明的龙头,家家有织机,织工多则过千人,少则几十数百,所谓的资本主义萌芽,就是在此时。

    要知道后世之时,一个工厂有几千人也是一等的大厂了,现在的苏州已经出现千人以上的雇工,如果再出现蒸汽机的话,原始工业文明的雏形就成型了。

    胶州这里,盐为核心,与之相关的商行和人员多,这些也是在张溥的想象之中,而叫他想象不到的就是商业的普遍繁荣。

    各种生活相关的货物一应俱全,商行众多,他们从西门进来,一路到鼓楼时有二里多地,沿途两边全部是商家,甚至一些商行明显是买了人家的宅邸,把临街一面改成的商铺,所有商行都是欣欣向荣的模样,张溥注意到还有不少卖海外奇珍货物的铺子,什么倭刀,倭扇、香料、宝石等等,当时最受欢迎的海外奇珍,加上望远境等器械亦是齐全,甚至是大量的金自鸣钟就摆在铺子门口,总得有过百台之多,挑捡的客商疯了一样,正在挤来挤去抢着购买。

    再有就是一些北边的特产,什么鹿皮貂皮等皮毛店铺很多,人参东珠居然也有贩卖,等张溥看到一个不起眼的小店居然在门前摆着四两重的全须全尾的辽东参时,他也是坐不住了!

    “停轿!”

    这一次张溥没有叫管家上前,而是自己踱上前去,拿起那参来仔细观察着。

    当时中国商人是以诚信为主,但骗子也是不乏其人,假参次参当然不少,好在张溥是世家公子出身,端详了一会子之后,便对老板道:“掌柜,这四两参有多少?”

    “回大老爷,这四两参有不少呢。”

    张溥冷哼一声,他的装束明显是在籍的官员,所以这个掌柜称呼十分客气,但居然不跪着行礼,叫他十分不满,对方的话就更叫他不满意了,一般的人参一两重,二两参就很好了,要是得到几颗四两参在手就完全能当传家宝了,甚至江南世家有将参传几代几十年的,当然,药效也就全没有了。

    “不管多少,我全要了。”

    “是……”掌柜答应一声,转头吆喝了里头的伙计,没过一会儿,便是抱出十几株人参来。

    “每颗二百两,一共十六颗,老爷给三千二百银子,小店再送几株二两参,给老爷拿去送给亲友,也是极好的……”

    掌柜一副招呼大主顾的模样,张溥已经是面红过耳了。他家就算是太仓世族,但也没有一下子拿几千银子买人参的道理,他原本以为有三颗两颗,花上几百或千把银子买下来,回家之后藏诸于室,也算是给家里留一些传家的宝贝,东珠和人参这两样,东珠虽然华贵,但不是士大夫家所应追求,人参却是好东西,不管是送人或是自用,甚至倒手买卖,都是十分方便的……可惜的是,这里的参,实在是太多了……

    “天如兄,天如兄!”

    张溥正尴尬间,不远处传来叫喊声,他扭头一看,展颜笑道:“吴次尾,候朝宗,陈卧子……你们不在城隍庙等我,却是自己先跑出来了啊。”

    他此次前来胶州,事先是和陈子龙书信约好,同时广约朋友一同前来,不过多半的复社中人不愿有此一行,因为在这些复社中人看来,只有江南一带还值得跑跑,南京最好,苏州次之,别的地方,是多谢盛情,还是不必劳烦了。

    除非是大比之年,有举人或监生身份的进京应试,不然的话,这些东林和复社的才子们宁愿在秦淮河上追欢买笑,或是三五成群饮酒作乐,叫他们跋涉千里到胶莱一带这样有名的穷山恶水地方,那也是绝无可能。

    最终只有四公子中的吴应箕和候方域愿意成行,他们一共北上,到兖州境内时另外两人不愿和刘泽清照面,候方域是因为候家和左良玉的关系深厚,不好和别的军头打交道,吴应箕则是多次往来于南北之间,对刘泽清广设关卡鱼肉百姓抢掠民财行为十分不满,所以不愿见他。三人在兖州分道,张溥在曹州一带绕道耽搁了几天,看眼前这两人是和陈子龙接上了头,三人一起上街游玩,倒也是巧了,正好是和张溥又碰上了。

    张溥是和吴伟业并陈子龙等人同一年乡试中举,在大明,打不散的不是父子和兄弟关系,而是师生与同年的关系。官场也好,在乡结社也罢,同年关系是只次于师生,是最亲密最不担心被叛卖的关系了。

    在国朝这二百多年间,几乎没有弟子弹劾师父,并且反目成仇的事情发生。因为除了谋反之外,“师”就是父,哪怕有过错,为弟子的也该替尊者隐,绝不能口出恶声,否则就是大逆不道。

    也就是万历年间,张居正的两个弟子为御史,因为张居正得罪的是整个文官集团,所以弟子都反目成仇,张居正被弹劾后,一时都感觉心灰意冷,无脸再继续为官了。

    同年的关系也是如此,某科发达之后,一定要照料同年,否则就是不仁不义,被众人指责唾骂,乡试同年的纽带没有那么牢固,毕竟举人还不算正经的官场中人,彼此的联络没有那么紧密和有功利性。

    但复社不同,原本就是社友,再加上同年的关系,彼此间自然更是亲密。

    “天如兄,欢迎之至啊!”

    陈子龙比起一年多以前更显的黑瘦了,他是复社中的骨干,因为已经中了进士,但因为选官不利,被下放到地方为通判,陈子龙也是傲气十足,拒不上任,社友们自然也不会劝他屈就,在家读书讲学,结社游玩,十年八年的声名上去了,可以直接选御史或是科道,由浊流转清流,那个时候再任官也不迟。

    便是不任官,陈家也是世族,缺不得他一口吃穿用度,在家里可以傲啸王侯,在江南谁敢惹东林复社的人,日子会过的十分惬意。

    谁也没有想到,他居然跑到胶州来,还任了胶州通判一职,这一年多,在江南一带,特别是东林和复社的社友们对陈子龙都格外不满……和军头相交得有一个底线,那便是以士子的人格和道德力量,加上高超的智慧来影响军人,而不是相反,以名士的身份替一个总兵效力,岂不太过丢脸?

    张溥向来是在刘泽清之上,而候方域与左良玉的交往更是家族般的往来,同时也担负替东林继续向左良玉施加影响力的作用,当年候大公子在左军军中呆了一个月不到就回到了南京,以后也可能到左镇军中呆上一阵子,但不会有人批评候方域是左良玉的幕僚,骂他自甘堕落……但这种批评,已经有不少人用在陈子龙身上了!

    看着变的黑瘦异常,已经没有多少名士风采的陈子龙,看着对方亮晶晶的双眼,张溥只觉得感慨万千,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说什么是好了。

    “弟已经定了酒楼,叫好了席面,我们还是边喝酒边聊天吧。”

    虽然在书信中已经吵的不可开交,接近翻脸成仇的地步,但见面之后,多年社友和同年的交情还是占了上风,陈子龙哈哈笑着,将张溥揽了过来,笑道:“边走边聊,轿子和贵府纲纪叫他们到城隍庙东边去住下,朝宗在那里租了一幢三进小院,够几位住的很舒服了。”

    “卧子,你居然不尽地主之谊吗?”

    和这几个社友相聚,虽然张溥年纪大不少,一时间也感觉自己恢复了不少的青春活力,当下吩咐一声,叫轿夫和管家随从们都去安置下来,他们带着不少行李,跟着一起走确实是不大方便。

    这样把臂同游的走法,比坐在轿中看的更清楚了,各种辽东货物,南货、倭货、夷货,层出不穷,琳琅满目,看的张溥为之惊叹不已。

    在陈子龙面前,他也不必隐讳着说话,直接问道:“张征虏在这里,怕是开通了海商,不仅往倭国和吕宋一带,还往辽东一带吧?”

    “这事儿我不大清楚……”陈子龙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笑道:“朝宗和次尾兄两人也问,但弟实在不曾问过这等事。只知道一年多前,胶州虽繁富,但确实没有如今的这般模样,叫人惊异……上次我到城中来,还是半年前的事了。”

    “那卧子你平时都在忙什么?”张溥好奇的问道:“听说张征虏在登莱确实大办学校,千人学子以上的学校就有十多家,你在讲学么?登莱一带,倒是没听说有什么名望的啊。”

    “讲学……”陈子龙苦笑道:“登莱这里不兴讲学,也没有什么诗酒游园之会,我在这里,两件事,一则以亲历,在农事上有不少进益。二则以教授,讲我所学之一切,教给那些有志于学的学子们!”

第六百三十八章 烟草

    “教授?”张溥等人彼此看了一眼,奇道:“你被授府学教谕了?这等佐杂官,张征虏也勉强你做,未免太辱人了!”

    虽然国朝是以儒学为统治的核心,而且千千万万的学子都有志于学,并且是以学术为做官的敲门砖,不过书院盛行的历史已经过去,官学的权威在汉唐过后也不复存在,现在府学和县学的教谕都是不入流的佐杂官员,是浊流一员,如果陈子龙被迫担任这样的官职,确实以他的资历和名望来说,就是一种不折不扣的侮辱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瞎,不是,你们误会了。”

    陈子龙哭笑不得,不过一时也解释不清,此时他看到一家门店,大步上前,抓着一块亮晶晶的东西,对着张溥等人笑道:“这便是怀表,我曾多次在书信中与诸兄提起过。”

    怀表的出现绝对是将作处超前的作品之一,汇集了大量的能工巧匠之后,这个时代的技术原本就没有什么不可超越和不可模仿学习的,造钟之后,再以相同的原理造表,这原本就是极容易的事,浮山将作处产出的怀表,精准度和精致程度都叫人十分满意,陈子龙也是早就吹嘘过了。

    “果然漂亮啊!”

    “嗯,不是那个什么夷人字符,用的是阿刺伯数字啊。”

    “多少银子?我要买它几十块,回去好送人。”

    相比于盐茶酒糖布这一类的货物,这几个江南来的上流社会的贵胃公子哥儿显然更喜欢精巧的手工制品,以他们的见闻来说,就算是望远镜也不算什么……万历年间就已经有中国匠人可以仿造了,真不是什么难以破解的高超技术。

    而眼前的这怀表倒是真打动了他们,问价之后,倒也不是太贵,一块镀金铜表是六两银子,纯银是十两银子一块,纯银镀金的十八到二十余两不等,最贵的当然是镶嵌各色宝石的了,不过以复社众人的水平看它们未免失之恶俗,于是各人都买了几块纯银表,喜滋滋的装在了身上。

    “这是什么?”

    往前又走几步,张溥看到一家店的柜上摆放着一个个打造精致的小盒子,纯金或是纯银,或是紫檀,或是花梨木的都有,十分华美贵重,普通的铁梨木或黄扬木的当然也有,价格当然也是高低不一。

    “这是卷烟……天如兄倒是提醒我了,正好我顺道买一盒补充补给。”

    陈子龙刚刚没有买表,现在却大大方方的掏出银子来,递给伙计,买了一盒一千支装的卷烟,吩咐伙计,送到自己在城中的临时下处去。

    在陈子龙买的时候,张溥等人只是看着,等他付了银子后才问道:“你何时染上吃烟的习惯?”

    当时的人还把烟当成一种神秘的东西,或是当药材,因为乍抽的人有解乏提神的功效,在原本的历史上,登莱和辽东北直隶等地已经十分流行抽烟,在辽东甚至有不少小孩子都叼着个烟袋,抽烟的危害要几十年后才慢慢为人所了解,康熙年间就曾经禁过烟草,当然,明显是禁不掉的。

    在南方,抽烟的人还十分稀少,也是清季之时,才慢慢流传普及过去。

    “每天在田间地头跑着,有时候十分疲累,抽一根烟,提神解乏……好东西啊。”

    陈子龙一边说,一边取出几支来,分给赫赫有名的几个大才子一人一支,掏出火石机来,替他们点燃。

    “倒是有一点特殊的香气……”

    “似乎确实有醒神之感。”

    “里头是加了薄荷吧?”

    入口之后,张溥等人先是咳了两口,接着就习惯了,陈子龙这种烟其实在后世是女士烟,劲不大,加了薄荷等物在里头,所以抽起来柔和加提神,确实感觉不坏。

    张守仁搞烟草业,原本是要打东虏那边的主意,两边搞贸易,不能只入不出,粮食和铁浮山这边是打死不会卖的,主意就是在烟草上,另外就是南货与奢侈品。

    摊子铺开,谁知道本地的消费需求也不低,烟草田一扩再扩也只能勉强满足辽东和登莱本地市场,想往河南和北直隶打,就得等明后年再说了。

    烟草中加入薄荷,丁香,或是加一点酒,用选用的纸卷好,在木盒中出售是卖给有钱消费者,也有普通包装,当然烟丝质量就要差一点了。

    “好东西啊!”候方域是公子哥儿,有好东西不必太考虑价格,当下便付钱买了十盒,吴应箕和张溥各买了五盒,也是着人送到住处。

    这年头的铺子是肯定要帮客人送货的,只要讲一下地址也不必担心什么,众人掏了银子,仍然空手上路。

    “怪不得胶州如此繁华,货物实在是太全也太奇巧了!”

    路过一家火铳和刀剑铺子时,张溥等人实在是感觉开了眼界了,燧发枪其实大明早就有了,但是那是军国之秘,根本不会叫普通人见着,在胶州城中,燧发铳居然已经在售卖,只是价格不菲,一支便在百两以上,不是真正的豪客不会去买。

    候方域十分喜欢,手铳很短,和在南方见着的那种细长的鸟铳比简直就是玩具,硬木柄,机簧银制,闪闪发亮,黑幽幽的洞口打磨的十分光滑,还配上火药包和铅子,所有配件一应俱全。

    见此情形,张溥吃惊道:“我久闻荣成伯以火器见长,每战必列阵,盾牌手于每队最前,长枪手在侧或在后,纵深七层八层不等,其两翼或侧后是铳手,每铳手间隔三尺,每战则列阵而射,分三段而击……”

    不等他卖弄完,陈子龙便摇头道:“天如兄你那是老黄历了,那用的还是火绳打响的老铳,现在都归农庄上或是陆巡营用了,就是这燧发短枪,一看就是马队用的第一款,零件太多,打响率不到六成,给陆巡营用大将军都嫌不好使,所以干脆拿出来卖钱得了……真要是好东西,那是绝不会出手销售的。”

    一席话说的众人目瞪口呆,原来在他们眼中的无上珍品,却是浮山淘汰了根本不列装的次货!

    “唉,我竟无话可说。”吴应箕今天话一直不多,此时却是由衷叹道:“大将军非可以等闲武夫视之,胸中之丘壑非常人所能及。”

    张溥默不出声,此时不是他发表见解的时候和地方,还是缄默为好。

    候方域突然问道:“适才卧子兄点烟时,用的好象不是火石?”

    “是火石机,这玩意也是销售的大宗啊,已经往京师一带销了。”

    浮山的火药用的是集硝法,人手多财力够,一个月几百上千石的火药都产的出来,同时顺带也是有很多附产品。

    在浮山的火绳枪时代,张守仁原本是想叫将作处制造出火柴来,经过多次试验失败后他才隐约明白,这玩意是工业化的出产,不是现在这种时候能制出来的,倒是打火机,以齿轮带动火石引燃浸透了油的棉绳,这原理太简单了,经过多次试制后,很快就定型出产了,当然此时一般的农户是买不起的,只有陈子龙这样有钱又有瘾的才会买,一个小东西除了取火方便没有别的用处,却要好几两银子,真的很坑爹。

    但候方域把玩之后却很喜欢,工艺很精巧,将作处现在有几百台冲机和压机,做这种小东西加一点心思,刻上一些图案是很方便的事情,而对候方域来说,这却是不折不扣的精致奇巧的玩艺儿。

    “我来二十个。”候大公子带头,张溥两人也是有样学样,每人都买了一堆。

    吴应箕又感叹道:“再说一次,我对荣成伯太佩服了。”

    陈子龙哈哈大笑,指着他道:“你若到原本的浮山千户所一带,是不是要把眼珠子弹出来?”

    张溥却问道:“是不是只胶州如此?”

    “不啊,方家集,古城集,胶州养马城一带,平度州到莱州府城,都不差。登州也起来了,几年前的登州虽不说是万户为之一空,但也是到处鬼哭声了,现在么,也快和胶州这里差不多,只是人口还少一些,但每个月都有辽民跨海而来,在登州一带上岸定居了。”

    “原本东江的人吗?”

    “当然有不少东江的,他们原本也是对朝廷绝望了,加上内乱,死者不少,迁居到内陆的不少,现在么,大将军的名声在外,登莱的日子又好过,不仅是各岛残余的岛民,连旅顺、盖、复、金等各州的汉民也是有不少跑过来的,反正海边渔民多,查的也不太紧,偷偷过来的委实不算少。”

    自袁焕焕杀毛文龙,再有崇祯六年的吴桥兵变后,登州一带差点成了鬼城,东江各岛也基本玩完,原本盛极一时的登莱镇渐渐无用,朝廷差点撤了此镇和登莱巡抚一职,但现在在陈子龙的口中一切都是欣欣向荣,而那些已经剃了辫子,已经快成为清国顺民的汉人们又开始心思活动,往登莱这边跑了。

    “唉,吾思在吾有生之年,大明恐有亡国之危,而且不止是亡国,是亡天下之危!”

    在众人高兴的时候,张溥终于按捺不住,黯然语道。

第六百三十九章 党争

    这样的话,陈子龙不知道听张溥说过多少次,原本是唇枪舌剑互不相让,但此时他滞了一滞,自己突然也道:“登莱这里,已经行的不是圣人之道……但以弟之愚见,兼包并蓄,亦并非绝无可行……”

    “你听听你说的这些是什么?”张溥勃然色变,道:“汝今能同杨朱、墨翟所行所为么?”

    若是争取道统之争来,陈子龙一定会落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他的心理也很矛盾,前一阵子他是缩在农庄里搞自己的各种试验,同时也是等张守仁的番薯试验结果,两人是有赌约在先……在张溥到来之前,他终于从自己的小世界里走了出来,在登莱两地游历了一番……他不比张溥蠢笨,一看之下就知道眼下的浮山所行的根本就是全新的体制,既不是纯粹的传说中理想的孔孟之道三王之治,也并非是先秦之治,更不是从两汉至今所行的外儒内法,以道德驭万民,以法术治百官的治天下的办法。

    这是全新的体制,充满力量和效率,生机勃勃,每个生处其中的人才能体悟和理解到它的妙处……原本是一潭死水的地方,却在张守仁的苦心经营之下,已经成为陈子龙认识之中,整个大明最具有活力和未来的地方。

    见到如此情形之后,他反而更加的不想离开了。

    陈子龙不是张溥,张溥有**,有野心,有权柄和干劲。

    换做是他,哪怕是朋友各行其道,亦不会有这一次的登莱之行……张溥却是明显来拉他回头,可能在某个地方需要他陈子龙吧……

    果然,张溥按了按怒气,说道:“我等先填了肚子再说,这些话,说来很败兴啊。”

    陈子龙勉强一笑,抬手道:“就在前头不远。”

    胶州城虽然繁华,但毕竟是三四等的州城,地方不大,前行不到里许,就是陈子龙定的酒楼所在了。

    沿途过去,商行仍然是布的满满当当的,十分热闹。

    从江南过来的三人都注意到,一路上每人都是红光满面,兴高采烈的样子,而街道十分的整洁干净,全部是用青色方砖铺成道路,十分光滑精洁,路边都有垂柳或是杨树,正当抽枝发芽之时,看着叫人十分欢喜。

    到酒楼之后,登楼上去,等候酒菜时,吴应箕问道:“何以一路不见流民或是乞儿一类人物?”

    他们虽到了有一阵子,但也不及问到这些细节上的事。

    “浮山有民政处,收容局全收容了,流民安置种地,痴傻养起来,老人和小童送到敬济院和抚幼局,反正各有去处。”

    “这得不少开支吧?”吴应箕觉得自己头发都要竖起来了……他也是曾经在京师和江南之间多次奔波的人,在河南有记行成文,曾经广为流传……某县因为灾荒而致农民大量逃亡,结果剩下来的零星散户还得承担逃户的丁口赋税和各种杂派,而县中没有一头耕牛,全被宰杀或是贩卖,虽然UU小说没有太多的惨状,但生产遭遇到如此破坏,千里之内到处是荒芜的农田,可想而知,冻饿而死的人将会有多少!

    事实上,吴应箕一路见的死人多的数不过来!一路上尽是吃观音土涨死的,或是冻饿死的,营养不良而死的比比皆是,那些饿死的人,刚死的时候居然看着胖墩墩的,因为是饿的太厉害,全身都已经浮肿了。

    见过这样的情形,吴应箕哪里承望能在北部山东这样的地方,居然还能看到眼前这样繁华的景像,听到鳏寡孤独都全部老有所养,幼有所抚的时候!

    “天人,天人也……”

    吴应箕的学术功底是十分扎实的,所谓的东林四子,论学问陈贞慧和吴应箕高些,冒襄和候大公子要弱些,但东林复社在学术上确实都没的说,吴伟业的诗词,陈子龙的著述等身,张溥的勤学好学,还有黄宗羲和顾炎武之辈……确实是一个大家辈出,人才鼎盛的时代和强悍之极的组织。

    但就算吴应箕学识过人,此时他对张守仁也唯有“佩服之至”这几个字的形容了。

    他不象张溥,性格气质和陈子龙有一些相象,愿做实事,不愿陷入道统和门户之争,这一点和多半的东林复社中人不一样。正常的东林和复社中人,乃是与张溥一样的……非吾同党,便是异类奸邪,非吾同党,便曰可杀,非吾同党,便是仇敌,非吾同党,便是政坛败类,奸恶小人。

    其中的佼佼者当然就是迎立福王时在南京的东林党人们了,他们坚持不立崇祯的亲堂兄弟,却要迎立疏宗,以当时的封建礼法是说不过去的,结果东林党人就是坚持不立福王,给向来藏在深宫,根本不知世事的福王编造了若干条罪过,什么贪淫之类的罪名都编派上去了……福王,也就是弘光帝确实不是明君,确是庸人,但在当时来说,可是真的一条罪名也安不上去……明朝的亲藩是养起来的,当养猪一样养,亲藩能有什么大罪呢?无非就是东林党的前辈们在神宗万历年间反对立福王,拥立光宗朱常洛,现在如果叫福王继位,感觉当年就是做了无用功,所以坚持不立福王,所谓不立亲而立贤,根本就是信口胡掰。

    后来史可法愚蠢的做法叫马士英有了可乘之机,人家果断拥立,福王继位大统。按说天位已定,可以一致对外,但事实无非如此。

    东林党人和复社仍然散布谣言,在朝中攻击马士英,在民间造弘光的谣言,闹到最后,还唆使左良玉领兵东进……南明亡的那么快,东林党和复社中人得负大半的责任。

    后来修史书时,黄宗羲这个复社骨干也是粉墨登场,他和他的浙东学派承担了清朝官修明史的责任,于是史书上东林正臣形象光辉,而马士英等人则是一无是处,国事皆败坏于东林和复社的敌人身上。

    明末的很多事情,断不可尽信当时文人所著的东西,特别是东林党人的笔记文章一类,信口胡说之处甚多,偏激无理之处到处都是。比如有人责问黄宗羲,边关虏骑强盛,当以何制之?这个满嘴仁义德道的大学术家和复社名人直接便答道:“以仁德制之可矣。”

    酸腐之处,可令人一晒而罢之。

    可以说,整个东林和复社的基础就是在党同伐异之上,其中只有寥寥无已的几个一心只为国事,而不计个人名利得失,当然也无视党派斗争的人,这样的人还有一定的实际的能力,而不是埋首在故纸堆和儒家经义之中把脑子搞坏掉了的,更是凤毛麟角了。

    幸运的是,陈子龙似乎就是其中一个,而吴应箕在此时此刻,也颇有意动之态。

    只有候方域是没心没肺的公子哥儿,瞧热闹成,买东西也成,但叫他往深了去想,倒也真是为难了他。

    在座的人,张溥沉着脸,郁郁不欢,浮山这里给他的压力太大了。而吴应箕若有所思,陈子龙神色淡淡的,只有候方域神色如常,与往日一样。

    不一会菜蔬上来,陈子龙举筷道:“胶州这里没有别的名产,无非是海鲜,现在海鱼正肥,这几种都是极好的……十分鲜嫩可口,几位老兄多尝尝,看看与咱们江南的江鲜相比如何?再有这海蟹,海参,都很难得,请多用。”

    “来,吾等能在此一聚,也是难得之事,数十年后,怕是文坛一段佳话。”

    候方域这话虽然略微有点狂妄,倒也不能说是完全的不可能,在场几人有的是社首领袖级的人物,有的是风流才子,虽然年轻,说是著作等身也不奇怪,晚明诗坛,其实也就是他们这一伙在挑大梁,说是几十年后成一段佳话,也不夸张。

    当下众人被鼓起兴头来,一起举杯道:“来,满饮此杯!”

    ……

    ……

    柏永馥受命之后,到中军的总兵官正兵营持军令调集兵马,再领自己的直属,还有两个有骑兵的营中调动,闹腾了几个时辰后,以自己本部两千骑,加上正兵营和几个游兵营加在一起,四千余骑终于调到一处。

    听说不叫进济南,改往东昌,所有骑兵的脸都是阴沉着,便是将领也都是没好声色,吆喝兵士和整队的时候都是有气无力的。

    “都他娘的动起来!”柏永馥在刘泽清面前是恭恭敬敬的,在这些下属面前却是另外一副嘴脸,看到众军士都慢腾腾的,当下自己便挥动马鞭打过去,一路抽过去,打的那些骑兵哎哟直叫,好歹各人的动作都加快了不少。

    这一天走了十里地,路上大风还把副将旗给吹倒了几次,旗手被打了几十仗,打的哭爹叫娘,好歹没被打死。但有这样的晦气事情,大家怎么也提不起心气来,慢腾腾的走着,过了未时就找了个镇子歇下来。

    兵士们也不喂马涮马,只卸了马鞍就走开,把马一群群拴在一起,叫人喂些干草就算完事儿。不管是哪个营的兵,反正不可能把上头发的精料拿来喂马,开拔时发的豆料都是背在人身上,这会子扛了去找粮行给卖掉。

    一时间,整个镇上,到处都是乱糟糟的穿着红色胖袄的曹州官兵,看他们的行止,如果不是旗号齐全,多半穿着鸳鸯战袄,怕是远远看了,这镇子上头也是进响马了。

    而在这年头,官兵不如响马,最少是相当程度的百姓的共识了。

第六百四十章 官兵

    卖豆料,贪污饷械,这样的事柏永馥自己就做过不知道多少次,反正现在已经快到夏天,马在这个时候有找补,一般也饿不死,只要不大量死马,管他娘的人家豆料卖不卖做甚?

    兵士们四散走开,卖粮的卖粮,闲逛的闲逛,有一些心急的已经在踩盘子找地方,天亮时公然抢劫总不大好,不妨早早把地方看好,天一黑就翻墙进院,或抢或偷,那就看心情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一个镇子也就两三条街,几百户人家,几千骑兵把镇子堵的水泄不通,镇上的关帝庙和土地庙都被占住了,各人找地方睡觉安置,上官也不管,有本事的就跑到百姓家里头去睡,没本事的睡荒庙,要么就是各个买卖行,反正不能睡路边……各兵连毯子被子或是帐篷都没有,按规矩行军是每五人带一顶帐篷,洪武年间军制里头就有,但曹州兵里,十几个人怕也没有一个带帐篷出来行军。

    柏永馥住在镇中央最大的大宅子里头,这里靠近阳谷,以前算是不穷不富的地方,这宅邸是个秀才的,在镇上有一个油坊和一个质铺,家里几百亩地,算是个土财主,屋子收拾的不错,正好被他拿来当临时的住处。

    晚间天黑后,召集游击以上诸将,布置军务。

    曹州兵将当然不会苛待自己,诸将面前都有酒壶,大碗肉配上等烧酒,吃的眉飞色舞,十分开怀。

    “你们这些驴球的混帐,老子知道你们想什么!”

    吃到半醉,还没有议一句军务,柏永馥先笑骂一声,接着便叫人把银子抬上来。

    他对一个游击笑道:“不给银子,你这厮肯定不想效力,你部下三百骑兵,老子给你六百两,叫他们好生拿出力气来,不要半死不活的样子……这里已经靠近东昌府,随时遇到流贼,都要小心些才是。”

    今天领了银子后,柏永馥根本没有公开宣布银子的数量,此时一个个分发,最多两千,最少三百五百,发完之后,有人在心里默算,一共才发了九千多两下来。

    众人心中自是不服,但也不好说什么,那个领了六百两的游击横着脸把银子受了下来。紧接着柏永馥部署下来军议,无非就是各部轮值守备,早早歇下,明早早点动身起行,张国柱已经进了东昌地界,距离大约不到百里,离东昌府城也就二十里不到,也是驻在一个镇子里头,消息是通过轻骑来回传递,倒也清楚。

    正颜厉色扯了半天的蛋,也没有什么真正的部署,扯到最后,干脆就叫各人带着部下睡觉,明早整队出发便是。

    曹州兵向来就是在兖州西南一带设卡子收税和抢劫,开展这样的业务十分熟练,打打几百人规模的响马也打过几回,真正这样两万多人全动起来的大型战事还真的是头一回经历。

    他们平时反正按《武备志》这一类的兵书操练,什么八阵图也练过,怎么设寨,如何行军,怎么警备,如何摆阵,平时看书时还象个样,在营里操练时也有模有样,但一出来,就是没王蜂乱了营,就算是刘泽清中军精锐也是一样,无非就是中军的兵马有几领甲胃,兵器更称手一些,胆子也更大一些……就是泼皮也多一些,刘泽清觉得泼皮无赖有一股血勇气,敢打敢杀,肯定比那些在土里刨食,汗珠子滴八瓣,被打了也不敢驳嘴的农民要强的多,那些农民被抢了都默默忍受,这样的兵无甚用处啊。

    于是在刘大帅的苦心经营下,曹州一带所有的无赖青皮混混都被收容在军中,等这边军议散了,天黑下来,整个镇子东一群西一堆的,全部都是这样的人聚集在一起,可想而知,这镇子上的百姓要被祸害成什么样了。

    “狗日的让开,让开!”

    黄斐是适才分了六百两银子的游击,他这会子心绪不佳,身边的亲兵都瞧的出来,各人挥动马鞭,拼了命的向路上的兵士们脸上抽过去。

    那些兵想回嘴骂人,看看是一个身形魁梧,长着一脸大胡子的游击将军,顿时又是把话咽了回去,老老实实的让开道路,只是喉咙深处,当然免不了要骂上几声。

    等回到自己的住处,黄斐还是气咻咻的,他是刘泽清部下中难得的几个识字的将领之一,其父是个吏员,跟刘泽清在发迹前就相识了,因为刘大帅发迹后对黄斐很是照顾,有这样的贵人相帮,黄斐从童生就转了武职,一路干到游击,换做九边最少也要加都指挥佥事或是同知,在山东也是加了卫指挥佥事,也是四品武职官了。

    原本该一路畅行的向上升,他的性子却有点拧巴,多嘴直言,若不是带兵还行,刘泽清早就撵了他走路了。就算这样,也是打发到柏永馥部下,不算刘泽清的直属了。

    今日发银,别人不满也是装出一脸笑来,只有黄游击领银子时十分不乐,到了自己下处,看到部下虽走了不少,还有六七成老老实实的留在营里,黄游击才稍微高兴了些。

    他才二十来岁,行事却老气横秋的样子,还留着一脸的络腮胡子,看上去说是四十也有人信。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带兵的人要是嘴上没毛,就算上头扶你上位,下头不服也没有用。

    黄斐驭下还算诚恳,为人实在,所以好歹有一些兵敬着他,军纪比别部要强不少。

    “走了的老子不去打他,反正打了也不服,还阴阳怪气说怪话,别人部下都能去耍,偏老子的兵不成?”

    黄游击大马金刀的坐着,面前站着三百来人,听他说话,都是一阵阵哄笑起来。

    “上头给六百两,老子留五十,千、把总各二十,亲兵一人五两,剩下的给你们均分……”

    话未说完,众兵都是哄闹起来。

    “狗日的千里出兵放马,这么辛苦,济南不叫俺们去,银子一人不到二两!”

    “今日晚间军粮未发,还是老子自己拿豆料换的饼子和咸菜!”

    “这样谁他娘的卖命?游击大人不是俺口冷,俺们交情是不坏,可俺好歹是个千总,开拔拼命,才拿二十两银子?”

    这般吵闹,众人自是因为银子少而不服,另外刘泽清部没有大规模开拔的经验,根本就没有带多少行粮,后勤管理也是一团糟糕,就是飨饭这样蒸馊了的陈米饭都不能分发到各部……

    饭吃不饱,银子亦少,各人自然吵闹不休。

    众亲兵拔刀横眉冷对,他们也是不满,每人才五两,别位游击的亲兵少说也有十两二十两的银子可拿,只是他们和黄游击一起参加军议,知道游击大人没有克扣下来,所以心中还算服气,这会子下头闹的不象话,他们自然拔刀出来威胁。

    闹了好一阵子,黄游击素来还有些威信,加上众亲兵信誓旦旦保证游击大人没有克扣,几个老成的千总这才带着部下散去了。

    这一下可是真卷堂大散,所有人都走的七七八八,上头不给钱,他们也是想办法去捞几个去了。平时在曹州时士兵是不敢自己随便抢劫,毕竟抢也得有抢的规矩,要是真的部下随便想抢便抢,还有哪个大胆的客商敢从兖州西南过境或是做买卖?这一次也是利用出兵的机会,大家在镇子四周找找机会,好歹多弄几两散碎银子是正经!

    “哎!”

    黄斐抱负不小,一心想要做一番事业出来,什么古班超投笔从戎的故事向来是在心头不敢忘怀的,但事实将他的幻想击的粉碎,看着四散去的部下,也只能唉声叹气了。

    过不多时,他出去巡视防御,部下们留守的不多,他又在镇子的最东北方向,首当其冲,当然得自己多加小心才是。

    转了一圈之后,正好阳谷县的一队乡兵过来,带队的是一个把总,到黄斐面前跪下行了一礼,禀道:“卑职给游击大人见礼,奉上宪令,带乡兵五百人前来助战。”

    看着眼前五百个游魂野鬼,乞丐流民般的人物,黄斐叹了口气,吩咐道:“你们自己找地方住下吧。”

    “卑职等住外间野地里就成,不敢到镇上与大军抢住处。”

    这个把总十分谦卑,当然也可能是他带的部下实在太砢碜了的原故吧……说是五百人,其实三百人左右,七八成手里都只拿根木杆子,上头装个铁枪头,还有两三成拿着叉耙之类的东西,衣服破烂,目光呆滞,简直是一群行尸走肉。

    黄斐怀疑上头肯定找士绅凑了不少银子,盐菜银子和置装费什么的肯定少不了,还会凑钱打铁造兵器,但是看现在这模样,七成的银子归了县令和几个摇头大老爷,还有幕客师爷什么的分一分,下头总甲一类的也分一些,再到这个把总手里已经不多,然后这把总再把剩下的克扣个六七成,拿出一点残渣来养活这几百号人……这几百人能晃荡着过来,还能成为建制,说明这些人还是想过太平日子,想聚集在一起把响马给打跑的,要不然,早就一哄而散了。

    大明营制,晚间不准说话,违者斩,不准哭泣,违者斩,甚至不准放屁,违者斩。

    原因么,实在是每个将领带兵的风格差不多就是眼前这把总的样子,这样的军队因为一个屁太大声而崩溃跑散掉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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