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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大明摄政王全文阅读

作者:晓风     重生之大明摄政王txt下载     重生之大明摄政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零五章 薛老太君

    萧九所送的罗盘果然有用,等韩林将一丝斗送入罗盘当中,在他眼前就出现了各大世家以及其他重要建筑的详细信息,而且随着韩林心念锁定在了帝都薛家,一道只有韩林可以看到的金色光线便出现在了韩林的视线当中。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按照光线所指,韩林祭出五行游悄无声息地融入到了大夏城的车水马龙当中,一炷香之后,他便来到了薛家雄浑的院墙之外。

    站在院墙外面,韩林视线中的各种信息和金色光线也越发详细和清晰起来,甚至于薛家这占地广阔的宅院中什么地方是什么别院的等等信息,也被光线标注了出来。

    “议事大厅,军机阁,三王宅,这些应该都不会是照顾薛忠的地方!”不断按照这些光线所指寻找着,韩林的目光最后落到了一处五里外的别院:“祈福阁,难道就是这里?”

    心意一定,韩林身影一闪直接越过了高墙,身影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盏茶之后,一栋五层的建筑出现在了韩林的视线当中。

    这栋建筑坐落在了里里外外四层守护的核心位置,光是守护这里的侍卫至少也有数百之多。除此之外,一共五层的建筑下面四层居然没有任何门窗入口,只有顶层处才有一扇门可以进出,但这扇门却意外地直接敞开着。

    好在这里虽然守卫森严,但韩林已经拥有玄修中段境界的实力,所以一旦他祭出五行游的话,除非是遇上的天修强者,要不然很少有人能够发现他的踪迹。

    所以如同微风拂过,数息后韩林已经来到了顶层入口,身影一闪就要进入。

    “普啦啦啦……”

    却在这时,只听得一阵风动声响,数只有些像老鹰的飞禽竟是从四周忽然飞出。其中一只更是直接在韩林之前飞入到了那扇门中。

    见状,韩林稍稍隐匿,数息之后才小心翼翼地潜入到了建筑当中。

    走进去,灯火辉煌,但韩林目光所及根本没有其他人影,只有一块块灵牌被人恭敬整齐地供奉在了第五层中。

    “第四军先锋营伙夫官罗烈罗公,陨于长河之战……”

    “铁血军团第三营工兵张宏张公,陨于董苗之战……”

    “帝国圣骑兵营饲马官黄必胜黄公,陨于七年秋之战……”

    一路望下去,韩林看到了这里居然供奉了不下数千的灵牌,而且这些被供奉着的逝者,生前大约都是军队中的小角色,都是些伙夫、小卒或者拉运物资的士兵而已。

    但即便如此,这里的每一块灵牌都被打理得洁净无比,每一块灵牌之前的香烛供奉,一样不少!

    看着这一切,韩林心里对于薛家的敬重又多了几分:“他们生前应该都是薛家所带的士兵,想不到战死沙场之后,他们依旧被薛家人牢记在心并且供奉在了薛家的核心之地!”

    想到这里,韩林毫不犹豫地现出身影,站在中间位置上对着四周所有灵牌沉沉三拜。

    在他看来,但凡是为了保家卫国而捐躯的士兵,不管他们是哪一国的,都值得人们去敬重!

    接着下到第四层、第三层和第二层,韩林看到的同样是一块块整齐干净的灵牌。只是第四层供奉着的是军中战死了的军医官和那些军中探子;第三层的是那些工程兵以及敢死队一类的小角色;只有在第二层中,才出现了薛家历代战死在沙场上的弟子名字。

    看着这些名字,韩林仿佛看到了一场场惨烈无比的战斗,同时,面对着薛家一共四百多位战死在沙场上的弟子令牌,韩林心里更是肃然起敬——薛家,不愧为苍月帝国的脊梁!

    所以一路向下,韩林一直从五楼礼拜到了二楼,这种礼拜,带着敬重,带着佩服!

    做完这一切,韩林望向了通往最底一层的入口:“不知道最下面供奉着的又会是什么?”

    带着疑惑和几分凝重,韩林就要向下走去。

    不料不等他踏上通往下方的台阶,一个苍老的声音沉沉响起:“孩子,回去吧!若不是看你对这些忠魂有着深深的敬意,你早就离不开这里了!”

    闻言,韩林猛地转身便看到了自己身后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有一名耄耋年纪的老妇人站立着了。

    看这老妇人年纪已经很大,但一身服装如同披麻戴孝,难道她是薛家之人,负责在这里给所有忠魂守灵不成?

    还有……她这等年纪却能够在韩林不察的情况下出现在距离韩林不足三丈的地方,可见其实力绝对难以想象。

    又或者她也拥有类似于五行游的神通,可以尽量多地将身体融入五行当中?

    有了判断,韩林抱拳一拜:“晚辈韩林拜见前辈!”

    “韩林?”似乎是稍稍思考,老妇人点了点头:“老身记得这里所有人的后人名字和长相,你不是他们的后人!”

    闻言,韩林心神一震——这里至少有着上万的灵牌,但她居然说自己记得这些所有灵牌主人的后人和长相……

    “老身不管你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但你回去吧,下一层不是你可以进入的!”望着韩林,老妇人继续开口说道:“要不是它说你一路下来都是毕恭毕敬,你现在已经是死人了!”

    它?

    直到这时,韩林双眼一凝顺着老妇人的眼神望去,果然在一旁的横梁上看到了先前飞进来的那只大鸟。

    难道她是兽修,已经能够做到和所养的飞禽灵犀相通,能够和它们交流了不成?

    如果是这样的话,韩林应该是才潜入到这栋建筑的最顶层时就已经被她察觉了!

    想到这里,韩林再次抱拳,说道:“前辈,晚辈到这里并无恶意,晚辈只是想要见到一个人!”

    “一个人,什么人?”

    “薛忠!”

    一问一答,老妇人的面色似乎立时难看了几分,甚至于脸上的沧桑之气也更为浓郁了一筹不止:“忠儿,你为什么要见忠儿?”

    忠儿!听这个称呼,韩林心里一喜:这位老妇人看来一定是薛家的重要人物了,甚至于还是薛忠的奶奶或者祖奶奶!

    所以稍稍思考,韩林上前一步直接说出了自己来这里的目的:“晚辈五岁时也曾经遭人暗害,差点身死,但大难不死之后晚辈有幸习得了一些医修手段,所以想要试一试救治薛忠!”

    “医修?你是肖氏一族的人?”

    “也可以算是!”

    见韩林点头,这名老妇人身上突然有了一股可怕的斗气冲出,同时双眼里也有了滔天的怒意:“就是你们肖氏一族,害死了宝儿,害死了宝儿……”

    怒喝着,只见老妇人如同枯槁的一只手猛地向前一挥,四道堪比玄修中段巅峰之力的爪风立即向着韩林笔直轰来。

第一百零六章 出手相助

    这四道爪风看上去凌厉异常,若是换做剑气甚至于已经有了实质般的剑势。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除此之外,四道爪风前后呼应着,更是可以在空中划出交织的轨迹,说明了它们居然可以或直或弯,以刁钻无比的方式向人攻来。

    遇上这样的攻击,一般和老妇人同样境界的强者往往都会选择立即抽身跃起避过爪风,决不会愿意跟这样凌厉诡异的攻击轻易硬拼。

    但冷眼望着爪风轰来,韩林剑眉微微一皱之后仅仅是稍稍退后了半步而已,同时手中莫问一剑轻轻一挥划出了一道轻盈轨迹,紧接着便挽出了一圈圈涟漪般的剑气迎着爪风斩出。

    说时迟那时快,从老妇人出手开始不足半息的时间之后,韩林的莫问一剑便带着炎黄真气彻底将四道爪风包裹了起来。

    被剑气包裹,爪风竟是骤然一滞,瞬息后便被剑气以诡异的牵引方式引导着向着韩林靠拢过来。

    等爪风近身,韩林长剑轻轻一引,接着炎黄真气柔柔一送,随着莫问一剑剑尖直指五层顶部那扇房门,这四道爪风便被韩林的剑气带着向上冲出,转瞬之后从门口向着苍穹直刺而去。

    这过程看似繁琐,其实仅仅是发生在了不足两息的时间里。

    而两息之后,老妇人出人意料地没有继续攻击,而是望着韩林沉沉问道:“告诉老身,你为何这样做?”

    望着她,韩林再次微微一拜:“前辈也不想这里的英灵受到打扰吧?”

    原来,从老妇人出手的时候韩林便有了算计——如果他硬生生地接下老妇人这一招或者避开了老妇人的攻击,那么祈福阁内供奉着的帝国英灵都将被剑气波及,甚至于直接会导致祈福阁崩溃,这样的话,韩林此来就算是失败了!

    毕竟,他来这里不是想要继续跟薛家结仇的,而是想要找到薛宝身死的真相!

    为此,他才会来到薛家,打算先试着能不能救治到薛忠,只要这第一步成功了,那么他和薛家就有了谈话以及合作的基础!

    果然,闻言之后老妇人仰天一声爽朗大笑,问道:“孩子,你以为老身真的会伤到这里的英灵吗?老身刚才所使出的爪风其实只有其形而没有其实,如果你真的抵挡或者让开,它们很快也会消失无踪,跟微风一般。”

    闻言,韩林心里微微一凌——居然还有这样的招数?能够以假乱真到了这等地步!

    说着上前两步,老妇人对着韩林满意地轻轻点头:“不过如果你刚才那样做了,现在你也已经是一具死尸了!出来吧……”

    话语落,下一瞬仿佛是微风拂过,四名身着血色软甲的老者已然出现在了韩林的四周。

    “玄修上段境界……”才看到这四人,韩林立即有了判断:原来真正守护这里的不是老妇人,而是这些薛家中的最强者!

    才刚刚出现,四名老者同时单膝跪地,望着老妇人抱拳一拜:“拜见老祖!”

    “起来吧!”轻轻挥一挥手叫四人起身之后,老妇人望着韩林问道:“好了孩子,你一路礼拜到了这里,并且心存善念不愿打扰和破坏祈福阁,那么老身就给你一个机会,说说你来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想见薛忠!”

    听着,老妇人摇了摇头:“哈哈哈,见我家忠儿?当年你们肖氏一族也曾经派来高手,但对忠儿的伤情依旧是毫无办法,难道现在你小小年纪却拥有着超越了你们肖氏一族族长的本事?”

    “我耽搁不起时间!”被她质疑,韩林淡淡一笑说道:“还请前辈立即带我去见他吧!这也是薛忠此生唯一的机会!”

    见韩林语气坚决并且神色自信无比,薛家老祖似乎稍稍迟疑,终于沉沉说道:“孩子,既然你坚持要试一试,老身就成全你!但是如果你失败了的话,老身会留你在这里清扫十年,你可愿意?”

    淡淡一笑,韩林点头答应道:“多谢前辈成全,只是这里绝对留不住我十年之久!”

    这句话不是假话,其实不管韩林成功与否,他都有绝对的自信从这里冲出去。哪怕实力上他不及四名玄修上段境界的强者,但他一旦全力施展神速游,这四名强者想要困住他也不太容易!

    “好,一言为定,孩子跟老身来吧!”见韩林回答得爽快,薛家老祖立即带着韩林向下走去。

    通过了最后一道门,韩林这才来到了祈福殿真正的最后一层,在这里,居然还有另外两名玄修上段境界的强者守护在了一张白玉床旁。

    而床上睡着的正是薛忠。

    看上去,薛家似乎是担心有人再次暗害薛忠而一直将他保护在这里,好吃好喝地照顾着,使得薛忠倒也长得白白胖胖,若不是痴傻了,这二十五六岁的薛忠也算是俊朗青年了。

    “孩子,你的医修之术是跟肖氏一族学的?老身看你似乎更善于斗修一脉,所以你现在反悔,老身还可以放你离开这里!”

    望着韩林,薛家老祖的话语带着几分不屑之气,似乎对于韩林的手段怀疑无比。

    在她身边,一名老者同样开口,冷冷说道:“小子,你家家主都治不好忠少主,凭你又有什么手段?”

    听着,韩林也不回答,直接来到了薛忠跟前轻轻地伸出了一根手指。

    见他动作,六名玄修强者同时上前一步,脸上都是戒备之色。

    但韩林看也没有看其他人一眼,直接闭上双眼之后将一缕炎黄真气轻轻地送入到了薛忠体内。

    随着这股炎黄真气如同灵蛇一般在薛忠体内游走了盏茶时间,韩林剑眉微微皱起。

    “跟肖爷爷所说的一模一样,薛忠的脑部经脉果然是十之**已经寸断,剩余的也大多淤塞闭合,就连他的泥丸一穴也破损严重,天应全无……”

    “按照肖爷爷他们医修的手段,一般会试着缓缓地释放自身的斗气来冲击薛忠的经脉,试着将他愈合的脉络打开,但斗气本就至刚至强,一旦进入薛忠脑部就等同于金针进入了血管当中,很容易便会再次重创他的经脉血络,这才是肖爷爷他们失败的原因所在!”

    想到这一切,等韩林再次睁开双眼时,在他眼神中就有了一丝炯炯精芒,接着望向了薛忠身下的白玉床,他微微一笑:“以这张床换薛忠,前辈愿意吗?”

    等他说完,一名强者立即伸手一指,怒道:“这张床是用万年玄冰制成,忠少主的伤势就是靠它蕴含的浩瀚灵气才得以维持,小子你难道想要害死少主不成?”

    在他身边,另外一人同样上前一步,看着似乎就要动手:“就是,我看他们肖氏一族是想打我们白玉床的主意了,既然这样,不如老夫一掌先劈死了这小子!”

    但薛家老祖却是轻轻咳嗽一声阻止了其他人的进一步举动,望着韩林问道:“小子,白玉床可以随便你处置,但是你之后若是治不好忠儿,将会死!你愿意吗?”

第七百一十六章 叔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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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拜见太保。”

    在马洪俊和胡得海的簇拥下,张守仁到得会馆门前,在那里,内卫和会馆守备士兵的夹击中,有十余人立于门首之下,看到张守仁过来,为首的一个汉子带头,十余人一起长揖下去。

    “太保,这位就是俺提起过的郑芝豹郑兄弟。”

    胡得海是北地海域的积年老匪,当年北方海匪勾结郑家,意欲对浮山不利,那一役后,胡得海被俘归降,几年下来,俨然有大将之风。

    此时介绍郑芝豹时,落落大方,言语精练得当,张守仁颔首一笑,翻下马来,扶起纳头拜倒的郑芝豹,笑道:“十八芝中,论起精明强干来,芝豹兄弟你当属最强,我久闻大名了。快请起来……我与一官兄弟神交已久,都是自家弟兄,何必作这些生份模样!”

    当初和郑家合作,浮山这边出大量的皮货和人参东珠到南边去,而郑家的船队按时北上,将大量的南货,特别是广州和泉州的南货,用海船运到浮山这边来。

    这两年多下来,济南和临清的商行倾销到北直和河南山东等地的南货,多半就是郑家的船队送过来的。

    在历史上,崇祯十三年时郑芝龙早就搞定了南中国海的一切势力,不论是西班牙人还是英国人,或是强敌荷兰人,又或是刘香等中国人的海上势力,一切都已经被郑家的船队所打败,到此时,郑家已经除了中国式的战船之外,还有能力仿造西式炮舰,整个水师拥众超过十万人,当然,是连同商船水手和岸上的势力在内。

    半个福建其实都已经在郑家之手,朝廷对此心知肚明,此时想来限制郑家,已经是痴人说梦,绝无可能之事了。

    正因如此,张守仁和郑家交往时也是十分客气,虽然现在郑芝龙只是一个副总兵,但大明现在的情形不必拘泥于官职了……一切以实力为上!

    对这些,郑家也是心知肚明的,不然的话,张守仁是一个副总兵的时候,郑芝龙何必同他眉来眼去?只因为张守仁控制了登莱,郑家想在北方的海贸中分一杯羹,就非得和张守仁虚与委蛇不可。

    郑家也不是不曾考虑过甩开张守仁单干,不过想在北方立足,要么和东虏抢旅顺和觉华岛,要么和张守仁抢登州和威海、灵山、浮山等良港,不过看到沿岸密密麻麻的炮台和火炮之后,郑家上下再狂热的疯子也是放弃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了。

    吃不下来,又有利可图,两家的关系,当然是越来越好,渐有蜜里调油之势。

    “太保是爵爷,又是大将军,我家大兄不过是副总兵,太保言称为兄弟,实在是愧不敢当啊。”

    郑芝豹无论如何也得谦逊几句,张守仁哈哈一笑,抓着对方的手,摇头道:“芝豹兄弟,你还是拿我当外人啊,何必说这些场面上的客套话呢!”

    “呃……太保……”

    “不必多说,我们进屋坐着谈。”

    此次郑家的人北上是应张守仁之邀,来的除了郑芝豹之外,还有其侄郑彩,是郑家二代人物中的杰出代表,与穿着各色短打劲装的叔辈们不同,郑彩穿的是长袖飘飘的儒衫,居然是一个面容白净的小白脸模样。

    除了郑芝豹之外,郑彩明显也是一个主事人的模样,所以张守仁不因对方年轻而轻视,也是面带笑容,好生与郑彩聊了几句。

    郑彩受宠若惊,风度上就不如乃叔沉稳,显的有些话多轻浮。

    不过张守仁并不会轻视他们,郑家能在南中国海兴起,本身就证明了他们的实力。在郑芝龙头脑发昏投降之后,郑成功收拾了郑家的残余势力,一样能搞定荷兰人,稳住了日本航线的利益,养起了二十余万大军,阵营中还有一万余人的全身铁甲的铁人军,虽然郑成功的指挥水准实在是悲剧,不过郑氏集团对福建沿途的影响力和自身恢复能力还是由此可见一斑。

    和这样的家族集团打交道,没有任何理由轻视他们。

    “大伙儿都请坐吧。”

    张守仁入座之后,劈头便是进入正题:“请各位过来,就是要商量一下买船和帮助我浮山造船之事。”

    郑芝豹欠一欠身,答道:“此前在下问过胡得海老哥,但就是他也不知道太保大人要何等样的船,未知是商船,或是战船?”

    “战船。”

    张守仁斩钉截铁的答道:“商船我浮山水师已经有近百艘,而且在继续建造之中。当初我同一官兄弟有过承诺,我船不下南海,以长江出水口为界,北地海域不能和南边比,我们有这些商船,足够使了。”

    当初的承诺其实是郑家负责来买货,根本不涉及划分海域之事。不过这几年浮山商船队发展迅速,已经可以南下到吴松口去和江南大商人买整船南货的地步,这无形中也是和郑家的船队有所竟争……但毕竟是当年没有说过的事,郑芝龙也不好说张守仁违规。

    总体来说,两边的贸易都是有利可图,张守仁信守承诺,在有大量商船的前提下,仍然将毛皮等有大利可图的货物仍然交给郑家处理,其实从登莱一带有季风直达日本,一张鹿皮到日本就是十余两银子的利润,狐皮貂皮等利润更高,东虏沈阳城中的几家大毛皮商行都长期供货给浮山,海贸开通后,晋商的传统商路都被张守仁抢来不少。

    再有东珠人参等物,也是利润极高。

    这些货物,全部由郑家转手,比起传统的南货,也就是瓷器和丝织品来,北货的利润要更高一些,郑家这几年来,也是多赚了不少。

    若非如此,就算张守仁是太保大将军,郑家的人可也不会召之即来。

    听到张守仁的话,郑氏诸人都是有在预料之中的表情。

    郑彩看似是书生,其实心机深沉,若非如此,郑芝龙也不会叫这个侄儿早当方面之任。十八芝中,郑芝豹最有心机,郑彩是后起之秀,不遑多让。

    当下郑彩便是直截问道:“太保是有意于南海乎?”

    “呵呵,就知道你们会有这样的疑虑。”

    郑家的疑虑是理所应当,张守仁在陆上已经足够强大,赫赫武功足叫任何人敬服。但在海上,郑家也不会害怕谁,不管是强国海军或是广州福建的海上豪强,都是被郑家打跑或是吞并了。

    现在张守仁要强力经营水师,郑家有所疑虑,实属应有之事。

    “得海,你来和客人解释一下吧。”

    “是,太保。”

    胡得海已经将商船从自己的职能中剥离,他的水师只负责肃清海匪和护航,但以北方海域的平静,水师根本就是闲的蛋疼,此次买船和后续的造舰计划他是最起劲的,一想到自己能指挥相当规模的庞大水师,这个前海盗头子就充满了干劲。

    在胡得海的解释下,郑家的人也是渐渐明白了浮山这边的想法和用意。

    南下当然是不可能的事,海上争雄不光是船只,还有相当的指挥人员和水手及炮手的素质。如果光是凭船的话,郑家当年也打不赢荷兰人了……郑氏水师的船只有船首炮,一艘船最多十门八门的火炮,荷兰战舰一艘最多三四十门火炮,形成了绝对的碾压的优势。

    就是这样,郑氏仍然是以跳帮战和火船搞定了强大的敌人,郑氏火船相当长时间内是远东的一股强悍的威慑力量,主要是这年头帆船海战洋流流向十分重要,郑家的水手经验十足,往往抢上上游,借洋流急速而下,用火船烧毁敌船,而帆船机动力不足,闪避不开,同时火炮和海战火炮术也在萌芽状态,根本搞不定顺流而下的小火船,加上郑氏水手多凶悍的海上凶徒,跳帮战后荷兰人也不是对手,几次大型海战,郑家就是靠的这一手赢了对手。

    后来郑成功打台湾时,海上的一套就用不上了,打大员岛等荷兰城堡时,敌人千把人,郑成功部下数万精兵,结果根本啃不动,最后仗着人多以围困之法迫敌投降,从这一点来说,恭维郑家在海上的经验和实力,也不算张守仁太过违心。

    在听到胡得海恭维的时候,在场的郑家人都彼此打着眼色,眼神中是掩饰不住的得意之情。

    不论如何,张守仁在陆上已经开始建设自己无敌名将的形象,最少也是夯实了牢固的基础。只要对东虏再赢几场,这个桂冠就算戴在头顶,谁也夺不去了。

    在这样的人面前,哪怕是郑家的人,也该感到足够的骄傲和自豪了。

    既然无意南下与郑家争雄,在胡得海的解释下,登莱这边十年之内都吃不光北方贸易的利润点,根本无须南下。

    建水师,当然还是着眼于登州对面的旅顺和觉华诸岛。

    胡得海最后结论道:“皇上命太保为征虏大将军,此番援锦之役恐怕是赶不上了,不过我浮山军面对东虏是迟早的事,太保已经上书朝廷,决心恢复皮岛到长生岛等列岛,占据旅顺与觉华,以此成为海上与陆上两路夹击之势,陆由山海关并宁远,海由宽甸到觉华,辽阔达数千里,我军有强大的水师,则东虏无可奈何,牵制其兵,可成事半功倍之势。”

第七百一十七章 心智

    在胡得海解释的时候,浮山参谋处的缜密和扎实的作风也显示了出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在丁宏亮等赴辽东细作的努力下,沿广宁到义州,再到沈阳和辽阳,复州盖州金州南关,最后是旅顺,整个辽南的地图都是被成功的绘制了出来。

    当看到觉华岛到旅顺,再到皮岛那绵延不绝的岛屿群时,郑彩与郑芝豹这叔侄俩都是互相使着眼色,彼此都看到对方眼中的震惊之色。

    行船海上,最难的就是定位,当时的远洋航行风险极大,从伦敦出发三艘船,历时三年重新回到港口最多还只有两艘,三成的损失率是绝对有的,并且是无法避免。

    一直到蒸汽轮船和苏伊士运河的出现,缩短了航程和增加了动力,远洋航行才不再是死亡率极高的畏途。

    在此时的南中国海,郑家肯定掌握了相当的海图和航线,但无论如何,也是比不过眼前浮山海图这样的扎实与详细。

    郑家以往就是对北部海域了解不多,受制于种种因素,虽有北上想法,一直难定决心。

    其实也是郑芝龙的胸襟格局的原故,在黄龙捣腾搞跨了最后的大明北方水师之后的几年间也是郑家飞速发展的时候,控制渤海和黄海绝非难事,但郑芝龙满足于在南中国海日进斗金,不想再北上折腾了,此时郑彩与郑芝豹看到海图之后,两人竟是突然都有极度后悔的感觉。

    如果郑家早下决心北上,占据那些海岛……现在又何必同人谈什么合作?

    只是一起这种心思之后,再看张守仁的神色时,郑氏诸人又是赶紧将这种不合时宜的想法按了下去。

    眼前这位,已经不再是几年前那个刚刚冒起的小小游击,现在已经是拥兵数万,镇守一方,无论是实力还是名位都在郑芝龙之上的一方豪强了,此时再来打什么主意就太蠢了。

    浮山这边有计划有行动,自是取信了郑家这一边,郑彩抱拳道:“太保大人看来真是下了决心,光是看这海图,恐怕就要花不小的人力和财力了。”

    “这是自然。”张守仁点头道:“所费花功夫当真不小。”

    “太保胸襟格局,非常人能比。”郑芝豹也是恭维道:“复辽之功一定是太保的,将来太保必能封国公!”

    张守仁哈哈大笑,答道:“托郑兄弟吉言了,本朝上次封国公还是永乐年间的事了,不过现下大局比永乐年间还不堪,没准真会有顶国公帽子落在我头上,谁曰不然?”

    郑氏叔侄此来也是有打听大局的任务,听着张守仁这话,叔侄两人使了个眼色,便由口齿更灵便的郑彩接话,打听起天下大局来。

    “松山之役朝廷必败!”张守仁也不隐瞒什么,沉声道:“朝廷集十余万兵,八镇总兵,营兵最多十三四万,以本朝一万兵吃四千空额来算,正兵最多十万,八镇总兵的正兵营和家丁加上一总督一巡抚的督标抚标,精兵不会超过四万人!这么点兵,皇上却以为是雄兵十余万,一心只想速战速胜,朝中兵部多不知兵者,偏喜欢多方掣肘,洪承畴当然知兵,不过上受制于皇帝,中受制于同僚,下受制于诸多的骄兵悍将,焉有不败之理?从大明这一边来说,局面就是如此,东虏那边,却是视锦州之战为举国之战,我们的细作已经有情报传来,东虏全面动员,最少有十六万正兵和余丁奔赴战场,其中披甲兵在十万以上,两相对比,我大明军战力不如人,兵力亦不如人,又不如人上下一心,对已对敌,无有一利,这样看来,岂有获胜的道理?”

    眼前已经是交五月,现在举国上下,最热的话题就是援助锦州之役。

    从十二年开始,皇太极派多尔衮和豪格叔侄围锦州,后来因为包围不利,免了自己儿子和兄弟的亲王,降为郡王,然后派郑亲王济尔哈郎前往主持,清军挖壕的功夫十分了得,在锦州四周挖了几十里周长的长垒出来。

    这是十二年下半年的事了,当时明廷朝议出来,就是决定援助锦州。

    关键是锦州是撑在大凌河与小凌河的一个点,当年丢掉了义州和广宁,使得东虏能顺利越过辽西保垒群,由蒙古草原进军关内。

    崇祯二年之后,朝廷决定修大凌河堡,大凌河堡在锦州西三十里,此堡若成,扼控上游,虏骑若要入关,要么破堡而入,要么就得多绕道百里,对一支大军来说,是一个严重的打击。

    以皇太极的英明决断当然不会容忍大凌军堡建成,不仅不允,还出动四五万人,将祖大寿何可纲等辽镇兵马围在半完工的大凌城堡之内,围城之余,再复打援,将张春等人率领的援兵歼灭了几万人,最后全歼堡中的明军。

    这是一次惨重的教训,但明廷是记吃不记打的,象锦州这样的城市当然十分重要,但如果外无必救之兵,又何谈有必守的城池呢?

    屯田再多,城再坚险,清军只消围城就可以了,而明廷为了一个孤悬在外的城池,动员了自己最后的全部九边精锐,孤掷一注,事前不估算清军战力,对自己一方的将领实力和士气也全无了解,举朝上下,昏昏然不明所以……用张守仁的话说,就是他娘的一群不知死的鬼!

    锦州之围解不成,朝廷丢了十来万精兵,东虏越发势大,河南一带有数百万的饥民,天下大局如此不堪,倒真的是来此之前想不到的事。

    当时明朝大国的架子犹存,整个南方还算太平,以郑家人的见识是绝对想象不到,明朝距离覆亡也没有多久的时间了。

    “替我寄语一官老兄,此是大有为之世,亦是大有为之时。福建中左所只是一隅之地,此时可以想办法往内陆展布了!”

    郑芝豹还未如何,郑彩已经是兜头一揖,赞道:“能闻太保一席话,胜彩读十年书。古人做此语时彩以为是夸张失实之语,今晚之后,再不复怀疑了。”

    “呵呵,你们下去之后,再多想想,回福建后,看看怎么说。”

    张守仁这么一说,算是第一次会面结束了,当下郑氏叔侄二人先行站起,告辞出去。

    “太保,和他们说半天锦州和河南的事做什么?”

    这一次参加会晤的人并不多,最少常跟着张守仁的那些随员都不在场,只有一个书记官和胡得海马洪俊等人在。

    马洪俊听的两眼发直,待客人走后,自是忍不住发问。

    “猪脑子,想不通的话,晚上垫高枕头,仔细想想。”

    对这个老部下,张守仁也不客气,训斥一番之后,便即到自己的客房中休息去了。

    奔波连日,加上搞定了陈家的事,心里放下一块大石头,他自然是困倦的很,估计一挨枕头就着。

    “别看我,我也不懂。”看到马洪俊探询的眼神,胡得海也唯有苦笑着道:“赶明儿找参谋处的人问问吧,那儿我有熟人。”

    ……

    第二天天一亮,张守仁起身后,随员们和水师上的人,加上郑氏叔侄一起,一行过百人,浩浩荡荡的往登州水关而去。

    经过一再的整修之后,登州水关已经完全恢复旧观,并且比较往日犹有胜出。

    从牌楼上看运去,舰船张帆来往不绝,仓储码头上到处都是忙碌着的人群,比起浮山码头那边南货多的情形来说,这里是以海对面的北货为多,明显可以看到,不少六百到八百料的大型商船自海对面扬帆而至,驶入港口之后,立刻就有无数身形健硕的壮汉迎上前去,先卸下一包包的货物,然后是一箱箱的金银,由小车从海边推着,一路推到库房之中。

    这般的景像,就算是从中左所这样的地方过来,看到了也是深有震撼之感。

    “老八,你说说看,太保昨儿晚上和我们说的那些,加上今天叫我们看到的这些场景,到底是怎么个意思?”

    “四叔想不明白?”

    “想是想了一些,恐怕没有你年轻见的明白啊。”

    “既然四叔这么说,侄儿就斗胆了……太保昨日所说,无非是告诉我们天下行将大乱,今日所见,无非是证实了他将着力于北方,不会南下与我郑家争利。”

    “竟是如此?”郑芝豹只是想到了一点点,没想到郑彩却是想的十分深远,明白。

    “是啊,四叔。”郑彩由衷道:“太保是人杰啊。诱我们郑家上岸,趁早布局于陆上,又叫我们看到眼前情形,放心他不会在短期内南下,这样自然而然的,我们会满足他所提的要求……毕竟现在是合则两利,分则两败的局面……不论如何,侄儿是服了。”

    “太保这样的手腕,我怕他将来迟早会南下啊……”看着眼前情形,郑芝豹却是有点惊惶畏惧的感觉。

    “到时候我郑家最少也占据了福建,没准两广也在手,加上我们水师的实力,太保再厉害,也是要靠背后的实力,不然的话,他现在何必这样费尽心思?”郑彩微微一笑,笑容之中傲气尽显,无论如何,北上之行开启了他的眼界,大变局的帷幕在这里徐徐打开,无论如何,一个年轻人会直面挑战,深入时代之中,而不会选择畏惧退缩!

第七百一十八章 造舰(加更)

    “未知太保打算买多少艘战舰,又打算自造多少?”会议室中,郑彩品茗笑问,世家公子的风流气象,尽显无余。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大层面的问题解决之后,第二次会晤时就是涉及到细节问题了。

    原本张守仁不必参加这种层面的会谈,由胡得海和马洪俊这哼哈二将负责总要,营务处参谋处等职权部门派员参加,然后签订协议就可以了。

    不过买舰和造舰都涉及到浮山未来十年的战守大局,特别是关系到未来南中国海的海权争霸,所以实在不是一件小事,也就只能由张守仁亲自来参加会议并拍扳了。

    在张守仁回答之前,郑芝豹也由衷道:“太保所说的向英夷买舰的办法,实在是叫人佩服非常!”

    和后人想象的不同,当时的亚洲海面虽然已经遍及欧洲列强的战船,特别是象荷兰这样的海上强国更是在亚洲拥有强大的军备力量,当时的荷兰拥有一千余艘的各等级战舰保护其在全球的海洋利益,有一千多艘商船进行远洋贸易,六千余艘小型商船用于近海贸易和渔业及短途运输,整个荷兰拥有的商船和战船数量已经是近万艘,还有当时世界上最优秀的水手八万多人。

    只可惜,这么强悍的海上强国,拥有无与伦比的海上力量和造舰的能力……却是中国的敌人。

    当时的荷兰太过强盛,但在亚洲是一个后来者,而且战略态势很有问题。

    在富裕而分散凌乱的印度,英国人已经抢了先手,开始殖民过程。

    亚洲最核心的喉咙马六甲落在葡萄牙人手中。

    吕宋是黄金水道,也就是亚洲往南美航线的起点,但那在西班牙人的掌握之下。

    荷兰只有东印度群岛,也就是今印度尼西亚和马来西亚等地,但其在亚洲的存在已经面临着多方的威胁。

    海上马车夫因为没有抢到足够的发展空间和控制战略要地,其实已经开始衰落的过程,其后数十年间,荷兰与英国爆发了几次大规模的海战,海上马车夫被新兴的更强悍也更阴险的英国人给掀翻了,而英国在先后击败西班牙和荷兰之后,成功制霸全球海权,成为在二战之前的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全球帝国。

    在英国最强盛时,在全球各地拥有超过三千万平方公里的殖民地,十亿以上的被统治的殖民地人民,最强大的完全无敌的海军,其拥有的一切,毫无疑问,也是张守仁渴盼在几十年后为自己的祖国所争取的!

    而现在的英国还远没有到达顶点,相反,在亚洲除了抢滩印度外,抢夺澳门的打算落了空,两次登陆战都被葡萄牙人击败。

    在台湾,先后是西班牙人和荷兰人控制,英国人再次落后了。

    在现在的亚洲,英国是孤立的,在短时间内,在欧洲它会抢先动手,与荷兰展开大规模的海战,但在亚洲,它还没有找到这样的机会。

    张守仁给郑家的建议就是寻求与英国的沟通渠道,支付巨款,从英国手中购买大型舰船。

    在英荷海战爆发之前的这段时间里,使英国佬替郑家和浮山造舰是完全可行的。

    这样最少是比郑家自造的中型战舰要来的先进一些。

    毕竟英国现在的盖伦级战舰的制造技术已经成熟,正在步往建造一级战列舰的路上。

    “两位过奖……”张守仁沉吟着,一时难下决断。

    是造几艘大舰,还是多造一些四级和五级舰?

    以亚洲的情形来说,大规模的海战可能不大,象欧洲那样调动过百艘战列舰对决的情形,几十年内不大可能发生。

    很简单,列强在欧洲争夺过霸权之后,才会慢慢辐射到亚洲这边来,远离本土几万里搞战列舰决战,绝无是理。

    英荷两国海战最严重时,荷兰的商船几乎被逼的不敢出港,而荷兰人的战舰也曾经进入过泰唔士河,弄的英国佬举国惊慌。

    在东亚想把海战打成这样,以目前的情形来说是不可能的。

    但叫他放弃建立远洋海军计划,放弃在二十年内独霸亚洲的打算,那也是绝无可能!

    在崇祯七年时英国建成“海上君王”号,也是英国海军的第一艘有三层统长甲板的大型战。从崇祯六年一月开始设计,一月十六日开始建造,崇祯七年十月下水,总造价为四万英磅,其中一半是付给工匠的工钱。主设计师佩特原本设计是装载九十门火炮,但当时的英国国王查理一世却将火炮数字加到一百零四门,使其成为当时世界上最大,吃水最深,火炮最多的超级战舰。

    该舰龙骨长三十九米,总长五十一米,宽十四点七米,深二十三点一七米,吃水六点八米,吃水达一千六百八十三吨!

    这样的巨舰在当时的中国人来说已经是匪夷所思了!

    在领先世界很久之后,在明末这会子肯定是被世界抛下去了,中国的福船用来做固定航线的商船尚算勉强,但远洋能力已经不如西方的多桅帆船,特别是机动力和抵抗风暴的能力更加远逊,而中国所制海船,以吃水二三百吨为主流,四百吨以上就实属罕见,至于这种近两千吨过百门火炮的战列舰,更是想也别想。

    郑家在前几年于澎湖造舰,仿造的成绩尚可,已经可以仿造吨位五百余吨的单桅纵帆船,约有二十到二十八门炮,水手近二百人,可以为商船队提供护航,造价也并不昂贵……当然,是相对战列舰而言,这种小型战舰每艘也要七八万两银子甚至更多,以郑家的财力也就造了寥寥无已的几艘而已。

    “买船的话,就向英夷购买两千料以上的大船,要多桅横帆低舷,船首上甲板都可放置火炮的那种……自造舰的话,我想请福建派老手过来,在浮山这边建造,我们打算造单桅战舰,炮我们自铸,船么,打算造十艘,如果木头够用,可能还不止此数。”

    “霍!”郑彩赞道:“太保真是大手笔!”

    郑家为了保护自己的利益,造的这种战舰也不多,后来还在荷兰人的偷袭下损失不小。郑芝龙一气之下干脆就倚重火船,他的火船战术在这个时代还是十分犀利的,毕竟西方也不是全部都装着百门火炮的超级巨舰,一般的战舰在遇到火舰战术还是较为吃亏的。

    当然后来英国人改进了海上炮战的打法,然后战列舰越来越多,同时操控技术越来越成熟,火船就没有用武之力,到十八世纪时,由于满清的寸板不准下海的海禁,中国既没有商船,也没有水手,更不谈战舰,有海而无海防的时代开始,就更加不必提造舰之事了。

    “太保,”郑芝豹老成的多,提醒道:“这种舰船非一般商船可比,一艘总得照十万两造价为打算的好,另外,有钱也不一定有大木料。象泰西一些大战舰,一艘听说就能用两千株上好的橡木。”

    “呵呵,这个我已经有成算了。”

    张守仁确实已经有打算,以水师目前的实力,大规模封锁清国的海岸线尚属吃力,人家毕竟也有一些船只,是三顺王带过去的,还有一些东江水师留下来的家底,加上这些年自建的,也不算完全无海防,另外在皇太极的主持下,沈阳一带铸炮和火器部队的建设搞的如火如荼,汉八旗建立,石廷柱和三顺王等汉人为汉八旗旗主,多以火器部队为主,一两次袭扰问题不大,如果想真的搞成全面封锁,现在的水师实力尚且不足。

    再说,现在的双边贸易搞的十分火爆,张守仁也不想自毁钱包。

    但小规模的袭扰还是能搞一定的。

    从皮岛一带侵入镇江,宽甸,扶起那里的东江残余……别的事不要他们做,只要求一样:伐树。

    大量的几人抱的大木材在宽甸一带简直是取之不绝,绵延千里的树林里是密密麻麻的原始树木,在当时的中国南方的大木已经被砍的差不多了,特别是名贵木材更是如此,在东北尚且是一块没有动过的处女地,想要大规模造舰的话,东北的木头不用就太浪费了。

    郑氏叔侄对张守仁的打算也是抱着十分赞同的态度,郑彩更是打下包票,等他返回福建后,最多半个月的时间,工匠和技师就会派过来,同时也会向英国咨询购买战列舰之事,一定会以最快的时间回复过来。

    “只是费用恐怕不低……”郑芝豹较为稳重,在自己侄儿大打包票的时候,只有他神色凝重,提醒着张守仁不要太小瞧了买船的费用。

    超大型的战舰,用木就要在一千株以上,甚至达两千株,全是生长几十年以上的上等木才能使用。

    树木本身的价格就不低,加上伐木和几千个造舰工匠的费用,另外火炮肯定也是随船购买,加起来,一艘船在欧洲制造出来就得二三十万两白银,到亚洲来,少说加个几万两的运费才合算。

    一艘巨舰,三十万是起步价,只有更高没有最高,在普通人来说是难以想象的昂贵。

    “无妨,不过是朝廷养关宁兵的十分之一。”张守仁露齿冷笑:“三百万养一群打不得野战守不得城的废物,吾买十艘大舰,最少能叫建奴不敢过海口一步,关宁兵成么?”

第七百一十九章 深入

    转瞬之间,已经是崇祯十三年的八月中旬。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天气在这个时候是热极了,吐火流金,不过如此。

    在这一年到明年,是决定明朝命运的一年多的时间,在关外,在河南,在大明广袤的土地上,无数由内而外,由浅及深的变化在发酵和剧变的过程中。

    以前的十余年间,流寇,东虏,灾异,来来回回的折腾,一次又一次的消弥,这也是给很多人以错觉,似乎是没有什么能动摇这个大帝国的根基,国事虽然不顺,皇帝和朝官焦头烂额,但大明毕竟根深叶茂,不论是外夷或是内乱,迟早都有平息的一天。

    出乎很多人的意料之外,明朝的崩亡,这个历史上汉人帝国的最后一抹余辉行将熄灭,给后人留下无数的遗憾。

    苏州的几千人的织厂……

    泉州那连接到天边的云帆……

    华美的衣裳和风度翩翩的士人们拥有强烈的自信与自主意识,绝不会把自己当成皇家的狗或奴才!

    拥有开放意识,拿来精神,没有自卑感与莫名的虚骄,一切都还可以从实际出发,而不是妄顾现实。

    这个帝国还走在武器革新的路上,可以大规模的自铸火炮和火枪,而不是在异**队以四千人就能横扫的时代,也不是总兵看到敌人放枪放炮,就用妇人的经血来破除妖法的时代。

    这个时代有好有坏,有进步有愚昧,但好的一切仍然在萌芽之中……

    仍有希望,血仍未冷……

    原本的历史之中,山东大地在这个时候特别的沉寂,没有强大的军镇,没有南方士子的闹腾劲和名士派头,也没有秦淮八艳的艳名四播,有的只是一片死寂。

    崇祯十年到十一年给山东的伤害,一直到几十年后仍然存在。

    康熙年间著名的小说家蒲松龄曾经到过崇祯十一年的战场,在那时,过去几十年了,仍然是白骨露于野,鬼火遍地,创伤之深,到那时仍然没有恢复。

    在此时,因为张守仁的横空出世,一切变的不同,而变化之深刻,对未来发生的一切有多么深远和重要,除了布局者之外,当时的人,绝无了解的可能!

    三月底时,在临清一役后加封为太子少保的山东镇副总兵曲瑞领军深入兖州西南,从阳谷咬上了李青山部的主力。

    一路上被曲瑞部追的鸡飞狗跳的临清贼很快销声匿迹,只把猝不及防的李青山闪在后头,而李青山在面对曲瑞的三千官兵之时,在阳谷城西还集结了近三万人,号称要将这一部不知死活的官兵给撵回去。

    结果曲瑞率部打了一场教科书般的战事。

    少量的骑兵护卫辎重和步兵推进,一千不到的火铳手排着这些山东响马们见都没见过的密集队列,在长枪兵和铁戟手们的掩护下,十荡十决,连续击退了响马打了鸡血般的十次进攻!

    打到最后,后阵的一百五十余门抓地的虎蹲炮有四成炸膛,火铳手的优质火铳在战后也有三成出现要大修的毛病,而在曲瑞将旗之下的军前,响马们伏尸……只有两千……

    死了十分之一的将士之后,李青山精神先崩溃,响马们呼啸而走,散奔往阳谷到东阿、寿张,再往南的东平州等地,两万余人,跑的漫山遍野,村寨城镇,到处都是。

    曲瑞在后不紧不慢的领军扫荡,同时告捷。

    又是两千斩首,朝野仍然为之失声。

    自大明出现流寇和大股的响马之后,只有浮山军有这么犀利的打法和超多的斩首。其余各部官兵,鲜有如此的成绩,而此次首级呈上之后,焦头烂额的当然是兵部。

    上一次临清一役,还可以推到张守仁阵前斩杀州官是不是非法逾权之上,而到了此时,山东官场已经被张守仁所收服,从上到下,从巡按到布政使司和按察司兵备道,以及府县正印官佐杂官,众口一词,调查毫无疑问,该临清州就是罪该万死,太保大将军阵前杀之,完全应当,是理所当然之事。

    摘清了临清的事,也是叫朝廷心里明白,张守仁非吴下阿蒙,回到山东,犹如蛟龙入水,再不复当日模样了。

    至于皇帝和兵部等若干决策人是怎么个后悔法,那是另外一回事了。

    李青山窜逃的路线,好死不死正是往兖州的核心地带济宁方向去。

    一路上鸡飞狗走,曲瑞领军在后头缀着,同时济南的官员开始上疏朝廷,不论是公折还是小本,都提起刘泽清不堪大用,兖州有数万响马,刘部兵马难制,请山东镇总兵官速派兵马南下剿贼。

    朝廷自然不会乐意允准,兖州地方的豪强也是接连上书,言道兖州可以自保无虞,完全不需太保派兵来援。

    这话是五月间的事,但后来的发展却是与朝野之间想象的完全不同……

    ……

    “啐,这帮驴日的动了!”

    八月间的天气,穿着短打小褂在树荫下不动弹都是一身的汗,更不必提全身包裹的严严实实闷在铁罐头里头站在大太阳底下了!

    所有的突骑将士都是满头大汗,他们的战马也被闷热的天气弄的十分烦燥,不安的尥蹶子刨着地,骑兵们穿着甲叶外露的铁甲,头戴帽儿盔,汗水从脖子间不停的流淌下来,他们却顾不上擦,只是搂着战马的脖子,不停的安抚着这些焦燥的畜生,或是给它们饮着水,再喂一些豆料。

    天气太热,对李部残余的战事打的太顺,但除了没有装上马铠之外,所有的骑兵仍然是穿着两层或三层的重甲,这一身负担在盛夏时节肯定是热的不成,所有人都是汗流浃背的样子,但所有人也都是和他们的首领朱王礼一样,一手牵马,一手叉腰,个个都是站立的笔直。

    “真往孔府逃了啊!”

    “龟孙们急眼了呗。”

    “现在这时候谁还顾什么圣人不圣人?”

    入兖州已经两个月,战马换了两匹,将士们却是一个没换,不仅如此,突骑还调来一千五百人的新军来锻炼……以突骑现在的储备人才来说,除了实在不能调派的新手外,能带来的几乎全来了。

    这两千多突骑在兖州来回追逐着李青山的残部,有再多的机会剿灭也是不下手,倒是不停的驱使这些人冲击富家大户的庄园……时间久了,连李青山等人都明白过来,一旦被撵的没法子了,就往哪个世家大族的庄园一窜……底下的事就跟他们没关系了。

    打从五月到八月,三个月的时间,兖州三十几户有名有姓势力豪强,与准扬盐商和晋商徽商都有紧密联系的世家被连根铲除了,家族败亡,庄园被毁,整个势力被铲平,最著名的刘家,郭家,李家,都是首当其冲,这几个家族,比如郭家和刘家,都是振臂一呼就能召集过万丁壮的大世家,至于眼前的孔府,更是兖州另人仰亮的存在。

    兖州济宁,在登莱没有发展起来之前,地位还在临清和济南、德州之上。

    论文教与地方的富裕,还有朝野关注的程度,都是远在他处之上,山东所出的棉花有七成出自济宁,淮盐之利,南货北上,都要在济宁做停留和调度。

    加上有孔府等超级世家的存在,济宁自然是成其大府地位,远非普通的山东城市可比。

    可以说,在相当长的时间内,济宁比济南这个山东首府的地位要高的多,也受重视的多。济南的地位更多的是体现在国初是因靖难之役展露出来的军事重镇的地位而已。

    现在突骑已经深入济宁的腹地,在这里,他们要面对的已经不在是普通的世家所遇到的那种考验……孔府,才是横亘在他们眼前的真正的庞然大物。

    在朱王礼等人暂时休息的地方就是后世赫赫有名的孔林,除了茂密的树木之外,更多的就是各种碑石组成的密林。

    其中有名士,大臣,世家,任何一块不起眼的石碑可能就代表着先人不可动摇的意志……任何有智识之士,在这样的碑林面前,绝对会感到有无与伦比的战栗和压迫感!

    与孔林相隔不远的地方,是大大小小依孔府而建的庄园式的建筑群落,孔圣的苗裔已经遍及全国,但最繁盛的肯定还是在山东孔府,也就是在朱王礼这一群人所在的地方!

    占地方圆二百余亩地,四百八十多间房舍,绵延不绝,象征着孔圣余荫所在的地方!

    东撵西赶,终是把李青山残部数百人赶到这里,所为何来,无非也就是要砸碎孔府这一块金字招牌!

    南方是绅权重,是一个又一个的百年科举世家靠同年和联姻建筑起来的势力,任何一家都无法独大,所以靠的是结社之法来团结起来。

    既然是结社,除了一些最基本的利益之争以外,结社的宗旨肯定是致天下于太平,所以东林也好,复社也好,其宗旨都是积极向上,不论社首如何堕落,普通的社友总有一些急公好义的主,而山东这边的世家就不同了,冥顽僵化,残忍刻毒,论起压迫地方盘剥百姓来,实不在亲藩之下。

    此次兖州的动作,就是一定要动一动孔府世家!

第七百二十章 泥途

    “他们竟敢,他们真的敢啊!”孔府的高楼之上,一个头戴梁冠,身着中单绛纱袍的中年男子,凭栏大怒,厉声喝骂着。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此人,便是孔胤值,也是孔府家主。

    这一世的孔府家主衍圣公孔胤植不仅是公爵,还是兼任的曲阜县,另外还是太子太傅,尊荣之至。

    崇祯十三年初时,因山东大饥,孔胤植奏请减免田租,并开仓放粮,朝野以为贤。

    而就是这位贤德的衍圣公却在济宁府一带拥有超过十万亩的土地,所减免的不过是九牛一毛,至于放赈,更是车水杯薪。

    他家的佃户可以直接拿问,孔府自己就有刑房,可以拿佃户进来关押或是仗责,济宁一带,孔府是一手遮天,为所欲为。

    其实这一世的衍圣公已经算是收敛,前几世的根本就是无恶不作的都有,正德年间曾经有衍圣公惹动众怒遭弹劾的事,一般的文官都是圣人门徒,如果不是孔府做的太过份了,又岂能犯这等众怒。

    此次兖州之事,孔府早就察觉不对,以兖州府等地方官员的名义接连上奏,请朝廷调回山东镇兵,由本地官府组织义勇团练,以保甲民兵形式来抵抗响马即可。

    奏疏上去,朝廷尚在争议之时,兖州的世家大族已经遭遇重创,更叫孔府上下没有想到的就是朱王礼等人敢于杀到孔府门前!

    千年之下,除了是胡元在易代之初曾经侮辱孔圣,导致天下读书人无不痛恨之外,两千年来,孔家已经成为不可动摇的象征,孔胤植等人在愤怒之余,也是感到十分的害怕……

    “快看,兵马动了!”

    从孔府高处眺望过去,但见东西两边的孔林外头哨骑奔驰,旗海飘扬,密密麻麻的闪亮兵刀,在旭日阳光之下,熠熠生辉,散发着摄人心魂的光芒。

    所有骑士都是如巨灵神一般,甲叶外露,闪闪发光,高举的骑矛长而锋锐,骑兵以密集队形过来的时候,给人的震慑之感,确实是难以用语言来形容。

    “好几千骑啊……”

    “都是十分精强!”

    “怪不得刘泽清已经叫人家撵到沂州、郯城那边去了。”

    “不要提那个没用的废物了!”

    孔胤值面色阴沉,愤怒之余,也是有震惊和害怕等诸多的情绪。

    刘泽清从济南刚回兖州时还有雄心壮志,和各大世家保证,两年之内恢复实力,有他在,确保兖州无事。

    话音未落,李青山的几万人被撵羊一样赶到兖州来。

    对着浮山军这些响马象一群羊,对着刘泽清那几千残兵,这些响马又成了狼。

    几个月功夫,刘泽清的实力又损实一半还多,现在带着不到三千人跑到沂州和郯城一带……那里靠近沂蒙山区,地方十分贫瘠,刘泽清已经是一条丧家的死狗了。

    特别是曲瑞领军从东阿一路南下之后,寿张,东平州,郓城一路得手,兵锋直入曹州,借征剿之名,大军已经屯驻于曹州城中。

    至此,张守仁借前方军情复杂,替曲瑞辞保定总兵,请就任曹州总兵。

    事已定局,朝廷无可奈何,只能允准。

    此时湖广战局陷入焦灼状况,杨嗣昌督促近二十万大军,分做两路,主力在英、霍山脉,陷于复杂地形之中,所得十分有限。

    连新上任的凤阳总督刘景曜在内,安庆巡抚史可法等诸督抚兵也被调动,但义军潜伏深山,动辄一夜数百里移动,官兵得不到确切消息,往往徒劳无功,而西营虽然人不满万,战斗力反比张献忠在时为强,前往征剿官兵,大股合围时西营就逃离战场,小股接触时,往往为西营的锐兵所败。

    与此同时,洪承畴已经率八镇总兵抵宁远,距离塔山不过数十里,距离杏山、松山等战场不过百里,距离锦州距离也并不远,但洪承畴似乎过于持重,到目前为止,十三万步骑仍然云集于宁远到山海关之间,并无确切的进兵计划。

    朝廷为供给大军,调集的民夫也超过十万人,每天耗费的粮食和银子是天文数字,整个兵部和户部都焦头烂额,但以明清相争的经验教训来看,冒进多半会有战败和全军覆灭的可能,所以在目前来说,对洪承畴的方略虽有人感觉不满,持重在战略上总是叫人觉得稳妥……但朝野上下,对眼下大局感觉十分焦灼也是无可避免。

    在此情形之下,山东的小小变数朝廷只能隐忍。

    不仅是山东,福建副总兵郑芝龙也显的更加跋扈,朝廷也只能优容。

    相比张守仁,郑芝龙出身海盗,根本无忠义二字可言,而郑氏是家族集团,不仅在陆上有实力,海上也根本近乎无敌,南方官绅对福建情形十分焦虑,奏疏接连送到中枢,在此情形下,也掩盖了山东变局,算是打了个掩护。

    ……

    面对危局,孔府当然也有应对。孔家名义上是公爵,其实就是曲阜的土霸王,一般的亲藩还要受到种种限制,对孔圣苗裔朝廷却向来优容,这也使得孔家的家丁极多。

    一看到李青山的残部奔逃而来,孔胤植等立刻下令,两千孔府家丁持各式兵器,出府门迎敌。

    无论如何,不使这些残余的响马逃到孔府之中,给浮山军口实,这是事前确定的方针。

    这些家丁,迅速与李青山的残部厮杀在一起。

    孔府这边人数众多,其中有不少孔氏族人督促,虽然多是没上过战场的菜鸟,但厮杀时杀声大起,威势也并不算小。

    李青山这边却是惊弓之鸟,这几个月来,他的部下从几万人一路被扫荡到只剩下这几百人,好在是跟随多年的心腹,也是多年响马生涯下来,临危不惧。

    两边迅速厮杀在一起,也没有阵形,但见刀枪上下翻飞,鲜血狂涌,杀声震天。

    “替我好好杀!”

    “打的好!”

    孔胤值等衍圣公府的大人物们站在府前西侧的高楼之上,看的心驰神摇,大声喝采。

    而与此同时,孔府上下终是发觉朱王礼等人横绝东西,数千甲骑如铁流一般奔涌而至,将厮杀中的李青山和孔府家丁都包在了新月般的半圆形阵列之中。

    “出府告诫他们,孔府非寻常地方,我们自能剿灭响马,无劳浮山军出动。”

    孔胤植满头大汗,迅速吩咐下去,在他身边的人都是孔府的核心人物,包括济宁府地方上最有名望的一批官绅在内,此时都是十分的紧张。

    在众人的目光之中,一个穿着华美的孔府族人在几个家丁的簇拥下奔驰出府,手中持着衍圣公的帖子,向着朱王礼等人所在方向疾驰而去。

    “请大军暂缓,请大军暂缓,在下有衍圣公的帖子,有数语要告之领军的将军!”

    这个孔府族人声嘶力竭的叫喊着,将帖子奉在头顶,到朱王礼军前时,看到浮山雄壮的军容时,禁不住浑身打战,声音都颤抖的厉害。

    但留在孔府中的人也没有人嘲笑于他,这几个月下来,兖州的世家如同被秋风扫落的落叶一般扫平,孔府这里,其实已经是最后的堡垒。

    “告诉他,现在是打仗的时候,没功夫搭理他。”

    朱王礼脸上露出一抹残忍的微笑,将旗直指前方,千骑卷过,轰隆隆的马蹄声震动大地,却是把一小群孔府中人,直接抛在了身后。

    而在骑兵群中,那个孔府族人站立不住,摔倒在地,手中的帖子也是掉落在地,被纷至沓来的战马踩踏在泥途之中。

    看到这样的场景,孔府中人都似白天撞邪一般,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很多年纪大的孔府族人忍不住痛哭失声……他们很多人还是万历年间生人,国朝国力雄厚时,也是孔府十分昌盛之时,上到兖州府正堂,下到济宁,曲阜一带的地方官吏和士绅,无不对孔府十分尊敬。

    有一些利益之争,哪怕是鲁王这样的亲藩也对孔府多有退让之处。

    衍圣公到京师觐见皇帝时,一路上文武大员都要悉心照料行程起居,仪仗比同郡王,而声势显赫之处,还在亲王之上。

    毕竟本朝亲王无故不得擅离封国,没有朝廷同意,连出城扫墓都不被允准,而衍圣公当然不会受此限制,光这一点就强出不知道多少。

    遍及兖州的土地,丰厚的棉花利润,盐利,铁利,反正来钱的东西都在孔府之手,更妙的是,和一般世家相比,孔府根本就不必担心朝代更迭和帝王易位,反正就算是蒙古人卷土重来,孔圣的地位也是无可触动的……

    在自己眼前,看到这些如狼似虎的甲士对当世衍圣公的致意和尊严踩落泥途时,很多人都忍不住痛哭起来。

    “哈哈,今天算死定了。”

    李青山也是和浮山军“交手”若干次了。

    一看今日的布置,他就知道,自己的使命已经完成,今天对方不会再放过自己了。

    身前是孔府家兵,身后是如铁流滚滚而来的浮山军,这个名噪一时,在山东赫赫有名的响马头目却是做了一个别人万万想象不到的举动……李青山横过腰刀,在自己脖子上重重一抹,鲜血溢出之后,这个响马头子一脸的如释重负,身躯自马上颓然跌落。

    这几个月来,他过的想必太过痛苦了。

    李青山自杀,余众溃逃,但浮山军根本没有停住追杀的脚步,大军继续前攻,一直到杀入孔府家丁的阵中为止。

    两千五百名突骑有九成全部使用马槊或铁戟,少数用长枪,宝贵的骑枪被收了起来。

    他们在马上用种种动作,刺、挑、抡、砸,当者披靡,无有人是一合之敌。

    短短一接触间,对面的家丁已经最少死了四五百人,余者都魂飞魄散,开始四散奔逃。

第七百二十一章 沿海

    浮山军杀响马的同时,当着孔府的面开始追杀那些有兵器的家丁,一时间孔府中人死伤极为惨重。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好在只要抛掉兵器,这些突骑也就不怎么追杀,只是把人渐渐赶拢到一堆。

    以突骑现有的战力,想屠光这两千多人不过是眨眼间事,实在是太轻松了,但确实是杀俘不祥,胜之不武,各人在开始暴起杀人之后,脸上神色都变的懒洋洋的。

    “问他们要干什么,不管怎样,我们都答应。”

    在望楼之上,孔胤植已经完全没有任何的矜持与自负,整张脸都跨了下来。

    对方就是用这样强梁霸道,不容商量的态度叫他明白,现在的山东谁是老大!

    就杀你的人,怎样?

    就在你眼皮底下杀你的族人家兵,怎样?

    杀过之后,如果你再强顶,人家挥师冲入孔府之内,叫你来个玉石俱焚,你又如何?

    天下人现在都知道李青山是被浮山军所驱赶,可是没有任何办法,在绝对的强权之下,张守仁很好的诠释了什么叫拳头大就是道理之所在!

    “交出孔三等人,按名单上交。”

    孔府派人出来之后,朱王礼这一次很爽快,直接就是开出条件。没过多久,孔府之中闹腾起来,等再次安静之时,连同孔三在内,残余的数十名大商和世家中人,被一起捆缚了送了出来。

    “你们这样得罪了全部的读书人和官绅,将来必定不得好死。”

    孔三的眼中满是怨毒,这几个月他东躲西藏,但两次济南之事他插手其中已经被浮山军情处查的清清楚楚,不管逃到哪里,浮山军都如影随行,连孔府都护不住他,他也是绝望了。

    “这是将来的事,你不必多操这种心了。来,将这厮按住,砍了脑袋送到济南!”

    朱王礼傲然一笑,擒杀孔三,他在兖州的任务大体完成,底下就是营务处各局的事了,扫清大户,屯田,编户为农庄,世家大族已经被大体荡平,从曹州等地归曲瑞镇守,济宁沿大运河一线,由他驻防,沂州一带,孙良栋已经率五千七百人南下,刘泽清的日子是兔子尾巴长不了了。

    “山东和淮泗一带,都将是我们大人的囊中之物!”

    在下令将孔三等人斩首之时,朱王礼傲然看向孔府之内。但见那些穿戴梁冠或是乌纱补服的官绅们十分狼狈的躲避着他的眼光,那些孔府家兵匍匐于地,不敢抬头,他心中自是感觉十分骄傲。

    大将军入临清和济南后,接连发力,短短数月之间,整个山东除沂州数城外,几乎全部到手。

    以浮山的经营之功,一两年后,整个山东就旧貌换新颜。

    想到此,朱王礼感觉十分激动,他眯着眼,眼神却越过眼前堂皇的府邸,根本不去看那些腐朽无用之辈,在他眼前,已经可以看千里如画江山。

    厚积薄发,浮山三年不鸣,一鸣惊人!

    ……

    “到了,大军准备下船!”

    八月间,山东到淮泗间都是十分热闹。

    孙良栋就任淮安副总兵在朝廷绝对是一个昏招,事隔不久,不知道是谁提醒了崇祯,皇帝心中已经颇觉后悔。

    事实上当时辽系就是这么发展起来的,祖家和吴家和其亲朋故旧任职满蓟辽,都是担任游击以上的重任,几十年间,整个蓟辽盘根错节,全部是祖家和吴家的人,势大难制,崇祯二年祖大寿率部逃走,朝廷不仅不能追责,还得派孙承宗去安抚辽系兵马,无非是怕祖家一怒之下把宁远山海关都献出去……那乐子可就大了去了。

    还好最恶劣的局面没有发生,不过锦州到宁远和山海关始终是祖吴两家的囊中之物,任何外系将领都无法捍动辽西的局面。

    朝廷在辽西已经无法可想,但总不能在山东又栽培出一个超级将门势力来?

    可惜旨意已下,叫谁到济南和张守仁并浮山军打商量收回旨意,朝廷也是没这个脸,不过还是放出风声,希望孙良栋能自己请辞。

    这种情形下,浮山自是会加一把劲……

    六百料的商船已经够资格参加远洋,最少也够资格顺着往返洋流参加对日本的海洋贸易了。在现今的浮山,这种三百吨的单桅帆船却只够资格沿海岸线做近海航线的航行,最多是参加登州往旅顺或皮岛的短途海贸……浮山现在的船只还是太少,经不起冒险和损耗。

    此次从浮山港南下,于海州一带港口下船的将士有三千人左右,一成是老兵,七成是去年入伍的新军将士,两成是东昌府农兵系统中挑出来的优秀将士……从打击刘泽清部,再到围困临清,农兵之中确实涌现出了不少够资格补入战兵队列中的好苗子,挑选入营又经过两个月的新兵训练之后,此次南下任务一下来,这些有过实战经验的将士就被编入其中,乘坐海船南下。

    此时海上十分安静,正是拂晓时分,光线已经足够做任何危险的动作。

    在大船两侧已经挂上了网状的粗绳,在富有经验的老水手的操作下,十五艘海船先后抵达事先勘察过的港口泊地,降帆,靠岸,然后抛下铁锚,固定船身,接着便是水手们帮着步兵将士们从网绳上往下攀去。

    “老赵,咱们也下吧。”

    此次任务又是伪装,虽然上次装的是响马,这一次是装扮的是海匪,不过身为营将指挥的崔余也足够郁闷了……上头是没有忘了他的功劳,已经升到参将,想当年整个登莱一带也没有几个参将,从把总到千总,再到守备,再上去是都司,再上去是游击,武官到了游击就能称将军,其实对一般人来说当个把总就足够光宗耀祖了……当年的崔余发梦时也没有想到自己能位在游击将军之上!

    不过官儿是当的大,论起实打实的战功来,不要说和曲瑞孙良栋几个大将相比,就是当初一起入伍的兄弟伙们也是差的远了,甚至朱王礼这种后来者也居上了,李耀武入伍时,崔余可是他的哨官,现在已经是平起平座……

    “多咱大人能别叫我再装什么响马,海匪,那真是谢天谢地……”

    崔余和普通将士一样也不曾受到什么优待,船上就那么点大的地方,船长有一个独立的小房间,其余水手都在大统舱里睡,全部是睡的吊床……这玩意儿是和泰西来的夷鬼学的,极省空间,三百吨的小船也就二十几个水手,除了睡觉的地方,剩下的空间全部用来装货也不嫌够呢。

    此次南下,动员大小船只十五艘,平均每船二百余人,平时装船的货物全部卸下,沿浮山海面扬帆南下,从动员到抵达海州一共用了四天时间……如果是陆行,劳师动众不说,还容易引人耳目,同时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赶到海州。

    “下,咱下!”

    被崔余称为“老赵”的是崔余的副将,游击赵应元。

    这是个青州的土著,素有豪侠之名,在浮山军政系统初入青州时,此人和他的势力没有少找麻烦。

    换了别人,恐怕尸体都化成泥了,但张守仁依稀对此人有点印象,似乎在清军刚入山东时这人组织过抵抗,虽然不幸失败,好歹也是山东豪杰好汉的代表……毕竟在剃发令下之后,比起风起云涌的南方,北方的抵抗显的薄弱和十分沉寂,象赵应元这样的汉子,张守仁毕竟还是有几分敬佩的。

    此时这个原本该气宇轩昂的山东大汉却是一脸的萎顿,才几天的海上生涯就使这个从来没上过船的内陆汉子经受了这一生最大的考验……晕船使得不少人感觉比死还难过,事实上在第二天时就有不少第一次上海船的将士想投海自尽了,如果不是有经验的老水手不停的在观察,在每个想跳海的倒霉鬼付诸行动时总有一双有力的大手抓着他们,恐怕这一次南下行动在登陆前,就会有相当数字的伤亡了。

    虽然山东是一个几面环海的沿海省份,但在济南和东昌还有青州等地,一辈子没见过大海的人大有人在。

    哪怕是登莱这样的半岛地带,一辈子没见过海的也并不少见。

    以当时的交通条件和人的经济能力,哪怕相隔只有一百里也可能就是一生都不曾迈过的天堑……家里有老有小待奉养抚育,谁会翻过百里去看海?

    徐霞客是一个伟大的旅行家,不过前提也是他是世族出身,向来不愁吃喝的原故啊……

    在呕尽胆汁之后,虽然还是十分的恶心难受,好歹大多数将士都能吃下饭了,赵应元也是其中一个,在上船之前,身经百战,阅尽世情的他还真是没有想到,自己能在小小风浪里头栽这么大一个跟头。

    “还难受吧?”

    崔余先是关切,后来又抿嘴笑道:“太保这一次调兵,一则海运省事,避人耳目,二来也是练兵,将来会有大用处的。”

    “你是说将来可能直接渡海攻打建虏身后吧?”赵应元有气无力应道:“如果不是为了这个,你当我对装海盗有瘾?这里撑死了就是盐场有一点护丁,咱们这一次来,只当是锻炼坐海船的本事了。”

    “对喽。”崔余点头称是,不过紧接着又道:“咱们分小股分散开来,和军情处的人配合摸清情况,临行时太保有交待,八月过后,风起云涌,天下大势都有大变化,到那时,咱们再雷霆一击好了!”

第七百二十二章 出关

    八月中旬的河南仍然是与前两年一样,天空是明晃晃的太阳,炽热无比,使劲的把热力晒向人间,不要说庄稼,就是连树木都有不少干枯死去了,河流除了大的干流之外,小的支流几乎都断流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在这样的三年以上的干旱面前,人力实在是显的十分渺小而无力,不少地方不要说庄稼不能种了,就连生活用水也大成问题了。

    其实不要说是后世,就是以现在的人力物力条件,如果官府一向重视水利工程,引水为渠,或是在大河沿岸多用大型水车,又或是在没有河流的地方打深水井来灌溉,以当时完全没有工业设施抽地下水的情形,就算连续干旱十年八年的,地下水一样能够满足灌溉要求,可惜的是,大明的官僚明显不会把精力和时间放在这上头,地方财政也不会允许,如果擅自筹款,事成会被视为好大喜功,事败则身败名裂,万劫不复。

    如此这般,连续十几个月没下雨后就成为三百年未遇之奇灾,整个河南大地,除了少数地方之外,已经遍布饥民,人相食的惨剧,几乎每一天都在发生。

    ……

    在八月底的某一天,一支小小的队伍从商洛山中越武关而出。

    天气炎热,虽放眼过去苍山碧翠,到处都是一片绿色,但热浪蒸人,山石都似乎被烤化了一般,在烈日之下,散发出阵阵波浪形的热气上来。

    这样的天气,委实难捱,特别是长达十一个月不雨,沿途的山水小溪都干涸了,饮水不足,使得这个小小队伍行进起来加倍困难了。人们沉默不语,只有马匹不停的因口喝而低声嘶鸣着,从大山深入潜行数百里,越过戒备森严的关隘抵达河南的商南地界之后,迎接他们的,并不是想象中的能使士气高昂的情形。

    到处是大田主和乡绅结成的寨子,多数数千人,少也有数百人,多以宗族和秀才举人为核心聚集而民,编练民兵,结寨自保。

    除了这些寨子之外,到处都是一片死寂。

    伏尸处处,不少尸体在烈日下已经腐烂成了一堆白骨或烂肉,成堆的苍蝇嗡嗡聚成一群,沿途过来,犹如在鬼蜮中穿行,完全不似人间。

    少量的村子和城镇还有人居住,不过都是衰败的十分厉害,居民的身上都肿的厉害,有不少人眼睛凸出,如同蛤蟆一样,看起来十分可怖。

    到商南地界之后,整个队伍也听说了不少人相食的惨事,使得士气更为低落。

    如果这一千余人的队伍不是千锤百炼打出来的话,恐怕军心都不稳了。

    整支队伍分成三截,后阵是少量的劲卒骑兵配数百匹骡马和一些大车,然后便是一些十余岁的少年,或步行,或骑马,身上背着弓箭和腰刀宝剑,随队而行,年纪虽不大,却都是神采奕奕,一副精锐强兵模样。

    孩儿兵内围则是一些同样佩戴弓箭的妇人女子,乱世之中,妇人随军而行,一晃经年,纵开始时不能骑马射箭,几年军伍下来,开得强弓,骑得烈马的妇人大有人在。

    在孩儿兵和健妇之内,才是一些最普通的随军家眷,有一些坐车,有一些骑马,虽不能临阵,但多是穿着易骑马和走路的紧身衣服,一旦遇警,她们将携老扶幼,尽速逃走离开战场,免成大军拖累。

    后阵之前则是七八百人的中军队伍,步卒二百余人,大半是骑兵。要说这支人马虽然困居在商洛山中经年,人数一直保持在千余左右,但人少也有人少的好处,得到一些资助之后,很容易就将部曲装备的十分精强。

    前队是一百多骑的哨探侦骑,都是一些百战余生的精兵锐卒,身手骑术都十分了得,其中有相当部份是当年榆林延绥一带的三边边军,在崇祯二年援助京师勤王时,户部和兵部来回推诿,数日不给勤王军粮食,边军千里勤王还遭遇如此苛待,不少将士一怒之下呼啸而去,回到陕西后直接加入了造反队伍。

    一晃十年下来,原本就十分精锐的边军将士残留下来的全部是骑射枪矛俱佳的老营和内营将士,虽止一百余骑,却是人人束有甲胃在身,纵然不全部是铁甲,亦是有皮甲或棉甲在身,呼啸前行,与最前头的侦骑隐相呼应,纵是突然中伏,这一百余骑也能替中军拖延好长一段时间。

    前队的队列最前头是两个身形长大,气宇轩昂的大汉。

    一个是红脸大汉,脸庞上瘦骨棱棱,两只眼随便一扫,便是劲光四射,凛然生威的模样。

    他身上穿着劲衣长袍,马身上斜插一支镔铁长铁枪,另外一侧马身上插着一柄长大的步弓,步弓之侧,挂着三个插袋,其中装满了长短不一的铁箭。

    普通的将士束甲,这个大汉虽未束甲,但随行一马,上面背负的显然是一身重铁甲,紧随在这大汉马身之后,一旦有警讯,随时束甲,到时策马而出,将甲胃一穿,便是冲阵厮杀的一员虎将。

    另外一人,却是并没有携带长兵器,只是腰间一柄长剑悬挂,剑身较一般宝剑为长,剑柄之间,用布条缠绕着,使用起来时自是更加称手,布条之间,隐见黑红色的血迹,显这这一柄宝剑并不是当时军官束在身上用来装饰的器具有,而是实实在在的使用过的杀人利器。

    大热的天,这个浓眉大眼的长脸高鼻的大汉也是热的满头大汗,但一身薄土布所制的箭衣仍然穿的整整齐齐,纽扣也是一颗未解,因为他这般模样,前哨这一百余人,要么是束甲整齐,要么也是把衣襟穿的整整齐齐,纹丝不乱。

    “闯王,前头有水源了!”

    前队之前,其实在一二十里内都有撒出去的老练侦骑,也是三边边军中赫赫有名的夜不收出身,不论是潜行,埋伏,哨探,马上射箭甚至几天不下马的骑术,这些夜不收都是个中好手,甚至放火,在水源上头下毒,在上风头放毒烟,这些九边的好男儿也全部不在话下。

    由他们在前头撒开一张哨探的大网,自是能叫李自成和刘宗敏两人十分放心,否则的话,蓝袍箭衣只是平时穿着,真正有警讯要做战时,自然还是要束甲方能领军向前。

    “好,传话给中军和老营,加快脚步,前方有水可饮用!”

    自出大山之后,诸事不谐,连全军饮水都成了问题,不少村落的井水打的浅,百姓又纷纷逃亡,日久失修坍塌或是干涸,不要说粮食补给大成问题,连饮水都十分麻烦,这也严重打击了全军的士气,甚至有不少人在暗中嘀咕,河南受灾成这般模样,还不如掉转头去,往革、左五营那边去,在那里,至少可以得到人员和战马的补充,老回回和革里眼几个为人十分仗义,不会坐视闯营的窘迫模样而置之不理的。

    有水源,总是好事,可以暂解全军干渴。

    将士们的议论和河南的惨况他都十分清楚,但以他的见识,当然不会理会将士们的那些抱怨的话语。

    义军领袖很多,很多人因为他闯王的名号把他归在高迎祥的部将里头,但其实李自成起事时就号称闯将,别立一队,根本就是自成其事。

    “自成”而自成格局,这才是他起这个名字的用意。

    自起兵之日起,以他的坚韧性格就打算以推翻明朝为目标,哪怕最困窘之时,他也没有放弃过。

    眼下河南的情况,对将士们看来是困局,对李自成而言,眼前的一切,都是大好良机!

    能见识到此的,不光是他,当然还有刘宗敏等大将,各员大将都是难得的人才,不论到哪个营里都能舒舒服服的过日子,留在他李自成身边的,无不是心志坚强,不贪图享乐胸怀大志的豪强!

    辛苦多年,现在成功就在眼前了!

    李自成眼中精光闪烁,两腿夹着战马开始加快速度,往前方赶去。

    在几个村落的中间,果然有一条小河蜿蜒流淌而过,河水清流,虽然流速缓慢,显然是快到了见底的边缘,但千多人在这样的河流面前,怎么补充水份都是够了。

    当下除了留下警备的兵马之外,所有人都是欢呼大笑,卸下衣甲,牵着战马一起趟入河中,性急的人,干脆就直接跳进河里,把整个脸都埋在河中,畅饮起来,战马也不用人带,也是将嘴放在河水里,咴咴的饮起水来。

    李自成到底是一军之主,不会随人趟在河里胡闹,他的亲军自然拿起葫芦,打了满满一葫芦水过来,李自成接过来,先小饮一口,感觉河水清洌干净,甚至有点甘甜,在连续数日饮水困难之后,喝到这样的河水,令他感觉心神为之一畅。

    但好消息还在其后。

    在李自成出商洛之前,三个月前已经派了几个将领率一百余骑出来,做先期的准备工作,另外,替他连络一斗谷等豫南一带的豪强壮士,待他一出关来,竖起大旗,便是招揽若辈,攻掠四方的开始。

    此时侦骑返回来报,大将白旺率步骑五千余人,自内乡一带赶来。

    “好,速传他来!”

    李自成眼中精芒大射,右手扶剑,站立起身,大声传令。

    在他一侧的刘宗敏冷然一笑,喝令道:“命中军赶来,前队将士散开,将闯王护在中间!”

第七百二十三章 人心变

    “捷轩,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听到刘宗敏的命令,李自成并没有说什么,倒是地位与刘宗敏相当,在军中向来以仁厚闻名的田见秀觉得不以为然,摇头道:“白旺也十分忠诚,何必摆出这样阵势,要防伤了将士的心。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玉峰,你真糊涂。”事关大局,刘宗敏也顾不得客气,低声道:“要是白旺的人不多,跟来的是一斗谷他们的人,你看我是不是还多事来着?”

    “我明白了……我叫我的人戒备!”

    田见秀有一个好处,从善如流,并不固执,而且不会介意别人对他的态度。一听刘宗敏的话有理,立刻就是离开,安排自己的人在四周加强戒备。

    老营将士都是最少征战数年以上的老兵,都能克制自己的**,虽然不少人想在河流中痛痛快快的痛饮一番,最好再洗个澡,但军令一下,没有人有半点儿犹豫,所有将士都从河流中撤出,牵回战马,穿好衣服束好战甲,在李自成四周持兵戒备。

    虽然整个闯营不过千余人,但几乎个个有甲,人人有马,千余人排成戒备的阵势之后,铁枪如林,杀气弥漫,百战余生的强军,方有这样的肃杀气氛。

    相形之下,白旺带来的五千余众,旗帜虽多,但较为散乱,列不成阵,而且战马十分稀少,只有不到四百骑,也就是说,扩充了不到一倍。

    其余四千余众皆是步卒,不仅无甲,衣衫袍服都是各异,根本谈不上整齐划一,手中的兵器也是乱七八糟,十分杂乱,十个有九个是拿的竹子削尖的长棍,或是木杆上镶嵌一个枪头,这样的长枪,根本就是小孩子过家家的玩艺……真正的铁枪,枪头开槽开刃,与枪杆相接部份用铁包裹,做工十分精巧,枪杆尾部,根据枪身重量,取其平衡来制作铁尾,好的长枪,就算不能如马槊那样在中间以一指便可平衡,但也会让使用者得心应手,十斤左右的铁枪,能够被轻巧的长时间使用而不致人疲惫。

    衣衫不齐,兵器全无,这几千人确实是乌合之众,若不是人人都在头上裹着红色的折上巾,几乎就象一群赶出来逃荒的流民。

    好在,白旺身边有千余人看样子是全军的精锐,骑兵也全部在阵中,步调稍显一致,有长枪铁矛和腰刀等兵器,还有少量的盾牌,更有五六十人的弓箭手,身上背着的铁弓虽然一般,但弓手十分难得,也算难能可贵了。

    “末将拜见闯王!”

    “你辛苦了,起来!”

    李自成骑在马上,看着白旺一路小跑过来,他并没有下马,等白旺在大军面前跪下嗑头之后,他才将手一扬,命令白旺起来。

    “谢闯王。”

    白旺起身后又是一抱拳,谢过闯王免礼之恩。

    他的部下,都是十分安静,用敬畏的眼神看着骑在黄膘马上的红脸大汉,蓝布袍箭衣,油毡帽,腰按宝剑……果然李闯就是传闻中的这副模样和打扮,乍看起来比那些穿着甲胃的将官要弱上三分,但仔细看过去之后,万军从中,只有李自成一人做这般的军汉打扮,反而是在随和之余,又更添了几分神秘和高贵……这就是心理学的范畴,李自成成为领袖已经近十年,这样的小事细节,当不在话下。

    “一斗谷兄弟在不在?”看着白旺,李自成轻声问道。

    “他没有过来,我也没有通知他闯王已经到了。”白旺也是轻声回答,看看李自成身边只有刘宗敏等大将,便又接着道:“一斗谷已经拥众十万,虽然没有不臣之心,但如果现在就相见,末将觉得不大好,擅自作主,请闯王重重责罚。”

    李自成眼中波光闪烁,转头看了一眼刘宗敏和田见秀等人,见大伙儿都在点头,他便对着白旺轻声而亲热的道:“好小子,你做的对极了,责罚你做什么。你二百人到商南,现在带出几千人出来,这般大功,奖你还差不离!”

    “嘿嘿,谢闯王夸奖!”

    一般的将领,确实没有白旺的心气和手腕,区区二百人,变成拥众五千,并且打了三四个寨子,拥有几百石粮和几万银子,在内乡一带已经扎下根来,李自成如果再迟来一个月,白旺有把握将人马发展到两万,当然,现在只能是挑选精壮,至于武器体格体能和性格等各方面是没有办法顾及了。

    “好,我来阅看你的部下!”

    既然眼前的兵马都是白旺带来,李自成雄心顿起,策马扬鞭,要去检阅部属。

    “是闯王的部下!”

    白旺上马相随,朗声叫道。

    李自成在马上哈哈大笑,策马奔驰,他的亲兵头目李强率数十束甲亲兵,紧随在后,白旺等大将也是相随而至,在几千新军面前,策骑而行。

    所有裹着红巾的新军都是用敬慕的眼光打量着这位三十余岁的统帅,李闯之名,与张献忠一样都是在河南和陕西一带十分响亮,当时的义军领袖,各有毛病,如曹操罗汝才的好色,革左五营的胸无大志,扫地王和过天星等人的庸懦无能……只有张献忠与李自成二人,曾经各拥众近十万,雄怀大志,军纪较其余各部较好,经常能开仓放粮,或是诛杀那些恶名在外的贪官,加上本身年轻,以民间传闻来说,如果崇祯朝大明气数尽了的话,毫无疑问,一定是这两人之中的一个会是颠覆大明江山的那人!

    这种威望光环实在了得,后世的人自是难以想象气运之说对当时人的影响,现在张献忠已死,所有的光环都落在了李自成的头上,白旺在商南这里发展如此迅速快捷,自己的才干固然重要,但李自成的威望加成,绝对也是十分重要的原因。

    此时李自成意气风发,策马在新军之前,所有将士,无不心悦臣服,先是远远低头,接着在少数的老兵带领下,用各式的简陋兵器击打地面,口中一直不停的呼叫道:“闯王,闯王,闯王!”

    数千人一起呼喊,自是威势不小,李自成一边奔驰,一边挥舞着左手,向所有的新军将士们致意着。

    待他回来时,额角冒汗,战马身上更是冒起大滴的汗珠。

    虽然疲累,但李自成神采奕奕,夸赞白旺道:“白旺你挑的好兵,虽然无甚兵器,衣衫也不整,不过这只是小节。我已经看的出来,他们都是穷苦人出身,能活下来的都是十分壮实坚强的汉子!”

    “闯王说的是。”刘宗敏也跟着跑了一圈,不过他没有如李自成那样与将士们打招呼,而是专注观察这些新募集来的将士,李自成说的对,白旺挑人还是有一手的,这些将士,一个个目光坚定,眼神之中有一种狂热,那是渴欲杀戮和报复的狂热眼神……刘宗敏叹息一声,郁郁道:“他娘的朱家皇帝真不是东西,河南人叫崇祯给糟践坏了。”

    “嗯。”白旺道:“这些活下来的,怕是都受了不少苦楚,有多半都没有家人之累了。咱们以前造反,裹挟的多,有不少人宁死也不愿造反,怕坏了名声,死后入不得宗祠,葬不入祖坟,宁死也不跟咱们走。这一次,我都没敢竖大旗,只悄悄放了一点风,说是替闯王在招募兵马,两个月不到,尽着我挑,把灾民中的精壮全挑在这里了……以前哪里敢想这样的事!”

    确实如白旺所说,以前陕北人是活不下去造反,其中以边军和驿卒和陕北百姓为主,还有一些是郁郁不得志的有野心的人物,看出天下要乱,所以出头作乱。

    不过这样的人毕竟是少数,起义之初,主要就是一群不甘饿死的流民为主,几万人也打不过几千官兵,被撵的到处跑,如果不是崇祯二年东虏入寇,三边精锐全部被调走,陕北的这些流寇早就被剿灭了。

    良善人家肯定不愿跟着他们混,流寇的队伍想招募新人是招不到的,只能招杆子土匪,但这些人匪气太重,不好使。

    最好的办法就是裹挟!

    杀老弱,奸妇孺,然后抢掠走一切可抢的,再烧村,剩下的人不跟着一起“趟”,就只能等死。

    就算不死于贼手,也一定死于官兵之手。

    贼来如梳,兵来如蓖!

    用这样的手段,流贼的队伍才能越滚越大,多少良善百姓,裹挟其中,时间久了,也就成了杀人不眨眼的兵。

    李自成不大愿用这样的手法,多半是在路过的穷苦地方,用放赈等法子吸引百姓,但有时无奈之下,也只能用这样的办法强迫丁壮加入,不然的话,如何能在极盛时拉起近十万人的队伍出来?

    这年头,官兵都不是好人当的,辽东边军多是犯罪的刑徒充军过去,要么就是下等的军户投军,都是盗墓者,罪犯,混混无赖等人充入军伍,形象十分不堪,贼的名声比官兵还差,谁会主动从贼?

    “人心变了!”

    听到新弟兄们在不停的大骂朝廷和皇帝,把崇祯一家都侮辱的十分厉害,听到这样的话,田见秀也是由衷感慨。

    辱骂皇帝,这在普通人心中是要下拔舌地狱的事,以前少有,现在却是这般景像,由不得人不感慨万分!

第七百二十四章 十万

    晚间天黑之后,整个义军分成外围内营老营等三层,分别在几个村落住下。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要紧的官道要隘当然派了哨探侦骑,在豫南没有什么有力的官兵,但李自成在吃过洪承畴和孙传庭这师徒俩的亏后,变的格外谨慎。

    在前几年,他的实力很强,不过脾气也不算好,变的十分骄傲,不愿听人言。

    往甘肃一带去,就是他固执已见,结果到了那边,民风剽悍,无法裹挟扩大,地方十分贫瘠,无法补充,也没有战略回旋。

    结果有一次被洪承畴率曹变蛟等精锐秦军追击,相差不过半天路程,在那种地方被咬住了,就只有全军覆没一途了。

    此次从商洛山再出来,不似以前那样心中没谱,天下大势,尽在心中。

    这一年多,他与浮山那位几番秘密往来,受益良多!

    只是对方为何如此,到现在他也没有想通。唯一的解释,便是那位希望大明江山倾覆,那位就可以出来收拾残局了。

    “我已经到了这一方天地,就如蛟龙出水……将来大家逐鹿中原,看谁是真正的天命之主罢!”昏黄的油灯下,李自成展开一本资治通鉴,在大将到来之前,他都会看一会书,展书之际,他这般默默想着。

    浮山那位和他提起过东虏威胁,李自成最多信了三成,鞑虏固然可恶,但局限于关外,根本不是要紧威胁,那位应该是又想他扩大实力,动摇明廷,又担心他势大难制,所以故作危言,事实上,李自成觉得,论起威胁来,浮山那位爷比起东虏要大过百倍……

    “自成,又在看书?”

    刘宗敏永远是动静最大的一个,走在院子外头,就是一阵狂风暴雨一样,隔着几十步远就能听到他的说话声,永远是那么带劲,那么有力,总哨刘爷是军中的定海神针,不管是什么危急的情况,人们一看到刘宗敏的身影过来,信心就会油然而生,跟随在他身后,就算是十倍百倍的官兵,大家也敢挥刀纵骑而上!

    军中也就只有刘宗敏这一个人坦然的称呼李自成的字号,而不是称他为“闯王”,尽管全军将士已经习惯了这么称呼,但刘宗敏一时半会是改不过来了。

    “多读读史,能长见识,你也该读读!”

    “我的见识,从人情世故里来,从谈话里来,从眼里看的东西里出来。你是掌盘子的,更多道道,还是你来掌总就是了。”

    “你就改不了这号熊脾气!”

    两人说笑着,接着便是高一功和老营总管一起过来,再接着是李过、李强和罗虎、双喜,李十二等李家的后起之秀一起说笑着进来。

    这房子是一个地主乡绅的正屋,北墙上挂着一副八虎图,两边是乌沉木镶金的楹联,再下是花梨木的贡桌,上头原本该摆着五贡,不过这年头的田主要么到省城逃荒,要么就是结寨自保,贵重易拿的物品断然不会放在家里,所以除了桌椅之外,到处都是空荡荡的,桌子上放的铜壶和茶碗都是义军自己常用的,取了出来,烧了茶水,由大家自己随便饮用解渴。

    等田见秀和袁宗第、刘芳亮带着谷可成与刘体纯,谢君友、谷英、马世耀和白旺等将领进来的时候,这屋子正堂虽大,也是济济一堂,十分热闹了。

    这会子李自成也是十分高兴,无论如何,麾下将领极多,而且都十分优秀……曹营的将领,简直没有一个能与自己部下相比的,不论是袁宗第这样的大将,或是李过这样的猛将,在曹营或革左五营里头,都挑不出能与之比拟的。

    西营的大将,也差的远,只有张可旺与张定国这兄弟俩,一个善经营,一个晓畅军事,如果再给几年锻炼的时间,会成长为很好的大将,不过现在的局面险恶,这兄弟二人和张文秀等西营将领能否成才,那就不得而知了。

    唯一差迟的,就是文士军师,不过在商洛山中时,已经有牛举人主动投效,现在他已经到豫南,牛金星迟早来投,有了通地理军事钱粮兵谷诸事的牛金星赞襄左右,就等于是如虎添翼!

    “白旺此番立了大功,叫他也坐着。”

    在李自成打量诸将的时候,刘宗敏也是声如雷鸣的下令。

    屋中座椅不多,李自成和高一功田见秀等大将肯定坐着,李过也是坐了下来,其余的诸将都只能站在椅背之后,象双喜和罗虎这样的小将还帮着李强和李十二准备着茶水点心,帮着打杂做事。

    “谢总哨!”

    白旺高兴的满脸放光,抱拳一礼,坦坦荡荡的坐了下来。

    马世耀等人都有点不满,但在这样的场合,白旺又确实立了大功,众人无话可说,只有郝摇旗冷哼了一声。

    李自成也不理会,郝摇旗向来有点二乎,在商洛山中就犯过过错,不是看他是外系将领的代表,早就干挺了他了。

    当下呵呵一笑,对着白旺夸赞道:“你此番确实做的不错,这五千兵来之不易,我看我们就在此好生练一下兵……”

    白旺闻言,神色却是变的十分古怪。

    田见秀十分心细,向白旺笑道:“白兄弟有什么就直说吧,我们刚到,豫南的情形还不大了然。”

    “是,末将就直说了吧!”

    白旺将心一横,大声道:“内乡一带,一个月内,可得胜兵十万!”

    李自成正端起杯子喝茶,闻言一惊,“啪”的一声,手一松,将用了多年的茶杯摔的粉碎!

    屋中一时寂寂无言,良久之后,郝摇旗重重一哼,冷然道:“白旺,你小子招了五千兵就不知道东西南北了是不是?十万胜兵?老子和自成趟了十年,人马最多时是接近过这个数,不过还得有两三万老弱和家属,真正的精兵从来没超过三万人,你小子,嘴一开一合,一下子就胜兵十万,你在这豫南是学了什么妖法,学会撒豆成兵了?”

    众人闻言,都是笑了起来,只是笑声中殊乏热情,所有人的目光仍然投在白旺身上……这个白旺,并不是大将,但确实有主见,并不是信口开河的人,但无论如何,十万这个数字还是太惊人了!

    面对众人,白旺也是有点激动,压低了嗓门,但还是有点吼出来的感觉:“一斗谷只是河南群盗中的一个,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不是勇将也不是智将,也没有什么好名声,也不是大世家出身,连他都有十来万人,为什么?”

    河南群盗,能叫的上名号的就有十几二十处,包括袁时中的小袁营在内,都已经为闯营上下所熟知。

    白旺这么一说,众人无不悚然,刘宗敏盯着白旺,一字一顿的道:“你是说,现在河南的情形,比咱们陕北当年还要糟?”

    “嗯,还要糟糕十倍!”

    白旺大声道:“就是个火药桶,一点子火星溅上去,就直接炸上天!到处是饥民,到处在骂皇上,骂官府,实在是被压的太狠,糟践的太狠了。去年张太保过河南往襄阳时,还放过赈,活过不少人,后来他奉调回山东,一路急行,没有顾上放赈,死的人更多了,官府不说赈济,还不停的催比,亲藩又多,全省亲王就七个,郡王几十个,加上乡绅一起吸百姓的膏血,又是三年大旱,十一个月没下过一滴雨,百姓哪里还活的下去!我在商南这里,靠着大山,已经招募几千精壮,内乡一带,到处都是饥民,聚集百万以上,到处流动,咱们打起大旗,可劲在壮汉里头挑,十万人,还是往少了说!”

    李自成只觉得自己的心突突的跳着,太阳穴上的青筋也是不停的跳动,整个人身上的血都是往脑门子上冲……多年统帅生涯,他已经很少有这样激动的时候了。

    这一次出商南,原本已经足够乐观,但万万没有想到,河南的情形居然是这样,此次行动,真的是最英明的一次选择!

    “十万人,不能再多。最少半年之内,只能是十万人。”

    高一功和老营总管,再加一个田见秀都是军政上比较在行,也是十分稳妥的几个。白旺说的有理,他们一听就明白,三人短暂商议之后,便是一起道:“十万精壮,奠定我军精锐的基础,然后打破一个大城,获得一个大仓,再取一根基之地,然后再多征召壮丁入我军伍,到三十万,五十万人,但,今年年前,最多十万人,不能再多了。”

    刘宗敏想了一想,也是十分赞同,点头道:“不能一下子就多招太多人,也不能打大城,最多拔县城,这样粮食就不够多,养不了太多人!”

    “这么多饥民,咱们何必缩手缩脚?一下子就弄个百万人,把河南大城全占了,然后再练兵不是一样?”

    “不成,这么做朝廷就慌乱了,调集十几万精兵过来,不要看你说的百万,一样打不过十万官兵。”

    “对,是这个理。不象样练几个月兵当不得什么用!”

    “兵器,最要紧的是兵器,有百万兵,你有百万支长枪不?不要说装个枪头的木杆子了,你削竹子都找不到一百万的毛竹,铁在哪,你有那么多精铁么!”

    反对的声音,很快就被更多理智的声响所压服,最要紧的,还是吴汝义的论断最能说服不同的声音,是啊,没有粮,还能想办法多打一些寨子和城池,没有精铁就意味着没有铁甲和刀枪,一支空手的军队,就算百万又有什么用!

第七百二十五 深夜

    起更前后,议事的诸多大将先后离开,李双喜和罗虎几个小将都是兴奋的满脸通红,说笑着离开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闯军前程看好,之前还担心一斗谷会不服闯王的领导,现在看来,完全不必有此担心了。

    而闯军自己练成十万精兵后,半年之内,人马最少也能到三十万人甚至到五十万人。

    到那时,就算是与朝廷进剿的官兵展开一场正面对决,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了。

    在几年之前,这是想也不敢想的事!

    众将在兴奋之中,十分高兴的离开,而众人始终没有注意到,李自成的神色从十分开心高兴,却是渐渐转为沉郁。

    在众人大多离开后,只有老营总管吴汝义和李过两人互相使了个眼色,留了下来。

    “补之,你怎么还不走?”

    一盏孤灯之下,李自成准备展书再读,却是感觉读不进去,转头一看,见李过和吴汝义都在,不觉奇道:“你们还有什么要紧事情?”

    “闯王心中有心事吧?”

    “是有……”李自成喟然一叹,道:“也不瞒你们,我在发愁兵器甲仗之事。没有足够的兵器甲仗,人虽多,今年之前,恐怕我们只能潜伏在豫南,不能轻易动弹。”

    “嘿嘿,闯王,你怎么把一件事给忘了?”

    “什么?”

    “莱芜那边早就有话,我们但凡需要,他们把我们提前花的银子买的铁都储藏起来,一句话过去,铁便能运过来。”

    “什么?”

    李自成浑身一震,霍然起身。

    莱芜那边,前后他给过几万银子,开初不过是想着不无小补,后来道路断绝,也没怎么把这事放在心上。

    到了此时,他才感觉到,这件事情,居然是一直在对方的算计之中……按吴汝义和李过的说法,莱芜那边在几个靠近河南的点藏着精铁,数量在五十万斤左右,这个数字如果是生铁倒也罢了,真正的精铁,几万银子,差的老远!

    这么多的精铁,能打制出多少兵器,打出多少长枪长刀和宝剑腰刀?按李自成的练兵经验,先练步法军令队列,再练枪法,挑精壮者为刀牌手,挑机灵精明者为侦骑,挑武艺高强者为骑兵,三月之后,靠着内乡这里的大量流民和储藏的精铁,雄兵十万,不再是不可能之事。

    “他究竟要干什么……”

    向来沉稳自信,在部下眼中有霸主雄姿的李自成,头一次感觉茫然失措,甚至是进退失距了……

    ……

    ……

    八月初李自成抵达商南,先与白旺等将领会合,众达六千余人。

    数日之后,全军抵南阳府地,遍及内乡各处。至八月底时,众达十万!

    领十万之师,李自成开始在豫西南一带攻打大乡绅的寨子,满足军粮需求的同时,开仓放赈,旬月之间,民声遍及整个河南。

    九月时,河南举人牛金星,术士宋献策先后抵李自成军中,献计献策。放赈之时,编著口号,比如著名的“迎闯王,不纳粮。”等诸语,皆是出于牛、宋二人的谋划。

    至于“十八子,主神器”,这样的蛊惑人心的妙招,则出于宋献策的精妙谋划。

    至十月,李自成已经粗步将部曲编练完成,同时打造大量兵器,充实于军伍之中,同时一斗谷等河南本地的流民队伍开始融入闯营之中,闯军众达近二十万人,声威大振,已经远在当年之上。

    与此同时,杨嗣昌在英霍山中的剿贼之事陷入泥潭之中,官兵左良玉等部骄矜不法,初胜之后,左良玉顿兵不前,意欲养贼自重,而在四川交界的西营击败了老将张令所部,近万大军进入四川界内,再一次击败四川巡抚邵捷春所部兵马,兵锋直指四川盆地,全师往成都方向而去。

    两路不顺,杨嗣昌已经是焦头烂额,河南这边根本顾不上。再说,河南也没有兵。

    开封有一个总兵官是陈永福,有四五千兵,堪称精锐,不过人数太少,拱卫府城安全尚嫌吃力,调派出去征剿动辄十万人一股的流贼实在是太吃力了。

    洛阳也有一个总兵官王绍禹,贪鄙无能,克扣虐待下属,兵马也只有几千之众,守洛阳都嫌吃力,更不要说出击了。

    到九月间时,李自成已经攻破数县,张起大旗,但没有攻破府城,丁启睿等地方剿贼大吏向上奏报时一则拖延,二则轻描淡写,故意隐瞒李自成的实力和豫南的乱况,就算这样,朝廷上下也是陷入混乱之中,湖广乱未平,尚在苦战之中,河南又乱,叫人不知天下将走向何方?

    ……

    “皇爷,已经快四更了,还是脱了衣服,到床上歇息一会吧?”

    夜漏更深,紫禁城中也是一片寂寂,只有那些被罚的宫女,提着灯笼,摇着响铃,一边发出声响,一边报时,在她们经过的时候,才会发出断断续续的声响,除此之外,占地极广,房舍一万余间的庞大宫城,到处是一片漆黑,整个宫城,都是在一种阴森黑暗的气氛笼罩之中。

    只有在中轴线上的内廷第一殿,规制只下于外朝皇极殿的乾清宫中,仍然有着跳动的烛火。

    外间从乾清门到平台,再到正殿,两边的暖阁内外,都有灯烛照亮。

    不过崇祯皇帝没有在大殿和暖阁中,天气很热,虽交九月,也就是后世十月初的时候,秋风未起,酷暑的威力犹存,皇帝宿在乾清宫殿群后的小院内,这些小院都起着各种好听的名字,有一些是宫女和内监的居所,有几幢则是皇帝在不同节令和时间的宿入。

    在这一天,崇祯又是批了一天的奏折,他实在累坏了,三十岁的人已经当了十几年的皇帝,对万历和天启皇帝来说,当皇帝是休闲和享乐,万历把国事交给内阁,天启把国事交给近侍,反正都是自己不怎么操心,只抓军事大事就可以了。

    但崇祯的性格不能接受这样的安排,他事必躬亲,甚至一个知县催科征比是否合格也在他的考核之内,每天大小事情,不论是衙门的题本,还是私人奏疏,每折必看,而且必定有所处断。

    这样的做法,铁人也受不得,何况他性子优柔寡断,不是朱元璋那种阅历深厚,天资聪敏,而且敢于做决断的开国帝王,在崇祯这里,每日重复的其实就是钱粮兵谷之事,他既没有什么办法解决眼前的困境,又不知道如何兴利除弊,总观崇祯朝的施政措施,无非就是急功近利,简单的说,什么能省钱,就干什么,什么能来钱,就干什么。

    崇祯早年议河工之患,听说要出钱,皇帝就罢休,听说裁撤驿站一年能省几十万,立刻就去做。

    加征辽饷,剿饷,练饷,其实都是火上浇油之事,换了万历天启年间,一定会大加论证和考量,换了崇祯这种皇帝,却是几个大臣建言之后,立刻施行。

    大明这驾马车,在崇祯这个驭手的带领下,往着悬崖的方向,疾驰而去。

    看到皇帝趴在几案上的头动了一下,值更的乾清宫太监急忙上前,小声劝说着。

    灯烛之下,崇祯抬起头来,眼睛中全是血丝。

    这样漏夜不睡,或是趴在几案上打盹的睡法,在他来说也已经是经常有的事情了。

    “不上床了,前方事多且繁,朕哪有心思睡觉。”

    崇祯摇头拒绝,想了一想,又道:“再说今天逢九,是朝会的日子,朕此时睡下已经嫌晚了,不如不睡的好。”

    每逢三六九举行朝会,朝臣有半夜就得起身赶路的,有一些小京官家住在南城,距离宫中十几里远,每次朝会,他们都是苦不堪言。

    便是皇帝自己,朝会之日五更之后天不亮就得起床,穿着通天冠等冗杂的冠服,屏心静气,在外朝被百官瞻仰天颜,无论如何,要保持昂然之态,所以也是一个苦差事。

    此时睡觉,一会精神不足,还真的不如不睡,勉强打起精神的好。

    这屋子之中四角都有太监值宿,墙着挂着衣冠和铜拂尘,一旦有警,可以持铜拂尘与刺客搏斗,这些太监都是崇祯最亲信的近侍,此时皇帝不睡,众内监也不能睡,再听皇帝有此勤政之语,都是感动垂首,红了眼眶。

    崇祯既然不睡,又叫内侍多点了两根巨烛,明晃晃的十分光亮,借着烛光,重又看起几案上堆积如山的奏疏。

    前几天皇帝就曾经下旨,规定了奏本除钱粮兵谷之事外不准超过五百言,所以那些薄薄的奏本他放在一堆,厚实的又放在另外一堆。

    看告急请饷的奏本看完了,就看看薄的,转换一下烦恶的心情。

    今晚几本厚厚的奏本都是河南方向过来的,无非是李自成之事。就算此贼还没有强大到攻克府城的地步,但李自成与张献忠齐名,性格坚韧强悍,无论如何不肯受抚,在流贼中是胸有大志之辈,绝不可小视了他。

    连丢三县,崇祯十分气愤,在题本上对丁启睿等人痛加责骂,命丁启睿等人立刻督师出潼关,往河南一带剿灭李自成。

    他不知道李自成已经拥众二十万,丁启睿只有不到两万人,根本不敢靠近,而李自成现在不肯攻打名城大府,是在潜伏练兵,种种迹象,使得李自成还有实力未复的假像。

    带着这种错误的印象,崇祯开始调兵遣将,希望在年底之前,将李自成剿灭在河南战场。

第七百二十六章 奏疏

    “奇怪,杨嗣昌为何迟迟不能建功?难道真的是如那群‘乌鸦’所说,此人有大功之后,希图入阁为首辅,对朕不肯召回他心怀不满,所以不肯出力?”

    崇祯对人的猜忌之心,在大明列帝中恐怕能直追他的两位开国之初的祖宗,在他之前,首辅干的长的几近二十年,干的短了也有个三五年,只有他,十七年间,历任五十七位首辅,走马灯一样的换帝国首相,政策完全没有延续性不说,大学士也根本建立不了自己的势力,权术手腕根本无从施展。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这样换首辅,确实没有谁能建立自己的党羽,皇帝的大权不虞旁落,但崇祯倒是忘了一点,大学士是替他调和内外廷之间的重要人物,地位不固,无有党羽,就算是真有本事想施展抱负的,又何谈展布呢?

    至于他所说的“乌鸦”也是明末政治生态中十分独特的一群。

    除了少数给事中和科道官中的佼佼者外,被皇帝称为乌鸦的言官已经堕落到没有底线的地步了,买折买参还是小事,沦为政争的工具才十分要命,动辄上言,一窝蜂般的对大臣进行随意的攻讦,喜危言耸听,喜妄言大政,明朝的言官在末年时已经基本上失去了监督皇权和朝臣的原本用意,而是基于利益,立场,成见或意气之争的一个个小集团,蜂拥而出,自视甚高而随意妄言,有时荒诞之处,连皇帝也受不了,所谓乌鸦之称,也是崇祯对这些言官无可奈何的一种表述。

    不过,乌鸦有时候,也确实有乌鸦的用处……使用的妙,足可使政局为之改变……

    最近攻杨嗣昌的言官不多,但都是十分有份量的人物,其中户科给事中吴昌时就是佼佼者。他的奏疏,诛心之至,直接打动了崇祯的内心。

    杨嗣昌在白羊寨大捷后,骄矜自诩,并且因为没有被召还回朝而心怀怨望,在吴昌时看来,嗣昌官宦世家子,自视极高,立功之后未得首辅见赏,怨望之情,虽未溢于言表,然而从这一年湖广战局的拖沓无力来说,也是十分明显的事情了……

    以言官的身份,做这样的诛心之论,虽毫无实据,但厉害之处就在于对皇帝心理的把握。

    皇帝,太多疑了……

    以杨嗣昌的身份,越是受宠,则皇帝相疑相忌越甚……

    在这个夏末的凌晨,在屋角的自鸣钟当当的报时声响之中,崇祯皇帝眼神中的狐疑之色,也是越来越浓郁。

    半响过后,他才取起另外一封奏疏来。

    这一封,却仍然是一封言兵事奏疏,是由兵科给事中奏上,议论的也是最近正火热的辽东战场。洪承畴到辽东后,沿宁远到山海关摆成了一条线,借口军伍未集,已经是崇祯十三年的九月,到现在为止,锦州已经被围了大半年的时间,从祖大寿派使者求救也好几个月了,结果朝廷花费巨资调集重兵,援兵仍然停留在宁远不动,朝野之间自然无比失望。

    以这个兵科给事中为代表而言,就是主张最少要先派兵防备塔山到杏山、松山等诸堡,加以经营稳固,以为将来援助锦州的后镇。

    这些言论,崇祯看来也是十分有道理,只是洪承畴态度十分强硬,表示绝不会在军伍齐集之前冒险,在辽东,前车之鉴太多了。

    两种言论都十分有理,而崇祯无疑是倾向于给事中这样的论调,他在心中暗暗想道:“洪某人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朝廷花费巨资支撑调度大军,从延绥到宣大蓟辽左协密云,九边精锐是出,虽则现在还有一些兵马未曾赶到,但以洪某手中的兵力,最少也该控制塔山杏山等地才是……”

    想到这里,便提起朱笔,批复道:“是否可如拟所行,着交付廷议,有司知道。”

    心中有成见,批复时自然也有一些倾向性,只是崇祯自以为无人懂得自己的心思,批复下去时,毫无犹豫之感。

    连续看了两篇长篇大论的奏疏,而且事涉军务,崇祯看的十分仔细,不免有一些头晕,长叹口气后,再看外头天气尚未放出曙光,于是就从薄薄的那一堆中,取了一封出来观阅。

    一看之下,气就不打一处来。

    又是言及山东提督军务总兵官张守仁的奏疏,上个月时,他已经快要下定决心,免除孙良栋淮安副总兵一职,同时允准曲瑞不再任保定总兵,这样算是进一步退一步,免生事端为佳。

    结果就在八月下旬,海州到通、泰一带,长达数百里的海岸线上,突然出现大股海匪!

    杀人放火,将通、泰、海、淮一府三州之地,搅的鸡飞狗跳,请兵的奏折如飞雪一般,落于兵部内阁及崇祯的案头。

    天下虽然大乱,但最南及湖广,最东及凤阳一带,徐淮海通泰这一带地属南直,是朝廷在南方的统治核心地区。

    国初时,淮安地位之高,并不在中都凤阳之下,因为很简单的道理,淮安不仅是漕运的中心点和产盐地,也是一个民风剽悍,战略地位特别要紧的地方……国初时候,国都不是在北京,而是南京,守江必守淮,这是稍有常识的人都知道的道理!

    现在淮安虽不能和国初比,但也是漕运中心,造船和仓储中心,明清易代之后,淮安的地位并不曾下降,和明朝把凤阳巡抚和漕运总督放在淮安一样,清代的南河总督等大员,也是驻节在淮安的清江浦。

    这样的要紧地方,向来防备森严,流寇闹腾最厉害的时候也不曾在淮安讨过什么便宜,东虏入寇到目前为止也没有抵达徐淮地界,总之,这里和江南闽浙一样,都是朝廷感觉十分要紧的地方,也是十分太平安稳的地界。

    过千海匪的出现,来的太过诡异,一下子就是叫人嗅出其中的阴谋味道!

    北方已经没有大股海盗,这是张守仁的功绩,报到兵部的海盗首级都有好几千级了,说北方有海盗,那是笑话。

    南方当然还有,不过只是小股的小盗,大股的如刘香等大盗已经被当年的海防游击郑芝龙全部击破,说有海盗大摇大摆从南方海域逃到淮泗一带,不在海上做生意寻买卖,却是上岸抢掠大户,骚扰盐场……再蠢的人,也能发觉出这其中的不对来!

    说到底,张守仁也没有做太多的隐瞒功夫……现在已经和三年前截然不同,和半年前都完全不同了,现在他的态度就是这样,用海匪的手法算是给朝廷一个交代,不然的话,你们能咬了老子的鸟?

    武夫耍起流氓来比文官们犀利的多了,反正就是这么出招,有本事朝廷不要理,由着海匪慢慢侵吞蚕食……这样就算是换一种法子兼并,朝廷要真不理,张守仁就敢真的这么干!

    无可奈何之下,孙良栋只能如期南下,浮山军一至,海匪立刻销声匿迹,不过破坏的盐场是数以百计,整个淮扬盐业受到了重创,几乎损失了一半左右的产能。

    淮扬盐业每年要给大明供给超过五亿斤的盐,主要供给河南和山东,南直隶,以及湖广一带也是吃的淮盐。

    要是真的产能不足一半,那乐子可就大了去了。

    这本奏疏,说的便是此事。

    山东方面似乎早就有所准备,随大军南下的就是大股的商人,现在淮安城中已经成立商会,重招股本,购买盐引窝本,已经将海州淮安和泰州一带的窝本吃下来不少,同时,从山东运了最少千万斤的盐南下,淮盐失去的产能,暂且是由浮山盐顶上。

    这浮山盐,崇祯都听说过,质量好,使用手法先进,吃起来与上佳的井盐差不多,价格也便宜,早就占领了大半个山东和小半个河北与河南的市场,现在大举进军淮扬,却是将淮扬盐商的市场搅和了大半,真的吃下来,湖广南直的市场也是浮山所有了。

    明朝的盐税收取比起清朝就只能用“失败”这两个字来形容,管理松散,盐引制度十分稀烂,当然清朝也是经过林则徐等名臣的整理,改革改良了盐法之后收入才倍增,所以现在崇祯对盐税可能流失感觉也不大,一年几百万的牙行收入朝廷都见不着一根毛,茶税最少一年才八两银子,八大钞关一年的收入才几十万两,不及清朝的零头,财政收入现在是两千多万两,按银子和铜钱的比值,大明现在一年的财政收入抵得上南宋一年收入的五分之一……

    都已经失败成这样,也不必在乎淮扬盐税的流失,但叫崇祯大为皱眉的是另外一件事。

    这奏疏除了攻讦浮山盐商抢掠淮扬盐商窝本的巧取豪夺的手段之外,还着重提起商会之事。

    无视牙行,商会自行决断给官府的杂派摊派,并且养有商团团丁,遇到盗匪火警,可以自行处理。

    对商税的流失这个官员是置之不理,只是振振有词的道:“设若如此,岂不是国中有国,城中有城,安有是理?”

    “说的对!”

    崇祯拍案大怒,提笔批道:“商会如此不法,地方官每不问,是何道理?着有司知道,尽速查拿滑奸!”

第七百二十七章 白发

    决断完淮安商会之事,明知此事与张守仁有关,当然也是和张守仁扶持的那些山东大商家有关,崇祯的心里气就不打一处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不知道什么时候,张守仁这厮变的这么可恶了。

    当年到京师来陛见之时,看着他年轻英武,赤胆忠心,千里驰援济南,不计安危,显然是一副忠臣良将的模样,崇祯心中十分欣赏。

    若非如此,张献忠授首后,怎会有如此重赏?

    固然有激励其到辽东效命的用意,但无论如何,皇帝对张守仁还是欣赏的。

    可自回山东之后,张守仁就是改弦更张,越来越发跋扈,兼并刘泽清,甚至于临清城下斩杀文官正印官,又有冒充海匪,兼并淮盐的嫌疑,现在怎么看,都是辽西将门第二。

    想到武将个个负恩,崇祯的眉毛就拧成了一团。

    当然,他不曾想过,自己为了平辽大计,委曲求全,由着袁崇焕杀毛文龙之后置之不问,虽然事后斩崇焕时,提起擅斩边帅之事,但因着此事,武将们又是如何想法?

    君不以国士待下,下又如何以国士报君?

    这个道理,崇祯这一辈子是不会明白的啦……

    将这本心烦意乱的奏本丢开,崇祯又翻开一本。

    这一翻,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

    上一本是隐隐约约牵扯到张守仁,这本却是直接弹劾张守仁了。自从就任山东提督军务总兵官后,张守仁在山东地界算是一手遮天了。

    朝廷拿他没法,很好,反正就此不发他粮饷。

    以前是不给银子,现在干脆从临清仓转运的粮食也打个五折六折,最多能叫军兵们吃他个半饱,饿不死不造反就成了。

    既然山东镇不愿北上效力,内地军镇无甚用处,还指望拿厚饷乎?

    说起来驰援湖广时,朝廷给登州镇额兵是一万三千,照辽镇的八成发饷,已经是内镇中的头一份了,这一下,好歹一年省十来万银子,此事是户部和兵部的官员操持成事,不过崇祯肯定也大约知道,只是不加制止罢了。

    朝廷如此克扣,总以为张守仁吃个闷亏,最多叫上几声也就完了,反正缺饷的奏折朝廷最不缺了,也不差张守仁多上的那几本。

    谁知道张守仁倒也直截了当,行事十分干脆,临清和德州加济宁这三个大运河上的咽喉城市都在他手中,南货北上或是北货南下,反正这条大明帝国的血脉被他掌握了一部份,自兵部不发饷后,张守仁就直接在三个地方都设了税卡,只要路过的船只,不分是地位高低,不管是大学士家里带的漕米,或是某尚书家从浙江带往京师的金华火腿,又或是苏州的织制品,松江布,杭州书,反正只要是商船货运,经过之处,无不按货物所值来抽分取税。

    这原本是牙行勾当,老实说张守仁现在的地位不比亲藩和地方官差,大家都做的事他做了也不算什么,只是张守仁收费较狠,而且越是大宗货物,利润越高者,抽分就越狠。

    有一些小商小贩,原本在一般的税卡中是肯定不被放过的……税卡都是私设的,大户人家官宦人家不好打交道,容易撞到铁板,小人物小商人多半毫无关系,不管怎么被欺凌也只能忍了。

    但在张守仁的税卡中,大商人大户人家的船队是肯定不被放过,那些小商小贩,三文两文随便给一些就行了……

    这样毫无疑问会得罪很多人,崇祯一看之后,就知道这个奏本只是开始,底下铁定还有。

    再翻几本,确切无疑,张大将军确实私设了税卡,并且按照最高十分之一来抽分。

    京中某大学士一次往南运了二万银子的货物,利润当有四千左右,抽分一次就是四百两。

    京城之中,二两银子就够新科进士拜恩师的门,五两银子就够上大学士府邸的仪金,五十两就是象模的贿赂了……钱谦益曾经带两万银子到京师,不过他那是运作当阁老,也就是国家副国级干部的水平。

    一下子就是几百两的抽分,自是叫人气的发昏,此次好几个言官上本言及此事,肯定背后有人在运作。

    事涉大臣,包括自己的太保大将军在内,崇祯脸上的皱纹越发深刻了。

    这件事,不是那么好处理的……

    张守仁现在跋扈之态虽显,但毕竟以前打下的底子不坏,又不曾骚扰过地方,象刘泽清等地方军镇形同军阀,拦路抢劫都是集团化的流水线运作,张守仁设几个卡子不算什么大事,如果不是对实权人物太过强硬,根本就不会有人说三道四。

    老实说,看到张守仁也做这样没品的事,崇祯心里反而放心的多呢。

    “该部知道!”

    沉吟再三之后,崇祯决定先含糊其事,把责任推给下头再说……

    “皇爷,该洗漱啦。”

    连续奋战一夜,崇祯已经疲惫的欲仙欲死,而且事事不顺心,更是叫他一脑门子的官司。

    但今天是朝会之期,按他的脾气,事事按部就班,自己绝不会破坏规矩。

    象祖宗孝宗年间,感冒请假了几次,朝臣就说怪话,说皇帝装病,崇祯年间,打死都不犯这样的错误,就算真有病也硬挺着。

    崇祯的这种硬脾气,也是叫他死后得了一个“毅宗”的谥号,此时的他,虽然疲惫欲死,一听人提醒,再看墙角大钟已经快指向六点,再看窗外,夏天天亮的早,此时已经天光大亮了。

    当下便是将朱笔一搁,吩咐道:“端水上来。”

    “是,皇爷。”

    太监伺候主子当然是无所不用其极,一声吩咐,守了大半夜的太监们就是上来,先呈上上用的上等牙,挤上茯苓和各味中草药制成的牙膏,由皇帝涮了牙齿,再来洁面,最后换上上朝用的冠服龙袍。

    临行之际,崇祯揽镜自照,见冠袍都十分妥帖,便是满意的点一点头。

    只是突然看到鬓角间有几根明显的白发,他的心一沉,暗自道:“天呀,朕才三十,已经有白发出来,国事如此操劳,朕已经用尽全力,从来不敢懈怠,祖宗年间,常年于深宫不问国事,天下却是太平无事,朕这么辛苦,为什么事事都是不顺,天呀,大明还有中兴之望吗?”

    早朝之后,心情沮丧的皇帝终于决定,更换无能的首辅,立刻经内阁下诏,起复在江南闲居的周延儒,复为首辅。

    消息一出,正牌周党之外,东林一脉都是十分欢腾,努力至今,终于成功,排走了薛国观后,原本以为周延儒复位只是时间问题,没成想皇帝还要再等等看看,换了两任首辅,又有杨嗣昌冒起,周延儒的地位岌岌可危。

    现在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周延儒虽然不是正牌东林,但现在已经与东林党绑在一起,当年与温体仁一起设计钱谦益的事已经是过去之事,大家一起抬望眼,看将来。

    说起来东林也是心酸,天启年间先也是执掌大权,帝师孙承宗和大学士叶高阳都是东林巨擘,下头还有左光斗和杨涟等所向披靡的战将,放眼天下几无人能敌,后来因为打击异已太厉害,又在宫中损失了盟友王安,结果被魏忠贤联合齐楚各党,先赶孙老头回家,再攻东林六君子,最后秋风扫落叶,把东林党打的元气大伤。

    败给九千岁还能说是政争失败,崇祯早年时十七岁的皇帝十分信任东林党,国事悉数委之,结果还是自己不争气,大臣无能,小臣贪污,治国则国事江河日下,治军则贪污军械粮饷,每战必败。

    到现在来说,东林党除了推出党系色彩不那么浓重的周延儒之外,也是实在没有什么好的人选可推了……

    确定首辅之后,崇祯也是略觉轻松。在他早年的统治生涯中,有三个人是他觉得可资信任,能力和忠诚度都没有话可说的,第一人便是温体仁,然后是周延儒,再下便是杨嗣昌。

    现在温体仁是彻底失势,没有起复的机会,周延儒在朝,杨嗣昌领军,崇祯希望,天下大局,能在这一年内趋向于好转。

    无论如何,他还没有放弃中兴大明,名垂青史的理想……

    大事决断,再有科道提起盐场并山东镇私设税卡一事时,崇祯不愿烦神,想了一想,便道:“滋事体大,有司不能彻查,着首辅北上时,沿途查看,俟回京后于朕召对时回奏便是。”

    大明首辅十分尊贵,张守仁的事交给六部或都察院,或是地方上的巡按去查,查办人员只能自找难看,济南之事便是如此,山东的抚、按根本没有办法和张守仁正面相抗,现在由首辅沿途视看,虽然无有前例,但倒也不失为一个妥当的办法。

    朝官之中,只有此番立了大功的吴昌时紧皱眉头,感觉到崇祯的处断大有不妥。首辅虽然尊贵,但权威也是建立在实力之上,而今周延儒刚刚复起,威信不立,与张守仁也没有什么往来交情,如果在山东碰了钉子,那乐子可就大了。

    只是这种心思也就只能自己想想,大明立国几近三百年,除国初洪武年间外,大学士日趋尊贵,英宗之后,威权日隆,更何况周延儒是东林推出的首领人物和首辅身份,断然不会出什么难堪之事。

    “但愿是我多想了。”人群之中,身着绿色官袍的吴昌时丝毫没有立了大功之后的喜悦,只有一阵阵的无力之感。

    不论如何,有张守仁在,对力量感觉很好的吴昌时已经不能开心展颜!

第七百二十八章 师徒

    天子的谕旨很快就被内阁润色过,并且派出一名内监,并锦衣旗校数名,立刻赶赴江南,传诏给宜兴周家,天子令周延儒为建极殿大学士,内阁首辅!

    消息很快就传出京师,在天使们还在等着诏旨没有出京的时候,无数骑着健骡或是良驹的角巾青衣的汉子飞驰出东便门,往着通州方向赶去。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从京师到通州,良驹飞驰半日可至,到了通州就可以直上码头,找着已经装好货物预备南下的漕船之后,就可以直接放船南下了。

    那一日的通州码头十分热闹,不少才装了半船货的漕船也被高价包下……船老大也十分乐意接这样的生意,不需装载太多货物,银钱还给的十分充足,自是十分高兴乐意。

    沿通州直下,到德州不过几日间事,顺流而下,漕船两边都有纤夫帮着拉纤,夏秋之时正是涨水的时候,河岸中蓄水流量充足,哗啦啦的水流带着漕船飞速直下,到达德州不过是指日间事。

    此时路线可分两边,一路起旱到济南,再下泰安,沂州,徐州,淮安,这是旱道,一般的短途客人或是到山东做生意的,上泰山进香的香客才会走这一条路。另外一路是沿河直下临清,再下济宁,由济宁到宿迁,淮安,再过扬州,过江,抵镇江,到达运河的江南水脉,到那时,就无城不可至了,江南水脉发达,到南京,苏、常、松江、乃至杭州,萧山等地,都可以航船到达,文人出行,商人贩运货物,都是如此。

    很多信使,包括钦使在内,都是走的这一条线路,下旨之日是九月初,等钦差抵达宜兴周府时已经是十余日后的九月中旬,这个时候,天气开始凉爽,钦使们也是贪图舒服,前一阵子天热时,并未认真赶路。

    待他们过来,周家都已经开过几次宴席,宴请亲朋友好最少二三百桌,周延儒是再回冯妇,这一次却比头一回干首辅时心情还要轻松的多。

    头一回有温体仁和他过不去,他自己党羽也没有建立的起来,两派人龙争虎斗,搅和的朝堂上甚不安静。

    当时还有钱谦益这个东林领袖的威胁,一旦老钱入阁,不管是不是吊尾的东阁大学士,对周、温二人来说都是了不得的威胁。

    清流领袖,党羽甚多,简在帝心,任何一条都能要命,无奈之下,周延儒和温体仁一起设计搞翻了老钱,并且使崇祯对钱谦益十分厌恶,十年下来,断然听不得此人名字,当日嫌恶,可想而知有多深。

    此番起复,有东林盟友在,确实是与当日完全不同了……

    这些日子周家宾客如云,不少都是江南一带的名士,全部是东林或复社中人,这么多人过来,当然不是白跑,而是与周延儒站台助威,其中的含义,十分鲜明。

    传旨钦差一入宜兴,从航船上下来,到得码头上,周家的人就在码头上放起鞭炮,地方官吏上前迎接,送上水酒,替钦差接风洗尘。沿岸道路,当然也是全部清扫过了,百姓在道路两边观看迎接,由保甲衙差们约束着,不得捣乱生事。

    如此的规模,当然堪称盛事,钦差们也是很少经历这样的事情,当下都是挺胸凸肚,骑在宜兴地方官准备的高头大马之上,向着周府缓缓而行。

    “听听,你们听听,天如说的这是甚话。”

    钦差将至,周府中堂之侧的书房之中,却是有一场十分激烈的争吵。

    周延儒十九岁考中状元为官,到现在也就是四十余岁,年未至五十,身子将养的极佳,面色白皙,身上穿着宽大的绛色道袍,头戴正阳巾,一副温润如玉的翩翩君子模样。

    此时虽然面露薄怒,脸上仍然带着一缕微笑,只是笑容发苦,显然周延儒觉得自己正处在一场难堪之中。

    “天如,你适才是有些无礼了。”

    说话的是一个中年书生,打扮也是近似周延儒,只是衣角用料不似周延儒那般讲究,多出几分俭朴之气来。

    “是,彝仲兄见教的是,我和老师说话时是词气太盛,近似无礼。”

    张溥会试中魁,主考正是周延儒,所以见面时以师徒相称,但其实时人都知道,周延儒第一次拜相时,张溥出力就不少,但当时周延儒与复社东林意见甚深,未能利用好这一股庞大的势力,此番周延儒起复,坊间传言是张溥以复社凑出来的二十万金遍贿当道,包括太监在内,这才使崇祯最终下定了决心。

    这会师徒争执的,便是类似闲谈的山东之事。

    自张溥回南之后,四处游历,在很多人眼中近乎疯魔了。浮山的农庄,听着和结寨自保的庄园也没甚大差别,只是做的好一些罢了,值当大惊小怪?

    至于练兵,采盐,挖矿,无非是莽撞武夫行诸事弄钱,换了大伙儿在那里,行事岂不是一样?没准儿比张守仁干的更好。

    张溥深受震动的事,在江南一带说出来竟是无人理会,他心中的气苦可想而知。

    其实也不怪江南众人,这些所谓名士,无非是诗酒唱和,于国事而言,真正通晓明白的寥寥无已,象陈子龙在复社中威望几近于张溥,勉强在浮山够资格做个农政官,其余复社或东林诸人,通晓世情,懂得细微变化,见微知著的,又能有几人呢?

    未曾亲历,自是不解张溥的风情,此番听闻周延儒奉旨入朝,同时有经历山东,查察税卡盐场之事,张溥极力建议,要周延儒以首辅之尊,在济南联合倪宠等,立刻将张定仁以不法诸情事拿下。

    张溥断言,此时不趁机动手,再无机会可言。

    而周延儒则以为此举孟浪,张守仁毕竟于国有功,地位尊崇,不是寻常武将,不是这么容易被对付的,就算是倪宠等人依命行事,突然在宴席中抓了人,但底下的事怎么办?人家的大军不服又将如何?

    张溥却只是坚持已见,甚至说浮山军反,则调动大军弹压平叛,不能再坐视浮山发展的话来。

    这样的话,已经类似负气,周延儒忍不住,说他书生之见。

    张溥也是怒了,说是自己书生之见,老师却赖书生之见才得以复位首辅,书生之见,可见也不是完全的没有用处。

    这样的话说出口来,周延儒当然气的无可奈何,只能跌足长叹,表情颇为无奈。

    “不过一书生,天如何必如此放在心上?”劝说他们的夏允彝也是复社中的头面人物,松江望族出身,此时他缓缓道:“天下乱时,才有此辈兴起之机,今挹斋公复为首相,只要致天下于清平,一镇之力,能与天下抗乎?”

    “彝仲兄此言有理,且十分精到。”

    “大哉斯言!”

    在接旨前的书房中,列席而坐的都是江南一带的顶级人物,而且都与周延儒有不坏的交情,也是张溥一系中的头面人物,这么多人与自己持相反的意见,张溥却只是面色铁青,熟知他的人都是知道,这是表示绝不让步。

    “唉……”

    周延儒无奈叹息,承诺道:“吾辈沿运河北上,俟至济南时,若果然张浮山有不可忍不可言之事,吾备列宰相之位,却也不会尸位素餐。”

    这般允诺之后,张溥脸色才回转过来,对着周延儒兜头一揖,多余的话竟是一句也没有。

    “天如虽然已经年近不惑,但心地犹如赤子。”周延儒捋须微笑,似乎对张溥欣赏多过指责,只是眼神之中,那一点阴沉冷峻之色,却是十分浓郁。

    这个太仓来的赤佬,把持到如此地步,究竟他周延儒是首辅,还是他太仓张溥?

    此人,不可不除了……

    座中诸人,却是完全看不懂周延儒眼神中的阴冷之色,看到事情解决,都是面目欢快起来,听到外头山崩海啸般的声响时,顾炎武笑道:“今日是挹斋公大喜的日子,我等就不要在此碍事了,还是退到外头,与江南诸公同乐吧。”

    他虽然年轻,不过向来才思敏捷,也善于交游,复社之中的头面人物,也有顾炎武一个。

    只是此时尚没有写出那著名的明夷待访录,所以在才学上,稍逊陈子龙等人一筹。

    说起来当时的东林复社,真的是人才济济,论起学术学问,也就是王阳明唐顺之那一代人能比明末时节要强一些了……

    “小顾言之有理,我等向挹斋公告辞。”

    此时钦使将至,周家一定有不少事要料理,周延儒少不得会有要紧事吩咐家人,所以夏允彝第一个赞同,站起身来,率众而出。

    原本这是张溥的事,只是张溥此时尚未清醒过来似的,只能由夏允彝带头出来。

    张溥也是随着众人被推出来,见他还是魂不守舍的模样,顾炎武笑道:“天如兄,那张守仁怎么就如此不凡,此番你回南来,对此人实在是太重视了。”

    “唉……”张溥悠然长叹,摇头道:“你们未曾亲见,肯定不会明白,等吴次尾回来了,你们亲自问他吧。嗯,此番北上,我要随挹斋公同行,若有机变之处,我当随机应变,临机决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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