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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姜姜好     伤痕txt下载     伤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九章 楚楚的伤与痕

    黄昏的庭院就像迟暮的女人,总会带给人无限惆怅,无恨感慨。

    楚楚虽然年青,可是她心里的惆怅和感慨,竟似比迟暮的女人还要浓烈。她惆怅的是些什么?感慨的又是些什么呢?

    没有人知道。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无论是惆怅的还是感慨的,都已成过去;无那是甜蜜美好的,还是酸楚苦涩的,都已只是回忆。

    一切成为回忆的,都总是令人感伤的。人似乎注定是要在回忆是感伤、在感伤中回忆,在回忆中向往、在向往中回忆的。

    人为什么总是免不了回忆呢?

    孩子已被侍婢带着到后园玩去了。她一个人已在这黄昏的庭院中坐了很久,也已想了很久,想了很多。

    谁也想不到,她想得最多的居然还是小伤。

    她在想秋水痕为他们刻意安排的初次相遇,以及随其之后的悲欢离合。

    虽然她和小伤在一起的点点滴滴,都是她完全为了秋水痕才做的,但是她和小伤毕竟在一起了那么久,是人,又熟能无情?

    她内心对小伤若真没有一份感情,没有一份歉意,那么她又是为什么不快乐的呢?

    你若是个女人,你若和小伤朝夕相处了一年多时间,你会对他毫无感情么?如果有,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是不是也会和楚楚同样怅然感慨呢?

    她对小伤能忘怀,也许是源于人类最纯结的爱,是本性的爱。这自然也是最难能可贵的爱。因为他是不计利益得失的,甚至也超越了是非荣辱,成败悲喜的纯粹心灵上的爱。

    但她对秋水痕又如何能忘怀?她如果真能忘怀,又怎会对小伤那么无情的伤害?秋水痕对她毕竟是情深意重的——至少她自己是这样认为的,无论小伤对她有多么好,却又怎能取代秋水痕在她心目中的位置?

    要知道秋水痕为她所付出和牺牲的也并不比小伤少。

    她是个孤儿。她记得孩提时,秋水痕就经常为了她被别人打得鼻青脸肿。为了她能吃饱饭,他却经常饿肚子,为了使她不至于受冻,他寒冬腊月也宁可赤着脚……

    从小到大,他为她付出了这么多,她又怎么可能忘怀?

    很多人一生中本来就不懂得什么才是真正的爱,爱上为自己做出了巨大牺牲的人。这爱的本身当然的确没有错,可是盲目的去爱却错了。

    试向天下人,又有谁不曾盲目的去爱恨呢?如果不盲目能产生爱恨么?盲目就是无知,难道只有无知才能产生爱恨?一但无所不知,人生也已了无生趣,才真的绝了望?

    楚楚现在是否也已对秋水痕的爱更可贵的牺牲?

    比盲目的爱更可贵的当然就是真爱。

    她若真的已爱上了小伤,又怎会不遗佘力的和秋水痕一起将小伤杀死?

    谁也弄不明白。感情的事本就是很难说得清。无论如何,揣测归揣测,在这一年多时间里,楚楚毕竟还是不曾背判秋水痕。

    在这个孤寂的庭院里,她虽然很委屈、很难过、很寂寞,但她并没有想要离开。这难道仅仅是因为她根本没有勇气离开,根本不敢背叛秋水痕?还是她早已习惯了逆来顺受,认为女人本就应该忍受这一切,所以根本就不曾有过想要离开的念头?还是为了她的孩子?

    一个女人本就会出于母爱,而不惜为孩子牺牲一切的,她是否也已决心要牺牲自已的青春和幸福来换取孩子的幸福和快乐?

    抑或是我们根本就将她抬得太高了,她或许本就只是个平凡的女子,她跟随秋水痕的出发点本就只是一种依赖——一个总要依赖别人的女人能伟大到哪里去?她岂非本就是从小就一直依赖着秋水痕的?

    她现在之所以还没有离开,也许就是怕失去这即有的习惯了的依赖或是因为她暂时还没有别的可以依赖的男人?

    女人的心又谁真的摸得透?

    楚楚的心,就连秋水痕也摸不透。

    黄昏已过,暮色四合。

    秋水痕到来的时候,她来坐在那里没有动,似已和这灰暗的暮色溶为一体她并不知道秋水痕是怎样进来的。事实上,当秋水痕到了她身后站定,她才知道有人来了。她立刻道:“你来了?”

    她的声音既不激动,也没有任何别的情感。但她虽然知道是谁来了,也许就因为他知道,所以才这样问?

    秋水痕并没有觉得奇怪,只是淡淡道:“我来了。”他虽然是在回答楚楚的问题,但他的情思却到了很远的地方。

    楚楚从未听到他如此空洞的声音,就像是听到一个原本快乐幸福的家庭突然发生了什么不幸,她的心猛然抽紧,人也不由自主的缓缓站了起来,缓缓转身,慢慢抬起头来去看秋水痕。

    还未到正午,雨就已停了。秋水痕马不停蹄长达近一天的奔驰,被雨水淋湿的头发、衣服早已被风干,可是风干的衣服没过多久,就又被淋漓的大汗湿透,至到现在,都还没有完全干透。

    楚楚听到他如此空洞的语声,一下子又看见他潮湿衣服上的泥泞,以及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料想他一定遭遇到了什么巨大的不幸,立刻关切的问道:“你怎么啦?水痕,出什么事?”

    她一面问一面冲过去拉秋水痕的手。她眼里的表情也很复杂,也不知是焦急、是关切、还是歉疚?

    秋水痕却一下子挡开了她来拉自己的手。

    楚楚崩紧的心弦立刻不由自主的剧烈跳动起来,她感到自己的掌心却发冷。

    她和秋水痕之间不仅有男女之情,还有兄妹之谊,他们之间情感的深厚又岂是外人所能理解的?

    她眼里噙着泪,咬着嘴唇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从旁边的桌上取来酒壶,替他满满的斟了一杯酒。

    精美白莹的瓷杯,琥珀色的女儿红在资杯中荡漾。

    她将斟满酒的杯子递到秋水痕面前,轻声道:“先坐下来喝杯酒御御寒,再将衣服换了……”她这句话并没有说完。

    秋水痕忽然截口冷哂道:“以前你也是这样子对小伤的么?”

    “砰”的一声,楚楚手里的酒杯一下子摔到了地上摔得粉碎。

    当秋水痕说到“也是这样子”的时候,她握住酒杯的手已在不停擅抖,说到“对”字时,酒杯已脱手掉下,当听到“砰”的一声响和秋水痕这句话已说完的时候,她整个身体都已不住颤抖起来。

    她终于明白秋水痕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子的了。她很快的蹲下身去拾地上的碎片。她本来也谢是想以此动作来掩饰自己内心的惶恐的,但她内心的激动已使她根本无法勉强自己保持冷静。

    她的手颤抖得已似连碎片都已抓不住,也手忙脚乱的去捡边强笑道:“小伤是谁?你说的是什么?我怎么全然不懂?”

    秋水痕也蹲下身去,逼视着她的双眼,似要通过她的双眼看透她的心。

    楚楚似已被他的目光压得抬不起头来,目光慌乱的往地上乱瞄,吃吃道:“你今天究竟怎么啦?”

    秋水痕凄笑着摇头道:“小伤你都不认识?就是那个和你在一起好几个月的丑八怪。”

    楚楚的动作忽然停顿,缓缓抬起头来,强笑道:“你问他干嘛?他不是已经死了么?”她的声音在颤抖。

    秋水痕用指尖托着她的下巴,将她慢慢托起来,盯着她的眼睛一字字道:“你一定希望他没有死吧?”

    楚楚拼命的摇头。她眼里早已充满了痛苦,泣声道:“我为什么不希望他死?我那样子对他,。不就是希望他早点死么?”

    “是我想他死,不是你。”秋水痕冷哼道:“你又怎么会想他死呢?你若真的希望他死,这一年以来,你又为何总是这么不开心呢?”

    楚楚道:“我……”

    秋水痕大声截口道:“别和我狡辩,你是绝对骟不过我的。”

    楚楚低低道:“我为什么要骟你?我若要骟你,以前为何又要不遗佘力的和你一同对付他?”

    “啪”的一声,她脸上立刻出现道红色的血痕,

    挨打的虽地是楚楚,秋水痕却显得更激动。因为他以前从来也没有打过她,甚至连一句伤害的话都没有说过,他嘶声道:“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连你也要骗我?为什么全天下的人都在骗我?”

    他眼泪流下的时候,楚楚眼眼里也已噙满了泪珠,但她咬牙忍耐着,没有让眼泪流下来。终于垂首哽声道:“我没有……”

    “你没有……”秋水痕猛然一把抓住她的衣襟嘶吼道:“真的没有么?那么风扬是谁的孩子?”

    他说的当然是楚楚生的小孩秋风扬。他现在变得已是太多疑了,连早已肯定的事实都忍不住要去怀疑。

    楚楚的心都像是快被他揪碎了,她仰望着满面愤怒痛苦的秋水痕,眼里噙着的泪终于也忍不住流下,流入她的嘴里。她只感到满嘴苦水,吐也吐不出,咽也咽不下,终哽咽道:“当然是……是你和我的……”

    她这句话还没有说完,秋水痕已揪住她的衣襟将她重重的摔倒在地,咬牙道:“你撒谎!连我的父母都有是我的仇人,我的仇人都是我的父母,他又怎么可能是我的孩子?怎么可能……”他高举双手,仰天嘶吼,像头发威的老虎。

    这一跤摔得可真不轻,但楚楚并没有顾忌自己身上的疼痛,也没有丝毫愤怒之意,她看着秋水痕就像在扑看着一个受伤的孩子,目中充满了怜悯、同情、和忧郁,甚至还有些许恐惧。

    谁也想不到一个人眼里居然会同时出现这么多种奇怪的表情,谁也想不到她为什么会这样。

    她等秋水痕的嘶吼声渐渐平静了,才低声道:“我和铁心挚初次见面的时候,就已经有了你的孩子,这你是知道的……”她没有继续说下去。她的意思已很明显。

    秋水痕确实知道。他闭上了嘴。但他的情绪显然还是很激动。

    楚楚见他如此,她一颗提起的心才勉强放下,慢慢从地上爬起来柔声道:“这几日你到哪里去了?究竟出了什么事?你能告诉我么?”

    她以前从来没有过问过秋水痕所做的任何事,但现在她已忍不住想问。她真心的在为秋水痕担心。

    谁知她的话就像是一根导火线,一下子又将秋水痕内心的痛苦引发了。他垂首去看楚楚含泪的双眼,他目中又现出了痛苦之色,幽幽道:“你可知道,他并没有死?”

    “谁?谁没有死?”楚楚居然显得紧张起来。

    “铁心挚。”秋水痕指的当然是小伤。

    楚楚整个人都一下子激动得颤抖起来。她不信的忘着秋水痕的眼睛,刹那间,她脸上至少换了十种表情,她的一双眼睛闪烁不定,更是令人捉摸不透,过了很久,她才能开口说话。谁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忽然产生如此复杂的表情,她道:“他……怎么可能……没死呢?”

    秋水痕凝注着她的脸上的表情,忽然感觉到自己的心在渐渐发冷,幽幽道:“我也不知道。”他的确不知道。

    楚楚抬眼去看逐渐暗淡的天空。远方茫茫,茫茫的远方黑暗中究竟隐藏着多少少悲欢离合塬的故事?

    她还不太相信,又试控道:“你见过他?”

    秋水痕幽幽道:“是的。”

    楚楚的目光又黯淡了下来。她嘴唇抽动着,终于道:“你既已见到了他,当然绝不会放过他。”

    秋水痕冷冷道:“莫非你以为这次我已将他杀死?”

    “你难道没有?”楚楚试探道。

    “没有。”秋水痕缓缓道:“他很幸运被他逃掉了。”

第五十章 妾非这样做不可么

    楚楚忽然将脸转过去面对无边的黑暗,谁也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谁也不知道她脸上是一种什么样的表情。

    秋水痕听她在说道:“你放心,你日后总会找到他,总有机会杀了他的。”她这是真心话么?

    秋水痕忽然冷笑。他冷笑道:“你真的杀望我杀了他么?”

    楚楚没有回头,只是低声道:“我为什么不想?他是你的仇人,我为什么希望他活着?”

    秋水痕冷哼道:“你如果真的对他毫无感情,我那样骂你,打你,你为什么一点也不生气?你如果真的对他毫无感情,又怎么会那么关心他的生死呢?”

    楚楚低声道:“你为什么会这样想呢?我这……不是为你担心么?”

    “哼!”秋水痕笑道:“担心我还是担心他?”说着话,他已将楚楚的肩膀掰了过来。

    楚楚显得很委屈,低声道:“你为什么总是不肯想信我?”

    “我已无法再相信任何一个人,包括我自己。”秋水痕冷冷道:“你明白了么?”

    楚楚惶然望着他,嘴唇蠕动着,仿佛还想说什么。秋水痕已接道:“你如果真的爱我,你就一定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楚楚眼里充满了不安,怯声道:“你说。”

    秋水痕望着楚楚可怜的模样,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抚摸她的柔发,但手刚伸出又很快缩了回去,又盯着她看了很久,才终于咬牙道:“去找铁心挚。”

    楚楚惊惶不解道:“去找铁心挚?我去?”

    秋水痕道:“对。”

    楚楚道:“可是就凭我一人之力,又怎么能找得到他?”

    是呀,秋水痕动用那么多人都找不到,她又怎能找到?哪知秋水痕却显得很坚定,道:“你一定能找到。”

    “到何处去找?怎么找?”楚楚疑惑道:“找到他,我又能将他怎么样?”她当然不能将小伤怎么样,这是明摆着的道理。但她居然也像是没有一点担心小伤会报复她的意思。这是为什么?

    秋水痕冷冷道:“我并不需要你对他怎么样,我只要你找到他就行了。”

    楚楚还是疑惑的望着他。

    秋水痕道:“接下来的事,全由我来处理。”他当然已有了对付小伤的法子。

    楚楚沉吟着,忽然道:“那么风扬怎么办呢?你知道我离开一会儿他都会找娘的?”

    她话未说完,秋风扬已从后园跑了回来,一阵风似的扑入了秋水痕的怀抱里甜甜的叫道:“爸爸抱。”

    秋水痕并没有伸手去搂抱他。他目光瞬也不瞬的盯在楚楚脸上,忽然道:“你若不想永远离开他,那么他就只有暂时离开你了。”他看到楚楚脸上的恐惧之色。

    楚楚深深吸了口凉气,勉强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秋水痕正要解释。他道:“我要你去找铁心挚,就是要你告诉他,这个孩子是他的骨肉。”

    “你……”楚楚的脸色顿时惨白,浑身都忍不住激动得颤抖起来,失声道:“你怎么能……他……可是你的……孩子呀?”

    秋水痕伸手去抚摸风扬的头发。他眼中似有一层雾,迷雾,幽幽道:“他真的是么?”

    “是!当然是!千千真,万万确的是,你……”楚楚显得惶恐而焦急的道。但她的话并没有说完,就像秋水痕忽然给她施加了某种诅咒,使用权她已不能说话。

    但秋水痕却只是摇了摇头。他目中痛苦之色已愈来愈深,痛苦使他整个脸庞都已扭曲变形,压得他连呼吸都已急促起来。但听他艰涩的声音在说道:“真的么?那就太不幸了。”

    听他的语气,好像这孩子无论是不是他的,无论对他还是对孩子而言,都是很不幸的。

    楚楚已经惊惶得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好半天才吃吃道:“你要将孩子怎么样?你要把他怎么样?”

    方才她就觉得秋水痕有些反常,现在更认为他已经疯狂了。无论风扬是谁的孩子,都是她骨中的骨,肉中的肉,血中的血,她怎能不恐慌?她扑过去抱起了孩子,抱得紧紧的。

    秋水痕苦笑着摇头接道:“现在我已想不出别的更好的法子。”

    楚楚吃吃道:“什……什么?”

    秋水痕抬眼去看已经完全黑暗的远方,幽幽道:“他既便真是我的孩子,你也必须这样做。”他目中光茫渐盛,盯着楚楚厉声道:“非这样做不可!”

    楚楚将孩子抱得更紧。孩子天真的望着他们。孩子总是无辜的。她哀求道:“我求你,别这样做,求求你……”

    秋水痕只是摇头,忽然一把将孩子抓了过来,嘎声道:“你若不按照我说的做那么我就马上杀了他。”孩子已经被吓哭了。

    楚楚恐惧的双眼里已满是泪珠望着秋水痕握刀的手背上暴突的青筋,只是无力的摇头。

    她和秋水痕自小到大这么多年,她当然比谁都了解他的脾气。既使她以前没意识到,但现在,她想骗自己不知道都不行了,她知道秋水痕为达目的,的确是可以完全不择手段的。

    她嘶声呼叫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

    是呀,为什么呢?

    秋水痕茫然望天。天畔无月也无星。他凄笑道:“我不知道为什么,我真的……说不清?但我知道,我……非这样做不可……非这样做不可?”

    他因为不知道为什么,所以他也不能完全肯定自己是否应该这样做,但他认为自己实在非这样做不可。因为他是秋水痕,是秋水痕又怎能想得出别的法子来解决他所面临的问题?

    他再次转眼去看楚楚,想要使自己变得冷静一点,但无论谁都看得出他整个人紧张得就像是一根崩紧的弓弦,颤声道:“你是否已答应按照我说的做?”

    人当然希望楚楚答应。因为他认为从楚楚的眉目间,他已得到了答案。

    风扬毕竟是他的孩子。纵然不是他的孩子,他毕竟对他寄予了一年多的感情,他纵然忍心又怎不痛心?

    但楚楚若真不答应,他也真的做得出来。这一点已没有人会怀怀疑。

    可是楚楚能不答应么?她哪里还有选择的佘地?

    她不知道秋水痕这段时间究竟遭遇了些什么事,以至于会有这么惊人的变化,但她知道事已至此,一切都已无可奈何。

    她也辛到现在才明白,原来自己根本就不曾完全了解过秋水痕——也许她根本就未曾想过要去了解他,她只要知道秋水痕对她好就已足够,她认为秋水痕也的确一直对她很好,她又怎会再去奢望别的?

    许多人本就是云里雾里,迷迷糊糊就度过了一生的,若不是因为这件事,她也许也同那许多人一样,哪怕本是糊涂的,她自己却认为是幸福的度过一生,但事实又岂容假设?

    事实本来就是最残酷的。她现在无疑已体会到。

    她是否已为自己这一年多时间以来的惆怅和感慨找到了理由?终于明白究竟谁才是真正值得自己去爱,值得自己托付终身的人?

    然而许多事,总是追悔莫及的。这也不是教条,这也是残酷的事实。

    楚楚不断的流泪,不断的点头,他的声音混着孩子的哭声在说道:“我答应。我全都答应。”

    对一个完全陌生的人,一但认识,就会日渐熟悉,而对一个本来很熟悉的人,你若突然感到了他的陌生,你就会觉得他越来越陌生,也越来越可怕了。

    ——人本就是相知直越深,相处越久,反越觉有距离了的。人与人之间若一直保持一定的距离,他们纵然不能亲密无间,但至少还可以长久相处。

    也谢有一种人是例外。擘如小伤。

    因为像小伤这样的人本是为真理而活的。只有这种人之间的情谊,才是经得起一切考验的,这样的人相知得越深,相处越久,情谊就会越深厚,越是亲密无间。

    秋水痕咬了咬牙,背后楚楚和孩子道:“你一定要让铁心挚相信孩子是他的。你应该明的这是你的孩子唯一的出路。”

    在他看来,楚楚若不这样做,小伤自然不会放过她,而且他也已让楚楚明白,她若不这样做孩子也得死。

    楚楚哽声道:“然后,我又该怎样做?”

    “没有然后。”秋水痕道:“你只需让铁心挚相信我对你说过的这些话,就行了。”

    他的最终目的,当然还是除掉小伤他们,可是他却并没有抖出这张底牌。

    楚楚咬牙道:“我该怎样和你联系?”

    她问得当然也很巧妙。她这样问不但可以知晓秋水痕的具体计划,也表明了自己始终还是不离不弃的站在秋水痕这边的,她始终爱的还是秋水痕。

    谁知秋水痕却冷冷道:“你不用和我联系。”他转回头来,凝注着楚楚的眼睛,缓缓道:“因为铁心挚一定会主动和我联系的。”他说得很肯定。

    楚楚却不得不担心道:“他既便相信我说的话,但是……如果……如果他根本不顾忌风扬的生死……”

    秋水痕打断了她的话,沉声道:“他会的。他既然是铁心挚,你想不让他这样做都不行。”

    楚楚闭上了嘴。铁心挚的为人处世他当然很清楚,她也想信,可是不知为什么她的身子却颤抖得更厉害了。

    她想到了什么?她怕的又是什么?

第五十一章 绝世古怪

    楚楚沉吟着,忽又问道:“你还没有告诉我怎样才能找到铁心挚哩。”

    秋水痕冷哼道:“你急什么?”他语声一顿,忽又冷笑道:“实话告诉你,铁心挚现在哪嚅,我其实在来之前已经知晓。”

    “那么你刚才为什么要骗我?”楚楚显得有些惊惧。她现在对秋水痕已从心底升起一股怕意。

    秋水痕冷冷道:“因为你在骗我。”

    楚楚没有再继续理论下去,秋水痕转口道:“铁心挚虽然自以为是,料定我绝对想为到他会藏身在那片荆棘丛中,但我偏偏就是知道。”他冷笑接道:“啸天山庄的四大护法虽然已经被他杀了灭口,但他只怕做梦也想不到我在四大护法的背后早就偷偷的安插了耳目。”他当然也没想到四大护法其实并非死于小伤之手。他的耳目毕竟不是万能的。

    秋水痕缓缓接道:“所以等他们藏身到那片荆棘丛中之后,我的耳目立刻飞鸽传书给。”他补充道:“从啸天山庄到这里,一路上都有我秘密设置的鸽站,所以我虽然急着赶到这里来,但也并没有忘记到鸽站去接收消息。”他狠声接道:“因为我从来未忘记过要找到他,我到这里来也正是想要找到他。”——利用楚楚找到他。

    因为秋水痕从那被他杀死的一家三口嘴里,已经受到了刺激和启示,已经开始怀疑楚楚对他的忠贞,自然就猜疑到秋风扬是否是他的亲生骨肉的问题,从而觉得已可以利用秋风扬要挟小伤自动现身。

    当他从鸽站意外知晓了小伤的藏僧处以后,便很快又萌生了一个如何除掉小伤他们的计划。是的他才会如此对待楚楚和秋风扬。

    楚楚将哭泣着的孩子抱得更紧。秋水痕虽然说他们只不过是短暂的生离,但在她心目中,死别的阴影早已笼罩,一时间悲从中来,泪又流下,哽咽道:“我是否明晨就要前去?”

    “现在!马上!”秋水痕正色道:“车马早已在门外备好。”

    说着话,他已将秋风扬自楚楚怀中拉了过去,冷冷接道:“你只需随车前行,车夫自然会将你带到地头。”

    他语声一顿又道:“只要你按照我说的做,那么你们母子都会平安无事的。”他的语声中虽显得不近人情,但他眼中却早已黯然失色。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不同的爱恨悲欢,恩怨情仇,不管那是否真的值得我们去动感情,但毕竟在当时我们都动了感情,身在其中,都已身不由已,情不自禁。几千年前如此,几千年后,我们无可奈何的还是会如此,人有生死固然如此,纵然人没有生死,又怎能不如此呢?

    当事实已无可奈何的时候,就只有接受。楚楚踏上了征途。

    当她和孩子分别的那一刻,她就已向自己发了誓——为了孩子,她不惜牺牲一切。

    父母对子孙的爱本就是无私的,他们只有付出而根本不图回报。而誓言虽不可信,但却可敬,而真正可敬的誓言无疑就是向自己发誓——自己对自己也许无知,但却绝不会刻意欺骗——敢于求真,就值得敬。

    这一去,楚楚会为孩子做些什么呢?

    与此同时,小伤、无颜和风月铃的确还在那片浓密树林里的荆棘藤蔓丛中。

    愚者千失,总有一得,智者千虑,总难免有一失,马有失蹄,人有失脚。这些都是道理真理。又有谁能逃脱真理的主宰?

    人的命运本就是由诸多不可定的因素主宰着的,而我们人从来都不是主宰者,所以我们人的命运也从来不可捉摸和预贝。

    但只有不断进取的人的命运才可能越来越好,不然智者千虑,为啥才有一失?愚者虽有一得,却已失千?失蹄之马,失脚之人,都不会仅仅前进一步。

    小伤、无颜和风月铃能避过秋水痕的层层封锁,的确动了不少心机,他们最终还是没能逃脱秋水痕的跟踪,当然不能怪他们不够聪明,只能说他们的对手秋水痕太过狡猾了。

    既有千虑千得,不可避免的总有一失,失又何妨?只是小伤他们现在并不知道自己的行踪已被发现。

    这片荆棘丛可真不小。小伤他们刚进来的时候就大吃了一惊,令他们最惊讶的还不是这荆棘丛的大小,而是这里面的景象。

    纵横绵延达几百米的荆棘藤蔓林,遍地当然都是荆棘藤蔓,这并不足奇,可是这纵横绵延达几百米的荆棘藤蔓赖以攀附的不是乱草杂树,而是次鳞栉比的古老建筑,就已足令人震惊了。

    这古老建筑的历史无疑已很久远,久远得已经令人不复记忆——似乎所有的一切都有被记忆的时候,一定已至臻人类建筑文化的极限。

    从小伤他们所站屋顶的位置放眼看去,已可见它的外观大气豪华、威严而不失雅致。可以想见此问的主人在当时也一定不可一世,威风八面的,纵然时过多年,他们仍然感到这里气势压人,令人不敢有丝毫唐突之意。

    无颜不禁叹道:“一片废墟已令人难以自禁,若在当时,还不让人心花怒放?”

    小伤笑道:“若在当时,若咱们也置身其中,反而什么样感受觉都没有了。:物以稀为贵固新而奇,这不假。

    无颜笑道:“看来无论是雨笠还是斗篷都派不上用场了。”

    小伤微笑道:“但咱们从白云生等人身上取来的食水却正好用得着。”这里曾经虽然锦衣玉食,极尽奢华,但现在的确连一滴水都没有。

    小伤在进来之前就没有存有任何幻想,否则他根本就不会去注意白云生等到人身上的食水,他若是个愣头青,也根本考虑不到在这穷山野林里食水的重要。

    他小心扒开密如鸟巢的荆棘缠藤,再将屋顶上的琉璃爪轻轻的掀开几片,探首向里望去,

    里面光线模糊,显然是因为此建筑大半被埋于地下所致,但他还是勉强分辨出这屋子人屋顶到地面至少在十丈开外。他回首向无颜和风月铃笑道:“咱们只怕利用藤蔓攀滑下去才行。”

    这的确比一纵而下来得稳妥。没有人反对。于是他们很快的砍藤为索,将藤索一端牢系于屋顶横梁之上,小伤率先滑了下去。

    无颜一直关切的看着小伤的一举一动,待他双脚步着了地,才回头对风月铃道:“你先下去。”风月铃居然并不见气,似乎一直都对无颜毫不人介意,淡淡道:“好。”

    “好”字未落口,已从下面传来小伤“啊”的一声惨叫。无颜急道:“伤哥哥,出了什么事?”

    小伤却并没有回答她。她只听见刀风破容之声不绝二耳,紧接着空气中就弥散满了一种作呕的血腥气。

    莫非小伤已遭遇到了别人的埋伏?莫非这里还有别人?

    无颜再也顾不得考虑别的,抓住藤索以最快的速度滑了下去。很快的,她也发出了一声惊叫。

    因为她又脚刚一着地,在黑糊糊的光钱里,面前忽然出现了一张血肉模糊的脸,她从未见过如此可怕的一张脸。

    这张脸的面部五官几乎完全错了位。现在这张错了位的脸居然还在笑——也许那根本就不是在笑,因为那实在不像是笑。

    无颜只觉得背瘠一下子发了麻,她正准备大着胆子问“你是谁”时,那知这张脸上错了位的嘴里居然在说道:“千万别动!”是小伤的声音。

    无颜失声道:“你……”她实在不敢相信站在面前的这人真是小伤。

    “是我。”小伤道:“这里的蟒蛇毒虫实在太多了,我刚一下来就遭遇到他们的群起攻击,要不是我反应快,此刻我只怕已成了它们的腹中美食。”

    无颜倒抽了口凉气,定晴细看,站在面前的确实是小伤(此时,他们早已恢复了铁心挚和悠悠的面目。)他脸上身上血渍当然都是在斩杀那些蟒蛇毒虫时不慎被溅到身上的。

    她虚惊一场浑身早已吓得没了二两力气年倒在小伤怀里,幽幽道:“你吓死我了。”

    小伤当然明她对自己的关切,宽慰道:“现在我不是很好么?”

    无颜忽又抬头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又看了看绍一片狼藉的蛇虫死尸,后怕道:“你真的没受伤么?你骗我,你知道我爷爷是有名的神医,他曾教过我不少解毒之法,这些毒蛇毒虫的毒我也肥解的。”

    小伤微笑道:“我刚下来时,就已心存警惕,当发觉有蛇虫扑过来时,立刻以风笔掩面,拔刀砍杀,又怎会中毒?”

    无颜也展颜道:“看来这风笔还是帮了咱们大忙。”任何存在的事物本都是有用的,只看你会不会用,能不能用,适不适用而已。

    小伤看着她,忽又问道:“我母亲怎么还没有下来?”

    话未说完,他只觉眼前一黑,风月铃已滑了下来,关切道:“孩子没事吧?”

    小伤只觉心中一热,应道:“孩儿没事。”

    无颜却只是一声“哼”,风月铃自然不予理会,而小伤则只有暗中叹了口气——这倒不是因为他偏袒自己的女人而不去顾忌父母的感受,相反的,他正是因为绝无偏袒,是以才会如此——

    风月铃曾经的所作所为虽绝多是因为他才去做的,但纵然如此,他仍不能完全释怀。连他自己都不先赞同的事又怎能强要无颜色接受?

    他叹了口气便自怀中掏出火折子打燃,这才气清他们所在这间屋子的景象。

    这里原本无疑是一间客厅,虽然里面所有的物体布满了厚厚的一层尘地,此时又被蛇虫搅浑得乌烟瘅气,但仍依稀可看出这客厅的布置极其古雅豪奢。

    这一点他们还未下来时,就已料想到,已不足为奇,可是这本已完全尘封绝世的所在,却有了一行人的足迹他们又不觉大吃了一惊。

    严格的说来,他们看到的并不是足迹,而只是一条干干净净毫无尘土的路,这条路自他们脚步下蜿蜒通向厅门外,而另一端却通向他们背后的偏门。没有足迹,又怎么会有路?所以他们的印象中这是足迹。

    无颜讶然道:“这里果真有人居住。”

    小伤点头,沉吟道:“奇怪的是他居然与蛇虫共处?”

    无颜皱眉道:“住在这种怪地方的,自然都是怪人,我只奇怪这么舒适的环境他居然不懂享用?”这里的桌椅几凳的确都不曾有动过的迹象。

    “怪人行事自然难免怪异。”小伤道:“我只奇怪,这里闹翻了天,他居然也不来过问?”

    他俩的语气和措词都有些相同,不觉相视一笑——两情相悦,两心相通的爱人间本就有许多默契之处。

    小伤看着她又道:“咱们进去之前,已围着这片荆棘藤蔓转了一圈,并未找到有任何一条可以通到这里的路,也没有找到任何一条荆棘藤蔓有被掀拨过的痕迹。”

    无颜望着他的眼睛道:“你是说此人根本就未曾出去过?”

    小伤目光闪动道:“除非他也像咱们这样进出,或有秘道通行,再就是他一年难得进出一两回,他上次进或出至少已在三个月以前。”

    无颜眨着眼睛,有些不解。小伤早已心领神会——若真爱一个人,又怎会不注意对方的每一个细节呢?他解释道:“以前我在深山老林里居住过,我知道荆棘藤蔓一经被拔动,至少也得三个月才能勉强恢复原象。”也就是要等到几个月后才能勉强让人觉察不出它有被拔动过的痕迹。

    无颜失笑道:“一个人居然愿意居住在这种与世隔绝的地方,倒也难得。”

    小伤道:“是难得。他也许根本就不曾出支过,就算出去,也许,也只因为他非出去不可。”他沉吟着忽又道:“也可能他很少进来,他进来,也只因为这里有令他非进来不可的原因。”

    “你怎么能确定他是一个?”无颜色问道:“他难道不可能是两个人、三个人或更多的人么?”

第五十一章 绝世古怪(二)

    小伤微笑道:“这一行有足迹的道路实在太窄,而且蜿蜒伸展,若是两个以上的人,在这种与世隔绝的地方,他们既不必掩饰自己的行迹。那么他们的行迹又怎会完全一样?这是绝不可能的。”

    无颜却道:“如果其佘的人根本没到过这里,或者根本不能到这里……”这的确有可能。

    小伤猛然想到戚儿和那个卧病在床的中年妇人,如果这里有一个或数个比那中年妇人病情更重或根本无法行走的残疾人,这里当然还只会留下一个人的足迹。他失笑道:“看来凡事都有例外的,世上根本就没有绝对的事。”

    他环在顾四周道:“无论如何,咱们对这里的情况一无所知,一举一动都有得分外小心才是。”

    方才攻击他的一大群毒蛇虽已被他砍杀掉一大半,但还有一些仍在四面墙壁、地上或物什间蠢蠢欲动,不肯离去,而那些毒蝎、蜈蚣、蜘蛛以及其佘更多大小小奇形怪状的不知名的毒虫更在蛇尸死虫间来回爬行,有的竟在吮吸它们身上流出的血,惨碧色的血。

    小伤苦笑道:“这些毒物想必都是此间主人的心爱之手,否则有人迹的地方,它们怎会这么嚣张?”他叹道:“现在却将此间主人的心爱之物给毁了,接下来的麻烦只怕不小?”

    但他们却并没有遇到任何麻烦。他们在这院落套院落,房间接房间方圆几百米的建军筑群里转了圈,非但没遇到任何麻烦,还碰上了一件天大的好事,一个天在的好人。他们实在没想到自己竟这么走运。

    他们刚见到这个人的时候,他正在被一条毒蛇追赶。小伤他们若是来迟一步,他一定已被毒蛇咬死了。

    他年纪已不算小了,事实上,他年纪大得几乎已可做小伤的父亲,可是他怕得却像是个孩子,哭得更像个婴儿。

    小伤将毒蛇赶跑以后,他就开始在哭,不是站着哭,也不是跟蹲着、坐着哭,面而是伏倒在泥尘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号啕大哭,正像一个撒浑的孩子。

    可是他却不是因为撒浑才哭,他哭是因为恐惧。因为他的两个裤裆早已湿透,小伤远远就已经嗅到一股骚臭味。

    每个人都皱起了眉,每个都在苦笑,每个人心里都是疑云重重。

    小伤忍不住问道:“你是这里的主人么?”

    他知道自己这句话问得很愚蠢,因为一个怕蛇的人又怎会终日与蛇为伍?可是他的用意也只不过是想找个借口问出这个奇怪中年人的来历而已。

    这个奇怪的中年人一身泥巴色的长衫在泥土里滚,看上去更简直就是一块泥巴,他的一张脸却铁青得像锅灰。

    这张如锅灰的脸上却露出了少女般的怯慌,就你一个少女忽然发觉自己竟亦**裸的站在大庭广众之下的那种不胜娇羞,他很快的用双手将自己的整个脸部都捂住了。

    看来他怕蛇还远逊于怕羞。

    他意似不愿见到任何一个人。一个怕蛇怕羞的人当然更怕死。暮然问见到小伤他们,他不怕自己遇见的是比蛇蝎更毒的坏人,所以他一捂住了脸,就立刻开始回答小伤的问话。他哆嗦道:“不是。”

    小伤看到他这样子实在有些不忍,却又不能不问道:“你可知道此间主人在哪里?”

    中年人道:“不知道。”

    小伤道:“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中年人道:“不知道。”

    小伤道:“你来了多久了?”

    中年人道:“不知道。”

    无颜忍不住道:“你除了不知道还知道什么?”

    中年人道:“不知道。”

    无颜鼻子已在哼气。她当然没好气。幸好此时中年人已补充道:“我不知道自己已来了多少天,但我却知道我已有三天三夜未睡觉了。”这是什么话?

    小伤不动声色,仍道:“那么在三天三夜前呢?”

    中年人道:“不知道。”

    小伤只有苦笑。这时中年人却又道:“但我知道三月三十那天夜里我睡得很早。”今日是四月初六。

    小伤已有点明白他的意思了,试探道:“你是说你在三月三十夜里一觉睡醒后,就已经在这里了?”

    中年人“嗯”了一声。如此看来,他在三月三十夜里到四月初三里他根本就人事不省。而在他发觉自己竟完全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后,也许正是因为恐惧,他才三天三夜睡不着觉。

    小伤叹了口气,又道:“你知道你家在哪里么?”这句话问得同样愚蠢,他自己都觉得好笑。

    谁知中年人却道:“不知道。”

    小伤这下了不是好笑,而是好吃惊了。他失笑道:“你怎会连自己家在哪里都不知道?”

    中年人道:“不知道。”

    小伤已准备闭嘴,他已开始怀疑这人脑子有毛病了,谁知这时中年人又补充道:“你这样问我都把我问糊涂了,我怎么知道?”

    小伤发觉自己对这中年人还不够尊敬,便道:“不知前辈家在何方,可否见告?”

    中年人更正道:“只有后背前胸,哪有前背,你这都不懂?”

    小伤道:“不知您可否见告?”

    中年人道:“不能。”

    小伤闭上了嘴,他已不愿再废话。中年人却又道:“因为我不知道。”

    小伤终于还是忍不住想问道:“不知道?”

    中年人道:“我从小到大从来未出过家门,根本不知道天高地厚,又怎知这是哪里?我家在哪里?”

    小伤不觉一愣。一个人活到四五十岁居然还未出过家门半步,有谁会相信?

    中年人道:“我爸爸妈妈很疼爱我,小时候怕我伤风感冒,跌倒拌倒,长大又怕我在外面被人欺负,怕我受骗上当……”

    说到这里,他忽然呜呜的哭了起来,哭诉道:“叔叔阿姨、爷爷奶奶、爸爸妈妈们,你们在哪里,我好想你们。”

    三人不觉又一下子愣住了。

    这中年人又哀求道:“小兄弟,求求你,能不能将我带回我爸妈身边去?我好想好想他们,我肚子已饿得快不行了。”

    一个在世上活了四五十年的人,居然还像奶孩子一样离不开自己的父母,这也许并不是这“孩子”的错,而是他的父母亲戚太过溺爱他的结果。

    试问一个娇生惯养,衣食无忧的孩子,从不需要支独立去谋生,他又怎么能独立,怎么能谋生?可是父母总有年迈老死的时候,而孩子也总有长大需要独立的一天,到那时候,这些孩子是否也像这中年人一样根本才法独立呢?

    小伤道:“你已有多久未吃过饭了?”

    中年人道:“我从被掳到这里来到现在,根本就粒米未沾。”

    这已在小伤的意料之中。他叹道:“你为什么不到处找找食物?”

    他这话虽在问,其语气却充满责备,他的意思是说:“你如果去找,多少总可找到些可以充饥的食物的,你父母难道连这些最起码的常识都没有教过你么?”

    中年人怯声道:“我不敢去找。”

    小伤皱眉道:“为什么?”

    中年人道:“因为我妈自小告诉我一定要做一个听话的好孩子。我不做坏孩子。”他指着旁边桌上的一个包袱道:“你看,我爸妈叫我一定要将这包袱交给到这里来的人手里。”

    小伤他们才留意到旁边桌上确有一个黄布包裹。

    小伤皱眉道:“你怎知是你父母叫你这样做的?他们忍心将你送到这里来么?”

    “不知道。”中年人道:“可是我三天前刚醒来就发现了这个包袱和一封信,那封信上叫我要这样做,所以我就这样做了,因为我知道那我爸爸的字迹。”因为他是个听话的好孩子。

    小伤心是忽然觉得很不是滋味。这时中年人又哭了,道:“他们为什么要将我送到这里来?难道他们不要我了么?”

    小伤叹了口气。写这封信的纵然是他的父亲,也绝非出于他父亲的本意,他你亲当然被人胁迫的,可这神秘人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他本已不忍再问,可是他们就是到这里来的人,这包袱就是送给他们的他又不得不问,他问道:“你可知道包袱里装的是什么吗?”

    中年人道:“不知道,我妈叫我不能擅自用别人的东西。”这倒是好习惯。

    那包袱里有些什么呢?是不是一个陷阱?里面是否装有机关暗器一触即发?设置这一切的人又是谁呢?对他们究竟是善意还是恶意?他又怎么料定小伤他们会到这里来?莫非这神秘人物要这可怜的中年人等的本不是他们,他们只是造逢其全而已?

    小伤道:“你父亲叫什么名字?他是否告诉过你到这里来的都是些什么人?”

    “我父亲叫老胡子,我叫老小子,他说到这里来的人一定是铁心挚,欧阳悠悠和风月铃。”中年人已被小伤像审犯人一般讯问了很久,这时已被问得连说话都结巴起来,吃吃道:“他叫我一定要交给他们,你……你们是否就是我父亲说的人?”

    “是。”小伤只有点头。

    这神秘人无疑已认定他和无颜就是铁心挚和欧阳悠悠了。他和他们究竟有什么瓜葛呢?莫非又是老卜诡老朽所为?还是几个时辰前才遭遇的神主一碎?

    无论他是谁,都可怕得很。无论他有多么可怕,小伤都已不准备再逃避。因为他早已知道解决问题的最好办法不是逃避而是面对。

    一个人在面对困难时最难得的就是面对。但你若真的敢去面对了,你就会发觉原来事情并不如自己想的那么糟。

    小伤凝注着这个装得鼓鼓的黄布包袱,就像面对的是无知的极限。他用刀尖小心巽巽的挑开了包袱。

    似乎所有的戒备都是多佘的,包袱里装着的不过是几套衣服和几包食物。

    所有的人都愣住了。

    那中年人虽然害羞害怕却还是忍不住从指缝间拿眼去偷看,他当然也看见了衣裳和食手,可是在他的意象里也谢有食物。

    小伤听见他似乎在说:“我爸爸怎么不告诉我这里有吃的呢?害得我饿了这么多天?”但他神思全不在这里,他已看见了一套衣衫下压着的一张半露半隐的纸条,上面用黑墨写着一行字。

    “薄衣淡食,聊表寸心,但望贤仿俪和尊夫人笑纳。”

    未后还有小字签名:神主一碎敬奉。

    居然又是神主一碎,他究竟有何图谋?

    小伤暗自心惊,但他面上却只是笑道:“他果然对咱们知根知底,知道咱们衣服被雨淋湿正需更换,咱们肚子也饿得正慌,正需食物,却不知这衣物是否合身,这食物是否对胃口?”

    衣服居然刚好合身,饭菜也很合肠胃。

    现在他们当然都已换上了崭新干净的衣服,舒舒服服的吃了一顿。在这段时间里,那些毒物居然并不来干扰,反而消逝得无影无踪了,这倒是一件怪事。

    这时老小子早已不知躲到什么地方去了,而风月铃也已到后面的屋子睡觉去了,无颜便道:“你想他这样对咱们究竟是什么意图?”“他”就是神主一碎。

    小伤苦笑道:“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他究竟长得什么样,是男是女,因为我根本不曾见过他,也不知道他是否还在这里,因为我看出方才咱们见到的足迹并非老朽的脚印。既不是老小子的,自就是神主一碎的。

    他勉强笑道:“但我却知道咱们好歹都得在这里耽上一两天了。”他目中充满了忧虑,况吟道:“咱们必须得等秋水痕的属下搜索过以后,才能离开。”他叹息道:“我只希望秋水痕真的还有点人性,因为无论如何,我都得等风声一过,才能赶到啸天山庄去。”

    “到啸天山庄去?”无颜失声问道:“这你不是自投罗网么?”

    小伤笑道:“他一定认为咱们避他还来不及,又怎敢自投罗网?这一去正是神不知,鬼不觉,他又怎会知道?你放心我办完事很快就回来。”

    “你去干什么?”无颜并不放心,问道:“这件事你难道真的非去做不可么?”

    小伤叹道:“去告诉龙盈泪关于秋水痕身世的真相,你说这一趟我是不是非去不可呢?”龙盈泪毕竟是小伤心目中二十多年的亲妹妹,而且纵然不是,以他的为人,他也绝不会视若无睹的。

    无颜一下子沉默了。她不能否认。却又忍不住问道:“你认为应该告诉她真相么?你不觉得这样做对她很残忍么?”

    小伤叹道:“我说过,我只希望秋水痕还有点人性,否则……”

    无颜打断了他的话道:“否则你就应该杀了秋水痕,而不是去对龙盈泪说明真相。”

    小伤黯然。他怎么能杀秋水痕呢?若是两年前,他也许会这样做,但现在,他做不到,他知道这样做是不对的,因为秋水痕这一生本就是已是个无辜的悲剧,他又怎么能再在他身上制造悲剧?

    任何有违天理良心的事他都不愿再去做。因为他知道自己如果那样去然做了,无论得到了什么,都一定得不到快乐和无愧于心的坦荡。

    这了很久,他才道:“现在我还没有想出更好的法子,但此去啸天山庄之行已成必然,我必须得去了解真实的情况,到那时,我也才能最终决定自己应该怎样做。”

    无颜凝注着他的眼睛道:“为什么是你而不是我们?”

    小伤没有正视她的目光,扭头道:“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危险,我一个人反倒好些。”

    无颜无颜不湍道:“多一个人也未必就比少一个人坏。”

    小伤终于去正视她的目光了,他们的目光都炽热得像团火。他叹道:“以前我总对那些能同生共死,几经悲欢,几经磨难的伴侣羡慕不已,现在我才知道,如果每一对伴侣都能平平凡凡,无惊无险的相携到老,那才真的是值得人羡慕的。”

    他嘎声道:“因为那才真的是难得的幸福,难得的快乐。所有生老病死,聚敬悲欢的经历。虽然惊心动魄,感人肺腑,令人听来向往,看去羡慕,却不知当事人是多么的无可奈何,多么的不情愿,多么的痛苦,而他们所向往和羡慕,的也许正是向往和羡慕他们的那些人哩。”凡尘俗世里永远只有凡夫俗子才是最幸运的。

    他们的目光忽然者黯淡了下来。过了一会儿,小伤改变了话题,勉强笑道:“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是怎样落到风月铃手里的哩。”

第五十二章 前尘往事

    楚楚沉吟着,忽又问道:“你还没有告诉我怎样才能找到铁心挚哩。”

    秋水痕冷哼道:“你急什么?”他语声一顿,忽又冷笑道:“实话告诉你,铁心挚现在哪嚅,我其实在来之前已经知晓。”

    “那么你刚才为什么要骗我?”楚楚显得有些惊惧。她现在对秋水痕已从心底升起一股怕意。

    秋水痕冷冷道:“因为你在骗我。”

    楚楚没有再继续理论下去,转口道:“铁心挚虽然自以为是,料定我绝对想为到他会藏身在那片荆棘丛中,但我偏偏就是知道。”他冷笑接道:“啸天山庄的四大护法虽然已经被他杀了灭口,但他只怕做梦也想不到我在四大护法的背后早就偷偷的安插了耳目。”他当然也没想到四大护法其实并非死于小伤之手。他的耳目毕竟不是万能的。

    秋水痕缓缓接道:“所以等他们藏身到那片荆棘丛中之后,我的耳目立刻飞鸽传书给。”他补充道:“从啸天山庄到这里,一路上都有我秘密设置的鸽站,所以我虽然急着赶到这里来,但也并没有忘记到鸽站去接收消息。”他狠声接道:“因为我从来未忘记过要找到他,我到这里来也正是想要找到他。”——利用楚楚找到他。

    因为秋水痕从那被他杀死的一家三口嘴里,已经受到了刺激和启示,已经开始怀疑楚楚对他的忠贞,自然就猜疑到秋风扬是否是他的亲生骨肉的问题,从而觉得已可以利用秋风扬要挟小伤自动现身。

    当他从鸽站意外知晓了小伤的藏僧处以后,便很快又萌生了一个如何除掉小伤他们的计划。是的他才会如此对待楚楚和秋风扬。

    楚楚将哭泣着的孩子抱得更紧。秋水痕虽然说他们只不过是短暂的生离,但在她心目中,死别的阴影早已笼罩,一时间悲从中来,泪又流下,哽咽道:“我是否明晨就要前去?”

    “现在!马上!”秋水痕正色道:“车马早已在门外备好。”

    说着话,他已将秋风扬自楚楚怀中拉了过去,冷冷接道:“你只需随车前行,车夫自然会将你带到地头。”

    他语声一顿又道:“只要你按照我说的做,那么你们母子都会平安无事的。”他的语声中虽显得不近人情,但他眼中却早已黯然失色。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不同的爱恨悲欢,恩怨情仇,不管那是否真的值得我们去动感情,但毕竟在当时我们都动了感情,身在其中,都已身不由已,情不自禁。几千年前如此,几千年后,我们无可奈何的还是会如此,人有生死固然如此,纵然人没有生死,又怎能不如此呢?

    当事实已无可奈何的时候,就只有接受。楚楚踏上了征途。

    当她和孩子分别的那一刻,她就已向自己发了誓——为了孩子,她不惜牺牲一切。

    父母对子孙的爱本就是无私的,他们只有付出而根本不图回报。而誓言虽不可信,但却可敬,而真正可敬的誓言无疑就是向自己发誓——自己对自己也许无知,但却绝不会刻意欺骗——敢于求真,就值得敬。

    这一去,楚楚会为孩子做些什么呢?

    与此同时,小伤、无颜和风月铃的确还在那片浓密树林里的荆棘藤蔓丛中。

    愚者千失,总有一得,智者千虑,总难免有一失,马有失蹄,人有失脚。这些都是道理真理。又有谁能逃脱真理的主宰?

    人的命运本就是由诸多不可定的因素主宰着的,而我们人从来都不是主宰者,所以我们人的命运也从来不可捉摸和预贝。

    但只有不断进取的人的命运才可能越来越好,不然智者千虑,为啥才有一失?愚者虽有一得,却已失千?失蹄之马,失脚之人,都不会仅仅前进一步。

    小伤、无颜和风月铃能避过秋水痕的层层封锁,的确动了不少心机,他们最终还是没能逃脱秋水痕的跟踪,当然不能怪他们不够聪明,只能说他们的对手秋水痕太过狡猾了。

    既有千虑千得,不可避免的总有一失,失又何妨?只是小伤他们现在并不知道自己的行踪已被发现。

    这片荆棘丛可真不小。小伤他们刚进来的时候就大吃了一惊,令他们最惊讶的还不是这荆棘丛的大小,而是这里面的景象。

    纵横绵延达几百米的荆棘藤蔓林,遍地当然都是荆棘藤蔓,这并不足奇,可是这纵横绵延达几百米的荆棘藤蔓赖以攀附的不是乱草杂树,而是次鳞栉比的古老建筑,就已足令人震惊了。

    这古老建筑的历史无疑已很久远,久远得已经令人不复记忆——似乎所有的一切都有被记忆的时候,一定已至臻人类建筑文化的极限。

    从小伤他们所站屋顶的位置放眼看去,已可见它的外观大气豪华、威严而不失雅致。可以想见此问的主人在当时也一定不可一世,威风八面的,纵然时过多年,他们仍然感到这里气势压人,令人不敢有丝毫唐突之意。

    无颜不禁叹道:“一片废墟已令人难以自禁,若在当时,还不让人心花怒放?”

    小伤笑道:“若在当时,若咱们也置身其中,反而什么样感受觉都没有了。:物以稀为贵固新而奇,这不假。

    无颜笑道:“看来无论是雨笠还是斗篷都派不上用场了。”

    小伤微笑道:“但咱们从白云生等人身上取来的食水却正好用得着。”这里曾经虽然锦衣玉食,极尽奢华,但现在的确连一滴水都没有。

    小伤在进来之前就没有存有任何幻想,否则他根本就不会去注意白云生等到人身上的食水,他若是个愣头青,也根本考虑不到在这穷山野林里食水的重要。

    他小心扒开密如鸟巢的荆棘缠藤,再将屋顶上的琉璃爪轻轻的掀开几片,探首向里望去,

    里面光线模糊,显然是因为此建筑大半被埋于地下所致,但他还是勉强分辨出这屋子人屋顶到地面至少在十丈开外。他回首向无颜和风月铃笑道:“咱们只怕利用藤蔓攀滑下去才行。”

    这的确比一纵而下来得稳妥。没有人反对。于是他们很快的砍藤为索,将藤索一端牢系于屋顶横梁之上,小伤率先滑了下去。

    无颜一直关切的看着小伤的一举一动,待他双脚步着了地,才回头对风月铃道:“你先下去。”风月铃居然并不见气,似乎一直都对无颜毫不人介意,淡淡道:“好。”

    “好”字未落口,已从下面传来小伤“啊”的一声惨叫。无颜急道:“伤哥哥,出了什么事?”

    小伤却并没有回答她。她只听见刀风破容之声不绝二耳,紧接着空气中就弥散满了一种作呕的血腥气。

    莫非小伤已遭遇到了别人的埋伏?莫非这里还有别人?

    无颜再也顾不得考虑别的,抓住藤索以最快的速度滑了下去。很快的,她也发出了一声惊叫。

    因为她又脚刚一着地,在黑糊糊的光钱里,面前忽然出现了一张血肉模糊的脸,她从未见过如此可怕的一张脸。

    这张脸的面部五官几乎完全错了位。现在这张错了位的脸居然还在笑——也许那根本就不是在笑,因为那实在不像是笑。

    无颜只觉得背瘠一下子发了麻,她正准备大着胆子问“你是谁”时,那知这张脸上错了位的嘴里居然在说道:“千万别动!”是小伤的声音。

    无颜失声道:“你……”她实在不敢相信站在面前的这人真是小伤。

    “是我。”小伤道:“这里的蟒蛇毒虫实在太多了,我刚一下来就遭遇到他们的群起攻击,要不是我反应快,此刻我只怕已成了它们的腹中美食。”

    无颜倒抽了口凉气,定晴细看,站在面前的确实是小伤(此时,他们早已恢复了铁心挚和悠悠的面目。)他脸上身上血渍当然都是在斩杀那些蟒蛇毒虫时不慎被溅到身上的。

    她虚惊一场浑身早已吓得没了二两力气年倒在小伤怀里,幽幽道:“你吓死我了。”

    小伤当然明她对自己的关切,宽慰道:“现在我不是很好么?”

    无颜忽又抬头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又看了看绍一片狼藉的蛇虫死尸,后怕道:“你真的没受伤么?你骗我,你知道我爷爷是有名的神医,他曾教过我不少解毒之法,这些毒蛇毒虫的毒我也肥解的。”

    小伤微笑道:“我刚下来时,就已心存警惕,当发觉有蛇虫扑过来时,立刻以风笔掩面,拔刀砍杀,又怎会中毒?”

    无颜也展颜道:“看来这风笔还是帮了咱们大忙。”任何存在的事物本都是有用的,只看你会不会用,能不能用,适不适用而已。

    小伤看着她,忽又问道:“我母亲怎么还没有下来?”

    话未说完,他只觉眼前一黑,风月铃已滑了下来,关切道:“孩子没事吧?”

    小伤只觉心中一热,应道:“孩儿没事。”

    无颜却只是一声“哼”,风月铃自然不予理会,而小伤则只有暗中叹了口气——这倒不是因为他偏袒自己的女人而不去顾忌父母的感受,相反的,他正是因为绝无偏袒,是以才会如此——

    风月铃曾经的所作所为虽绝多是因为他才去做的,但纵然如此,他仍不能完全释怀。连他自己都不先赞同的事又怎能强要无颜色接受?

    他叹了口气便自怀中掏出火折子打燃,这才气清他们所在这间屋子的景象。

    这里原本无疑是一间客厅,虽然里面所有的物体布满了厚厚的一层尘地,此时又被蛇虫搅浑得乌烟瘅气,但仍依稀可看出这客厅的布置极其古雅豪奢。

    这一点他们还未下来时,就已料想到,已不足为奇,可是这本已完全尘封绝世的所在,却有了一行人的足迹他们又不觉大吃了一惊。

    严格的说来,他们看到的并不是足迹,而只是一条干干净净毫无尘土的路,这条路自他们脚步下蜿蜒通向厅门外,而另一端却通向他们背后的偏门。没有足迹,又怎么会有路?所以他们的印象中这是足迹。

    无颜讶然道:“这里果真有人居住。”

    小伤点头,沉吟道:“奇怪的是他居然与蛇虫共处?”

    无颜皱眉道:“住在这种怪地方的,自然都是怪人,我只奇怪这么舒适的环境他居然不懂享用?”这里的桌椅几凳的确都不曾有动过的迹象。

    “怪人行事自然难免怪异。”小伤道:“我只奇怪,这里闹翻了天,他居然也不来过问?”

    他俩的语气和措词都有些相同,不觉相视一笑——两情相悦,两心相通的爱人间本就有许多默契之处。

    小伤看着她又道:“咱们进去之前,已围着这片荆棘藤蔓转了一圈,并未找到有任何一条可以通到这里的路,也没有找到任何一条荆棘藤蔓有被掀拨过的痕迹。”

    无颜望着他的眼睛道:“你是说此人根本就未曾出去过?”

    小伤目光闪动道:“除非他也像咱们这样进出,或有秘道通行,再就是他一年难得进出一两回,他上次进或出至少已在三个月以前。”

    无颜眨着眼睛,有些不解。小伤早已心领神会——若真爱一个人,又怎会不注意对方的每一个细节呢?他解释道:“以前我在深山老林里居住过,我知道荆棘藤蔓一经被拔动,至少也得三个月才能勉强恢复原象。”也就是要等到几个月后才能勉强让人觉察不出它有被拔动过的痕迹。

    无颜失笑道:“一个人居然愿意居住在这种与世隔绝的地方,倒也难得。”

    小伤道:“是难得。他也许根本就不曾出支过,就算出去,也许,也只因为他非出去不可。”他沉吟着忽又道:“也可能他很少进来,他进来,也只因为这里有令他非进来不可的原因。”

    “你怎么能确定他是一个?”无颜色问道:“他难道不可能是两个人、三个人或更多的人么?”

    小伤微笑道:“这一行有足迹的道路实在太窄,而且蜿蜒伸展,若是两个以上的人,在这种与世隔绝的地方,他们既不必掩饰自己的行迹。那么他们的行迹又怎会完全一样?这是绝不可能的。”

    无颜却道:“如果其佘的人根本没到过这里,或者根本不能到这里……”这的确有可能。

    小伤猛然想到戚儿和那个卧病在床的中年妇人,如果这里有一个或数个比那中年妇人病情更重或根本无法行走的残疾人,这里当然还只会留下一个人的足迹。他失笑道:“看来凡事都有例外的,世上根本就没有绝对的事。”

    他环在顾四周道:“无论如何,咱们对这里的情况一无所知,一举一动都有得分外小心才是。”

    方才攻击他的一大群毒蛇虽已被他砍杀掉一大半,但还有一些仍在四面墙壁、地上或物什间蠢蠢欲动,不肯离去,而那些毒蝎、蜈蚣、蜘蛛以及其佘更多大小小奇形怪状的不知名的毒虫更在蛇尸死虫间来回爬行,有的竟在吮吸它们身上流出的血,惨碧色的血。

    小伤苦笑道:“这些毒物想必都是此间主人的心爱之手,否则有人迹的地方,它们怎会这么嚣张?”他叹道:“现在却将此间主人的心爱之物给毁了,接下来的麻烦只怕不小?”

    但他们却并没有遇到任何麻烦。他们在这院落套院落,房间接房间方圆几百米的建军筑群里转了圈,非但没遇到任何麻烦,还碰上了一件天大的好事,一个天在的好人。他们实在没想到自己竟这么走运。

    他们刚见到这个人的时候,他正在被一条毒蛇追赶。小伤他们若是来迟一步,他一定已被毒蛇咬死了。

    他年纪已不算小了,事实上,他年纪大得几乎已可做小伤的父亲,可是他怕得却像是个孩子,哭得更像个婴儿。

    小伤将毒蛇赶跑以后,他就开始在哭,不是站着哭,也不是跟蹲着、坐着哭,面而是伏倒在泥尘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号啕大哭,正像一个撒浑的孩子。

    可是他却不是因为撒浑才哭,他哭是因为恐惧。因为他的两个裤裆早已湿透,小伤远远就已经嗅到一股骚臭味。

    每个人都皱起了眉,每个都在苦笑,每个人心里都是疑云重重。

    小伤忍不住问道:“你是这里的主人么?”

    他知道自己这句话问得很愚蠢,因为一个怕蛇的人又怎会终日与蛇为伍?可是他的用意也只不过是想找个借口问出这个奇怪中年人的来历而已。

    这个奇怪的中年人一身泥巴色的长衫在泥土里滚,看上去更简直就是一块泥巴,他的一张脸却铁青得像锅灰。

    这张如锅灰的脸上却露出了少女般的怯慌,就你一个少女忽然发觉自己竟亦**裸的站在大庭广众之下的那种不胜娇羞,他很快的用双手将自己的整个脸部都捂住了。

    看来他怕蛇还远逊于怕羞。

    他意似不愿见到任何一个人。一个怕蛇怕羞的人当然更怕死。暮然问见到小伤他们,他不怕自己遇见的是比蛇蝎更毒的坏人,所以他一捂住了脸,就立刻开始回答小伤的问话。他哆嗦道:“不是。”

    小伤看到他这样子实在有些不忍,却又不能不问道:“你可知道此间主人在哪里?”

    中年人道:“不知道。”

    小伤道:“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中年人道:“不知道。”

    小伤道:“你来了多久了?”

    中年人道:“不知道。”

    无颜忍不住道:“你除了不知道还知道什么?”

    中年人道:“不知道。”

    无颜鼻子已在哼气。她当然没好气。幸好此时中年人已补充道:“我不知道自己已来了多少天,但我却知道我已有三天三夜未睡觉了。”这是什么话?

    小伤不动声色,仍道:“那么在三天三夜前呢?”

    中年人道:“不知道。”

    小伤只有苦笑。这时中年人却又道:“但我知道三月三十那天夜里我睡得很早。”今日是四月初六。

    小伤已有点明白他的意思了,试探道:“你是说你在三月三十夜里一觉睡醒后,就已经在这里了?”

    中年人“嗯”了一声。如此看来,他在三月三十夜里到四月初三里他根本就人事不省。而在他发觉自己竟完全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后,也许正是因为恐惧,他才三天三夜睡不着觉。

    小伤叹了口气,又道:“你知道你家在哪里么?”这句话问得同样愚蠢,他自己都觉得好笑。

    谁知中年人却道:“不知道。”

    小伤这下了不是好笑,而是好吃惊了。他失笑道:“你怎会连自己家在哪里都不知道?”

    中年人道:“不知道。”

    小伤已准备闭嘴,他已开始怀疑这人脑子有毛病了,谁知这时中年人又补充道:“你这样问我都把我问糊涂了,我怎么知道?”

    小伤发觉自己对这中年人还不够尊敬,便道:“不知前辈家在何方,可否见告?”

    中年人更正道:“只有后背前胸,哪有前背,你这都不懂?”

    小伤道:“不知您可否见告?”

    中年人道:“不能。”

    小伤闭上了嘴,他已不愿再废话。中年人却又道:“因为我不知道。”

    小伤终于还是忍不住想问道:“不知道?”

    中年人道:“我从小到大从来未出过家门,根本不知道天高地厚,又怎知这是哪里?我家在哪里?”

    小伤不觉一愣。一个人活到四五十岁居然还未出过家门半步,有谁会相信?

    中年人道:“我爸爸妈妈很疼爱我,小时候怕我伤风感冒,跌倒拌倒,长大又怕我在外面被人欺负,怕我受骗上当……”

    说到这里,他忽然呜呜的哭了起来,哭诉道:“叔叔阿姨、爷爷奶奶、爸爸妈妈们,你们在哪里,我好想你们。”

    三人不觉又一下子愣住了。

    这中年人又哀求道:“小兄弟,求求你,能不能将我带回我爸妈身边去?我好想好想他们,我肚子已饿得快不行了。”

    一个在世上活了四五十年的人,居然还像奶孩子一样离不开自己的父母,这也许并不是这“孩子”的错,而是他的父母亲戚太过溺爱他的结果。

    试问一个娇生惯养,衣食无忧的孩子,从不需要支独立去谋生,他又怎么能独立,怎么能谋生?可是父母总有年迈老死的时候,而孩子也总有长大需要独立的一天,到那时候,这些孩子是否也像这中年人一样根本才法独立呢?

    小伤道:“你已有多久未吃过饭了?”

    中年人道:“我从被掳到这里来到现在,根本就粒米未沾。”

    这已在小伤的意料之中。他叹道:“你为什么不到处找找食物?”

    他这话虽在问,其语气却充满责备,他的意思是说:“你如果去找,多少总可找到些可以充饥的食物的,你父母难道连这些最起码的常识都没有教过你么?”

    中年人怯声道:“我不敢去找。”

    小伤皱眉道:“为什么?”

    中年人道:“因为我妈自小告诉我一定要做一个听话的好孩子。我不做坏孩子。”他指着旁边桌上的一个包袱道:“你看,我爸妈叫我一定要将这包袱交给到这里来的人手里。”

    小伤他们才留意到旁边桌上确有一个黄布包裹。

    小伤皱眉道:“你怎知是你父母叫你这样做的?他们忍心将你送到这里来么?”

    “不知道。”中年人道:“可是我三天前刚醒来就发现了这个包袱和一封信,那封信上叫我要这样做,所以我就这样做了,因为我知道那我爸爸的字迹。”因为他是个听话的好孩子。

    小伤心是忽然觉得很不是滋味。这时中年人又哭了,道:“他们为什么要将我送到这里来?难道他们不要我了么?”

    小伤叹了口气。写这封信的纵然是他的父亲,也绝非出于他父亲的本意,他你亲当然被人胁迫的,可这神秘人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他本已不忍再问,可是他们就是到这里来的人,这包袱就是送给他们的他又不得不问,他问道:“你可知道包袱里装的是什么吗?”

    中年人道:“不知道,我妈叫我不能擅自用别人的东西。”这倒是好习惯。

    那包袱里有些什么呢?是不是一个陷阱?里面是否装有机关暗器一触即发?设置这一切的人又是谁呢?对他们究竟是善意还是恶意?他又怎么料定小伤他们会到这里来?莫非这神秘人物要这可怜的中年人等的本不是他们,他们只是造逢其全而已?

    小伤道:“你父亲叫什么名字?他是否告诉过你到这里来的都是些什么人?”

    “我父亲叫老胡子,我叫老小子,他说到这里来的人一定是铁心挚,欧阳悠悠和风月铃。”中年人已被小伤像审犯人一般讯问了很久,这时已被问得连说话都结巴起来,吃吃道:“他叫我一定要交给他们,你……你们是否就是我父亲说的人?”

    “是。”小伤只有点头。

    这神秘人无疑已认定他和无颜就是铁心挚和欧阳悠悠了。他和他们究竟有什么瓜葛呢?莫非又是倍老朽所为?还是几个时辰前才遭遇的神主一碎?

第五十二章 前尘往事(二)

    无论他是谁,都可怕得很。无论他有多么可怕,小伤都已不准备再逃避。因为他早已知道解决问题的最好办法不是逃避而是面对。

    一个人在面对困难时最难得的就是面对。但你若真的敢去面对了,你就会发觉原来事情并不如自己想的那么糟。

    小伤凝注着这个装得鼓鼓的黄布包袱,就像面对的是无知的极限。他用刀尖小心巽巽的挑开了包袱。

    似乎所有的戒备都是多佘的,包袱里装着的不过是几套衣服和几包食物。

    所有的人都愣住了。

    那中年人虽然害羞害怕却还是忍不住从指缝间拿眼去偷看,他当然也看见了衣裳和食手,可是在他的意象里也谢有食物。

    小伤听见他似乎在说:“我爸爸怎么不告诉我这里有吃的呢?害得我饿了这么多天?”但他神思全不在这里,他已看见了一套衣衫下压着的一张半露半隐的纸条,上面用黑墨写着一行字。

    “薄衣淡食,聊表寸心,但望贤仿俪和尊夫人笑纳。”

    未后还有小字签名:神主一碎敬奉。

    居然又是神主一碎,他究竟有何图谋?

    小伤暗自心惊,但他面上却只是笑道:“他果然对咱们知根知底,知道咱们衣服被雨淋湿正需更换,咱们肚子也饿得正慌,正需食物,却不知这衣物是否合身,这食物是否对胃口?”

    衣服居然刚好合身,饭菜也很合肠胃。

    现在他们当然都已换上了崭新干净的衣服,舒舒服服的吃了一顿。在这段时间里,那些毒物居然并不来干扰,反而消逝得无影无踪了,这倒是一件怪事。

    这时老小子早已不知躲到什么地方去了,而风月铃也已到后面的屋子睡觉去了,无颜便道:“你想他这样对咱们究竟是什么意图?”“他”就是神主一碎。

    小伤苦笑道:“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他究竟长得什么样,是男是女,因为我根本不曾见过他,也不知道他是否还在这里,因为我看出方才咱们见到的足迹并非老朽的脚印。既不是老小子的,自就是神主一碎的。

    他勉强笑道:“但我却知道咱们好歹都得在这里耽上一两天了。”他目中充满了忧虑,况吟道:“咱们必须得等秋水痕的属下搜索过以后,才能离开。”他叹息道:“我只希望秋水痕真的还有点人性,因为无论如何,我都得等风声一过,才能赶到啸天山庄去。”

    “到啸天山庄去?”无颜失声问道:“这你不是自投罗网么?”

    小伤笑道:“他一定认为咱们避他还来不及,又怎敢自投罗网?这一去正是神不知,鬼不觉,他又怎会知道?你放心我办完事很快就回来。”

    “你去干什么?”无颜并不放心,问道:“这件事你难道真的非去做不可么?”

    小伤叹道:“去告诉龙盈泪关于秋水痕身世的真相,你说这一趟我是不是非去不可呢?”龙盈泪毕竟是小伤心目中二十多年的亲妹妹,而且纵然不是,以他的为人,他也绝不会视若无睹的。

    无颜一下子沉默了。她不能否认。却又忍不住问道:“你认为应该告诉她真相么?你不觉得这样做对她很残忍么?”

    小伤叹道:“我说过,我只希望秋水痕还有点人性,否则……”

    无颜打断了他的话道:“否则你就应该杀了秋水痕,而不是去对龙盈泪说明真相。”

    小伤黯然。他怎么能杀秋水痕呢?若是两年前,他也许会这样做,但现在,他做不到,他知道这样做是不对的,因为秋水痕这一生本就是已是个无辜的悲剧,他又怎么能再在他身上制造悲剧?

    任何有违天理良心的事他都不愿再去做。因为他知道自己如果那样去然做了,无论得到了什么,都一定得不到快乐和无愧于心的坦荡。

    这了很久,他才道:“现在我还没有想出更好的法子,但此去啸天山庄之行已成必然,我必须得去了解真实的情况,到那时,我也才能最终决定自己应该怎样做。”

    无颜凝注着他的眼睛道:“为什么是你而不是我们?”

    小伤没有正视她的目光,扭头道:“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危险,我一个人反倒好些。”

    无颜无颜不湍道:“多一个人也未必就比少一个人坏。”

    小伤终于去正视她的目光了,他们的目光都炽热得像团火。他叹道:“以前我总对那些能同生共死,几经悲欢,几经磨难的伴侣羡慕不已,现在我才知道,如果每一对伴侣都能平平凡凡,无惊无险的相携到老,那才真的是值得人羡慕的。”

    他嘎声道:“因为那才真的是难得的幸福,难得的快乐。所有生老病死,聚敬悲欢的经历。虽然惊心动魄,感人肺腑,令人听来向往,看去羡慕,却不知当事人是多么的无可奈何,多么的不情愿,多么的痛苦,而他们所向往和羡慕,的也许正是向往和羡慕他们的那些人哩。”凡尘俗世里永远只有凡夫俗子才是最幸运的。

    他们的目光忽然者黯淡了下来。过了一会儿,小伤改变了话题,勉强笑道:“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是怎样落到风月铃手里的哩。”

    在之前,小伤和无颜有碍于秋水痕的监视,是以根本没有机会将自己的坎坷经历说出来。这些经历在他们心目中一直是个渴望知道的秘密。

    小伤叹道:“当秋水痕将你带来的时候,我真的还不敢相信那真就是你。因为江湖中人都说你已和玉十公子坠崖身亡,而且我还找到了你们的尸体。”

    无颜低声道:“我也是。我当时第一个念头就是,你一定是铁心挚,因为江湖中人也都说你也已被飞雪杀死了,而且是有人亲见的。”可是铁心挚和悠悠的死他们却只是凭借域外山洞里那块布上的血字来推断的,铁心挚和悠悠未死的可能性当然还大些。

    小伤柔声道“可是,你怎么会很快就认定那就是我呢?”

    无颜偎在他怀抱里,望着他的眼睛,梦呓般道:“你不也是一下子就认定那就是我了么?”

    心有灵犀一点通,在当时,秋水痕这样的人又怎会了解?是以在当时,他又怎会想到,小伤和无颜就已暗中相认?

    他当然更不知道小伤还暗中叫无颜和小伤秘密计划将计就计探出他利用他们去刺杀龙啸天夫妇的真下意图。

    这其中筋节无颜虽不知,但是小伤需要她去按照计划做,她就毫不犹豫依循小伤的意思去做了。谁知事情竟发展到了这步。

    小伤握住她的手道:“你会不会后悔为我所做的事?”

    无颜摇头道:“我为什么要后悔,难道我不应该这样做么?”

    小伤动情的注视着她,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

    无颜脸上溢出了幸福的微笑,又将头埋在了他怀抱里,低声道:“我从那山洞的秘道出支后,并没有和玉十公子一起搭乘那辆马车。”

    小伤疑惑道:“难道你当时根本就没有离开秘道出口处那户人家?”

    无颜道:“没有。”她幽幽叹道:“那次真是因祸得福。”

    小伤道:“因祸得福?怎么回事?”

    无颜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反问道:“你方才曾到虎跳崖去找过我们的尸体?”

    小伤点了点头。

    无颜道:“那么你可知道你当时是为什么会误认为那是我的尸体么?”

    小伤沉吟道:“现在想来,那是因为那坠崖身亡尸体上的衣裳正就是你被关在那山洞里时穿的,而旁边那位的确就是玉十公子。”

    他补充道:“当时他的整张脸都已扭曲变形,已不能相认,但衣着信物都所幸还完好无损,我绝不会认错。”

    无颜道:“可是你也并没有见过那具女尸的真正面目,对吧?”

    小伤点头道:“没有。因为当时她的脸几乎也已完全被摔裂变形了,而且时过近年,我又怎么认得出?”

    他们都没想到,既然如此,死去的玉十公子自然也可能是假的了。

    无颜道:“你可知那天死去的女人是谁么?”

    小伤叹道:“这正也是我疑惑不解的秘密。”

    无颜道:“你一定想到,她就是那秘道出口处那户人家的女主人吧?”

    小伤不解道:“怎会是她?”

    无颜没有回答,又问道:“你一定更想不到那瞎眼车夫就是她的丈夫吧?”

    小伤确实越来越疑惑了,皱眉道:“这又是怎么回事?”

    无颜知道他早已一头雾水,便很快的解释道:“你最想不到的只怕还是她却已有多年没有和她的瞎子丈夫生活在一起……”于是她就把从玉十那里听来的关于那两面三刀个季生兄弟和瞎子及其女人问的故事对小伤说了。

    小伤感叹之佘,她又道:“这些故事虽有些是玉十公子告诉我的,但另一些却是那女主人对我说的。”

    很快的,她的思绪就回到了一年前。事情是这样子的:

    那女主人正当见到她以前的丈夫时,她几乎已不认得他了,因为她的丈夫原本是个健康英俊、不聋、不瞎不哑的男人。那瞎子自然也没法和她相认,但夫妻情深,虽时过多年,她还是从这个看来几乎完全陌生的男人身上找到了自己丈夫的影子。

    碍于现在丈夫的威胁为了顾全孩子和瞎子的安危,她当时并没动声色,想来那孪生兄弟也并没有从玉十那里得知这女人的丈夫就是这瞎子的真相,是以这女主人在暗中下药将孪生兄弟之一毒死,又趁无颜不备,将她打昏。

    那时她的孩子当然都在别的屋子,是以这里发生的一切他们都不知晓。

    正当女主人惶然不知所措时,那个假玉十居然就叫她上马车了——当时无颜虽被打晕,但神志并没有完全丧失,是以知道他们是搭马车离去的,女主人实在没想到那个假玉十居然将她当作了无颜,她一个妇道人家,哪考虑得到那许多?且看见自己的瞎子丈夫也正要赶这辆马车离去,她生怕和丈夫这一别,只怕就成了永诀,也就惶惶然上了马车。

    她只想到一有机会将这假玉十也一同杀了,再带着自己的丈夫和孩子一同逃亡,谁知她竟做了无颜的替死鬼。

    ——这就是小伤和无颜两人经过综合消息而得出的完整故事。

    无颜道:“我在那里昏迷不久,风月蛾就来了。”于是她就被带到了风月宫,阴差阳错的又和小伤见了面。

    小伤叹道:“那么他们的孩子呢?又到哪里去了?”

    无颜又叹道:“谁知道呢?我也从未见过。”

    又是一阵黯然沉默。

    无颜忽然道:“那么你呢?”

    小伤不解道:“我?”

    无颜道:“对!你。江湖中人都说有人亲见你被飞雪杀死了,而且听说你死了以后,飞雪还将你的尸体抱起一同跳下了万丈深渊,可是你居然没死,这是怎么回事?”现在她当然已能理解飞雪之所以不顾一切要杀“铁心挚“,也只缘于她对小伤的爱。

    小伤当然先要解释他的飞雪曾经的故事——这样的故事,真正相爱的两人绝不会等到对方问起时才说。

    人其实本都是俗世凡人,本就需要勾通和理解。因为人与人之间有时本就免不了不解和误会。

    无颜已能明了和飞雪间的感情,正如她早已能理解小伤对悠悠的感情一样,她当然也已能接受小伤过往的一切是非对错——爱若不能包容那又怎么能称之为爱呢?

    更重要的点是,现在的小伤,是她真正值得爱的男人。能够爱得着一个真正值得自己去爱的人已是难能可贵,你若还工后悔,不懂珍惜,滥情下流,那空非愚蠢之极?

    但我们不妨吃吃醋,吃醋只要别做得太过火,也并非是坏事。

    现在才颜就有了醋意,不知不觉间就有了醋意。她说道:“她既然刺了你一剑,又抱起你一起跳崖殉情,你能侥幸不死,你们抱得那么紧,她难道就死了么?”这的确也是个秘。

    小伤已经闻出了酸味,但面上自然装着浑然不觉,事实上,他确有些感伤,叹道:“是呀,我正也奇怪这件事哩,可是,我坠崖醒来以后,偏就再也没有见过她一面……也许她真的陷入了泥潭里,早已死了,也许……她生还后故意对我避而不见……”

    他并没有想到飞雪也许根本就没有真的和他一起跳一崖去,他对这一点似乎从不怀疑,因为自始至终,他都找不出飞雪对他的爱情有丝毫虚伪——这也正是他打从心里对她歉疚的原因。

    他黯然接道:“我一醒来,就遇见了独狐寒——我的父亲和丑姑。”

    到目前为止,他也不知道他的父亲和丑姑之间究竟是为什么会在一起的。这无疑又是一个未解之秘。他不知道这原因,自然也就无法对他父亲和母亲之间以及龙啸天夫妇之间的恩怨远全明了。

    无颜忍不住道:“你自然也问过他们?”

    小伤点了点头,叹道:“当然,可是我父亲却说他根本就不曾见到过她,而那丑姑……当时,她经病了,问她却说不知道。”

    无颜沉吟道:“那么是谁救的你呢?”

    小伤叹道:“说也难得,当时丑姑虽已病了,但据我父亲说,救我的人却偏偏就是她。”

    无颜道:“你认为他们会不会说谎?”因为当时小伤也只不过是个陌生人而已,是以她有此一问。

    小伤也沉吟道:“那片悬崖下,四周都是一望无际的泥潭和沼泽……”也许正是这个原因,他才侥幸未死。他接道:“他们居住的那片陆地也同样完全被泥潭和沼泽所包围,飞雪若在那片陆地上,他们纵不说,我也一定找得出。”

    既未找到,那么飞雪最大的可能就是已被泥潭所吞没了。想到这一点,小伤的目光更加黯淡了。

    无颜不忍他伤心,转口道:“当时你的伤一定很重?”

    小伤勉强使自己情绪平静下来道:“是的。多亏他们两位老人的细心照料,但既是如此,也过了近半年的时间,我的伤才得以痊愈。”

    他叹道:“我的伤虽在半年前就已痊愈,但我出谷来的时间却是在两个月前。”他看着无颜的眼睛,缓缓接道:“因为我又花了半年多的时间来寻找出谷之路。”

    无颜不解道:“为什么要找?他们难道不曾告诉你?”

    小伤叹道:“因为他们也不知道。”

    无颜道:“他们怎会不知道,他们既然能进去,就应该知道出路才对。”

    小伤道:“因为他们也是从崖上摔下去的。”

    “摔下去?”无颜皱眉道:“他们好好的又怎会摔下去?”

    小伤摇了摇头,苦笑道:“他们没有告诉我。”

    无颜还要问道:“可是他们以前当然想过要出谷来,当然也寻找过出谷之路?”

    小伤道:“他们没有。”他显得有些感伤。

    无颜又不解了,道:“什么?他们难道根本就不想出谷来?所以也根本就没去找过?”

    小伤又点了点头。

    无颜更不解了,道:“这又是为什么呢?”她皱眉道:“你父亲难道就甘愿和那丑姑在那里呆一辈子?他不是和你母亲很相爱么?”她沉吟着又道:“莫非他是迫不得已,是被丑姑所逼的?”

    小伤的目光似又到了远方,幽幽叹道:“我不知道他们怎么会如此,但我父亲和丑姑在那里的确过得很快乐,他也的确没有想要出谷来寻找我母亲的意思。”这当然也就排除了丑姑逼迫他的可能。

    他沉吟着,忽又道:“他对我母亲的感受情究竟是深是浅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他对丑姑的确很好,而且他们曾经好像还有过一个孩子。”

    他叹道:“只可惜那个孩子的下落就连他们也不知道,丑姑当时居然还将我当成了他们的那个孩子……我想,她之所以得了疯病,只怕正是因为他们的那个孩子。”

    他当然深有体会。因为风朋铃不是为了他什么事都做得出么?她当然也可能因为想念孩子而发疯。

    无颜没有说话,小伤却又道:“奇怪的是,我父亲既没有要出谷来的意思,却为什么又要我向我母亲传达他的歉意呢?”

    无颜知道他这是在自我寻思,却还是忍不住安慰道:“不管是什么原因,我想你总会弄清楚的。因为你现在既已知道他是你的父亲,你去问他,他总会告诉你吧?”

    小伤目中却露出了忧郁之色,叹道:“他当然会告诉我,但我想无论那是什么原因,都已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究竟该怎么办?对我母亲究竟应该怎么去解释?还是就不该告诉她关于我父亲和丑姑的事?”这的确是个难解的结。

    无颜也道:“可是你母亲也许根本就由不得你,她一贯的作风,她一定会逼着你带她去找他们。”

    这几乎已不是可能,而是肯定,风朋铃为了独狐寒既然不惜牺牲一切,现在她既已知道自己思念多年的爱人的消息,又怎会放过?她空非本就从未放弃过寻找独狐寒?

    如果小伤不曾向独狐寒承诺,他当然会毫不犹豫的带母亲去找他,他此刻也就没有了烦恼,可事实上,他偏偏承诺了,他怎能食言反悔?

    他既不能食言反悔,他母亲又一定不肯善罢甘休,这个结他实在没有法子解开。

    他纵然可以因为自己现在和独狐寒关系的改变而能原谅自己食言反悔,带风朋铃去见他,但风月铃见着他们以后将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他简直连想都不敢想。一个是前娘,一个是生母,他们之间无论谁遭受到伤害,都是他不愿看到的。

    若是别人,对风月铃撒谎敷衍一下也就是了,但他不是,他是他们的儿子,而且他做事从来要求的是心安无愧,却教他如何是好?他握着的拳头不禁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无颜就抓紧了他这只手,安慰道:“不管怎样,那都至少是几天后的事了,到时咱们总能想到法子的,你现在又何必担心?”

    世上本就没有值得担心的事,奇怪的是,这世上偏偏就没有一个不担心事的人——事不是要我们支担心的,而是需要我们尽力而为的。

    正如变戏法所变的,事并不是从无到有的,而是它原本就有的,只是事前我们不知道,而当我们适逢其会时,我们就认为那是事,就有了事。

    人生其实就是由无休无止的事情组成的。

    事其实就是一种变化——只是变化,而不是产行和消失,因陋就简为一切本来如此,我们去探索其实只是在对本有的无知去知晓。宇宙间有无穷无尽的变化,也有无穷无尽的事而生命其实就是不断遭遇变化,不断逢事化事的一个过程。

    而引令我们想要生命的则是求知欲。因无知而求知,因得而废弃,弃而再求,求而又弃本就是人的本性情。

    试问我们若无求知欲,机时无所不知,则无所不弃,那么生命还会有意义么?这很难说,因为我们不可否认的是,凡存在的就一定有它的意义,生命既然存在,不论归宿何方,也一定有它的意义。

    无颜本想再说点别的什么事来安慰他,小伤却先自笑了,他本就是个坚强无比的男人,他本就是个无论遇着什么事都笑得出都会真下被击倒的男人。

    他看着无颜忽然笑道:“你可知道我曾经为什么会将你当作欧阳悠悠么?”

    无颜眨着眼道:“那还不是全仗卜倍老朽整容术的精妙。”

    小伤却摇头笑道:“绝不是,我们这个时代,又怎会有那么玄妙的整容术,能将任何一个人的脸改变成他想要变成的人脸?”

    无颜疑惑道:“可是他不是明明做到了么?你不就是在他的手里变成了铁心挚么?”

    小伤笑道:“他没有。既使现在我的铁心挚的模样,也有很大差别,只是没有人将我和他仔细比较过,所以才会产生误会。你想又有谁会对一个奇丑无比的男人去仔细观察呢?”

    他看着无颜的脸道:“而你被误认,这只因为你和欧阳悠悠之间本就存在许多相似之处。”

    无颜觉得好笑道:“你是说一个天下最丑的女人和一个天下最美的女人长得居然很相似?”这实在有点像无稽之谈。

    小伤却下色道:“是的。”

    无颜望着他的眼睛,坦然道:“我不懂。”

    小伤微笑道:“我本来也一直不理解的,但自从我知道我将你当成了欧阳悠悠之后,我就明白了。”他解释道:“你和欧阳悠悠最大的不同也谢有一点,那就是你脸上的斑纹,除此之外,你和她几乎就完全是从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

    无颜眨眼道:“真的?”她又瞟了小伤一眼故意道:“不会是你当时想她花眼了吧?”

    小伤笑了,他笑道:“不知你是否知道你脸上的斑纹也不是天生就有的?”

    无颜寻思道:“这上点,我爷爷倒好像对我说起过,他说我脸上的斑纹是因为不慎沾上了某种野树叶的汁水之后形成的,而且他还告诉我说他并不是我的亲爷爷,说我是他从野外捡回来的。”

    小伤动容道:“如此说来,你脸上的斑也许就是你被遗弃在野外时粘染上某种树汁造成的?”

    小颜笑道:“或许是吧?看来,我本来也很美的。”

    小伤道:“岂是很美?简直美得没法说,和欧阳悠悠一样美。”他心灵忽然一动道:“咱们在关外那山洞时,铁心挚和欧阳悠悠不是有一本记述他们生平历程的书么?”

    无颜展颜道:“对,你不说,我倒差点忘了,当时咱们趁卜倍老朽不备,偷偷揣在了你衣袋里后,就再没见过,你一定看过了那里面的内容,你得告诉我,那上面究竟写的是些什么?”

    小伤道:“写的可多哩,但现在我要说的是……”

    无颜道:“是什么?”

    小伤笑道:“是关于欧阳悠悠一生世的秘密。”

    无颜不解道:“她的身世?你说她的身世干嘛?”

    小伤故意道:“你猜?”

    无颜倒是不猜,淡淡道:“你不说就算了,反正这话题又不是我挑起的,而且你不说也好,否则我倒还懒得听哩。”

    小伤只有说。他实在挡不住这份纯真的可爱,因为这对他来说实在有些久违了,他也已期待了很久。他说道:“据欧阳悠悠自述,她本是一个狼孩。说到这里他就忽然闭上了嘴,似乎已准备结束这次谈话。

    无颜地急道:“说呀,你怎么不说了?快告诉我她怎么会是个狼孩的呢?“

    小伤吧了口气道:“算了,你既然懒得听,我说了也等于白说,

    又何必说呢?“他几乎已料定无颜会急着追问的。

    哪知无颜和他分别年后,似乎更能耐了,他非但一点也不急,

    反倒点头同意,淡淡道:“是呀,不就是欧阳悠悠的身世么?

    干嘛口口声声不离的你不能再说了啊,否则我要吃醋了。“

    小伤终于忍不住笑了,故意冷笑道:“对,不就是铁心挚的身世秘秘么?干嘛装着口口不说,声声不提的,心里却不知在怎么美想呢

    无颜也忍不住笑了道:“怎么着?我就想他了,气死你。”

    小伤却故意显得毫不介意道:“我为体力要气?我只是奇怪,你别的男人不好想,偏偏要想他?”

    “想他怎么啦?我就不能想他?”无颜故意瞪着眼,脸上却带着笑。

    小伤道:“也没什么,他只不过是你孪生姐妹的夫婿而已。”他显得并不在意。

    无颜忽然不笑了。她目光闪动着,低声道:“会是真的么?”她不信道:“这怎么可能这么巧?”

    小伤却显得很肯定道:“二十三年前的八月十五,天山北麓。”

    无颜听其爷爷说,她的克是在那一天的天山北麓被栋到的。她一下子惊呆了,却还有些不信,但这时小伤已自怀中掏出一本颜色已有没发黄的书,他一摊开书页,无颜就看见了那上面用黑黑写成的一行行的字。

    不错,悠悠的确和她是同一天同一地被遗弃的。

    同一天同一地被遗弃,相貌又几乎完全相同的两个人,当然最大的可能就是孪生姐妹。

    无颜勉强压抑着自己急促的喘息声道:“可是,仅凭她一面之辞,又怎么能全信?”她不是不愿相信,她只是觉得这实在太不可能了。

    小伤又将书翻过了几页,里面竟现出半块黄色的丝巾,就像是整块的黄丝巾被撕掉了半块,上面写着两个字:“丹心”血写的丹心。

    无颜忍不住一下子将丝巾攥得很紧,她浑身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颤声道:“姐姐。”她的声音很低,就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的。

    她不叫妹妹而叫姐姐,也许是缘于她内心的脆弱,也许是因为她总觉得做妹妹,总还有姐姐可以保护她,而她脆弱的内心正渴望着抚慰和保护。

    她岂非从小就只是和痴有病孤孤单单的生活着的,岂非从小就渴望有个姐姐?

    而此刻这一声姐姐又是多么的辛酸?欧阳悠悠毕竟早已死了,她的眼泪随着这一声“姐姐”泉涌般流下。

    她无言语,只是缀泣,倚偎在小伤的怀里缀泣——情人的怀抱除了承受欢乐之外,岂非正是承受这些痛苦和悲伤的?

    她会这么伤心,这是小伤始料未及的。这世上本就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完全了解自己和别人的情感。

    他叹了口气。他当然并不是故意要让无颜伤心的。可是一个人又有什么权力去隐瞒别人的身世呢?他迟早总还是要告诉她的。

    这时无颜也从怀中掏出半块黄色的丝巾,上面居然也写着两个字:铁血。血写的铁血。

    她用颤抖的双手小心翼翼的将这两块丝巾拼到了一起,俨然组成了一张完整的丝巾,真的是丝丝密合。

    这两半块丝巾无疑正是用同一张丝巾剪裁成的这般模样的。目的,自然也是为了这两姐妹日后能够相认。

    问题是。这“铁血丹心”四个字在这里有什么用意呢?她们的父母又是谁,为何要将她们两姐妹抛弃荒野?他们究竟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

    这些问题谁能解答?

    无颜缀泣道:“我爷爷也曾多次为我打听过我父母的下落,可是终无消息。”她看着手中的丝巾道:“当初,我还不知道这块丝巾是做什么用的。现在才知道我居然有个姐姐,它正是我的父母为了我们姐妹日后能够相认而特意留下的信物。”

    她泪眼朦胧的望着小伤,眼泪流得更多,道:“你说我姐姐是狼孩,莫非她被我父母遗弃之后,就一直是吃狼奶长大的?”

    小伤慢慢的点了点头。这一点,他是从书上看到的。

    无颜抽泣道:“可怜的姐姐,你自小可怜,可是上天无眼,竟还是让你遭遇到了那样的下场。”她呜咽着又道:“父亲,母亲,你们若在,现在哪里?你们可知你们的女儿是多么渴望见到你们,是多么渴望啊?”

    她强咬着自己的嘴唇又道:“你们纵然已经不幸去世,你们的在天之灵,也应该在梦中与女儿团聚……”

    她“呜呜”不停的哭,每一声都像是一根针,在刺着小伤的心,刺得好痛。

    无颜虽然从未见过自己的亲人,可是她姐姐的容貌毕竟还在她脸上,她父母的英魂还在她心中,她也许什么都没有了,却还有一份真情在,而他呢?

    他的母亲虽在他的身边,却显得那么陌生而遥远,他的父亲虽然还活着,却远隔重山,他纵然还有父母,可是这父母和他之间,却像是毫无情感,无颜这一哭,叫他怎不痛心?”

第五十三章 为了孩子

    痛苦,总有停止的时候,正如快乐终难持久。

    痛苦和快乐都是很奇妙的情感,我们既不知它们何时会来,更不知它们何时会突然的失去,我们只能无可奈何的说,一切都不在我们的掌握之中。

    无颜已经哭累了,哭得已经忘了自己为什么会哭,哭得已没有了想哭的冲动——我们人岂非本就是这样,任何一种情感,未经发泄前,禁不住想要发泄,可是一经发泄,又觉得那实在是很无所谓的,如此反反复复便成就了人的悲欢。

    无颜哭累了,渐渐就忘了哭。她忽然感到自己很疲倦,倦极想睡,于是她很快就睡着了,就睡在小伤的怀抱里。

    他们都已有两天没睡觉了,都疲倦得很,但无颜虽睡着了,小伤却还没有睡。

    他小心的将无颜抱到了屋角他们事先整理好的雕芪木床上,用风警为她盖好,又痴痴的对着她发了会儿怔,才慢慢的转身走出了屋子。

    屋外雨虽早已住,风却未停。

    他并没有去打扰沉睡的母亲,也没有去惊扰怕羞的老小子,现在他实在需在静一静了。

    人们都说人生,如梦可是所有的梦,又哪真实的人生那么令人刻骨铭心,惊心动魄?

    他一步步的往外走,他的思绪也一点点回到了从前。

    在过往的一切里,令人最不能忘怀的当然还是经的那没人和曾经的好些事。

    不管曾经的人是可爱还是可恨,是可敬,还是可厌,他们的生命都是那么的鲜活生动,无论他们是为善还是为恶,都是那么的痴心不改执执著著。

    就连他自己都不能完全清楚他们是可爱,还是可恨,可敬还是可厌,他们究竟是在行善还是为恶?

    他不明白楚楚,不明白秋水痕,不明白风月铃,不明白飞雪……他最不能理解的当然还是铁心挚。也许也并不是真的不明白,只是他实在以释怀而已。

    铁心挚曾是他最痛恨的人,可是现在,他忽然发现自己非但已不再恨他,反而对他从心底产生了一种敬意。

    这种转变,就连他自己都感到有些害怕,但无论如何,他知道自己是永远也对铁心挚恨不起来的了。

    因为他忽然发觉自己的所作所为已经越来越像是铁心挚曾经的作风了,而且他也找不出任何一点理由来否定自己。

    因为他非常清楚现在的自己才是真正的自我。就凭这这一点,他就无法再否定铁心挚了。

    自从他看过了铁心挚和欧阳悠悠的这本自述书以后,他更坚定了自己的这种信念。他面对铁心挚,就像面对自己的知已,原来他们的心意本是相通的。

    铁心挚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呢?

    他又想到了他从这本书上已了解到的。

    他本是个和母亲相依为命的孩子,可是不知为什么,在他六岁那年,疼爱他的母亲忽然一去不返,他在家里哭着等着至到完全绝望。

    他的家本在与世隔绝的一片深山村里,母亲这一去他本是无法独活的所幸的是他偏偏遇着了采药的诸葛藏龙,于是他非但未死还跟随藏龙老人学会了武功刀法。

    他虽然和藏龙老人相处多年,但他的心性并没有随着这怪异老人而改变,他坚持的还是自我。因为他母亲自小良好的教育,早已在他心底根深蒂固——这只怕也正是两年前藏龙老人小伤杀了他的原因之一。

    由于他和藏龙老人为人处世的不同,最终他离开了藏龙老人孤独的走上了江湖不归路。

    在江湖中他特立独行,坚持自我的作风,注定是要遇到许多挫折和打击的。事实也正如此,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非但不能够容于他,连黑道上的阿猫阿狗也对他恨之入骨处处设计陷害于他——这当然也包括当时的小伤。

    他的人生路似乎时时都处在危机与逃亡的关口,他本已几乎绝望,直到某天欧阳悠悠的出现。

    他初次遇到悠悠的时候,也正是他被小伤追杀的那次。

    他在穷途末路时,误闯入悠悠的绝世容貌和风姿所倾倒,铁心挚是断不致那么容易就能逃脱的。但也正因那次偶遇,他迷恋上了悠悠,而悠悠却和铁心挚相爱了。

    谁知玉十公子早已对悠悠倾慕万分——悠悠本就是七岁那年被玉十公子从母狼窝里拣回来的狼孩,他自侍仪表堂堂文武双全风华绝代,又自小供给悠悠衣食住行的一应所需,像宝贝一样呵护她像神一样供着她,竟还是未能赢她的芳心,反倒败在了一个天下奇丑悠悠仅仅见过一面的男人手里,这对他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是以他一但撞见他们的私情,心中立刻升起了嫉妒与不服之意,于是萌生了报复的念头。

    但他知道自己若明里将铁心挚杀了,非但不能令悠悠对他回心转意,反倒会另悠悠恨他,因为他对铁心挚表面非但毫无敌意,而且还以礼相待敬若上宾暗中却设计加以陷害。

    铁心挚虽然几次遇险,却并没有觉察出玉十的险恶用心,而且经过了这几次险阴,反倒使得他和悠悠的恋情更深。这自然令玉十妒意更盛,自知再也无法挽回悠悠对他的爱情了,于是又设毒计要将他们两人都杀死。

    铁心挚此虽略有觉察,带着悠悠一同亡命天涯,却还是没有逃出被困山洞,被迫殉情的命远……

    想到这里,小伤不公长长叹了口气,讨道:“自古英雄多悲痛,多别离多不幸,却唯独少了快乐,难道这些都是英雄不能避免的悲哀么?”难怪有人说:“自古英雄多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这只怕是千古不移的道理吧?”

    行行变行行,思索复思索。

    他的思绪忽然想将这两年来所经历的人和所经历的事用一条线连起来——这些人中最主要的当然还是铁心挚、悠悠,楚楚,秋水痕、玉十、卜诡老朽、无颜和他自已;这些事中最难忘怀的当然还是他和无颜的悲欢离合。

    但他连不起来,因为他实在无法将玉十和卜老朽看作一个人,所以他胡涂了。

    从铁心挚和悠悠的自由,到无颜对他的倾诉,以及他自已所了解的,他只知道。

    他曾经一度为悠悠着迷,而悠悠却已早他对铁心挚倾了心,无颜因为曾被铁心挚相救,而一直害着单相思。

    正因如此,当无颜和他在被改变容貌后初次见面时,无颜见着的虽是小伤的眼神,却是铁心挚的容貌,小伤见着的虽是悠悠的容貌,却是无颜的神韵。

    他们事实上都在刚见面那一瞬冥冥蒙蒙中被自己曾经思怎的两个人吸引着,在内心难以言喻的矛盾中又怎能拒绝那次热烈的拥抱?

    他拥抱后,毕竟又拙见意识到对方拥抱的虽是自己的身体,却是因为另一人而拥抱自己的,顿时心生醋意,自然又矛盾的松开了手,无颜更带着因为自己一时失态对小伤的歉意以及当时以为已失去小伤的悲痛,悲不能禁,便痛哭而去。

    而他们那次见面,却是卜诡老朽利用冷匕脉,秋水痕刻意安排的,目的就是为了折磨他们变态的达到他对铁心挚和悠悠的报复。

    卜诡老朽虽利用秋水痕达到自己变态报复的目的,秋水痕其实也正利用了卜诡老朽来报复小伤,是以他才会安插楚楚在小伤身边,随时留意小伤的一举一动。

    不过,秋水痕若单只为了除掉小伤,而安插楚楚在小伤身边,记楚楚暗中下手已可以,却为何又要投身到卜诡老朽手下做卑鄙无耻的了,却还是奇怪于他既已知道悠悠已死,却为何还要将无颜当作悠悠?他虽对悠悠由爱而恨,对无颜却自始自终都只有爱,这又是为何?

    难道铁心挚的话并不可信?否则他对铁心挚和悠悠所做的怎会与卜诡老朽对他们所做的那么惊人的相似?他们既然是两个全然不同的人,这又怎么可能?

    他想不明白,所以已不准备再想,幸好他认为不论自己想不想得明白,玉十都已经死了,一切都已不重要,卜诡老朽迟早总有现身的一天,凡事都有机可寻,他相信到时他总会弄明白的。

    所以他也急着要将玉十的真面目告诉无颜,他怕自己的判断有误,毕竟他并没有真的对铁心挚有过深刻了解。

    虽如此,他却不知凡事虽都有机可寻但并非每人都能将每件事弄的,即便是许多我们自以为弄明白的事,我们也未必真的已弄明白了。那么他到所谓的到时之时能明白么?谁也不知道这当然也只能到时再说。

    他果然没有再想甚至也没有去理会神毛一障可能会给他造成的伤害,他心中似乎已有打算。

    此时,他已走到荆刺丛前,停下脚步,去仔细聆听外面的动静

    外面当然没有动静,他又驻足静立了许久,至到又将黄昏,他才回身往屋里走去。

    似乎一切都在他意料之中,他相信秋水痕的属下不定期已搜索过这里,此时一定已到别处搜索去了,他决定今夜一定要睡个好觉,等明日一早就起程前往啸天山庄。

    他当然不知道楚楚就快要来了,他还不知道自己又将面临一次怎样的痕苦选择。

    曾几何时,他内心里也曾想起过楚楚,若非他亲见,打死他他也不相信楚楚竟是为了设计他而被安插在身边的,但饶是如此,他对楚楚却绝无恨意,他恨不起来。

    一个令他几乎丧命的女人,他却恨不起来,这不能不说是件怪事。

    这虽是件怪事,他却不敢往深了去想,事实上,他根本就拒绝自己去想。胡思乱想,本就什么都会想到,认为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但偏偏有些情况他根本就拒绝自己接受,他又怎敢去想?

    他本已在错误的时间,错言归于好的地点,付出了一段错误的感情,难道还要他去想他这段感情的付出并非错误?

    他当然不会去想。

    可是许多事他纵然不去想,心中却还是早已明白的……每个人都不心中有数的时候。他心底里毕竟还是害怕,害怕自己又会在一个意外的时间,意外的地点,意外的见到了她,害怕那时会发生意外的事。

    他曾真心付出过感情,感情既已付出,就必将永远存在,尤其当真心善意的付出,而遭到虚假恶毒的回报时,那就不仅存在,而且刻骨铭心了,他怎能将楚楚忘怀?

    他不能!

    他不能,但楚楚真的就要来了,就要来对他撒弥天大谎了,他若不想念楚楚的谎言,对他而言,也不过像是在伤口上撒了把盐,痛过就算了——这却是谁都不愿看到的,因为秋风扬会因此而死——一个无辜的孩子。

    他若相信了,却也是谁都不愿看到的。

    因为他若信了,那他就一定会牺牲一切包括生命去保全秋风扬,当然还要保存全楚楚,无颜和风月铃。

    善意的谎言原来也可能造成痛苦的悲剧,在他们这几人间,似乎早已注定有悲剧会发生。

    但世上毕竟没有注定的悲剧,凡事都有例外的,这一次他们会不会是例外呢?

    很少有人会去奢望例外的事,无论那是好的例外,还是坏的例外都一样,因为那实在太渺茫了,太不可能了。

    此时的楚楚更不会去奢望。

    她非但不会去奢户,甚至也根本就没有去想,不是小伤死,就是她的孩子亡,事实就是这样,还有什么好想的?

    如果她连这一点都不能确定,她还能确定什么?这正如一个正常健康的人,如果连筷子都握不住,在他的生命里,他还能握住什么呢?

    楚楚能握住筷子,所以她当然确定自己所面临的问题,所以她没有作任何意外的假设,她似乎什么事都没有去想。

    她平静的坐在马车里,就像一尊雕像。她的内心是否如她表面这么平静呢?

    难道她真能毫不犹豫的就将小伤送上绝路?她真有这么狠心,正如一年前一样狠?

    如果她一年前真的那么狠心,这一年多时间以来,她为何又那么伤心?

    那么她一年前是否真的狠心呢?现在为什么又这么平静呢?

    女人心,谁能清?

    幸好有一点,我们根本不必去揣测——作为母亲,本就可能会为了自己的孩子而不异牺牲一切。楚楚这么疼爱自己的孩子,她纵然于心不忍牺牲小伤,又怎会不将小伤牺牲?

    答案当然是肯定的。可是她从里来的把握觉得自己欺骗住小伤,能保证自己的孩子不会死?她现在居然这么平静,她纵然狠心却为什么一点也不担心?

    难道我们看错了她,她这样并不足平静而是麻木?因为担心,因为伤心,因为于心不忍,因为无可奈何而麻木?

    时间似乎过得很慢,到现在才黄昏,这段行程似乎很长,但前面的路却似乎已快到尽头。

    渐渐的,前途已无光明,马车在天光明的路途中忽然“嘎吱”一声停了下来。

    楚楚的心猛然一紧,忖道:“到了么?莫非这就是前途?这前途真的是自己曾经所希望的么?如果真有来生,我还会走到这一步么?”

    紫红色的车帘已如死血,她慢慢伸出颤抖着的纤手,要去将车帘掀开。颤抖的手好不容易触及车帘,她才感到自己的掌心早已沁出了冷汗。

    她的目光一直没有抬起,这目光意似已沉重得不能抬起,她的纤手更没能将车帘掀开,这纤手也竟似已边掀起车帘的力气都没有了。

    也许很的人都有类似的经验|凡事我们虽然事先已准备好去面对,但真正到了需要面对的时候,内心却总是怕恐不安,怯怯欲退的。

    这并不表示他没勇气,这只是人的本性,是人就不可避免,因为他实在不能确定将会发生什么。试问有谁能拒抗无知造成的恐惧?

    她的手按在车帘上没有动,她的心却早已狂跳不已。

    这女人……

    就这样也不知过了多久,她见外面仍无动静,终于忍不住道:“宁中,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的声音在颤抖。

    宁中就是那个赶的车夫。

    她这样问也谢是希望,这里并不是因的地,否则以她对秋水痕的了解,这一路上,他自然为她没有重重保护,又能发生什么事?既然如此,她又何必问?

    外面立刻有人应道:“没什么只是觅食的野熊挡住了道路。”

    楚楚一颗提起的心一下子落了地,故作平静道:“那就易道而行吧。”

    她的语声虽平静,她的眼神间却似乎显得有些失望起来,想要去迷信一回,迷信着有什么神秘的力量能使自己所面临的矛盾———化解。

    马车果然易道而行。

第五十三章 为了孩子(二)

    弯路总显得比较远些。楚楚崩紧的神经稍得舒缓,她的目光终于缓缓抬了起来,手也轻轻的掀起了车帘……

    此时天畔似有朦胧的月色升起,和稀疏的星光辉映,仿佛很美,凄凄凉凉的美。

    她终于忍不住将头探出了窗外。

    她的头刚一挥出窗外,她就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久久说不出话来。

    她究竟看到了什么竟外的事,能令她这么吃惊?

    无论如何,例外的事毕竟发生了,如果她因这么意外而不能与小伤相见,料想秋水痕也不会对自己的孩子加以伤害,如果走也不会有事。

    如果她因此而死亡,岂不很好?因为她固然罪有应得,而秋风扬和小伤却会因此将危机消弭于无形。

    还有谁不会同意?她本该是这样的下场才对,她曾经为了秋水痕欺骟小伤,而今又为了孩子再次来欺骗小伤,她难道不该有不幸?难道小伤幸运了反倒是不对?

    话虽如此说,但事实如何呢?谁也不知道。这事实正如她的心一样难以捉摸。

    小伤回到屋里去的时候,无颜仍睡得很香。

    他暗中叹了口气,揉了揉自己经很疲倦的眼忽然又改变了主意,忖道:“反正秋水痕的人已离开,我何不此刻就起程?也免得无颜和我一同去涉险?”

    想到这里,他立刻转过身,轻手轻脚的走出了屋子。

    当他经过风月铃所在的房门外时,又忍不住停下了脚步,站在那里踌躇起来。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向母亲告告别?这次生离,很可能就是死别了,风月铃毕竟是他的母亲,他怎能连一声招呼都不打就走了呢?

    他忍住伸出手要去敲面前的木门,可是刚伸出的手却又缩了回去。他实在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说?

    他如果照实说了,风月铃让他去么?

    他如果随便找个借口,风月铃会信么?

    他并不善于撒谎。

    正当他左右为难的时候,空气中忽然传来了一阵令人作呕的腥臭味,是血的味道。

    他的心猛然一紧。莫非风月铃已遭到了什么不测?“呛”的一声,他手里的刀已出鞘,他的人也已“砰”的一声破门而入。

    想到风月铃可能已遭遇到的不幸,他晚全然不顾了自身可能面临的危险。

    屋里的血腥味更浓。

    他不知道倒在这血泊中的风月铃是否还活着,因为屋子里根本没有灯火,只有浑不可测的黑暗,以及黑暗中四伏的危机。

    他握刀的手也固太用力而不住颤抖,他感觉到的不幸远比感觉到的危机强烈得多。

    他的脚步慢慢的一步步向前移动,口中低声唤道:“母亲……”黑暗中没有回应。

    他的声音更加低哑,他感到自己的心跳得更厉害,再次唤道:“母亲……”依然没有回应。

    他的脚步又不自觉的停了下来。他整个人都似已被动僵,像冰块般僵在了当地。

    他几乎还没有准备好要怎样做一个好儿子,风月铃也还没来得及为自己刚相认的儿子做个好母亲,可是这次他们又分别了。

    不是以前的生离,而是永远的死别。

    他眼里的泪水忍不住流了下来,哽声道:“母亲……”

    如果米也未曾得到过母爱,你就会了解,这三声“母亲”听得是多么的动人心肺,多么的令人心酸落泪。

    他已可想见那血泊中的母亲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他愣愣呆呆的杵在那里,泪水似源源不绝的流水忽然自眼角滴落……

    夜色似乎更深了些,空气也似乎变得冷了起来。

    有风月铃似乎更深了些,空气也似乎忽然变得冷了起来。

    有风自门外吹入,吹过他全身,将他的心也远了,吹凉了,他忽然嘶声狂呼道:“母亲……”随着这一声“母亲”他整个人都忍不不烈颤抖起来,不停的颤抖,不停的抽泣。

    风静风天语。

    夜沉夜无声。

    窗外的天畔无星亦月。他重重的跪了下去,跪在这深不可测的黑暗中,跪在这冷冷凄凄的夜风里……

    也不知过了多久,在这凄凄冷冷的黑暗中忽然亮起了一点灯火。

    灯火是从他身后照过来的,正慢慢的在向他这边移近。暗淡的灯光闪烁不定仿佛鬼火。

    这点鬼火已越来越近,终于在他身后停下。

    灯光虽暗淡却依稀可以照亮三尺外的黑暗。灯光照亮的地方,正有一滩鲜血如流水般向四周漫延,一个人动也不动的倒在这滩鲜血中。

    他胸腹间的血洞里鲜血仍在不停的往外流,全身的衣衫都几乎全被浸透。这人竟不是风月铃,而是那个怕蛇的老小子。

    倒在血泊中的这人既是老小子,那么风月铃又到哪里去了呢?又是谁伤了老小子?

    老小子虽然流血过多,但一息尚存。

    小伤并没有回头去看执着灯火的人,他从熟悉的步律中已可判断出来人一定是无颜。想必是他那一声狂呼将无颜吵醒了的,是以她才会及时赶来。

    小伤俯下身去将老小子扶起。虽然受伤的是老小子,他不自觉的暗中松了口气,可是他母亲现在哪里,她是否也遭遇到什么不测了呢?他又忍不住担心。

    他勉强使自己方才的激动平静,嘎声问道:“快告诉我,中谁伤了你?我母亲呢?她现在哪里?是否也已遭遇到敌人的毒手?”

    老小子瞪着一双惊恐已极的眼睛,唯咙里“格格”作响,就是就不出话来,壶了一会儿,他的全身都已冰凉。

    他已死了。

    小伤将尸体轻轻的平放到地上,慢慢的站了起来,将整个屋子仔细的扫视了一遍,屋里除了躺在地上的这具尸体外,别无异样,他这才对无颜道:“方才你可曾听到什么动静?”

    无颜摇了摇头,看着小伤眼角尚未干透的泪痕道:“我一直在熟睡,是你的呼叫将我惊醒的。”

    无颜所在的屋子和风月铃这里相隔不壶数丈,这里若有什么打斗或声响,以她的警惕绝不会听不到的。

    可是本不该在这屋子里的老小子偏偏死在了这里,本该在这屋子里的风月铃却偏偏失去了踪影,这是怎么造成的呢?

    小伤面上的神情很沉重,看着无颜的眼睛,忽然道:“你在这里等我。”

    无颜咬牙道:“你要到哪里去?”

    “找我母亲。”小伤道:“我必须找到她。”话未说完,他已转身向门外走去。

    眼看着他的背影就要消逝在门外黑暗中,无颜忽然道:“等一等。”

    小伤停下了脚步。他在等无颜说话。

    无颜道:“如果根本就是她自己要走的呢?”

    小伤没有回头,沉声道:“为什么?”

    “因为……”无疑着,终天道:“如果老小子根本就是被她所杀呢?”

    小伤终于回过头来,盯着无颜的眼睛。

    无颜没有去正视他。她似乎也感到自己的猜测不妥,因为如果真是这样,风月铃也不必要直走。

    小伤正色道:“记住!她是我的母亲。”

    无颜垂下了头,幽幽道:“那么咱们为什么还不去找她?”

    认错并不一定要说“对不起,”只有真心的歉意才能感动别人,正如豪言壮语,记在心里也话反倒好些,说多了只能使人厌烦。

    小伤没有再说什么,他似已无话可说,他也没有再去看无颜,他似已不敢面对,他很快的转身,向门外走去。

    明月不知何时已从云缝里钻了出来。

    借着朦胧的月色他们再次将这里所有的屋子仔细寻找了一遍,但并没有找到风月铃的人,事实上他们根本连一点线索都没有找到。

    小伤紧握刀柄的手已有些颤抖,他看着无颜勉强道:“答应我,留在这里。”

    无颜望着他的眼睛。他的眼里的恳求,她自已的眼里却满是担心道:“你要出去?”荆棘丛外终究可能有秋水痕布下的眼线和埋伏,她不能不担心。

    小伤点了点头。

    无颜道:“那么我为什么要留在这里?难道我就应该留在这里么?”

    无论她对风月铃有什么成见,但小伤既然这样对风月铃,她又怎能不隐见自己对她的不满?

    这还不反仅是因为小伤是她所爱的丈夫,还因为她是个深明大义的女人。

    真正懂道理的人并不多,尤其是女人,幸好她是这并不太多的女人中的一个,所以她才会这么说,所以也没有人会怀疑无论小伤是上刀山还是下火海,她都一定会跟去。

    很多人一定会认为这是难以办到的事,这也谢因为他们根本就未曾真的爱过,也未曾得到过真爱,所以他们还不懂得什么是真爱的缘故,爱本就是无可抗拒,超蘧一切的,它非但会超越荣华富贵,也一定会超越痛苦悲欢,超越生死。

    这不是狂语,乃人性如是也。

第五十四章 女人的眼泪

    小伤无言以对。他只有让无颜和自己一同去寻找风月铃,他只希望能尽快找到,但是他失望了。

    长夜寂寂。

    虽有明月在天,群星闪烁,在这无边天际的浓密树林里却仍有难以找寻的阴影和幽僻之处,以过大半夜的觅觅寻寻,寻寻觅觅,却还是连一点线索都没有。

    风月铃究竟现在哪里?谁也不知道。奇怪的是,他们非但没有遭遇到秋水痕属下的埋伏,就连荆棘丛外那三大护法的尸体也已奇迹般神秘消逝了,非但没有尸体,连一丝血迹都已无处找寻。

    是谁到过这里?他是用什么奇妙的法子将尸体弄走而不留痕迹的?

    这些问题一直萦绕在小伤和无颜的脑海里。这些问题之所以被他们视为他们深知像秋水痕及其属下这一类的人是绝不可能为死去的人收尸的,但他们也并没有仔细去想这些问题——小伤想着母亲,无颜想着小伤。

    现在他们已远远的离开了那片荆棘废墟,正在乱树林中穿走。

    他们都已显得有些狼狈和疲倦。小伤已看出无颜体力已有些不支,忙回身去扶她。

    无颜边喘着气,边道:“咱们已走了这么远了,你想你母亲若是被人掳她的人身上挟带着个人又怎能跑出这么远?她会不会还在咱们去才经过了的某个地方,只是咱们没有找着而已?”

    她沉吟着,正想再说话,就在这时,远处的密林中忽然传来一阵阵轻轻微的声响,是夜间出没的野兽在林间行走所发出的还是掳走风月铃的人所发出的?

    他们的心动,身形已凌空掠起,只三五个起落,便已掠到方才声音所发出的位置。

    借着月色星光,他们已分辨清楚这声音是什么所发出的了。最先脸红的是无颜最吃惊的却是小伤。

    也许小伤还不仅仅是吃惊,他还很痛苦,很伤感,甚至还有些愤怒。无颜掉转头就跑了开去,小伤却连眼睛都没有眨一眨,他的双眼瞪大如铜铃,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是什么能令小伤如此激动?无颜当然知道,可我敢保证,在她有生之年,她是绝不会将今夜所见向别的任何人道与的。

    一个女人如果看见另一个女从正脱得精光和一个**体的男人交欢,她又怎么好启齿?

    但这样的事对小伤来说,应该不会令他激动甚到愤怒。

    这事的确对小伤毫无影响,但正在做这件事的这个人却令小伤愤怒到了极点。也许他这一生还很少有这样激动的时候。

    那个赤身**强壮得如同一头小黄牛的男人他并不认识,可是被这强壮身体压着的那个骨质均匀,白蜇细月贰的月同体,他却再也熟悉过了。

    虽已经年不见,她还是那么美丽,羞涩中却自有一股煽动男人**的魔力。事实上,这个女人的确不是任何男人所能抗拒的,尤其是在她现在这个时候。

    小伤握刀的手都已固太用力而颤抖起来。

    楚楚!

    他实在连做梦也想不到他和这个曾铭刻在他记忆深处的女人的再次相逢,竟令是在此时此地,此情此景。

    曾经一度他还想将她彻底忘却,可是这次重逢之后,他知道此生此世,他再也不能将她忘记了——看似温顺的羔羊,却暗藏着一颗豺狼的心,貌似圣洁的仙女,却是个人尽可夫的**,试问谁能忘记?

    他却不知还有令他更不能忘记的事在后头。

    现在他也许什么都不知道了。他的内心激荡得就像翻涌的沸水,终于按捺不住澎湃起来,他立刻就变得像头出押的猛虎般疼狂的冲了上用右手的拳头痛击趴在她身上那男人的脸颊。

    只听“咔嚓”一声,这个**男人的脸骨已被这挚不可挡的一拳击得粉碎,他的整个人也已被这威猛绝伦的一拳打得飞了出去,“吧”的一声,撞在前面的一株大树上,紧接着又软软的滑落下来,滑倒在泥士尚未干的湿地上。

    他捂着自己血肉模糊的脸,挣扎着还想爬起,但刚一站起,他目光一接触小伤的眼神,又软的倒了下去。

    他心中对小伤的恐惧,竟似比痛苦还难以忍受,他的确从未见过这么丑陋的脸以及这丑陋脸上恶魔般的双眼。

    他一倒下去,甚至连双眼都紧紧的闭了起来,他似已认命。

    小伤却没有再去看他,事实上,自始至终,他根本就从来正眼看过他一眼,他的目光一直尖针般盯在楚楚的脸上。

    在这样美丽的女人身上,值得看的地方本来很多,尤其是现在,只要是个正常的男人,眼睛本应盯在她身上其他更要命的部位才对,可他偏偏没有这样做。

    他就像是忽然变成了个瞎子,不但是瞎子,还是个白痴,他整个人都似已麻木了。

    一年前,这个**的女人曾躺在他**的身体上接受他的蹂躏,而今夜,她又甘愿躺在了另一个男人的身体下,接受这个男人的抚摸,而且看来她这次比上次还要觉得享受。

    他再也不会相信,她的任何话语了,事实上,他根本就不想再见到她。

    终于,她空泪的双眼慢慢从楚楚脸上移了开去,他的人也慢慢的转过了身。他已准备离开。

    除了选择离开以外,他实在不知道自己应该怎样做。

    难道还要再次将她拥在情里,静静的听她编造另一个美丽的谎言?

    他心里在笑,苦笑。他心里的感觉实在比吃了五味汤还难受。

    他终于迈开了沉重的一步,这一步,好沉,好重。然后是第二步。

    他空洞的双眼里已有了无颜的嫣然背影。这一刻,他总算好受了一点,他内心里已准备将这里的一切忘却。

    这里,他的第三步已迈出,这一步就显得不那么沉重了。

    但就在这时,他背后却又传来了楚楚的声音,泣哭的声音。

    这如千丝万缕不绝的泣哭却像是有千万斤重,他抬起的左脚再也无法迈出。

第五十五章 这一刻当铭心

    “为什么要停下呢?明知那是谎言,又何必再听?”

    “为什么还要信她呢?明知那是个陷阱,为何还要往里跳?”

    为什么?为什么……

    “许多事我们都是不问为什么就去做了的,这次又何必再去问?”他停下了脚步。

    他居然并不是想要倾听她的谎言,这哀婉凄绝的泣哭实在勾不起他怀疑的念头,他只是因为感动而停下。

    他只是停下,却并不知道停下来之后,该做些什么——每个人都有茫然不知所措的时候每个人都是被情感全宰的奴隶。

    月色渐淡星渐稀,风轻露冷夜渐深,四野无声天无情。天无情,人呢?

    小伤像块木头般杵立在那里听着她的哭泣,很久很久。

    这“很久”也不算太久,但他却想了很多。无论是谁,此情此景,此时此刻他所想的,往往都是铭刻在他内心最深处最痛苦还是快乐得意,此时对他来说,感觉到的只是伤心。

    他紧咬着牙齿,勉强忍耐着自己内心难以平息的激动,在心里说:“快说吧,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她没有说。她什么都没有说。

    小伤等了很久,等到的却还是那揪心的哭泣,一种言语所无法表述的哭泣。

    只是哭泣而不知所哭为何。这种哭泣是不是也是最能打动人心的一种哭泣呢?

    这种哭泣若不是因为太伤心,她能哭得出来么?

    她纵能哭出,但却叫小伤如何去信?他已被骗过一次,而且这次他更是亲眼看见了她的这种下流行经。

    “你怎么不说了?你已无法可说了么?”他在心里说。

    哭声越来越凄婉。

    他心里在苦笑:“你当然无法可说,你也不会说,你当然最清楚女人的眼泪是最能打动男人的心的。”

    他将手里的刀握得更紧,他全身的肌肉都已紧张得颤抖起来。“你根本就不必说,你又怎会说?”他的步子再次迈出。

    他已下定决心要离开这里,他还没有忘记自己此行的目的。一步,两步……

    就在他开始迈出第三步的时候,他听见楚楚惊慌失措的声音在呼唤道:“心挚小心!”

    几乎在他听到这呼唤的同时,他感到耳边有急风呼啸而过,迅猛无比的风声擦过他背脊时,他的刀已出手。

    刀如飞龙,反撩而出,迎向风声。

    这一刀不仅快,不仅狠,而且准,不仅准,而且稳。刀锋挥出迎上急风。

    只听“当”的一声,那迅猛无比的风声便突然间消逝得无影无踪,就像来时那么奇突,就像无中生有的那么可怕,小伤虽然可怕,却又怎及这一刀的万分之一?他身后偷袭者的心就像是忽然掉进了冰窟里。

    小伤已经看清那急风是方才被他一拳打倒的那个奇身男子手里的刀所发出的,一把精芒四射的五虎断魂刀。

    这男子无疑是彭家的子弟。

    彭家的子弟能够有资格在江湖中行走的,武功和刀法就不会太差,这位彭氏子弟也不例外。

    小伤已明白自己方才之所以能一拳命中,也不过是因为他出其不备造成的。但他的“藏邪八刀”又岂是儿戏?他情急之下,这一刀之威,又岂是他所能抵挡?

    两刀相拒,只片刻对峙,那彭氏子弟已感不友额上青筋暴突,不觉间已是满头大汗。

    无论谁都看得出,只需片刻,他便将命丧小伤的刀下,但小伤刀上的力道却忽然消失无踪。

    他只觉眼前一芪,有风谅过,还没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他眼前已没有了小伤的人影。

    这一瞬间,小伤竟已到了他身后寻丈。

    这一刻,他才感到背脊发凉,手心冒汗,“当“的一声,他手里的刀已掉到了地上。他竟似已连刀都握不稳了。

    天空中忽然有了风。

    小伤已解下自己身上的风氅,去掩饰楚楚身上的羞涩。难道仅仅是风给了他这样做的借口么?

    这时,他身后有了仓促零乱的脚步声。他知道那个鼓氏子弟已经趁此机会逃走了——他甚至连裤子都没有来得及拿,但小伤并没有回头去证实。

    他既不必去证实,也不会去证实。

    楚楚的双眼,双眼里含蕴的情意,已足以令他忘记一切。

    何况刚才,她居然还出声相救,若不是方才她的呼叫,他很可能已以命丧刀下。

    他心里在问疲乏:“你为何要救我?为何……”

    但他嘴上什么都没有说。他说不出。

    有什么好说的?

    曾经现在都像是一场梦,却偏偏又这么真实,将来永远虽是那么虚幻,在他心里却不像是梦——人并不是完全不能预知自己未来的,他已有预感。

    楚楚既然是楚楚,他们既然再次相聚,一切都已注定,还有什么好说的?能说些什么呢?

    一切尽在不言中。

    楚楚也没有回避他的双眼,小伤眼里的情感并不比她少,但她居然能够完全接受——

    小伤怨恨,她也怨恨,小伤伤心,她也伤心……

    这是为什么?

    要小伤死,岂不正是她所期盼的么?他死了风扬的生命才能够得到保全,而且她和秋水痕不是一直希望小伤死么?

    就因为小伤,她才会落到今天的境地,哪怕只为了报复,她也万无救小伤的理由,更没有此伤心的理由,但她偏偏这样做了,这不是很奇怪么?

    幽幽的风,凉凉的风,一缕缕的吹过来,吹到他们身上。

    风无情,人多情,人不多情怎伤心?

    人不多情怎能感到这风的幽淡与凉意?

    好伤心的风,好伤心的人!

    假如有可能,小伤和楚楚是否愿意将这一刻永远铭记?

    假如是你,假如是我,假如他……让心来回答,我们是否愿意?

    楚楚的泪本已将干,此刻却又如泉涌。

    小伤没有流泪。这不是因为他是男人,而是因为他是小伤。

    他没有流泪,但他心里却在流血。心泪是血。

    天上的星星仍在眨眼,月色也不减分毫,但他眼前却只是一片黯淡。

    他茫然的双眼唯有茫然。

    他的茫然却是因为楚楚的辛酸,辛酸的楚楚突然避开了他的目光。

    她的不敢面对,莫非是因为他毕竟还是觉得有愧于小伤?谁都看得出,她的确有愧于小伤?

    但像她这样的女人怎会觉得有愧?

    小伤不知道。他根本就没有去想。

    此时楚楚似乎才意识到去遮掩自己**的**,方才那男人丝毫不懂怜香惜玉,竟将她的衣衫撕得稀烂,若不是小伤及时的将风氅抛给她,她也许连一眼也不敢去正视小伤。方才她的样子看起来的确像个**。

    手忙脚乱,满面羞涩满脸通红的好不容易才将自己的**遮住。她的确没有再敢去看小伤。

    奇怪的是,小伤居然也不好意思的移开了目光——现在毕竟与曾经缠绵的那些日子不同了。

    他的目光一移开,就听见楚楚在说道:“谢谢。”

    她的声音很低,像个委屈的孩子?像个怀春的少女?像……什么?小伤感觉不出——一个人既无完全了解另一个人,他又怎能完全明了另一个人的感情?

    但无论如何,她居然在此时对小伤说“谢谢”,小伤的心一下子被刺痛了。

    到底该谁谢谁呢?

    他忽然感到惶恐不安起来,方才的质疑竟似已完全不风了,他似乎忽然又忘记了自己面前的这个女人,本来就是个最会演戏的骗子——也许他并没有忘记,他只是没法相信而己——谁都没法相信她是个骗子的。

    他将垂下的头又慢慢挪开,挪向一边,挪向星光月色下树的阴影里幽幽的问道:

    “你一个人来的?他呢?”“他”就是秋水痕。

    楚楚当然明白小伤的所指,她也已香出了小伤眼中的痛楚,她知道小伤这不是审讯而是关切。

    可是经历了那么多事,这又怎会仅仅是关切?这语气里难道就没有一点点疑问?难道小伤真的就一点也不再怀疑她这次的所作所为是别有用心的?

    这怎么可能,谁都知道内心的创伤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抚平的?

第五十六章 大男人,小心眼

    楚楚霍然将头抬起,似要说什么,但她张开的嘴唇里却连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当她的嘴唇再次紧紧闭上时,她的热泪却又一次盈眶。

    谁都看得出她并不是有意要流泪的,但她实在控制不住。

    她痴痴迷迷的望着小伤,眼泪一缕缕的往外涌,终于她艰难的摇了摇头。

    小伤虽没有正视她,却从眼角的余光里,感觉到了她的痛苦。

    她为什么要摇头?她是说她并不是一个人来的?那么她为什么又要痛苦呢?难道这句话刺伤了她么?

    他不自主的回过头去看。他没法视若无睹。

    他终于又一次正视了她的眼睛,正视了她的痛苦。

    他看着她的眼泪,看到的却像是无数波涛在不住翻涌奔腾,他的心也突然“砰砰”狂跳起来。他似乎已感觉到了什么?

    星星渐渐稀落,月色渐渐被乌云遮掩。

    一切都似已沉睡唯有无情的风还在不停的吹。就连这无情抽象似乎都吹不干楚楚的眼泪,吹不平小伤这颗狂跳的心。

    楚楚忽然道:“是他叫我来的”。她声音低如蚊鸣。

    小伤忽然发觉自己的感觉错了。他心里在说:“当然是秋水痕叫你来的,我现在说不定已经身陷圈夺中?”

    人的情感有时脸弱得本就经不起一点点打击的任何一点打击都可能使自己刚刚建立起的脆弱的情感堡垒崩溃。

    他的信念当然难免要动摇。他此刻忽然发觉自己就像是个傻子,傻傻的盯着楚楚的眼睛,他在等着楚楚继续说。

    然而楚楚却已泣不成声,过了很久,她才能继续道:“他逼我来的。”

    小伤暗中松了口气。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松这口气,莫非这正是他所希望的?

    他刚松了口气。心中却忽然又充满、了愤怒。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愤怒,忽然嘎声道:“难道方才的事,也是他逼你做的?”

    楚楚艰难的点了点头。

    “为什么?”小伤几乎要叫了起来——这是不是因为楚楚毕竟是他的女人?

    “因为风扬!”一想到风扬,楚楚就显得更加激动。

    “风扬……”小伤反复的哼着这个名字。

    他当然记得这个名字,记得这个孩子,他不是曾一度将这个仅仅见过一面的孩子当成自己的亲生骨肉么?他怎会忘记?

    风扬既是秋水痕的孩子,秋水痕又怎会因为他来逼迫楚楚,逼迫他的妻子,风扬的母亲?

    他艰涩的问道:“为……为什么?”他的目光中充满了期待。

    楚楚颤声道:“因为……因为你才真的是扬的亲生父亲。”说完这句话,他整个人都似已虚脱,无力的趴倒在身旁一棵桃树上,似乎连站都站不稳了。

    满树桃花忽然纷纷飘落,落在她无助的脸上。

    小伤没有去扶她。这句话,就像是魔咒,忽然间就已将他的灵魂抽空,他根本已不能思想。他就像个木偶般怔在那里,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石像般的脸上才有了表情,他笑了,苦笑。

    一年前,也不知有多少次,他都在渴望着自己做父亲的一天,但这一天似乎真的到来时,他的希望却突然破灭了。他本已绝望。

    而今天,他自以为早己破灭的希望却似乎又奇迹般的突然变成了现实。他怎能不苦笑?

    他苦笑,是因为他实在不敢再去相信,只是不敢,不是不愿。

    谁都看得出他这份笑容里包含了多少的辛酸与苦涩,甚至还有一点点自嘲的味道。

    他只是苦笑,他似乎只能苦笑了。每一声苦笑都像是一根针在刺着楚楚的心刺得好痛,但是她不能不说。她道:“两年前,在我们初次见面的那次后,我就怀上了他。”

    小伤在听她讲述,就像在听一个梦。

    楚楚接道:“风扬虽是你的孩子,但我并没有告诉秋水痕。”

    小伤在听着。他只是听着,却不敢去想,他听楚楚在说:“你若认为我当时那样做是为了你,那么你就想错了。”

    小伤再一次苦笑,他己想错过一次,又怎敢再去想?

    楚楚道:“我是为了他。”

    小伤冷笑,在心里说:“当然是为了他,可是你为什么要为了他而这样做呢?你这样做对秋水痕可是大大的不忠?”

    楚楚接道:“你永远不知道他有多么渴望有个自己的孩子。”

    小伤的确意外,怨实在没去想过秋水痕竟还有这样一份爱心。

    楚楚解释道:“我十四风岁那年就已和他同居,可是至到我二十岁时,都没能为他怀上一男半女。”

    小伤抬眼去看她的眼睛,她却装着没看见,径直道:“开始我还以为是我的问题,

    可是后来我才知道,我们不能有孩子,完全是因为他。“

    他为什么不能有自己的孩子?小伤不明白,可是他没有问,他知道楚楚一定会解释。

    楚楚已接道:“你一定知道这世上本就有些武功,练了以后非但会变得不男不女,有些甚至会断子绝孙的。”小伤知道。

    楚楚道:“他曾经就练过其中一种叫做‘绝灭**’的武功。”

    小伤苦笑,他听见自己好像在说:“他既然知道自己练的是这种武功,你又怎么骗得过他呢?”

    “他不知道。”楚楚道:“他出身贫苦能有练武功的机会已是难得,当他有武功可时,又怎去顾忌别的?“

    小伤忍不住要问道:“难道他师傅从未告诉过他这样做的后果?“

    “他没有师傅。”楚楚幽幽道:“像他那样的穷孩子,有谁肯收他为徒弟?这本‘绝灭**’只是他无意间拾得的,而且是本残书。”

    小伤闭上了嘴。以秋水痕的性格,在当时他当然会迫不急待的加以研习,只求将来有一天能出人头地,又怎会去考虑别的?

    他暗中叹了口气,忽又问道:“可你是怎么知道的?”

    “偶然从一本书上看到的。”楚楚凄然笑道:“上天总是会让人看到一些不该看到的东西,我也不例外。”

    小伤又一次苦笑。上天总是会捉弄人的,他何曾例外?

    楚楚道:“我知道这秘密后不久,他就告诉我要我一月后与你相见。”那的确是一次奇妙的相遇。

    小伤叹了口气,他只能继续听去。

    楚楚接道:“当时我就将计就计,告诉他,我已有了身孕。”

    因为当时,她仍然深深的爱着秋水痕,她既已知一月后要和小伤相见,有那么一场好戏,她当然会借此机会让小伤使她怀孕。

    女人为了自己所爱的人,有时本就什么事都做得出的,那怕她所爱的人并不如她爱他那样爱自己。

    小伤苦笑。他在这整件事中窨扮演的是什么样的一个角色呢?无论那是什么角色,都是一件可悲的事。

    楚楚道:“而且那次我纵然未能怀孕,我也可借口不慎流产来身他证明我并没有撒谎。”

    小伤忍不住问道:“所以当然并不是他要你那样做的。”

    “不是。”楚楚摇了摇头道:‘当时他只是要我欺骗你,要使你相信我和你之间已有了肌肤之亲。“这世上本就没有哪个正常的男人真的愿意让自己的女人去和别的男人睡觉。

    小伤道:“所以他虽然只叫你用**,你却又撞自偷偷的在里面加入了**?”

    楚楚又点了点头。为了使自己能情上孩子,他当然要用**。

    小伤看着面前这个似曾熟悉却又显得无比陌生的女人,勉强笑道:“你本来当然并不想告诉我这些,可你为什么又要告诉我呢?你今天到这里来,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些事么?”

    楚楚点了点头,却对摇了摇头,凄然落泪道:“我本来当然并不想告诉你这些而且一年前,我就以为你已经死了,又怎会想到我今天会到这里来告诉你这些呢?”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我若不是因为他以风扬相威胁,如果也知道你并没有死的消息,我难道就不会告诉你孩子的亲生父亲就是你么?

    小伤本无表情的凝注着远方的夜空,连一个字都没有说。他的嘴闭得很紧,因为他实在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又该说些什么。

    楚楚也并没有指望能从他嘴里得到任何话语,她低声接道:“我是昨日才知道你还活着的消息的。”

    小伤还是没有说话,可是他心里却在说:“本是你亲手将我逼上绝路的,你当然以为我早已死了。”

    楚楚道:“我虽然一直以为你早已死了,可是我心里却又是多么渴望你还活着。”

    真是这样么?小伤苦笑,冷笑。

    楚楚却像是什么也看不到,她只想说道:“就是在飞雪用剑刺杀你的那一刻,我也是不愿你被杀死的。”

    小伤冷笑道,苦笑。这些话只怕连鬼都不会相信,何况他?

    楚楚哽声道:“我也不会析求你的原谅。”她紧紧的咬着嘴唇又道:“因为我对你所做的那些事,我根本就有会后悔,因为换作是你,你也一定会那样做的。”

    “是么?”小伤冷笑道:“我会么?”

    楚楚紧咬着牙龈,慢慢的点着头。

    “我不懂,”小伤逼视着她的双眼冷冷的一字字着:“你这么了解我?”

    楚楚含泪望着小伤,摇头道:“我不了解你,可是我知道你是个真正的男子汉这……就已足够。”

    小伤木无表情的道:“我还是不懂。”他并不喜欢听任何人的荮维。因为他知道,那都只是说给别人听的,别人嘴里虽这么说,心里却并不一定是这样认为的,别人这样说,无非是另有所图而已。楚楚有何目的呢?他在等着楚楚说下。

    楚楚道:“因为你若为了自己的孩子,必要时,也一定会牺牲自己的孩子,必要时当然也会牺牲自己的丈夫。”这才是楚楚真正想说的,她没有说,但意思已经很明显——她居然肯将小伤当作自己的丈夫看待。

    她要信小伤也已明白,于是又接道:“因为在当时,我根本就别无选择,我若不那样做不但你的命远不能改变粉,就连风扬的性命也不能保全。”

    她嘎声接道:“因为从初次与你见面之后,慢慢的我就真心实意的爱上了你。”她经于坦白的说了出来。

    小伤忍不住攥紧了拳头,想要勉强自己不要激动,可他的身子颤抖得就像是风中的残时,他没法控制自己——在这一刻风扬是否是他的孩子对他心灵造成的震撼居然还远远不及楚楚是否真的家他对他心灵造成的震撼猛烈。这倒是件怪事。

    楚楚道:“正因为我爱上了你,所以保全风扬的性命,就变得尤为重要。”

    因为他们已经有了爱情,俣全风扬的性命,也已不再是为了弥补秋水痕的遗憾,而是为了她对小伤的爱情。

    虽然不论是为了小伤,还是为了秋水痕,小伤都逃不脱被杀的命运,楚楚在整件事中的角色也不会有丝毫改变,可是有一点是不同的——

    因为楚楚只有为了小伤才会伤心,才会落泪,她所作所为虽然完全一样,可是她这样后文的理由和目的却已全然不同。

    她若为了秋水痕而杀小伤,那是她真心主动的想杀小伤,她对风扬也不会有性命之忧,但她若为了风扬而杀死小伤,却是被迫的,是出于无奈,最终却是为了小伤。

    她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她知道若为了保全小伤而牺牲他们的孩子,那么小伤纵然在当时能逃脱死劫,他们在生之年也一定不肢心安甚至会负疚一辈子,何况她当时根本毫无把握。

    小伤已完全明白她的意思,可是他是否也已完全相信她所说的这些话呢?难道他一点也不再怀疑?

    他艰涩的问道:“既然那么久的时间都已平安过去,他却又是怎么会忽然知道风扬的真实身世的?”

    他本来妆然是想说:“你既然已欺骗秋水痕那么久,他又是怎么会忽然觉察的?你欺骗我的时候,不是很在行么?”可他怎么说得出口?

    “不知道。”楚楚无力的摇着头,接道:“他也是昨日才告诉我他知道了风扬不是他儿子的秘密的?”

    “所以他立刻就以风扬相威胁,要你来找我,要你告诉我风扬是我的儿子,然后再以我的儿孔子来逼我就范?”小伤逼视着她的眼睛,一字字道:”是不是这样?

    楚楚没有点头,泪却流得更多,她的意思已很明显。

    小伤忽然明白了秋水痕虽然得用啸天山庄和春风得意搂的势力跟踪到这里,却不直接利用这两股势力来截杀他们,而欲亲自拿风扬来逼他就范,原因当然还是为了不让他自己的身世之秘泄漏出去。

    想到秋水痕将来可能要对龙盈泪所做的事,他不觉又担心起来,但此时正容不得他去细想,他逼视着楚楚的眼睛,忽然冷笑道:“可是你却叫我怎么相信你?你叫我怎能怀疑这又是你们精心策划的一个骗局?”

    他毕竟不是那种一但陷入痴迷就无法自拔的人,他的可爱之处也许正在于他虽然真诚,但绝不盲目——这一点正是很多男的都做不到的。

    但是他虽然明智,却还是没想到楚楚的回答,竟令他不知所措。

    楚楚道:“我到这里来之前本就没有奢望你会相信我所说的任何话,因为这一切就连我自己,都难以相信是真的,又怎么敢奢望你去相信?”

    小伤忽然感到自己有些走神,他眼睛虽在看着楚楚,他眼里呈现的却是曾经的过去,他又怎么能做到自己一点都不相信楚楚?难道她真的是表演的天才,她的情感已到了收放自如的地步?

    可是这世上,真有所谓的这样的天才么?

    这时楚楚已接道:“我到这里来,是因为风扬是我的孩子,我不得不来,而我告诉你这些,也只因为你是风扬的父亲,我没法不说,至于我来了以后,是否能保全风扬的性命,你听了之后,是否愿意去救他,那都已不重要了,因为作为母亲,我已尽了力。”

    她低声接道:“因为这一切都是我自找的。”刀子紧咬着嘴唇,忽又抬眼去看小伤,咬牙嘎声道:“你走吧,他既然叫我到这里来找你,他自然也知道你在这里,你再不离开,他一但率领人马到来,你就脱不了身了。”

    小伤没有离开。他怎么可能离开?他是小伤,不是别人。

第五十七章 情伤

    楚楚贝小伤仍然怔立不动,嘶声道:“你走啊,你为什么不走?”

    小伤痴痴的看着楚楚的眼睛,良久,良久,才道:“你难道真的不知道?”

    楚楚木然的摇着头。她双眼一片迷茫,她似已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摇头也谢是因为她无法回答,无力回答,不忍一也不愿回答,而并不是因为,她不知道。

    但小伤却以为她真的不知道,他叹了口气,幽幽道:“我不走,是因为我是小伤,而你是楚楚;我不走是因为我们曾经相遇而今又重逢;我不走,是因为无论扬是不是我的孩子,他毕竟都是你的骨肉;我不走,是因为无论秋水痕是不是真的以冷胁,我都一定会在这里等着他,弄个明白。”

    楚楚的泪忽然流得更多了,紧咬着嘴唇哽咽道:“你明知这是个骗局,是个陷阱,可是你为何还是要往这里面跳呢?你明知道无论扬是不是你的孩子,对你都是同样的结果,你又何必一定要去弄明白?”

    她嘎声道:“而且,你弄明白了又如何?既便……如果你肯认了这个孩子,你和孩子之间又有什么感情可言?难道仅仅就因为他是你的骨血,你就应该对他负责任了么?”

    这个问题的答案当然是肯定的,她莫非是在用激将计?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太可怕了,因为她越是如此说,小伤就越是不会放手不管了。

    更可怕的是,小伤此刻听了楚楚的这一席话之后,非但毫无察觉,而且几乎已认定风扬就是他的亲生儿子也,当他自以为能完全认定的时候,以他的为人,他将会做些会么事,就算是没有脑袋的人也可以想像得到。

    而他所做的这些事,会对他造成多么大的伤害,就算没有脑袋的人不支想也可以感觉到,这者最可怕的。

    一切似乎都在楚楚的掌握之中,可是从楚楚的表面上自然是一点痕迹也不露的,她似乎显得更伤心了看到小伤面上的沉重,以及双眼里的坚毅,她的泪又一次如黄河之水决堤。

    泪总是因为脆弱的情感,可是她的话语却突然显得坚定起来。谁也想不到在她那看似如此软弱的表面里,居然还藏着一颗坚强的心,而且居然在此刻爆发出来。

    但见她猛然抄起方才那彭氏弟丢弃在地上的那把五虎断门刀,反腕一挥,抵住了自己的咽喉,朝小伤嘎声道:“马上离开这里,否则我就死在你面前!”坚定的话语,声音却在颤抖,这是为什么?

    小伤一下子惊呆了,他自痴般盯着楚楚木无表情的脸,以及鼻凹里的串串诛泪。有风吹过,显得有些发冷,冷得他整个人都忍不住机伶伶的打了个寒噤。

    他实在没想到楚楚会有此一着,伸手想要去拦阻,慌乱道:“你……这是何苦?”

    楚楚只当没有听见,握着刀的手更用力了些,嘶声道:“你真的愿意?”

    小伤已看出她的心意已经,他当然不愿意,他无奈的摇了摇头,慢慢的一步步后退,就像是被这阵阵冷风吹走的。

    他虽然不愿,却已不能不离开,至始至终,他都没有说话,;因为他的确已无法可说。

    小伤的身影在楚楚眼前刚一消逝,“当”的一声,她手里的刀便到了地上。也不知为什么,她忽然觉得自己的身子冷得很厉害,甚至连心都似已冷透。她也不知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可怕的感觉,这是不是因为她忽然感觉到了自己这样做,也实在有些过火?正如她自己所说的,风扬既便是小伤的亲生骨肉,他们之间也确实毫无感情可言,在这样的情况下,小伤会不顾一切去救她的孩子么?“他会有我心同中想的那么好么?”

    何况小伤也来必会真的相信,此刻,她是否也已想到了这些?否则,她的身子为何会抖得如此厉害?这仅仅是因为夜凉露冷还是她已经在开妈自谴自责了呢?

    小伤虽然无法可说,可是他心里却是思潮如海。

    他当然无法平静,因为楚楚无论对他做了些什么事,都只是因为爱他——至少他自己是这样认为的,也正因如此,他心是才会重新燃起对楚楚的热爱。事实上,他内心深处从未真正停上过对楚楚的的爱恋。

    否则这次重逢他怎会如此动情?否则楚楚这样相胁,对他有何作用?他本是个只有爱才能令他屈服的男人。而像他这样的一个男人,虽然被迫离开,又怎会真的不理不顾真的离去?

    小伤当然不会,他清醒的知道自己真正应该干些事。但他却还是忘了一点——楚楚曾经不惜牺牲他的生命来换取风扬的性命,这次却又怎么会忽然舍得置风扬的性命于不顾?而且她居然还不异以自尽来保全小伤?只在突然之间,她对小伤的爱情就加深了这么多,变得可以牺牲一切?

    这当然也并不完全是他的原因,事实上,任何人若经历过他曾经所经历的那些事,现在又置身在他这样的情势下,都难免会忽略这一点的——人在基本些方面本就不如别人更了解自己,因为别人看待你的时候,往往是用狼,而自己往往是感情用事的,感情最容易造成的就是愚昧和糊途。

    小伤虽然离开,却并没有远去,当楚楚的身影乇底在他眼前消失后,他的身形就停了下来,像呆子般忤在了当地。

    冷风已停,四野寂寂。

    凄清的月色将他的影子长长的拖到地上,他痴痴的盯着自己的身影,也不知过了多久,呆滞的目光忽然转动起来。因为此刻他突然嗅到了一般熟悉的秀气。是无颜身上所发出的味道。

    他一回头,就看见了无颜,无颜的双眼正也在看着他。

    就连小伤的蓦然回首,她都似未察觉,她的目光竟似到了远方,而她脸上的痛苦,却像是根针刺在小伤眼里,却痛在小伤心里。

    他已猜测到无颜为何会有这样的表情了,他垂首低语道:“你都听见了?”

    无颜闭着嘴没有说话。她当然听见了,否则她怎么会如此痛苦?

    小伤又道:“她就是……”

    无颜冷冷的打断了他的话道:“我知道。”小伤以前的确对也提起楚楚。

    小伤盯着她的眼睛,嘴唇启动,似乎还想说点什么,但话到嘴边,却连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

    他虽然并没有对不起无颜,但心里却还是充满了歉意,他嘴上虽然没话,但心里还是希望无颜能明白。

    这时无颜却忽然道:“我虽然知道楚楚就是她,却还是没有想到她就是楚楚。”

    这是一句很难懂的话,但小伤一下子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在这次他和无颜的巧遇后他并没有告诉无颜关于楚楚对他所做的事,而他曾经对无颜所描述的楚楚绝不是个人尽可夫的**,但无颜亲眼看见的楚楚却偏偏实在就是。

    他叹了口气。看来人与人之间的误会并不是想避免就能避免的,正如他以对楚楚,他实在不敢肯定自己从未误会并不是想避免就能避免的,正如他对楚楚,他实在不敢肯定自己从未误解过她——也许正因为他不敢肯定,所以他才会这样对待楚楚。可他又该怎样身无颜解释呢?能说得清么?

    无颜盯着小伤的眼睛,脸上的痕苦忽然变得有些愤怒,狠声疲乏:“她做过那么多伤害你的事你难道不要相信她,你难道还有理由相信她?”

    小伤摇了摇头。他的确没有,可他又实在找不出理由完全不信她,所以他又叹了口气。一想到楚楚拿刀抵在她自己咽喉上时的双眼,他又忍不住道:“我没有相信她的理由,可我同样没有怀疑她的理由。”

    人在不能确定的时候,总是比较侥幸的,就像一个好赌的人,他虽然屡输却还屡赌,就因为他认为自己总有赢的时候。但真正的赌徒都知道,越是有这种想法的人,就越是会输,几乎很少有例外的,所以他们根本就是输就走,绝不再赌。

    但这世上真正的赌徒好像也不太多,好赌的人却太多了,小伤无疑就是这好赌的人其中之一。

第五十八章 为了爱

    无颜抬眼去看小伤,小伤脸上并没有一点想要放弃的意思,她心里忽然觉得一阵激动,眼泪几欲夺眶而出,嘎声道:“所以……所以你也一定有会置之不理的了?

    小伤慢慢的点了点头,他当然感觉到了无颜话语里的不满,艰涩的道:“希望你能理解……”

    他是无颜的丈夫,所以他希望无颜能理解,可是作这他的妻子,却叫无颜如何能够理解?何况楚楚的行经又是如此不可理喻?

    无颜咬着嘴唇,用噙着泪的眼角去瞟他,又爱又恨的道:“你……你为什么不想想,方才你纵然不离去,说不定她那一刀也不会割下去的,她……她只是因为太了解你的性格,所以才故意那样做给你看的,她6本就是要引你跳到她和秋水痕所没的陷阱里去。”

    她嘎声接道:“她正是为了要让你上当,所以才会在你面前说那些话的……”她沉吟道:“事实如果真如她所说,她为什么还要大老远的跑来告诉你这些,让你担心,她如果真的如她所说的那么在乎你,又怎舍得让你担心?又怎舍得刚唤起你对她的爱情,又马上天情的逼你将它舍弃?她这样做,你不觉得奇怪么?她……”她没有继续说下去,她知道小伤已明白她的意思。

    “是”。小伤艰涩的道:“是奇怪。”他长长的叹了口气,又道:“可是,我知道事实如果真如她所说,她又怎么能不告诉我?是你,你能不告诉我么?而且她本不必以死相胁的,因为她纵然不以死相胁,她既了解我的性格,也知道我一定不会放弃的。”

    他并没有说,楚楚正因为以死相胁,才令他感到楚楚对他的爱有多深,在无颜面前,他怎能说?他却没有想到——

    “也许这正是她的高明之处。”无颜根本就不信。

    “也许吧。”小伤幽幽叹道:“也许。”

    无颜闭上了嘴,说了等于没主,又何必再说?可是沉默了一会儿,她还是忍不住道:“你这样做,究竟是为了那孩子,还是为了……这个女人?”

    若是为了孩子,她是不是就可以接受呢?因为对于风扬,她其实在一年前就已能接受,而且若真是这样,多少总可以证明小伤这样做并不完全甚而至于可以认为根本就不是出于对楚楚的爱,他曾经对楚楚所做的一切,也都仅仅出于他的责任心。

    但小伤却缓缓将目光转向远方,过了很久,才幽幽道:“我这样做,只是为了我自己。”

    无颜不明白。

    小伤已在解释道:“其实每个人都一样,无论他做的是什么事,是为了什么,为了谁,他最终还是为了自己,为了自己的心灵一个交代,为了让自己心安。”——这当然是出于人类本性的自私,可这种自私无论如何,总比小伤是为了楚楚的理由令无颜好受些。

    无颜勉强想要笑一笑,却还是笑不出来,但她眼里的愤怒总算消减了一些,她幽幽的道:“既然你认为你必须去做,那私有你为什么还不去做呢?”

    小伤道:“因为还有件事,我认为现在更应该去做。”

    无颜当然明白他的意思如同在说:“我将更应该做的事做了以后,就一定会去做这件事了。”

    她心中叹了口气。碰到这样一人男人,她除了叹气之外,还能说什么?

    这时小伤正望着她苦笑道:“而且我纵然不去,秋水痕也一定会找来的。”他显得很肯定。

    无颜没有问他为什么这么会这么肯定。因为她心里正也是这么想的,她方才之所以会这么问,只因为她忍不住想问,只因为她心里多少还有些口气醋。

    她虽然和小伤经历过那么多生离死别的事,对小伤几乎也已能完全了解,她甚至也已能理解小伤的所作所为,但她吃醋的毛病却像是永远也改不了的了。

    她虽然没有问小伤为什么这么肯定,却还是忍不住要问道:“还有件事?什么事?”

    “咱们到这里来,岂非正是为了寻找的母亲的?”小伤环眼四顾,不无忧虑的道:“却不知她现在究竟在哪里?”

    无颜冷冷的看着他,忽然将头转向一边道:“你就放心让她一个人留在那里?”看来她虽对风月铃不感昌,对楚楚却更耿耿于怀。

    小伤也已听出无颜口中的“她”指的并不是风月铃而是楚楚,他终于也感觉到了无颜话中的醋意,他忍不住回头去看无颜。

    无颜垂下头,只当没有睡觉。她不愿让小伤看出她的小心眼,尽管她这点小心眼里无可厚非的。

    小伤却目不转睛的盯着她,忽然笑了。只是微笑,却并不说话。

    无颜忽然感到有些不自在了,此刻她脸上已不再痛苦,甚至连她眼里的愤怒都已消逝,她的头垂得更低了咬着嘴唇见小伤无言语,又忍不住偷偷抬眼去看。

    小伤正好看见了她瞟身自己的眼睛,不觉笑道:“在每一个男欢女爱的故事中,似乎所有的女子都令有此一问,你明知我的任何回答你都不会满意的,你又何必再问?”

    无颜没有再问,可她却又忍不住问了另一个问题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脱口而出,但她毕竟已问了,她说道:“难道连你的孩子你也不答不顾了?”

    这和“既然你认为必须去做,那你为什么还不去做呢”其实是同一个问题,这次她只不过问得更直接而已。

    “秋水痕在没有找到我之前,他一定是安全的,而我母亲此刻说不定正处在危险之中。”小伤的回答也更加直接,话一说完,他就闭上了嘴,转身向林木深处走去。

    他居然并没有否认风扬是他的儿子,看来他已认定风扬是他的儿子了,看来他的的剧将不可避免。

    无颜听完他说的话,也没有再说什么。她还有什么好说的呢?小伤不仅是她心爱的丈夫也是个真正值得她去爱的男人,他既有正义感,又有责任心,他若固执的坚持,她又怎能再去极力的反对?

    她非但不能再去反对,还得坚强的去承受因为他的坚持给她造成的痛苦和牺牲,因为小伤坚持的是大义,她又怎能再去拘泥小节?

    然而事实上,这个世上又有哪个女人真的能不拘小节呢?也许非但女人,就连男从也没有一个能做到,因为在我们所谓的大方,大度,大义,大气,抑或吝啬、小气,无肚无量……的背后,其实我们都在坚持一个不论是物质,还是精神,抑或,物质与精神之间的有利于自我的原则。

    有利于自我和有损于自我的精神和物质,在我们心里就像是天平的两头,但我们内心并不是想要保持两者间的平衡,我们只想利于自我。

    哪怕大方,大度,大义,大气也只是由于我们在精神上取得了胜利——虽如此,但却是高尚的,而小气,小节、吝啬则不仅一定想要在物质上还想要在精神上有利于自我——这却是令人不耻的。

    而这种真相的存在,当然是因为我们人类具有自私的本性。虽然这样,我们也不必担心,因为我们人类社会并不会因为我们是这样的人,就不再去倡扬大节大义,也不再去鄙视小气、小节了——人性本没有错,错的是我们滥用了人性。

    无颜虽然拘小节,却也深明大义,所以她心里虽然不是滋味,但并没有说出来,只是默默的跟在小伤身后。

    她认为这是她现在唯一应该做的事,因为比起小伤心里此刻的矛盾和痛苦,她的那点小心眼给她所带来的不快又算得了什么呢?

    作为一个女人,若不能去了解男人,又怎么能算是个真正的女人?作为一个妻子,若不以膦自已的丈夫着想,又怎么能算是个合格的老婆?而作为一个丈夫,他若不会体贴自己的女人,他能叫男人么?

    小伤前行的步子忽然停了下,转身捧起无颜的手,柔声道:“冷不冷?”

    当然不冷。有这样一双温暖的手捧着,还有这么一句温存的话听着,还有谁会觉得冷?

    无颜垂首看着小伤捧道自己的手,轻轻的摇了摇头,嘴角是也终于忍不住露出了一丝不易被察觉的微笑。

    她非但不觉得冷心中更早已变得炽热起来,好忍不住要想:“原来他还是在意我的。”她梦呓般低语道:“你呢?”

    小伤当然也不会觉得冷,他也忍不住要想:“我在你面前,却为另一个女人在伤心痛苦,你却还是不介意,还是这样关心我……”他不觉已将无颜的手握得更紧了些,歉然的望着无颜的脸,也轻轻的摇了摇头。

    在这一刻,天地间像是忽然变得异常的静,异常的美,静得几乎已令他们忘记了万物的存在,美得像是已使他们溶化——这是否也是一种幸福的感觉呢?

    楚楚既已到了这里,他们的一举一动说不定早已在秋水痕的秘密临视之下,现在他还没有出现,也许蛤不过是因为时机尚未完全熟而已。但理实究竟又如何呢?

    谁也说不清,正如楚楚的心谁也看不透一样。谁能说她不在意小伤?她若真不在意她又怎会不顾风扬的生死,且以自尽来保全小伤的安危?

    可她若真的在意,她为何又要对小伤说关于风扬身世的事,要对小伤表自她的爱?她这样做,本就没有人真能否认她正是在诱骗小伤上当,以牺牲小伤来达到拯救风扬性命的目的。

    这本就是秋水痕逼她来做的,现在她已做到,她做到以后再来玩弄一下小伤对她的痴情,而且这样正如无颜所说,更能增加小伤对她的信任,这又有何不可?

    至于自始,她的伤心流泪,那当然只是她在演戏,她岂非本就是个很全演戏的女人?

    虽然没有人真能揣透楚楚的心,但谁都能看出楚楚此刻一点也不快乐。这固然与她牵挂风扬的生死有关,可谁又能否认她的不快乐多少和小伤有些关系?

    男人与女人间的感情竟这么奇妙,奇妙得竟连她自己都似已无法了解自己的感情。

第五十九章 爱有妒

    小伤已经离开了很久,她颤抖的全身已渐渐僵木,她整个人都似已被冻结。可是这时,她并没有想要离开,她似已无处可去。

    冷风依然在吹,月色却已远隐,甚至连满天的星光都忽然失去了影踪。但是阳春三月的夜晚,似乎从来都不曾完全黑暗过,抬眼去看,仍然依稀可以看朦胧。这种朦胧岂非也是一种美?

    但楚楚并没有去看。这也许是因为她心里早已一片朦胧?即便去看,也是朦胧一片,又何必去看?

    她非但没去看,而且索性闭上了双眼,像个泄气的皮球般忽然滑了下去,软软的跌坐到地上。

    她身后有树,她软软的依靠在上面,一动也不动,竟似已睡着。

    她并没有真的睡着,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开口道:“你不是一真在跟踪我么?为什么现在才出现呢?”

    她并没有睁开眼睛,可是她却感觉到有人到了她身边,而且她似乎很肯定这个人就是秋水痕。

    来人果然是秋水痕,他正给站在距楚楚一丈外的阴影里,冷冷的盯着楚楚的脸。他既没有说话,也没有发出任何别的声响,可是楚楚还是发现了他。

    她是怎么发现的,而且显得这么肯定?

    秋水痕显得很奇惊,忍不住道:“就发现了我?”

    楚楚还是没有睁开眼睛,只是冷笑着摇了摇头。

    秋水痕不解道:“可是你却知道我来了?”

    楚楚再次冷笑,这次却点了点头,冷笑道:“你一定想知道我是怎么知道的?”

    秋水痕并没有否认。

    “那么我就告诉你吧。”楚楚终于睁开了眼睛。她的双眼里满是悲泣与愤怒,狠狠的瞪着秋水痕道:“其实,从我成为你的女人那一天开始,我就已知道了,只是我不愿相信而已,因为我一直欺骗我自己,总以为你是真心实意爱我的,因为你一直是我,真心实竟爱着的男人。”

    爱本就容易使人变成瞎子,而唯有仇恨,才能使人擦亮眼睛,楚楚现在是不是已经在开妈恨秋水痕了?否则她怎么会忽然这么了解秋水痕,知道他一定在跟踪自己?

    秋水痕苦笑,冷笑。楚楚虽然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可是她的话每个字都像是一根针在刺着他的心。

    每个人都是有感情的就连他自己都不能否认他曾经对楚楚的爱,他更无法忘记——只要真心付出过,又有谁真能忘记?

    秋水痕凄然而笑道:“我当然是真心喜欢你的……”

    楚楚冷哼道:“好你个真心喜欢,正因为你的真心喜欢,你才会舍得让我去为你牺牲色相,才会舍得将我送入别的男人的怀抱,你若不是真心喜欢,今夜你怎么会舍得眼看着自已的女人被别的男人遭塌却置之不理?”她不停的笑,笑得连眼泪都流了出来。谁都看得出她曾经对秋水痕用情有多深。

    秋水痕的脸上虽然全无表情,可他的双眼却早已黯然失色,他凝注着楚楚的眼睛,冷冷道:“我本来也一直认为我做得有些过分,甚至在今夜铁心挚到来之前,我也是这样认为的,在你被那人凭空昌出的男人遭塌的时候,我甚至想过冲过去一刀将那畜生劈了。”

    他冷哼接道:“可我现在却觉得自己做得一点也不过分,若不是我那一点点狠心,我怎么能发现原来你一直都在骗我?你和我在一起那么久,你怀的却原来是别人的男的野种,你甚至不惜为了这个男人而自杀……你……你就是这么爱我的么?”

    楚楚猛然抬头,愤怒使得她连呼吸都急促起来,嘎声道:“你凭什么认为我在骗你?凭什么认风扬不是你的孩子?凭什么认为我故意自杀不是为了你?”

    秋水痕怒极而笑。这还需要凭什么呢?他冷笑道:“我不是根本不能生育么?”

    楚楚道:“你凭什么认为你不能生育?”

    秋水痕一时为之语寒。他的确毫无根据,他只是在片刻前听楚楚说起而已。

    楚楚的愤怒显然还未平息,喘息道:“要我到这里来的人是你,要我以谎言相骗的人还是你,可现在,铁心挚相信了我的谎言,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你却莫名其妙的将我编造的谎言当作了真话,我对你的一往情深却被你无情的认作是在味欺骗,你还是人么?”话未说完,她已热泪盈眶。

    秋水痕无言以对了。他并不是疼狗,只有疼狗才会乱咬人,可经过最近几日所发生的一系列巨大变故,他的内心也的确有些疼狂了。

    据说一个人的神经若是崩得太紧,就会疼狂,他的内心是否也已承受不了这些变故给他带来的伤害?

    但见他忽然反手拔刀,只听“锵”的一声,接着是刀光闪,他手里锋利的刀锋已闪电般架到了楚楚的脖颈上。

    突然的变化,使楚楚惊愕得瞪大了眼睛,久久才回过神来,吃吃道:“你这是干什么?”

    秋水痕的眼睛像条死鱼般盯在楚楚脸上,沉默了许久,才冷冷道:“你若说的是假话,那么我就连你们母子一同杀了。”他的声音像刀,却它刀锋更锋锐。

    楚楚整个人都像是吓傻了,木然瞪着脖颈上冷冰冰黑沉沉的刀锋,竟没有言语。

    秋水痕一字字接道:“你听见没有?”

    楚楚仍然没有说话,可是她的眼泪却像是奇迹般忽然就涌了出来,一粒粒的滴落在寒芒四射的刀上。

    看着这一粒粒眼泪,秋水痕的手已有些发抖。这几日,他已不能冷静的思考,更不敢去想他的所作所为是否真的正确。

    这时,楚楚已哽咽道:“既然你死话都不肯相信,那么你迟早都难免要怀疑的,既然,如此,你还不如现在就索性将我们母子俩杀了,这样,你既图个清静,我们母子俩也图痛快。”

    秋水痕没有说话,可他握着刀柄的手背上青筋却已暴突。他似乎又想到了风月铃,想到了龙盈泪的悲剧,他紧咬牙龈勉强控制住自己内心的激动,过了很久,才勉强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道:“我相信你。”

    这四个字,他竟似用尽了全身力气才说出来,话一说完,又是寒光一闪,又是“锵”的一声,刀已入鞘。

    楚楚屏着的一口气,终于长长的舒了出来,她慢慢的从地上站起来,伸出手却揉了揉被刀锋抵痛的脖子,她这才发觉自己掌心已满是冷汗。

    秋水痕方才的举动委实令她心惊胆颤。她知道秋水痕已不再属于她了,也许她根本就从未曾真的得到过他。

    她眼里的惊惧还未完全消褪,她虽不愿再去正视秋水痕的眼神,可她却还是忍不住想要去瞅一眼他的眼睛,似想要透过他的眼神看透他的心。

    但是,她失望了。秋水痕的双眼睛里一片空白,她什么也看不出,可他还不死心忍不住试探道:“我也相信你绝不会真的眼看着我被那个畜生糟践而置之不理的,那时你之所以没有出现,一定是因为铁心挚正好到了这里,是不是?”她居然还在为秋水痕开脱。

    秋水痕居然也点了点头,狠声道:“是的,所以那个畜生一离开这里,我立马就将他杀了。”从他沉痛的表情看来,这无疑是实情。

    看到他沉重的表情,楚楚心中的愤怒多少消减了些——人本来就不可能将曾拥有过的感情完全割弃掉,因藉断丝连来形容人的感情毫不过分。她道:“你既已见到了铁心挚,为体力又任凭他离去了呢?”

    秋水痕的心里忽然有些激动,因为他忽然意识到楚楚毕竟还是站在他这边的,在这个世界上毕竟还有个人在真心关心他——亲情和爱情本就不是别的感情所能代替的,就连友情也不能够。

    他摇了摇头,语气况缓和了些,幽幽道:“我并没有放他走,他也走不了。”他叹道:“只是现在我还不能采取行动。“

    “为什么?”楚楚显得很不解道:“你不是急着要杀死他么?”她目光闪动道:“莫非是因为你认为时机尚未成熟?”

    秋水痕点了点头,沉默了。她是不是在想:“如果不是因为秋水痕以风扬相逼,我会不会想要铁心挚死?”

    秋水痕似乎也看出了楚楚的沉默,忍不住问道:“你在想什么?”

    “孩子。”楚楚感伤的道:“他现在一定在哭娘了,我……我现在是不是可以回去陪他了?”

    “不可以!”秋水痕摇了摇头,语气更加坚决的道:“绝不可以!”

    “不可以!”楚楚急道:“现在我已按照你交代的做了,现在这里已不需要我了,我为什么不能回去带咱们的孩子?你为什么一定要和你的老婆孩子,和你自己过意不去?为什么?”

    “因为……”秋水痕艰涩的一字字道:“因为我还必须以他要要胁铁心挚。”他面上忽又现出了那种奇异的痛苦之色。

    楚楚看不懂,也不明白,他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做。她勉强道:“现在你已找到了铁心挚,以你现在的身份和势力,要杀他易如反掌,你却为何偏偏还要拿咱们的孩子去做赌注,去要胁于他,风扬万一有个三长两短,那可怎么是好?”

    “他不会有事的,因我要胁的是铁心挚,不是别人。”秋水痕回头来凝注着楚楚的眼睛,一字字着:“你应该比我更了解他是怎样一个人。”

    楚楚又一次沉默了,他目中却忽然充满了忧郁。他是在担心风扬还是在担心小伤?她会为小伤担心么?

    秋水痕勉强接道:“你现在当然也已猜到,风扬也已被我带来了。”

    楚楚慢慢点了点头。

    秋水痕:“但我现在还不能让你们母子想见。”

    “为什么?”楚楚几乎忍不住要落泪了道:“难道我们母子俩连见一面都不可以么?”他们母子分开过才几个时辰,她却像是觉得已离了几年。

    “是的”。秋水痕咬牙道:“因为我怕你们母子见面以后,我就狠不下心来这么做了。”而他却认为自己必须这样做。

    人为什么总是免不了要去坚持呢?那怕你所坚持的并不如你所想的那样值得去坚持,你却还是跑龙套执的要去坚持?

    楚楚白痴般望着他,眼泪忽然又一次涌了出来。她的表情看起来是太难为情了。她是在感动,可她究竟是在为什么感动呢?

第六十章 动人的楚楚

    秋水痕却将目光移了开去。他竟似也不敢去正视楚楚的眼睛,望着远方渐渐拂近的冷风,忽然道:“我现在必须得离开这里了。”

    “你?”楚楚惊讶的望着他,心中似有很多话要说,但到最后,却垂头低语道:“为什么不是我们?”

    秋水痕叹道:“无论你对他说的是真是假,至少他的确已经相信了你的话,否则以我对他的了解,他怎么可能受胁于人?”

    奇怪的是,听到这里,楚楚的目光居然一下子黯淡下来——一个女人若知道有别的男人如此在意自己,本应高兴才对,她这是为何?

    秋水痕看着她这模样,居然忍不住冷冷哼了一声——谁说男人不吃醋?有时男人吃起醋来比,女人还凶,他冷哼道:“他既然这么在乎你,他也看得出你这么在意他,你纵然真的以死相胁,他又怎么可能真的离开这里?他舍得么?”

    楚楚只当没有听到他的话外玄音。

    秋水痕沉吟道:“我若料得不错,不多时,他便会回到这里的。”他冷笑接道:“到时,我若不离开他怎么敢来?他若不敢来,我怎么能杀得死他?”

    “这不是和方才的情形完全一样么?为什么方才不是机会,而这次你却认为是机会了?”楚楚在等着他解释。

    秋水痕已在解释道:“因为这次他一定会多带一个人来的,他若不能将这个人带来,他也就不会来了。”

    “这个人”当然就是风铃,只可惜楚楚并不知道,但她也没有问,似乎无论就小伤带一个人来也好,带一个人来也好,都跟她没有关系,她只问道:“他若根本就不再回到这里呢?”

    秋水痕道:“他若来了,我相信你自有法子应付,他若没有来,那么你就当我也根本没来过这里。”

    这名话的答案很深,这就表示楚楚在小伤离开后还未见过秋水痕,所以楚楚无论要做什么决定,要做什么事,都与秋水痕无关。

    这时秋水痕已经迈开了脚步,只听他的声音远远传来道:“我只希望不是因为你的缘故他才不来的。”说完这句话,他的身形已消逝在黑暗中。

    楚楚闭上了嘴。她当然明白这是秋水痕在暗示好不要和小伤暗透消息。

    现已变得多疑的秋水痕,当然不会完全相信楚楚根本就有会和小伤暗通消息。人为什么总是难免要伤害爱自己的人支又难免要被自己所爱的人伤害?人为什么意是这么不识好歹?

    无论是好人,还是歹人,他们内心深处的爱其实都是纯洁无私的,都值得尊敬,可我们为什么却总是要对他们加以偏见呢?

    楚楚既然是楚楚,秋水痕既然是秋水痕,上天既然使他们在一起,命运又使他们爱恨悲欢,他们本就是这个样子的,我们无可厚非。

    那么他们的爱恨,又将会造成怎样的悲欢呢?爱恨既已无法避免,悲欢中否也已注定?

    冷冷终于扑面而至。

    楚楚用指尖掠了掠被风吹乱的黑发,抬眼去看灰暗的天空。

    空空的天空,没了月色,没了星辰,甚至也没有一点生趣,空来无痕,泪却有迹。

    楚楚的眼泪已沿着眼角流过了鼻凹,流入了嘴里。酸涩苦咸,这种味道她早已不再陌生,但现在,她竟似毫无感觉她的神思似已到了远方。

    但远方仍是虚无,她脑海里也许本就一片空白,一个人只有在极度悲伤和极度兴奋时,才会有这种感觉,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她怎么会这样?

    她又将会做些什么?无认她将要做什么,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就秋水痕一定在轩暗中的某个角落注视着刀子的一举一动,待到小伤到来,他就会伺机而动了。

    那么她是否希望小伤会来呢?没有人知道,正如没有人知道小伤的来与否会给她心灵造成怎样的打击一样。

    心灵的打击总是取决于我们内心深处的那些自以为是的坚持,自以为是的痴迷,自以为是的有爱恨悲欢……那么她坚持的是什么?痴迷的是什么?爱恨悲欢的又是些什么呢?

    自以为是,好一个自以为是!

    为什么我们自以为是的别人往往不以为是呢?为什么真理明明本就存在,我们却偏偏还要去争理呢?为什么我们明明拥有一切,却偏偏还要支贪恋没有的虚无呢?

    这些问题有谁能说得清?既然连这些问题我们都说不清,我们又何必再去问她在想些什么呢?

    风中已有了些凉意,它虽然吹散了黑夜,却也带来了漫天的迷雾,漫天迷涡还有落缨缤纷,红的似血,白如仆告。

    楚楚眼里终于有了表情竟像是见了鬼似的满是恐惧,无尽的恐惧里似乎还充满了苦痛,然后她就一屁股坐了下去,就坐在方才她坐过的地上。

    她的背又靠上了身后的树,满树桃花立刻被震落,被震落的桃花和着本已缤纷满天的落缨,仿佛很美,凄美。楚楚笑了,苦笑。

    这个柔柔弱弱的女人,这个多情的女人,这个可怜的女人……一个谜样的女人!

    也不知过了多久,这个谜一样的女人,又忽然像中箭的小鹿般一下子跳起来。

    要她刚一跃起,又颓然坐了下去,这一回,她竟似再没有站起的勇气了。她再一次闭上了双眼,眼泪却忽然又涌了出来,如滑滑溪流不断,这一回过了更久更久的时间。

    晦暗的天空,虽然连一抹阳光都没有,雾却似更浓了些,但时间至少已逝响午。

    楚楚是不是也已感到时间已过得太久?泪早已被风干,风也不知何时消逝得无影无踪,天地俱寂,她似乎非但感到时间已逝得太久,也已感到了这天地间的静寂,终于慢慢的睁开了双眼,木然四顾。

    四野寂然,了无人迹。

    小伤的确没有来,若要来,他本该早就来了的。楚楚目光闪动着,闪动的目光中,似有泪珠闪烁。

    这时天空中忽又吹来阵风,她竟似真的已弱不禁风,被这阵风一吹,就吹走了眨眼间便消逝在落缨丝里,消逝在西风外。

    她要到哪里去?去干什么?秋水痕不是要她在这里一直等下去么?她难道已不再顾忌风扬的安危了?

    她当然不会。那么是什么别的原因呢?莫非她忽然想到了令她非离开不可的理由?如果真是这样,这又是什么理由呢?

    她这一走,对小伤而言,是不幸呢?也许她走与不走,对小伤现在而方,都已不重要,因为她走与不走,似乎都已不能改变小伤的命运半分,秋水痕早已设好了陷阱等着他往里边跳。

    小伤的确没有再回到见到楚楚的地方,因为他还没有找到风月铃。

    他纵然见到风月铃,也许也回不去了因为他和无颜在这似乎永无边际的密林里东奔西跑了老半天,早已迷失了方向。

    时近中午,他们早已累又饿,两人来到一块巨大的岩是石前,不自觉的都停下了肚子步。小伤望了望茫无边际的密林,又去看了看香汗淋漓正喘息不止的无颜,心中不忍,柔声道:“咱们歇歇再找吧?”

    他话语中不无歉意。是因为他无颜才甘受这份奔波之若的,如果一个男人在这样的情况下还不懂得致歉,料想也没有哪个女人甘愿为他受这份罪了。

    无颜早已屁股坐了下去,就坐在这块光颓颓的岩石上,她内心深处本来极不情愿,极不痕快,被小伤这一说,心情陡觉好了些——人对感情的需求,正如人的冷暖饱饿,本就需要平衡调节的,她掠鬓边汗渍粼粼的柔发,闪动的目光忽然亮了起来,忖道:“你想她会不会已经落入了秋水痕手里?”

    的确可能。小伤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他整个人都像是忽然掉进了,冰窖里,他本已坐下的身子,却“腾”的一下子从地上跳了起来,生声道:“这……想到这可怕的可能,以及这可能导致的悲剧,他一张本已因剧烈奔跑胀红的脸颊已变得全无血色,本来想说的话再也说不出口了。

    无颜已从他脸上看出了他心里的不安,安慰道:“这只是猜想而已,你何必当真?而且,她纵然已落在秋水痕手里,秋水痕也未必会立马就对她怎么样,秋水痕毕竟是她一手带大的……”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秋水痕已在他们面前做出了比杀风月铃更可怕的事,他还有什么事不敢做的?她心里还怎么侥幸得起来?小伤无疑也感觉到了这一点面色更惨白。

    无颜连忙改口道:“他即便不再念及风月铃对他的养育之恩,即便真的那么无情,也一定不会立刻伤害她的。”

    小伤惨然问道:“为什么?”他实在找不出一点理由。

    无颜抬头,心痛的望着他。她心里实在没有一点把握,可她知道自己表面上一定要充满信心道:“你为什么不想一想,楚楚来告诉你的那些事,只为了使你相信秋风扬真的是你的亲生骨肉,以便达到以他来要胁你的目的,你母亲若真已落在他手中,他为何还不以此相胁于你,他难道根本就想不到这一点?”

    秋水痕当然能想到。这一点小伤也已想到,他失笑道:“是呀……”但瞬即他脸上的笑容便消失了,沉思道:“如果真是这样,我想不多时,他便会没法使咱们知道了。”

    “其实只要有秋风扬这一颗棋子在他手里,他就足以威胁你我了,又何必多此一举?”无颜话语中既有醋意,又充满了担心,甚至还有些别的莫名其妙的感觉。她虽然说不出但却感觉得到。

    “是呀,他为何要多此一举?”小伤忍不住要问自己。

    他嘴上虽然仅仅这样自言自语,他心里想问自己的话却还有很多,但这些问题他既不能说与无颜知道,甚至也不敢问自己,他不敢将这些原本存在的问题,在他心里形成问题——每个人岂非都有不敢面对自己的时候,奇怪的是,这些问题无论你怎样逃避不了的,而且你越想逃避,它反而越清晰的出现在你脑海里。

    小伤脑海里有个声音在问:“莫非风扬的确不是我的孩子?楚楚对我说的那些话难道也的确仅仅是她故意编造的谎言?”

    因为如果真是这样,秋水痕所做的才不是多此一举——秋水痕从来都不一个会多此一举的人。

    无论楚楚说的是否真是谎言,现在唯一需要弄清楚的就是——风月铃到底是不是已落入秋水痕手里?

    但他们现在能做的不是寻找,就是等侍,他们已尽力寻找过了,现在他们真能做的,也许唯有等待。

    对于等待,无颜自无话可说,小伤却如何能做到?他刚停下的脚步,又迈了开去,他急于想要弄清楚——他心底深处最想弄清楚的也许并不是风月铃究竟在不在秋水痕手,而是楚楚说的是否真是谎言。

    ——父母的地位在儿女心目中固然如东岳泰册山般不可动摇,但通常在很多情况下,儿女总是会忽略父母的。

    ——人为什么就这么奇怪?虽然每个人都在渴望,在寻找天底下最伟大,最崇高,最美好,最幸福的感情,但我们却偏偏忘掉了父情母爱?殊不知父情母爱正是天底下最伟大,最崇高,最美好最幸福的感情,别的情爱虽然和它相通,却永远达不到,因为只有父情母爱才是真的能包容一切,必要时也一定,必要时也一定会牺牲自己的一切的。

    为什么我们每个人都难免这么混帐,总是不能够先为父母着想?为什么我们每个人凡是拥有的往往都会不经意遗弃,凡是渴望的往往却偏偏得不到?

    我们本属于天地,那么天地自然也就属于我们,我们渴求的原来本就是属于我们自已的,属于我们自已的最终还是属于天地,可我们为什么却还是忍不住要渴求?忍不住要问为什么,这又是为何?

    不知道。生命的意义本就在于求知,因无知而求知,我们又何必一定要知道是为何?

    而且我们也不可能知道。许多自以为已看破红尘的人或是一笑,或是去逃,或感虚变,或觉洒脱,他们也许比别人知道得多一点。但他们之所以这样,却还是因为无知。

    无论我们在信世红尘中扮演怎样的角色,我们也仅仅是凡夫俗子而已。

    人毕竟只是人,人就是这样子的,若非无知,哪来的七情六欲?人无七情六欲,人生有何趣?

    正因为无知,所以我们每个人心里才难觉会有这样的情结,你我不例外,小伤当然也不能例外。

    所以他迈步,带着人类芒有的情感却迈步,一步,两步……七步,八步……

    无颜看着他疲倦的背影忍不住道:“你要到哪里去?”

    “是呀,我要到哪里去?”小伤忍不住握紧了双拳,在心里问自己。

    他只是想去,但却不知自己欲去何方,其实每个人岂非都一样,我们既无法追溯我们的来时路,也无从预知我们的去时途,我们只是一味的去追寻,但却永远也不知道我们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又真正要到了些什么。

    无颜道:“假如你母亲真的已被秋水痕抓去,咱们不去找,秋水痕也一定会将她带来的,否则咱们又何必再寻找?去也找不到,又何必去?”

    小伤停下了脚步,但只是一瞬间,他的另一只脚又迈了开去。即便明知去也找不到,他也一定会去。因为他心里想去,他虽然已经疲惫不堪,但他并没打算停下脚步。在这一刻,他几乎已全是为了风月铃了。

    这是否是因为人性的虚伪呢?是虚伪还是麻木?难道是因为我们人类的情感本就需要刺激才能够清醒?

    试问人世间,有几人曾清醒?有几时清醒?而那些所谓糊涂的人是不能还是根本就不愿清醒?因为谁都知道要想保持清醒,不但痛苦,而且需要付出的代价也一定很大,又有几人真愿意无偿付出?

    没有人!付出就一定要有回报,没有回报的付出根本就没有人愿意去做,小伤也不会愿意。

    他之所以付出是因为他知道他的付出可以得到他渴望的心灵的平静,但这种付出无疑已可算是一种伟大的付出了。

    他头也不回的道:“既然我母亲也未必一定已被秋水痕抓住,那么我再去找找,说不定就能在秋水痕抓住她之前找到她的?”

    无颜望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目光闪动着,忽然道:“也许咱们从那片绝世废墟出来后,就已经被秋水痕盯上了。否则咱们怎会那么巧遇见……那个女人?他之所以还未现身,也许正是要利用咱们去找到你的母亲,以便一网打尽,将咱们全都杀了灭口?”

    这的确有可能。小伤忽然感到自己的掌心在发冷。秋水痕如果利用风扬来要挟他们母子和无颜,那他们岂非完全不敢反抗?他认为作奶奶的也一定会为了自己的孙子而接受要胁的。

    如果事实真如他们所想,那就太可怕了。他不自觉又停下了脚步。他虽然感到了可能到来事情的严重性,都还是没有想到如果风月铃根本就拒绝要胁,将会发生的事情会更加严重。

    难道无颜也没想到么?她也许想到了,但没有说,她只是接道:“不管事实如何,我看咱们还是先找一个地方避一避为好?”

    小伤在听她说下去。

    她道:“如果咱们已经被秋水痕跟踪,咱们就设法摆脱他的跟踪。如果他根本就还没有发现咱们的行踪,那咱们就避免被他发现,而且……”

    她咬着嘴唇接道:“等风头一过,如果可能咱们还可以设法去查找你母亲和风扬的下落。找到后,再将他们救出来。”

    她的声音有些奇怪。小伤情不自禁的回头去看她。她脸上木无表情,谁也不知她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无论她在想些什么,一个女人能为自己心爱的男人这样做,已经很不错了。

    小伤想笑一笑,却没有笑出来勉强道:“他若以母亲和风扬相威胁,咱们避不避都得去找他的。”

    无颜道:“如果咱们根本就和他不正面想见,他怎么能肯定你已认定风扬是你的孩子?他既不能肯定,又怎么会真的以风扬相胁?而且他纵然在江湖中散播以你母亲相胁的消息,咱们不露面,他又怎敢肯定咱们已得知这个消息?他既然不敢肯定,又怎么会真的伤害你母亲?”

    小伤的眼睛已经亮了起来。无颜说的话无疑很有道理,但他还有些担心道:“可他毕竟是个不近情理的人?”

    无颜道:“一个不近情理的人,虽然可能是疯子,但却绝不可能是笨蛋。”

    秋水痕不笨。这一点小伤早就看出来了,他终于展颜道:“那你说咱们如何摆脱他,又躲到哪里去为好呢?”

    是呀,藏到哪里去呢?他们怎么能确定哪里才是绝对安全的呢?无颜不觉皱起眉来拿眼去看迷雾笼罩下的灰暗的树林,正要开口,小伤忽然叹道:“也许现在咱们根本就不必再煞费心机了?”

    无颜正想问为什么,但她并没有真的问出来,因为这时她耳际已传来沙沙的脚步声。有人来了,如果来的人是秋无痕,他们当然就不必再去寻找安排的地方了。

    脚步声是从小伤的背后传过来的。由远及近,显得急促而杂乱,其间还夹杂着急剧的喘息声,显见来人不但走了很长的路,而且显得很着急。

    小伤虽然听见了声音,但却并没有见到人。无颜的目光正是对着小伤的,是以她听见声音时,也已见到了来人。

    是楚楚。她显得惊惶而恐惧,就像身后有条毒蛇在追着。

    谁也想不到,此时此刻,楚楚会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她来干什么?几个小时前,她不是还以死相逼小伤离开么?现在却为何又主动找上了他们?她为何要做这种愚蠢可笑的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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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17899/ 第一时间欣赏伤痕最新章节! 作者:姜姜好所写的《伤痕》为转载作品,伤痕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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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痕介绍:
【17k签约作品】【质量保证】
一段传世的爱恋,千转百徊,曲曲折折;
一缕尘封的记忆,缠绵悱恻,幽幽怨怨;
一部浪漫的古典,荡气回肠,痴痴恋恋;
一曲男人的壮歌,天涯把酒,不醉不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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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本书——在情节上它比古大侠的《萧十一郎》、《风云第一刀》更为曲婉、伤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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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挑战的是我们爱恨的极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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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是要让主人公的魅力征服读者处女地的登徒子!
它是众里寻之千百度,蓦然回首,灯火阑珊处的那个东东!伤痕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伤痕,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伤痕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