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一个男人的伤与一个女人的痛
无颜冷笑,却没有开口。这时小伤也已回头看见了楚楚,她相信小伤一定会对楚楚的到来问个明白的。
奇怪的是,小伤见到楚楚。除了第一眼的惊异外,竟显得异常的冷静,非但没有因为她的到来而兴奋,甚至连一点欢喜的样子都没有,他只是冷冷的看着她,就像在看着一个白痴,他竟似也在等着楚楚自己作出解释。
楚楚的样子看来也的确像是个白痴,几乎在小伤看见她的同时,她也看见了小伤。她一看见小伤,就像撞见了鬼似的立刻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久久合不拢来,显见她也没料到会在这里再次遇见小伤。
她急促的喘息着,汗流早已湿透重衣,她身子本极娇弱,此刻紫色的风氅紧贴在她身上,看来更似弱不胜衣,当真是“我见犹怜,更遑论其他”了。
奇怪的是,她居然也没有作出任何解释。她为何不解释?
无颜又一次笑了,冷笑。但就连她自己都知道这次笑得有多么勉强。她忽然感到自己的处境显得多么尴尬。
她本是小伤的妻子,但现在她感到自己却像是个剧外人正在看着一对陷溺于情爱苦海的恋人。虽然事实上她本不必如此的,但她已经这样。
她的冷笑忽然间就变了味,就像是自嘲的苦笑,苦笑中满含的竟全都是酸楚。
她真恨不得自己根本就不在这里,也免得瞧着小伤难受。因为她看得出小伤对楚楚曾经付出过真心,现在也绝非假意。
一个女人能容忍自己的男人曾经和别的女人有过孩子,已经很不容易,若要让一个女人和别的女人共同分享同一个男人,那更是比登天还难,更何况是楚楚这样的女人。看到此情此景,无颜心里怎不难受?
幸好这时,小伤终于先开口了。他目光瞬也不瞬的盯着楚楚的眼睛,缓缓道:“既已来了,为何不说话?”他的声音很低,还带着此许艰涩的意味,短短一句话竟像是说得很吃力。
无颜看见楚楚将目光移了开去。她莫非已无话可说?她若真的无话可说,又何必要来?平心而论她不来实在比来的好,可她为何又来了?无颜不禁在怀疑:“
莫非她还有什么更可怕的阴谋?”
这时楚楚也终于开了口,她的声音居然有些嘶哑。她哑声道:“我本来没有想到会在这里再次遇见你,否则……我就不会来了。”
小伤道:“但你已经来了。”
楚楚道:“来了还可以走。”
小伤道:“既要走,又何必来?”
楚楚忽然笑了,凄然笑道:“来来去去方为人生,你又何必问?”
小伤幽幽道:“我既已问出,你又何妨回答?”
“不妨。”楚楚回头来看着小伤,眼角却瞟着无颜,幽幽道:“但我也不妨不答。”她说得很慢,说完这句话,就转过了身,用更低微的声音说道:“再见。”
小伤奇道:“你要走?”
“我已说过。”她已开始迈步向原路去。
小伤道:“你这是去哪里?”
楚楚头也不回的道:“我既然不该来,自然就该去,我所去之处自然是我该去的地方,你既不该问,我更不该答。”
这句话说完,她的人已在十丈开外,自始至终她都没有正眼看过无颜一眼,无颜也只是静静的站在一边,只当没看见。
望着楚楚远去的背影,小伤还在发怔,这时无颜却忽然道:“现在你不该问的既已问了,她本不该答的也人了,你还在想什么?”
小伤还未回过神来幽幽道:“我在想为什么不该业的却还是来了,不该去的却还是去了。”对于楚楚的突然来去,他实在很费解。
无颜叹了口气道:“我只知道不该来的虽已去,不该留的却还在留。”她是在提醒小伤他们现在的处境,对于楚楚,她似已不愿再提及。
小伤却似浑然不知,喃喃自语道:“她……是个……女人?”
他的意思本来当然是想问自己楚楚究竟是个怎样的女人,但无颜却会错了意,没好气道:“我虽然看她不是个东西,但她的确是个女人。”
这句话有刺,小伤终于被刺醒了。他回过头来,正要对无颜说话,这时远处突然又传来了一阵震人魂魄的惊呼声,是女人发出的。如此深山迷林,还会有什么别的女人?她又遭遇到了什么意外的事?思忖间,小伤的人已冲了过去。
经过方寸的短暂歇息,小伤的体力也恢复了一些现在飞掠起来仍然快如疯风。无颜虽然随后跟上,却也落下了好长一段距离。
她本不必落后这么多的,她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在飞掠时,她已听出了那惨呼声竟又是楚楚发出的,所以她便忍不住要想:“既然是她发出的,我又何必着急?谁知道她又是玩弄什么花样?莫非方才她莫名其妙的来去,就已经在玩花样了?”她这样想,脚底下自然就慢了下来。
惨呼声果然是楚楚发出的,小伤到来时,她已经昏倒在地上人事不省,一条浑身透绿的小蛇正飞快的朝草丛中钻去,是竹叶青。
小伤本来还以为她是被什么人袭击所伤,见到这条蛇,他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这时他已看见楚楚左足踝上被毒蛇咬伤的血口,血口处只有嫣红的一点,就像是被针尖扎破的一样。
伤口虽小,但小伤却知道竹叶青乃剧毒之蛇,若不急时采取措施,毒汁蔓遍全身,不出半个时辰,楚楚便很可能会因此而丧命,是以他一看见伤口,立刻闪电般出手,封住了伤口四周的数处要穴。俯下身想用嘴去将伤口里的毒液吮吸出来。
他虽然知道这样做,他自己也难免会中毒,甚至死亡,但他已别无选择。他的嘴几乎已触及了伤口,这时,他耳边忽然传来了无颜的斥呵声:“住口!”
他一回头便看见无颜正铁青着脸站在自己面前。见小伤终于没有做出这种近乎愚蠢的事,她不仅暗中舒了口气,但语气丝毫未改,厉声道:“你难道为了她连命都不要了么?”
斥责的话语里却满是关切,这时她手里已多了个黑色的不木瓶。小伤这才醒悟,无颜伴随她爷爷学医多年,焉有不能解毒之理?她手里拿的无疑正是解药。
无颜之所以肯这样做,也许并不只是为了小伤,还因为她认为楚楚再玩花样,也未必一定要以身喂毒。
小伤展颜道:“要,当然要,谁的命我都要。”
无颜心里的气早已忍了很久,虽未动颜色,鼻子里却已在呼呼喘气,也许她是嫌自己肚里的醋味太浓,忍不住想呼些出去,虽如此,她还是将木瓶抛了过去。
小伤探手接住急道:“怎么用?”
无颜将头偏到一边,咬着牙,将好大的一口气喘了出动,才冷冷道:“红黄蓝,一二三。”
解药下肚,楚楚一张本来惨白如纸的脸终于渐渐有了些许红晕。她的人也悠悠醒转了过来,睁开双眼,冷不防发现自己正躺在小伤的怀里,被小伤一双**辣的眼睛盯着,立刻像触电般挣扎着想要站起。
怎奈她方寸因惊吓过度,浑身乏力。而此刻体内的毒蛇虽暂被控制,却并未完全消除,一动更是疼痛非常,哪里还能站起?
小伤柔声道:“乖乖的躺着别动,否则你体内的蛇毒还可能再次发作。”
第六十二章 暗战
楚楚没有再动。也许她是不能动,也许是不愿动,也许是顾不得去动,因为她的眼泪又如泉涌般夺眶而下。
一粒粒珠泪随着她的面颊滑落到小伤的手上,却温暖了小伤的心,小伤忍不住空出一只手去替她拭泪。
无颜一直在旁边冷冷的看着,此刻终于忍不住冷哼了一声。她虽然明知自己这样有失娴雅和大度,却还是忍不住——置于她这样的处境作为女人,又有哪一个真能坦然自若?
小伤此刻也许根本就顾不及去理解无颜的感受,因为他心中早已被如潮的思绪塞满,是以他置若罔闻,注意力似乎全在楚楚身上。
而楚楚,也许是没有听见,也许是基于别的原因,根本就没有去理无颜。如果换作另一个女人,也许早已闹翻了天,但无颜毕竟是无颜,面对如此情景,她居然忍了下来,远远的走到一边去,将目光移向别处,索性充耳不闻了。
但她无疑在等着小伤离开楚楚来向她解释,她知道只要是有责任心的男人,在这种情况之下不用女人提醒就知道应该怎样做的。
但这次她却似乎失望了。等了很久,小伤都没有过来,她心里已经在揣测:“这个可爱又可恨的男人究竟还在做什么?这个可恶的女人既然说要去该去的地方。现在她体内的蛇毒也已得解,她本该离去了,但她为何还不离开?”
——“是因为她受的伤的确很重,根本就走不了。还是小伤在挽留她呢?昨夜若不是她以死相逼,小伤本就执意不肯离开她的?小伤莫不是又被她的妖言所骗了?”
想着想着,她已忍不住想要回头去看,但她终于还是忍住了。因为她知道在这种情况下,一个女人若是忍不住回过了头,非但于事无补,反而会将事情越搞越糟。
幸好这时,她背后已响起了脚步声,不是一个人的脚步声,是两个。
怎么会是两个?莫非楚楚已准备离开了?她又忍不住想要回头了。
但这次她居然又忍住了。这是因为女人的心天生就比别人狠毒些,还是她算准了这次小伤一定会先开口的?
不知道。但这次小伤的确先开了口,只是他说话的对象并不是无颜,而是楚楚。他搀扶着楚楚的胳膊道:“你为什么执意要走?”
“我本就要走,是你执意要留。”楚楚的声音似乎总是有一种震慑人心的力量,小伤听了心里是什么滋味?
小伤道:“可你现在根本就走不了。”
楚楚道:“谁说的?我现在就走两步给你看。”
她果然走了两步,但仅仅只走了两步,第三不还未迈出。她的人已“啊”的一声一个踉跄跌了下去。
她并没有真的跌到地上,她刚要跌倒时,小伤的人已到了她面前,她一跌下就刚好跌倒在小伤的怀抱里,小伤顺势抱住了她。
小伤刚一抱住她,就看见了无颜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这双眼睛里的表情很奇怪,就像恰逢父母双死,姐妹双亡。她表情虽是痛苦的,但脑海里早已一片空白。
她没有流泪。这是因为她本就比楚楚坚强,还是她心里的痛苦本就没有楚楚深?
又是一阵风吹来带着冷意吹落了春花,转瞬间,他们身上已满是落花。落花无情,落花伤人。
楚楚也已看见了无颜的眼睛。楚楚眼里似乎从来都藏着一股令人落泪的烟,是以她自己的眼泪似乎从来都未曾干透过,这究竟是一股什么烟?
她用这双带泪的眼睛看着无颜,就像一个白痴看着另一个白痴,过了很久,她才低低的说出了三个字:“对不起。”说着这句话的同时,她的人已自小伤的怀抱中挣脱了出来。
无颜忽然又笑了,苦笑。她本不是人需要别人安慰的女人,但现在……
楚楚瞟了小伤一眼,又道:“他并不爱我,我和他之间会有孩子,那纯粹是我当时出于一己之私心利用他,因为……当时我的男人已不能生育。”
“而且他又那么喜欢小孩。”无颜冷冷替她接道。
楚楚奇道:“你怎么知道?”
无颜没好气道:“因为他是我心爱的男人,所以我对他当然关怀备至,事无巨细,还很少有我不知道的。”
楚楚只当没听见她的弦外之音,又道:“那么你也一定知道我自从那次和他苟且之后,就绝无越轨行为,他照顾我,也只是基于道义,基于他的良心。”
无颜冷笑道:“你也知道道义,你也知道良心,我还以为你连羞耻都不知道呢?”
楚楚咬着嘴唇,居然没有落泪,哽声道:“不论你怎么看待我,都没有关系,我只求你宽恕我的孩子,将来……如果……有机会,他如果还活着,我只求你能善待他。”
无颜冷冷道:“你不必求我,如果真是他的孩子,我理应善待,否则你求也无用。”
楚楚道:“谢谢。”
“你也不必谢我。”无颜道:“因为我根本就没有为你做任何事,而且我也根本不会为你做任何事。”她冷冷接道:“即便解你体内的蛇毒,也绝不是为了你。”不是为了她,当然就是为了小伤。
楚楚黯然垂首。
无颜冷冷的盯着她,忽然冷笑道:“我只奇怪两件事。”
楚楚口吃道:“什……什么事?”
无颜逼视着她的眼睛道:“第一,我绝不相信像你这样的一个女人会真的背弃自己曾经深爱的男人不顾一切的爱上他。”
“我本来也不信。”楚楚自嘲的笑道:“现在说这些干嘛呢?又何必说呢?”她给人的感受是她心里很苦。
无颜也笑了,讥嘲道:“你本来不信是你的事,重要的是我本来也不信,而且永远也不会相信。”
“无妨。”楚楚道:“我本来就没有想要你相信,而且你最好还是不要相信的好,既然这些都是徙增烦恼的事,又何必理会?”她这样说究竟是因为她很懂得说话的技巧,还是真是出于她的肺腑之言?
无颜道:“第二,你既然本不愿搭理我,现在却又为何要主动和我说话?”
楚楚道:“我不搭理你,并非出于本意,而是自觉无颜,而这次我终于鼓起勇气和你说话,正是因为我觉得这几次的出现对你造成的伤害实在太深了,是以想向你致歉。”
第六十二章 暗战(二)
无颜道:“既然明知会伤害,又何必出现?”
楚楚黯然垂首,她显得似乎有些难言之隐,低声道:“对不起。”
无颜的词锋已很咄咄逼人了,道:“既然已经伤害,致歉何用?”
楚楚哑声道:“那就请恕贱妾多嘴了。”
无颜道:“既已多嘴,就请闭嘴。”
楚楚闭上嘴。她又开始踉跄迈步,她一迈步,便一跤跌倒在地上。
但这次,小伤并没有去扶她,方才他实在处于两难之境,既不便插嘴,思绪更如泉涌,是以见到楚楚迈开步子,竟还没意识到,等他意识到时,楚楚已经跌倒在地上了。
无颜咬着嘴唇,扭头道:“我虽然请你闭嘴,但并没有说要赶你走。”
楚楚捂着已有些发肿的左腿,整个脸部都已因疼痛而扭曲。
无颜扭头向小伤,面无表情的道:“为什么还不去将她扶起来?”
她怎么说,小伤就怎么做。小伤发觉自己就像是忽然变成了个木头人,他已走过去。
无颜头也不回道:“她中毒不浅,须得调理两日方可行走。”
她的话语虽仍显得冷冰冰,但她的心毕竟有些软软忖道:“也许这个女人真的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坏?”
楚楚根本就拒绝小伤的搀扶。原来她也是个倔强无比的女人——也许每个人在较真的时候,都难免有些倔强。她对无颜说:“谢谢你的好意,但我想我还能走的,一定能的。”
无颜道:“我的虽非坏意,却不知你是否好心,但无论如何,我绝不会让你走的,他更不会让你离开。”她不让楚楚走是因为她不能见死不救,可是小伤又是为何呢?他应该不纯粹是因为这个原因吧?
楚楚在拼命挣脱小伤的手,但小伤的双手就像钳子般紧紧的将她钳住了。
小伤直视着楚楚的眼睛,正色道:“是的,先别谈别的原因,就因为你这伤,我就绝不会让你离开。若是为了风扬,我更不会让你走了。”
——这也许并不是因为风扬是他的孩子,也不是因为风扬是他的骨肉,而是因为风扬是个无辜的小孩,他本就会为了一个无辜无助的孩子而义无反顾的去帮助他的亲人,更何况这几个原因似乎都有。
楚楚没有再坚持。她本来也要逼小伤离开的,但这回她居然没有再执意的坚持,这又是为何?
这莫非单单只是因为她的确已无法离开,还是她又在玩弄什么别的花样?她双眼迷乱的望着小伤,凄然而笑,摇头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对我这样?”
小伤显得有些伤感,幽幽道:“我已说过,并不是因为你是楚楚,所以我才会这样,无论是谁,遇到你这样的情况,我都会这样对他。”
他虽这么说,但楚楚又会怎么想呢?难道她不会认为是因为无颜在这里,小伤才故意这样说的么?而无颜难道也不会怀疑是因为自己在这里,小伤才故意这样说来安慰她的?
无颜故意不去看他们,将头扭向一边道:“你既然在这里,秋水痕想必也已到了附近?”
楚楚没有作声。
无颜猛然回过头去,盯着她的眼睛,大声道:“我在问你。”
楚楚低声应道:“是。”
无颜道:“那么咱们说不定已在他的监视之上,而且说不定咱们已被包围?”
楚楚道:“是。”她居然像是要将自己了解的情况全都告诉小伤和无颜,是以她又补充到:“自昨夜起,他就已在暗中监视,并准备伺机而动。”
无颜道:“那他为什么还没有采取行动呢?”
楚楚道:“因为他还要等一个人的出现。”
“谁?”无颜立刻问。
楚楚摇了摇头,沉思道:“不知道,但我听他说,要等这个人出现后,才会动手,因为他要将你们三人全都杀死。”
无颜已明白她说的是谁了。她相信小伤心里也已知道风月铃目前还未在秋水痕手里的事实,所以她立刻改口道:“秋水痕叫你到这里来,就是要你使小伤相信风扬真是你跟他所生的孩子,因为如果小伤真的相信了,那么秋水痕无论是以你还是你的孩子相威胁,小伤都绝不会不管的。”
她强调道:“而风月铃是小伤的生身母亲,我,是小伤的明媒正娶的妻子,出于对小伤的爱,我们也一定会接受他的威胁的。”她冷冷的逼视着楚楚,一字字道:“是不是这样子的。”
楚楚慢慢的点了点头道:“他想必就是这样计划的。”
无颜积郁心中的怒气一下子又上来了。她冷笑道:“想必?哼!你知道他为什么会想到利用这个计划么?”
楚楚摇了摇头。她的确不知道。
无颜道:“因为他知道你是个演戏的天才,若没有你,这场戏根本就无法上演。”
楚楚既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她竟忽然变得像块木头般僵立在了当地。
无颜没有理她,径直接道:“因为这场戏实在是太精神了,也实在是太荒唐了,若不是因为你,谁会相信?”
她冷哼道:“就连我都不得不佩服你这个女人。曾经千方百计要置小伤于死地,若不是上苍怜悯,他早已冤死在你手里了,我本以为这件事过后,一切都结束了,可没想到你跟秋水痕这对狗男女竟铁了心要置我们于死地,千方百计查出我们未死的真相后,竟又加倍陷害。”
她冷笑又道:“我不知道秋水痕这个诛杀生身父母的畜生,究竟有什么魔力,竟值得你这样去为他做?我也不知道你这个女人究竟是什么妖怪,现在竟又想出这么绝妙的故事来骗我们?”
她怜悯的看着小伤,哽声接道:“使咱们纵然不信,却还是不能不上你的当。”
——任何一种怀疑,,给你造成的结果都是,他必然会采取两种截然不同的措施以便两面兼顾。一种缘于绝对的信任一种缘于绝对的怀疑。
小伤一直在旁边默默的注视着她们。他知道在这种情况下,闭嘴是最好的选择,但此时,他终于忍不住道:“她若没有受伤,根本就不会接受你的责骂,她受了伤,若不是因为我们也不会留下来,本也不必忍受你的责骂,而她居然忍受了下来。所以,今日到此为止,有什么怨言,既然咱们现在还不能确定,就不能完全冲着她来。”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无颜的眼泪已委屈得流了下来道:“你……。”
这时小伤已走到她面前,握住了她的手叹道:“对不起。但我说的是实话,你真的有些过分。”
这句话更伤人,因为这也是句实话,实话总是伤人的。所以无颜的眼泪流得更多。幸好小伤已在伸手去替她擦,无颜说是有任何脾气也发不出来了。
楚楚一直在盯着他们看,此刻忽然道:“你为什么要怪她?她有什么错,本来委屈的就是她,而不是我。”她勉强接道:“我早就说过,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
小伤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无颜,沉声道:“我只知道既然一切已经这样了,唯一能做的就是面对,我从来不去做聪明的逃避者,也绝不会去做愚昧的直面者。”
他环目四顾道:“方才无颜对我说的计划很好,秋水痕若在跟踪咱们,那么咱们就先摆脱他的跟踪,他若根本就没有跟踪咱们,那咱们就避免被他跟踪,而后咱们再谋定而动。“他居然像是认定楚楚站在他们这边的,这岂非很可怕?
楚楚茫然想望,担心道:“能避得开么?他若以风扬想威胁,那么咱们避得再远,还不是要乖乖的去接受他的威胁?”
小伤看了她一眼,扭头道:“这段时间,他纵然一直在跟踪咱们,至少也在半里开外,否则,我自信我不会不知道。在这么远的距离内,他耳力再灵敏,也没法听到咱们的谈话,是以他根本还不敢肯定我已接受风扬是我儿子的事,他既不能确定,自然也不会贸然以风扬相威胁,据我了解,他绝不是那样轻率的人。”
他回头看着楚楚的眼睛,缓缓接道:“所以现在咱们立刻撤走,设法彻底摆脱他的跟踪,等风头一过,咱们再想别的法子将风扬救出来。“这话无颜也说过。
楚楚道:“这……”她满脸都是担心。
小伤又叹了口气,艰涩的道:“而且,如果风扬真是我的亲生儿子,你在他面前,就一定会极力否认,所以料想他现在也一定不能完全确定风扬是否是他亲生儿子的事,是这样么?”
楚楚居然痛苦的点了点头。
小伤又道:“他既不能确定,在他心里他自然就有可能还是将风扬当作他的亲生儿子,而且他们本来就有深厚的感情,料想他也不会对风扬怎么样?”
他勉强接道:“再者,你既然已随咱们而去,他同样不能确定你是自愿还是被咱们所逼,是以他也难免会怀疑,既然他心里想到风扬可能是他的亲生骨肉,你自然还是他最心爱的妻子,也许他非但不会以风扬相胁,还会担心你的安危呢?”
楚楚忽然笑了,凄然而笑。她也许在笑小伤总是以君子之心去度小人之腹,但她并没有澄清自己的真实处境。她凄然笑道:“如果风扬能活是他的幸,他死,也是他的命,我……”她泣笑着似已连话都说不下去了。她的确已无能为力。
小伤也不仅叹了口气。在他心目中他毕竟还是认为风扬是他的儿子的可能性要大些。因此,他当然也会不自觉的将楚楚对他的爱情完全当作是真的。他沉思着,感到自己的责任的确是越来越大了,忽然道:“不管怎样,秋水痕既然不惜煞费苦心以风扬来要胁咱们,这当然是因为他有不能大动干戈的苦衷。既然这样,咱们能避开他跟踪的可能性就不会太小。”
楚楚忍不住道:“你能确定?”
小伤点了点头。他当然能。一想到龙盈泪,他的神色不觉又黯淡了些。
这时无颜却忽然道:“他能确定,但我却不能。”
小伤忍不住回头来看她,疑惑道:“你怀疑?你怀疑什么?”
无颜咬了咬牙。小伤的话并不伤害她,可她自己却觉得自己受了伤——为什么人们不经意间受的伤,却往往伤得最深呢?她咬牙道:“我怀疑咱们无论怎样遮掩自己的行迹,都无法避开秋水痕的跟踪?”
“为什么?”小伤不解。
无颜冷冷道:“你应该问她才对,干嘛问我?”
小伤叹了口气,他已明白无颜的意思了——如果楚楚真的向秋水痕暗透行迹,他们当然无法真的避开秋水痕。至于楚楚到底会不会这样做,这当然只有她自己心里才知道,但在他而言,他实在无法问她。问天问地问人还不如问自己,他只能在心里问:“她会这样做么?”
“不知道。”这不是小伤的回答,而居然是楚楚在说。她苦笑道:“我既不知道,你们也不知道,无论我作何回答,在你们心里都是同样的疑惑。”这是句真话。
无颜忽然也笑了,也是苦笑。她没有再说什么,她似乎已自认失败了。她似乎已感到自己根本就不是他面前这个女人的对手,和这个女人比起来,她就像是个还在吮手指头的小孩
第六十三章 两个女人的战争
小伤凝注着无颜的眼睛,忽然也笑了,居然也是苦笑。
这是两个女人的战争,她们参战的原因就是他这个男人。而他自己既不能参战,也不能平息这场战争,他除了苦笑,还能做什么?
他苦笑着,忽然改变了话题道:“既然无论如何,咱们都免不了疑惑,咱们疑惑疑惑也无妨,世间本就没有什么事是能够完全肯定的,要知道咱们立即动身才是当务之急,那些疑惑的事就让它疑惑吧。”
无颜咬牙道:“那她怎么走呢?”
小伤一下子怔住了。楚楚既然不能走,当然就得要别人帮她走,可怎么帮呢?要知道此刻无颜就在他面前?他拿眼去瞟了一眼无眼,没有说话。
无颜也知道他无话可说,她本就有意无意的想要给小伤一点点教训,现在她已收获到了教训人的愉悦,所以立刻道:“我看还是扶她走吧?”她已忍不住想笑。
楚楚咬着嘴唇道:“我不要扶。”
无颜面上冷冷的道:“那就只能背了。”
楚楚急道:“我也不要背。”
无颜居然还是忍住了笑,正色道:“那你要怎样?要他抱你走了。”
楚楚的脸“刷”的一下就红了,她也已感到了无颜绵里藏针的厉害,口吃道:“不,我能走。”
无颜道:“你怎么走?我早就告诉过你,现在还不能行走。”
楚楚连忙道:“我可以找根枯枝做拐杖……”
无颜很快打断了她的话,正色道:“不行。你纵然无意,我也难免会怀疑你是在故意将咱们的行迹暴露给秋水痕。”拐杖拄在地上的确比脚踩在地上留下的痕迹明显。
楚楚无奈道:“那你们还是先走吧,你们既不让我走,我总可以留在这里。”她似乎忽然想起了方才无颜和小伤阻止她离开的话,她果然也不是省油的灯。
无颜当然也不愿饶人,立刻道:“不行。”她没有多说一个字,这两个字也的确说明了一切。
小伤叹了口气,道:“我还是扶你走吧。”他既已感到了无颜的醋意,又怎能再说背,而抱则纯属无稽之谈。
但无颜偏偏觉得有趣道:“现在我觉得扶着走也不行,因为那太慢了,还是抱比较稳妥。我想你们都没意见吧?”
小伤又叹了口气,他心里虽觉得好笑,但他面上偏偏不能露出一点痕迹,他只有叹气。他叹息着去看楚楚,他知道她心里一定更不好受,她当然一定会拒绝。
谁知楚楚却居然答应了,道:“那就抱吧。”她当然是聪明人,她看得出这绝不是无颜真心期待的。无颜既不让她称心,她为什么一定要让无颜如意?她为什么一定要落入无颜的圈套?
无颜果然觉得无趣了。她一怔,但瞬即转头向小伤道:“抱紧些,别摔在地上就麻烦了。”她心里的恼火忽然一下子就转到小伤头上来了,她觉得小伤没有帮她。
——女人总是希望自己的男人总是向着自己的,无论对错都是向着自己的,否则她就会恼火的。
此刻,无颜还是希望小伤能拒绝她,因为她并不是真心想要小伤抱楚楚的。
谁知小伤也不是省油的灯,无颜话未落,他已经将楚楚抱了起来——他似乎也知道要塞住女人的嘴,除了亲吻以外,最好的法子就是一定不能遂她的意,因为人其实都是难免会得意而忘形的。
他看着无颜,想要忍住嘴角的微笑,却没有成功,他笑道:“你放心,我不会松手的。”
无颜果然无法可说了——一切事若做透了,就无事可做,一切话若说白了,也同样无话可说。既然无话可说,她只有走。
现在他们已走了大概半个时辰,一路上三个人都没有言语,此刻无颜却终于忍不住了,回头对仍抱着楚楚的小伤发难道道:“你抱了这么久,难道还嫌没抱够?”
楚楚安祥的闭着眼睛,似已睡着,小伤垂首看了她一眼,才微笑道:“这就要看了。”
无颜不解道:“看?看什么?”
小伤悠悠道:“看你是嫌我抱够了,还是嫌我没抱够。”
无颜气得鼻子直呼气道:“好,那么你就抱吧,看你能抱多久?”
她的声音有些大,但楚楚居然像是真睡着了,还无反应。这使得她更气,但她已没有办法。她很少有没有办法的时候,她只有继续前行。但还没有走多远,她却又忍不住回过头来,正要说话,却看到楚楚已经在小伤的背上了,她似乎显得更气,骂道:“抱呀,你怎么不抱了?”
小伤淡淡一笑,却不说话。
无颜跺脚道:“你怎么不说话了?无话可说了么?”
小伤这才微笑道:“其实我不说,你也应该明白,我抱够了,自然就不抱了。”
无颜已经气不打一处了,只有跺脚,只有扭头继续前行,走了两步,却还是忍不住回头来说她方才想说的话。她道:“咱们走的这条路,好像是走向那地下宫殿的。”
小伤淡淡道:“本来就是。”
无颜急道:“你明明知道,为何不提醒我?”
小伤道:“因为我们正是要往那里去。”
无颜道:“还去?为什么?咱们这不是去送死么?”
小伤淡淡笑道:“谁说的?”
“秋水痕一定会这样说。”无颜道:“因为他一定已经去过那里。”那里现在已不再是秘密。
小伤道:“就因为我认定他已去过,而且他也一定会这样认为,所以我们才会去。”
他微笑道:“这次秋水痕若还能想到我们在那里,还在那里等着我们,那我才真的佩服他。”
无颜道:“你佩服他,我却更佩服你,因为找死的人我虽见过不少,送死的人我却还从未见过。”
小伤道:“哦?”
无颜道::“说不定他正在那里设好套子等着咱们自己将脖子往里套呢?”
小伤道:“说不定。”他笑道:“秋水痕说不定也会认为我们会这么想的,所以……”
无颜不解道:“所以怎么?”
小伤道:“所以他一定已不在那里。”
无颜望着他的眼睛,终于相信了他的判断,叹道:“原来你早就料定他不在那里。那么,你看他是否就在后面跟踪咱们?如果在,那么,你认为咱们现在是否已经摆脱他的跟踪?”
小伤道:“至少,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发现他的行踪。”
无颜道:“如此说来,现在咱们不必绕弯子了?”
“当然。”小伤看着她正色道:“所以我现在也不妨告诉你……”
无颜垂首道:“告诉我?告诉我什么?”
小伤道:“你是真的很美,也是真的令我感动。”他动情的道:“因为我知道你是真的喜欢我。”
“那么你呢?”无颜已经在咬嘴唇。
小伤微笑道:“问天,问地,不如问你自己,你为何不问问你自己?”
无颜笑了,这次是真的笑了。
却不知楚楚如果根本就没有真的睡着。她心里是什么感受?而经过这一系列的事,又有谁真能睡得着?
没有人。就算有,也是因为他已晕了过去,不是病得晕了过去,就是气得晕了过去。
但无论楚楚是否已睡着小伤都看不见。他虽看不见,却又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他首先感到楚楚的身子似乎在颤抖,之后又感到自己的脖颈肩头有些湿润,而且还有些热呼呼的。
莫非楚楚竟在流泪?小伤的心情一下子变得凝重起来,再也没有了嘻闹的心绪。
无颜的心里也忽然变得甜丝丝的。享受着这种幸福的感觉,居然也没有说话。
两人就这样一路沉默的向地下宫殿走去。临近宫殿前的荆刺丛时,无颜忽然回头道:“你知道女人为什么总是想要嫁一个值得托付终生的男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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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两个女人的战争(二)
小伤笑道:“其实男人女人都一样。只有当他觉得值得的时候,他才会觉得幸福和快乐,哪怕他找到的伴侣其实并不值得。”
无颜不满道:“我是说为什么总是女人托付男人,而不是男人托付女人。”
小伤忍不住笑道:“你知道?”
无颜道:“那是因为在这个世界上,女人从来都没有真正的独立过,这就好比藤缠树,树虽能独立,藤却一定要攀附在树枝上才能成长。”
小伤微笑道:“但女人并不是藤。”
无颜道:“女人本就不应该做藤,女人本也可以做树,天底下最完美的结合本就应是连捆。”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捆。”这小伤懂。他注视着无颜的眼睛道:“你是说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都应该在经济上独立,在生活中独立,在人格上独立,在感情上才能水**融。”
无颜点头道:“依赖的本身就是令人不齿的。”
小伤目光闪烁道:“你到底想证明什么?想证明你并不是一个要依赖男人的女人?”
无颜狡黠道:“我本来就不是,而且我想你也不是那样的男人。”
小伤在听着,他知道她一定还有后话要说。
她果然很快接道:“她却是那样的女人。”“她”当然指的就是楚楚。
小伤不觉好笑道:“一个人在无可奈何的时候,如果有人相助,她本就应该接受,她既不应该觉得不好意思,别人更不能指责和羞辱她。而且我觉得每个人都应该帮她。无论任何人,任何时候都一样。”
“对。”无颜居然承认道:“所以她现在也急需你的帮助,你当然也一定会帮助她的。”
小伤闭上了嘴,他有些不懂。
无颜道:“所以你们不妨先留在这里,等我进去探清虚实之后,你们再进去。”好一个无颜,绕了这么大个圈子,就为了说这句话。
小伤不动声色道:“你难道不能帮助她?”
无颜道:“你为什么一定要强人所难?难道方才你说的喜欢我是假的。”
小伤笑道:“方才我并没有说喜欢你。”他故意一顿,看见无颜脸色有些变,才接道:“但我确定喜欢你。”他悠悠道:“我也并没有强人所难,可是你却为什么偏偏要我强人所难呢?”
无颜道:“我……”
小伤微笑着将楚楚从背上放了下来,平放到地上,见她仍似睡着。才抬头对无颜道:“我知道你关心我,但是我的武功毕竟比你高,经验也比你丰富,理应我去,你留在这里总要好些。”
无颜目光闪动道:“咱们又没比过,你怎么能确定我的武功比你差,你的经验比我丰富?也许你们男人正因为都有你这种妄自尊大的毛病,所以才乐意女人依赖你们,觉得这样就可以证明你们男人是强大的。其实,我想你们男人个个都是猪,那些不知自重的女人当然乐于做寄生虫了,因为她们比你聪明,知道可以从你们那里占得便宜。”究竟谁占了谁的便宜了?
小伤笑道:“你不聪明?”
无颜道:“我至少不笨。”
小伤道:“可是你也没有从我这里占到到便宜,因为我不是猪。”他笑接道:“你从未依赖过我,是我在依赖你。”他柔声接道:“我请求你在这里照顾她,等我回来。”
无颜还不服道:“我为什么一定要听你的话?”
小伤叹道:“你从来没有听过任何人的话,你听的是你自己的话。”
无颜闭上了嘴。她的确从未听过任何人的话,但她懂事,因为她知道一个懂事的女人和一个听话的女人完全是两回事。
她懂事的让小伤去了,又焦急的期待着小伤的平安归来。才片刻,她就觉得自己等了很久。她没有去看楚楚,她的目光一直注视着小伤离去的方向。小伤的安危已是她全部的心思。
但楚楚却已睁开眼睛注视了她很久。她目中的神情很奇怪,谁也不知她目中为什么会有这种奇怪的神情。这时,她忽然叹了口气,慢慢坐起来看着无颜,幽幽道:“难道真的没有任何一个男人能够取代他在你心中的位置?”
无颜被她这一问,似乎才回过神来,回头面对着她,冷哼道:“当然!我也知道这个世上绝没有任何一个女人能够取代我在他心中的地位。”
楚楚强笑道:“我看得出。”
无颜冷冷道:“我却看不出。”她冷笑接道:“我不相信风扬真是他的骨肉,打死我也不相信。”
楚楚幽幽道:“我也不希望风扬真是他的孩子,打死我也不希望,虽然我……真的喜欢上了他。”她显得有些伤感道:“但风扬偏偏却是,我……我也没有办法。”
无颜冷笑道:“少在我面前演戏,我已忍你很久了,如果不是因为小伤,我……说不定早就将你杀死了。”
楚楚平静道:“如果你要杀我,现在还来得及。”
无颜没有动手,但她心里却在奇怪,这个女人居然像是真想求死。她为什么要求死?莫非她认为只有自己死了,才能令小伤和无颜真的相信她的谎言,才能保全风扬的性命?
无颜冷笑道:“你明知我不会杀你,所以才故意这样说的,是么?”
楚楚凄然笑道:“我究竟作了什么孽,为什么没有一个人相信我?看来一个人绝不能说谎,一次都不能说。否则,别人一定会认为她这一生所说的都是谎言。”
无颜冷哼道:“你可真够聪明的,说得就跟真的一样。”
楚楚忽又笑了。她这笑却比哭还难看。
无颜已不准备再理她,却又忍不住道:“你老实告诉我,秋水痕是否真没有在这里设下埋伏?”
楚楚苦笑道:“既然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你又何必再问?”
无颜没好气道:“我本就没有打算相信你的任何话。否则,小伤离开之前,我就已经问了。”
楚楚似乎并没有打算和她斗嘴。只是幽幽道:“他,不会有事的,他说得对。秋水痕作梦也想不到你们会到这里来的。”
她在苦笑,嘲笑,自嘲。她似乎并不是在为自己所说的感到好笑,而是为她心里所想的。她心里究竟想的是什么,竟使得她感到如此好笑?
无颜摸不透她的心思,只是冷冷道:“我只知道一点,他若有什么不幸,你也休想善了。”
楚楚苦笑道:“善了?自古以来,人世间有几人善始,有几人善终?又有几人善始善终?善了?你以为想善了就能善了的么?”
无颜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慨,但也没有问,改口道:“你可知道你不惜去死去活为的那个畜生,他相认了二十几年的母亲,却是小伤的亲娘?”
楚楚一下子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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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两个女人的战争(三)
无颜冷笑接道:“现在这个畜生不惜以自己的亲生儿子相胁就为了要杀死小伤和他相认了二十几年的母亲。”
楚楚恍然道:“他是不是前几日才知道的真相?”
无颜奇道:“你难道未曾听他提过?”
楚楚没有回答。
无颜又道:“更妙的是,小伤一直视为父母的人,却偏偏是秋水痕一直视为仇人的生身父母,而且,现在这个丧尽天良的畜生,已将他们杀死了。”
她的眼睛瞬也不瞬的盯着楚楚看。她希望能从楚楚眉宇间找到一点悔意。一点因爱错了男人而产生的悔意。她死也不信这世上真有人会去爱一个罪恶的男人。她却不知这个男人虽是罪恶的男人,但这个女人也许早就已经因为爱情蒙蔽了眼睛,她根本就看不到。
爱情使人盲目。这话不假。爱的感觉一定是美好的,无论她爱的是否真值得她去爱,无论他爱的是什么都一样。
也许我们只有做到了正确的去恨和憎恶,也才能正确的去爱和喜欢。
楚楚面上仍然木无表情。无颜还不死心,又道:“你可知道他为什么要杀死风月铃和他的生身父母么?因为他认为自己今日的痛苦和不幸都是他们一手造成的。”
她补充道:“因为他总以为他父亲若不在外面拈花惹草,风月铃和他母亲若不在外面水性扬花……”
她接下来说的什么楚楚连一个字都没有听到。她似乎并不关心这些,她只要知道秋水痕为什么会忽然变成这样子就已足够了,只要知道他为什么会忽然怀疑她的中心,怀疑风扬是不是他的亲生儿子就已足够。
无颜似乎认定自己终于从她面上看到了悔意。因为她内心的痛苦早已在脸上暴露无遗。无颜笑了,她丝毫没有感觉到自己这笑容有多么残忍。
她无意制造残忍,因为她也不知道。可是她如果能够再多一点宽恕和同情,多一点宽容和理解,也许这种残忍就能避免了。遗憾的是,连她也做不到,也许很少有人真能做到。
楚楚看到了无颜脸上的嘲笑,但她并没有理会,只是伤感的道:“世上有很多种人,一种人总以为自己早已看透了身边的人,其实他们也姓其一生也未必真能看透。这种人太过自信。”
她叹道:“另一种人根本就不去看,因为她只要感到对方爱她,就已足够,这种人却太盲目。”
她幽幽道:“还有一种人,他们也姓其一生都在怀疑自己身边的人。这种人又太清醒了。”
她缓缓接道:“太过自信的人往往就是自大,这种人迟早总难免会失败的。太盲目的人自然愚蠢,可他们也许反而是幸福的。而太清醒的人注定痛苦……”
无颜不禁要问自己:“我到底属于哪种人?”但她面上只是冷冷道:“你属于哪种人?”
楚楚摇了摇头,苦笑道:“这三种都不是,也许这三种都是。”
她幽幽接道:“我不知道你们心中的是非对错,爱恨悲欢是什么。我只知道对我好的人,一定就是爱我的人,就是能给我带来快乐和幸福的人,无论他做什么,也一定是对的。”
无颜觉得好笑道:“你真是这样认为的?”
楚楚道:“以前是。”
无颜叹道:“那么现在呢?”
楚楚叹道:“不知道。现在我甚至连什么是爱情都不知道。”她现在若真还不知道,又怎会如此感伤?
无颜道:“可是你还是爱他?”
楚楚摇了摇头道:“我既不懂爱,又怎么能说自己爱他?也许我根本就从未真的爱过他?”
无颜道:“但你们毕竟在一起那么久了。”
楚楚茫然苦笑道:“那能叫爱么?”
无颜闭上了嘴。这问题她也无法回答。爱就一个字,但谁能说得清?
爱似乎从来都是夹缠不清的,世上本就没有任何一样东西,任何一件事,任何一种感情是绝对独立的。
楚楚道:“我和他虽然相依为命了那么久,他一直照顾我,我也一直接受着他的照顾,但是这难道就是爱么?”这当然不能叫纯粹男女间的爱情,这最多只能叫爱心。任何人都有爱心的。
这世上本就没有天生就是罪恶的人,也没有天生就是善良的人——既然罪恶与善良都只是人的本性,那他们只可能凸现与否,但绝不会消逝。
“这当然不是爱。”无颜看着她,忽然笑了道:“但你毕竟为他做了那么多事,而且现在还在继续。”
“没有。”楚楚摇头道:“无论你信与不信,我真的没有。“她幽幽叹息道:“我虽然为了秋水痕有了小伤的孩子,但我有了他的孩子后,我已不再是为了他们中的任何一人了。”
她终于渐渐将“铁心挚”改口叫“小伤”了。她道:“我承认一时间我还不能立刻割断我和秋水痕曾经的感情,但我对小伤的爱,也许那才真的叫爱,也已完全不能舍弃。”
她的意思当然是说,她两者皆不忍伤害,所以才左右为难,最后她为了孩子不但欺骗了秋水痕和小伤,还不得不残忍的将小伤送上死亡之路,而且显然的,她迟早总要站到小伤这边,而彻底将秋水痕抛弃的。
无颜盯着楚楚的眼睛看了很久。楚楚的双眼里蕴含了太多的感情,太多的痛,这使得她看来有些茫然,而无颜自己似乎也忽然迷茫起来,她的心也有些软了。
——楚楚所说的有关她和秋水痕、小伤三人间的事,毕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但若要叫她完全相信,她又实在不甘心。
她只有闭了嘴,扭头去看小伤离去的方向。此时距离小伤离开已有一会儿,她的心中早已隐隐不耐了。
楚楚似乎已看出了她心中的不耐,不再怨妇自道了,望着满地落花,她眼中的痛苦和忧郁像是又加深了些。
两人默默的又等了一会儿,无颜终于忍不住道:“他怎么还不回返?莫非真的遇到了什么不测?”
楚楚的神色居然也显得有些沉重,勉强道:“你为什么不去看看?”
不用她说,无颜已经迈开了步子,走了两步,忽又回头望着楚楚,目光闪动道:“你不去?”
楚楚失笑道:“我当然想去,可是我去也是负担,所以我还是不去为好。而且,我怎么能难为你呢?”
无颜盯着她的眼睛,似要将她看透。过了很久,才冷笑道:“不难为,小伤既已将你托付于我,我好歹都少不得要将你带上的。”
楚楚还在犹豫道:“这……”
无颜截口道:“没什么好难为情的,咱们都是女人,无论你要我扶也好,背也好,抱也好,都没关系。”她居然像是很怕楚楚留在这里会搞什么鬼,是以再难为情也可以忍受了。
楚楚没有再坚持,她像是本就在激将无颜带她去,她叹道:“那还是抱吧,也免得留下什么踪迹。”
无颜心里忽然感到有些不是滋味了,楚楚虽然表面上并没有什么不友好的样子,可她说的这番话就像是在反唇相讥。但她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抱起了楚楚。
她走了几步,又觉得自己像是上了楚楚的当,可她只是觉得而已,毕竟将楚楚留在这里她还是放心不下,只有勉为其难的当了回苦工。
楚楚看来虽然纤弱瘦小,可是一身骨肉紧密,抱起来居然还是挺重,但既已别无选择,她心中也只有自叹倒霉了。
她小心翼翼的好不容易靠近了废墟外的荆棘丛,已是满头大汗,气喘吁吁了,她俯身去看怀抱中的楚楚。
楚楚竟似很享受,闭上眼睛,均匀的呼吸着,竟像是已睡着。
无颜心中虽然恼火,但毕竟关心小伤的安危要紧,耐住性子将楚楚轻轻的放下。
她这倒不是要替小伤怜香惜玉,实在是怕弄出什么声响来,万有人在里面,暴露了自己的行迹。
她一将楚楚放下,便侧耳向荆棘丛里倾听,见里面静悄悄的毫无任何响动。一颗提起的心才稍懈,却还不放心,又自昨夜她和小伤出来的出口往里探险视,仍不见任何异样,她一颗提起的心才彻底落了地。
但她并没有看见小伤,那么小伤又到哪里去了呢?他若真没出事,本该早已来接应她们的了?她一想到这点,一颗刚落下的心又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再也顾不得躺在地上的楚楚,纵身一跃,跳入了地下宫殿。
她很快的将整个废墟搜索了一遍,立刻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本来应该在这里的不论是人是鬼都不见了,本来不应该在这里的不论是人还是鬼却偏偏在这里出现了。
她做梦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她和小伤遍寻不着的风月铃,而她满心以为会在这里见到的小伤却偏偏神秘失去了踪迹,她甚至连那个自称老小子的尸体都没有见到。
老小子的尸体是被谁搬走的,他为什么要将他搬走?小伤的人又到哪里去了?
不论小伤的人到哪里去了,或是遭遇到了什么意外,无颜唯一能问的人就是风月铃,她只希望风月铃什么都知道。然而她失望了,彻底的失望了。
风月铃什么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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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三个女人的战争
无颜当然不信,她本就从未相信过风月铃这个女人。她的目光刀锋般盯着风月铃的双眼。良久,才冷笑道:“我不信。”她补充道:“我不信你真的未见到他,正如你虽是他的母亲,但我绝不信你真会对他好一样。”
风月铃似乎也一直对这个见面不久的媳妇,很不满意。冷冷道:“你是什么意思,小伤是我的亲身骨肉,我担心他还担心不过来呢?我会对他不好?我难道会害了他?”
无颜冷笑道:“秋水痕不是作了你二十多年的儿子么?你还不是将他害得那么惨,小伤才作了你几天儿子,你难道不会害他?你这种女人本就早已灭绝人性,谁知道你会对他做出什么事来?哼!”她实在有些强词夺理。
风月铃咬着牙狠狠的瞪着她却没有言语。
无颜倒像是得理不饶人了,过分道:“而且,谁知道小伤到底是不是你的亲生儿子?谁知道你是不是又在撒谎了?”
她眼珠子一转,狠心道:“说不定秋水痕本就是你的亲生儿子,你们母子共同在啸天山庄唱了一台好戏,目的自然是诱使龙啸天夫妇放松警惕,这样一来秋水痕才能刺杀成功,而当时你们之所以没对小伤和我下毒手,也谢因为你们当时还没有必胜的把握。”
她逼视着风月铃的眼睛,缓缓道:“而且,你既然名正言顺的做了小伤的母亲,小伤自然不会再对你加以防备,日后下手的好机会多的是,说不定今日小伤就已遭了你的毒手……”
风月铃气得直冷笑道:“如果真是那样,秋水痕为何连我也不放过?”
无颜冷笑道:“这就要问你自己了,说不定你为了那次计划成功,根本就连你儿子也不知道内情。因为你怕他不像你一样会演戏,怕他露出破绽,而且你算准了你毕竟养了他二十多年。他纵然认为自己不是你的亲生儿子,也下不了手,更何况,他若真忍心杀你时,你还可以对他挑明真相……”
风月铃咬牙冷笑道:“好利的嘴舌!没想到我辛辛苦苦找到的儿子,竟娶了个这么厉害的媳妇。”
无颜只是冷笑。她当然并不是真的这么认为,她只是想发泄一下心中的怒气而已,现在怒气渐消,她本已不准备再说什么。谁知这时楚楚居然艰难的从外面缓缓走了进来。料想她体内的蛇毒已经消减了些,无颜见她居然能自行行走,便认定方才她是故意折腾自己,骗自己将她抱了那么远的路程,本已按捺下去的怒气突又一下子涌上来。看着楚楚对风月铃道:“我这个媳妇虽不厉害,也未必真就是你的媳妇,不过……”
她眼珠子一转,指着楚楚道:“这个媳妇却真是厉害,也一定就是你的好媳妇。”她讥嘲道:“不管秋水痕是你的儿子也好,你是小伤的母亲也罢,她都一定是。”她在骂楚楚是**,当然也在骂风月铃。
风月铃虽然气极,但眼珠子却忽然亮了起来,她也不管无颜是否是在骂自己,道:“你这又是什么意思?”
无颜冷笑道:“我是说,她虽然坚决说自己生的孩子是小伤的骨肉,但是,哼!我却认为秋水痕一定是那个孩子的父亲,你当然也一定是那个孩子的奶奶,恭喜你,老太太,你抱孙子啦。”
这时楚楚已经蹒跚着慢慢走了过来。她早已闻到了这里的火药味,她本想避一避,却还是忍不住想要过来问道:“小伤在哪里?”
无颜一听这话,似乎更来气,迁怒道:“哼!你问小伤,我还以为你会问秋水痕哩?”
楚楚已经感到事情不妙了,面目间的表情更显奇怪,四下张望着,呐呐道:“小伤……他……”她的声音显得有些颤抖。
无颜却不理她,又扭头对风月铃道:“你看见了吧?这就是你的好媳妇,她要找汉子也不会忘记告诉公公婆婆一声。”
楚楚虽一头雾水,却也听出了无颜的讥樊意,却居然没有言语。
风月铃上上下下的打量了楚楚一眼,道:“你是秋水痕的妻子?”
楚楚点了点头,却又摇了摇头,不解道:“你是谁?你怎么会知道我和他之间的事?”
无颜冷笑道:“她就是秋水痕曾经的母亲,小伤现在的妈妈。”
风月铃没理她,不信道:“你真是他的妻子?他以前怎么从未告诉过我?”
无颜冷哼道:“这当然是因为你做母亲有功。”
风月铃仍旧没有理她,又问道:“你为什么又摇头否认呢?”
楚楚沉默着,过了一会儿,幽幽道:“因为我现在已不是他的妻子。”
她已不是秋水痕的妻子,当然是因为小伤。这一点,风月铃已明白,但她毕竟还应该有许多问题要问。奇怪的是,她什么问题都没有再问。
楚楚似乎也根本不愿谈及这个问题,她又开始四处张望小伤的影子,神情间的确显得很着急。
无颜目光一直冷冷的注视着她,此刻忽然道:“你真能确定秋水痕没有在这里设下暗伏?”
楚楚头也不回道:“当然不能,否则我何必担心?”
“或许你是担心他还未死吧?”无颜动也不动的凝注着她的眼睛,似乎希望从楚楚的眼睛里得到些什么,然而她又一次失望了。
楚楚的双眼里唯有痛苦和担忧,她没有分辩。她似乎早已知道再怎么辩解都是无济于事的,她继续四下张望着,目光忽然一下子落到了风月铃的脸上。
她的目光本来应该是娇羞而明亮的,本没有无颜的双眸里那种杀气,可是现在,在风月铃眼里,她竟似感到这双眼睛就像是针芒在刺着自己,竟感到自己不敢逼视。
这么多年来,她很少有这种不敢逼视别人的时候,尤其在像楚楚这样的弱女子面前,她通常都是盛气凌人的,她心中已在叹息:“方才险些输了给无颜这个丫头,莫非现在竟要败在面前这个小女子手里?”
这时楚楚已经在问道:“你真是小伤的母亲?”她并没有问风月铃是否真是秋水痕的曾经的妈妈。
风月铃当然承认道:“是。”
楚楚词锋咄咄道:“那么你为什么连一点做母亲的样子都没有?就连畜生若知道自己的孩子丢了,也要去找一找的。而你,非但不去找,甚至连一点担心的样子都没有。”她已从无颜口中得知风月铃的为人,现在小伤又忽然失踪,风月铃却并不怎么着急。是以,她纵是小伤的母亲,楚楚也忍不住要骂了。
无颜已经在拍手道:“教训得好,教训得是。”
楚楚没有理无颜,她在等着风月铃的反应。
无颜本以为风月铃一定会大发雌威,谁知风月铃却居然赞同道:“骂得好!做母亲的哪有不担心自己孩子的?又有哪个母亲知道自己的孩子掉了而不去苦苦寻找的?”她苦笑道:“可你怎知我没去找过?”
楚楚道:“你找过?”
风月铃越发显得委屈了。她本不是这样的女人。她道:“我若没有找过,又怎么会在被人逼走以后,又不顾死活的跑回到这里来?”
原来她是被人逼走的。是谁将她逼走的呢?而她被逼走后,小伤他们却没有找到她,是不是因为小伤他们在寻找她的同时,还得躲避秋水痕的跟踪,是以寻找得不够彻底的缘故?
“我若没有找过……”她指着无颜,激动道:“你问问她,这么多年来,我找的又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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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三个女人的战争(二)
无颜垂下了头。她忽然发觉风月铃毕竟是小伤的母亲,毕竟只是个可怜的女人,她方才那样说的确太过分了。
楚楚实在也没有想到这么样一个女人,也有这么较真的时候,她已经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力了,她居然也做了一件令在场的人意外的事。她居然道:“好母亲!”
她一揖赔礼道:“小女这厢失礼了。”她看着风月铃接道:“小女还想斗胆问一句,却不知夫人可愿赐告?”
风月铃似乎也没想到楚楚会有此一招,但自己毕竟有了台阶下,便冷冷道:“夫人既然一定要问,贱妾怎敢不答?”
楚楚咬着嘴唇道:“不敢。小女初为人母,尚不知作母亲的艰辛,是以小女想问夫人,作为一个母亲,为了自己的孩子,必要时,她是否愿意也不惜牺牲自己所拥有的一切的。”
风月铃的神情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正色道:“作为一个母亲,她不仅不惜牺牲自己所拥有的一切,必要时,也一定会不择手段来满足孩子所想要的一切的。”
她的话很狠毒。因为她本就是个狠毒的女人,可是天底下的许多父母亲如果扪心自问,就会发觉自己说不定真会正如她所说的去做的。这究竟是母爱的伟大,还是作为孩子的悲哀?
楚楚紧紧咬着自己的嘴唇,似乎显得很激动,神思都像是到了远方,喃喃重复道:“牺牲一切?不择手段?……”
无颜看不透她的心,却听得懂她的话,冷笑道:“对!你们就是一路的,你们虽未必能做到牺牲一切,但却一定会不择手段的。”
楚楚没有理她,她转头去看风月铃,这次更是一揖到地道:“多谢夫人。”她很郑重其事,看起来绝非做作。风月铃说了这样一句话,竟值得她如此真诚的去感谢,这的确令人匪夷。
风月铃目光一动不动的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忽然笑了,故意用眼角瞟了一眼无颜,待她感到无颜已感觉到她这一瞥时,才对楚楚笑道:“你既然是我的儿媳妇,理当尊我一声婆婆才是。”她的声音居然很和气。
楚楚居然很听话,连忙说:“多谢婆婆。”
风月铃又用眼角瞟了一眼无颜,对楚楚柔声道:“快起来吧!”她这当然是摆明了不赞成无颜是小伤妻子的地位。
原来这两个女人在联合起来对付自己。无颜虽然气愤,却偏偏没有一点法子,更要命的是楚楚这时居然又将怀疑的目光投向她,冷冷道:“我实在有些怀疑。”
无颜不解道:“怀疑什么?”
楚楚冷哼道:“你难道真是小伤的妻子?”
无颜也冷笑道:“怎么?我和他同床共枕、缠绵绯恻的时候,你难道没看见?”
楚楚又一次冷哼道:“姘头与夫妻是毕竟是两回事。”她此时居然不饶人了。
“你……”无颜怒极反笑道:“对!姘头和夫妻自然是两回事,私下苟合与姘头却像是一回事,却不知是谁在苟合谁?谁去姘的谁?”
这下楚楚倒有些脸红了。
风月铃此刻却忽然道:“你若真是小伤的妻子,你还站在这里干什么?你难道一点也不担心?一点也不担心自己丈夫的妻子算什么妻子?”她已在为楚楚解围。
无颜又怎不担心?她心里本就一直在担忧小伤的安危,揣测小伤的所在。她冷笑道:“担心一个人并不是一定要口口声声,时时刻刻挂在嘴边的。”
说着话,她已经在向外走,她要去找小伤。这时风月铃却横身挡住了她的去路,盯着她,冷冷道:“你老实告诉我,你究竟将小伤怎么啦?否则他为什么没跟你一起来?莫非暗地里写纸条逼我离开的人就是你?”她就像是在故意报复方才无颜对她的质疑似的。
无颜一怔,苦笑道:“纸条?什么纸条?我有那么大的本事么?写张纸条就能逼你离开?”
风月铃冷笑道:“你当然没有,可是神主一碎有。”
无颜有些明白了,道:“你是说是我冒神主之一碎之名写纸条逼你离开的?”
风月铃道:“正是。也许你将我逼走,正是为了找机会对小伤下手。”
无颜冷笑道:“你凭什么说写纸条的人一定不是神主本人。”
风月铃冷冷道:“现在我要问的是你,你又怎么能证明写那纸条的人一定不是你?”她在故意刁难。
无颜没有理会她,径直沉思着,忽然喃喃自语道:“莫非那老小子就是被神主一碎所杀?而且他的尸首也是被神主一碎弄走的?还有荆棘丛外那几具死尸……”
她疑惑不解道:“可他为何要这样做呢?她若真的处心积虑要杀小伤,为什么又要多次救他?”
她忽然变色道:“莫非他本旨不在杀小伤,而是别有图谋……说不定,小伤现在已经落入了他手里?”心念间,她的人已一闪,自风月铃旁边箭一般的冲了过去。
风月铃并没有去追,她转头来看楚楚,觉得楚楚脸上的表情很奇怪,忍不住道:“你怎么啦?”
楚楚连忙掩饰自己的沉郁,勉强笑道:“没什么?”她沉吟道:“我只是奇怪,小伤究竟到哪里去了?因为我知道小伤的失踪绝对和那个女人无关?”她看着风月铃道:“也一定和……婆婆无关的。”
风月铃却道:“谁说和我无关?”她似在自责道:“我若不接受神主一碎的逼迫,不离开这里,伤儿也不会失踪了。”
她几欲流泪道:“可是神主一碎说我若不离开,伤儿就得死,你说我能怎么办?”
楚楚道:“你们说的神主一碎我从未听过他的大名,他很厉害么?”
风月铃叹道:“他本就是江湖中最可怕的几大魔头之一,他说出来的话,还没有做不到的。”她的神情间确实显得有些恐惧。
楚楚安慰道:“既然是这样,小伤纵然有什么不测,也绝不会有人怨你的。”
这两个女人虽在互相应承,似乎极其亲近,可就算是瞎子也看得出她们之间是有间隙的,但那究竟是什么样的间隙,却谁也看不出。
楚楚接道:“却不知婆婆是什么时候又敢来的?”
风月铃无疑也感觉到了她的措辞上是有锋芒的,也许她认为这是缘于对小伤的关切,是以并未计较,只是叹道:“我也只比你们先到一步,唉!这也怪婆婆愚笨,上了神主一碎的当,当时没转念想他逼我走,究竟有什么用处?现在想来,他的用心一定就是要伤儿死,我这一走,他不是更容易得逞了么?”
楚楚道:“所以婆婆一想到这一点就回来了?”
风月铃道:“是的,可是已经太迟了。”
楚楚目光闪动着道:“可是方才那个女人不是说神主一碎曾经多次救过他们的命么?”
风月铃也不解道:“是呀!可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既然连风月铃都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那么除了神主一碎之外,还有谁能知道是怎么回事呢?可是除了神主一碎本人之外,又有何人知道谁是神主一碎呢?
楚楚叹了口气,目中似乎充满了忧虑。她在担心什么呢?
风月铃看着她的眼睛,忽然道:“你方才似乎是故意将她激走的?”
楚楚道:“谁?你是说那个叫无颜的女人?”
风月铃点了点头。
楚楚幽幽说:“是的。你应该看得出我腿中了蛇毒,没法去寻找小伤,而小伤毕竟是她最心爱的男人,而且听说,他们早已结为夫妻,小伤若真有什么闪失,她绝不会袖手旁观,其实就算我不激将她,她很快也会走的,我看得出。”
风月铃道:“我也看得出方才你是在故意激我。”
楚楚似又恢复了那份独有的羞涩,垂首咬着嘴唇道:“对不起,婆婆。”
风月铃微笑道:“有什么好对不起的,咱们这样做,还不都是为了伤儿。”
她是为了她的孩子。楚楚又长长叹了口气,似乎很有感触。她何尝不是为了自己的孩子?可她又怎能仅仅是为了孩子呢?
——秋水痕的无情无义虽给她带来了痛苦。小伤的深情厚谊,又有谁能说给她带来的都是快乐?
可她对他们两人,心里都存有一份旁人难以理解的家,甚至还有一点点怨慎和恨。但这又有谁能说得清呢?
她们两人都没有再提及秋水痕,似乎都认为这个话题在她们两人间谈起有些敏感。风月铃看着这个善感多愁的女人,忽然道:“其实我还看得出无颜那死丫头虽然对小伤好,却又怎及你的万分之一?”
楚楚苦笑道:“小女对小伤再好,又怎及婆婆对他的万分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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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三个女人的战争(三)
风月铃又盯着她看了半晌,忽然反手一扬。楚楚刚一回神过来就见她握在手中的一把宽背黑铁刀已忽然抵在了她的脖子上。
楚楚立刻感到了冰冷刀锋的寒意,失声道:“婆婆,你这是干什么?”
风月铃冷笑道:“我只不过想要告诉你,你虽是小伤的女人,我却不是小伤的母亲。”
楚楚变色道:“那……你是谁?”
风月铃冷笑道:“方才那个叫无颜的女人难道没有告诉你?”
楚楚道:“告诉我……什么?”
风月铃道:“告诉你我是秋水痕的母亲?”
楚楚吃吃道:“可她说那毕竟是以前。”
风月铃道:“不只以前,现在,将来,永远都是。因为我本来就是他的生身母亲。”她冷笑道:“方才我之所以说我是小伤的母亲,那当然是因为我有别的目的。”
楚楚失声道:“你……”
风月铃打断了她的话,冷冷道:“所以我现在要杀了你,因为你竟然背着我的儿子和别的男人通好,还有了小伤的野种。”
楚楚感到风月铃握刀的手已在用力,急道:“谁说那孩子是小伤的?”
风月铃一怔,瞬即冷笑道:“怎么?难道不是?未必然你也有隐情不成?”
楚楚紧咬嘴唇,似乎鼓足了很大勇气,才能道:“正是有的。”
风月铃冷哼道:“什么隐情?”
楚楚道:“这当然都是秋水痕和我商议的计谋,为的自然就是要将小伤和无颜一齐杀死,他难道没告诉你?”
风月铃握刀的手并没有放松,冷冷道:“你以为我会轻易相信你的话么?你怎么能保证你不是因为我的逼迫才故意这样说的?”
楚楚喘着气,却还是坚持道:“我不能保证,但我却能保证,你若不是秋水痕的母亲,就算有十把刀抵在我的脖子上,也休想从我嘴里得到一点我真实身份的消息。”
风月铃狞笑道:“好!”
楚楚看见她的表情有些奇怪,忍不住道:“好?好什么?”
风月铃道:“好在你终于说出了真相,否则,我的伤儿可真就要被你害死了。”
楚楚再次变色道:“你……”
风月铃径直接道:“老实告诉你吧!小伤当然是我的儿子,他也并没有真的失踪,他办完事之后,很快就会回来了。”
楚楚狠狠的瞪着她,咬牙道:“你好卑鄙!”
风月铃冷笑道:“对付你这种下贱胚子,不卑鄙点怎么行呢?”她握刀的手双多了几分力。
楚楚已感到刀锋划破皮肤的感觉,她几欲绝望,却还是忍不住道:“你又怎么能肯定我不是在说谎?难道刀锋下说的就一定是真话么?”
风月铃道:“不一定。但是我还是不会放过你,因为我实在不知道你说的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她狞笑道:“就像我说的话,你也分不清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一样。”
楚楚吃吃道:“你杀了你的儿媳妇,小伤会原谅你么?”
风月铃道:“无颜那丫头已说过,谁敢不能确定你是我的儿媳妇。”
楚楚道:“她也说过,小伤却认定我的儿子就是他的亲生骨肉。”
风月铃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楚楚瞪着她道:“我只不过想告诉你,你若将我杀了,小伤就一定会去为我的儿子却有可能是秋水痕的骨肉拼命,他这一去也说不定就是死路一条。”
风月铃握刀的手停止了用刀。
楚楚接道:“如果你饶了我,也许我就会当着小伤的面说出真相,也许小伤就不必死。”
风月铃道:“什么真相?说你的儿子不是小伤的骨肉?”
楚楚冷冷道:“说不定?”
风月铃缓缓道:“我不信小伤真会为了一个不能确定是否是自己亲生骨肉的孩子去拼命。”
楚楚道:“你可以试试。”她的声音有些艰涩,有些颤抖。她当然不希望风月铃真的会试。
风月铃迟疑着,忽又冷笑道:“我当然会试,无论那孩子是否是他的骨肉,我都有办法使他放手的。”
楚楚有些慌了,颤声道:“你能么?”
风月铃道:“你莫忘了我是他的母亲。”她一字字接道:“所以你就不妨放心去死吧。”
楚楚嘶声道:“你为什么非要杀了我不可?”
风月铃狞笑道:“你不会知道的,我保证你永远也不会知道的。”说话间她手里的刀锋再次扬起。
楚楚绝望的闭上了双眼。她知道这次她是死定了,好心这一生从未出现过奇迹,她知道这次也不会。谁知这时她耳边却忽然响起了“叮铃”、“咔嚓”、“当当”一连串的声响,接着是风月铃的惊呼声。
楚楚忍不住睁开眼睛去看。风月铃手中的钢刀已断为两截,掉在她面前的地上旁边一枚铜扣下骨碌碌的在地上打着滚。
无论谁都看得出,正是这枚小小的铜扣将风月铃手中的钢刀断为两截的。谁有这么大的力道,这么快的出手?
风月铃已经忍不住抬头去看。楚楚自然也忍不住转过了头,她立刻就看见了小伤。她本已绝望的双眼里立刻有了笑容,但她的笑容还未完全绽放出来,就忽然消逝了。
能不死,自然是好事,可她为什么竟笑不出来了呢?
风月铃却没有笑,她本来就寒着脸,此刻冷冷道:“伤儿,你为什么不让我杀了她?”
小伤身旁居然还跟着无颜,无颜正挽着小伤的手,一听撇嘴道:“他只是想问清楚你们方才不是还好好的么?为什么转眼间就变得跟仇敌似的呢?”
风月铃只当没听到她的讥樊意,小伤也不理她,径直笑道:“方才你们的谈话我都听见了。”
风月铃和楚楚两人的脸色立刻变了,但小伤这时已接道:“但我只当什么都没有听见,因为你们方才说的话,实在跟没有说完全一样。”风月铃当然是小伤的母亲,小伤对楚楚依然难免心存怀疑,这跟以前的确没有什么不同。
听完小伤的话,风月铃和楚楚的脸色立刻缓和下来,但无颜却不依道:“她们那样说你还相信?”
小伤回头看着她,正色道:“作为母亲,为了自己的孩子,如果天理能容,那么无论她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无颜闭上了嘴。她是个讲理的人,她既没有反驳的理由,她就绝不会乱说。
楚楚却垂下了头,无颜也许认为小伤说的话,单单指的是风月铃,但她自己却知道小伤说的也是她,因为她也正是因为自己是母亲才这样做的。
风月铃看着无颜,忽然问道:“你可知道方才我为什么要骗你说伤儿失踪了?”
无颜冷冷道:“夫人之心谁人知?”
风月铃毫不介意,微笑道:“只因我早已看出伤儿在你心目中有多么重要,所以我断定伤儿一旦失踪,你一定会立刻不顾一切去寻找的。”
无颜并不领情,冷冷道:“原来方才你是故意将我骗走的。”她冷笑道:“可你是否知道我为什么迟迟不走么?因为我早就看到小伤在门外了。”
风月铃怔了怔,失笑道:“这我倒不知道。”她并没有问小伤站在门外却不进来。楚楚也没开口,她接着方才的话,转首看着楚楚道:“但我实在没想到,你对伤儿也是那么情深意重,你自己虽然难以行动,却还是想方设法要无颜帮你寻找。”
无颜冷冷道:“我是在帮我自己。”
风月铃没理她,又道:“虽然我已揣度出你这份心意,但却还是不敢确定,因为我们毕竟初次谋面,又据闻你的过去种种,是以才想试一试,给自己心里一个明确的答案。”
她已经在对楚楚微笑,接道:“是以方才故意冒犯,还望你不要记挂于心。”
楚楚苦笑道:“婆婆纵然试上十次,百次,千次,也是应该的,我……怎敢见怪?”
她说“怎敢”见怪,而非“不会”见怪,这虽仅一字之差,其意义却大有不同,这从一方面说,至少表明她根本不必为自己找台阶下,因为她心中本就没鬼,所以纵然尊你风月铃一声婆婆,她心中的不满还是要说。
风月铃叹了口气,又转向无颜看了一眼,才道:“你们两人和伤儿的事,我虽不能完全了解,却多少知道一些。”她叹道:“虽知道一些,但感情的事,却实在爱莫能助,但愿你们都能好自为之。”
楚楚似被风月铃忽冷忽热,时迎时拒的态度弄糊涂了,站在那里没有言语。无颜却似碍于小伤的面,不便多说,是以心中虽有气,也只是以沉默相对。
风月铃又叹了口气,却转向小伤道:“方才那人是谁?”
小伤本来一直站在旁边没有说话,经风月铃一问,似乎才省过神来,连忙道:“母亲是说孩儿方才追的那人?”
楚楚和无颜一听这话,终于醒悟小伤方才为什么不在这里了,原来他方才是追人去了。
风月铃点了点头。
小伤叹道:“孩儿追去没多远,便失去了他的影踪,本想再四处搜寻一下,却担心这里会有别的变故发生,是以便转了回来,没想到你们都在这里。”
风月铃道:“你看清他的面目没有?”
小伤道:“此人以黑布蒙面,实未看清。”他沉吟道:“莫非此人就是神主一碎?否则又是何人到这里来将老小子的尸体移走的呢?”
这当然只是怀疑,谁也没法子证明此黑布蒙面人究竟是谁,也不知道他到这里来究竟是为了什么,见到小伤他们为何又忽然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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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一死知己
小伤忽然笑道:“不管此人是不是神主一碎,但我却知道神主一碎的确来过。”
风月铃不解道:“你既不能确定他长得究竟是何模样,又怎么能确定他来过?”
小伤笑道:“你难道没有看见后面屋子里那桌丰盛的晚宴?”
风月铃摇了摇头道:“我一来这里就遇见了你,高兴还来不及,怎顾得到后面去看?”
小伤转头看身边的无颜道:“莫非你也没看见?”
无颜脸倒红了,吃吃道:“看倒是看见了,只是当时心思全不在那里,之后更全忘了,你不提起,我还真全没印象了。”
小伤看着她,不觉笑了,反手一扬,手心中已多了一张蜡黄色的小纸条,上面居然有几行小字,他展开来念道:“小菜一碟,当可开胃,薄酒几杯,岂可不醉?君虽无心,小人有疑,恐盛意东流,乃引注于下:生者乌龟,一死知己。”落款的确又是神主一碎。
无颜忍不住笑道:“看来这神主一碎的确是个天才,骂人的天才。”她明白神主一碎的意思是说这酒菜里纵然无毒,他们是乌龟王八,若有毒,他们被毒死,又岂不是乌龟蠢蛋?而且他们一旦怀疑就已被骂作是小人了,而怀疑又成了胸无城府的白痴了。
小伤也忍不住笑道:“是呀!他就像附骨之蛆般阴魂不散,却不知他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无颜道:“毒药!当然是毒药。”她笑道:“这种人连放个屁都是有毒的。”
小伤也笑道:“他放的屁纵然有毒,也只不过是臭。”他摇头笑道:“因为他知道要毒是一定毒不死咱们的,所以只有拿屁来臭咱们。”
楚楚已沉默很久,此刻忽然道:“你难道不怀疑这可能是秋水痕冒他之名所写?”
小伤目光忽然黯淡下来,叹道:“他没这个必要。”
楚楚不同意道:“谁说的?他既然什么都不能确定,但要你死却是真的,他既然做不到拿风扬来威胁你,为什么不能采取别的法子?比如……”
她忽然踉跄着冲进了后屋,很快的又踉跄着冲了出来。她冲出来时,手里已多了把白瓷酒壶,她举起酒壶,显得有些激动,望着小伤,嘎声道:“比如他在这酒壶里下毒。”
小伤忽然笑了,他微笑道:“这壶酒里绝对没有毒。”他微笑着接过了酒壶道:“因为方才我已经尝过,而且神主一碎的字迹绝不是别人能模仿的。”
楚楚不信道:“你怎么知道?”
无颜笑道:“他当然知道,在场的人除了你之外我们都知道,因为我们昨日就收到了同样字迹的一张纸条,曙名也同样是神主一碎。”
楚楚有些相信了,却还是忍不住道:“你能确定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无颜道:“当然。”
小伤已经举起酒壶,用鼻子去嗅了嗅,微笑道:“此酒清爽纯正,乃酒之上品,神主一碎果然不愧是个饮酒的专家。”
他微笑着举壶,准备痛痛快快的饮上几口,壶嘴已经触及了他的嘴唇,他几乎已感觉到了美酒入肚的快意,谁知这时风月铃却忽然大声道:“慢着!”
小伤不觉一怔,放下了酒壶,不解道:“莫非母亲以为有何不妥?”
风月铃似笑非笑的摇了摇头道:“没有。”她问小伤道:“你真能确定这酒中无毒?”
小伤点了点头道:“绝对没有。”
风月铃微笑着点头道:“好!”她转身向楚楚道:“你这下可放心了?”
楚楚勉强笑道:“小女已经放心。”
风月铃道:“那好。”说话间,她也很快的转身走进了后屋,晃眼间又自后屋大步走了回来,回来时,她手里已多了个紫砂酒杯,她举起酒杯对小伤道:“她既如此关心你,第一杯酒理应敬她,你岂能独饮?”
小伤的眼睛一直在注视着楚楚。楚楚这样关心他,他心里自然很是感动。这时,楚楚却显得分外难为情,急于推辞道:“这……怎么可以?小女向来不小沾酒,这小伤是知道的,何况我尚有蛇毒在身,不可!万万不可的。”
风月铃却微笑道:“谁说的?女人家沾点酒有何不可?而且你身上的蛇毒看来已经无妨,你又何必一定要推辞区区一小杯酒?”她瞪着楚楚的眼睛道:“莫非你还嫌少了?”
楚楚连忙摇头道:“不是,自然不是的。”
风月铃柔声道:“那就好。”她再次举杯对小伤道:“伤儿,倒酒!”
酒很快就已注满一杯,酒香四溢,她将酒杯递到楚楚面前,声音更温柔道:“你还是请喝了吧,也免得辜负大家的一番盛情。”
无颜冷冷道:“对呀,薄酒一杯而已,有什么好矫情的?”小伤敬楚楚酒她心里已不满意,敬了楚楚酒,楚楚却还推辞,她心里自然更不是滋味。
楚楚不由自主的接过了酒杯,她并没有理会无颜话语中的醋意,也没有向风月铃谢酒,她捧着这个小小的酒杯,竟似有千万斤重,她慢慢的走到小伤的面前,忽然笑了,苦笑,笑得眼泪都滚了下来。
她居然真的哭了,哭得好伤心。无声的抽搐最伤的就是心,她慢慢的举起酒杯,她举杯的双手竟在颤抖,她整个人都抖得像是风中的残叶。是什么使她这么激动,这么伤心?
屋里的光线本极灰暗,此刻更已黄昏。楚楚的脸几乎完全隐在了黑暗中,可还是隐约能看到她脸上的肌肉在抽动,她那双本极明亮的双眼也像是罩上了一层最朦胧莫测的雾。
看着她朦胧的双眼,小伤的心里忽然沸腾起来。人生难得几回真感动,他这回无疑是真的感动了。
时间过得很慢,也许很快。但无论是快是慢他们都已浑然不觉了,他们早已忘乎所以。也不知过了多久,小伤忽然道:“你如果确实不能喝,就不要勉强,没有谁逼你喝的。”
无颜没好气道:“一杯酒而已,能要你的命么?”她心里当然更不痛快。
楚楚没有理她,小伤当然也不会怪她。既然许多事情都已不可避免的发生了,她和楚楚两人之间的战争本就不可避免,能怪谁?怨谁呢?
楚楚仍没有理她,径直对小伤道:“你知道么?能遇见你是我今生最大的幸福。”她哽咽道:“却也是我今生最大的不幸。”
小伤慢慢的点了点头。
楚楚道:“可是命运为什么偏就这么无情?世事为什么却又这么无奈?”她的泪流得更多。
小伤勉强笑道:“无论何事你都不必太过记挂于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相信我。”
楚楚忽然笑了,凄然苦笑道:“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每个人身处困境时都会这么说,可是事实上,又有几个人是真的好起来了的呢?”
小伤无言。他明白一个人要想从困境中解脱出来的确并不容易。
楚楚道:“我只求你一件事。”
小伤忙道:“什么事?”
楚楚道:“无论我是个什么样的女人,也无论风扬是不是你的孩子,但他毕竟是我的骨肉,我只希望你都能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去对待他,能够不惜一切的去爱护他,帮助他……”她似已无力将话再接下去。
小伤慢慢点了点头。他不懂楚楚为何会在此时此刻说出这样的话来,但他只能点头。
楚楚又笑了,欣慰笑道:“我相信你答应我的事,你就一定能办到的。我知道你是这样的男人。”
话一说完,她仰首,只听“咕咚”一声,酒杯里满满一杯酒已全都下了肚,她苍白的脸颊顿时泛起了一抹异样的红晕。
她看到无颜在冷笑,风月铃却已吃惊得瞪大了眼睛。她忽然又笑了,这回她的眼睛流得更多,她看着傻傻痴痴看着自己的小伤忽然道:“你可以抱抱我么?我期待你的这个拥抱已经很久了。”
小伤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缓缓伸出双臂将她紧紧的揽入怀中——如果不是因为无颜,他也许会用自己这一生去好好呵护自己怀中这个可怜的女人。
无颜在咬嘴唇,却没有说什么。她知道小伤一定会对他说点什么的。她不怕,她不相信自己真会输给面前这个女人。
但小伤什么话都没有说,他目光茫然的凝注着前方的黑暗,似乎在那黑暗的深处,有他想要看到的答案。
无颜已经快要崩溃了。没有几个女人能忍受自己的男人在自己面前这样去对待另一个女人的,也许连一个都没有。但她居然忍受了下来——爱一个人也许最应该学会的就是忍受。但她的泪水已经流下,好多的泪,每滴泪都一定是酸楚的。
这时风月铃却忽然道:“你居然真的喝了下去!难道我的判断错了?”
楚楚忽然又笑了,她慢慢的松开小伤抱着她的手,离开了他的怀抱,转首向风月铃笑道:“你没有错。”
风月铃奇道:“我既没有错,那么你为什么还要喝下去?”
楚楚凄然笑道:“没有谁想要喝下去,但是有些时候,她想不喝都不行。”
风月铃道:“没有谁逼着你一定要喝下去,你至少还可以反抗?”
楚楚道:“我想过。我既想过不喝这杯酒,也想过反抗,我甚至还想过耍赖,因为谁也不能绝对肯定这壶酒里没有毒。”
她笑道:“而且我方才本就极力怀疑过这杯酒里有毒,所以你纵然说毒是我下的,他们很可能也不会相信,纵然怀疑,我也可以矢口否认。”
她缓缓接道:“更何况,酒杯是你拿来的,我还可以说我中毒是因为你进屋时,在酒杯上施了毒,这样他们纵然怀疑酒壶里有毒,却已难以证明了,而你却也同样没有辩白。”
她叹道:“那样我至少可以不必死。”
风月铃凝视着她的眼睛道:“可是你并没有这样做。”她目中不无疑惑。
“是的。”楚楚凄然落泪道:“我没有。”她转身向小伤道:“因为我正是想以死来告诉你一件事。”
小伤已经疑惑到完全明白了。楚楚竟在跑进后屋拿酒壶时,趁机将毒下在了酒壶里。
他虽已明白,但他却只是看着楚楚不住的摇头。因为他完全无法用语言来形容他内心此刻的激动。
这激动里也许有痛苦,也许有无奈,也许有怜悯,甚至还可能有愤怒……
楚楚道:“无论风扬是不是秋水痕的骨肉,他为了杀死你们都不惜以风扬相胁。”她流泪道:“所以无论风扬是不是你的骨肉,我都不得不屈从他的威胁,对你说风扬是你的孩子。”因为无论风扬是谁的孩子,却都一定是她的骨肉。
她嘎声接道:“更何况,他本就是你的孩子,你的骨肉,是我肉中的肉,你血中的血。”
无颜还在流泪,但这次她不是为她自己,而是为了楚楚。为了楚楚和小伤间的哀婉和悲凄——人类的感动本就是相通的,许多的事并不一定要发生在自己身上才会感动,它伤及的也许是别人,但触痛的却是我们自己的心。
楚楚站着的身子已经开始在摇晃,似已不能支持,忽然“砰”的一声,她手里的酒杯已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她体内的毒液无疑已在蔓延,酒里的毒和蛇毒相混本就会发作得更快,毒性也更强,这时连她的嘴唇都已发紫,不停的直哆嗦,可是她还是勉强道:“无论你信与不信,他都是……”
她艰涩的接道:“你信么?”这句话还未说完,她的人已摇摇欲坠。小伤赶紧上前一步扶住了她。她无力的仰倒在小伤的怀里,已快昏了过去,可她嘴里还在用极微弱低沉的声音问道:“你信么……?”
小伤慢慢的点着头。他纵然不信,也不愿否认。因为这个女人纵然不是一个好女人,但她至少总还是们好母亲。
他点头道:“我当然信。而且我还相信你一定不会死的,快告诉我,你中的是什么毒?用什么药才解得了?”
楚楚已感到脑子有些迷蒙,梦呓般道:“你究竟是什么样的男人?我千方百计想要你的命,你却非但不怨我,不恨我,却还要来救我?”
小伤凝注着她的双眸,哽声道:“这时没有人会怨你,更没有人会恨你,因为我知道你根本就不是真的想要谁的命……你只是想救命,救咱们孩子的命!”
他喘了口气,重复道:“快告诉我,你中的到底是什么毒?”
楚楚连眼皮都沉重得快要合了起来,无力的摇着头,断断续续的道:“无用的……因为此毒根本就无解。”
小伤不信道:“谁说的?”
楚楚道:“这本就是秋水痕秘制的必死无救之命,我怎会不知道?”她的双眼已完全合了起来,神情却极安详,微笑道:“不过没关系,既然一切都是我自己讨的,我死而无怨……。”
她的声音渐渐微弱,终于完全停止了呼吸。她死了。
她虽已死了,伤的手却将她搂得更紧。过了很久,他才慢慢抬起头来去看风月铃和无颜。他脸皮满是悲凄。
无颜以为小伤一定会对她和风月铃大发雷霆的。因为她的内心已经开始在自责。这时,就连风月铃都不觉垂下了头。可是小伤什么话都没有说,他脸上甚至连一点愤怒的样子都没有。
他脸上唯有悲凄和怜悯,悲天之无情,怜人之无奈。
然后,他忽又笑了,笑得流出了眼泪。他在哭——一个人既然要笑这事之无常,当然就要哭这无常之事。
无颜无语无声的看着这一切,泪水也终于再次流下。她紧紧咬着嘴唇想要忍住,但泪水偏偏总是在越想忍住的时候,流得越多,泪流得越多人也就越激动,她终于忍不住,嘎声道:“她其实并没有死!”
小伤脸上的悲凄立刻变成了愤怒,大声道:“你居然还想取笑她,取笑一个死人?”
无颜的牙齿咬得更紧,显得更激动道:“我并不想取笑她,可是我恨她!……我虽然恨她,却还是做不到见死不救,因为……我虽然恨她,却更敬她,因为……她并不是真的可恨。”
小伤晦涩的双眼里终于渐渐有了亮光,内心也忽然忍不住狂跳起来,忍不住垂头去看了一眼怀抱中的楚楚,又抬头盯着无颜的眼睛,动容道:“她果然还活首,你能救她?”
他已经完全忽略了自己怀抱中的女人是自己曾经的情人,而面前的这个女人却是自己一直的妻子。
但无颜从未忘记过他是自己深爱的丈夫,她嘴唇抽动着,终于艰涩的道:“是的。”
小伤急道:“那么快!快!你还等什么?”
无颜拼命抑制住自己内心的激奋,但双手还是在不住的颤抖。她用颤抖的双手慢慢自怀中取出两个白色的瓷瓶,随手抛给了小伤。
她的动作很慢,就像一个处女初遭男人强奸的那么不情愿,但她毕竟做了。
当她将瓷瓶抛给小伤以后,她忽然就变得像是完全虚脱了,既没有了恨的力量,也没有了爱的勇气。既不愿意去嗔怪谁,也全无反悔的心思,她幽幽道:“她中的是‘三跳图腾’,只是暂时昏了过去,此毒无色无味,在她中毒昏迷的时候,心跳会暂时停止。当她苏醒过来时,心跳才会恢复。”
她一顿又道:“如此每隔三刻钟反复一次,若第三次反复之前,尚未服用解药,便是真的死定了。”
小伤这才松了口气,很快拔开瓶塞。
这时,不用他问,无颜已道:“此药必须依序服三次,每两次间隔三刻钟,第一次,红黄蓝,一二三;第二次,黄蓝红,三二一;第三次,蓝黄红,一二一。”
夜已深了,月色朦胧。
无颜坐在这朦胧的月色下已有很久,就她一个人坐在这里。
风月铃早已入睡,而楚楚服过三次解药之后,神智虽尚未完全恢复。料想已无大碍,此时想必也已进入梦乡。
她只能揣测,因为方才她出来时,小伤正在喂她的解药。至于小伤此时在哪里,又在做什么,她也只能去揣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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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无颜的决心
她本不愿去揣想,本想拒绝自己去想的,可她做不到。
所以,她虽然若无其事的坐在这里,静静定定,无声无息的,可她心里却实在乱极了,就像热锅上的蚂蚁。
她已下定决心要在这里坐一夜,无论下雨也好,刮风也罢,她都要在这里坐一夜。虽然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下这么一个决心,可是她知道自己的决心一旦下了,就永无更改。
月色虽朦胧,星辰却无痕,莫非这最纯洁多情的星星也忽然变得深沉起了,深沉得已令人不能触摸。
忽然,一滴泪滚落,溅起了地上的尘土,尘土被风一吹,飞走了,泪也凉了,她的心似乎也凉了,凉透了。
她是在为这朦胧的月色动情,还是在为这深沉的星辰落泪?
又是一串眼泪掉下,却没有掉在地上,正当她的泪水从脸颊掉落时,已有一只手从她背后伸了过来,接住了这串流一的眼泪。
一只修长而有力的手,小伤的手。
这只手里正拈着一方白净的丝巾,泪掉到这方丝巾上,立刻就浸湿了一大片。
晶莹剔透的泪水掉到雪白的丝巾上后,却突然一下子变成了红色红如鲜血。
无颜看到这方奇异的丝巾还在移动,移向她泪湿的脸颊。她偏过了头,没有理他。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但她内心里却知道自己是有足够理由不理小伤的。
小伤却又在她身旁坐了下来,紧贴着她坐了下来。她却将屁股移了开去。
小伤再挪,她再移……
小伤没有再挪,她也没有再移……
小伤忽又将手伸过去,她立刻伸出手来挡,小伤就一把抓住了她这只手,将她整个人都拉了过来,拉入了自己的怀抱,紧紧拥抱住她,几乎将她抱得喘不过气来。
无颜没有挣扎却有了抽泣声。小伤已感到她滚烫热泪湿透自己胸襟的感觉。
她哭了。她也许本来就一直在期待这个拥抱,正如楚楚期待小伤的那个拥抱一样,已期待太久。这个拥抱实在来之不易。
但她却不知道小伤在面临如此多的问题时,所给予她的这个拥抱更是多么的困难,拥抱她的同时,他的内心有多么沉重。
楚楚千思白愿,千方百计,千辛万苦,千变万化要他死,他本以为只是因为秋水痕对他的恨,可是现在他才知道自己原来还是想错了。楚楚对他所做的一切,甚至要他死,只是因为爱他,为你是令扬他们的孩子。
他可以想见这个内心深爱着他,又无时无刻不想要他死的女人内人里的痛苦是多么痛苦。他当然不怨她,更不会去恨她,他内心有的只是尊敬和同情,怜悯和无奈,甚至还有爱。
他不能否认自己曾经爱上过这个女人,他最初虽然是发于责任感,才收留的她,但日久总难免生情的。爱本就是无拘无束,突然就产生了的,而且一但产生就很难忘怀,他又怎能骗自己,根本就不曾爱过她,又怎能勉强自己去忘记。
纵然他真没有爱过她,纵然他真能忘记他们间曾发生过的一切,他又怎能忘记她是个母亲,凤扬是他们的骨肉。他怎能忘记自己作为父亲的责任。
人是有死生的,所以无论他对凤扬有没有感情,只要凤扬是他的骨肉,他都会义无反顾的去关心凤扬的生死。他认为这是作为男人应该尊守的最基本的处世原则之一。
现在楚楚虽然绕幸未死,而她为他曾经死过,为凤扬曾经死过,所以他感到自己的责任更加重大,感到自己无论如何都要保全凤扬的性命,不能让这个作母亲的女人再痛苦了。
而此时他们却都还在逃命,他的心情自然难免沉重,在如此沉重的心情下他本是更需要安慰的,而真正能够安慰他的人也只是无颜。可是现在他却强压着自己内心的悲苦来安慰他本渴望能安慰自己的人。
因为他是男人,是男人就应该做一个顶天立地,拿得起放得下的男子汉。
因为他知道无颜也是需要安慰的,他虽然出于无意,但的确伤害到了无颜。
无颜爱他,他爱无颜,他这生不会再有别的女人,他对楚楚虽然心存那么一份奇妙的爱情,但那也只是存于心底而已。
他知道有些爱情本就不应该发生,纵已发生,也不应该再发展,若已发展,也应该必须适时止步,否则他就会伤害到自己真正喜爱的人。
爱本也是一种**,**是无限的,惹事不节制,怎么可以?
现在无疑已到了他该节制检省自己感情的时候,他本该对无颜说点什么的,他以前虽然曾向她提起过有关楚楚和自己之间所发生过的事,但他知道那是远远不够的,无颜现在亲历亲见的楚楚远比从他嘴里得知的要多得多。
因为他知道这两日一系列戏剧性的变化已使无颜甚至他自己都已搞不懂自己的心里是否也戏剧性的发生了变化。
他虽然知道自己现在必须说点什么,可是说什么呢?怎么说呢?他嘴唇蠕动着,到最后却连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只是低下头去,用自己的下额轻轻的去摩擦她柔软的秀发——这是否也是一种歉意。
月色更朦胧了。
无颜忽然道:“你又来干什么?来骂人么?
小伤没有说话。无颜屏息凝合等了一会儿,见没反应又道:“你忽然变成了哑巴,还是……还是哪个女妖怪堵住了你的嘴?”
小伤还是不说话,却将她的身子掰了过来,用方才那方丝巾替她擦去了脸上的泪痕。
无颜咬着嘴唇扭头道:“你干什么?你……
她的话没有说完,因为此时小伤的嘴唇已堵住了她红润的嘴,她拼命挣扎着,嘴里“呜呜”的表示反抗,但她的人却忽然软了,就像冰雪忽然消融。
好不容易,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的人才挣脱了出来,喘息着,仰着脖子,倔强的表示着不服道:“就是登徒子也没有像你这么流氓的。”
小伤故意淡淡道:“我只不过回答你一个问题,能堵住我嘴的女妖怪只有一个。”
无颜本想笑一笑,却硬是横下心来。板起脸道:“少赖皮,你既已是有妇之夫,还不去陪你的老婆,赖在这里干嘛?”她这是在提醒小伤她才是他的老婆。
她说着话,心里一气着,便想甩开小伤拉着她的手。
小伤依然不放,又重将她拉回了自己怀中,也故意道:“你既然是我的老婆,却要我去陪别的女人,你是什么意思,外面有汉子了么?”他在提醒无颜他爱的还是她而不是楚楚。
无颜会道:“你……
小伤又要凑嘴去亲她。她挣扎着,用双手去锤他的肩上,却锤得很轻,叫道:“放我,放我呀……“
没有哪个男人会在此时放掉一个女人的。
月色已渐渐隐去,黑暗中也看不清他们究竟在做些什么。也不知过了多久,黑暗中才忽然有了声响,是小伤在说话。
他道:“你心里是否真的赞成这样做?”
无颜低声道:“什么这样做?这样做什么?”
小伤幽幽道:“我对她所做的事?”“她”就是楚楚。
无颜沉默着,过了一会儿才道:“如果我不赞成,我为何要救她?她若死了,不是什么问题都好解决了么?”
她柔声接道:“不过我这样做,并不是为了她,而是为了你,我怕你伤心,怕你难过,怕你痛苦,我真的怕你会有任何不快……”
小伤正色道:“你一定要相信我。”
无颜道:“相信你什么?你做过什么令我怀疑的事么?”
“没有”。小伤动情道:“我只想告诉你,我的思想和灵魂虽是属于我自己的,但我的整颗心却全都是属于你的,永远属于你。”
他叹道:“所以无论何时,何地,做任何事的时候,沧海也许会变成桑田,但是你是我永远疼爱的女人,这一点是绝不会变的,永远不会。”
无颜梦呓般道:“我也坚信你不会,可是见到你对别的女人那样时,我就忍不住……忍不住想生气。”
……
夜风轻柔,夜凉如水,在这样的夜晚,两个情人相依相偎,蜜语甜言,缠绵绯徊,是多么幸福,不知几人几时几回有?
夜更深了。
无颜静静的躺在小伤的怀抱里,似已睡着。小伤却没有睡。他有个很好的习惯。每天他如果不能将自己所面临的问题做个妥善解决,却早已有了妥善的计划安排,可他正常是睡不着——没有任何问题能给他睡不着,可楚楚这个女人却令他失眠了。
有些女人本就是男人想上三天三夜也想不够的。读过千遍万遍也读不透的。楚楚无疑就是这样的女人。
现在小伤就在想她,抱着自己的妻子想她,想得睡不着。
每次他都觉得自己已想够了,却还是忍不住要去想,每次都认为自己已读懂了,却觉得她不是一个迷。
他耳边还衣回荡着日前楚楚说过的话:“牺牲一切,不择手段……”
“她这样做只为的是凤扬——她的孩子……”他脑海里忽然间现出一个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念头,可他同样不能拒绝自己想起:“凤扬……不是我的孩子?秋水痕虽是他的父亲,却为了杀死我等而不惜以自己的孩子为赌注,逼迫楚楚来欺骗我……”
他想:“楚楚虽是无辜的,可为了孩子她不得不这样做,她也说过,无论令扬是不是秋水痕的孩子,秋水痕都一定会那样做……但楚楚毕竟是被迫的。因为她的确是爱我的……她爱我么……”
他拒绝自己想下去。他知道自己只有越想越乱,越想越无头绪的。
他抬眼去看门外。门外幽暗,什么也没有。他本就没有指望能看到什么,可是也不知过了多久,这幽暗的黑夜中却忽然有了光亮,一点,两点……七八点……有人来了,很多人,为首的是谁?会不是秋水痕?
他的掌心不觉捏了把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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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跪下,只是跪下?
火光闪动间还夹着纷乱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很快的向这边逼进。小伤知道他们已被包围了。
无颜已被惊醒,从小伤的怀抱中将脸转了出来,忍不住道:“伤哥哥,这是怎么回事,是不是秋水痕的人?”
火光闪动间人影穿梭,眨眼工夫,已有十二个青衣劲装的大汉手执火把分列两排从院子的大门大步走了进来,燕翅般罗列两旁。
火把靠近手柄的一端嵌有钢锥,十二人便同时将嵌有钢锥的一端生生插入了身旁的墙壁,钢锥深没及柄,可他们的人却依原路退了回去,退出了院门。
他们的人影刚一消失,门外的火光闪动间又立刻出现了一条身材颀长的人影。是秋水痕?果然是秋水痕!
他是怎么找来的呢?小伤他们不是明明已摆脱了他的跟踪么?
在十二只火把的交相辉映下,整个院落已是灯火通明。可是秋水痕的脸色却是灰暗的,甚至显得有些凝重。
他缓缓的一步步的走进来走到距离小伤只有丈余时,便停下了脚步,冷冷的凝结着仍然坐在地上的小伤没有开口。
小伤的双眼边在瞬边不瞬的凝视着他。两人就这样互相凝视着,也不知过了多久。
无颜奇怪的看着这两个人,忽然道:“你所个禽兽不如的畜生,你来有何目的?”她显然知道秋水痕此来的目的,可她还是忍不住想问一问。
秋水痕没有理她。
这时小伤却慢慢从地上站了起来,缓缓道:“你毕竟还是找来了。”
秋水痕冷冷道:“我想要找的人没有找不到的。”他逼视着小伤的眼睛道:“我想要杀的人也没有杀不死的。”
小伤叹道:“我知道你想做的事,很少有你做不到的。但是……”他又叹了口气道:“有些事本不该做的,就千万不能去做。”
秋水痕冷笑道:“既然天底下本不该做的事都被人们冠冕堂皇的做了,本不该苦的人都苦了,本不该死的人也都死了……我还想不出有什么事是不应该去做的。”
小伤叹道:“可是,如果你的……”
“闭嘴!”秋水痕大声截口道:“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来的么?”
小伤淡淡道:“当然是杀人灭口。”
他冷笑着,忽然一扬手,院门外立刻又出现条体态魁伟的奔膊大汉,但见此人左手提着把鬼头大刀,右手里却抱着个两岁左右的孩子大步走了进来,走到秋水痕身旁站定。
孩子童真的双眼里尽是好奇,他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是凤扬。
小伤本无表情的看着面前这个孩子,没有开口——他心中纵有万千感慨,现在还不是表露出来的时候,他只能忍着。
秋水痕看着凤扬残忍的对小伤笑道:“跪下!否则我就杀了他。”
小伤见母亲出现,已不觉担心起来,此时一听,便抢着道:“她为什么要跪下?她虽不是你的亲生母亲,但她毕竟辛辛苦苦的养了你二十多年,这和亲生母亲又有什么不同。你竟敢叫她跪下,你不怕天打雷劈么?”
秋水痕冷哼道:“你才当了几天儿子,你有什么资格说这样的话?你要问我她和我的亲生母亲有什么不同,那么我就告诉你吧,她们并没有不同,她们都是一样的,一样的臭**。”
小伤厉斥道:“我不许你侮辱她们!”
秋水痕没有理他,他又开始数数道:“七……八……”下一个数字便是九。
但是冷月钻并没有跪下。这是否是因为她认为凤扬一死,她的生命才可能保全?
她不跪下,并不太令人意外,但跪下了的小伤却又忽然站了起来。倒令在场的所有人侧目了。
秋水痕的面色立刻变了,失声道:“你难道不想要他命了?”
在场的其它人侧目也谢是因为惊讶,但楚楚却是因为恐惧了。她满脸俱是恐惧之色,嘶声惊呼道:“小伤,你……”
小伤回头看了她一看,便转回了头,却没有回答秋水痕的话,反对无颜道:“你可知道我为何要站起来?”
无颜茫然的摇了摇头。
小伤又指着无颜转头对楚楚道:“你可知道她为何要跪下?”
楚楚也许懂一点,却仍无力的摇了摇头。
无颜既已跪下,她就已放了心,至于她是为什么跪下的,那已不重要了,她当然不会去关心。
她担心着凤扬,却用无奈的眼神央求着小伤,无奈也无力,她的眼里恐惧而绝望。
小伤暗中叹了口气。他眼里的痛苦与不忍,其实并不比楚楚少多少。可是他必须狠下心来说。他艰涩的道:“因为她爱我,因为我是她的丈夫,而我……
他深深吸了口气,才能接道:“而我之所以站起来是因为她是我的母亲,而我是她的孩子。”母亲再差,总是自己的母亲,儿子再坏也终归是自己的儿子。
他嘎声接道:“你既然能为自己的儿子跪下,我为什么不能为自己的母亲站起来呢?”
楚楚在流泪,在呼喊道:“可是,凤扬也是你的孩子你的骨肉啊……”
小伤双眼惨惨的看着屠刀下的令扬,令扬在哭泣,他的心在流血,他狠声道:“在儿女和父母之间的抉择的时候,很多人都会选择儿女而放弃父母的。”
他叹道:“我当然知道,这是因为我们对儿女的爱。可是如果我们没有父母,哪有我们的子女,如果没有他们,我们怎能做父母?”
他嘎声道:“我们既然也是父母,我们又是否希望我们的子女像我们遗弃我们的父母一样遗弃我们的呢?”
秋水痕已在道:“九……”
楚楚跪着脚艰难的移动小伤的冷月钻面前,拉住他们的衣襟嘶声哀求道:“跪下……求你们跪下!只是跪下而已,又不是要你们死……”
小伤叹了口气,怜悯的看着她,咬牙勉强道:“你错了!今日我们若向他屈滕,这里所有的人就真的全都得死了。”
秋水痕忽然冷笑道:“你们屈不屈滕今日都得死。”他狠声重复道:“都得死!”
小伤盯着他道:“为什么?”
秋水痕狞笑道:“因为我已设下了天罗地网,料你们遁地无门,插翅也难飞。”
小伤平静道:“我们不必入地去遁,也不必插翅去飞。”他叹道:“因为我知道我们是逃不了的。”
秋水痕道:“你总算还有自知之明。”
小伤淡淡道:“可是你若不答应我的要求,咱们也未必全部会死在这里。”
秋水痕逼视着他的眼睛,忽然冷笑道:“你在威胁我?你现在还有什么可以威胁得到我的?”
“只有一只。”小伤正视着他的眼睛道:“咱们的突围的过程中,纵然全部不能幸免,可是我保证关于你的秘密,你属下所有的将士的的将会全部知道,到时候你想把他们不口都不行,因为我会警告他们赶快些,否则迟早总会被你杀人灭口的。”
秋水痕凝视着他的眼睛,冷冷缓缓的道:“你在吓唬我?”
小伤淡然道:“你可以试试。”
秋水痕没有试,他瞪着小伤很久,才呼出口气道:“什么要求?”
小伤道:“让我母亲走,只要我确信她已安全无误,我们立刻束手就擒。”
秋水痕硬声道:“我既然要杀你们灭口,又怎能放她走?她若走了,我杀你们何用?”
小伤平静道:“这是你唯一的机会,你杀了我们,你总还有可能来得及赶去杀了她。”
秋水痕道:“你这是故意怂恿我冒险。”
小伤正色道:“如果你不这样,那只有更冒险,也许那还不只是冒险,而是冒失鲁莽了。”
秋水痕沉默着,忽然转头去看楚楚就像一个白痴在看着一个傻子,良久才慢声道:“在此之前,我想单独和这个**说一件事。”
小伤沉声问道:“咱们不能听?”
秋水痕冷冷道:“绝对不能。”
小伤凝注着他的眼睛,又过了很久,才道:“好,我答应你。”
楚楚已经跟着秋水痕走了出去。
这时无颜也站了起来,望着他们的背景道:“他这是什么意思?”
小伤叹了口气道:“不知道。”
这时,冷月钻忽然道:“伤儿,要走你和娘一起走,要你,娘也和你一起留。”
小伤着着自己的母亲,勉强压抑住内心的激动道:“娘,你若不离开,咱们就真的全无生路了,但你若离开,孩儿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冷月钻不离开,虽不一定就全无生路,但她离开,他们也未必就能幸免于难。小伤这样说只是想安慰他的母亲而已。
冷月钻凄然道:“孩儿,为什么娘刚和你相认,却又要面临生离死别呢?为什么上天总是这么不公?”
小伤勉强道:“娘,你放心,孩儿不会有事的,孩儿保证我们脱身以后,立刻就去找你,你一出去就到……”他压低声音附在冷月钻耳边说出了一个地方。
那当然是个极隐秘的地方,他只希望自己真能脱身到那个地方去找他母亲。可他心里也知道这希望是多么渺茫。
楚楚含泪跟在秋水痕身后,一步步的走了出去,就像是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怯怯的跟在家长的身后,准备接受家长的训斥。
走到一处僻静的角落,秋水痕忽然停了下来,停在黑暗的阴影里,却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
楚楚用双既恐惧又痛苦,既同情又负疚,既渴望又绝望的眼神望着他的背影,终于咬牙道:“你在这样的情况下叫我来不怕引起他们的怀疑么?”
秋水痕并没有回头,只是冷冷道:“怀疑?怀疑什么?”
楚楚勉强道:“当然是怀疑咱们的孩子。”她的声音很低也很奇怪。
秋水痕忽然回头,盯着她的双眼,冷笑道:“你还想骗我。”
楚楚惊惶万分道:“骗你?我为什么要骗你?自小到大,我哪一次骗过你?”
秋水痕只是冷笑着摇头,终于道:“你老实告诉我,令扬是不是他的孩子?”
楚楚勉强笑道:“我还要怎么样告诉你?我不是早就对你说过么?你若执意不肯认咱们的孩子。那么无论我怎么说,你都还是怀疑的。”
秋水痕目光刀锋般瞪着她咬牙道:“好!我只希望你不是在骗我,否则一但查明真相,我一定会让你们后悔一辈子的。”
楚楚慢慢的点了点头。
秋水痕又看了她一会儿忽然道:“你可以回去了。”
楚楚显得有些气愤道:“你叫我来就为了问我这个?你真够用心的,我为你出生入死,受了多少污辱和缦骂,受了多少罪?非但没有得到你一句关心的话,你反而还满腹怀疑,特意先了这么特别的时刻来质问我……你还是人么?你……”
秋水痕没有理她,只是望着眼前的黑暗向她摆了摆手。
楚楚咬了咬牙,终于慢慢转身走了回去,走到小伤面前。小伤没有问她,关于他们的谈话,她却主动道:“他问我令扬究竟是不是你的儿子。”
小伤道:“你怎么说?”
楚楚道:“我当然说不是。”
小伤看着她的眼睛道:“为什么?”
楚楚咬牙道:“因为他心里本就知道令扬不是他的孩子,但不求从这一点,他也不敢绝对肯定这样一来,至少他在对令扬下毒手时,才不会那么狠心。”
小伤没有说话,因为这时秋水痕已经回来了,他冷笑接口道:“你为什么一定要听这**的一派胡言?”楚楚垂首没有说话,小伤却淡淡道:“我怎么能确定你说的又不是胡言?”
秋水痕也淡淡道:“你不妨听听。”他笑接道:“我问她这孩子究竟是不是你的里野种,她就说是,我又问,在我面前你居然敢如此爽快的承认,你不怕我杀了这个孽种,她又说,反正无论是不是我的孩子,我都狠得下心来这样对他的,说又何妨。”
他点头叹道:“我想也是。何况,这孩子本就不是我的亲生儿子,她想骗我!也骗不过的。”他悠悠接道貌岸然:“因此,我问完了这些话,又叫她回来了。”
小伤静静的听完了他的话,忽然道:“就这么多?”
秋水痕看着他的眼睛笑道:“怎么?难道还不够?”
小伤淡淡道:“够了。”
秋水痕道:“那么……”他转首看着风月铃咬牙切齿道:“你这个老**怎么还不走?”
小伤已经怒不可扼,厉声道:“你……”
风月铃却劝住了他叹道:“伤儿,算了,这也是为母亲自讨的,何苦怨他?”
小伤按捺住内心的怒火,勉强道:“我必须护送我的母亲到外面的荆棘丛外,亲眼看着她平安离去。”
秋水痕沉声道:“我怎么能相信你不会和她一起逃走?我怎么能确定你不会抛下他们不管?”
小伤正色道:“你若不能相信,不能确定,那么今夜你就不会老远跑到这里来威胁我了。”
“好!”秋水痕拍手道:“说得好!我正是看准了你是这样一块不可雕的朽木才来的。”
小伤道:“那么你为何还不下令,叫他们不许妄动?”
小伤已经护送冷月钻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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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悲天之不公,怜君之不幸
无颜待小伤和冷月钻的身影彻底消逝在门外后,才转头去看楚楚,秋水痕和风扬。她从他们三人脸上打量过去,又打量过来,忽然看着楚楚笑道:“你方才真是那么说的么?”
楚楚看着自己对面近在咫尺的风扬。风扬直哭叫着要母亲抱但她偏偏无能为力。她的眼泪早已滚下,终于慢慢的点了点头。她的动作看来实在像个木偶。
无颜的目光丝毫不肯放松,词锋更是咄咄道:“那么你为何要撒谎?”楚楚幽幽道:“因为我已经因为冲动说错了话,不想再告诉小伤,加重他的担心。”她方才就已对小伤解释过,她转首面对无颜,低声道:“谢谢你。”
无颜面不知道究竟想说什么,只是听着。
楚楚道:“你不仅救了我两次命,还不惜牺牲自己来救我孩子的命,这份大恩大德我真的是没齿难忘。却又无以为报,但是我相信,如果我儿子真能幸免于难,他将来长大了一定会以涌泉相报的。”
无颜苦笑道:“不用记得我,也不用报答。”她幽幽叹道:“只要小伤的付出真的值得就已足够。”
秋水痕冷冷地盯着她,忽然冷笑道:“真是个好女子。为什么我偏偏没遇到过像你这么好的女子呢?”
无颜冷哼一声,没有理他。
秋水痕又道:“哼什么?难道你以为你真是个好女子么?你曾经和玉十的那档子事难道你真以为我不知道?”
他狠声接道:“你算什么好女人?就连风月铃那么好的女人,都只是**而已。”
无颜狠狠的盯着他,忽然冷笑道:“我觉得你好可怜!”
秋水痕不觉握紧拳头,咬牙道:“可怜?我会可怜?全天下人都知道我秋水痕是个十恶不赦的大坏蛋,是可憎可怕可恨的人,人人得而诛知,可今日此时,你居然会说我可怜?”他嘴角的肌肉都已扭曲道:“我不可怜!我却觉得你很可笑,可笑之极。”
无颜叹了口气道:“你当然可怜,所以你虽然可憎可恨,可怕可恶,但我只感到可悲,悲天之不公,悲你之不幸。”
秋水痕忽然笑了。狂笑,苦笑,哭声笑道:“你真是荒谬,简直是荒天下之大谬。”他大笑道:“你居然会为我感到可悲?一个将死的人却要为她的仇人打抱不平!哈哈哈!”他几乎连眼泪都笑了出来。
无颜等她笑够了,才道:“我同情你,只因为你的命运是别人强加给你的悲剧,可是你为什么又要将自己的不幸强加到别的无辜的人身上呢?”
秋水痕的瞳孔在收缩,狠声道:“谁是无辜的?谁是无辜的?”
无颜道:“有辜的人已经被你杀了,即便没有被你杀的,也已经走了,剩下的不都是无辜的人么?”
秋水痕点头冷笑道:“对!剩下的都是无辜的人。”他咬牙道:“可是还有个人和我们比起来,我们就全都是有罪的了。因为她更无辜,更可怜。”
“谁?”其实无颜心里已经想到这个人是谁了。
秋水痕幽幽道:“你应该知道她是谁。”
无颜闭上了嘴。
秋水痕道:“你既已知道她是谁,你就应该明白,我和她的身世真相一但被戳穿,她但知道这件事,那么我和她这一生不就一毁了么?”
无颜试探道:“莫非这就是你千方百计要杀了我们灭口的原因?而不是因为别的?”
秋水痕又点了点头道:“对!我别无选择。”
楚楚忽然插口道:“难道就因为这个原因你才逼我的?”
秋水痕盯着她的眼睛,冷冷道:“如果你真的没有背叛我,我又怎么逼你?”纵然背叛,究竟又是谁先背叛谁呢?
楚楚的身子猛然一震,闭上了嘴。
就在这时,她身后却忽然有人“啪啪”拍起掌来。小伤居然很快就回来了。他拍手道:“真是好戏,却不知道你们又演的到底是哪一出?演了不起么久的戏,你们难道还嫌没演够么?”
楚楚的身子再闪一震,颤声道:“什么意思?”
小伤瞪着她的眼睛,冷冷道:“什么意思?难道还要我说出来么?”
无颜不解的看着小伤,简直又要开始怀疑自己看见的不是小伤,而是铁心挚了。她并没有真的见过铁心挚,所以她才认为铁心挚才可能是这样子的。而小伤却绝不会。
秋水痕却不以为然道:“正是要你说出来,否则我就太费解了。”
小伤转头去看仍在哭泣的凤扬,叹了口气道:“真是太可惜了,我几乎已经认定凤扬就是我的孩子了。”
无颜奇道:“难道他不是?”
“不是。”小伤断然道:“绝不是!”
无颜眼睛忽然亮了起来道:“你是说,正如我所料,他们本就是串通一气来骗咱们的?”
“对!”小伤苦笑道:“我只怪自己为什么偏偏没有揭穿她?”
无颜看着楚楚,她的眼中已有了愤怒之意,问小伤道:“莫非你早就知道了?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小伤叹道:“我当然早就知道了,我之所以不告诉你是因为我实在想看看他们究竟要上演出什么样的把戏?”
“他们演的究竟是什么把戏?”无颜问道:“我怎么没看出来?”
小伤苦笑道:“他要咱们死尽死绝。这么明摆的事。你都看不出来?”明摆着的事又有几人会去看?既不会看又不怎么看得出?
无颜心中气道:“这算什么把戏?我不是早就告诉过你的么?只不过你不信我的而已。”
小伤道:“这正是他们这把戏的高明之处。许多人对明摆着的事都对明摆的事都难免会怀疑的,因为他们总认为其中一定另有玄机。”
无颜道:“也正因为这个原因,所以你才会一直怀疑,而不敢确定,不得不被这个女人牵着鼻子走。”她皱眉道:“以前我虽然一直怀疑,但现在你怀疑,我却又有些不信了,因为他们苦真是串通一气的,她为什么一定要自杀?就算第一次是假的,可她吞服的毒药总是真的吧?”
小伤叹道:“她的吞服的毒药即便是真的,难道她事先不能预服解药?”
无颜道:“可这三跳图腾……”
小伤打断了她的话道:“你怎么能确定那一定是‘三跳图腾?’难道她不可以吞服别的毒药,她只需作出中毒的样子不足以骗过咱们了。”
小伤面无表情的道:“你还想让我怎么认为?”
秋水痕也一直在静静的听着,此刻忽然狂笑道:“好!好你个小伤!你果然不愧为昔日的楼主,今日的铁心挚,我服了你。”
小伤日光闪动道:“你承认了?”他的声音居然有些颤抖,他既然早就知道是这样的真相,为何会这样?
“我当然承认。”秋水痕狞笑道:“因为无论我承不承认你们都一样得死,我承认何妨?”
“死倒未必。”小伤并没有因为秋水痕承认了事实的真相而有一丝高兴之意,反倒显得有些沮丧,他勉强使自己平静下来道:“可是你违背天伦的行径,却要从此结束了。”
“淌有人能阻止我将要做的事,哪怕天王老子都不能。”秋水痕咬牙道。连面目都已扭曲狠狠的瞪着小伤和无颜,一字字道:“更别说你们。”
他很快的退后两步,退到院门口,举手一挥,似在示意他的属下动手。
他带来的属下无疑都是精英。几十人如果一起围攻,小伤和无颜要想突围出去实在难如登天。谁知道他举手一挥,他的属下居然毫无动静。他这一惊非同小可,再次挥手。
小伤却忽然笑了,笑得还是有些勉强道:“你不用再挥了,你就算把手挥断了,他们也不会再进来了。”
秋水痕变色道:“不可能!他们纵然遭遇到什么意外,相距如此之近,我断不会不知道的。”
小伤道:“我本来也认为不可能,可是事实就摆在眼前,不可能的事情已经发生,我想不信都不行。”他慢声接道:“你若不信,为何不亲自去看看?”
不用小伤提醒,秋水痕的人已经冲了出去。他一冲出去,立刻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据守在院个的三十六名武士,已全都倒在地上,化作了一滩滩浓血。他们手里执着的火把掉在这一滩滩浓血里,将浓血也引燃了。这时,死尸上的油脂和衣服被烧焦后所发出的恶臭更已布满了整个院落。
看着如此惨不忍睹的景象,秋水痕目中立刻充满了恐惧之色。惊惶道:“这是谁下的手?谁这么大的本事?”
这时,小伤随其后走了出来,他的面色居然也立刻变了,失声道:“这是怎么回事?方才他们虽然倒在地上去并没有死呀?”
他目中已有了愤怒之色。他痛恨无谓的杀人,恨声道:“莫非又是神主一碎所为?他这样三番五次的帮我,究竟图谋何在?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可怕人物?虽然在咱们周围神出鬼没,咱们却浑然不觉?”
秋水痕已经从方才的惊恐中缓过神来,盯着小伤道:“你是说神主一碎?”
小伤慢慢的点了点头。
“锵”的一声,秋水痕已抽出了挂在腰畔的刀,盯着小伤道:“我早就说过,不论是神主一碎也好,是天王老子也好,谁挡住我的路,谁就得死。”他沉声接道:“拔你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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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凄 楚
秋水痕冲出院门时,楚楚没有动,小伤冲出去时,她也没有动。
无颜本也想跟着小伤冲出去,刚走了两步,却又忽然转身瞪着楚楚道:“你果然是个演戏的天才,今日若不是老天帮忙,我们险些就栽在你手里了。”
她冷哼道:“若不是看在你孩子的份上,我绝不饶你。”她也扭身冲出了院门。
楚楚还是没有动,她整个人都像是块木头般钉在了那里。
风扬的哭声已经嘶哑了,可他还是不停的在那条赤膊大汉怀里嘶声啼哭。也不知过了多久,楚楚才慢慢的抬起头来,去看哭泣的风扬,就像一个浑身麻木的人刚刚才有了知觉。她道:“你既然知道他是你们楼主的亲生骨肉,为什么还不将他抱过来?”
她在对那赤膊大汉说话。赤膊大汉手里的刀已离开了风扬的脖子,却并没有垂下。他在犹豫。
楚楚又道:“你的弟兄们既然已全都死了,你还不逃命?你还在等什么?”
赤膊大道:“可是楼主他……”
楚楚截口道:“你明知强敌当前,你主子根本就不是他们的对手,迟早总难免一死,他一死,这些人还会放过你么?”
她叹息道:“而且你也知道你主子也不希望他的弟兄们陪着他死,你若死了,他在九泉之下也不会心安的。”
赤膊大汉的心已在些动了。
楚楚见此情景,忽又厉声道:“还不将你家少主人抱过来,你们难道还要让本夫人亲自来抱么?”
不敢违背楼主的奴才,又有几个敢违背楼主夫人?而且他本就想溜之大吉了,他怯于强敌当前,又摄于楼主夫人的命令。终于将凤扬递到了楚楚怀里,可他还不放心道:“夫人,那你怎么办?”
没想这人还有几分忠心。楚楚抱着凤扬,勉强忍住母子团聚的激动低斥道:“难道你方才没听那女人说么?他们不会为难我的。”
赤膊大汉像是总算放了心,抱拳一揖道:“夫人多多保重。”
楚楚又斥道:“废话少说,还不快走?”
赤膊大汉转身就往院外去。
楚楚连忙道:“蠢才,你这不是往刀口上撞么?”
赤膊大汉怔住。
楚楚道:“又后门溜出去,快!”
赤膊大汉很快就溜走了。
楚楚这才松了口气。他们母子俩历尽千辛万苦这才团聚,现在在这里至少再也不会有人能伤害他们了,她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和自己的孩子交头痛哭起来。
无论是欺骗了秋水痕也好,糊弄了小伤也罢。对她来说,都不是最重要的,孩子才是他生命的源泉,精神的支柱。
什么都可以失去,唯有孩子她是绝不能失去的,那些失去的她也话会伤心,也许会痛苦,但绝不会后悔。在她选择孩子的时候,她就已抱定了不惜牺牲一切,不择任何手段的决心,她怎会后悔?
小伤摇了摇头道:“却不知你为何一定要逼我?若是因为仇恨,我们完全可以化解,若是为了杀人灭口,我却认为你大可不必。”
他叹道:“因为替她保守秘密,不只是你的意愿,也是我的衷心愿望,从感情的角度来说,我比你更关心她,更希望她幸福快乐。”
他顿接道:“只要你以后对她所做的事情不再违天悖理,那么我发誓,我绝不说出这个秘密。”
秋水痕瞪着他的眼睛,没有说话。
小伤又道:“而我母亲,在此之前,她也已身我承诺,绝不再向任何人说起关于你和她的身世的真相。”
秋水痕冷笑道:“你也一定会说,你面前这个女人也一定会宁口如瓶的了?”
小伤点头道:“正是。”
“不是。”秋水痕摇了摇头道:“纵然我能相信你们俩,可是你又怎么能再让我去相信那个老**?反过来说,我既已没法再去相信那个我已相信了二十多年的**,你们又怎么能让我相信?”
他摇头道:“只要说过一次谎的人都休想再让我相信他任何一句话。”这个世上没有任何一个不曾说过谎话,何况小伤方才已欺骗过他一次。
小伤暗中叹了口气道:“可是你应该知道,今日你大势已去,而且你根本就没有胜我的可能……”他叹道:“所以,你还是走吧,带着你的老婆孩子一起走。”
秋水痕冷笑道:“牺牲区区数十个弟兄,不过是小菜一碟,而且你怎么能肯定我的武功就比你差?”他狠声接道:“何况,即使我的武功不济,我也一定会以死相搏的,我绝不会给你任何泄密的机会。”
无颜早已到了小伤身旁。此刻忽然道:“你莫忘了你的母亲早已离开了,要泄密也早就泄了,你纵然杀了我们也没有用。”
秋水痕冷笑道:“你以为她真的走得了么?“
无颜动容道:“莫非你早已暗中派人追杀她去了?”
“正是如此。”秋水痕道:“方才我叫楚楚出去时,就已派人先去埋伏在了她的必经之路。”他缓缓接道:“我想这回总没有人帮她了吧?”
“的确没有。”小伤叹道:“可我保证,也绝不会再有人去阻拦她了。”
秋水痕变色道:“什么意思?”
小伤淡淡道:“也没什么别的意思,只不过我送母亲出去时,已将你的人制住了。”
秋水痕不信道:“你叫我如何相信?”
小伤随手从怀里掏出几个紫色的铁牌,看着上面的字怎道:“15号,韩冲,18号,王彪,25号,赵刚……”他看着秋水痕缓缓接道:“我不必再说了吧?”
“的确不必。”秋水痕叹道:“叹息声中他手中的刀已闪电般挥出,眨眼间已攻出八招。刀风凌厉,刀影卷舞,招招互辣,直取要害。这是拼命的打法。
小伤只有挥刀迎去,却只守不攻,他实在无心伤害秋水痕。
一个只守不攻的人和一个拼命的人打走架来,他自然难免是要吃亏的,这正如一个诚实的君子,总是容易被小人陷害一样。
无颜在一旁已经看很着急了,却偏偏没有半点可以帮忙小伤的法了。要知道高手相争,岂容旁人插手?多一个人,只能多增加一些束缚而已,往往会邦了倒忙。
这时,秋水痕下手更痕,更毒,也更快更猛了,几乎已将小伤逼到了院墙的死角上,他若再不反击就真的不能反击了,这就正如黄河之水不可倒泄一样。
无颜的心已经在往下沉,她已经忍不住要叫小伤还手了,谁知她还未出声小伤却已经还了手。
“藏邪八刀”果然不同凡响,一经使出,立刻便有了雷霆之威。秋水痕在赠刀给小伤时,自然想不到他有朝一日会以这把相赠的刀来对付自己。
两刀相交,火星四溅,两刀游走,亦如两翼生凤,两人各展所长,身法均诡异灵捷之极,不可捉摸分毫。
无颜眼力虽利,但两人身形交错往复不定,既辨不清他们使用的究竟是些什么招式,甚至也根本来不及去分辨,但数十个回合之后她却看出秋水奶很明显的已占了下风。
她脸上不觉有了笑容。这时小伤的攻势看起来就显得更加凌厉了,甚至有些霸道。
“藏邪八刀”走的本就是刚猛凌厉一路,这时小伤一式“飞龙东起,”紧接着一式“旋风朔魂”,只两式便已将秋水痕逼退了两步,退至墙角。
谁知他更妙到毫巅的使出一式“一机千发”,直取秋水痕前胸要害。秋水痕避无可避了。
他既不能避,甚至也来不及阻挡,更是无路可退了,眼看着小伤手中的藏邪刀已将刺穿秋水痕的胸口。无颜屏住了一口气已经快呼了出来。
可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她眼前却有杀娇小的人影一晃。
只是一晃便立刻停止了。所有的动作也都停止了。
等无颜着清这杀娇小的人影时,人影已经倒了下去,就倒在小伤的藏邪刀下。
小伤本能的拔刀,拔出刀以后,却怔在了那里。
锋锐的刀身上闪动着紫红色刀光,刀尖上正有一滴滴鲜血落下。楚楚身上的血,却又复落回她的身上。
她尽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扑过去挡住了小伤本向秋水痕前胸的致命一刀,她竟不惜以死去救秋水痕的命。她也曾为小伤死过,但现在小伤的心里是什么滋味呢?
鲜血还在不停的从楚楚右背上的伤口时流出,可她并没有想去止住,只是和微弱的声音苦苦哀求道:“求求你,放他走吧?求求你……”
小伤水住摇头道:“我并没有想要杀他,你何若……”
趁着小伤分神的会儿,秋水痕却已挣脱了。楚楚抱着他的手。他并没有去理楚楚,狠狠的瞪着小伤道:“来呀!你怎么不动手了?杀了个把女人就把你吓住了么?”
小伤紧握住刀柄的手背上,青筋都已暴突,咬牙道:“她替你挨了这一刀,你竟还不知感激,难道你还要我,杀了你替她报仇么?”
他厉声斥道:“马上滚开,别让我改变了主意。”
秋水痕紧咬牙关,狠狠的瞪着小伤,他握刀的手虽已因用力颤抖,但他毕竟没有再拼,终于转身奔了出去。
这时,从院子里走出来的凤扬也已看见了倒在血泊中的楚楚,立刻哭叫着扑了过去,但却被无颜抱了回来。她居然也有些心软了。
秋水痕一走,小伤手里的刀便“当”的一声掉到了地上,他似已连刀都握不住了。
他双眼一动也不动的盯着趴在地上的楚楚慢慢的蹲了下去,取出随身携带的刀创药去替她包扎伤口。
三寸长的刀口,深可见骨,这么严重的伤,就是一个健壮的男人也未必能支持,何况是她这么一个娇弱的女人?
可她居然还在强撑着没有昏过去。她的声音低如蚊鸣继继续续道:“你为什么又要救我?你明知我是这样的女人,你让我死了不是更好么?”
小伤手中不停道:“因为你本就不该死,因为你若死了,咱们的孩子就永远失去了一位可敬的母亲。”
楚楚的眼泪已流下,却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因为感动。她泣声道:“你骗我,我知道你这个没良心的男人在骗我。”
“我没有骗你。”小伤哽声道:“方才我之所以在秋水痕面前那样说,正是为了救咱们的孩子,你知道,我若不智取,咱们就不定都会死在这里的。”
“我知道你在安慰我。”楚楚泣笑道:“你这个好心的坏男人,我不信,你真的会相信一个肯替别人男人挡刀的女人会爱上你。”
小伤泪已将下道:“可是,我更不相信肯为我去死的女人会不爱我!”
“是么?”小伤哽咽道:“我永远不信!”
小伤一说完这句话,楚楚就完全昏了过去。但小伤知道她不会死的,因为他已给了她生的勇气。
数十支火把仍在丝丝的燃烧着,空气中烟雾犹如人的心情一样凝重。
凤扬也许是因为哭累了,终于躺在无颜的怀里睡着了。
小伤将楚楚抱回到里屋的床上,拿了件衣服替她盖上后才缓步走了出来。
他走出来时,无颜还在看着怀里的凤扬发怔。她看起来实在像是一位慈祥的母亲——尽管她还年青,尽管她还不曾做过母亲。
小伤的脚步放得更缓,更轻,慢慢的走到无颜身边。挨着她坐了下去。
无颜没有回头,只是道:“他真可爱。”
小伤无疑也很感动忍不住伸手去捧凤扬的小脸蛋。
无颜连忙轻声道:“别吵醒他。”
小伤只有缩回手,却将无颜揽入了怀中。
无颜将背轻轻的贴在小伤的胸膛上,低声道:“你一定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小伤轻轻点了点头,却没有开口。
无颜道:“其实你什么也不必说,你想对我说的话,方才你不是已经对她说了么?”
小伤道:“可是我知道你心里一定还有些疑问。”
无颜没有否认。
小伤叹道:“她替秋水痕挨那一刀,并不是为了爱。”
楚楚会替秋水痕挨那一刀,无颜本就不懂——人与人之间复杂的感情的进修,本就不是那么容易就能理解的。她不觉仰转头去看小伤道:“不是为了爱,是为了什么?”
“她是为了报恩。”小伤叹道:“当然也因为我方才冤枉了她,你应该知道这对她的打击有多大?”
无颜道:“但她主要还是为了报恩,对么?”
“对!”小伤点了点头道:“她虽然对我已绝望了,但对秋水痕的恩情尚未断,你知道她和秋水痕之间虽然已没有了爱情存在,甚至可以说他们之间根本就不曾有过爱情,但他们从小到大在一起,那么多余,她对他的恩情总还是有的。”
“难道他们根本就未曾相爱过?”无颜不信。
“也许有过。”小伤道:“当然他们也难免想过,他们甚至也认为那就是爱情,可是真正的爱情应该是正义无私的,虽能包容,但绝不纵容,虽然奉献,但绝不盲目,更不会去索取。”
无颜点了点头,眼珠子一转道:“所以她才真的爱你?”
小伤若笑道:“她是爱我的,可这种爱年代的是很无奈,很痛苦。因为她为了孩子,要去割舍这份爱,她纵然不为孩子也得不到这份爱。”
“为什么?”无颜道:“你为什么不能爱她?我不会有意见的,你看时下那许多达官贵人不是都有小妾么?”
小伤道:“你居然也认为那是对的?”
“从古到今不都是这样么?”无颜不以为然,心中纵在醋意,但对既有的现象早已接受,更何况她对楚楚早已充满了怜悯。
小伤摇了摇头道:“但从你内心来说,你并不情愿。”因为你本来就是不对的,所有不对的事,往往都是因为它不公平,哪怕早已存在的人,人们习以为常的事,只要是不公平的,又有谁是真的赞同?
无颜道:“当然,可是你的心里难道连一次都没想过?”
“怎么不想?”小伤笑道:“但我认为人的思想可以也应该是无拘无束的,而我们行为却一定也应该受一定的拘束。”他缓缓接道:“所以我虽然想,但却绝不会去做。”
无颜道:“你不觉得这样对她不是更不公平么?”
小伤叹口气道:“如果我真这样做了,对不又公平么?”
无颜闭上了嘴。
小伤叹道:“世事本多无奈,到了必须要割舍的时候,就得勇敢的放弃,我认为我们每个人在应该养成的习惯中,这个习惯是绝不能缺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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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小伤的伤
“那她怎么办?这孩子怎么办?”无颜心中虽然欣慰,却不得不担心道:“难道让她再回到楚楚身边去?方才秋水痕不是根本就不要他们么?”方才秋水痕并不知楚楚对小伤的感情,更不知凤扬是小伤的孩子,可他并没有想要带他们走的意思。
小伤道:“方才秋水痕未带他们走,也许是因为他认为咱们既然不会伤害他,自然就更不会伤害楚楚和凤扬了。他认为咱们也会将他们母子俩放回去的,但现在……他们当然只能留在这里。”
他沉吟道:“他不带他们离开,也许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对凤扬是否是他的儿子这一点已经开始怀疑。而在他能确定的事情当中,又有一件是必须去的。”
“哪件?什么事?”无颜寻思道:“莫非这件事针对的就是他妹妹?”
小伤沉重的点了点头,黯然道:“她也是我的妹妹,我不知道秋水痕究竟会对她做出什么可怕的事?”
无颜已想到小伤所指的那些可怕的事,不信道:“他不会那样做的。”
小伤叹道:“他能毫不犹豫的杀死自己的生身父母,还有什么事是他不敢做的?”
——天下最不可饶恕的事,他都已做了,为了权势,为了地位,为了财富,他还会顾忌什么?
无颜默然,过了一会儿才道:“那你方才为什么还要放他走呢?”
小伤叹道:“我和他的武功不相上下,我纵能将他制住,也势必要耗费不少时间,而楚楚的伤若不及时包扎,定会因失血过多而死。”他苦笑道:“何况,我未必就真能将他制住。”
“可方才……”无颜不解道:“方才他明明已无不手之机?”
“谁说的?”小伤苦笑道:“方才楚楚纵不去以身挡刀,他也未必就一定会中招的。”他解释道:“我那一刀去势本已以将尽,他纵然不动,虽能伤他皮毛,也根本杀不死他。”何况他根本就不想杀他。
他叹道:“而楚楚却怀着一颗复杂的心情在情急之下去替他挡刀,她距离我的刀锋的距离却刚好在刀势所能及的范围之内。”
无颜慢慢的点了点头,又复去看孩子。
小伤也在看着凤扬,幽幽叹道:“当他还未发生的时候,我就一直认为他是我的孩子你可知道那时我有多么兴奋么?”
无颜抿嘴笑道:“一定兴奋得像个孩子?”
小伤微笑着点了点头道:“可是这个令我兴奋得像孩子的孩子在极将出生的前夕,却和他的母亲一起忽然失踪了。”
他叹道:“当我在一年后,看见这个我一直认定是我的孩子时,我却被告知他不是。”他苦笑道:“世事就是这么折磨人,当我已认定他不是我的孩子时,我却又偏偏被告知他是。”
无颜道:“所以一开始你根本就没法相信?”
小伤苦笑点头道:“一个上当太多的人,又怎能不多疑?”他叹息接道:“但无论如何,现在我已知道他真就是我的孩子。”他心中颇多感慨,眼里更充满了激动。
无颜幽幽道:“他们母子既已不会再回到秋水痕身边,而你又根本不接纳楚楚,他们现在虽留在这里,可他们以后该怎么办呢?”
小伤摇了摇头,叹息道:“不知道,现在我还没有想好。”
他望着眼前渐渐微弱的火光忽然转口道:“不过,现在他们既已只能留在这里,那么我希望你能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无颜转声问。
小伤轻轻的伸手去抚摸凤扬的头,缓缓道:“留在这里,照顾他们母子俩。”
他的声音有些艰涩,因为他知道自己的要求确实有些过份,谁知无颜却只是道:“那么你呢?”
小伤叹道:“你知道我还得去寻找我的母亲。”
无颜沉吟着,终于道:“你去吧,她毕竟是你母亲。”她已看到楚楚这位母亲的伟大,她心里多少已对冷月钻的行径有些理解,虽理解但绝不赞同。
小伤趁着夜色走出废墟,穿过迷林,绕小路到了一个名叫凤凰集的小镇上有一家名叫“西施”的胭脂花粉店。
店里的老板娘本是青楼女子,曾和小伤有过数散女子,现在虽已下嫁他人,但仍对他恋恋不忘。
小伤到这里来倒不是因为他忽然恢复了浪子本性,而是因为在迷林废墟时他就已嘱咐风月铃拿着信物先躲到这里来等他。他相信不信物在手,老板娘绝不会将她拒之门外的,他们有这份交情,他也相信,冷月钻现在还在那里等他。
谁知小伤去时,风月铃却不在那里,因为她根本就不曾去过。
小伤的心一下子就沉了下去,他相信老板娘是绝不会说假话的——他现在的容貌老板娘根本就不认识,而他又故意用刀抵在了她的脖子上,她怎能说谎?
小伤终于怅然离开了胭脂花粉店,离开了小镇。
他相信短时间内风月铃绝没有落到秋水痕手里,那么她到哪里去了呢?
他猛然想到,冷月钻曾被神主一碎所逼离开那迷林中的废墟,但之后她又违背了神主一碎的意志回到了那里,莫不是神主一碎在她离开的途中,将她拦截住了?
若真是这样,神主一碎既无害他之心,他为什么又要对风月铃不利?
若不是,她是否又遭遇到了什么别的意外不侧之事?
小伤尽量勉强自己不要往坏的方面去想,因为在一切尚未确定之前,胡思乱想本就只能徒增烦恼。
而且他已有几日几夜未合过眼了,他决定无论如何都得先回到那迷林废墟中去。因为楚楚母子和无颜也是他牵挂的人,他决定回到那里后,如果一切无恙,那就好好睡一觉再说。
还未到黄昏,他的人却已到了。
他刚想到回来时,已归心似箭,在途中他眼前总是不停浮现出凤扬叫他爸爸的情景,而他心里却总是隐隐感到楚楚的可怜的无助。
这时候,他就会觉得他心底里的另一个影子无颜也正在拿一种奇怪的眼神看他。
无颜纵然看他,当然也不会真的用这样的眼神,那双眼睛虽是他意象中无颜的眼睛,却是出于他自己的心眼。
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双这样的眼睛,由于是非对错,荣辱成败造成的眼睛。
这样的眼睛当然也代表着他自身形成的是非,对错,荣辱成败的观念。这些观念虽不一定正确,却一定是出自他的真心实意。
所以心眼真的是很可怕,因为他自身纵然错了,他自己也浑然不觉,他虽不知不觉他的心眼却已引领他走身了邪恶。
幸好小伤的心眼并不邪恶,虽不邪恶却令他内心充满了矛盾和痛苦。在一路的矛盾和痛苦中好不容易回到了这里,他看到的第一个人当然还是无颜。
无颜仍坐到昨夜她坐过的石阶上,双手交错抱着自己的肩膀茫然的盯着面前的地上发怔。
地上空空,除了土,还是土。她在看什么呢?
至到小伤走到她跟前,她似才发觉,猛一抬头,小伤以为他是惊住了,可她双眼里却只有茫然,漫不经心的问道:“你回来了?”
小伤点了点头低声道:“他们呢?”
“走了。”无颜放下双手,慢慢的站了起来。
“走了……”小伤一下子愣住了,幽幽道:“他们怎么会走呢?你为什么不留住他们?”
无颜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走,因为我今晨自睡梦中醒来的时,他们的人已不见了。”
小伤皱眉道:“走之前,她难道没留下什么话给你?”
“没有。”无颜很肯定的道:“不过,她去将你的那件凤擎留了下来。”
楚楚为什么要留下一件普通的凤擎呢?小伤疑惑不解的将那件折叠好放在桌上的凤擎慢慢打开来。
他的双眼睛虽在看着凤擎。神思却全不在那里,显以他什么也没看见,而旁边的无颜却忽然奇道:“奇怪,这凤擎上是什么?”
凤擎上居然有血渍。
小伤记得楚楚昨夜中刀时,并没有披上凤擎,那么这血渍又是从哪里来的呢?他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这时无颜忽又道:“你看过好像是用血写的字?”
这血渍的确是写的字,字迹虽模糊,但小伤仍然依稀能分辨出这是楚楚的亲手所书,她写的是:
“我知道你迟早会发现凤扬是秋水痕的孩子的真相,所以我走了,我怕你伤害他。”
正因为她怕小伤伤害他们,所以她纵然有伤在身,中的蛇毒尚未消解,就连夜离开了。
小伤把字看完以后,他的目光并没有离开凤擎,他整个人都像忽然僵在了那里已不能动弹。
他又一次被欺骗了。
一切突然之间失而复得的东西,又突然之间得而复失了,这是多么大的玩笑?
他凝注着这短短的数十个字,突然笑了,笑得很苦,苦像是在哭。
无颜看见他这样,忍不住想安慰他几句,话到嘴边却又缩了回去。
这时小伤却忽然喃喃自语道:“真是自作多情,昨夜他们明明都承认了,我偏还不信,我怎么这么愚蠢?”
吉尔吉斯颜望着他痛苦的表情,忍不住道:“无论如何,现在我们总算已知道了她的真面目,既然迟早总有知道的一天,早知道总比酮道的好。”
小伤却似根本未听见她的,继续道:“秋水痕找到这里来时,我本就应该怀疑的若不是她一路上暗中留下落不明记号,秋水痕断不会找到这里来的。”
他叹息道:“而且她居然肯为秋水痕而不惜牺牲性命来挡我的刀……”他苦笑接道:“这么明显的事情,却偏偏不知道去怀疑……小伤啊小伤!你怎么这么笨?”
无颜故意道:“现在知道也不太迟,至少你不必再为他们大伤脑筋了。”
这倒是事实。楚楚这一走,的确将他许多烦恼带走了,唯一增加的也许就是他被欺骗所造成的痛苦。
无颜认为少些烦恼总比多些痛苦好,烦恼过了,往往还会痛苦,而痛苦过了就不再痛苦了。
小伤茫然不迭叹道:“对!对!对……”他心里其实还是沮丧的。
无颜眼珠子转,决定改变话题道:“你不是去找你母亲么?找到没有?”
当然没有。而且小伤只怕做梦也想不到凤月钻没去凤凰集等他,并不是因为出意外,而是因为她根本就没打算去那里,她去的是另一个地方——凤月宫后迷林里她以前的家,当然也是秋水痕曾经的家。
她居然不敢回去,她凭的是什么?
(希望看过的朋友都能给予中肯的评论和打分甚至建议,以便于我能及时的改进,本书已经签约,更新稳定,质量保证,请放心收藏和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