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2章 猜对
当年的父亲是什么样的?顾妍无从得知。
然而那段留存在记忆里,那母亲与父亲鹣鲽情深的片段,最不可思议的柔情,她其实可以猜到一点。
就如喧天锣鼓震天响,那戏台子上的生旦净丑粉墨登场。
看的人津津有味,演的人各显神通。
人活一世,兴许也与这台上戏子无异,父亲也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
顾妍跪坐在床边,将脸埋在母亲的手掌里。
做戏什么的,都由别人去吧,娘亲,您只管好好赏这一出大戏便是。
……
柳氏醒后几天,顾崇琰都没有来看过她,莺儿那里什么也没有查出来,人死如灯灭,这件事也就这么不了了之。
顾婼再没有提及当日柳氏病发之事,按着她从前的性子,不刨根究底定然不会罢休,如今缄口不言,便是下意识地逃避。
人心的懦弱便是如此,在不愿意相信或是害怕面对某事时,都会在心里找好一百个的理由,为他们开脱辩解,自欺欺人。
顾妍也不拆穿,更没有逼她承认什么,便当做那日什么都未曾与她说过……顾婼紧绷的心情这才缓下来。
这日,就传来了两个消息,其中之一,便是贺氏带着顾媛从娘家回来了。
顾婼细细数了数,发现从贺氏离开到今日,正好是十五天,她惊讶地望着顾妍,“竟真的被你猜对了……”
可这哪里又是猜的?
顾妍笑着摆了摆手。
那贺家也算耕读传家了。在邯郸当地是极有名望的,老夫人是贺家嫡长女,自幼便与长宁侯订下亲事。当年侯府财物亏空,门庭落魄,无奈从南城迁往北城,都是老夫人带着丰厚的嫁妆嫁过来,持家有道,这才挽救下来的。
因而老夫人在侯府的地位无人能够撼动,哪怕长宁侯心里再如何厌弃,终究还是成全了她的脸面。
可贺家这些的辉煌都是四十多年前的事了。如今的贺家。早已是江河日下,不仅没有出色的人才,小一辈的子嗣中还出了两个纨绔,挥霍着家族的基业。整日走马斗鹰。留恋烟花之地。一点点掏空贺家的根本,如此每年都要老夫人接济他们,这才能够勉强维持大家族的门面。
现今贺家的族长是老夫人的侄子。亦是贺氏的长兄,那人资质平庸,无甚可取之处,娶的妻子闵氏更是个小家子气的,对待两个不像话的儿子溺爱到骨子里,纵容着他们。
上一世便是因为那两个贺氏子孙强辱民女,闵氏四处托关系保他们,被女子丈夫死谏到成定帝面前,贺家才就此坍台。
贺氏自幼时父亲死后便被接到老夫人身边养着,与她兄长的关系其实没有想的那样亲近,贺家愿意收容她和顾媛母女俩,好吃好喝供着她住,也不过是看在老夫人每年都会给他们一笔不少银钱的份上。
贺氏回娘家,一是因为赌气,二也是为了刺激一下顾二爷,让顾二爷低个头来请她回去,以彰显她在二房的地位多么显著。
可她把握不住人心……
顾二爷早已经不耐烦了,又怎还会做这种倒面子的事?
一日两日尚可,四日五日闵氏就该有微词了,七日八日贺氏的大哥也该找她谈谈了,到了十日,贺氏自己也要受不住回来了,这都是预料之中的事……
顾妍拉着顾婼道:“二姐答应我的事,可不许赖账了!”
“自然不会。”顾婼没好气地说,就见顾妍突然笑了,她一愣,“你不是想今天出去吧?”
顾妍当然要今天出去,这便是第二个消息。
胡掌柜那儿总算有点眉目了,这几日已经见了晏仲的身影,他每日申时都会去母亲名下的那间茶楼,点一壶茉莉冰片,一坐便是半个时辰。
一直都在寻找的人,竟然近在眼前,说不意外那也是假话,自从母亲出了上回那样的事,她便再等不及了,必得速战速决。
顾婼有些犹豫,“娘亲这儿我不放心,你就不能缓几天?”见顾妍神色坚决,她又没辙了,真弄不懂那陶然居里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何必这样热衷?
祖母其实不喜欢她们多出门的,尤其顾妍年岁还小……
“二姐若是走不开,可以让伴月姐姐陪着我去,只说是二姐让她去办点事,我便悄悄跟着一道,伴月是二姐的妥帖人,二姐大可放心,再不济,还有青禾忍冬在呢!”
顾妍一一都说到了,顾婼还是迟疑。
唐嬷嬷前两日与她说,不要将五小姐当成普通的孩子,若她要做什么,由着她去做就好了。
连唐嬷嬷都这样了,她也没什么好说的,何况上回顾妍帮着母亲死里逃生,又与她说了那样的话,她也隐隐能够察觉到顾妍似乎聪慧过了头,确实不大一样……
顾婼叹了口气,让伴月跟着她一道去,又吩咐道:“早去早回,一切小心。”
顾妍连连点头保证。
让芸娘用那番椒做了几道菜式,顾妍捧着食盒便乘马车一路去了东市广平坊。
胡掌柜亲自出来迎接,道:“雅间已经备下,您说的那位还没来,小姐可以先去歇息着。”
顾妍看了看时辰确实还早,让胡掌柜将食盒里的菜肴热着,等晏仲来了就呈上去,自己则先去了雅间。
一辆不起眼的青帷马车缓缓驶在青石路面上,车内一老一少就这么大眼瞪小眼。
那个中年人穿了身黄褐色的细布袍子,阔额长眉,长相英武,自是晏仲无疑,而他对面的少女着一条月白色挑线裙,圆脸大眼,笑起来嘴边两个梨涡,很是可爱,竟是萧若伊。
晏仲身形高大,缩在窄小的车厢里,本就不适,何况又添了一个人。
他不耐烦地瞥了眼对方,“你跟着我做什么,去找你大哥教你骑马去,我这老骨头禁不起你折腾。”
他往车厢口又坐了少许,不想过多理会。
然而萧若伊显然没有这个觉悟,她也往边上挪了些,“上次灯会的时候我灯笼我还没找齐,大哥才不会教我呢,而且他现在入了锦衣卫,正忙着,哪有功夫理我?”
说着又咯咯笑起来,掰着手指算,“晏叔也不要过分自谦,您今岁三十又七,逢五添一,那便是四十……男人四十一枝花,您也不算老!”
晏仲:“……”什么乱七八糟的!
合着他原来又老了三岁……(未完待续。。)
第063章 设宴
真不知道这孩子怎么长的,兄妹两个怎么差了这么多?
这是晏仲一直在纠结的问题。
萧沥自小性子就有些孤冷,可萧若伊却是活泼过了头,这还是从小养在太后身边的结果呢!宫廷礼教约束,都能成这样……
也对,欣荣长公主早逝,只留了这么一双儿女,太后不往骨子里疼宠,又怎么对得起死去的女儿?
萧沥那小子自我意识太强了些,太后鞭长莫及,也只有对伊人县主尽可能地宽泛……
可惜了,当真可惜了……
晏仲正想着事,萧若伊“嗖”一下凑到他面前,将他吓了一跳。
“你,你就不能安分点?”晏仲是真的头疼了。
太后的心肝宝贝肉,他又不能真拿她怎么样。
萧若伊笑出一口大白牙,“我知道晏叔在想什么,是不是觉得,县主就该有县主的样子?”
晏仲无言以对。
萧若伊就张开手在脸颊边做出鲜花盛开状,眨着眼问答:“那些一板一眼凡事按着规矩来,说话都细声细气的贵女,哪有我来的活泼可爱对不对?”
晏仲:“……”
这臭不要脸的!
萧若伊不依,拉了他非要问出个所以然,晏仲只好道:“是是是,你最好看!”
他揉了揉眉心,觉得今天出门的时候没翻黄历真是个错误的决定。
马车外的天很蓝,东市一向都是极为热闹繁华的。只那广平坊相较而言就清静了些。
前几日在那茶楼喝了杯香茗,记忆里的味道奔涌而来,便此一发不可收拾,一日不曾前去,也觉得浑身不适。
萧若伊说的口有些干,倒了杯水喝起来,世界总算安静了……
等二人下了马车,茶博士便上前将人迎进去。
晏仲似乎感觉到这茶博士的态度比往日里殷勤许多,但想到自己这几日也算是常客了,便没放在心上。
“先生可还是如往常一般?”茶博士如是问道。
晏仲想了想。他一个人当然是无所谓。萧若伊可是偷偷跟着他出来的,身边连个婢子都没带,在外面出头露面又不合适,便要了雅间。
萧若伊跟在晏仲身后左顾右盼。觉得也没什么特别。
她十分清楚。晏叔的口味刁钻。寻常难以入他的法眼,这几日每每前来,定然是有什么珍馐美馔。要不如此,她才懒得偷跑出来又死皮赖脸凑上去呢!
雅间布置得清雅简单,让人很舒适,屋内案几上的三足蟾蜍小香炉里已经焚烧起了玉华香,一丝丝白烟袅袅,气味极淡,有玉簪的雅致,又有木槿的深远,朦朦胧胧间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恬静,令人迷醉。
这样的香,像极了是某人调配出来的。
晏仲一时有些恍惚,忽的萧若伊“哇”地一声,把他所有的思绪打乱,便见那人已经坐在了桌案前,对着满桌子的佳肴惊叹不已。
他皱眉。
以往来时,只点一壶花茶,至多还有些糕点,这些菜品,又是谁送上来的?
正想开口问问,就被那红彤彤火辣辣的颜色吸引了目光,那是一种……家乡的味道。
他坐下,细细甄别起来,这样的红菜他从未见过,可这辛辣刺鼻的香味,确实挑动着他的神经,让人口齿生津,仿佛肚子里的馋虫都开始叫嚣翻滚起来。
“晏叔,你说这菜里有没有下毒?”
萧若伊睁着一双眼问,目光牢牢锁着那只白瓷海碗里红彤彤的猪蹄。
晏仲刚想回答,萧若伊又打断了他的话,“没关系,晏叔,我先帮你来试试!”
说着也不管他了,率先拿起碗箸大快朵颐。
店家本来以为晏仲是一人来的,碗箸也只准备了一套,现在被萧若伊拿了,他就没了……
晏仲:“……”
就知道今天不该出门!
他咬牙,高声叫道:“店家!再上一副碗筷!”
等店家上来了,萧若伊一只猪蹄都快啃完了……她动作倒是挺优雅的,一点也不粗鲁,只是这速度怎么就这么快!
晏仲一双眼瞪大,萧若伊已经拿了帕子轻沾嘴角,喝起花茶来了。
她脸色有些潮红,额角鼻尖出了汗,一个劲地吹气,那表情却是心满意足极了。
晏仲一怔,下意识就夹了一块水煮鱼片。
刚入口,那呛辣的滋味席卷舌尖,瞬间主宰了味蕾。
鱼片软弹爽滑,淋上热热的辣油,葱姜大料的香味渗入鱼肉,既有山椒的爽麻,又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每一口都是全新的体验。
晏仲眼睛倏地一亮,一筷子一筷子根本停不下来。
于是,等到二人停箸,望着满桌子杯盘狼藉,都有些尴尬。
晏仲后知后觉,暗叫一声糟糕。
这桌子菜虽然他早就判别出来其中无毒无害,可来路不明,又如此对他口味,这么莫名其妙出现,怎么都不对劲……
他干咳一声,看萧若伊优哉游哉喝着茶,眉心就是一蹙。
从前这丫头没跟过来的时候没事,怎么就好巧不巧是今天?
难道是冲着伊人来的?
可又有谁这么未卜先知,猜得到伊人县主的动向?
晏仲这时候反倒平静下来了。
既然能如此招待他们,总也不会是有恶意的,只怕是……有求于人。
这时,胡掌柜便端了只托盘上来,看到二人桌上用得差不多了,心下松一口气,又将顾妍吩咐的乌梅汁递了过去,“二位请慢用。”
萧若伊倒是不客气,对胡掌柜笑了笑便拿起来喝了,晏仲却用犀利的眸光扫视着眼前这个微胖的汉子。
一张脸笑眯眯的,眼睛被挤得几乎看不见,满肚子肥膘,倒是个酒肉饭袋,却也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主。
晏仲正襟危坐,“你就没有什么要说的?”
胡掌柜微微地笑,“先生还是先尝一尝这乌梅汁吧。”
晏仲将信将疑。
盛放乌梅汁的是一只青花碧玉盅,玉色澄澈剔透,乌梅汁乌黑发亮,映着青玉的温润,便显得格外幽净。
晏仲执起杯子轻轻呷了口,微凉的汤汁酸甜适度,冲淡了方才那些辣菜的余.韵,就如夏日一场暴雨,洗涮干净白日的喧闹燥热,到了傍晚,就是和风送爽的惬意舒适。
他眯着眼轻叹了声,微微颔首,“可以请你主子出来了。”(未完待续。。)
第064章 请求
桌上的杯盘被人收了下去,萧若伊满足地抚了抚肚子。
她的面色还因为吃辣菜而显得红润,甚至嘴唇都有些肿起来,可神情却是惬意自如的。
“果然跟着晏叔就有好事,您是怎么发现这家茶馆的?虽然口味重了些,但正合我意,在宫里都没有过这样的……”
晏仲:“……”
他也不知道好吗?
他只是觉得这家茶楼的花茶和用香都很熟悉,这才常来的。
但是,不得不说,方才那顿,咳咳……他很满意。
晏仲清咳了声,萧若伊已经玩起了桌上那只紫金三足蟾蜍香炉。
她抽着鼻子嗅了嗅,“这里面的玉华香和别地的不大一样,我闻着倒是更清雅些,一点也不腻味,都加了些什么呀……”
她打开炉顶,用小银钎拨弄那正放在铜网上烘焙的香料,灰白的一团,都看不出什么了……
萧若伊顿感兴致缺缺。
“那其中放了海棠花瓣。”
顾妍突兀的声音闯入,各有所思的二人回过神来,她在门口顿了顿,笑问道:“可以进来吗?”
萧若伊睁大了眼,指着眼前穿蜜合色对襟冬袄的人,“是你!”她站起来,很高兴的样子,疾步过去拉住了顾妍的手,“你怎么会在这?上次过后我还想去找你的,可又不知道你是谁……”
找她?
顾妍有些惊讶。
上一次和伊人县主的一面之缘,应该也不是什么愉快的经历吧?
还未待问。萧若伊已经拉了她过去坐下,对晏仲说道:“晏叔,她就是我上次和你提过的,只看了一眼就把那道灯谜猜出来了!”
晏仲饶有兴致地望了过去。
她看着比起伊人好像还小了两岁,瘦得很,身上裹得严实,肤色偏白,典型的脾虚不足……一双眼倒是格外沉静。
他有些不确定,设了今日这场宴的人,是这个孩子?
“小姑娘懂医?”晏仲淡淡问道。尚算温和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好像是要洞穿一切。
顾妍也在看他。
晏仲比印象里可年轻多了,身形魁梧,长眉入鬓,明明长了一张武夫的脸。却偏偏做着最精细的事。
她摇摇头。“称不上懂。只看过药典,知道些药材的称谓。”
回答地落落大方,全没有半点小儿脾性。那举手投足竟还有点似曾相识的错觉。
若非这张脸确实稚嫩,他几乎要以为,坐在他面前的其实是个成人。
晏仲觉得有意思极了,一双眼眯起却教人瞧不出他心里的想法。
顾妍也吃不准他的意思,又一次惋叹这副身子太小太年轻,做事极不方便……可来都来了,又怎能打退堂鼓?
她现在能靠的,也只有她自己而已……
萧若伊问她:“你刚说这里面加了海棠,可据我所知,海棠没香味,加了又有什么用?”
顾妍道:“海棠确实无香,不能作为香料,但它却是一味极好的香引,如药引能引药归经,香引亦能起到引导会聚作用。”
“香引?从没听过……”萧若伊喃喃低语,晏仲的眸子豁然睁大。
他牢牢锁着顾妍的脸,“你叫什么名字?”
“我姓顾,单名一个妍。”
“顾妍……”晏仲开始念叨这两个字,眯着眼想了一会儿,噗地一声就笑了。
他道是谁呢?
原来又是个和柳建文能扯上干系的……
晏仲吸了口气随意倚在靠背上,神色已经不再如方才那般和善了,“今日这一出是你安排的?”
“是。”顾妍颔首,笑意盈盈地看过去,“不知晏先生可还满意?”
晏仲:“……”
满意不满意的先不说……这小丫头片子胆子倒是挺大的!这么点年纪就随意从家里跑出来,还这样跟他说着话。
是以为有那层关系,他就不会拿她怎么样?
既然是为了他来的,定然也是为了治病。
自来可有不少人求到他这里,她倒是打听得清楚,还知道投其所好对症下药,如此收买人心,委实是花了不少心思……
晏仲哼了声,斜着眼睨她,“小丫头,你凭什么以为我会帮你?”
那语气都带了点看好戏的意味了。
顾妍也没有把握。
他们现在的交谈,本就不在一个层面上。晏仲这个人,她前世见过的次数都屈指可数,更别提接触了,只偶尔听人提过,七七八八地听闻一些他的秉性。
这是个凡事都按着自己喜好来的,有一身好医术,看病治人却得看他的心情。
他老大要是高兴了的时候,当然极好说话,万一倒霉碰上他不乐意,你便是在他面前磕破了头皮也无济于事。
和他谈恻隐之心或是医德?别白费力气了,这些东西他早就喂给狗吃了!
和他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那他定会回你:这世上要救的人这么多,他一人哪里救得过来?人生苦短,当及时行乐,他救了他们,谁又会来救他?
他所有的一切都是以自我为中心的,从一开始顾妍便只是在试……
“晏先生,这不是帮,这是一场交易。”
她沉吟了片刻,“我知道我年纪小,说的话晏先生未必会放在心上,但请先生不要怀疑我的诚意……家母和胞弟被病痛苦缠良久,若非无可奈何,小女也不会求到先生这里。”
“素闻先生治病救人自有一套,小女愿意按着先生的规矩来。”
将一切主导权都交到他手上,还口口声声说着交易。
他需要从她身上得到些什么?就凭方才那一桌子的菜品?
小孩子的想法到底简单了些。
“小丫头,都说外甥像舅,你和你舅舅可真是一点也不一样……”他似笑非笑,目光却是坚决,“别白费力气了,我是不会同意的!”
顾妍垂下眼眸。
就知道他是个记短不记长的,因着舅舅的原因,便将相干人等一杆子打死……
她手指紧紧捏着衣袖,萧若伊拉住了她,“你母亲和弟弟病的很重吗?”
倒也不是严重到病入膏肓,只眼下情形对他们不利,她想多份保障……何况久病成疾,长此以往,绝对不是好事。
顾妍摇摇头,不想多说,萧若伊就以为她是难过的,便看着晏仲道:“晏叔,你就帮一下人家啊,你医术好,治个病又不在话下。”(未完待续。。)
第065章 交友
一番恭维,在晏仲这里并不管用,他这会儿酒足饭饱,正舒舒服服地靠在背椅上,老神在在。
萧若伊看不下去了,径自嘟囔了几句,晏仲便抬了下眼皮子,道:“伊人,就是你祖父,对我那也是客客气气的。”
言下之意,便是责备萧若伊不知礼数了。
萧若伊就更不买账了,晏叔早不知是第几次嫌弃她了!
她皱皱鼻子,道:“祖父是祖父,我是我,何况我又没说错,你就是为老不尊!”
晏仲当下气乐了,“刚刚谁还跟我说,男人四十一枝花,我一点也不老的?”
萧若伊:“……”
她有说过这种话吗?
就算说过,现在也不算数了!
萧若伊哼了声,边拉着顾妍往外走,边说道:“你别理那人,他就是个驴脾气,他不肯治,我给你请太医院的院判,谁说就非要他不可了?”
顾妍啼笑皆非,顿住了脚步,“县主,这就不必了。”
倒不是她不信任院判的医术,而是等太医院院判一来,顾家就该炸开锅了……那些人一个个蜂拥而至旁敲侧击的,烦不胜烦,更只会加快某人的步伐,对他们而言有害无益。
但想到萧若伊也是好意,顾妍又长长谢了一番,“晏先生现在不答应,以后却是说不准的……”
萧若伊眼睛一亮,“你有办法?”
“可以试试……”她也不敢说得太满,“若是实在不行。也只能说天意如此。”
“是你的话定然没问题的!”萧若伊笃然。
顾妍也不知她为何会有这种想法,明明从前互不相识,又怎会如好友那般对她格外信任。
萧若伊将随身佩戴的一块玲珑佩给她,“你若是有什么麻烦,可以拿这个去国公府找我,至少这两个月我还是在府上的。”
那玉是冰种翡翠,蓝水飘花,下方挂了两个赤金小香球,走起路来叮当作响,做工精良。一看便十分贵重。顾妍惶惶不敢收。
萧若伊笑道:“放心,这并不是皇家物,于我而言也不过是一件饰品,难道用来交你这个朋友还不成吗?”
她又不是傻。拿那些宫里头御赐的东西给人家。那才是存心给人招不痛快。
顾妍这下反倒不好不收了。她瞧了瞧,将腰间别的碧玺玉打攒心梅花的络子递过去,当做回礼。
自然是比不上玲珑佩的。萧若伊却很高兴。
“这络子打得真好,是我见过最好的了!”
顾妍道:“是我母亲打的。”
“这样啊……”她目光露出了些许羡慕。
顾妍想到欣荣长公主逝世的时候,伊人县主也不过孩提,自此后被太后接入宫中,只每年回府上住一段时日,对母亲的记忆实则浅薄至极。
然而萧若伊并未想太多,珍之重之将络子收下,二人说了几句话,顾妍便要告辞了,萧若伊拉着她说:“如果晏叔还是不答应,我会帮你的!”
她拍着胸脯信誓旦旦,一双眼亮得很。
这样的神情,恍惚间似乎和衡之很像,每当她做了新的糕点给他,他都是这样双目放光的。
果然下一刻萧若伊凑到她的耳边,轻声道:“只要你时不时给我送些今天那样的红菜就好啦!”
顾妍:“……”
终于在萧若伊满是期待的眼神中应下来,萧若伊高兴地挥手与她告别。
马车车轮吱吱呀呀的碾压声枯燥乏味,顾妍自车帘放下后便神色凝重。
果然……还是不行吗?
她摇晃着那玲珑佩上的赤金香球,叮铃铃的撞击声清脆动听,不由轻笑。
伊人县主今日的出现确实始料未及,对她那样的态度更让她不明就里,但好在,似乎不是坏事……
伴月瞥见她嘴边弯起的浅笑,又猜不出五小姐究竟是在想什么。
既然来了广平坊的茶楼,却只要了盏茶喝,什么也不做,又让她去隔壁街的铺子买蜜饯山楂,她心知这是为了支走她,又碍于身份只好照办,紧赶慢赶回来,只见她和一个年纪相仿的小娘子说着话,还互换了腰佩……
难不成五小姐就只是为了见一见那个小娘子?
伴月心里有无数个问题,心想着回去要如何给二小姐报备,马车已经悠悠然回了九弯胡同。
如来时一般,从角门回了府,青禾正候在二门处,既算是观望,也可做把风。
“没什么特别的事吧?”
顾妍原也只是随意问问,青禾却欲言又止。
她紧紧蹙了眉道:“二少爷从国子监回来了,据说是将太学许博士气坏了,还刮了人家的胡子,偷偷跑了回来……世子夫人将二少爷领去了宁寿堂,二少爷的书童都被打发了,就连二少爷,也用了家法。”
顾妍一惊。
从二哥离开至今,也才一个月吧,再过不久便是童试开考,二哥果然是在这之前回来了……
她急急问道:“现在怎样了,二哥呢?还好吗?”
又心想怎么会好呢?
安氏期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哪怕二哥是参考了,就算考不上也不打紧,可这样闹开贸贸然地回来,简直是丢尽了脸面。
而安氏最在意的就是她那张脸了……
祠堂里供奉的那根小儿臂粗的乌木,坚硬如铁,外头裹了一层黑漆,油光发亮,是顾家祖先为警醒后人而留下来的,却已经长久未曾用过了。
那样生生打下来,怎么会没事?
她本想如果二哥回来,她想想办法也许能帮他免过这一顿打,到底还是没赶上……
青禾忙道:“打了十几下,被老夫人和世子拦下来了,已经请大夫看过了,如今正在房里歇着……”
对外自然也就是声称顾家二少爷病了,无法参加童试。
顾妍不由冷笑。
安氏除了这点本事,再没了吗?怕二哥出去了会给人家乱说,让她抹了面子,所以就要伤了二哥连一个机会也不给。
不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所以她一点也不心疼,就可以随意糟蹋是吗?
顾妍觉得自己全身血液都要沸腾了,气得心里一抽一抽地疼。
从伴月手里拿过刚买的蜜饯山楂,她二话不说就往顾修之的院子去。(未完待续。。)
第066章 谁家子?
顾修之的院落名为留青堂,外面种了一片竹林,浓荫匝地树影婆娑,青葱翠竹挺拔傲立,节节分明,像极了那些文人雅士的风骨脊梁。
这片竹林是安氏让人栽的,为了效仿苏大学士“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怡情养性,陶冶情操。
可她从没想过,二哥根本不喜欢这些!
顾妍一路穿过竹林,都没见到什么人,她心知这是安氏吩咐的,下人不敢违逆,院外还把守了几个身形魁梧的婆子,膀大腰圆的,大喇喇搬了个板凳坐着,像是几尊门神。
顾妍给青禾使了个眼色,青禾会意地上前给每人都塞了两个银馃子,甜甜笑着说:“几位妈妈辛苦了,一点点心意,还请妈妈们收下。”
银馃子打的是梅花样式的,一个就足有三钱重,两个下来都抵得过她们近两个月的月钱了!
几个婆子牢牢攥紧在手里,看了眼顾妍正巴巴地望着她们,一双秋水般的双眸莹润欲滴,看得人心都要化了。
都知道二少爷和五小姐最是要好了,二少爷受了罚,五小姐来探视也没什么奇怪,三夫人身家不菲,连带着三房的小姐出手也这般大方……
婆子们心里自然是乐的,咳了声低低地道:“五小姐请快些,夫人吩咐了不准人靠近……”
顾妍连连道谢,让青禾守在外头,自己疾步进了院门。
大约是真要顾修之吃点苦头,安氏连个端茶递水的丫鬟都没有留下。阳光斜斜地照进来,经过门外那大片竹林,树影斑驳落在窗子上,光线都不甚明朗了,屋内昏昏暗暗的。
顾修之正趴在床上,只着了件单衣,看样子是上过药了。
他似是想稍稍挪一挪,不想牵动了背后的伤口,疼得“嘶”一声抽了口凉气。
顾妍噔噔噔跑了过去,按住了他让他别动。“二哥想要什么。说一声就是了。”
顾修之还有点懵,再仔细一看是顾妍,却笑开了。
“阿妍!”
他觉得自己这样趴着不像样子,挣扎着要坐起来。顾妍又按着他不许他动。
一张脸都是惨白的。二月的天还凉着。额上都细细密密出了一层薄汗,可得多疼啊。
顾修之就当真不动了,任由顾妍拿着绢帕给他擦汗。
那帕子上沾染的淡淡的幽香。和她绣给自己的香囊味道极像。
他嘿嘿笑出了声。
顾妍看他嘴唇都干的发白了,忙去倒了杯茶水。茶是凉的,可眼下也顾不得,只能喂给他喝,又嗔道:“被打了还笑得出来!”
顾修之急急将一杯子水喝得干净,舔了舔嘴唇说:“还要。”
又一杯子冷茶灌下来,他总算是好受些了。
顾妍也觉得安氏做的有点过分,再如何也不能连个伺候的人都不留……
“这些是给我的?”顾修之瞧着顾妍放在一边的桑皮油纸包问:“都是什么?”
“你喜欢的。”
她拿过来在他面前打开,顾修之拈了粒桃脯就放进嘴里,眯着一双眼连眉心都疏散了几分。
顾妍又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事情都已经发生,再去追究什么毫无意义,何况二哥总有他自己的考量……
扬名立万从来都不是只有仕途一条道,更别提二哥的天赋和心思本就不在这上头。
等顾修之又拈了粒蜜枣放进嘴里,她开口问道:“大伯母准备怎么做?”
就这么关着他,给个教训,让他认个错服个软,然后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不,安氏可不是那么容易妥协的人!
二哥是她唯一的儿子,以后整个长宁侯府都会是长房的,未来也是要交给二哥的,安氏必须要趁现在拿捏住了二哥,否则等日后鸟儿翅膀硬了,她也就失去了掌控的能力。
顾修之嘴边的笑容这才淡了下来,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苦笑,“她还能做什么?不就来来回回那么几个花样?把所有问题全部归结于我的心不静,那是缺了管束!”
“管束?她从小可没少管我,到头来又怎么样了?”说着就有些讥诮了,“许博士那胡子就是我故意刮了的,那老头子就是个老儒,迂腐得很,见我没什么天赋就和稀泥,随意敷衍,我就看不惯他那样子!他既然宝贝他那几根白胡子,我就给他弄了!”
顾妍:“……”
他这是想对谁发脾气呢?是许博士?还是安氏?又或许,他只是想对他自己发发脾气。
顾修之拈了粒山楂放到嘴里,有点酸,他五官都皱了起来。
“她还想给我说亲了!”他冷冷笑道,抬眸深深望进顾妍的眼里,“都道成家立业,说什么男儿成了家,那一颗心也就收了,身上担子重起来,自然而然是要思进取发愤图强的……”
顾妍心中一惊。
二哥今年刚满十四,按理,确实可以说亲了,可……未来担当这个家族主母的大妇哪是那么容易找,更遑论二哥如今一事无成,他也没有半点要成亲的意思。
“我是她的谁啊,她要这样糟蹋我!”他情绪也变得激动起来,“我骨子里压根没有一点点顾家人的血,凭什么就随了顾家的人读那四书五经?她把我拉进来,就有没有问过我想不想……”
后面的话被堵在了喉咙里,顾妍捂着他的嘴,不许他再说了。
她四下看了看,见确实没有人,这才松了口气。
“二哥……”
顾妍跪坐在床前踏板上,看着顾修之那张发白的脸上充满痛与恨的眼睛,好像一下子回到了那个炎热的午后……
树上的蝉叫得好响,“知了”“知了”地没完,花园里树长得很茂密,郁郁葱葱的,谁都没有发现那灌木丛底下还蹲着一个孩子,嘤嘤啼哭都被蝉鸣声盖住了。
她心里是极不好受的,将打碎花瓶的责任推给二姐,虽然为自己未被惩罚而侥幸,但看着姐姐那冰冷的眼神,却也是悔的。
那时候早已启蒙识字,也会在宣纸上信笔涂鸦,前不久才学到一个新词,她觉得合适极了。
卑劣,她就是这么卑劣!(未完待续。。)
第067章 强大
二哥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哭不出来了,肿着一双眼睛,一道道泪痕干在脸上很难看,二哥笑她是花猫,却又拿了一粒窝丝糖出来塞在她嘴里。
糖丝一丝一丝在嘴里慢慢融化,甜得舌头都腻腻的。
她喜欢吃甜食,可也没有二哥那么喜欢,她刚刚吃完一颗,二哥都吃了两颗了。
两个人在灌木丛下面你一颗我一颗,谁都没有发现。
角落里几丛栀子花开得正好,香味飘飘荡荡的,一直萦绕在鼻尖。
他们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坐着,也不管地上的尘土弄脏了衣裳。可谁都没想到,会有人那样不期然地闯了进来。
“修之又逃学了?”
很熟悉的声音,淡淡的语调里带着显而易见的威严,只是那样冷峻的语气,与大伯母平日里的温和又很不一样。
顾修之翻了个白眼,拉着顾妍又往更密集的树丛里躲去。
大伯母总是逼着二哥念书,二哥不喜欢,便每每将先生气走,自己偷跑出来。
顾妍也觉得读书没什么意思,又觉得这样玩躲猫猫很有趣,笑嘻嘻地跟他挤在几大从栀子花树的中间,静悄悄的不说话。
安氏身边还跟了常嬷嬷,两人的声音都压得低低的,由远及近。
常嬷嬷左顾右盼了一番,见没什么人,这才放心大胆地说起来:“夫人,不是老奴多嘴,二少爷的性子委实太皮实了。既不像世子,也不像夫人,这些年渐渐长大,这容貌也……”
安氏一眼瞪过来,常嬷嬷连忙缩了缩脑袋噤声,畏畏缩缩立在一边。
安氏深深吸了几口气,抬眼望向天上炎炎烈日。
明亮的日光下,那圆圆白白从来都是慈和微笑着的脸上,竟凭的生出几抹痛苦哀愁。
顾妍透过树丛枝叶,一点一点看得很是分明。
她侧头去看顾修之。显然顾修之也瞧见了。
他皱起眉。神色黯淡下来。
大约是觉得自己确实对不起大伯母了。
大伯母虽然对他严厉不假辞色,但毕竟是生身母亲,哪能不心疼自己孩子的?
顾修之挪了挪身子,想要出去认个错。可安氏又说话了。
“既然当初做了这样的决定。那就没什么好后悔的……他虽然不是我生的。但眼下总是我的儿子。我现在的、将来的一切都要靠他,就是他不姓顾又如何?只要他一日是我儿子,就是块朽木。我也要给他变成栋梁!”
盛夏午后的园林静谧得很,极少会有人踏足,安氏那样的话铿锵有力,一瞬间从眼里露出的凶光,让两个孩子都有些无法适从。
顾修之怔怔望着那个方向,身子僵在那里,竟是一动不动一下。
顾妍有些不明白安氏话里的意思,什么叫二哥不是大伯母生的?什么叫二哥不姓顾?
安氏居然捂着脸低低哭起来了,常嬷嬷忙上前去小声安慰:“夫人可是又想起小姐了?”
小姐是谁?
是大姐顾姚?
安氏拿帕子捂住了嘴,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顾妍还是第一次见到大伯母这么脆弱的模样。
“我的孩子,过两日便该是她的生辰了,却也是她的忌日,她都没好好睁眼看看我,看看她的娘亲,就这么去了……”
话说得断断续续的,抽噎地不停,顾妍还是不明白。
常嬷嬷上前去细声安慰,总算安氏情绪平复了几分。
她深深吸了口气,“多备些香烛纸钱,我儿也该十二岁了,去普化寺找高僧做场法事,也为我儿过一场阴寿……”
她们开始走过来了,说话的声音愈发靠近。
顾妍也不知当时是怎么想的,拉住了顾修之,让他再往里一些。
她本能的觉得,这时候如果被发现,会很麻烦。
然而顾修之动也不动,他的脸色惨白,双唇颤抖着,眼睛通红。烈日炎炎的盛夏,额上的汗滴答滴答落在土里,又被尘土迅速掩埋。
栀子花甜腻的香味飘起来,像是黏在肌肤上,恶心地让人几欲作呕。
顾妍便这样捂着他的嘴,不让他出声,用力地捂着。
嫩白的小手遮住了他的脸,她能看到的,也只有那双绝望而哀恸的眼睛。
如眼下一样……
当年顾大爷为懿宁太后陵寝修缮祭祀一事远赴辽东襄平,途中遇大批流民抢掠而下落不明,已是身怀六甲的安氏用尽关系想探寻顾大爷下落,最后甚至远赴广宁去寻昔年的手帕交帮忙。
顾大爷被当地土匪劫掠,动用了军队的力量才就此逃出生天,而安氏也是在辽东抚顺关境内生下的孩子,坐的月子,回来时顾修之都是白白胖胖的了。
老夫人还找高僧为顾修之批命,找了道士为他算卦,都道是大富大贵之相,是个极有福气的……
府里的人都极其高兴,尤其在长房当时还有一个成日病怏怏的大少爷的情况下,健朗而有福相的二少爷就理所当然承载了长房乃至长宁侯府所有的希望。
在之前,从没有人怀疑过,二哥的身份……
顾妍看着面前英朗的少年。
他的眉眼不像顾家人的阴柔秀美,眉毛浓且粗,五官都要深邃一些,只平时按着安氏的要求打扮地清雅,多多少少看起来有些名士风流之姿。
确实,确实是不像的……
“二哥既然一日姓顾,便一日是顾家的人。”顾妍低声说道,看着他渐渐暗下去的眸子,她松开了手。
“便是反抗了,二哥现在又能做什么?如今日一般,再被打一顿吗?你今日受得住,以后又能如何?”
“那不然,我就这么任由她摆布?”顾修之强撑着坐起身,疼得龇牙咧嘴。
这回顾妍也不拦着他了。
他一拳打在花梨木架子床的横栏上,“她拿我当什么?巩固她地位的保证?还是为她争面子的工具?”
“那么……就让自己强大起来。”顾妍直直看进他的眼睛,嘴角弯起一抹恰到好处的微笑,有一瞬顾修之竟觉得有些刺眼。
“就强大到……她掌控不了你的脚步,主宰不了你的命运,强大到,二哥可以做自己一直想做的事。”
深陷泥潭,步履维艰,不是放弃挣扎自生自灭,也不是用尽全力越陷越深,而是给自己找一条合适的途径,将自己带出这汪深渊。
她是这样,二哥,也是这样的……(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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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8章 告知(二更合一)
这样的话让顾修之怔愣了好一会儿,他睁大眼睛看着顾妍,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面前的人明眸皓齿,眉眼清晰,脸颊粉粉嫩嫩的仿佛能够掐出水来,一直都是那个由他护在身后的,分明是这样熟悉,可为什么他觉得,有一瞬,他都不认识她了……
青禾轻轻敲响了门,原是那些个把门的婆子一个个已经等不耐烦了。
顾妍站起身,让顾修之重新躺下去。
“二哥,既然靠不了别人,我们就靠自己,从来没有什么事都会一帆风顺的,二哥既是块金子,便终有一日会发光发亮。”
帮他掖了掖被子,她低声说道:“二哥先休息吧,我明日再来瞧你。”
她顿了顿,又看了眼顾修之,最后还是走了。
直到那纤细瘦小的女孩消失在视线里,顾修之始终怔怔地盯着一个方向。
深深的眸子不断翻转,慢慢凝炼成一点白光,消失在漆黑的瞳仁中。
残阳如血,顾妍对着被晚霞染红的天际长长叹了声。
傍晚的风渐渐大了,吹在脸上是不输于寒冬腊月的沁凉,留青堂竹叶声哗哗,有一片落叶飘飞到了面前,她伸手抓住在掌心。
泛黄的边沿枯褶起来,因为比其他叶子都要脆弱,所以在风暴来临时,它也这么快就凋零飘落。
优胜劣汰,在哪里从来都是一样的。
她闭了闭眼,将叶子随手扔掉。大步往回走。
安氏既然要开始着手二哥的婚事,那相看女方也是早晚的事了。
登门造访总有多番束缚不便,相较而言,寺庙、庵堂、道观这些地方,除却善男信女求神拜佛外,也成了各家约见的场所。
去普化寺祈福烧香已是近在眼前之事了。
上一世的衡之,就是在去祈福烧香的路上惊马而亡的。
他和二姐同坐在一辆马车里,那马儿行至半道,却像是突然发了狂,拉着马车一通乱跑。二姐和衡之还有随行的丫鬟都被颠出车马。二姐昏迷了过去,衡之的脑袋更是直接撞上了大石,不治身亡。
多少次,衡之从病痛里死里逃生。却最终消亡在这场意外里。
意外?
若真是意外。未免发生的太过巧合了!
为何其他的马匹都没事。唯独衡之和二姐坐的那辆出了问题?
前去普化寺的一路都用青石板铺的严严整整,哪里就那么巧出现一块大石头,又这么巧让衡之碰上了?
三房就这么一个嗣子。衡之没了,三房也没了承继人,怎么又偏偏在这当口,李姨娘有了身孕?
而待李姨娘生下了幼子顾徊之,整个顾家的一切,都成了他们母子俩的了。
这若真是巧合,那什么又称得上是谋算?
顾妍只要想想那时在棺椁里躺着无声无息的顾衡之,就觉得自己的喉咙被紧紧扼住一般难受。
都说双生子之间有一种特殊的联系,那时大约便是觉得,另一个自己就这样死了。
好像有什么东西,从自己身上硬生生被拔去了,连心里都空了一块。
到底是不能再让这样的事发生了……
顾妍一路想一路走,脚步飞快。
顾修之的留青堂在靠近二门的地方,进出往来都是十分方便的,垂花拱门后是一片花园,如今初春乍暖还寒,许多草木都冒了绿尖,甚至有几支争闹的虞美人悄悄支起了花骨朵。
顾妍一心想着事,也未曾留意那花园小径上正徐徐走来的主仆二人。
“五小姐!”
一声清亮的呼唤,让顾妍停下了脚步,她隔着几棵老桃树散乱的枝桠,迷迷蒙蒙地瞧见一个穿了大红遍地金的团花圆领长袄的女子正款款走来。
莲步轻移,动作舒缓,一手由身边婢子扶着,一手轻轻搭在自己隆起的小腹上,明艳的面庞红润亮泽,仿佛都镀上了夕阳灿灿的金光。
竟是秦姨娘。
顾妍心中纳闷,还是转身轻轻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这位秦姨娘最近也算是风生水起了。贺氏被她气得回娘家,这才刚刚低头回来,气焰全无,她肚子里揣着顾二爷的骨肉,连老夫人都格外看重,顾二爷每天都会前去探望,始终如一,哪怕贺氏归来也未曾改变什么。
前些日子都安安分分在院子里养胎,极少出门,如今贺氏回来了,倒出来溜达了……还穿的这样艳丽的颜色……
顾妍眸光微闪。
按理,妾室是不能穿大红的。主母着大红色,妾室就只能用烟粉或桃红来衬,她这么大摇大摆出来,是几个意思?
秦姨娘近到跟前,非常慈爱地看着顾妍。
她马上便要做一位母亲了,对小孩子总有种特别的喜爱,都想靠近了逗弄一番。
“五小姐出来玩儿?”她笑眯眯地问道。
顾妍觉得她的目光就是在看小孩子,是看着那种只有三四岁**小儿眼神,既稀罕又欢喜,那她就索性装一装又如何?
“是啊,秦姨娘身子不便,怎么不好好歇着?”
笑容甜甜的,懂事又乖巧的样子,秦姨娘一颗心都跟着软化了。
她满面红光地抚着肚子,轻声笑道:“大夫说了多走动走动是好事,这儿虞美人开了,我便来瞧一瞧。”
顾妍笑着伸出手也要摸摸她的肚子,“这里面会是阿妍的弟弟吗?”
童趣的声音极天真,指尖刚要碰到,秦姨娘身边的婢子却伸手扼住了顾妍的手腕,用的力极大,那指腹粗糙的厚茧咯地她很疼。
“五小姐,当心些。”
那婢子定定看着顾妍。启唇缓缓地说道。
顾妍抬眸看向她,很陌生的脸,平凡普通至极,没什么大特征,只是她的目光,却慑人得很。
顾妍不适地挣脱开手,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腕子。
秦姨娘先前很高兴听到那样的话,可那婢子这样一时又有些尴尬,她斜过眼嗔道:“素月,你失礼了!”
说的话虽是责备。却一点也不像是真的怪罪。
素月低眉垂首。不语。
秦姨娘就伸手替顾妍揉着腕子,柔声道:“素月只是严肃了些,你别怪她。”
顾妍笑着摇了摇头。
素月又走上前轻声道:“姨娘,时候差不多了。该回去了。”
秦姨娘还有些意犹未尽。可犹豫了一瞬竟也点头答应了。
“五小姐若是高兴。可以来找姨娘玩。”
顾妍笑着应是。
秦姨娘便在素月搀扶下慢慢往回走,顾妍不由眯了眯眼睛。
记得那日秦姨娘来侯府的时候,身边跟的婢子分明不是眼前这个的。而且目前看起来,似乎秦姨娘很“听话”。
这就有点意思了……
她摸了摸手上被捏出来的一道红痕。
方才素月的手指触碰着她的腕子时,她能感到那手指掌心厚实粗粝的硬茧,主要集中在了四指的第二指节和虎口处。
看她的身形,也不像是做粗活的,再说做什么粗活,能把手磨成这样?倒是有点像常年握剑或是使用弓箭的人才留下的痕迹。
侯府什么时候出现过这样的下人?
“青禾,你认不认识那个素月?”
青禾摇了摇头,“不曾,奴婢从未见过。”
她多数情况下都是跟着五小姐的,有时跑腿办事,认识的人也很多,却从未见过素月。
青禾斟酌了片刻,“五小姐,需不需要奴婢去打听一下?”
顾妍微笑着看她,青禾这段时日倒是越来越得她心意了。
“仔细些,别叫人瞧了出来。”
“是!”
……
天色渐渐暗下来,褪去白日的浮华喧嚣,墨蓝色夜幕下的燕京城便显得格外静谧而祥和。
晚霞半褪,一抹亮银色交际在暗蓝与亮橙之间,隐隐能瞧见星月朦朦胧胧的影子。
萧若伊在晏仲的掩护下安然回了府,轻车熟路地一路往自己院子走去。
抄手游廊上的松油灯一盏一盏都点了起来,偶尔会有一两个婢子都过,俱都给她恭恭敬敬行一个礼。
萧若伊瘪瘪嘴,好像方才的好心情,一下子有些淡了。
拐了个弯,跨过筒子门,灯光有些暗了,风一吹烛火明明灭灭的,她打了个哆嗦,恰好一个沉沉的声音便飘忽在身后。
“去哪了?”
萧若伊吓了一跳,回身看到一抹长身玉立的身影双手抱胸倚靠在门边,目光正淡淡地看着她。
这才长长舒了口气。
“你,你走路就不能出点声?”萧若伊拍了拍胸口心有余悸。
差点还当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找上她了。
萧沥轻哼声,“不错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做了什么,吓成这样?”
他直起身子,身影一下子又高大了几许,身上还穿着宽袖棕黄的飞鱼服,竟还是上衙时的装束。
萧若伊偷偷咽了口口水,“你不是都知道吗?还问我?”
身为锦衣卫左指挥佥事,他要查什么查不出来?更别提她的行踪了。
萧沥沉默了一瞬,黑暗里也看不清楚他的神情,只那片刻似是有些压抑。
过了会儿,他道:“伊人,最近不太平,你少出去。”
分明是关心的话,听起来怎么都冷冰冰的不近人情。
萧若伊翻了个白眼,“大哥,有晏叔在,我能怎么样?你妹妹我机灵着呢!”她凑到他跟前眨了眨眼,一双眼睛确实灵动至极。
又一本正经端着道:“何况,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天子脚下!前有五神机营坐镇,中有五城兵马司巡卫,不还有你们锦衣卫做秘密工作吗,能有什么不太平?”
本也是为了让他放宽心,可萧沥似乎更严肃了,“伊人,我不是在说笑。”
真是个没有情趣的木头!
萧若伊投降了,举着手道:“是,我知道了,我以后如非必要,绝不出门。”
又心道,这府里糟心事那么多,还不得憋坏她?
萧沥却像是能听到她在想什么,“王淑妃宫里的波斯猫刚产了几只幼崽,你若是觉得无趣,我去帮你讨一只来。”
萧若伊眼睛一亮,“真的?”她噔噔噔凑近了些,“王淑妃可宝贝她那两只波斯猫了,有一次我向她讨要,她都不肯松口,你去问她要,她就肯给了?”
说着就嘟起了嘴,轻瞟他一眼,“还真是差别对待啊!”
萧沥神色微囧,摇摇头不再说了,提步就要走,谁知萧若伊就这么缠了上来。
“大哥,你知不知道我今天遇着谁了?你肯定猜不到!”她献宝似的拿出从顾妍那里得来的络子,道:“你看,这就是她送给我的,是不是很好看?”
瞥了眼,有些眼熟,在哪里见着过。
萧若伊继续道:“就是那个上元时夺了我那只哪吒闹海的,你还给她道歉了的,记得吗?”
那个全身戒备,好像满身都带了刺的女孩?
他记得。
别人看他的时候,那目光或许是惊慕,或许是恐惧,或许是羡妒,却从没有她那样的……
怎么说呢,除却那种本身浓烈的抗拒外,还有一丝丝莫名其妙的怜悯。
他怎么不知道,他做了什么,需要她的怜悯……
“哦,然后呢?”
语气很淡很淡,也听不出什么特别,萧若伊眼里却闪过一道得逞般的狡黠光芒。
“她太可怜了!”萧若伊顿住脚步,皱起了脸,“大哥你不知道,她母亲和弟弟都病入膏肓了,好不容易找到晏叔这里来,要请他救治,可晏叔不肯帮忙,她又是跪又是求哭得好惨,就差以死相逼了,晏叔还是那样铁石心肠……”
说着就揉起眼睛,似是为了人家同情心酸。
萧沥沉默了,这让萧若伊觉得,好像自己在唱独角戏。
“伊人。”
她心里正没底,萧沥却开了口。
怔怔抬起头来,望进那双夜幕里黑亮的眸子。
“伊人,你在笑。”
他无奈摇了摇头,叹了声先走一步。
那个人若真如伊人说的那样,也不至于全副武装将自己锁进厚实的囚牢里了……
她完全可以哭一声或是求一声,等着别人为她解决所有事……然而,却偏偏要用那么瘦小的身子,执拗地站在前面。
真不知为了什么。
萧若伊摸了摸嘴唇,在触及唇边拼命上扬的弧度时,内心哀嚎一声。
她就应该忍一忍的!
“大哥,你听我说,虽然有些夸张了,但我说的话是真的!她母亲和弟弟真的病了,晏叔真的不肯治呢!我说的都是真的……”(未完待续。。)
第069章 送货上门(二合一)
是真的又如何,与他又有何干系?
萍水相逢,无亲无故,两个没有丝毫瓜葛的人,他去知道这些做什么?
萧若伊追着他说了许久,见他没有反应,这才觉得无趣,扭头回自己院子。
萧沥对她无奈的很。
他们一母同胞,自小接触的时间却是少之又少。
他去西北军营那会儿,伊人才四岁,刚刚牙牙学语的孩子,还会拉着他的手叫哥哥,顶着两个包子髻在他手里一蹭一蹭的,痒极了。
现在的伊人比小时候更活泼了,他该感谢她这样的性子,让缺席了她成长的兄长,再面对她时,不至于尴尬无力。
萧沥回了宁古堂。
这是镇国公府历来世子的居所,从前属于他的父亲,现在就成了他的。
不过他也知道,这里总有一天,是要重新回到父亲手上的,早晚而已……
嘴角勾起了一抹讥讽的笑,他刚刚踏入院门,就有两个丰满的婢子出来迎接,烟粉脂膏的香味熏得他眉毛大皱。
二月阴寒的晚上,一个个却穿着薄纱丝衣,露在外头的肌肤抹了铅粉,丰腴白净的身子在月光下闪着惑人的光泽,目光缠绵又水润地望着他。
“谁让你们来的?”
萧沥闪身避开她们,淡淡说道:“从哪来回哪去。”
他拂袖就往屋里走,那高大挺拔的身影结实又紧致,更别提少年仿若天人般俊美的姿容。府里有多少丫鬟都暗暗觊觎着世子。
那两个婢子相互对视一眼,却又近前了几步。
世子如今正是年少力壮的时候,男人嘛,哪有不偷腥的?前几年他远在西北,那地方苦寒贫瘠,自是比不得京都富丽堂皇,如今回了府,不好好把握机会,叫世子知道什么是温柔乡芙蓉帐,岂不白费了良机?
“世子……”
其中一个丫鬟媚声唤道。
萧沥回过身来。手掌已经抚上了腰间的佩刀。目光清冷,“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凌厉的气势终是让两个丫鬟一滞,晚风本就寒冷,如今更觉得全身汗毛一瞬竖了起来。生生打起了战栗。
她们都忘了。眼前的人。是在西北叱咤风云的少年将军,是令鞑子都闻风丧胆的冷面杀神。
两个丫鬟低下了头,再不敢上前一步。萧沥大步回了屋,砰一声将房门紧闭。
“姐姐,夫人不是说,世子年轻,我们有的是机会吗?”其中一个矮小些的丫鬟如是问道。
那高挑的丫鬟抚了抚手臂上爆起的鸡皮疙瘩,望了眼这深深庭院,“等着吧,来日方长……”
萧沥回屋便坐在了桌案前凝神静思,他不喜欢有人在身边伺候,昏暗的房里也就点了盏松油灯,烛光摇摇曳曳。
桌上零散地放了几本书册,文房四宝一应俱全,简单得很,唯一显得有点突兀的,是一只小巧玲珑的兔子灯。
纸糊的灯笼很单薄,用竹片撑起了骨架,一个不小心磕磕碰碰,便有可能磨损破裂。
这么些年他受嘉奖无数,也有不少给他送礼的,然而收到最特殊的,就是这个了。
他还记得那个送他灯笼的男孩子。
整张脸都包在帽子里了,眼睛又黑又亮的,毫不掩饰自己的好奇,可那脸色却是病态的苍白。
伊人说那女孩的弟弟生病了,就是他吧。
萧沥拿过灯笼在手里慢慢摩挲,脑里一瞬有些空白,回过神来竟不知道自己都在想些什么。
这种情况极少出现。
他摇了摇头,将灯笼放下,高声道:“来人,送水进来,我要沐浴!”
终究不是他该管的事。
……
晏仲最近有些郁闷。
他还是和往常一样,日日去那广平坊的茶楼里坐半个时辰,胡掌柜都是拿最好的花茶招待他,给他上精致美味的点心,可他吃起来颇有些食不知味。
那日吃过的辣菜回味无穷,他如今舌尖似乎还回绕着那种刺激呛辣的滋味,一瞬间从口到胃再到全身心,五脏六腑都跟浸在那种美妙里无法自拔。
他承认,这是他走南闯北这些年吃过那么多美食里,最特别最印象深刻的。
一日不食,便觉得浑身难受得紧,急需找来舒缓一下,可他去了许多食馆茶楼,再未见踪影。
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那胡掌柜要那日的辣菜,胡掌柜居然与他说:“那日的菜品是小姐带来的,我们不知是如何烹制,颜色奇怪,连气味也如此特殊。”
晏仲只觉得有一口老血憋在喉咙口,吐不出咽不下,气闷极了。
万想不到那小丫头做得这么绝,这是一点不给他留后路啊!
晏仲觉得这时候自己应该有点骨气,这些年因为这张嘴,可吃了不少亏,可就是改不了好吃的毛病!
强忍了两日,再去茶楼,胡掌柜竟给他上了道香辣鸡丝。
他心知这时候应该果断拒绝的,但手一抖就忍不住动了筷子,再之后……一盘菜连点汁水都没了!
如此一来,这种深入骨髓求而不得的滋味,就如同百爪挠心,又痒又痛。
最气人的,是他去镇国公府上的时候,居然看见萧若伊那丫头,正捧着一盘凤爪吃得有滋有味,问了才知道是顾妍找人送来的。
他腆着老脸死乞白赖,才求了一只爪子解解馋。
而后萧沥那臭小子又莫名其妙跑出来找他对弈,还故意让他十子,再然后……半刻钟便杀得他片甲不留。
这些熊孩子,一个个翅膀都硬了。就欺负他老人家!
晏仲觉得自己身心都大受打击,一咬牙,提了药箱就上长宁侯府去了。
面子能当饭吃啊?
他现在可什么都吃不下,光想着那些辣菜,连人都憔悴了……
顾妍正在听青禾说起那素月的事。
“使了些银子问了秦姨娘身边的秋霜,素月是秦姨娘入府后找来身边伺候的,秋霜以前也不认得她。然而秦姨娘对素月却是百般信任,无论吃食用度穿戴,都要问过了素月才做,秋霜心里不高兴着呢!”
秋霜是秦姨娘做外室的时候就跟在身边的。按理就该是最贴心的人。如今却被别人拔了头筹,当然心有不甘,所以对着青禾就大吐苦水,把知道的都说了。
“秋霜有一次私下里问秦姨娘。那素月是什么人。秦姨娘居然说。那是她的恩人,更是是肚子里小少爷的恩人。”
这话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若是秦姨娘一人的恩人倒还说得过去,兴许在什么时候。那素月帮过秦姨娘,可连带着腹中的孩子也一并算了进去……
顾妍这回都有理由怀疑,秦姨娘是得了素月的指示,这才大张旗鼓来了府上,又凭的贺氏闹了那么一通,拿腹中孩子打了回赌,彻底登堂入室。
毕竟,若秦姨娘一直都是二爷的外室,那她的孩子也不会有什么地位,可如今她成了二爷的妾室,那孩子就顺理成章成了二爷名正言顺的嗣子了。
素月这是在帮秦姨娘?
顾妍觉得又似乎不大像。
素月既然有这个本事,将一环一环都扣得如此精准,有些事怎么会不明白?
秦姨娘既然吃穿用度都要问过素月的意思,那日在花园里遇着她,她又怎么会穿着大红色的衣裳就出来见人了?
让别人看见了,告诉老夫人或是安氏,她们心里定然会对秦姨娘不满意,至多便是看在她身怀六甲的份上暗示一两句,而若是让贺氏或是顾媛看见了,岂不是又要点燃怒火,说秦姨娘狼子野心,然后大闹一场?
想到这里就忽然灵光一闪。
素月这不是在帮秦姨娘,她是在利用秦姨娘对付贺氏还有顾媛!
顾妍心里一惊,接着就狠狠蹙起了眉。
原来他们早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就已经被一团大网紧紧网罗住。只待收线,就可以一网打尽……
顾妍当真是不得不佩服的。
景兰进来了,面色有些古怪,“五小姐,有个大夫,要来给夫人看病,唐嬷嬷让奴婢来问问您……”
顾妍心念电转,眼睛一亮,“大夫?是不是身形高大,面容粗犷的一个中年男子?”
景兰更惊讶了,“小姐您知道?”
顾妍这才高兴起来,急急道:“快去让他进来!”
这是这段日子听到最好的消息了,晏仲到底还是上钩了!
景兰看顾妍这样迫不及待,万分不敢怠慢,忙去吩咐将人请进来。
晏仲是黑着脸进来的。
他上门来看病,哪次不是被人点头哈腰请进去?现在呢?
被那门房拦住不说,还要看他们的脸色,使了银子让他们进去通报,一个个的消怠至极,居然磨磨蹭蹭用了两刻钟!
他什么时候受过这起子窝囊气?
晏仲很想拂袖走人,但转念想到自己近来空.虚无度的五脏庙,不由咂巴两下嘴,顿感口齿生津,什么都忍住了。
来迎接他的是个貌美的婢子,小心翼翼对他恭敬得很,晏仲这才觉得舒坦些。
一路将他请到垂花门,就见顾妍穿了身藕色缠枝葡萄小袄,笑盈盈地立在那处,恭恭敬敬给他欠了身,“晏先生,有劳了。”
至少姿态放得低啊,半句没提他不请自来的糗事。
晏仲咳了声,暗暗瞪她一眼,“带路吧!”
顾妍笑着在前头引路,一路便带去了琉璃院。
柳氏近来精神不佳,往日里若还能半倚在床前,或者偶尔下床走一走,现在便是连和人说话都费力了,大夫尽都开一些温补滋润的药,见效极慢。
夜里浅眠多梦,神虚盗汗,白日休憩的时间越来越长,哪怕生了火盆,盖上厚厚的棉被,还是一个劲的冷,手脚冰凉。
顾婼见到陌生人来自是一惊,但在看到晏仲随身携带的药箱时,又松下了心神,悄声拉过顾妍道:“怎么换了个大夫?”
最近给母亲看病的都是回春堂的邹大夫,行医数十年,也是一把老手了,街坊四邻都说他药到病除,口碑不错,顾婼也是信的。
顾妍摇摇头,紧紧盯着晏仲的脸,顾婼也便不说话,同样静悄悄看着晏仲。
他把脉时沉敛心神,面色严肃,粗长的眉毛先是一皱,随着慢慢挑起,又渐渐往中间靠拢,等到眉头相接时,他松了手,回身扫了圈四周。
顾妍连忙请他到西次间去,又上了新鲜的龙井冰片,“晏先生,家母病情如何?”她一双眼睛牢牢锁着晏仲。
“病?”晏仲好笑地瞥她一眼,摇摇头,“都拖了半年了,你们还当是寻常阳虚体亏、气血不足来治啊!”
他低头呷了口茶,眉毛一抬似是极为享受。
顾婼不解,“难道我母亲不是这种病吗?好几个大夫看过,都说的是这些。”
一道锐利的目光就这么刺过去,顾婼突然噤了声,就听晏仲不屑地哼道:“那些酒囊饭袋,懂个屁!”
他瞥了眼一旁安安静静的顾妍,到现在都还沉得住气。
“小丫头。”晏仲站起身似笑非笑,“你眼睛倒是毒得很!”
还知道找了他来,否则,寻常得到的也不过都是那个结果。
他提笔就写了张方子出来甩过去,“先吃着吧,等情况好些了,再换一副。”
顾妍低头看了看,这样的药物组合她闻所未闻,可其中有两味,七叶一枝花还有半边莲,这都是清热祛毒的良药,尤其是对付蛇虫鼠蚁的咬伤……
“我母亲生的不是病,是……中毒?”她怔怔地问。
“你这小丫头,懂什么的?”晏仲轻挑眉梢,嗤一声笑,“就如砒霜剧毒无比,寒食散迷惑人心,可剂量若把握得当,砒霜亦能美白肌肤,寒食散可强身健体,是好是坏,一时又如何说得清?”
只要在剂量上动一动手脚,治病救人的良药,都能变成杀人无形的毒.药,一点点慢慢浸染,造成身体各方疫疠,还教人瞧不出来,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顾妍在想谁有这个本事做到?
母亲病了半年多,前两个月都是由着庞太医诊疗的,若是庞太医,兴许真有这个可能。
可他又是受了谁的委托?
晏仲才没工夫管这些家长里短,不耐烦地问道:“不是还有一个吗?你弟弟呢?”(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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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0章 说亲(二合一)
顾妍这才敛下心神,将药方交与了唐嬷嬷,唐嬷嬷有些疑惑,见到顾妍肯定地点头,领了便退下。
自从上次出了莺儿那事,柳氏的汤药便都由唐嬷嬷亲自经手,不假他人。
顾婼留下照看柳氏,顾妍则带着晏仲去了东跨院。
顾衡之面前放了道新鲜做的五香陈皮糕,随便抽了本经史子集,脑袋一点一点的,看得昏昏欲睡,顾妍来的时候,他正巧一个瞌睡醒来,迷迷蒙蒙似乎看到个活像张飞的糙汉子走过来,一个激灵顿时睡意全无。
“五,五姐……”顾衡之讷讷唤道。
晏仲才懒得解释,直接抓了腕子就来。
顾衡之当然要反抗,顾妍则过去拉住了他的手,“衡之别怕,他是大夫,给你看病的。”
她拉着顾衡之坐下,看了看他放在桌案上的书,还停留在《诗经》的《周颂》篇,不由问道:“怎么想起看这个了?”
细柔的声音让顾衡之放松下来,他笑着道:“要多读书,以后考科举!”
说得一本正经,小脸也绽开极明亮的光彩。
顾妍莞尔失笑,纤密的睫毛掩下一点忧思。
读书科举多考四书五经七略六艺,如《诗经》、《尔雅》等,大多则是为文人雅士陶冶情操之用的,何况这也不是衡之这个年纪正常应该接触的东西,但没人与他说,也没人教他。
顾衡之睁着一双眼好奇地看着晏仲。就像是新发现了一样有趣好玩的东西,紧紧盯着不放,随手又拈了块糕点,一口一口慢慢咀嚼。
晏仲觉得自己就像是成了耍猴的,平白给人看,便故作凶狠地瞪他一眼,谁知顾衡之咯咯笑出声。
晏仲咬咬后槽牙,手一甩不干了。
“小屁孩不就是从胎里带出来的不足之症吗?跟你讲,没得治!”
他哼了声,见顾衡之手里还抓着块糕点啃得津津有味。也不客气。一盘子直接端了过来。
顾妍抿紧唇,直直地看着他,目光阴郁又森冷,看得晏仲一点胃口都没了。
“小丫头。你别这么看我。你弟弟什么病。你难道没数?”
没数?怎么会没数?
他们一胞双生,并不是足月产下的,衡之生来就比她瘦弱。又自带不足……有时候她也在想,是不是真如顾媛说的那样,自己在娘胎里时,将衡之的养分都抢走了,才造就了如今局面。
晏仲说没救,其实也没有说错。
既是先天不足,后天人力又哪会那样容易便矫正过来?若他真有这个本事,舅母那体弱之症也不至于到如今也未能根治。
她是知道的,没有人比晏仲更希望舅母能够康复。
顾妍垂眸不语,晏仲则拈了块糕点入口,嘴角一挑笑出了声,“小丫头,下的功夫还挺足的,你倒是知道怎么用药膳调理他们的身体。”
方才给那夫人把脉时便发现了,除却她身子多方面疫疠,极易染上各种病症,损伤最严重的还是肺经,但很奇怪,似乎已经修复了很大一部分,而且温润滋养,不是寻常药剂能够达到的效果。
眼前这小儿身体虽说先天不足,保养却尚算得当,若仔细调理,无特殊情况下与常人无异也不是不可能之事,原来关键都是在这药膳之上。
比起纯粹的药饮,确实,药膳的疗程更长远,但也是最夯实牢靠的。
他站起来写了些膳食方子交给顾妍,又开了些温补的药单,伸出一根手指道:“一个字——养!”
顾妍接过微微一笑,“是,多谢晏先生。”
说着便要深深福一礼,晏仲哼了声也算受了,不耐烦地问道:“我的诊金呢?”
顾妍自然知晓他说的诊金指什么,暗笑了声,让绿绣去厨房取了早便备好的菜肴,又让忍冬去暖房取了盆新种的番椒过来。
“晏先生日后在广平坊茶楼可以予求予取。”她挑着细眉眼睛弯弯。
被个小丫头摆了一道,晏仲真觉得自己牙疼。
又见一个高大的婢子抱了盆将才冒芽的盆栽过来,极为不解,“怎么,这个算是送的?”
“晏先生可以带回去种种,您念念不忘的那剂调味品便是这番椒。”
她不会种,但晏仲熟识各类草药通性,要种起来便不会太难,日后她要大规模种养,总还是得请教他的。
晏仲这才来了兴致,伸手抱在怀里仔仔细细瞧了瞧,“倒是真没见过。”他不由睨了眼顾妍,而后毫不客气地收下,打道回府。
顾妍这一颗心才落回了原处,总算了却一桩心事。
可也仅仅一瞬,便又重新提起。
想起晏仲说起母亲身体的病因,那是由于药物原因造成的损伤,除却庞太医在方子上动了手脚的缘故,也可能是曾经莺儿在煎药时所为。
然而这两个人都死了,死无对证,她又要去找谁来验对?
顾妍又觉得头疼起来。
……
宁寿堂风平浪静了好些时日,正月里那会儿老夫人装病,可到了如今,却是真的病了。
人年纪大了,多少总有些小病小痛,老夫人近来烦心事一茬接着一茬,心中郁郁难平,终究是病了,而安氏为表现她的贤良,自然是日日夜夜守在跟前伺候,反倒是贺氏,自从邯郸娘家回来之后,连个面也不露,整日在房里不见其人。
老夫人不由感叹起来。这还是自小跟在身边的呢,她将贺氏当女儿养,贺氏却永远将自己排在最前面,以自己为先,可见这心里。其实也根本没将她当做老娘!
她哼了声,“得亏是正月里回去的,别人也只当她是回娘家省亲,两家来往本就频繁,多逗留些时日能说得过去,没让人往老二身上想!”
安氏扬着大方得体的微笑,“二弟妹也是一时想不开,母亲对待她这样好,从前这些年二叔对她也宽和,突然被人插足了。心里总是不好受的。等想开了,一切便都好了。”
老夫人摇摇头,“她什么性子我会不清楚,多大的人了。还和小孩子似的。一个不合心意就钻到牛角尖里去。非得所有人迎合她!”
也不高兴继续再说她了,老夫人看向了安氏,“修之那孩子。可好些了?”
提起顾修之,安氏顿感无力,长叹了声,“大夫看过了,这几日休养地不错,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说着神色也跟着哀痛起来,“只是那孩子如今与我生分得很,毕竟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打他,难道自己就不心痛吗?”
她拿起了帕子沾着眼角。
老夫人拍拍她的手,“你也是性急了……修之还小,一时罢了,过些时日,他还能明白不了你是为了他好?有哪个做爹娘的不希望孩子顺遂如意的,打是亲,骂是爱啊!”
话虽是这么说,心里倒不是对顾修之没有埋怨的。
童试顺顺当当地开考,他只要下场了,哪怕博不到功名,一时也不会有人说他什么,毕竟年岁尚小,家里至少清楚他的资质,也不求他成为那样不出世的天下奇才,来日方长。
可是……在国子监闹了那么一出,将许博士最珍爱的胡子刮了,还跑回家……
捅了这么个大窟窿,要让外人怎么说他们顾家?
百年的诗礼传家啊,怎么教导出来的子弟是这样不知礼数的纨绔?
许博士那里,若不是老二亲自登门造访说项,又准备了好些贵重礼品相赠,会这么容易罢休?
那个老八股,真要闹得国子监人人皆知,那京都贵圈里也就无人不晓了,等到这时,顾家颜面何存?
所幸的是,许博士到底也是个市侩的,拿钱去堵住人家的嘴,这种事反而最是方便。
有柳氏这么座金山任他们压榨,还有什么难做成的?
不得不说,老夫人虽一方面厌恶极了柳氏的商户出身,让顾家沾上了铜臭气,但另一方面,却也是需要她这样源源不断的金库提供资财,练得自己财大气粗,日子也过得舒心。若能有一日全部占为己有,那才是真的三伏天喝冰水,极窝心呐!
安氏当然是能够揣测老夫人的意思的,但是她不揭穿,就继续说着顾修之的事,“母亲说的极是,媳妇想,修之是年少气盛,媳妇这么管他,他肯定不满意,俗话说过犹不及,有些事其实也不好媳妇出面。”
她正色起来,“都说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媳妇想,修之是太年轻了,经历的事也少,也许心里没意识到自己的责任和担当,倒不如,让他早日成家,有了自己的妻子家庭,想来也会有别的体悟。”
老夫人闻言一惊,“你是要给修之说亲事?”
“正有此意。”
老夫人忽的沉默了。
修之的性子自小便活络,长大了也不见如何,老大是个不能来事的,自己都不成器,更别提教导修之了,安氏和她动了多少嘴皮子,那孩子也不见有什么长进,可长房嫡孙,她哪能不寄予厚望的。
安氏说的……不无道理。
“那对方可必得是个好的,将来做侯府宗妇,没一点本事却是不行,最好,便是那知根知底的。”
安氏当然明白这个道理,“母亲可还记得沐恩侯府的沐七小姐?沐恩侯府太夫人与母亲也是多年交情了,沐七小姐是二房嫡女,媳妇与沐二夫人有些交情,那沐七身份是配得上的,早年您也见过她,知书识礼落落大方,与姚儿极说得来,您还将一个常年戴着的赤金三股绞丝镯子给她了。”
“沐七?”老夫人眯着眼睛想了想。
前两年倒确实是见过她,那时还是十一二岁的丫头呢,待人接物就彬彬有礼,举止得体大方,比顾媛自是好了数倍。
她的孙女里,也就出嫁了的顾姚在形容气度能比上一二,就是婼儿也在沉稳上逊色一筹。
沐恩侯府也是读书人家,地位平平,这些年还有式微迹象,长宁侯府一直在京都贵圈中游徘徊,不上不下,仔细算起来,其实两家半斤八两,甚至长宁侯府的腰杆还要再直一些……那就不怕小娘子因为娘家势大就在夫家横行,而同样也能给顾家带来不少底气。
“我记得她闺名是叫雪茗吧。”老夫人饶有兴致地问起来。
安氏知道这事有谱了,笑着说是。
老夫人点点头,“既是结亲,那便是要结的两姓之好,要知道妻贤夫祸少,沐七纵然不错,也要好生相看的……拿帖子去沐恩侯府,你们定个日子吧,这些天府里头晦气事不少,也该去普化寺烧烧香了。”
安氏大喜,连忙应下,下去便办事了。
既然是打着烧香祈福的由头,那便免不了几房一道去了,府里的少爷小姐们去寺庙,也可以当是戏耍游玩。恰好如今天气渐渐暖了,花朝踏青都是时下较为风行的事。
消息传过去,有人欢喜有人忧。
秦姨娘最近心里有些惶惶然,她晚间的时候总是睡不安稳,夜里浅眠多梦。问过了大夫,大夫也只说是孕期正常的反应,开了许多凝神静气的方子或是药茶,但用过之后效果却不明显。
这一晚,秦姨娘又做梦了,是个很不好的梦。
她走在满是漆黑的小道上,四周没有一点光,喊谁都没人理会,脚下突然坍塌,她便如此掉入万丈悬崖。
秦姨娘从梦里惊醒,连忙喊着素月,将自己梦中之事全便说了,素月宽慰道:“都是梦,姨娘千万别放在心上,您和小少爷可都好好的呢。”
秦姨娘抚了抚自己凸起的肚子,长长松了口气,“也不知怎的,最近总觉得心慌。”
素月想了想,道:“奴婢听闻普化寺的一缘大师擅长解梦,姨娘若是不放心,不如,去一趟普化寺,既可了却心事,也当是为自己和未出世的小少爷积善祈福。”
秦姨娘听着有理,早先又听闻侯府几房都要去普化寺烧香,自己便去求了顾二爷。
顾二爷自贺氏回来后去见了她一趟,结果自然是毋庸置疑的,顾二爷气怒拂袖,内火正烧得旺盛,而秦姨娘恰好那样殷勤小意温柔似水地出现,又只是提这么个小小要求,他自然是愿意帮她去与安氏提一句的,安氏笑了笑便一口应下。(未完待续。。)
第071章 变故
出行那日天气极好,天高云淡,春日阳光暖融融的,园圃里的杜鹃盛开,红火了一片。
顾婼侧过头瞥一眼顾妍,又回身看看后头空荡荡的,除了几个丫鬟再没其他,不由问道:“衡之没跟着一道?”
难得他身子有起色,又是这样的好天气,踏青郊游最是合适了,怎会不跟着一道来?
顾妍摇头道:“衡之觉得有点不舒服,就不出门了。”
说得含糊其辞,顾婼却跟着一惊。
自从上回那位大夫来看过,母亲的身体大有起色,几日调养下来,已恢复到前两月的模样,她也相信,继续下去,母亲定可以康复的,因而她对那位大夫的医术很是信任,既然衡之也已经由他看过了,又为何还会反复……
然而细看顾妍的神色,却未曾见她有何忧虑之色。
若衡之真有不适,怕顾妍早已坐立难安了……
顾婼想到近来接二连三的事,心里对顾妍虽有诸多疑问,但也已经意识到,似乎这个妹妹比自己着实能干许多。她说不出心里究竟是失落或是欣慰,抑或是其他。
二人一路去了角门,几辆青帷马车已经候在门外,她们竟也见到了多日未曾露面的顾婷。
她看起来似乎消瘦了些,穿着件容黄色滚边蝴蝶纹小袄,墨绿色绣宝相花湘裙,绾着双螺髻,皮肤白嫩剔透,早看不出一丝被烫伤的痕迹。盈盈站在那里,还有几分弱不禁风的美感。
见到顾妍顾婼二人过来,她扬了笑便上前请礼。
顾婼仔细瞧了瞧顾婷,微微笑道:“六妹都恢复了,那就太好了,前几日还提到了你呢,可不知什么时候痊愈。”
顾婷心中嗤之以鼻。
提到她?提到她幸灾乐祸吧,当真关心她,这段时间也不会不见她们去看望!
“劳两位姐姐挂心,已经好全了。”她半垂着眼眸徐徐说道。
这时。安氏于氏顾妤和顾修之都来了。秦姨娘也在素月的搀扶下缓步走来,对着诸位都依次行了个礼,安氏就笑着招呼众人上马车。
顾修之颇有些不情不愿,全程黑着一张脸。顾妍拽了拽他的衣袖。让他别太在意。
此次去普化寺。虽说是去祈福烧香,但多多少少什么目的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安氏还约了沐恩侯府的沐二夫人和沐七小姐。自然是为了给二哥相看。
前世在去途中,因为出了惊马的事所以最后不了了之,这回她好说歹说将衡之劝了下来,去途虽能顺利,但八字还没一撇,真要是破坏的法子也多得是,何必急于一时。
再说……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沐雪茗,是嫁了夏侯毅做信王妃的,后来还是昭德帝的沐皇后呢。
她的眼界高的很,哪里看得上眼下的二哥?
顾修之是懂这个道理的,所以他没有跟安氏硬碰硬,除却脸色差了些,其他的一律配合。
挤出一个笑容,顾修之摇摇头让她安心。
于是大家便陆陆续续上了车,顾修之则跨上了一匹毛色雪白的高头大马。
他坐在马鞍上,爱怜地抚了抚那匹马的鬃毛,眼里这才多了几丝明亮的神采。
秦姨娘这厢才刚刚往车里坐下,外头便响起了一个尖利的声音:“大伯母这便准备走了?也不等等我们?”
顾妍闻言不由皱眉,掀了帘子往外看,就见顾媛跟贺氏一前一后走了出来,二人俱都打扮地花枝招展,贺氏神色虽然有些许憔悴,施补上妆粉,倒也显得明丽动人。
安氏蹙了眉,“二弟妹昨日不是说,这几日身子不舒坦,便不去了吗?”
贺氏微扬起下颔,哼一声,“昨日不适,今日却不错,能去烧个香散散心自然是好的。”
贺氏近来是越发按着自己的性子来了。
她看了看,一共四辆马车,三房两个丫头坐了一车,顾妤和顾婷坐了一车,安氏于氏一车,那剩下的那辆定是她的了!
贺氏拉了顾媛便走过去。
安氏忙拦着道:“二弟妹,这会儿没准备你的……”
她无奈极了。
前一日分明说好了不来,她按着人数准备车马,算着好的呢,如今临走了贺氏却又硬凑上来,还得重新去套车,耽误了时辰,让沐夫人沐小姐等着,可是多么失礼的事!
贺氏奇怪地望一眼安氏,“大嫂说的什么话?这辆难不成不是给我的吗?”她指了指秦姨娘坐的那辆车。
秦姨娘闻言心中一紧,紧紧蹙着眉望向素月,素月无奈摇了摇头,“姨娘,二夫人的性子……”
后面的话不好再说,秦姨娘却明白了。
那日她初初来府上,贺氏就闯进来对她又打又骂,她腹中的孩子险些不保,心里对贺氏自是怨极气极,却也明白贺氏横冲直撞蛮横得很,真惹怒了她,又会很麻烦。
眼下不让步是不行了……
安氏也为难啊,贺氏一撒泼她拦都拦不住,关起门来也就算了,在大门口丢人,最后她也落不着好。
安氏正要开口劝一句,顾媛却像是发现了什么,厉色问道:“里面什么人!”
素月这时就下了车,对二人福了一礼,“二夫人三小姐,对不住,里头是秦姨娘,跟着一道去普化寺的。”
顾妍听着这话就不对劲,这么指名道姓直接报上来,怎么都有点像是故意的呢。
另一辆马车里的顾婷却顺势露出了一抹微笑。
她挑开一道帘子细缝,静静看着外头发生的事。
果然贺氏和顾媛闻言便像是胸口中了一箭,贺氏一瞬脸都皱起来了。目光怨毒又阴狠。
顾媛心里则是被火狠狠烧了个彻底。
她和母亲一起去贺家,住了没几天,倒听到不少下人在那嚼蛆。
说什么母亲被一个来路不明的货色鸠占鹊巢了,爹爹娘亲这些年夫妻情生分了,她们在贺家多呆一日,兴许爹爹就和那狐狸精多逍遥一天,最后连妻女都不要了……她听着都像是真的!
娘亲和爹爹从前感情多好啊,怎么就突然窜出来一个下贱胚子,定是这不要脸的狐媚子勾.引的爹爹。
娘亲为了这件事流了多少泪啊,这个罪魁祸首。还怀着她的弟弟或妹妹。这么大摇大摆!
不对,是不是她的弟妹还说不准呢!谁知这种贱人都是做什么的……
顾媛侧头看着自己娘亲痛苦的模样,一双眼都如淬了冰晶。
恰好秦姨娘正要下来将马车让给贺氏,顾媛也不知怎么想的。泄愤般的上去就对着马车轮子踢了一脚。
微微的震动让秦姨娘站立不稳。她连忙扶住车辕。这才松了口气。
然而,变故就在这时发生了。
素月将将走上前两步,想扶一扶秦姨娘。那匹棕黄色的大马却突然高高抬起了后脚,一下将素月踹倒在地上,随后,便如脱了缰一般,又像是被捏了尾巴一般狂奔起来。
九弯胡同口前一道里巷,虽然不算宽敞,却笔直平坦,那马沿着里巷一路毫无阻碍地冲了出去,秦姨娘被甩回马车里,左右颠来倒去。
顾媛傻眼了,怔怔地望了眼自己还未收回来的脚,一时间回不过神。
而其他人也俱都愣了一瞬。
在他们的角度,看到的就是顾媛走上去了,然后……马儿发狂了……
顾妍睁大了眼,对着顾修之唤了声:“二哥!”
顾修之立马会意,夹紧马腹赶紧追上去,安氏后知后觉,也命马夫和随从牵了马赶过去。
素月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哀嚎了几声,转而看见早已不见踪影的车马,牢牢抓着顾媛的手痛哭流涕,“三小姐,三小姐!您为什么要这么做,姨娘还怀着身孕呢!那是您的亲弟弟啊!您怎么可以……姨娘身子受不住的啊!”
这话似乎是在证实顾媛方才确实是做了什么,才导致这个结果。
素月哭得涕泗横流,跌跌撞撞直要去追。
顾媛瞳孔一瞬缩了缩,而后,尖声叫了出来:“我没有!我没有!我什么都没做!”
怎么可能呢?
怎么会这样?
她只不过踢了一下车轮,又没踢到那马!
她只是,只是太生气了,所以要找个东西发泄一下,她明明很轻的……
接受到四面八方投射过来的怀疑惊惧的眼神,顾媛觉得怕极了,心里一瞬凉飕飕的。
秦姨娘都有身孕了,不管她怎么想,那孩子名义上都会是她的弟妹。马车颠成这样,别说是个孕妇了,就是普通人都极其凶险……
她回过身抓住贺氏的手,声音都哽咽了,“娘,我什么也没做,明明是那匹马,是它自己犯了病了……对,一定是这样的。”
顾媛浑身都颤抖起来,豆大的泪珠扑簌簌往下掉。
贺氏忙揽了她到怀里,“没事没事,媛儿不怕,与你无关……”她看着周围那些不可思议还有无奈悲哀的目光,大声叫道:“都看什么看,那马自己出问题了,和我媛儿有什么干系……那就是命,她生来就是这个命,只怪她自己没投好胎!”
贺氏护短是极厉害的,为了顾媛,她自能将黑白颠倒了来说,只要将顾媛摘干净了,她才不去管别的人是怎么样。
顾媛在贺氏怀里浑身战栗,母亲铿锵有力的声音回荡在耳畔,她也在尽力说服自己事实就是这样,本来如此。
这两母女的所作所为府里头的人都不陌生了,可正是因为如此,他们才更加怀疑,方才根本就是顾媛故意惹了那匹马,然后出了事。
小小年纪,怎么就这般穷凶极恶,何况,秦姨娘腹中还有顾二爷的亲骨肉,她的亲兄弟啊!
安氏闭了闭眼,手指有些抖。
九弯胡同出去,那就是长兴坊,住的都是在朝为官的读书人家,都是重视规范礼教的,这样一匹马奔出去,定然会引起一阵不小轰动,到时候随便一打听,什么事不都清楚了?
长宁侯府的小姐,心肠歹毒,残害庶母和未出生的亲弟,这样的名声一传出去,顾家的脸往哪放?
安氏觉得自己眼前一阵阵有些发黑。
她这是正想着要为顾修之说一门亲事,今日必要爽约了不说,本是门当户对的,可日后顾家名声有垢,那沐恩侯府哪还能看得上他们?
她辛辛苦苦经营的一切,就都这么毁了!
安氏差点忍耐不了,抖着帕子深呼吸了好几口气,才算压住火气。
她现在可不能倒下,又有一堆烂摊子要收拾,她走了,谁来管!
想到这里就恨恨地瞪向贺氏母女。
一直知道这两人是害人精,破事一箩筐,全是她们搞出来的。
不让她好过,她也不会让她们好过,这次不好好收拾她们,她就不姓安!
有你们瞧的!
安氏又呼吸吐纳几回,强打起精神来,差了贴己可靠的婆子,拿着帖子亲自跑一趟普化寺去与沐二夫人沐七小姐说一声,家中突然有事,去不了了。
赶紧让人将马车全部卸了,外头的人都回屋里去,这么成群结队在外头,回头被人问起来,可要如何解释?又狠狠敲打目睹了的门房马夫丫鬟婆子,胆敢透露出一个字,一家都讨不了好果子吃!
吩咐完这些,安氏就要领了贺氏和顾媛要去宁寿堂。
说实在,老夫人最近身体不好,如非必要,她也着实不想叨扰,可今日这祸事,必得那作妖的人出来,有一个说法和章程才行!
贺氏还百般不愿意,“大嫂,都说了和我们媛儿没关系,你带我们去娘那儿做什么?我不去!要去你自己一个人去!”
安氏霎时就气笑了,冷冷看着她说:“二弟妹,这次可不是由你说去不去的了,凡事都得有个交代,就算与你无关,咱今儿个也就我们两个大人说话,你还想要小娘子们跟着去老夫人面前说道说道?”
贺氏百般不情愿。
她眼睛又往胡同口瞥了瞥。
纵然再痛恨那秦姨娘,这一回,她也希望秦姨娘不要出事的好,若是大人自是没关系,最要紧的,还是腹中那孩子……
“二弟妹!”安氏冷声叫道。
贺氏紧紧搂着顾媛,“去就去,不过媛姐儿受了惊吓,还是回去休息得好!”
安氏唇角不屑一勾。
以为这样能躲得掉?现在回去,被叫回来也是早晚的事!(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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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2章 一尸两命
顾妍与顾婼面面相觑。
这样子的事发生,着实是始料未及的,看安氏的脸色都变了,便能知晓此事确实不好收拾。
顾妍若有所思望了眼胡同口,静悄悄的,还是不曾有所动静。
虽有二哥和侍卫追上去了,可秦姨娘恐怕也凶多吉少。
顾婷和顾妤一前一后下来了,安氏贺氏于氏一道去了宁寿堂,剩下的也就她们几个小娘子。
顾妤像是心有余悸,拍了拍胸口紧紧攒着眉,而顾婷神色却是平淡得很,仿若事不关己一般。
若不是她本身性情凉薄,那便是此刻幸灾乐祸了。
顾婷心里定是不喜顾媛的,尤其上回除夕年宴更是结了梁子,如今看到顾媛惹是生非,她没有笑出声来,就已经是极高的涵养了!
“五姐为何这般看着我?”察觉到顾妍探究的眼神,顾婷不由微微垂了眼睑,细声问道。
对顾妍,她可再不能用从前的目光看待了……简直就跟脱胎换骨了一般!
顾妍牵着嘴角摇摇头,“没什么,只是没有想到,六妹休养了一段时日,竟连胆子也一道变大了……”
以前都是一副柔柔弱弱悲天悯人模样,连不留神踩死一只蚂蚁都要心痛内疚上半天,如今遇到这种变故,竟能够气定神闲,比安氏还要沉稳几分呢!
她嘴角笑容意味深长,顾婷脸色一瞬有点苍白。
顾妤也察觉到了不同。侧过脸深深看了她一眼,顾婷就突然换上了泫然欲泣的模样,嗫嚅着低声说道:“我,我只是太害怕了……”
可惜,顾妍并没功夫看她表演,勾了勾唇便和顾婼一道回府,气得顾婷一口气憋在胸口,脸色都有些涨红。
等过了约两刻钟,秦姨娘这才被带了回来。
她在半途上被颠出了马车,摔在坚硬的青石板路上。当场晕厥了过去。身下更是一片血红,出气多进气少。
安氏早早吩咐请了大夫和稳婆,秦姨娘一回来,就赶紧地医治。
然而六个月的身孕。能成什么?
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老夫人瞪大了一双眼。指着贺氏的鼻子就开骂:“你可真有本事啊,看看你教的好女儿,还真是什么都做得出来……把那个孽障给我带过来!”
贺氏一听就不干了。拦住了要去找顾媛的沈嬷嬷,理直气壮地道:“娘,您生什么气,媛儿可什么都没做!您要怪,就怪那马房的没挑好马,怪马夫没调.教好,还有怪那畜生自己作,干什么将责任推到媛儿身上。”
老夫人呵呵就笑起来,“那你是不是还要怪你大嫂没打理好府上庶务,将那起子疯马都往马房里送?”
贺氏悄悄往安氏那睃了眼,轻声咕哝道:“本来就是嘛!”
安氏闭上眼,冷笑了声。
她当真觉得和贺氏是有理也说不清的,不要脸到这地步,也是少有。
多说无益,还不如直接动手。
沈嬷嬷深知老夫人的意思,躲开贺氏就直往外走,这时一个丫鬟便急匆匆跑了过来,哭嚷着道:“老夫人,秦姨娘生下了个死胎,人也不行了……”
老夫人眉头微皱,再一问,是个成了形的哥儿,身子就跟着晃了晃。
贺氏一听,心里既是松了口气,又陡然紧起来。
她一方面庆幸没让秦姨娘生下这个孩子,可一方面,却又担心起顾媛。
再怎么靠嘴皮子将顾媛摘干净,可哪里真的是这样容易的?
事已成定局,贺氏也觉得有些头晕目眩……
顾妍一直在等着顾修之的消息。
秦姨娘是被侍卫带回来的,二哥至今未归,极有可能是去追那匹马了。
她开始回想方才发生的事。
当时顾媛确实是存了挑衅的念头走过去的,车棚挡住了,她什么也看不到,顾媛干什么了她也不清楚,然而素月就这么倒地上了,马儿也开始发狂了。
当时离得近的,也只有顾媛和素月而已。
之后那素月跑着追了上去,可如今秦姨娘都回来了,也没听说素月的消息。
真要说顾媛丧心病狂,连孕妇都不放过,这点还有待考证,可这次事若是全归结在顾媛身上,确实也草率了。
素月这个人,是个很大的疑点!
然而现在人没了,也只能从马儿身上找线索。
倒不是她想要帮顾媛,只不过此事实在蹊跷,她直觉和魏都或是李姨娘有关系,尤其素月的身份太过可疑。
可是……如此一来,虽能够教顾媛贺氏吃瘪甚至后果更加严重,但也势必会对侯府名声造成影响啊!
她顾媛是顾家人,难道顾婷就不是了?都是一宗的,多少都会带累,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数,李姨娘真的会用?
顾妍一度迟疑不决。
这时,绿绣急匆匆地跑进来道:“五小姐,二少爷回来了!”
顾妍忙站起身,顾修之正好急急地跑进来,连气都没喘匀,便道:“那匹马我带回来了,可惜死了。”
“死了?”
提起这个就来气,顾修之翻了个白眼,“那马跑到长兴坊集市,撞坏了很多东西,我为了避开人群放慢速度,就和它越离越远,后来追上的时候它已经倒地不起了。我看它口眼都中了袖剑,直接穿脑而过,问了才知道,锦衣卫左指挥佥事刚好经过,见这马扰民,就顺手解决了。”
说到这里就啐了口,“他娘的连五城兵马司巡卫都没做什么,他一个锦衣卫的就把手伸这么长,仗着自己是皇帝外甥了不起啊!我将那死马拖回来用了多少力气?”
他这才终于有功夫擦擦额上的汗。
顾妍一愣。
皇帝外甥?
这说的不会是萧沥吧?
细想想,好像确实也只有萧沥符合要求。在曝出他溺毙幼弟的传言之前,他着实一直都在锦衣卫供职,深受方武帝的器重。
怎么连萧沥都跑出来凑热闹了?
顾妍叹了声,倒杯茶给顾修之,让他坐下来歇一会儿,然而不过片刻的功夫,景兰就进来说道:“小姐,秦姨娘没了……”
顾修之举着杯子的手一顿。
一尸两命,这已经是最糟糕的结果了。(未完待续。。)
第073章 毁尸灭迹
顾修之默了一瞬,随后便“噌”一下站了起来,“她竟然这样歹毒,连一点骨肉亲情都不顾?”
双拳紧握,有清晰的骨骼爆鸣声咯吱作响。
心里其实是难过的。
因为知晓自己真实的身世,对安氏的严苛有所认知,顾修之才更加渴望来自血缘的亲情,亦是将此看得极重,所以在他眼里,顾媛简直就是十恶不赦!
顾妍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恢复了平静。
她静静地看着顾修之因愤怒而泛红的脸颊,低低问道:“二哥好马,难道就没有发现什么奇怪之处?”
顾修之一愣,“奇怪之处?”
“作为拉车的家马,自幼崽时便是挑选过的优良马种进行培育,腿脚耐力极好,性子也是十分温顺的……”她轻轻叹了口气,“二哥见过什么时候,你随便踢上一脚,家马便会发狂成那样?”
顾修之微微怔愣,想到他一路追赶那匹马的时候,它似乎是越跑越快,好像后面有什么东西追着赶着咬着它,犹似躲闪不及,很是奇怪……
他拉了顾妍就往外走,“那马我扔马房旁边了,现在去看看,说不定是真有什么问题。”
马房在外院西北角一小片树丛旁边,靠紧的便是柴房。管事采购了草料柴木煤炭,都是运往那个地方,每日清理的马粪,或是烧废的草木灰,便放进树林作为养料,那一片常绿林因而显得格外茂盛。
然而顾修之和顾妍才走到垂花门呢。便见到有滚滚浓烟升起,再瞅着方向,竟然就是那处。
二人对视一眼,匆匆赶过去,路上问了个小厮,只说马房那儿的树林着火了,所有的马都发了狂,疯了似的踩踏,要挣脱马厩。
当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安氏听到的消息的时候脑壳一阵阵地疼,让外院大管事赶紧去灭火。又找马夫们将那些受惊的马制服。
直到火势小了。马厩也早已一片狼藉,那先前被顾修之拖了回来的死马,早已被受惊的马匹踩得面目全非……
顾修之捂住了顾妍的眼睛,不让她去看。又招来马房的管事问道:“这怎么回事。又不是天干物燥。好端端的怎么起火了?”
管事支支吾吾了半天,只好道:“那些干马粪撒在林地上,本就是易燃的。许是下头的人将还没了熄了火星的草灰也扔了进去,这一碰到牛粪,就……就烧起来了。”
这事也确实是下头人没做好了,管事只恨那些驴脑子,怎的一个个这样不成器!现在可是将他都带累了进去……
顾修之又看了眼地上血肉模糊的死马,都成这个样子了,哪还查得出什么?
他拉了顾妍赶紧离开,免得沾染上血腥气。
“二哥不觉得太过巧合了吗?”
女孩的声音平稳,眼中亦是十分平静,丝毫未受方才的影响。
顾修之觉得她的胆子真是愈发大了。
“巧不巧都是这样了,能怎么办?”他无奈摇摇头,心里也是在奇怪,这一连串到底是谁的手笔,目的又是什么?
为了陷害顾媛?
一个刁蛮任性的小姐,纵然多数时候不招人待见,又哪里值得出这样的阴招?这是将人往死里逼啊!
先不说消息一旦传了出去,那顾媛的名声就臭大街了,姑娘家名声完了,这辈子也不好过了,但看顾二爷要怎么处置这件事,便已经足够棘手。
贺氏子嗣艰难,顾二爷多年未有嗣子,好不容易妾室有个孩子,还是个男孩,却以这样的方式,一瞬间都没了,偏偏还涉及到了亲生女儿,这让顾二爷如何决断?
手心手背都是肉,他难道就不会心痛?
而事实上,顾二爷确实心疼极了。
他怔怔地望着床榻上静静躺着的秦姨娘。
她换了身干净的衣裳,额发已经被汗水浸透了,手指紧紧抓着被单,檀口微张,眼睛还睁得大大的,满是痛苦又不甘的样子。
秋霜告诉他,孩子生下来的时候,秦姨娘看了一眼,便崩溃了。
浑身血淋淋的孩子,手脚口鼻都没有长好,没有一点点的呼吸,就这么举到她的面前,秦姨娘一看就厥了过去,随后也咽气了。
顾二爷只觉得浑身冰凉,缓缓俯下身子坐到床沿。
他仍然难以置信。
昨日还笑嘻嘻地与他说着,要去普化寺烧香,为他求一个平安符,保佑他事事平安顺利,全心全意为他,简单温柔小心翼翼又易满足的女子,如今就这么冷冰冰地僵了身子,死不瞑目。
脑子难得的有些空白,思考不了,他这一刻想到的,竟全是在济北时,与秦姨娘的点点滴滴。
陪在他身边三年多,料理他的起居饮食,又为他孕育子嗣,若说没有感情,又怎么可能?
虽然她的存在,时时刻刻提醒着他,自己对贺氏诺言的背弃,可这个永远都是以他为先,凡事顺从他的女子,又和贺氏那样不同,那样的让他怜惜……
顾二爷沉默不发,轻轻阖上了她的眼,握着她冰凉的手,坐了好一会儿,没人敢打扰。
沈嬷嬷亲自来了,墩身行礼道:“二爷,老夫人请您去一趟……说一说三小姐的事。”
顾二爷沉默,沈嬷嬷便一直这样墩着身子,过了会儿,他这才沉沉叹了声:“嬷嬷年纪大了,起来吧。”
他又深深看了看秦姨娘,才由沈嬷嬷跟着去了老夫人那里。
安氏去处理外头的事,而论亲疏远近,四房到底是谈不上的。于氏心知肚明,在这事上她不好插嘴,老夫人也不希望她留在这里,便自请了退下。
是以,顾二爷到时,除却老夫人,也只留了顾媛与贺氏而已。
贺氏瞧他冷着脸进来,恭恭敬敬对老夫人请了礼,却连一眼都未曾看她们母女倆,这颗心便霎时冷了大半。
夫妻这些年,又是青梅竹马自小一起长大的,她又怎会不知道,顾二爷这是动真怒了。
原先还打算着,若二爷愿意为媛姐儿开脱,说上一两句,那么媛姐儿兴许也就没事了,现在看看,根本是她想太多。
那个小贱人死了,肚子里的小贱种也死了,他要难过死了吧!
那女人生的就是他的孩子,难道媛姐儿就不是了!(未完待续。。)
第074章 传开
贺氏气得心肝疼,然而同时又觉得无比的委屈。
多年夫妻情谊,到了如今这个地步,究竟是怪谁呢?
她自认相夫教女,侍奉长辈,除了没为顾二爷生个儿子,哪里又做的不好?
男人三妻四妾虽是正常,然顾家书香之风却并不允许他这样,且她和顾二爷自幼便有情分……若不是他违背他们之间的约定在先,在外头有了那起子莺莺燕燕,他们如今都会是好好的!
都道是负心汉薄情郎,痴心女子断人肠,千错万错,都是出在他的身上啊!
贺氏憋了满满一腔子怨恨,泪眼婆娑地遥遥望向上首的老夫人,触及到的却也只有那冰冷而不近人情的目光。
曾经将她视若亲女的姑母,后来对她宽纵包容的婆母,到如今,都那样不待见她了……
老夫人一直想要一个像二爷的孙子,如今好不容易就要盼到了,却恰恰出了岔子,她又怎能不恨,怎能不怪?
贺氏潸然泪下,紧紧抱住顾媛颤抖的身体。
她现在也只有女儿了……只有女儿是站在她这边的了,她无论如何也要保住媛姐儿!
老夫人慢慢倚靠到身后的真紫色大迎枕上,又扶了扶头上的松绿抹额,淡淡说道:“三丫头做了什么,你自己问吧。”
称呼已是从媛姐儿,变成了三丫头。
这其中包含什么意味,再明朗不过。
顾媛这些时日做的事。早就超越了老夫人的忍耐限额了,再要她像从前一般对待,那是万万不能了……
对这个孙女,老夫人也不再抱什么希望,这次过后,只要她能无过,就已经是阿弥陀佛!
顾媛身子一僵,下意识地就抬了头去看贺氏,贺氏便微微摇摇头,也不知是在告诉她不要怕。还是在提醒着她什么都不要承认。
顾媛这才花了一张脸朝顾二爷看过去。哑声唤道:“爹爹……”
将才两个字吐出口,又哽住了喉,再也说不下去。
顾二爷神色复杂地看着自己这唯一的女儿。
明媚的五官,大多是随了贺氏。那两道细短的娥眉。却像极了他。
顾家人的样貌。无论男女,皆偏柔美,这两道细眉。让他的面相看起来更加温和,却并没有能改变女儿什么。
细想来,女儿的性格行事,其实,都与他大相径庭!
早年耽于公务,没有过多时间教养孩子,后来外放济北,更是与妻女少有联络,顾媛不像他不足为奇。
他本以为能够趁着顾媛年岁还小,以后悉心教导……然歪了根的树又岂是这样容易掰直的?
顾二爷长长叹了声,终究将目光落在顾媛身上,“媛儿,你好好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语气尚且还算温和。
顾媛闻言全身绷直,狠狠打了个战栗。
怎么回事……她现在也迷糊了。
不就是踢了下车轮子吗?她以前也不是没有踢过的,从没发生过这种事。
可秦姨娘都死了,那个孩子也死了,她的手上沾上了鲜血……
想到这里,顾媛赶紧否认。
怎么会呢?与她才没关系呢!
她将头摇的好似拨浪鼓,“爹爹,爹爹,与我无关,我什么都没做!都是马的问题,要不就是那车的问题,我什么都不知道的……”
她连连摆手,像是要将所有的事都甩开自己身边。
顾二爷皱着眉,沉声又问:“媛儿,你只需回答我,到底怎么回事?”
面容都严肃起来了……爹爹从前都不会这样的。
顾媛吓得眼泪直掉,又转过头去看贺氏,见贺氏摇头,便欲开口将自己撇清。
顾二爷顿感无力,“我问你话,你看你母亲做什么?这么大个人了,你做了什么,难道还说不清楚吗?”他闭上眼忍耐了一瞬,终于无奈了,“媛儿,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那样失望的语气,像是利刃寸寸剜着顾媛的心。
每个孩子,大约都会对父亲有一种天生的孺慕崇拜,希望自己在父亲眼里是那么的优秀,让父亲能够感到与有荣焉。
可是现在的父亲,是要放弃她了吗?
顾媛睁着大大的眼睛,尖叫了一声,竟是在这样高度的精神紧张与刺激下,晕厥了过去。
贺氏吓了跳,抱着顾媛软绵绵的身子大叫,随后便满眼怨怼地看向他,“顾崇琬,你怎么对得起我?媛姐儿是你的女儿,你怎么狠得下心!”
她放下顾媛就要冲过去找顾二爷拼命。
顾二爷虽是文人,却怎么也是个男子,贺氏一介弱质女流,哪里拼得过他?
沈嬷嬷也上来拦着贺氏。
顾二爷擒住了她的手,大大皱起眉,“你别像个泼妇行不行?”
一句话如同点燃了火油,贺氏利声叫道:“你现在嫌弃我了?你早就嫌弃我了是不是?我什么样难道你不清楚,你清楚了当初又何必要娶我!那狐狸精这么好,你就陪她去啊,做一对快活夫妻啊!你……”
贺氏气怒攻心,眼睛一瞪,身子又软软地倒了下去。
“二夫人!”唐嬷嬷赶忙喊道,掐着贺氏的人中,等贺氏幽幽醒来,却再没有之前那张牙舞爪的力气了。
老夫人狠狠敲了敲炕桌,几面上的茶具叮铛直响。
沈嬷嬷知道老夫人是气了,忙带着人将贺氏和顾媛带了下去请大夫,空荡荡的厅堂里,也就留了他们两母子。
顾二爷神色定是难看的,老夫人同样面沉如水。
她还在病中呢,出了这些事来遭她心,都要怎么担!
“老二,媛姐儿要如何,你且给个说法吧,她毕竟是你的女儿。”照目前看来,也是唯一的孩子。
在官场上从来八面玲珑舌灿莲花的顾二爷,这一刻,又沉默了。
老夫人不逼他,有些事,也只有靠他自己去想。
然而这时安氏匆匆赶了进来,都顾不得请安了,急急说道:“母亲,外头已经传开了!说顾三小姐心狠手辣,残害庶母胞弟,人人都在议论呢!”
老夫人只觉得耳里嗡嗡作响。
她一拍桌子站起来,身子又不稳地晃了晃,指着安氏就骂:“你是怎么封口的,说成是一场意外不就是了?怎么连这点小事也做不好?”
这种话传开来,顾家辛辛苦苦经营的名声,老二的仕途,岂不通通完了?(未完待续。。)
第075章 应对
这样一辆马车跑出去横冲直撞,又有人从车上抛坠下来,随后都被带回了长宁侯府……这是大家都有目共睹的,长兴坊的人难道都是瞎的不成?
既然发生了,自然是要给一个交代,而安氏的法子,便是对外宣称这是一场意外。
当时在场的全是侯府中人,深知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哪怕是为了自己,他们也绝不会多透露半个字,如此外人不知内幕,至多便唏嘘感慨一番罢了。
计划如此美好,却失了先机。
安氏还没将她的说法传出去呢,另一种说法却已经率先传开了。
安氏也觉得气闷。
她这会儿已经焦头烂额,怎么破事还越来越多?让她查出来是哪个散布的谣言,看她怎么收拾!
安氏狠狠吸了口气,道:“母亲,都是媳妇的错,容媳妇去查一查怎么回事。”
眼下,安氏也只能先承认了再说,老夫人也不过就是想找个人发泄发泄而已。
顾二爷终于说话了,“母亲。”他抬起眸子,平和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坚决,“母亲,事到如今,媛姐儿不能姑息了。”
先前犹犹豫豫,不过就是在想,这事的前因后果。
失去了儿子和秦姨娘他很难过,却也并没有到神志不清的地步。
他所知晓的一切都是出自他人之口,这种千篇一律的说辞他实则并不十分相信,他更想听听顾媛是怎么说的。
方才连番询问。本想从顾媛口中探寻此事的蹊跷之处,然而那不争气的却连这个机会也不给他……
他也是俗人一枚,亲生女儿总是会有些偏心的,哪怕在方才一刻,顾二爷都有种想要为其开脱的冲动。
可现在,却不同了……
后续道路被阻断,是对是错,是功过与否,都没有意义了,你借口说不。人家便会戳着你的脊梁骨说你狡辩。你不做解释,人家就会说你做贼心虚,偏袒自家人……怎么做怎么说都是错,这时候。总得要有人站出来一把扛起。
哪怕是冤大头。一人与一个家族相比。根本算不了什么。
顾媛究竟无不无辜,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女儿?
顾二爷冷笑一声。
惹出这些麻烦,整个顾家都会受影响。先不论是她自己,明日他便有可能被御史弹劾管教不力。
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他那些政敌,正虎视眈眈地盯着他出错呢,如此好的机会哪能放过?
有这样坑自己父亲的女儿,他可消受不起。
老夫人重重点了点头,“三丫头这性子太急躁,得要好好静心养性了……”她似乎是眯着眼睛想了许久,才道:“清凉庵的妙慧师太,精通佛法,三丫头跟着她,也能学到许多。”
安氏愣了愣。
清凉庵?
那是景山西面半山腰的一座庵堂,百年前倒也是个香火旺盛的地方,然而如今早已没落,寺庙破败不说,更是荒无人烟,如今也大约只有妙慧师太和一两个小比丘尼勉强支应着门庭。
送顾媛去那里,以她大小姐的脾气,简直是要了她的命!
安氏却一点也不会怜悯她。
这人自己作死,怪得了谁?修之的婚事都被耽误了,她难道还要对顾媛感恩戴德?
安氏点了点头,便躬身退了下去。
老夫人看着顾二爷阴沉的脸色,不由问了起来,“你在朝堂上……”
顾二爷忙打断她的话,“母亲,这些便不要问了。”他也头疼着呢。
老夫人心下了然,对顾媛的怒气陡然又深了几分。
这样一来,这个女儿也就形同虚设了……
老夫人不由觉得自己对不住儿子,因顾忌着贺氏的感受,一直没给老二纳妾,这些年膝下空虚不说,好不容易有了个儿子,说没就没了。
可念到这里,突然又想起被她关在碎芳楼的玉英了。
虽是个下贱的婢子,可好歹也是怀了老二的骨肉……
老夫人总算欣慰了些,计算着是不是该将玉英放出来,好好养着胎,若能一举得男,那随便抬个姨娘也不是什么大事。
沈嬷嬷突然面色古怪地进来,福了身道:“老夫人,大夫诊出,二夫人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子……”
老夫人和顾二爷的面色都陡然凝重起来。
“当真无误?”
“确实,大夫还说,二夫人年纪大了,情绪又不稳,得万分小心。”
顾二爷闭了闭眼。
十多年未曾有过动静,却偏偏在这个不是时候的时候。
本该是好事,如今却是更大的麻烦。
他们都打算好将顾媛送去清凉庵了,贺氏哭闹无所谓,可如今她有了身子,又要去顾及她的感受。
贺氏会愿意放顾媛去庵堂?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
夜色渐浓,皎月升起,府里头的热闹总算是平息了下来。
顾妍梳洗完了,正坐在床头看着一本秩野传记,忍冬便在旁替她挑着松油灯芯。
她小时候顽皮,不肯学,这些书,都是放在了房里做摆设,或是在书架上积灰,如今翻找出来看看,倒是有意思的很。
青禾微微喘着掀开帘子进来,面色还带着酡红,忍冬倒了杯茶给她,青禾连连摆手不肯接,顾妍便笑道:“先喝了,喝完慢慢说。”
青禾这才受宠若惊地一口气喝完,福身谢礼,然后将自己打听出来的事言简意赅地说出来。
“外头都传疯了,绿绣出了府,听到的全是说顾三小姐的事,要不便是说着侯府的教养不好,总之没一句好话。世子夫人在查是谁说出去的,最后落到了秦姨娘身边的素月身上。”
顾妍心道一句果然。
素月当时急匆匆地去追,没人想着拦住她,而安氏平日里威信有余,倒不用担心底下人反抗,这唯一的漏洞就这么被遗落了出去。
“那素月人呢?”
青禾摇头道:“不见了,自出了事之后便再没见她露面,世子夫人还差人去将素月的卖身契翻找出来,谁知,那素月根本没有卖身契,竟是秦姨娘直接留在自己身边伺候的。”
这样一来,哪怕是想通过官府将这人揪出来,也没办法了。(未完待续。。)
ps: 白天去了医院看闺蜜,更新晚了。当初存的稿到现在一章都没了,容我去厕所哭一会儿~嘤嘤嘤……
第076章 立储
这种不明不白的人,要出现在侯府是极困难的,可素月却能避开耳目,光明正大在众人面前露面,确实是有几番本事。
顾妍不由越来越好奇素月的身份,怎么也不该普通的才是。
她手指轻轻扣着书册的扉页,又问道:“二伯母和三姐那里如何了?”
至今仍未曾有大的动静,该不是就这样息事宁人了吧?
青禾便道:“二夫人先前气晕了,邹大夫说,二夫人有了身子,动不得气,至于三小姐,被罚去跪祠堂了。”
顾妍笑着阖上了书页,让忍冬放回原处去。
如前世一般,贺氏还是有孕了,且来得这样及时。
无论顾二爷或是老夫人怎么想,贺氏到底还是顾二爷的原配夫人,她腹中的也是顾二爷的血脉,更是最重要的嫡子。
在这时候,如何也得先照顾到贺氏的情绪才行,顾媛算是好运逃过一劫,否则……那清凉庵苦寒的日子,她至今可都还历历在目呢!
顾妍摆了摆手,“都下去吧。”
二人俱都退下,忍冬则歇在了外间值守。
床头一盏小灯光线微薄,顾妍平躺在床板上望着头顶青碧色的承尘,看着看着就笑了起来。
若不是贺氏突然被确诊了身孕,顾媛也就相当于是被抛弃了。
再受宠又如何,真的到了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再宝贝的。再上了心的,在他们眼里,不过是一颗弃子,无用时随意丢到一边,任其自生自灭。
这种被镌刻在骨子里的自私冷血,才是顾家人的秉性。
她看了看自己嫩白的手,无声地笑了笑。
看来,她并不是一个合格的顾家人。
……
第二日,参奏顾二爷的折子,便如同雪花般飞上了方武帝的桌案。有无数都察院御史和六科给事中上书弹劾顾二爷治家不严。其行不正,难当大任。
方武帝荒废朝政多年,对这种事就更没兴致管了,大手一挥。交由了内阁首辅兼任吏部尚书沈从贯去处置。
沈从贯与前阁老赵志蒿可是死对头。而顾二爷是受了赵志蒿的恩惠才一步步这样迅速爬起来的。沈从贯心胸狭隘,又哪里会对顾二爷心慈手软?
一道批奏下去,顾二爷直接从四品的清吏司郎中。一下子变成了六品的大理寺丞,连一句话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群臣都道沈阁老公正严明,又说了好多长宁侯府的事,这才将将偃旗息鼓。
顾崇琰远远望着自己二哥阴沉青黑的面色,从眼里缓缓流露出一丝畅意,哪怕是听到周遭有人论起顾家如何不堪,他始终无动于衷。
方武帝打了个哈欠,眼底疲惫浓重。
满朝皆知,方武帝宠爱郑贵妃,日常生活放.纵,常常都以“头眩”为由不行早朝,虽不至于如早前世宗嘉靖帝一般荒唐,可这早朝也不过就是走了个过场,没什么实际意义。
见到皇上这样惫懒模样,群臣心里都是无奈惋叹。
方武帝并不是个好皇帝,若非如今大夏风调雨顺,边疆战事平息,以他这样的处世态度,只怕大夏是要灭在他手里的!
这时候,所有人都希望有一个明君能够任他们辅佐,开创如太祖时代那样,大夏的又一盛世。
然而,别说明君了,方武帝如今连储君都还未立呢!
自从郑贵妃宠冠六宫来,六皇子地位日益直上,立储之事便一直成了难题,纠缠了十多年之久。
马皇后无子无女,方武帝未有嫡子,而根据大夏历来的规矩,“有嫡立嫡,无嫡立长”,无论如何,这太子东宫之位都该由大皇子继承。
先前皇帝一直用皇后年轻,可以再缓上几年作为借口,可谁不知道皇上每逢初一十五都不入坤宁宫,而是留宿在昭仁殿?
光靠马皇后一个人,能生出孩子?更别谈什么嫡子了!
如今马皇后都已经三十好几,别再提什么生育子女之事,大皇子立储之事势在必行。
储君太子,那是一个国家的保障,是延续的皇家血脉的根本,哪能迟迟不做决断?
前段时日有不少大臣直言进谏方武帝立大皇子为太子,礼部尚书洪乃春上书义正言辞大番阔谈,方武帝就此被激怒,以洪乃春揭露**、干涉他私事为由拖去午门外廷杖六十,削职为民,后来愤愤而死。
百官敢怒不敢言。
方武帝明显有自己的偏重,为了这微薄的希望去劝谏皇帝而搭上自己的一条命,不值得。
沈从贯敛下眼睑笑了笑。
这些人平日里出口成章说着自己一片丹心,到了关键时刻,还不是认了怂犹豫不决?
他抬头望了眼站在方武帝身边眼观鼻鼻观心的魏庭。
魏庭是方武帝身边的禀笔大太监,同样照顾着方武帝的起居饮食,内廷和外廷通气的纽带,单看魏庭愿不愿意透露一二。
不过从洪乃春之事过后,内外廷这根纽带也是断了。
沈从贯几不可察地叹息一声。
方武帝看差不多了,正准备退朝,一人执笏突然大步走了出来,竟是顾崇琰。
他挺直着身子,正色说道:“皇上,国不可无储,大夏更不能没有太子,皇后无子,大皇子也早已及冠多年,老祖宗规矩不可废,皇上,是时候该立太子了!”
字正腔圆,大义凛然。
满朝却是倏地一静。
先有洪乃春前车之鉴,哪怕要提这个话题,都要谨小慎微了,这么明晃晃地说出来,那是当众打着方武帝的脸。
顾二爷不敢置信,沈从贯也是有些惊讶,而上首的魏庭,却目光极为晦涩地睃了眼顾崇琰,转而望向了方武帝。
方武帝神色一肃,宽胖的身形窒了窒,那圆圆的脸盘上,一双被肉挤成条缝的双目霍瞪,直直望向顾崇琰。
顾崇琰觉得头皮发麻,执笏的手微抖,却努力挺直了身子。
背心一层冷汗汩汩冒了出来,哪怕额角鼻尖也窜出一个个水珠。
但他只能来赌,前程仕途,就看今日!
大殿沉默了好一瞬,就在有人以为顾崇琰要受罚了,下一刻,却有几人同时跨出一步,朗声说道:“请皇上册立太子!”
又几人站了出来,“请皇上册立太子!”
“请皇上册立太子!”(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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