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疆篇】如意算盘,不如意!
明知道颜莫歌跪得不甘愿,奚芩还是生生受下他的跪礼。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只要想到当颜朝得知唯一的儿子拜了自己为师,奚先生的心就舒坦的荡漾开来,什么仇怨都烟消云散了。
昏暗的屋子里,他正以颜色,垂眸肃然看向跪在跟前的人,没有立刻接过那杯奉上来的茶,而是端出长者的架子道,“别以为你拜我为师就万事大吉,想做我谷中弟子,需答应我三件事。”
颜莫歌心想跪都跪了,难不成不答应他,还能让他跪回来妲?
便是应道,“请师傅训话!”
奚芩很欣赏他的干脆,夜澜那傻徒儿能得他此生相伴,即便今后不在自己身边,不能时时相见,想来无论去到哪里也不会吃亏。
这些话不能说出来,但颜莫歌能为夜澜下跪,单凭此都能容他成全他们。
奚芩总算面露出宽慰的微笑,“其一,每隔三年要带夜澜回来看我一次,其他时候不要来,我老了,喜静,有些人日日望见反而还越发生厌。其二,从今往后,你们颜家的药材生意在南疆利润需减三成,当作夜澜的聘礼。至于其三……”
前面两则对颜莫歌而言不难办到。
莫说每隔三年回谷一次,就是把奚芩一起接到北境当菩萨供着,他都做得出来!
而颜家在南疆的药材买卖本就非主业,南疆苗人大多懂得粗浅药理,若是颜家想靠这门生意在南疆发财,早就赔本赔得倾家荡产了。
况且减利三成当作夜澜的聘礼,很合适!
遂即,颜莫歌问,“其三是为何?”
奚芩才将展露笑颜的脸上泛出诡谪,他抬首看向厅堂外面,扬声道,“阿夜,进来吧。”
话罢,只听那独属于奚夜的震天步子沉沉响起,便是见到魁梧的奚夜走了进来。
他那身行头很是惊人!不仅身后背有只快与他等高的竹筐,在他的胳膊和腰上,还挂着十几个大小不一的包袱。
颜莫歌一望便呆愣住,继而俊美浅蹙起,问,“这是何意思?”
“你不是问为师其三是什么么?”奚芩老谋深算的望着自己的蠢儿子,顺风顺水的道,“其三,从今往后,你身为小师弟,此生要将照顾你二师兄视为己任。”
说完接过那盏茶,揭开茶盖吹了吹浮在茶水表面的茶叶,神清气爽的饮下两口,这个拜师礼算是完成了。
颜莫歌跪在地上忘了起来,转头看来到身旁的奚夜,奚夜也兴高采烈的看着他,憨态可掬的笑着问,“小师弟,我们什么时候启程?”
从今往后,把照顾这傻子视为己任?
自己竟然还是他的小师弟,莫不是……他堂堂颜家公子,还要尊奚夜一声……二师兄?!
登时,颜哥儿有种被诓了的后知后觉,想反悔另辟蹊径也已经来不及了。
……
当夜,颜莫歌在不甘愿的拜师之后,总算如愿见到了夜澜。
对于她的昏睡不醒,奚芩解释道,那是怕她太固执不愿离开,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那药性不大,并无危害,夜澜三四日后就会醒来。
颜莫歌深知自家小娘子的真性情,便是没有多言什么。
虽他心里始终觉得古怪,可再一想到奚夜从今往后得跟着自个儿过活了,奚芩总不会做出对儿子不利的事,故而这晚波折不断,索性都是小麻烦,他应付得来。
离开澜谷,没有多逗留,趁夜,颜莫歌等人马不停蹄的向北而行,次日落日时分就赶到边城外的小镇。
镇里人对他们的到来欢迎有加,算算时日,自上次分别已有将近足月。
颜莫歌和夜澜在这里过了一段轻松无忧的日子,更是在此处成亲,他琢磨着若她在这里醒来,或许心情会好一些。
还是住在刘阿婆家的那间小屋子里,家具和摆设统统焕然一新,随他们想呆多久都行!
可遗憾的是,这次他还是算错了。
……
落脚在小镇的第三日打早,颜莫歌在镇长的盛情相邀下重操旧业,继续做他的——记账先生。
得他上次提点,镇上变化颇大,不仅留宿的商队多了,还有大夫和工匠慕
名而来,在这里扎根开业,谋生计。
镇上更加欣欣向荣了,这次颜莫歌再回,加上他颜家公子的身份,全镇的百姓简直要将他当活神仙供起来。
夜澜便是在他懒洋洋晒着太阳翻账本的时候,自屋中将轻掩的房门打开。
‘吱呀’的一声,颜莫歌抬首寻去,就望见那穿着一身淡紫纱裙人儿站在门边,隔空与她相视上了。
“醒了?”
“你是何人?”
两人同时开口,一个带着显而易见的关切之色,一个则只有冷漠。
那是种颜莫歌并不陌生的漠然,恍如又回到初时在澜谷外相遇,打从一开始,她就没给过他好脸色。
“这是何处?”
夜澜将四下环顾了一番,又面无表情的再问。
眼前的一切她看来着实奇怪得很,几分熟悉,可是真要仔细计较,又想不出个所以然。
老实讲,她连自个儿是谁都不晓得。
仿佛好睡了一场,睁开眼发现躺在一间屋子里,衣裳摆在枕边,她起来兀自穿戴好,走出来,打开门,看到的是个四四方方的小院子。
这个院子也有些别扭。
明明是农家小院,连黄沙地都凹凸不平,布满小坑,偏在院中摆着许多奢华的物件。
比如那红木的桌椅,比如桌上的紫砂茶具,比如那道雕工精美的石屏,比如门外依稀可见的两对威武的小石狮子,还比如坐在藤椅上,穿着通身显得极其富贵,长相不俗的男子。
依她看来,他是最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了。
“你不知这里是何处?”
颜莫歌坐起身来,把账本往旁边还没看清楚形势的镇长怀里一塞。
几步走到夜澜面前,凑近,睁大了凤目将她上上下下看遍,“那我是哪个?你一点映像都不得?”
问时,颜莫歌已有了几分意识。
夜澜的不自知大抵和奚芩给她下的药有关,他不仅没有觉得多稀奇,反而有种‘理应如此’的自觉。
毕竟当年阿爹造的是害人妻儿的孽事,自己又把奚芩最得意的徒儿娶走,倘若只是如此……
思绪未完,就听夜澜冷冰冰的不耐道,“我怎晓得你是哪个?”
颜莫歌回神,双眼定在她冰霜似的脸容上,好脾气的笑,“不晓得没关系,那你可晓得自己是谁?”
他这一问,她便被难住了。
看她面色犯难,颜莫歌却在暗自窃喜,奚芩想以此刁难,真是打错了算盘。
让他和他家娘子重新相识一次,他求之不得!
心思一定,颜莫歌还没来得及开口,意想不到的事情再次发生!
夜澜不屑的轻哼了一声,道,“我是谁有那么重要么?再说我是谁和你有什么关系?”
说完她就自他眼前绕过,一身轻松的往小院外走去了。
颜莫歌哑口无言,怎会想到她随性成这般?
什么都不问就洒脱而去,这……这根本于理不合嘛!
他被弄急了,忙对候在外面的奎宿吩咐,“跟着小夫人!”
奎宿等领命,身形在外面匆匆一闪,暗中保护去了。
因这一幕呆了半响的镇长总算反映过来,忧心道,“颜哥儿,颜夫人好像不大好啊!是不是中了邪,要不找个驱邪的道士来看看?”
“暂且……不用、罢……”
颜莫歌僵硬的吐出这么一句,看就是六神无主的模样。
他以为夜澜哪个都不识得,至少会依赖自己,等他把她夫君的身份一亮出来,不定还会对他千依百顺呢!
谁知道会是……会是这般光景!
正不知所措时,院外又有了动静,只听一个极其熟悉的声音调笑道,“唷,谁中了邪吖?颜弟么?”
【南疆篇】我来看弟妹
听到慕汐瑶的声音,颜莫歌除了头皮发麻之外,还伴着阵要被她毁天灭地的不好预感。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果真,得人跨进小院,便只看到她东张西望的环顾找寻,总之那对任何时候都不乏好奇的眸子在此时不会正眼瞧他就对了。
她着一身清清淡淡的水红色纱裙,形单影只,简直就似突然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委实叫人措手不及禾。
唇角扯出一笑,颜莫歌眼底溢出无奈,“不知嫂嫂在找什么?妲”
汐瑶也不含糊,觉出自己来晚半步,往先院子里看上去最舒服的那张藤椅上一坐,才是看向他,“寻我弟妹,你可有瞧见了?”
“那嫂嫂来得太不巧了。”颜莫歌遗憾至极,“我那娘子方才出门与人问诊,怕要过几日才回。”
他也学着她进来时的模样,把慕汐瑶看了个遍,又往进门那处看,依稀望见井宿几人候在外面,便道,“你们可是路过此地?难得这日天气尚好,若去南疆可要赶紧,不定过几日又要落雨,路途难行。”
汐瑶乐了,坐得稳当当的,“我都不急,你急什么?”
此番护送圣女回王城,特意路过这里来探望他,茶还没喝上一盏呢,赶她走?
他想得美呢!
不用问,颜莫歌也知道慕汐瑶出现在这里是为何,虽然叔嫂二人许久不见,却是如天天见,彼此消息也未曾中断过,故而连生分客套的话都没有就斗上了。
请神容易送神难,还是在这节骨眼上,不是诚心来看自己的笑话么?
颜莫歌索性挽了袖子靠在门框边,和她大眼瞪小眼,懒得搭腔。
不大的小院子里,最茫然的要属镇长了。
夜澜大夫的古怪反映还不得其解,忽然就走进来个不讲客气,却又通身气度不凡的美人儿自称颜莫歌的‘嫂嫂’。
据天下人所知,颜家公子只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兄弟,那便是当今蒙国的汗皇,他的嫂嫂岂不是——
想到这里,镇长不觉虎躯一震,恭敬的话语都有些颤抖,“敢问这位夫人是……”
汐瑶笑得十分和气,以手中扇子指了指颜莫歌,“我乃他嫂嫂,这位一定是镇长吧?我夫君的车马正在镇中做补给,我便自个儿寻来了,还请莫要见怪。”
“不见怪,不见怪。”
镇长连声应和,心想眼前的女子定是汗妃没跑了。
活了大半辈子,还没见过如此尊贵的人,难得的是还没有架子。
更更难得,听说大汗的车马在他的镇上做补给,登时那个心啊,就沸腾起来了!
颜莫歌在镇上住了些时日,对诸个人的性子了解颇深,看出镇长兴奋得几欲晕厥过去,他眼一眯,笑道,“既然我兄长在镇中,还请镇长操劳一趟,看看他们车马可有缺少。”
稍顿,他假装寻思着道,“我记得好像这趟是送圣女回王城吧,前个儿宋四嫂不是还念叨着若真能遇上,一定要求个祈福?”
得他提醒,镇长立刻了然他话中用意,忙不迭把头点了又点,称马上去办,这就喜滋滋的快步走出去了。
今天镇上少不得好好热闹一番,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待人走了,院中再无外人,汐瑶滴溜溜的转着瞳眸,看颜莫歌那灰头土脸的模样,都不忍再刁难,“说吧,怎么回事?你会容你家小娘子出去问诊,我可不信!”
“说与你听你也帮不上忙,说来何用?”
想起夜澜时才的冷漠,颜莫歌就头疼。
汐瑶道,“你说都不说,我怎晓得是如何了?最多我不取笑你,你且道来听听。”
自己的藤椅被占了,颜莫歌想也不想就提了衣袍地往跟前的土石阶上一坐,耷拉着双肩看天上的白云,忧愁得很!
这看似寻常的举动让汐瑶吃了一惊,“颜弟,你以前从来不乱在地上坐的……”
颜莫歌浑然没将她的惊叹听进去,目光呆滞的看着天,半响问道,“嫂嫂,你说若是有一天澈哥突然不记得你了,你当怎办?”
汐瑶愣住,继而很快就有了反映。
那位夜澜小神医不记得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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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听着稀奇,倒也不无可能。
“倘若你哥有一天把我忘记了……”
汐瑶自语喃喃,感同身受的想了一遍。
遂,在她脑海中自然而然的浮现出祁云澈冷冰冰不近人情又阴暗的模样,忍不住打了个冷颤,露出承受无能的表情。
“要命了。”她大叹,“若是这般,我还真当不知是对他避而远之好呢,还是再去撞一回南墙,撞得头破血流的好……”
话将说完,外面便有人回应她道,“哪个敢拿南墙给你撞?”
几乎是在话到一半时,祁云澈就已行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溜儿黑压压的人,全是来凑热闹的镇民。
陈家媳妇,宋家嫂子,隔壁铁匠铺家话都快说不清楚的老太婆,都来看大汗了啊……
大汗有苦难言,颇为承受不住热情的镇民们,寻到这儿来找汗妃,却听到汗妃说要去撞南墙。
他费解。
汐瑶与颜莫歌同时怔愣,再相互看了对方一眼,接着又望祁云澈站在院中,用深眸四下环望一周,随后向弟弟询问,“怎不见弟妹?”
难得,大汗俊庞上笑意融融,明媚又亲和。
汐瑶大笑,忙撇清道,“这回决然不关我的事,我可没有落井下石啊!”
“怎么了?”祁云澈觉出蹊跷,“貌似我有错过?”
“莫说你,我都错过了。”汐瑶神秘兮兮盯着那气不打一处来的人,满肚子的坏水儿一翻腾,道,“大汗呐,若有天忽然我不晓得你是谁了,你当怎办?”
祁云澈先不明所以的愣了愣,可一看颜莫歌那丧气的模样,顿时什么都明白了。
“还能怎办?”他两手一摊,干脆道,“绑了,带走,寸步不离,朝夕相对,直到你记得孤为止。”
汐瑶侧目,“你不觉得如此做太过霸道?”
祁云澈不予否认,“是霸道了些,也总比润儿没了娘,孤没了妻,蒙国没了汗妃好,你说是吗?”
汐瑶认同的点头再点头,“大汗说得对极了,不过你放心,我是如何都不会忘记你,叫你左右为难的。”
一唱一和罢了,夫妻两双双向院中的孤家寡人投以同情之色。
瞧呀,那坐在泥巴石阶上的是哪个?真真可怜……
颜莫歌一跃而起,丢下句‘我同你们无话可说’就行了出去,此处半刻都呆不下去。
祁云澈走到汐瑶身旁,她见他没处坐,便起身让他。
待他在藤椅上坐稳了,又探手捞了她坐到自己腿上,然后问,“怎么个说法?”
汐瑶笑得眯起了眼,“不知,不过像是有好戏看。”
看她兴致勃勃的样儿,祁云澈会意,向外扬声,“斗宿,来给汗妃娘娘讲讲这出戏唱到哪儿了。”
满院子藏身暗处的死士都在叹:真是红颜祸水……
……
夜澜并未走远,身后还有奎宿几人跟着,颜莫歌很快就在当初他们常去的那片小山坡将她找到。
她坐在半山一块平整的石头上,面朝整个小镇,留下一袭背影与来人。
奚夜正也坐在石头靠下方的位置,十根又粗又肥的手指头拨弄着不知从哪儿摘来的小花,脸上瞧着有些委屈,嘟着的嘴不停的细细蠕动,没完没了。
颜莫歌走近了才听到他在哀怨的念叨,“你以前是我小师姐,现在是我小师弟的媳妇,不记得也是,你凶什么凶!”
夜澜比他口中说的‘凶’还要恶上许多。
他才说完,她就恶声恶气的回道,“我不记得了就不是,容我自己静会儿行么!你这傻子话怎这样多?凶你又怎么了?谁叫你自己跟来找不痛快?”
言罢了猛一转身望来,眼眸里都是杀气!
这泼辣劲儿,是让颜莫歌都吓了一跳。
【南疆篇】我家娘子说我脾气好
奚夜从来都晓得自己长得难看,贪吃贪睡笨手笨脚又什么都不会。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自小在澜谷生活,万事有人为他张罗,就算在外时也被阿爹保护得极好,欺负是一定会受的,他皮粗肉厚,从没觉得难过。
只因小师姐对他说,每个人在这世间上都有活着的意义,那些看起来比他聪明的,不一定有他快乐,那些嘲笑他冲他扔石头的,更不一定善良过他,人最重要的是晓得爱惜自己。
小师姐还说,若然一个人连自己都看不起自己,那真是白活了,简直对不起爹娘妲。
故而奚夜最喜欢夜澜。
夜澜会做许多好吃的,医术又学得好,笑容像三月天的暖阳,不管外人如何看他,她总不会嫌弃他分毫。
然而,不知从何时开始,她变得又凶又恶,还会吼他。
而今更甚,竟和那些坏人说一样的话,奚夜被她三言两语伤得体无完肤,只差要哭出来!
笨拙的从地上站起,他气恼的和她辩解,“我、我不傻!你以前都说我不傻,你真坏!我不喜欢你了!”
夜澜轻笑,眼中只有生人勿进的冷,“我何时说过要你喜欢?我坏不坏与你有何相干?”
奚夜怔怔然,僵愣在原地像个被人嫌弃的孩子,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强忍不哭!
可是呢……他生得五大三粗,无论是个怎么样的表情都不会好看到哪里去。
夜澜清淡的‘嗯’了一声,用审视的目光看着他,赞赏的讽刺道,“是个有骨气的,这么大的人,哭起来实在难看。”
言下之意,‘夸’他对自己的丑和笨有自知者明。
颜莫歌听不下去了,走上前挡在奚夜的身前,对夜澜道,“你记不起自己是谁不打紧,莫要迁怒与人,免得将来后悔。”
说着,他回首给守在不远处的死士使了个眼色,奎宿立刻上前来,把用牛皮纸包好的馅饼从怀中取出。
自打奚夜跟着他们小公子过活后,死士们必将吃的随身携带。
颜莫歌拿了一张饼递给奚夜,对他好言道,“她什么都不记得了,别与她置气,更别往心里去。”
移眸看了又转头自顾远眺的夜澜一眼,面上露出几丝无奈,转而再对奚夜吩咐,“你和奎宿他们先回小镇,容我单独与她说会儿子话。”
自打出了澜谷,奚夜与小师弟的感情与日俱增,尤其,小师弟还会给他好吃的。
一扫先前的不快,他正儿八经的点了头,垂眸望那饼,刚想打个商量看能不能要到两张,哪知颜莫歌飞快道,“就要正午了,一会儿有好吃的,你先拿这个垫垫肚子。”
“午间有好吃的?”
“嗯,不骗你。”
颜莫歌对他笑,暖融融的,恍然让奚夜有了几分从前夜澜对待自己时的温馨。
他高兴的接过饼,和奎宿他们一同回小镇去了。
这半山坡上只剩下两个人,夜澜坐在平整的巨石上,眯着眼晒太阳,面前是一片开阔的远景,青葱翠绿,很是怡人。
只可惜有人不记得任何,心被掏空了,人更是茫然无措,可又不敢表现出来。
不知该相信哪个,即便心里满是疑问也忍着不问,对靠近的人用以不善的言语攻击,都是在保护自己罢了。
这些不安的表现,都被颜莫歌看在眼里。
默然站立在她身后,她看风景,他看她的背影,心头好笑道:真是只纸做的老虎!
不过若非如此,他还当真无法见识自家娘子的……真性情。
缓释半响,他问,“乱使小性子的滋味如何?可舒坦了?”
夜澜没立刻应声,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像是在走神儿。
颜莫歌再向她问道,“你可想知道自己是谁?为何会在这里,或者不想知道都行,有没有想去的地方?你不明白的,大可问我。”
别人不敢说,对她,他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我叫夜澜,是刚才那个傻子的小师姐。”顿了下,她又改口道,“哦不对,从前是他小师姐,而今辈分好似还降了一阶。”
这些都是先前在
半路上遇到奚夜,他就此缠上自己,喋喋不休的跟着她絮叨一路。
她没得办法,从不想搭理变成忍无可忍的发火。
可是好奇怪,冲那傻大个发了火之后,她又感到深深的自责,心底好似有个声音在怨怪她不该这样做。
烦死了!
回头,与身后的男子四目相接,她又是微微轻颤,相较方才,此时眼眸里颜色复杂,疑惑甚多。
要如何说呢?
面前男子的脸容让她倍感熟悉,是让她情不自禁想去依赖的。
之余,只消望见这张脸,她心底莫名的泛起阵阵难过,绞痛得喘不过气。
故而刚才在那个小院子里,连多做停留都没有,脑中有个声音在驱赶她离开,她便乱逛到这里来了。
颜莫歌手里还有一张饼,是专门留给她的,得她回首来,他对她莞尔,“饿不饿?”
夜澜没接,蹙眉道,“我又不是傻子。”
当她那么好哄么?
“不是只有傻子才吃饼。”颜莫歌慢条斯理的和她讲道理,“人不吃饭就会肚子饿,你睡了三日有余,又发了一通气,不吃饱哪儿来的力气——”
稍顿,他凤眸里笑意更甚,道,“继续发火?”
这句话无疑有刻意惹人恼火的嫌疑,只那不好听的话刚到夜澜嘴边,独独对着他就是说不出来。
恰逢此时,她的肚子‘咕噜’的一声,叫得何其响亮,弄得她窘迫得想找个地缝钻。
颜莫歌爽朗的笑起来,把馅饼往她手里塞去,“吃吧,跟我还讲什么客气。”
夫妻一场,他哪个都不让,对她是要千依百顺的。
大抵经他一说,夜澜才发现真的饿了,犹豫了下,便用手将饼一点点的撕下来喂给自己吃。
颜莫歌见她没有抗拒,就坐到她旁边去。
两人之间隔着少许距离,中间要再塞下一人都不难。
也是坐下之后他才发现,这个位置颇为惊险,虽视野很好,可是人坐在此处,双腿便悬空了,若是一个不小心,重心不稳向前栽倒,很可能会滚下山去。
想到这点,他眼睛看着别处,悄悄的向夜澜挪近了少许,又再挪近少许……
身旁的人儿反映极快,“你作何靠近过来?”
“有吗?”颜莫歌冲她笑得无害,晃作不知,“我只是觉得你那边风景更好些。”
夜澜古怪的望着他,还没再开口,他忽然问她,“你不会凶我吧?”
她下意识的露出不耐的表情,抿着唇,眉间拧出两道折子,唇瓣蠕动了两下,终归是平静下来,“我原本……很凶?”
颜莫歌忍笑,假装思索了下才道,“有时候挺厉害。”
她不大相信,追问道,“哪时候?”
他笑盈盈的答,没个正经,“我不听话的时候。”
夜澜无语的给了他一记白眼,对他捉摸不透。
其实在她看来,他生得很好看,眉开眼笑的模样,仿佛十分好说话。
尤其那双流光溢彩的凤眸里时时都洋溢着一丝懒散,看起来不大靠谱,但往往又在关键时候最靠得住。
也许这正是她允许他靠近的原因。
容她将自己打量了会儿,颜莫歌没脸没皮的问她,“怎么样?是不是觉得本公子长得很顺眼?”
听似自夸的话,细嚼下来全都是讨好同自嘲。
夜澜没忍住,扑哧的一笑,“你脾气倒是好,对方才那个傻子也很有耐心。”
这一句当真折煞以毒舌闻名天下的颜公子了。
他仰头就大笑起来,笑声怕是连远处镇上的人都能听见。
他家娘子竟然夸他脾气好,牙都要笑掉了,忽然很想敲锣打鼓的回澜谷感谢奚芩,与她吃的定是灵丹妙药,深得他心!
【南疆篇】听说你是我夫君
天下人晓得的颜莫歌,除了是个生意遍布大江南北的奸商之外,还与皇族千丝万缕的关系,惊为天人的姿容更能让人津津乐道一番。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他的父亲乃蒙国女皇的王夫,说穿了就是有名分的男宠。
男宠最在意什么?自然是相貌了禾。
而他的母皇赛依兰自己就是名动天下的蒙国第一美人,这两个人所生的孩儿,无论皮相还是气度,皆非寻常人可攀比。
颜莫歌的相貌和他的兄长祁云澈也不尽相同妲。
他生得阴柔斯文,桃花美目妖娆得滴出水来,眸中灼灼光华又可媲美天上的星辰,常年缠身的旧患虽然已解,那病态之美却已经浑然天成。
说刚毅,那决然没有,但又并非那些弱不禁风的男子只会矫揉造作。
总之举手投足的贵气与生俱来,尤其展露笑容时,说不出的风华,说不出的绝代。
便是在于颜莫歌一笑,夜澜的心情就莫名的变得很好。
可是又在变好之余,心间总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悸痛。
仿佛她不该与他在一起,即便和他相处能让她获得片刻的安宁,然而安宁中,又藏着隐隐的威胁。
这滋味暗中搅得她心神不安,不觉就盯着他的脸,想得怔怔出神。
颜莫歌还以为她被自己的笑容给迷住了,果真两个真心相爱的人无论何时何地,无论谁忘记了谁,只要还在一起,总是会继续两相情悦。
冥冥中自有天注定。
如今天下太平,南疆忧患已除,阿爹和奚芩的恩怨也化解干净,这般良机,不同自家小娘子增进感情,那做什么?
心思一定,他倏的向她凑近过去,调笑道,“这就看呆了?”
诚然,夜澜双眼盯的是他,可神思早不知飘到了哪儿。
得他突然靠过来,她惊得瞳眸忽闪,下意识往远了退避开,身形猛地一缩,差点就往陡峭的山坡下栽倒去!
颜莫歌也是一吓,多得他反映快动作也快,伸出手就将她稳稳当当的捞了回来,紧箍在怀里后怕,“吓死我了,你要坐就老老实实坐好,摔下去怎办?”
夜澜还没顾得上自己怕一会儿,他这又搂腰又熊抱的形容,后脑勺被他一只手按住,脸被迫贴在他胸口,只听一阵‘咚咚咚’的鼓动声,心跳极快,紧张之情无需言表。
把他推开?
好像做不到。
夜澜默了默,越发纠结。
颜莫歌却因为这一抱心酸起来,两只胳膊将她箍了箍,掂量了下,“竟是瘦了这么多。”
遂,胸口那处传来个闷闷的声音,“放手。”
低首望了她的头顶一眼,他邪笑,“不放。”
果真抱得更紧。
夜澜没挣扎,只有她自己最清楚,真的要计较的话,被他抱着很安心,连之前一直缠绕她的那丝混乱的情绪也随之烟消云散。
他衣袍上覆着她并不陌生的气息,幽幽的,凉凉的,不逊她的凉薄,而又是与她极其相似的疏冷。
离开那院子时,她本想顺着道路往南走。
就算什么也想不起来,单凭直觉,她也知道自己该上哪儿去。
明明都走远了,到这山脚下时,忽然很想上来看一看,半道上遇到那傻大个跟了她一路,她心烦意乱,往此处一坐,还真是不想再挪半步。
此时被抱住,他胸怀里阵阵冷香让她贪恋,如何会去讨厌……
再者,听说他是她的夫君。
“不放就不放吧。”长久之后,夜澜在那个胸口里闷出一句类似决定的话,再而她也干脆伸手将他环住。
嗯,这样做比较不会吃亏。
颜莫歌微愣,继而洞悉她飘忽不定的心思,唇角弯起温柔的弧度,他轻轻抚着她的背,宽慰的说,“莫怕,有我在,没人伤得了你。”
“是么?”她话音充满怀疑,还有几分挑衅,“那若是你要伤我怎办?”
夜澜直觉不是他的对手。
颜莫歌又失笑了,把人一个劲的往胸口按,搂得死紧死紧
的,说,“我脑子坏了才伤你,宝贝你还来不及呐!”
……
看得出夜澜不大想问自己的事,颜莫歌就不提,终归她晓得他是她的谁就好。
两人在半山坡上又坐了会儿,她便听了他的话,随他一道回小镇去。
今时不同往日,眼下的夜澜说话口没遮拦随心所欲,连奚夜都骂,颜莫歌真怕她太过恣意,等到有一天记起全部,到时不知道该多自责难过。
故而,他大发善心,在来到镇外时,对她好言相劝,“莫要再乱发火,尤其对阿夜,有气冲我来,本公子任骂任打任欺负,你要把火撒给别个,我定要跟你急。”
夜澜跟在他身后走,被他的话逗得笑个不停,路都快走不动了。
颜莫歌浑然不觉,听到她的笑声还回首来正色问道,“有这么好笑么?”
他还不是全为她着想?
“不是好笑。”努力收敛笑意,她走近了他几步,定眸望住他的脸容,神情说不出的专注,一旦专注了,便会与人觉得深情。
颜莫歌由得她打量自己,看他总比去盯路边的花花草草要好。
彼此靠得近了,夜澜才发现他看起来单薄,其实身量高挑,她要将他的脸貌完全望清楚还颇为费力。
很快他就察觉这一点,遂善解人意的低下头,“你在想什么?”
望着他的人,颜莫歌相信,她自然是在想着自己了。
对他细微贴心的举动,夜澜微有意外,“我只是在想你脾气实在太好,你对每个人都如此?”
两个人站在小镇外说着话,正是此时从里面走出来一行人,刚巧把夜澜这句说话听进去。
“颜弟的脾气很好?我怎么从来不晓得,大汗,你可晓得?”
这把清甜的女声听来就带着调侃,颜莫歌的脸当即垮下,周身都阴森森的。
回应女子说话的是个低沉的男子,他语调不乏稳重,但很是配合,还故意思索了下才道,“仿佛是没有见识过。”
大汗也很好奇啊……
随着来人走近,除了祁云澈和慕汐瑶之外,鬼宿几人是时时都跟在主子身边的。
不见沈家魅部的女眷,倒是裳昕和裳音二婢看到久违的颜莫歌,立刻展露喜色,一口一个‘小公子’围上前来,嘘寒问暖不停,眼眶霎时红得像兔子。
阿岚儿和她的四个哑巴侍卫跟在后面,再后头人更多,腾鲁和翁善被五花大绑,押解其中,看似这就要启程的阵势。
半盏茶功夫就能逛完的小镇上,满眼都是熟人,独独夜澜看哪张脸都似曾相识,可她一个名字都叫不出来。
顷刻间,颜莫歌貌美如花的女子围绕,她被挤到一边,形单影只有些可怜。
这厢还没来得及掉头转走,臂弯忽然就缠上一双纤纤如玉的手,她顺势一看,迎上张温和柔软的脸容。
夜澜愣住,汐瑶却毫不客气,笑眼眸弯弯的,同她套近乎,“你定是夜澜吧,我是慕汐瑶,那家伙的嫂嫂。”
才对颜莫歌站的那处努努嘴,他动作飞快,白色的衣影倏的就从两朵开得正艳的牡丹花之间闪了过来。
他把夜澜挡在身后,自个儿面对汐瑶,被太阳光晒得发光的俊俏脸皮满是紧张。
再看到站在汐瑶身后的祁云澈,他勉强挤出一丝笑,“澈哥,嫂嫂,你们这是要启程了?”
话说得有礼有节,扬笑的面上如临大敌,求之不得他们赶紧走!
“不急。”
祁云澈长臂一展,把汐瑶揽到身旁来照拂着,霸气一如既往,深邃的眸子环顾四下,“听闻你在这座小镇过得不错,孤同你嫂嫂送圣女回南疆,顺道来探望。”
倚在他怀中的人儿接道,“顺便在此小住几日。”
“小住几日?”颜莫歌毫不遮掩的问,反手就把夜澜的抓紧,总觉着他家娘子给兄嫂多看两眼都会不好。
这一点,汐瑶太清楚了。
“颜弟,你把人藏在身后做甚?听说你脾气变好了?”
【南疆篇】临别总恨相逢晚(完)
只要有慕汐瑶在,颜莫歌与她定有打不完的口舌争战。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可今时不同往日,好容易在自家娘子跟前留下个好映像,他是不想那么快就破坏掉的。
奈何自己早就恶名远扬,得慕汐瑶一说,连裳音二婢都怪觉,面面相觑,“小公子脾气好?”
这……些许时候是有的吧妲。
她们几人自小就在他身边伺候,记得最牢的就是小公子时时不留情面的毒舌了。
汐瑶笑呵呵的道,“这人呢,总会有个改性的时候,就要看他遇到谁了。”
说着,她就往颜莫歌身后瞟去,“颜弟,这多日不见,不仅听说你脾气变好,嫂嫂我还听说,你成亲了?”
他讪讪的回应,“润儿都得三岁,我成个亲不得什么紧要吧?”
想听他再说些别的?半句都没有了!
汐瑶哪儿肯轻易放过他,两步走近去,好言相劝,“别藏了,长嫂为母,总得让我瞧瞧不是?”
先前就听奎宿绘声绘色的说了颜莫歌如何在澜谷外站了两天两夜,如何进谷将人带出来,这几天又是如何如何的对奚夜那个傻子好。
总之今日的小公子,非昨日能相提并论。
从前刻薄的性子越发变得亲和,骂人的时候少了,偶尔还会关怀下属,实在令死士们感激垂泪。
故而祁云澈对这个夜澜也颇为好奇,不仅由着汐瑶乱来,还从旁帮腔,“颜弟,长兄为父,就算不给你嫂嫂瞧,为兄都不能见一面?”
颜莫歌心头滋味甚苦!
亏他还一个劲的向祁云澈拼命使去的求救眼色,谁想统统不得作用,反被倒打一耙。
要是夜澜什么都没忘记,他倒愿意大大方方把人带到他们跟前。
可这会儿她连自己是谁都不晓得,脾性又古怪,三言两语不对胃口就给脸色,他真怕她受不住这些人的调侃,一个不高兴,转身回澜谷再也不出来了。
他笃定她是认得路的。
可惜天不遂人愿,气氛使然,连阿岚儿都出言与他打趣,“颜哥儿,听说你成亲,我家朵朵还伤心了一场,你看,这次她都没有与我一道回南疆,就是怕触景伤情。”
圣女果真非同凡响,此话说完,连汐瑶都忍不住对她投以佩服之色。
那个此怎么说?
字句珠玑!
对付她,颜莫歌觉得自己还绰绰有余,张口就回道,“圣女说笑了,你们南疆人杰地灵,不乏俊才,好比二王子苏克桀,本公子就觉得他只当个协政王太可惜,这王妃的位置还悬空的吧?不知他何时有纳妃的打算?本公子认识一些权贵人家,女儿个个都出落得不俗,不过……”
他一顿,卖着关子话中有话道,“就要看圣女舍不舍得了。”
“不舍得。”
干脆的回答,让颜莫歌顿时僵滞。
阿岚儿大方承认,“我想协政王王妃的位置,除我之外,应当没有他选了,不过——”
她也有样学样,来个轻巧的回转,笑言道,“世事难料,这人是最善变的了,不若待会儿他来了,你可亲自替我问问他的意思?”
颜莫歌无话可说,反手拉住身后的人,在一片隐隐的嘲笑声中,当即有了开溜的打算。
就在这时,夜澜忽然挣开他的手走上前。
他慌张得脸色瞬变,以为她真的要走,哪知却见她去到祁云澈和慕汐瑶的跟前,有礼有节的作礼,道,“哥哥,嫂嫂,初次相见,还请莫要见怪。”
“不怪不怪!”汐瑶得意得眼睛都眯成条缝了,拉起她的手热乎道,“弟妹果真如传言,知书达理,大方得体。”
夜澜煞有其事的点头,无波无澜的看了祁云澈一眼,再望回面前有心示好的女子,淡淡然,“哥哥与嫂嫂也是,如传言中的,嗯……奸猾。”
诚恳的说完之后,她还认真的把头点了点,以确定自己听到的传言是对的,没有说错。
“……”
“……”
除了被当面‘夸张’了奸猾的二人无语沉默,四周依稀有几个没忍住的笑声在窃窃
。
祁云澈回首环视一周,记住他们的脸,留下闲暇之时再慢慢算这笔账。
身边这些人越来越没大没小,疏于管教……
对夜澜的铿锵有力的反击,颜莫歌也是半响才反映过来。
人都叫了,他再不遮掩相护,大笑着走到她身旁,桃花扇一展,给彼此扇凉风助兴,“澈哥,嫂嫂,既然你们满意,那我就安心了。”
光天化日之下被奚落了,汐瑶这会儿不太想和他说话,可身为嫂嫂,只好无力的叮嘱,“嗯,你是老实人,以后好好待人家。”
颜莫歌不讲客气,“会的会的。”又问,“苏克桀要来?”
说时,他已经向阿岚儿再度看去,不止他,夜澜也望了过去。
阿岚儿连忙把头撇向一边,**的答,“是要来了,我与他一道回去,你们……慢慢聚。”
她乃南疆圣女,别人的恩恩怨怨本与她无关,没必要趟这浑水。
又想自己主动提了桑朵朵,便再改口,“朵朵没有回来也并非全因为你,你莫要误会了,这当中细节你想知道的话最好问问大汗,咦?我听见有马蹄声,大抵是苏克桀来了吧,我们走。”
话罢手一扬,山水不变,总有相逢时,那背影是逃过一劫的庆幸!
祁云澈拉着汐瑶,道,“我们去送送。”
走时给了他自小袒护到大的弟弟一个颇含深意的眼色,对他夸道,“果真长大了。”
颜莫歌立刻打了个冷颤,预感不大妙,想再说些什么,他们已经走远了。
鬼宿等人紧跟其后,不约而同的向小公子投以遗憾之色,回了北境,还不知道大汗要怎么出手呢。
毕竟,这天下间会袒护娘子的并非只有一个啊……
而裳昕与裳音,见颜莫歌有了心上人,干脆互相挽着,折回小镇吃午饭去,二人边走边心酸叹惋——
“唉,小公子不要我们了。”
……
得众人都走远了去,夜澜打趣,“你既是个好脾气的人,那就应当不会是喜新厌旧忘恩负义的吧?”
颜莫歌大诧,“裳昕裳音自小跟着我,我视她们如妹妹,断不会做出格之事。”
夜澜点头再点头,遂垂下眸子,向被他牵住的手望去——
两人还十指相扣,很是亲密。
颜莫歌随之看了一眼,又想了一想,打了个小聪明问,“我能不能不放手?”
她都叫了‘哥哥嫂嫂’,就算是看不下去他被欺负才出手相助,反正凭这点,说他死皮赖脸也好,他都要把他们的关系坐实了才行。
夜澜盯着他,眸子里含着浅笑,“可以。”
颜莫歌又道,“那今后我去哪里,你就去哪里,你说如何?”
夜澜反问,“若我不答应,是不是我去哪里,你就跟到哪里?”
颜莫歌连想都没想,作答道,“必然是。”
夜澜扬眉,“那就暂且听你的吧。”
起先她也不知想去哪里,她知道往南走有处山谷,但一想到回那儿去,心里就憋闷得难受,后而眼前这个人来了,逐渐扫去她心头的千愁万绪,只要他站在她身旁,她就会感到很安稳。
既然什么都不知,索性就做个不知的人,反正,终归会有人待她好。
……
小镇外五里处,临别总恨相逢晚。
目送南疆一行人策马远去,汐瑶忽然感慨,“此行虽波折重重,但胜在结果是好的,大汗,你说呢?”
祁云澈赞同的颔首,移眸浅笑望她。
别人的结果与他无关,只要有她在自己身边便是圆满了。
视线尽头的人消失在山路尽头,忽听汐瑶问道,“我还心有一惑,不知大汗可否为我解答?”
祁云澈大方道,“爱妃说来。”
“为何桑朵朵没有回南疆?莫非真是为颜弟?”
“唔……孤同她说,大祁美男众多,尤其四
方侯陈月泽更是风姿卓越,再者独孤鸣也要在苍阙逗留数日,实在机不可失。”
闻言,沉默良久汐瑶才再慨道,“时才弟妹说你我奸猾,此言非虚。”
祁云澈依旧是赞同,“既然润儿已交与冷绯玉照看,南疆又风景秀美,我看这小镇不错,不若多住几日?”
“嗯,听说沈家二公子逃婚了。”
“沈二公子不是你表哥吗?”
“所以我们还是晚些回去,莫要再自找麻烦。”
“爱妃说得极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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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疆篇写到这里就结束了,夜澜总会想起从前的一切,他们的故事还在那个世界继续着。这个番外不是专门讲祁云澈和汐瑶的故事,也并非全是夜澜和颜莫歌做主角,写到这里,我总认为他们都成为了有灵魂,有血有肉的个体,哪怕是星宿死士都变得生动鲜活,身为作者,构筑的并非那一两个人,而是他们全部,好吧,也许这是我贪心的表现。
然后咧,明天开始写沈二哥逃婚,这个番会轻松些,临别总恨相逢晚,希望你们喜欢。
【公子逃婚】绑他走,XX伺候1
沈瑾瑜不会想到,他堂堂沈家二公子,钱权两全,身为蒙国汗皇的表姐夫,祁氏朝堂上的臣子看到他都要低三下四的说话!
如此英俊潇洒的风流人物,竟然要沦落到逃婚的狼狈地步禾!
百里醉也没想到,她惊天地泣鬼神的穿到这鬼地方来,纡尊降贵做了酒商之女,还是超级不被待见的那种。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好不容易说服老爹别把她嫁去东华海,更千辛万苦从家中书房里翻箱倒柜找出祖父当年和沈家定下的婚契,十里红妆从西嫁到东,结果——
那厮逃婚了!妲!
于是在新郎官逃婚的第九日傍晚,位于祁、蒙两国边界一家客栈里,发生了这样一件惨案……
门庭凋零的小客栈一楼,客人稀松,当中一桌最为显眼。
那靠角落位置的桌边只坐了一位客人,生得是面如冠玉,发如墨染,唇红齿白,眉眼若星,看得掌柜家闺女直流口水。
他穿着不俗,举止尔雅,喝酒和吃肉的姿态都优美得像一幅画。
落日的余辉从门窗外斜斜洒进,将他侧面有致的轮廓勾勒得金光灿灿。
真是养眼呐……
正与这时,一行人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打破客栈难得的和谐与平静。
这行人个个膘肥体壮,手持各种绳索铁链等绑人的家伙,面色沉凝,炯炯有神的双目盯着美公子,眼皮都不眨半下。
他就是他们的目标没错了!
只见那儒雅俊美的男子蓦地站起,先前还自若的脸庞此时已换做了如临大敌的凛然表情,怒视来人,“你们要做什么?”
“要做什么?”
一道洪亮的女声自外传来,众打手毕恭毕敬的让出道路容她走进。
却见她一身紫色裙裳,头戴轻纱帽遮,掩去了容貌。
即便如此,也不能阻挡她浑身腾腾外溢的杀气。
来到客栈大厅站定,她双手插腰,直视角落里的美男,哼哼哼的奸笑,话不多说,指着他下令道,“绑了带走,xx伺候!”
叉叉伺候……是个什么意思?
美男子大斥‘反了’,谁管他啊,武力当前,谁带的人多谁就是大爷!
客栈里的其他人还没反映过来是如何的说法,打手们利落的扑上前去,堵了美男的嘴,将他五花大绑,就这么……扛走了。
戴着帽遮的女子对面前形势颇为满意,走前,她向客栈老板扔了一锭金子,再轻盈一转身,裙摆绽开胜利的弧度,徜徉而去。
接了金子的老板浑身抖个不停,本是想怒斥光天化日下无耻的抢人行径,结果开口就变成了——
“欢迎女侠下次再来!!”
客栈外,远远飘来‘女侠’豪情万丈的回应,“好说,好说,哈哈哈哈哈!!!”
……
两个时辰后。
沈瑾瑜被掳到临北边城一处大宅,先被大帮丫头婆子强行伺候沐浴干净,又换了喜庆的红衣裳,再被关进这间被布置得如同喜房屋子。
他想逃,手脚上却都覆着……铁链!!
天已然黑尽了,丝丝凉风自门窗缝隙渗透而入,将屋中燃烧得正旺的红烛妖娆摇曳。
火光闪闪,晃得沈瑾瑜布满阴云的俊庞戾气陡增,他气不打一处来!
这锁住他的铁链长度十分刁钻,他置身宽敞房间的正中,铁链吊在房檐顶端,故而他能活动的范围极其狭笑。
想走进里面的房间看看,不可能。
想把对面的椅子拉过来坐,手够不到。
无论他走到哪里,离所有的摆设都刚好只差个三五寸的距离。
他唯一能碰到的是脚底下那块厚厚的牡丹花绒毯,放眼四下,到处张贴着双喜红字,眼前那八宝桌上的美味佳肴摆着就是个样子。
早先一个奇丑无比的丫鬟在走前同他说了,“姑爷就先屈就屈就吧,小姐说了,都是做个样子,你呢,也莫要太紧张,我们百里家不会真的把你怎么样的。”
这都叫做不
会把他怎么样?!!
“公子?公子可在里面?”
他正气得想砸东西而鞭长莫及时,屋外忽然响起他熟悉的声音。
“魅玥?”沈瑾瑜大喜。
喜过之后是大怒!
“你来看本公子的笑话?”
他的行踪只有魅部这几个人儿晓得,百里醉能这么快就把他找到,定是她们告的密!
一群叛徒!!
屋外,除了魅玥之外,魅玉和魅妆也在。
三个人比肩站成一排,面带愧色,自知没脸见沈瑾瑜,便都垂头丧气不敢进门,默默的在心里鞭笞自己的良心……
沉默许久,里面再度响起沈瑾瑜微带愠怒的话语,“还不快进来把本公子救出去,平素我白疼你们了不是?”
“不行啊,公子!”魅玉为难道,“老太爷已经把奴婢们的卖身契交给少夫人,还让奴婢们发了毒誓,今后誓死效忠少夫人,若违此誓,天打雷劈,死后都要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升。”
沈瑾瑜此刻就想把她们一个两个都踹到地狱去!
他胸闷又气结,“那你们还来作甚?”
魅妆伤心伤意的道,“公子,我们是来同你告别的。”
魅玉再感怀道,“主仆一场,奴婢们自知愧对公子,所以……”
沈瑾瑜看不到外面是何情况,听她们这般说来,不免有些不好的猜想。
“所以怎样?”他追问,难不成要去自尽?
也是了,他沈瑾瑜一手栽培出来的人,不单个个心思通透,才貌双全,对他这主子也尽忠得很,怎可能因为祖父的威逼利诱,加上她们的卖身契,就对他忘恩负义?
只听一阵低低的抽泣声响起,他滋味复杂,再看那束缚着自己的铁锁链,心下一软,道,“是本公子无能,害你们一并遭了牵连,事已至此,你们莫要做出什么傻事,反倒叫我良心不安。”
魅玉小心翼翼的问,“公子,你不怨我们?”
他洒脱的答,“不怨。”
魅玥再问,“那也不恨我们?”
他继续洒脱,“不恨。”
魅妆最后问,“那会不会在心里……诅咒我们?”
诅咒?
这仿佛太过严重了,虽然沈瑾瑜觉得这三个丫头今日很是古怪,只此情此景,他没有多想,便道,“我对你们不怨,不恨,更不会诅咒,只要你们过得好,本公子……”
‘死而无憾’还没说出口,屋外一扫之前阴郁伤感的氛围,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欣喜交替。
遂,又多出个女声道,“你们看,我说得没错吧?你们家公子宽厚仁慈,是舍不得你们死的,喏,这是你们的卖身契,眼下都还给你们,从今往后,你们就是真正的自由身了。”
沈瑾瑜对这把声音可谓恨之入骨!
“百里醉!!!”
声落,门开,他终于看清屋外——
百里醉刚把那三个女子的卖身契送还,成功的收买了他养了十几年的人心!
再看魅妆魅玥和魅玉,喜上眉梢的脸哪里有凄苦愧疚之色?
见沈瑾瑜被锁在房中,全然忽视他狼狈的模样,整齐的与他盈盈弯身,施了一礼,齐声道,“恭贺公子新婚大吉。”
沈瑾瑜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别让本公子再看见你们!”
这天下间女人的心都一般黑,他总算是看破了!
百里醉背身而立,只听声音都是笑着的,对三婢好言道,“虽然还了你们的卖身契,不过我百里醉一向注重人才,再者你们都是夫君身边得力的人,若暂且没有去处,先留下来可好?”
魅妆她们自然求之不得,高高兴兴的应下了。
末了不顾沈瑾瑜铁青得难看的脸色,说了许多吉祥如意的话,和院中其他丫鬟婆子一同告退。
而百里醉也在这时转身来,让他看清自己洋洋得意的脸孔。
“怎么样?栽在我手里
,你一定——很、不、甘、心、吧!”
【公子逃婚】绑他走,XX伺候2
岂止是不甘心,沈瑾瑜这辈子还从未遭受过如此奇耻大辱!
跟头栽大了!他誓必要让百里醉付出惨痛的代价!
可是,当她转身正对他,他看清楚她那张……那张并不惹人讨厌的脸孔,人是没想到的一愣,要他如何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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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人天生长得尖嘴猴腮鼠目寸光,不仅叫人看了就生厌,实则自身也好偷鸡摸狗,有的人慈眉善目,有的豁达随性,还有的十分有长辈缘。
这道理就同为商的总会带几分狡诈,为官者自有一番深谙,道理是一样的。
百里醉恰好有一张看上去大方干净的脸庞。
大方是气度,干净的是气质,明眸皓齿鹅蛋脸,柳眉朱唇一点红,是个端静上得了大台面的人儿。
她的体态不胖不瘦刚刚好,婀娜有,妖娆有,那身红色的嫁衣穿在她身上,没有丝毫矫揉造作之感,也不似他最厌烦的那种小气故作姿态。
粉雕玉琢秀外慧中,很是大家闺秀。
那双翦水双瞳黑沉沉的望着他,不骄不躁,不急不恼的,气定神闲得很。
简而言之,就是沈瑾瑜只看了那么一眼,都霎时觉得她实在太适合做沈家的少夫人,他沈瑾瑜的妻!
且是最难得在于,用吹毛求疵的眼色将她上上下下打量遍了,他真的挑不出半点儿毛病。
难得,太难得!
百里醉从他态度里望出些端倪,若有似无的轻笑了下,回身把门关上,再向他走近少许,止步在他伸手触及不到的安全距离,她环抱双手,慢条斯理的欣赏被铁锁制约住的沈家二公子。
刚来到祁国那会儿,祁氏皇族的皇子王爷们为皇位明争暗斗,不亦乐乎,她身为给皇庭上贡玉酿的酒商之女,那些风起云涌没少听。
对慕家沈家与皇族的恩怨纠葛,和寻常小老百姓一样,该八卦的都八卦了。
沈瑾瑜无疑是个厉害角色,皇帝都换了人做,他的生意却风生水起,和朝中大臣游刃有余,还……同女皇有一腿。
既然是生意人,那就一切好商量。
“我很丑?”诡异的对视中,百里醉先发制人,直接问道。
她在望他的同时,沈瑾瑜也一直在打量她。
丑?
坦言之前在见到百里醉的第一眼时,他就否定了这丝想法,不仅如此,还默默的给了她一个肯定。
沈瑾瑜极精明,察言观色是为商根本,他自知眼下受制于人,即便再生气,也不会三言两句把自己陷入更艰难的境地。
故而得此一问,索性随了她的心思,也顺着自己的见解,直白道,“鄙人实在挑不出刺来,你相当厉害。”
避重就轻。
若他回答‘不丑’,她肯定会问他为何逃婚?
“沈二公子过奖了。”百里醉淡笑,走到八仙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蜜酒,边饮边道,“这世间上漂亮的女子多了去了,不是长得漂亮就能进沈家的门,你说,我说得对吗?”
所以她先前问他自己的相貌,并非他心里想的那个意思。
沈瑾瑜站在屋子正中的房梁下,那长长的铁锁链自他头顶上方垂下,又在脚边盘旋了几圈,另一端连接着他的手腕,使他寸步难移。
他一脸的清俊高冷,“百里小姐有话不妨直言。”
“我觉得我说得很清楚了啊,你没听懂?”百里醉斜了他一眼,眸色里颇有怨恼他不开窍的意思。
沈瑾瑜岂会不懂?
早在听母亲提及这桩婚事时,他就命手下将这家人暗查了一通。
百里家世代酿酒,现如今一家之主百里晟,不仅是个无孔不钻无往不利的奸诈之人,更野心勃勃,十分值得提防。
他统共有七个子女,四个女儿嫁的非富即贵,两个儿子中,长子娶了异族的公主,次子娶的还是冷绯玉的远房堂妹,虽说八杆子打不到一起,总是有点沾亲带故的关系。
百里醉是百里晟最小的女儿,原本打算将她远嫁到东华海,许给仅次于独孤世家的大户庶子。
不过有其
父必有其女,大抵百里醉不满意那桩婚事,又好命与她找到当年沈瑾瑜的祖父在外与她祖父结下的亲书。
这才被她当作救命稻草,抓住就不放手了。
百里醉的祖父早在四年前就故去,沈瑾瑜呢,在得知此事后亲自去向祖父求证,结果……沈禄早将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
反倒是经他一提,老爷子想起是有那么回事,转叮嘱他既然有亲书,那就不能含糊对待。
再说他尚未娶妻,不如趁此机会成个家。
沈瑾瑜欲哭无泪,深知摊上大麻烦!
亲书他看过,结亲的人当是大哥和百里家最出众的女儿。
他的大哥沈修文早都去见佛祖了,就算还活着,那也还有重驸马的身份。
百里家除了百里醉一人,其他女儿都已出嫁,事情落到如今,算来算去,还真只能是他和百里醉勉为其难凑成一对儿。
沈瑾瑜自来就不是个恪守陈规的人,莫说他未有娶妻的打算,就是起了这心思,也不会是她百里家的女儿!
推去一门婚事对于他而言很简单,他便也如此做了。
谁想此事被邵和得知,更从中穿针引线,把百里醉引荐给祁若翾。
后来据小虎子公公亲口描述,当日女皇陛下与百里家的小姐相谈甚欢,貌似是对了胃口,酒喝到兴头上,百里小姐把婚事提了一提,女皇也没问对方是哪个,命人上了文房四宝,大笔一挥,下了赐婚的圣旨。
由始至终,沈瑾瑜觉得自己很冤,不但冤,还很堵!
这婚事他就当不存在,书信没留,一身洒脱的游山玩水去了,直到今日被抓住。
思绪到此,他眼眸定在百里醉脸容上,对她既不讨厌,也不喜欢,横竖都被抓住了,他也懂她的意思……
“若鄙人没猜错,百里小姐是想说沈家少夫人的位置非你莫属,不论我是否愿意,这都已是不争的事实,由此我只需想开些,从今往后,与你井水不犯河水,大家各取所需,互利互惠?”
言罢,百里醉满意的笑弯了眼,“沈二公子果真绝顶聪明。”
沈瑾瑜面上无笑,冷声,“我可有说我答应了?”
事关男人的尊严!
百里醉知道他不会轻易从了自己,迂回道,“那你可有两全的法子?且不说这是抗旨,逃总不能逃一辈子对不对?”
沈瑾瑜不同她废话,“我凭何要为你两全?哪怕我就是抗旨,莫非女皇还真的要诛我沈家九族,砍我的脑袋?”
祁若翾,这笔帐他暂且还没想和她清算,最好她别出现在他面前!
被他一堵,百里醉稍有哑然。
但很快,她不死心的耍赖皮,“那我能不能说服你?反正你又逃不了,虽然说我不可能关你一生一世,可是我实在不想嫁去东华海啊……”
对付他这样的人上人,软硬兼施是常规手段,合着她就是赖上他了。
长夜漫漫,一切好说,今天说不过,明天继续说。
她老爹也觉得沈家比东华海那家人势大钱多了去啦,这次百分百支持她放手大干一场!她底气挺足的。
沈瑾瑜闻言是觉得有些好笑,看她年纪不大,头脑却很清醒,一时兴起就松口道,“你可以试试。”
百里醉高兴的从凳子上站起来,放下酒壶,朱红的小嘴微微一启,然后又欲言又止的闭合了。
“不对。”她是个有原则的人。
沈瑾瑜觉出古怪,“什么不对?”
“顺序不对。”百里醉看他的眼色变得有敌意,“你先逃了我的婚,搞得我很没面子,如今还沦为天下人的笑柄,我很生气!”
她嫁给谁嫁去哪里是一回事,当下把自己丢掉的脸皮和场子找回来是另一回事,要是一开始就不给他个下马威,还谈个鬼的以后!
百里醉眼珠子一转,沈瑾瑜忽然感到背后有了凉意……
【公子逃婚】绑他走,XX伺候3
是要打算和他算旧账?
就在此时,沈瑾瑜忽然想起早先自己在客栈被绑时,她说的那句‘叉叉伺候’……是个什么意思?
难不成想对他用刑妲?
不对,谅她没那么大的胆子禾。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只那条束缚自己的锁链一直悬在眼前,时时提醒他眼下受制于人,而这个百里醉,赖定了他能助她摆脱困境。
若非她设计在先,会有他逃婚的怂事?
沈瑾瑜当即也不快道,“难道你光天化日把我绑来这里用铁锁锁住,我很有面子?”
百里醉压根不觉得惭愧,“谁叫你不济,连身边的人都收不住?再说你逃婚全天下的人都晓得,我用链子锁你,只有我家府上少数人看到,我这么做一来是怕你再跑,二来也是想看着解解气,天下人知道么?”
“……”
武力上欠缺,道理上吃亏,沈瑾瑜没有回嘴。
要是天下人看到他这副德性,以后他还要不要再出门做生意了?
这厢没容他理顺思路,忽听百里醉兴趣缺缺的叹了口气,“唉,不和你讲了,今天就这样吧。”
就这样?!
但见她潇洒的转了身,打着呵欠就往寝房方向走。
沈瑾瑜僵硬的站在屋子正中那块地毯的中心位置,十分的尴尬,显然自己被她故意抛诸脑后。
要开口示弱?
似乎他还没主动去吃那么大的亏过!
可若不开口,莫非他要在这里站一晚上?
外厅里明火艳艳,刺得人眸眼极其不适,喜烛燃得正旺,再看他自身的红袍……
正是他低头打量自己时,百里醉转身来,挽了袖子懒散的站在外堂和寝房相连的珠帘下,冲他笑得邪恶,“对啦,忘了跟你说,其实五天前我就晓得你的行踪,只不过看你往边城来,我掐指一算,等你游到此地,正好是家公钦定的大喜日子,你看,过了今夜我们就是‘真正’的夫妻了。”
“百里醉。”沈二公子沉不住气了,抬手露出腕上的镣铐,半威胁半命令的道,“过来给我——解开!”
百里醉会怕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还被铁链制约的小白脸才奇怪了。
“不如你求我,看我会不会放你?”
不用找镜子看,她都能想象出这时候她的表情有多欠扁!
嚇嚇嚇嚇,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沈瑾瑜气得脸色铁青,自知她今晚铁了心要自己难看,遂,深深屏息,“你会后悔的。”
百里醉佯作怕怕的眨了眨眼,又看看那条锁着他的链子,风凉,“我觉得你从小到大,应该没有睡过地板吧?”
“……”
得他语塞外加面瘫的表情,她更乐了。
抱歉的耸肩,她遗憾道,“那你最好要习惯习惯了,我百里醉软硬不吃,做事随心情,想一出是一出,人生在世,活着不就图个乐嘛?要是赶明儿个你能出奇制胜,我也是心甘情愿随你怎么收拾的,咦,说起来好像我和女皇陛下行事风格有些相似,夫君你不就喜欢这个类型的吗?”
沈瑾瑜的脸由青到紫,变化诡谪,微怒、大怒、盛怒,最后风平浪静。
他咬牙切齿,字句清晰,“娘子真是妙语连珠,为夫……甘拜下风!”
“承让承让。”百里醉谦虚的对他抱拳,“希望今后我也能一如此夜这么的,嗯……对你的胃口。”
文绉绉的说话真是累,打完收工,她真的要去睡了。
百里醉心情愉快的自夸着,穿越后无夜生活,早睡早起身体好,这作息——真心规律!
沈瑾瑜目送她进了寝房,又郁结的僵站半响。
认清残酷残酷的现实后,无力的往地毯上盘腿一坐,对里面的人怒吼道,“拿条被子给我!”语气是怎么听怎么觉得气急败坏。
都入秋啦,半夜寒气重,冻坏了沈二公子,她这强抢来做的少夫人也不得好!
百里醉听了他的喊话就喷笑了,在拿被子给他的同时,很有良心的加上一只枕头。
这个夜晚,有人得意,有人失意。
胜利的喜悦背后,总不乏一个谁独自品尝失败的滋味,但沈二公子相信,风水轮流转,来日方长,他有的是翻身的机会!
可他却没意识到,当心中对一个人起了‘来日方长’那样的念头,一切开始就此不同。
……
百里醉心宽,舒舒服服的睡了个安稳觉,次日天刚微曦便起了身。
在这里生活快三年,还是没习惯让人伺候,她觉得如果洗脸穿衣服这样的事都要由人服侍的话,会让她有种坐吃等死的恐慌感。
洗漱干净,给自己梳了个款式简单的发髻,又换了套漂亮的裙裳,打算出去散散步。
才是神清气爽的走到外室,登时被眼前坐在地上的那一团吓得往后跳,还很惊的‘啊’了一声。
惊过之后她才恍然,地上那团裹着被子,头发稍显凌乱,脸色也不怎么好的人……是沈瑾瑜没错了。
他身骄肉贵,琼浆玉液里滋养惯了,哪里禁受得住地板的彻夜蹂躏。
昨晚百里醉睡了个美容觉,他是睁眼到天明,这会儿子把她生吞活剥的心都有了。
看她见到自己跟见到鬼似的,沈瑾瑜阴森的俊脸上露出嘲讽,“才过一夜,娘子就不认识为夫了?”
“怎么会!”百里醉好整以暇,对他笑得明媚又灿烂,“夫君不愧为名动大祁的贵门公子,熬了一夜还是神采飞扬,洒脱依旧。”
“是么?”沈瑾瑜没站起来,坐在地上仰头与她相视。
那狼狈到了极点的模样,百里醉打赌,除她之外恐怕连他自己都没见过。
人呐,实在不能得意,一得意就忘了形。
看到敌人如此落魄,百里醉就认为沈瑾瑜再没有反击之力,边走近他边问,“经过整夜思绪,夫君应该认清局势,想好该怎么做了吧?”
沈二公子含着和悦的微笑点头,道,“婚约在先,圣旨在后,礼过了,亲也成了,我沈家上至我祖父,下至那几个被你收买的丫头,全都站在你这边,大局已定,本公子别无选择,至于昨夜,就当是本公子逃婚连本带利还你的。沈二夫人,你的大仇得报,目的也达到了,可否唤人来与我梳洗一番?”
百里醉心花怒放,“要的要的,夫君你是想先泡澡呢,还是先吃早饭?委屈了整晚,瞧你憔悴的模样,啧啧,我真心疼。”
说着她就来到他身前蹲下,伸出手去摸他俊削的侧脸,眼神爱怜得像是在看她曾经养的小狗。
倘若沈瑾瑜是狗,那也定是只奸诈本色不改,睚眦必报的大狼狗!
百里醉手刚伸出去就反先被他抓住,狠狠向内一拽!
她大诧,想躲已经来不及。
不受控制的栽倒向他,再得一只大掌抓住她的后脑,场景无比的熟悉,这时候百里醉的脑子里立刻飘出一行字:要被强吻了。
而真正的情况是——
“啊!!!!”
随着高亢的惨叫响起,沈瑾瑜一口咬在百里醉左边因为笑而鼓得饱满圆润的苹果肌上,疼得她龇牙咧嘴,一通鬼哭狼嚎。
“沈瑾瑜,你这只狗!!!”
她拳打脚踢,攥紧了小拳头就向他的眼角使劲砸去!
沈瑾瑜正投入在动口的报复中,冷不防真的挨了她一记,更加怒火中烧,强行把她翻身压在地毯,骑在她腰上扬手就狠狠的打她的小屁股!
“敢骂我?!还动手!我看你是翻了天了!!”
百里醉尖着嗓子叫得撕心裂肺,“就骂你怎么了?你居然打女人,啊!!!家暴啊!!!救命啊!!!不要和陌生人说话!!!”
房里的响动传到外面,一帮丫头婆子闻声赶来,破门而入看到两个扭打在一起,衣衫头发都凌乱不堪的人,瞬间石化了。
“小姐?”
“姑爷!”
“你们——”
你们别这样好么……
【公子逃婚】绑他走,XX伺候4
事实证明,早起‘运动’有益身心健康,不仅如此,还增强了早餐的食欲。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打了一架之后,这天早晨百里醉比平时多吃了两只肉馅包子。
膳厅里,她和沈瑾瑜隔着偌大的圆桌保持离彼此最远的距离,相对而坐禾。
她先吃好,随后一边喝茶,一边慢条斯理的打量他。
略作梳洗又换了身干净衣裳的沈瑾瑜看起来人模狗样的,他目不斜视,埋头专心横扫食物,举手投足间不乏清贵气质,吃相不斯文,但也不难看妲。
那张极具男子气概的俊庞上,左眼眼角因为挨了她的拳头,此刻正泛着一块比铜钱还大的明显淤青,不过这不至于就影响了他的自身魅力。
对伤了他的脸皮,还差点把他右手手臂咬下一块肉,百里醉没有半分愧疚。
他还不是打得她屁股疼……
想想早先的情形,真是——太、丢、脸、了!
百里醉不动声色的沉吟,丢脸之余更多的是庆幸,从被二娘陷害,到自己寻求出路绝境逢生,才过去了一个月而已。
如今她已经是沈家的少夫人,虽然不被沈瑾瑜待见,但没关系,公婆待见她就好。
她要的也只有这重身份,说到夫妻感情?来到这里,看清百里家炎凉之态后,就再没奢望过。
现在和三年前她刚初来乍到的局面相比,实在好了不止一星半点!
靠树树会倒,靠人人会跑,还是靠自己最稳妥。
定眸在沈瑾瑜那张挂彩的脸上,她在心里对自己说,这个人就是她千方百计、连蒙带骗、不择手段绑在身边的男人了。
从今往后,不说要依靠他生活,结个盟总必不可少。
想这此,百里醉看他的眼色里,那种敌意和提防消退了少许,遂,她招来身边的人耳语了两句,丫鬟听着她的吩咐,又把姑爷看了一眼,将头点点,谨慎的办事去了。
这些细微沈瑾瑜都暗查在心,面上则表现得若无其事。
眼下看起来他处于弱势,可一旦他承认了这门亲事,自古出嫁从夫,百里醉再强势都得听他的话过活。
再说提到商人重利,百里晟那只老狐狸才是个中佼佼。
百里醉本该是嫡小姐,奈何她母亲的子女缘浅薄,虽为正室,年近三十才怀上一胎,结果还是个女儿。
许是自觉有愧夫家,生产之后主动‘让贤’,将当家主母的位置给了百里晟的二夫人柳氏来坐。
因此,百里醉一出生,身价就跟着一落千丈。
加上百里晟无情无义,她的日子可想而知。
那柳氏又是盏不省油的灯,在扶正以前就育有一子,做了正室肚子更加争气,再又为百里家添了双儿女,地位固若金汤。
除了她自己的亲生子女,近年来其他妾室所出的三个女儿都是她拿了主意嫁出去的。
说是嫁女儿,不如说是卖女儿。
料想这回百里醉没找到想当年的那一纸婚书,也定要被卖个好价钱。
可是婚书在手,外加祁若翾不过脑子的圣旨,沈瑾瑜只能自认倒霉。
罢了。
从昨夜到今日,他看得出她是个识时务晓得审时度势的,早晚都要娶妻,这人不蠢,还有自己的主意,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被强迫成亲,还在新婚夜睡了一夜地板的沈二公子也只能这么想想,以此安慰。
填了肚子,再喝了几口香茶,在定了思绪后,他总算朝百里醉正眼瞧去,开口不乏虚假的客套,“不知娘子接下来当做如何打算?”
世间千百态,她凭自个儿的手段坐上沈家少夫人的位置,那是她有能耐。
可沈瑾瑜要不要给她好脸,这便还真是看他心情的事了。
百里醉心知肚明,真正的较量现在才开始。
“成了亲,自是要回门。”一改早先的泼辣,她端静道,“不过此地离塔丹近,夫君想先领妾身回去拜见太爷也是可行的。”
沈瑾瑜眸色里含着深意望她,语气赞赏,“娘子倒是会替为夫着想。”
百里醉
温婉一笑,恭谦低头,“出嫁从夫,应该的。”
他颔首,玩味,“出嫁从夫……”
没等他发难,百里醉极快说道,“早先是妾身多有得罪,新婚燕尔,心情急切了些,还请夫君莫怪,妾身在这厢给夫君赔礼了。”
说罢起身,规矩恭敬的对他福了福身。
这么从善如流的态度,让沈瑾瑜总算觉得手里的茶仿佛好入口了一些。
“坐下罢。”放下茶盏,他礼尚往来,对她和颜悦色。
百里醉依言落座,再询问道,“那夫君是想先回门呢?还是先去塔丹?”
“不急。”终于到了他摆架子的时候,用昨天她的话来说,就是顺序不对!
不慢不紧的挽起袖子,他将右手手臂内侧受伤的地方露出来,两排清晰的牙齿印不仅淤青发紫,还肿胀得十分严重,与人一看就是没留余地的咬痕,委实惨不忍睹。
见状,百里醉小小的心虚了一把。
咬的时候觉得很过瘾,更卯足劲想绝不能在那时候落下风,故而把全身的力气都用上。
这会儿再看,嗯……貌似她理亏了。
沈瑾瑜只捞起袖子片刻,复又用袖袍将伤处盖住,一本正经的问她,“这手上倒是能遮掩过去,可为夫的脸要怎办?”
百里醉连忙对外扬声,道了句‘还不快进来’。
音落,刚才得她吩咐出去的丫鬟,这会儿走了进来,手里捧着托盘,托盘里有药酒之类。
她亲自接过盘子,走到他身边去笑盈盈的讨好,“喏,我帮你擦点药酒,再上些金创药,脸上嘛,用鸡蛋滚一滚,再拿冰敷一下,很快就消掉了的。”
沈瑾瑜抬眸扫去,除了药酒金创药之外,还真有煮熟的鸡蛋和削得大小相同的冰块。
百里醉还道,“此事是我不对,夫君你大人不计小人过,以后我绝不再犯了。”
说完了,她对他弯起眉眼,笑得顺从又乖巧,和昨儿个当街掳人的女霸王,还有早上打架的悍妇模样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即便沈瑾瑜知道她葫芦里卖什么药,却也不得不承认,见她一路连消带打,他越发的欣赏。
假如他没见过她彪悍的样子,或许当先真的会称了她的心意。
可是啊,可是……
收回眸光,他淡道,“我既已经认了你的身份,只要你今后安分守己,我是不会为难你的。”
有了他这句话,百里醉心里那块大石头真正放下了。
她高兴对他奉承,“夫君,您可真是好人!”
说着就把托盘塞下人手里,吩咐她们给姑爷的手臂上药,先拿冰敷眼角,更亲自伸出小手给他捏肩,使出浑身解数狗腿他。
沈瑾瑜无语失笑,又拿起茶来喝,算不上享受,但聊胜于无嘛。
况且凭她昨夜那番说话,翻脸对大家都没好处。
终归尘埃落定,她识趣,他便也配合,不过就是娶了个女人进家门,不喜欢,不讨厌,那就当件会动的摆设好了。
再言,她能把自己搞得如此狼狈,也算是个难得一遇可造之才。
为防她那些小心思,他又道,“还有什么招数都使出来吧,有要求也大可向我提一提,为夫不是那么不讲道理的人。”
此话一出,那双在他肩头按捏得力道不均的小手立马松开。
百里醉击响双掌,下人们开始收桌子,同时,外面得几个丫鬟捧着文房四宝走了进来。
沈瑾瑜只看了一眼就顿时了然,回首看她,笑道,“要同为夫立君子之约?”
百里醉对他眯笑,眸光里都渗着奸猾,“妾身知道这门亲事委屈夫君了,故而夫君有何要求只管吩咐人记于册上,妾身定照办不误,这嘛,也可以当作家规。”
沈瑾瑜一听就乐了。
仿佛昨天让他受了一晚上地板罪,早上奋起与他动手的是别人而非她。
什么叫做见好就收,这百里醉当真进退适宜。
看了她半响,他凤眸转了转,打趣道,“娘子,
莫非你生了一颗七巧玲珑心?”
【公子逃婚】绑他走,XX伺候5
关于自己的心是不是七巧玲珑出品制造,百里醉不太清楚。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不过偶时她心会发黑,而且是黑得发紫,这点觉悟她很有!
眼下沈瑾瑜肯配合她虚情假意,她便也能在恰当的时候守着本分,给世人一个沈家少夫人该有的样子来。
待桌上收拾干净,布好笔墨纸砚,百里醉看向厅外,恭敬的道,“九公,请进。妲”
九公?
沈瑾瑜刚起疑惑,就是见到从外面走进来一人,正是祖父的左膀右臂——郑九。
他微诧,“九公怎么来了?”
此人在沈家地位举足轻重,连自己都要礼待三分,大多时候他说的话便是祖父的意思,若他在这儿……
沈瑾瑜看了他诡计多端的娘子一眼,惊喜之余,更多是复杂,“看来塔丹是不用去了,祖父他老人家心向着你,你哪时去拜见他都是一样的。”
百里醉从善如流,笑容不变,“那就先回门吧。”
郑九是沈禄专门派来给她涨气势的得力人,原本昨天就要现身,搬出祖宗家训把沈瑾瑜好好训诫一番的。
只不过百里醉觉得,要是刚开始就要靠夫家的长辈出面帮忙,往后的日子就只剩下‘艰难’二字了。
由此她义肝豪情的一挥手,领着家丁直奔客栈,把沈瑾瑜绑了回来。
反正他又不会飞檐走壁的功夫,铁链子一锁,下了他的脸面,涨了自己的志气再说。
事实证明,百里醉的决定是正确的!
而这会儿把九公请出来,一方面让沈瑾瑜知道,她不是个小肚鸡肠爱告状的人,现在不会拿他家的人制约他,今后更不会。
另一方面,当然是间接施压。
你可以不屑我,但不能小看我,我也是有本事的。
就算我本事没你大,别忘了你家里上上下下都向着我呢。
她就是这个意思。
沈瑾瑜都明白,故而对回门的事没有意见,点了点头,向下人吩咐道,“收拾准备下,午后启程。”
百里家祖籍广禹州,算算时日,从北境边城出发,少说要在路上耽搁七、八天,这门回得够晚。
随后再请郑九坐下,开始约法三章。
百里醉颇为欣赏他当机立断的决定,又回到先前吃早饭坐的位置,郑九坐在他们两个人中间,铺开空白的卷轴,提笔蘸了墨,看看自家二少爷,再看看少夫人,郑重其事的道,“二位可以开始了。”
沈瑾瑜毫不客气,张口就来,“其一,以后不能当街掳我,更不能用铁链锁我。”
他自觉这话说来已是下面子的事,继而补充,“为夫出外从商,脸面很重要的。”
百里醉忍笑,努力镇定,“好。”
看来昨天给沈二公子留下了难以磨灭的深刻映像。
他继续,“其二,家中内外大小事务皆可以与我商量,我说话不许顶嘴,不准动武,尤其人前,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百里醉点头,乖顺得不得了,“今后都听夫君的话。”
沈瑾瑜压根不多搭理她的虚情假意,拿起刚上的新茶慢条斯理的喝了一口,再道,“其三,虽我娶了你过门,不代表要和百里家做生意,你可明白?”
她想也不想就应,“都明白。”
按照百里醉的理解,约法三章和婚前协议差不多,只要她坐在沈家少夫人的位置上,随便沈瑾瑜怎么折腾。
至于她老爹心里那些小九九,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管不了那么多。
从她穿越三年来看,白白捡来的便宜爹无情无义到了令苍天发指的地步。
百里晟连从前的结发妻子都可以不闻不问,她这受尽冷漠的女儿凭什么要帮他牵沈家这条赚钱的线?
再说了,沈瑾瑜会有这则约束,为的就是谨防她在今后帮着本家挖空心谋沈家的利。
他武力值偏低,智商却高得惊人,反正接下来就是回门了,老爹贪得无厌,大可使尽浑身解数去奉承自个儿的新女婿。
成与不成,百里醉都喜闻乐
见。
得她答应得毫不犹豫,沈瑾瑜微微笑,语气颇有定论之意,“看来娘子从前在娘家过得……不太愉快?”
百里醉没有否认,笑着回道,“今时不同往日,从前是身不由己,没得选,更无法选,而今好了,那从前的不太愉快便都释然了。”
沈瑾瑜对她侧目,“如此豁达?”
百里醉挑明道,“夫君无需在话中暗自挑拨,我不会帮父亲谋自个儿夫家的利,也不会借人之危,落井下石。”
他甚感意外,挑眉问,“那你到底求什么?”
她答,“求睡得安心,过得安稳,求有人护我不受委屈,不遭诋毁,求一世太平,活得静好,死得安乐。”
人都是被逼出来的,百里醉这人没什么伟大的志向,对人活于世最大的感悟就是——早晚都会死。
既然大家都难逃一死,不过是来世间走一回,她当然想过得潇潇洒洒,活得坦坦荡荡,该享受的都要享受到,怎么舒服怎么来。
沈瑾瑜没说话,心里多少还是被她的言语触动。
更在这之间,仿佛看到少许他家三妹妹的影子。
末了,他对她道,“你的要求很简单。”
简单极了!
若只是那些,他都可以给。
百里醉对他感谢的笑,温淡的脸容褪去狡黠,唯有诚恳,“那么,今后有劳。”
沈瑾瑜礼尚往来,回以一抹谦和的柔色。
半盏茶的功夫,约法三章完成了。
郑九将内容念了一遍,百里醉和沈瑾瑜都觉得并无纰漏,正是打算画押按红指印时,却听郑九道,“且慢,老太爷有话要小的带给二公子与少夫人。”
二人同时看向他看去,脸上都写着‘没想到’。
郑九站了起来,双手叠在身前,微昂下巴,跟宫里内侍官宣纸似的,端肃道,“太爷说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沈家子嗣单薄,大公子去得突然,而……”
他还没把说完,沈瑾瑜已然抬手打住他,“九公有话直言,莫要打官腔。”
对老爷子的心思,他之前没留意这点,彼时也猜得一二了。
郑九伺候了沈家上下大半辈子,知道沈瑾瑜的脾性,按说话到这里,他也不该再往下说了,可老太爷这次交代仔细,他不得不从命。
话语一转,他恭敬简洁道,“如今沈家只有二公子您一人,将来偌大的家业也要由您来打理,既然您知道当中厉害,那么——”
他看了百里醉一眼,“依着小人这两日在暗中观望,少夫人举止得体,行事拿捏稳妥,将来定当得起沈家主母之位,这子嗣的问题……”
沈瑾瑜暂时妥协道,“九公不必再言,我知了。”
无奈的话里,却也不乏敷衍。
而百里醉呢,别的都好说,只独独这件,她一个来自异国他乡,思想极具独立进步的现代女性,要和没有感情的男人那个什么什么,她心理实在有障碍……
她知道为沈家传宗接代是在劫难逃,可……能不能不要那么快?
没有一年半载,给她三个月缓缓再说也好。
被郑九那委以重任的眼色看得她直发窘,再听沈瑾瑜那么轻易就应下了,她惊啊!
或许对于他来说,女皇都给他睡过了,她还是他明媒正娶的老婆,要睡她更是天经地义,但是——
抱着一丝侥幸的心理,她故作镇定,端出贤妻的姿态道,“妾身知道这门亲事委屈了夫君,等回门之后,妾身想为夫君寻几户大方得体的人家,抬几房姬妾,夫君,你看如何?”
照沈瑾瑜看,只觉得她想得太简单。
郑九正儿八经的‘哦’了声,干巴巴的替他应下,“少夫人如此体贴,实在是我沈家的福气!不过我沈家有祖训:承家业不分嫡长,然,必由主母所出。如若少夫人没有与二公子和离的打算,在子嗣上还请二位多加努力。”
“……”
【公子逃婚】绑他走,XX伺候6
新婚第二日就谈‘和离’,好像不大好哦?
可是……是谁说‘商人重利’来着?
用百里醉自己的眼光看,在这男尊女卑的异世古代,沈家对正室真可谓有情有义!
她千方百计嫁进来,为的就是树大好乘凉,哪知人算不如天算,有这么一条‘保护正妻权益’的法则在,还真如郑九公所言,除非她想和沈瑾瑜和离,否则,还就得效仿她老娘将正室的位置让出来妲。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走娘亲的老路,百里醉自认那份气她承受不来。
而和离……只有一个下场:被百里家再卖一次。
她的三姐百里薰就有此遭遇。
起因是三姐嫁的夫君太老,结果就……老死了。
百里晟把她接回家,没得两个月又为她寻了门亲事。
对方家男子倒是三十出头,生得一表人才,为人也风趣得很,可是家中早已小妾无数,歌姬舞娘成群。
三姐嫁过去以后,成日的受宠妾们的气,连下人都给她脸色看,天天以泪洗面,这有什么意思?
不能和离,不能把沈家少夫人的位置让出来,百里醉只能自己克服心理障碍,咬牙和沈瑾瑜——睡!
而这会儿她也总算醒悟过来,老太爷沈禄人老,心却通透着。
没亲眼见过孙媳妇,不打紧,把得力的人派来默默围观,到了关键的时候,给与绝狠必杀。
老太爷自己都忘记了的亲书,忽然被人拿着找上丨门来,当中多少蹊跷先不过问。
巧了沈家二公子放荡不羁,不受约束,早就过了娶妻的年纪,会轻易应下这门亲事,说是沈家守约,不如说百里醉运气好,赶巧遇上了。
郑九也并非沈禄派来帮他见都没见过的孙媳妇制服孙儿的。
先是为看她为人如何,再而,还是子嗣问题。
经过郑九的火眼金睛,少夫人他暂且给与认同,接着彼时,他终于露出此行真正目的——督促百里醉为沈家传宗接代。
此重任少不得沈瑾瑜配合,所以,沈二公子只能跟着倒霉。
拿着老太爷的口谕,郑九在他们那约法三章的卷轴最后强行加上一条:若一年之内无所出,百里醉主动将沈家少夫人之位让贤,居妾室首位。或,前往官衙和离。附:和离后归还百里家嫁妆,沈家聘礼百里醉可自留。
竟还是个为人着想宽宏大量的双项选择呢!
百里醉无语之余,又免不了在心里头感慨了一番,这放到现代都不一定能做得这么人道,这么的公平公正。
郑九功成身退,连午饭都没用,怀揣卷轴回塔丹向老太爷复命去了。
膳厅里弥漫着一种‘被算计’了的气息。
情不自禁,沈瑾瑜和百里醉相互对视了一眼,那约法三章么……是她讨好他的手段,也是他找会面子的台阶。
结果给郑九从中搀和进来,反而两人都成了瓮中鳖,被老太爷吃得死死的。
对视之后,百里醉讪笑,“沈家给我下的聘礼,早都被我爹给私吞了。”
哪儿还有她的份啊。
百里晟是广禹州响当当的大户,闹天灾的时候家里养的猫猫狗狗每日吃的都是大鱼大肉,财富是如何积攒的?
那句寻常人家口口相传的‘只要女儿卖得好,三代吃穿愁不了’,讽刺的就是百里家!
百里醉不经脑的一句寻常话,放到沈瑾瑜那里就听出别的味儿来。
这么说,她是考虑过和离的事的。
只她的三姐再嫁,还有其后的遭遇,他都一清二楚,之余她,早就没有退路可言。
不动声色,沈瑾瑜淡淡饮茶,淡淡言,“确实,听说你三姐过得不是很好。”
百里醉伸手拿点心的动作一滞,顿时什么胃口都没了。
后知后觉,她刚才是把自己的短处掀给他看了么?
沈瑾瑜料想她定食不下咽,再看早上才过得一半,索性命人即刻收拾上路,午饭过后再谈。
……
百里家的酒远销大江
南北,在边城有些名声,加之沈家的名气,出发的时候,那几十人的车马队伍引来不少人驻足议论。
昨儿个百里醉在客栈里掳人一事早就传得街知巷闻,看今天这个阵仗,应该是回门了。
也就是说,从今往后,大祁又少了一位单身多金又多才的风流公子。
沈瑾瑜不仅是祁国史上最有钱的人之一,还是北境蒙国汗妃的表哥,苍阙城主的身份罩在他的身上,听着都与人觉得金光闪闪。
还有啊,你说这世上被称为‘睡过女皇的男人’,而不是‘被女皇睡的男人’,这样的能有几个呢?
总结:这回百里家的女儿卖得好!
……
祁国虽然富庶,可看过饥荒的可怕,就算老爹没人性,百里醉也还是很庆幸自己这副捡来的身子生在了富贵人家。
就拿交通工具来说,寻常人家有辆马车都了不得了,她出行坐的马车不仅外表华丽,里面更应有尽有。
柔软的床榻,四方小桌,美味佳肴,瓜果蜜酒,消遣的书本……
实在觉得太无聊,端只小炉子来煮火锅吃都可以!
出嫁去苍阙的路上,百里醉还真的那么做过。
只那时是一种心情,嫁了之后又是另一种心情。
沈瑾瑜上了马车就脱靴上榻,拉过薄被盖上,舒舒服服的睡去了,压根没想和她多费唇舌。
昨夜百里醉睡得很好,启程之后捡了车上宽敞的位置坐下。
想继续看她前些时候看的话本,翻了几页却早已没有当时的兴趣。
想捣鼓茶具玩儿,又还怕吵醒了在睡觉的人。
她百无聊赖,浑身都不自在。
心里总有个隐隐的忧虑,说不上到底是什么,但是又真实存在。
委实费解。
这重模糊而复杂的心绪持续了整日,直到傍晚,沈瑾瑜幽幽醒来,吩咐在就近的小镇包一间客栈落脚,那掌柜的站在门外狗腿的同她招呼,说,“沈二夫人好。”
身后得泛红的斜阳洒来,视线中的一切都被覆上一层橙红的金光,霎时百里醉有了意识,晚上要到了啊……
她已经嫁了人,嫁了人,岂不是要和她的夫君……一、起、睡。
沈瑾瑜像是故意要晾着她,对此直言不提。
也或许是她小人之心作祟,人家全没当回事,用了晚饭就镇定自若的回了厢房,还很好心的让她们别在小镇的花会上玩儿太晚。
百里醉领着亲近的丫鬟出去逛了一圈,这镇子还算富庶,不然也不会做花会与人逗趣赏乐。
只她心不在这上面,越逛越没兴致,直到亥时中才心不甘情不愿的回客栈,她觉得噩梦要开始了。
……
厢房的外室里点了好几盏灯,烛火明亮,沈瑾瑜坐在靠窗边的榻上看账本,在他旁侧除了早就凉掉的茶外,还有厚厚的一摞等着他‘临幸’。
他已换上月白色的寝衣,墨发铺染,翻阅账目的手指修长柔韧。
没有华贵衣着的衬托,他一身简单得出尘不染,清冷孤傲,生人勿进。
好一幅‘古代版ceo’日理万机的画面。
得另一人进房后,沈瑾瑜并未抬眼多看,只出于礼节,半响过后才开口闲话,“花会可有意思?”
百里醉进门看到他的那刹就愣住了,今后自己的衣食住行里都会有他存在,白日里缠绕她的不适感再度升级。
闻得他的说话声,她怔回神来,僵硬的把头点了点,“还、还好。”
沈瑾瑜抬眸望她,发现她还站在门边,那满脸的局促不安,心里想什么都让他瞧得干净。
“傻站在那儿做什么?怕我吃了你不成?”
他笑,玩味戏谑还带着几分轻佻,“虽说我沈瑾瑜要睡怎样的女人都可以,但也要看兴致和喜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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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逃婚】小贱贱,我们来日方长1
难道你以为我很期待你来睡我?!
百里醉瞠大了双眼瞪视他,心里忿然!
沈瑾瑜不以为然,得她愤恨的眸光向自己投来,反加倍狠辣,对她讽刺道,“这就受不了了?妲”
是谁削尖脑袋处心积虑要嫁给他的禾?
他自认,这话说得真的不算重。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那一年之约不是我定的,至于你,也并非我敲锣打鼓迎进门,早知是这个结果,你又何必拉上鄙人趟这滩浑水?”
原先他觉得娶了也就娶了,沈家总得有个少夫人。
随便是谁都行,只要衬得起那位置。
被祖父横生进来闹了一出,他先被掳,后被铁链锁了整夜,这些都不计较了。
试问这门婚事找上丨门的时候,家中可有人先问过他?
沈瑾瑜心里本就存着另一个人,那人是谁,劝天下都晓得!
求不得所爱也罢了,他早就晓得此情不易。
现下,睡了一个瞌睡,再缓得整日,他忽然发现自己根本不可能让强行嫁入沈家的女人为他生孩子,更别说还是祁若翾亲自下旨赐的婚。
人便是如此了,喜欢得不得了的那个就算做了天大的坏事,他都会为她找说辞开脱。
沈瑾瑜为下旨赐婚的事气得牙痒痒,早就谋生出无数种他日再见时如何与她算账的法子。
但说到底,对她并未真正有恨。
不恨自己所爱的那个人,是因为舍不得,可本性又并非宽容到了无怨无恨的地步。
加上沈家和祖父的从中插手,沈瑾瑜素来春风得意惯了,难得吃个闷头亏,还是家人和心上的那个一起不明就里的联手把他拱手送人,那气闷在心里头如何疏解不出来,哪怕是他未曾发觉,无意识就把气撒在那百里醉身上。
想来想去就变成了娶谁都可以,让哪个女人给自己生孩子都行,但独独百里家这个女人不行!
多少人等着看他的笑话?
究其所有,他更不会和她有什么了,否则真是自掌嘴巴!
横竖收留她一年,一年之后,向官衙求来和离书,从此桥归桥,路归路,大家各不相欠。
百里醉回来之前,他做了如是决定。
待她回来后,此时非彼时,不好听的话他撂了出来,她果真受不了!
僵默的对峙半响,她恼到极点反冷笑出声,“沈二公子还真是想一出是一出,合着这天下人还得围着你看你心情办事不成?你以为我很想嫁给你?我在百里家确实过得不尽人意又没地位,可若非你祖父没留下那封亲书,我也不会把你当救命稻草抓住不放!”
沈瑾瑜脸色忽沉,“那便是我祖父的错了?”
她向前一步,理直气壮,“难道不是?”
世上哪个女人不想找个心爱的人嫁?
要不是她被逼到绝路上,会孤注一掷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财大势大的沈家吗?
“我嫁你并非真心喜欢你,一个见都没见过的人,性格又差到这种地步,我会喜欢才奇怪了!你不愿意娶却还是娶了,那是你没本事为自己化解困局,怨不得我!”
“你——”
“我什么我?”
见沈瑾瑜气得咬牙,放下账本作势要起来揍她的形容,百里醉迎头向上,昂起小脸,不怕他要和她动真格。
“我知道你打心底看不起我们百里家,觉得我爹是个靠卖女儿发财的卑鄙小人,可你呢?人前一套人后又一套,咽不下这口气就拿我来发火,连我爹还不如呢!”
哼笑了声,她满腹委屈都不忍了!
不就是命没他好,生错了人家,拽什么拽!
“沈瑾瑜我告诉你!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我自知理亏才和你定君子之约!但也不是真的冲着你这个人来的,更不图你什么,老太爷的一年之约我消受不起,别说你心里有别人,我也不是那么随便的!只我现在已经进了沈家的门,这浑水你不想趟也趟了,奉劝一句,不过就是一年而已,大家相安无事最好!你要摆脸色耍脾气,我百里醉也不是任人欺负不吭气的主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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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脑儿说完,她转了身就摔门离去,气质浓得响当当的。
沈瑾瑜被骂得狗血淋头哑口无言,半天反映不过来。
这个女人——
自知理亏还骂得那么凶,他上辈子欠了她的?
客栈不大,又被沈瑾瑜包了下来,入夜静悄悄的,百里醉嚷嚷得那么大声,恐怕众人都听见了。
也罢,不用别人来告诉沈瑾瑜,他也知道自己的面子早就丢光了。
“魅玉,给我换盏茶。”
捡起掉在地上的账本,他气急败坏的向外下令。
魅玉三人果真在偷听,忽而听到他开口吩咐说话,齐齐被惊了一惊,却也没有立刻动作。
又默了好一会儿,沈瑾瑜只听到她们几个隔着门板窃窃私语不停,他本就情绪不佳,提高了语气催促,“还不去?”
“沈二公子,我们已经不是你的侍婢了。”魅玥不客气的说道。
魅妆也一本正经的附和,“没错,我们留下来是为了百里小姐,不是为了给你端茶送水。”
竟改口客套的唤他‘沈二公子’了?
呵,对这三个丫头的叛变,沈瑾瑜丝毫不觉意外,眼色一厉,冷冽反问,“所以你们留下来是为了窥我夫妻之事,闻我夫妻说话?”
“话不能这样说。”魅玥巧辨道,“我们既是为百里小姐留下来,自然是希望她时时如意万事好。”
“就是,吵得这样大声,客栈外都晓得了,更别说在里面的人!”
“难得沈二公子还晓得百里小姐与你是为夫妻一对,都说家丑不可外扬,若让人晓得堂堂沈家仗势欺人,逼得一个弱质女子退无可退,传出去可怎好?”
“这可是女皇下的婚旨。”
“沈二公子如今还兼着苍阙城主的职位。”
“今儿个早上才定的君子之约,要是谁先毁约的话,那就不是君子了。”
“是什么?”
——自然是小人!!
她们一唱一和,打小三张嘴的口径都是一致的。
沈瑾瑜气得脸色铁青,那本才将捡起的账目都快被他用劲全力揉成废纸!
又听哪个惊乍了声,道,“不好,外面下雨了。”
“昨天才传沈二公子被百里家的女霸王掳走强行洞房,恐怕明日又是另一种说法了。”
“女人是水做的,会真的厉害到哪里去?”
“真是世态炎凉。”
“唉……”
步声渐行渐远。
沈瑾瑜胸闷得快要一口气提不上,就此郁结而亡!
女人是水做的,不厉害?那掀起风浪搞得沸沸扬扬的本事大得很!
他怒!
遂将揉烂的账本往旁侧一扔,回应他的是外面越下越大的雨声。
这雨说来就来,偌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的打在窗棂上,溅入屋内,很快就汇聚成一方水潭。
带着湿意的冷风缱绻而入,阵阵沁寒将沈瑾瑜周身缠绕,将他上窜的火气渐而抚平。
他侧首向窗外看去,黑沉沉的天空被水雾晕染得模糊,极远处还有阵阵撕裂万物的闪电,紧接着是响在头顶的雷鸣。
轰隆隆,轰隆隆的……
仿佛是在骂那个乱迁罪别人的人。
沈瑾瑜太清醒了,自来他就活得明白。
虽然身为沈家二子,大哥却只有一身才气,对于商人世家来说,那是最没用的东西。
便是在沈修文的才名传遍大祁后,沈海川就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到他身上。
他知,将来沈家的所有都将由他来继承,幸而他乐得接受。
就不说后来大哥尚了平宁公主,命绝深宫,那些诸多让人伤心伤怀的事。
现如今沈家只得他一人,担负家族重任义不容辞,他也一直都这样做,可是……
终归难逃一个‘情’字。
不是非要和祁若翾在一起,他以为将沈家的生意打理得井井有条,至少要娶谁,睡哪个女人,可以由他自己来做主。
突然这百里醉就拿着亲书找来,他像件贵重的摆设,不甘愿的被和另一件摆设凑成一块儿。
发生得太快,还屡屡受挫受辱,沈瑾瑜总算深深的觉悟,他对此委实不痛快!
起身来到窗前,外面那片被雨浇溉的夜色里还有几个人影在当中躲跑着,远处的花会早已没了先前的热闹,雨声掩盖了所有。
关上窗,却不能隔绝电闪雷鸣,想起百里醉摔门走时脸上的落寞……
“随便说说就当做出尔反尔?”
沈瑾瑜无奈自语道,死不承认在为那个谁担心。
他回首向门那处看了看,魅玉她们几个真的不在了,那……可会去找她?
依着他对她们的了解,还有她们对自己的熟悉,怕是只能他亲自走这一趟了。
心里虽煎熬着,身为男人,还是一个有魅力的男人,本着‘大人不计小人过’的念头,沈瑾瑜迈开步子,是打算出去找百里醉。
谁想刚走到屋中央,猛然间那门就被人狠狠从外面推开!
他一惊,只望见百里醉浑身都在滴水,像是被人用水盆从头扣到脚,模样狼狈得无法用言语描述。
她胸口起伏着怒气,如炬的双目带着杀气直勾勾的看着他,好似随时会扑上来再在他的手上咬几排深齿印,不见血肉不松口!
不得不说,沈瑾瑜被她的气势唬住了,而且还觉得肉痛,尤其早上被她咬伤的手那里更是如针在扎。
便也是此时,他的脑中同时钻出两个想法:一则是千万莫得罪女人,二则,他琢磨等回了苍阙找几个武师习武,以他的岁数来看……会不会太晚?
“沈瑾瑜。”
就在沈二公子做着复杂的思想挣扎时,百里醉一步一步走近,来到他的面前,蓦地就把他的手紧紧抓住了。
许是她淋了雨的缘故,那双抓住沈瑾瑜的小手冰凉得叫他感觉不到丝毫温度。
她的脸色也不好,不仅盛怒,还苍白非常。
不禁,沈瑾瑜暗自绷紧了背脊,生平极少独独对一个谁生出十足的防备,遂,梗着脖子吐出两个字,“如何?”
百里醉那双嫉恶如仇的眸子钉在他身上,掷地有声,“我要和你重新立婚后协议!”
婚后协议?
沈二公子充分发挥他的聪明才智,在转瞬之间参悟这四个字的意思。
重写君子之约而已,不用把气氛弄得好似非要你死我活这样好吗?
便是由衷的松了口气,他郑重道,“好。”
……
须臾后。
百里醉在里屋换了身干爽的衣裳,沈瑾瑜也将笔墨纸砚准备好了。
还是两人相对而坐,彼时又和早上不尽相同。
“我说你写。”百里醉先开声,端的是不好商量的肃然。
夜深了,明儿还要赶路,沈瑾瑜不想和她多费唇舌,铺开纸,提笔蘸墨。
百里醉道,“先应你那三条都作数,前提是这一年你要与我好好相处,不能为难我,不能说话讽刺我,我这人心眼不大,还很脆弱。”
沈瑾瑜对此深有体会,默默的不能再认同,确定般的问她,“只是一年?”
眼底流露出少许厌恶,她反问,“难不成你想同我生儿育女?”
话一出口就引得他蹙眉,“要我不说话讽刺你,你可否把满身扎人的刺先收了?”
她不甘示弱,“是谁先给人脸色看的?”
沈瑾瑜闭上眼眸再睁开,少许平复了心绪,适当放低姿态,“时才是我不对,不该迁怒于你。”
得了道歉,百里醉才肯罢休,扬眉道,“你知道就好。”
有些人就是贱骨头,恃强凌弱,她算是摸透了!
以后他要
敬她一尺,她敬必还他一丈!
看到她目露凶光,沈瑾瑜忙将手里的笔举了举,态度谦和的征询,“可以继续否?”
她这便开始一一道来,“第一,一年之内在人前我们演好夫妻,人后各自快活,我不约束你,你也别管我。”
他边写边补充,“鄙人没有往家中内宅纳成群姬妾的打算,你要另觅良人,需待一年之后。”
“放心罢。”百里醉不以为然的摆摆手,“我也没有红杏出墙的习惯。”
他抬首正色,“不是没有,而是不行。”
再问,“第二则?”
就算老娘是红杏,也不屑做你沈家墙里的红杏!
心头怨念着要拆了他家的四面墙,百里醉面上无漾,接着说,“二则,为了保障和离之后我能独善其身,不被我爹再卖出去,这一年我要自己做生意,你不能插手。”
“你会做生意?”沈瑾瑜语气里尽是小视。
百里醉懒得解释,只道,“我会不会你不用管,只要别妨碍我就好。”
他埋头续写,照例加上一条,“你要做江洋大盗我都不管,但不能有损我沈家任何,否则——”
“否则?”她不惧怕的问。
沈瑾瑜复又再望了她一眼,冰冷无情的道,“否则我保证,用不了一年,你会过得比被你爹再卖一次还要惨。”
【公子逃婚】小贱贱,我们来日方长2
终于还是把心里真正的想法给说出来了,沈瑾瑜怎么可能容忍自己处在她一个小女子的下风?
他有本事,这点毋庸置疑。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故而他的威胁自是带着常人不可比拟的分量,百里醉不会怀疑。
外面一道惊雷响破了天,为他说一不二的冷峻的表情平添压迫之感妲。
他要下定决心想折磨哪个,决然是让那人求个痛快的死都难的。
“我想你忘记了一点。”
如他所愿收了满身的刺,百里醉提醒他,“现在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我不会做出损你不利我的事,我也相信凭沈二公子的手段,要捏死我比捏只蚂蚱还简单。”
昨日的小打小闹全当他有世家公子的风度了,换个真正暴虐的,恐怕会让她吃不了兜着走。
不过倘若沈家二公子是这样,她也不会嫁。
百里醉还没自不量力到那份上,对他这番威慑力十足的话必然牢记于心。
略作沉息,她加重语气,“你的面子定会有,我离开时,保证不会给沈家留下任何麻烦。”
沈瑾瑜沉声,“如此最好。”
有时候和聪明人交流也并非真的那么容易,心思太多,提防太多,沟通起来反而顾虑重重。
百里醉如是感悟,罢了,继续说,“第三,人前你要面子,我也要的,尤为在大祁,没有夫君支持的正室连小妾都不如,我的意思,你懂的。”
沈瑾瑜微笑颔首,话中有话,“在人前,为夫定会加倍宠你。”
那个‘宠’字,他咬得极重!
真是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百里醉想,大概他也没想到有一天自己的婚后生活会是如此的奇葩罢。
这沈瑾瑜可是能在大祁排上前十的高富帅,她只是他生命中的过客,将来他还会有很多女人,哪怕继续做‘睡女皇的男人’都可以。
当然,她也没想到自己会将这只表里不一的王老五暂时终结。
见她半响无言,盯着自己的脸出神,沈瑾瑜好言问她,“第四?”
百里醉眸色恢复清明,“至于第四嘛……”
说到这里她有些吞吐,因为她知道接下来的话肯定又要让她这挂名夫君黑脸了。
沈瑾瑜看出苗头来,遂脸色温和了少许,“既然我们是立君子之约,娘子有话大可直言。”
“好。”她快人快语,“以后同房不同床!”
他面部表情果真僵了半瞬,接着很快道,“我睡床,你睡榻!”
停了下,他疑似想起了什么,深眸了掠过一丝精光,“当然你要睡地毯为夫也没有意见。”
昨夜新婚的记忆实在太不美好……
“凭什么?!”百里醉不乐意了,这人怎么一点绅士风度都没有。
“凭我是夫!”沈瑾瑜义正言辞,“夫为尊,夫为天你可知?莫非出嫁前连妇德都没学过?”
“就是没学过!”把脸撇开,主权问题上绝不退让半分!
“那就没有办法了。”他放下笔,遗憾的耸耸肩,很大方的说,“如我这般的正人君子是不介意与你同床的,你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爱莫能助。”
百里醉现在就想把他一脚踹倒,狠狠的把他踩成小人,肉饼人!
拍响桌子站起来,她据理力争,“睡觉事大!你知不知道睡眠质量不好会加速女人衰老的?”
沈瑾瑜一愣,没听懂。
百里醉头大了,没想到谈判如此艰难。
她拧着眉毛坚持,“反正我不管,我就是要睡床。”
看她跟小孩儿要糖吃似的,沈瑾瑜眼睛往地上瞟,冷飕飕的建议,“你要不要打两个滚,再撒泼哭一个我看看?”
看看他会不会心软,再口软。
深呼吸——
百里醉甩出最后的底线,“各退一步!”
沈瑾瑜了然,“今晚我要睡床。”
昨天他
已经睡了一晚上的地板!
百里醉毫不犹豫的答应,“好,那以后就这样!”
大家轮流睡床,谁也不吃亏,谁都没意见了。
“可还有要说的?”沈瑾瑜把这条记上,随口一问,再抬首一看,百里醉那正儿八经点头的模样,真让他牙痒!
“鉴于接下来我们一年都要生活在一起,最好先把彼此的生活习惯告知,比如一些忌讳和喜好。”
此提议一出,战火轰轰烈烈的展开——
“鄙人很讨厌穿碧色衣服的女人。”
“我也十分看不惯穿紫色衣服的男人!”
“芙蕖的香味我闻不惯,以后不要点了。”
“酒味我受不了,若你有应酬,晚上最好睡书房。”
“早饭要备齐五谷杂粮粥,到了苍阙你就是城主夫人,府中上下尤其三餐,你要悉心打点好。”
“我不喜甜,好辛辣,大鱼大肉必须有,咦?听说夫君从不吃鱼?”
“你知道就最好!”
“可是我最喜欢喝鱼汤了,滋补!”
“百里醉!”
“沈瑾瑜,叫我干嘛?”
谈判如火如荼,屋顶上,三把靠在一起的伞支在雨中,蛰伏许久。
伞下,魅妆忍不住打了个呵欠,问另外两人,“他们还要谈到何时啊?”
魅玥摇了摇头,“看样子我孩儿出生了,公子和少夫人都不一定能同床……”
魅玉连话都懒得说,干脆耷拉下双肩,忧愁的叹了口气。
……
雨夜漫长,沈瑾瑜和百里醉在新婚的第二夜,花了近两个时辰,经过无数次口舌交锋和妥协相商,终于完成了一份私密协定版——君子之约。
又名:婚后协议道德行为规范。
其中不乏诸多在魅部女眷看来极为理解不能的条条框框。
比如沈瑾瑜至少三天要洗一次澡,不然不能靠近百里醉一米范围内……还比如,假若百里醉在街上多看了某个男人两眼,回府就要在庙堂里敲钟念佛两个时辰,美其名曰:净心。
百八十条的内容里,大半是两人争锋相对的产物。
争归争,倒是也不乏同仇敌忾的时候。
经过双方的一致决定,早前郑九代表老太爷所写那份予以作废,无需遵照内容办事。
在落款的时沈瑾瑜才发现百里醉压根不会写字,所以一味坚持只画押。
为此她狡辩百里家重男轻女,她能认识字已经不错了。
于是沈二公子很潇洒的大笔一挥,再加一条:即日起每天练字两个时辰,身为沈家少夫人,哪怕只做一年也好,不能没有文化。
对于百里醉而言,大祁的文字和古代繁体字是一样一样的,她能认出来已经是老天爷赏饭吃,叫她做一个书法家比让她去拯救世界还难。
奈何看沈瑾瑜摆了说一不二的嘴脸,她只好勉强从了,心下打算上有政策,下出对策。
拟好君子之约已是三更时分,沈瑾瑜睡床,百里醉在外面的小榻上将就,这夜便是过去了。
……
次日赶路照旧。
也不知是否成婚的前两天折腾得太厉害,故此沿途上百里醉和沈瑾瑜对话极少,连眼神交流都懒得多有。
就算同乘一车,同住一屋,同在一张桌子上吃饭,也把对方当作空气,视而不见。
那般相处好似他们各自安逸,倒让魅玥几个看得心急火燎。
要是都按照那什么君子之约来过日子还有什么意思?
路途上的乏味亦无圈点之处,八日后,相安无事的进入广禹州。
百里家是广禹州文城的大户,世代从商酿酒,是皇族的专供,名气远播四海八方。
到文城这天已是落日时分,百里晟带着手下的力的人亲自骑马出城十几里迎接佳婿,连两个儿子都因此特地被从京城唤了回来,一行人浩浩荡
荡,场面颇为壮观。
沈瑾瑜很配合岳丈和两个大舅的寒暄,自见面就客套不停,恰当的笑容浑然天成,还时时把娇妻护在身旁,仿佛就真的是为了她才回这个门。
凭他沈瑾瑜的大名,去到哪里不是给人面子?
百里家有这样一位镀上金边的女婿,祖宗都跟着荣耀了。
而百里醉更是觉得受宠若惊,和从前的待遇相比就是天差地别!
你看你看,她的便宜老爹竟然对她和颜悦色的笑哟!
西北境的天灾虽已过去几年,但余威仍在,阔绰的大街上人影凋零,街边不乏成群的乞儿,开门做生意的店家很多,问津的却少。
也不外呼百里晟走上卖女儿致富这条有钱途的康庄大道!
晚饭在百里家的酒楼中用的,筵开二十席。
广禹州大多富商和权贵慕着沈家二公子的名声而来,连年前才上任的刺史大人都舔着脸笑呵呵的出现,不仅送上厚礼,还说了一溜儿恭喜新婚的好话。
百里晟更借此机会将卖女儿之后的周边发展得顺风顺水,自成一条产业链。
据后来的不完整统计,这个晚上,某家的黑心爹打着‘我是沈瑾瑜老丈人’的旗号,做成十几单生意。
酒宴吃到最后便是男人们的事了,百里醉随便寻了个由头就先退席,回府上去看望她的娘亲。
……
在这里生活三年,美好的记忆病没有多少,只女人嘛,总是比较感性。
穿越前百里醉是个孤儿,从没体会过母亲的爱护和有亲人的滋味。
虽然二娘很讨厌,老爹又市侩,家中姊妹更不亲密,时时都暗自较劲,但还是那一句:聊胜于无。
这些都是生活的一部分,不管好与不好,没有的话,总是一种缺憾。
府上,二娘柳氏早就让身边得力人丫鬟婆子们在外面候着。
今时不同往日,这柳氏恶名远扬,却心思通透,早早的让四儿子给百里醉带了话,把往日那些不是和罪过都归在自己身上,望与之冰释前嫌。
还道,晓得百里醉不喜她这二娘,在酒楼的筵席就不去了。
如此面面俱到,比起百里家以前的那位正室,更加有当家主母的样子。
这些都是不争的事实,百里醉如何能不与她冰释前嫌?
这厢刚下马车,关嬷嬷就有礼有节的迎上来,“七姑娘累了吧?华苑里外都置办好了,姑娘是想先去看大夫人,还是先换身衣裳?”
她口中的‘大夫人’指的是百里醉的亲母陈氏。
虽说当家的是柳氏,只那正房的位置是陈氏心甘情愿让出来的,因此府上还管陈氏做‘大夫人’,唤柳氏为‘二夫人’。
此一件始终是柳氏心里的刺,说起来她把百里醉母女视为眼中钉倒是正常。
难就难在如今百里醉嫁得这样好,她要反过来巴结奉承,还做得心平气和,委实不易。
拿关嬷嬷来说,那可是跟着柳氏陪嫁一并过来的,在这家中的身份就同皇帝身边的内侍总管一般。
柳氏把这样的人遣来供从前最不待见的人儿使唤,和将自己的脸凑上来任打没有区别。
好巧不巧,关嬷嬷平日在百里家狗仗人势惯了,在百里醉穿越三年的短暂生活里,对她那叫一个刻骨铭心。
百里醉下车后没立刻动作,站在门前将一干下人望遍了,再抬首看门上正中的金漆匾额,颇有种‘衣锦还乡,荣归故里’的释然感。
默然中,仿佛听到有谁牙齿打颤的声音。
兴许她的不吭气,叫有心人误以为是在酝酿该怎么大开杀戒呢。
收回思绪,她对关嬷嬷正色,“我想先去见母亲,烦请嬷嬷向二娘回一声,看过母亲之后,醉儿再去看望二娘。”
那关老婆子心颤得不得了,早几天听闻七小姐和姑爷回门的消息就彻夜失眠。
今日原是做了见阎王爷的打算,谁想……
她诧异至极的向,脸上全是疑惑不解,若要化作直白的言语,那就是在问:你不报仇啊?
老嬷嬷已经做好十足的心理准备了!
百里醉淡然挑眉,先将她由上望到下,好似真的在沉思似的,继而笑道,“我嫁好,吃得好,睡得好,往后的日子更好,何必拿从前的不快来折磨自己?再说了,退一步海阔天空,嬷嬷是说是吗?”
言罢她就先走进门里,直奔母亲住的院子。
身后,关嬷嬷听懂她的话,一个劲儿的叠声应合,大难不死的欢腾。
想当初她是有多恶,现下就有多庆幸。
怎么不好?大好了!
她哪里晓得百里醉心里真正在想什么。
再说了,一年之后,没准七小姐还得回来待嫁呢,哪里敢真的把人都得罪完全。
老爹卯足劲要把沈瑾瑜利用彻底,而百里醉呢,尽可能的收买人心才是她的回门主题。
……
陈氏是个典型恪守陈规的女人,不然怎么会因为生不出儿子,自责到把正室的位置让出去?
凭这一点,百里醉对自个儿的亲娘都佩服得五体投地。
被陈氏拒之门外也在意料之中,从礼数上说,回门当天应该先去拜望正夫人。
所以在府中绕了大半圈,她先见的人还是柳氏!
哪知刚走到后花园的竹林边,迎头遇上二姐百里愫,和六姐百里琴。
一见到这两个女人啊,百里醉就知道,事儿来了。
【公子逃婚】小贱贱,我们来日方长3
百里愫在家中排第二,是柳氏的亲生女,十分得宠。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客观评价的话,就是泡在琼浆玉液里,以公主的规格养大的大户千金。
上头有一个持家有道的彪悍娘,百里愫的日子过得春风得意,自小就嚣张跋扈,蛮横无理,刁钻任性…禾…
除了一张略带几分姿色的脸,公主风范丝毫没有妲。
活得恣意的二小姐平时想欺负谁就欺负谁,恃强凌弱的事没少做,出了大乱子,柳氏都会为她善后包庇,由此养成了她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性格。
她觉着自己那么牛哄哄了,想嫁给谁,无论如何也要如愿以偿。
百里醉刚穿到这儿的时候,正好遇上她与如今刺史文家四公子成婚没多久。
那场大婚乃三年前广禹州最为津津乐道的盛事之一,只倘若非要让百里醉来说,就是莫名其妙被卷入的狗血三角恋。
她是三角里妥妥的炮灰啊!
当时刺史大人还是一方太守,他家四公子文昀飞在文城小有才名。
在这个时代有才的男人是个宝,女儿家们追捧,长辈们赏识,权贵们器重,倘若再加上相貌较好,那便成了抢手货。
文昀飞如是。
鉴于百里醉来的时候他和百里愫已经成亲了,先前发生的那些都是她从丫鬟婆子们的碎嘴里七七八八听来的。
大抵是一次庙会上,文昀飞偶然见到难得出游的百里家七小姐,从此念念不忘,单方面恋上了。
文四公子有出身,有才名,自觉娶百里家的小姐绰绰有余,便寻了个适当的机会告知他做太守的父亲。
文太守对自个儿的小儿子很看重,恨不得也像沈家一样出个才子,就算祁氏皇族暂时没有公主可娶,那些京城里的王公贵族里总有出落得好的女儿吧?
百里家虽是广禹州的大户,名声却不怎么好,太守当下就严声拒了!
不仅如此,还怒斥儿子,商人重利,哪家不好看上,专看上唯利是图的百里家!
罢了令其在家面壁思过,三个月不得外出。
碰得满鼻子灰的文昀飞被老父一骂,挤压多年的叛逆因子齐齐爆发。
他觉着百里醉是真爱,真爱面前无父子!
他决心和老爹抗争到底!
探得百里家女眷前往南瑚山的寺庙进香祈福,文昀飞毫不犹豫的前往,于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潜进寺中后院,来到百里小姐的房门外,两人说了一夜的情话,从单相思发展到两情相悦。
问题在于,这当中出了小小的、同时也是致命的差错!
文昀飞去的是百里愫的房门外,和他彻夜相谈甚欢的并非百里醉!
两人隔着门背对而坐,谈天说地,待天光微曦才依依不舍的道别,且是约好各自去求父母做主,倘若不成,索性私奔!
百里愫和同龄的其他女子一样,对情情爱爱多有憧憬,而文昀飞正好符合她憧憬中的所有。
面对主动靠近的俊俏才子,轻易就动了心。
在寺庙进香毕后,回到城中羞涩的把此事讲给柳氏听。
柳氏对家中其他小妾的女儿心狠手辣,对自己的女儿有求必应。
太守的儿子多好啊,还半夜相会,隔着门纯洁的倾诉心事,多浪漫啊……
她听完就高兴坏了,握着女儿的小手保证:此事包在为娘身上,文太守看不上咱们商家情有可原,文四公子喜欢你就好,就算这门亲事谈不拢,你们也不必私奔,娘保管养着你们,让你们一辈子过吃穿不愁好日子!
语气里俨然将文昀飞当女婿看待。
柳氏是谁啊?
奸商的贤内助,名震西北境的百里家当家主母!
文家世代为官,京城人士,天烨帝亲自点了他来协助刺史治理广禹州,前途不可估量。
后而事实也证明了,永泰女皇登基后,因天灾处理不当革了刺史的职,空缺由文大人顶上,这些都是后话了。
那时的柳氏想,骨肉连心,文太守看重小儿子乃众所周知的事,横竖她先把女儿硬嫁过
去,往后慢慢走温情路线,就不怕太守不心软!
百里家早就想打通官路,这是个顶好的机会。
心思一定,柳氏唤来丫头们伺候自己梳洗打扮,换了身得体的衣裳,挑了几个稳重的下人,直奔太守府。
去到的时候,府上正因为文昀飞夜会百里家小姐的事闹得不可开交。
文太守被向来德性无暇的儿子气得只差没呕血三尺,家法都请出来了。
柳氏赶巧儿了撞见那一幕,她脑子转得飞快,没等文家赶她,她就掏出小手绢一挥,哇的一声嚎了起来——
只道女儿的清誉被毁了,传出去当如何嫁人,太守大人是要做这个主,还是以权相压,她今日定要讨个说法。
嚎完往大院中央瘫坐,死磕到底!
文太守为官清廉,为人正直,见事态发展至此,其他三个儿子加上贤淑的夫人又从旁劝解,他痛心疾首的把小儿子骂得狗血淋头,终归松口答应。
接下来两家开始张罗婚事,一切循序渐进,就近择了三天后的吉日。
那时那会儿,此事一度被传为美谈。
多少女子在为慕汐瑶与祁云澈有情人天涯相隔而潸然泪下时,是文公子和百里小姐又让她们相信了爱情!
事情到这里本该结束了,可狗血到大婚当夜才是真正的开始!
拜过堂后,去到喜房,文昀飞揭了盖头一看就懵了,怎么货不对板?
亏得百里愫还心心念念的惦记他,盖头揭起来先给了他一记柔情似水的眼神,回应自己的却是才子夫君冷漠的质问。
你是谁啊?本公子不认得。
百里愫也茫然了,一五一十的答,说,我就是百里愫,你在庙会上对我一见钟情,在南瑚寺与我彻夜相谈,我们两情相悦,我是你的妻!
到此,文昀飞才恍悟错了,错大发了!
但凡文人都比较固执,说难听了就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新婚当夜,干巴巴的和百里愫大眼瞪小眼瞪了一夜,次日天刚放明,百里愫肿着眼睛回家告状去了,文昀飞屁颠颠的跑去跟老父亲说娶错了人。
亲都成了,堂也拜了,事情早都传得街知巷闻,哪儿能再容他胡闹?
文太守这回真的怒得怄出鲜血,坚决道,就算错了,你也给我受着!
至于百里愫,回娘家哭闹一番,还把由始至终都不知情的百里醉推进湖里,差点闹出人命,才暂且罢休。
后而文家好说歹说,说动文昀飞亲自前来,赔过不是,送了礼,外加再三保证,才将人接回去。
待百里醉醒过来,无人知晓,此魂非彼魂。
错婚事件,她是最无辜的炮灰,连文昀飞的正脸都没瞧过,无端端就多招了柳氏的怨恨。
自此后,她和陈氏住的华苑,别说月银了,一年四季,衣食住行,没有不缺东西的时候。
并且莫名其妙的,文城就有传言,说百里醉是个狐媚女人,四处勾丨引男人,连她才名远播的二姐夫文昀飞都不放过。
啧,这女人真叫人生厌!
……
回忆结束。
不过三个月的时间,三个月前,百里醉还成日担惊受怕,焦心柳氏把她嫁给奇丑无比,或者奇老无比,又或者奇恶无比的男人。
柳氏做得绝,下足功夫给她说的那门远在东华海的亲事,除了有钱,一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要不是百里醉无意中听母亲说起祖父貌似和沈家老太爷结过亲,她也不可能绝境逢生,靠沈家脱离这个火坑。
所以真的说起来,她还是很感谢沈瑾瑜既往不咎,陪同回门。
眼下是‘情敌相见,过得不好的最眼红’,言语争执想来少不了。
在百里家这三年里,她知道百里愫和那糊涂二姐夫的内宅生活并不美满。
迎面走进,撞上两双不善的眼眸,百里醉早有准备,先与之招呼,“二姐,六姐,好久不见。”
六小姐百里琴是妾生之女,胜在她娘极会溜须拍马,对
柳氏很顺从。
百里琴有样学样,不但讨得柳氏的欢心,连百里愫也喜欢她。
因此她嫁得不错,姐妹二人时常回家小聚,哪时都是一个鼻孔出气的。
见了百里醉,百里琴当先风凉起来,“唷,我还当是谁呢,原是七妹你回门了,想不到沈家二公子真的娶了你。”
一边阴阳怪气的说着话,一边用怪异的眼色把人打量遍了,她忽的露出不屑,“七妹,别怪六姐没提醒你,好不容易攀上这么好的亲事,你就不该把夫君带回来,你那些事……”
她扑哧的掩唇一笑,好似想起什么登不上台面的丑事!
斜目过去与百里醉对视上,百里琴再道,“沈家各个在大祁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从前那位大公子尚的还是公主,至于七妹你么……敢问一句,七妹夫可晓得你勾丨引……”
“六小姐。”关嬷嬷适时出言打断她,“言多必失,七小姐今日才回门,这会儿子夫人还在等着,有什么话明日再说罢。”
始终百里琴是小妾生的,关嬷嬷又是柳氏的人,她若维护百里醉,府上没几个敢再顶撞。
偏偏百里愫就是那几人之一!
“不就是回个门么?有何值得大惊小怪的?”
往她们身后那条路看了看,百里愫道,“既是回门,为何不先来看望母亲?”
关嬷嬷正要开口回答,她抢先怒声,“我没问你!”
夜颇静,这一声说小不小,只在园中的人定然能听见就是了。
百里醉知道她看自己不顺眼,从前她是有那资本的,而今?决然是没有了。
“二姐生什么气?”信步向前,她淡笑,“身体发肤授之父母,我先去看望母亲,二娘是知道的,再者——”
来到百里愫的面前,她眼色登时厉了三分,“若我母亲没有将正室之位让出来,你也不过是个卑贱的庶女,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狂?”
“你、你说什么?!”
百里愫大为震惊,被她当下就被那气势逼得往后退了两步。
怎么也没想到百里醉出口就骂了自己!
在她的映像里,七妹说不上柔弱,但分寸拿捏得极好,不该得罪的人绝不的得罪,不该说的话也绝不说。
是了,是了……
她很快反映过来,今非昔比。
就因为百里醉太会审时度势,她做了沈家的少夫人,一飞冲天,有沈家做依附,不止爹要巴结,连娘也得看她的脸色。
那么,还有何好躲,有何好避的?
百里愫在这厢怔怔然没回过神来,百里琴先大喝‘放肆’,抢着表现一般夺身上前,大骂,“小贱蹄子,反了你!”
说罢了,扬起手就要打!
百里醉早有准备,比她快一步动作!
手起狠狠一挥,‘啪’的一声脆响,百里琴脖子歪了歪,再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你居然敢打……啊!!”
话没说完,只见百里醉再是挥手一巴掌,又赏了她结结实实的一记。
“打你又如何?枉你身为百里家六小姐,无凭无据对我恶言重伤,我与你同为百里家的人,我是贱蹄子,你又是什么?!”
百里琴被打得发懵,素日里就是个泼妇,这会儿更不得了,‘哇’的大叫嚎啕着就要跟百里醉拼命,懒都拦不住。
霎时园子里就闹开了。
关嬷嬷头痛的赶忙使身旁的丫鬟把六小姐驾走,莫要惊了夫人。
百里醉打了人,扬了威,自觉后退一步,好整以暇看百里琴撒泼。
那不堪入耳的话从她口中冒出来,一句赛过前一句的难听污糟,青楼里的女子与之相比都能做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花了。
百里愫则僵愣在原地,不知是没反映过来,还是不晓得如何反映,干脆继续做石头人儿。
哭哭闹闹的吵了半盏茶的功夫,百里琴被拉得老远,还能听到她骂街的声音。
关嬷嬷苦着脸跟百里醉赔了不是,想来夫人那儿也不用见了,兀自寻个话头,硬
着头皮带上百里愫灰溜溜的也走了。
片刻,园子里只剩下几个人。
百里醉,百里醉的贴身丫鬟梅梅,陈氏身边的老婆子桂妈,和魅玥她们三个。
梅梅胆儿小,光是一旁看着都心惊胆战,这会儿还没缓过来。
桂妈相较稳重,看百里醉的眼色里带着担忧,才回门就和两位小姐闹不愉快,总归不大好。
正想对百里醉好言劝解,望她明儿能做到息事宁人,魅玉先道,“这就都走啦?我还以为今儿个大打出手呢。”
她许久没活动了,连个表现的机会都没得,好无趣。
魅妆看了她一眼,又看看好似在沉吟的百里醉,假意嗔她道,“就你事多,少夫人将将回门,不易惹事。”
“骂得这样难听都要忍啊?”魅玉装作大诧,转了身就往不知何时站在后面的人看去,道,“沈二公子,有人骂你家夫人,你说这能不能忍?”
【关于百里醉穿越的大概时间在天烨末年,具体就是汐瑶做璟王妃,七爷回蒙国那会儿(想说的是要是前面写漏或者错了,请自动脑补修正……)好啦这不是重点,重点在她和沈二的博弈,今天还有二更,写完就发】
【公子逃婚】小贱贱,我们来日方长4
在百里琴开口讽刺百里醉时,沈瑾瑜就站在竹林后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酒楼的筵席尚在继续,他觉着无趣,亦是找了个推脱的借口同老丈人招呼了一声,便由着小厮打灯送了来。
方才他本该直接前往华苑休息,进门时听守门的下人说百里醉在二夫人处说话,想着既是演戏,索性做得面面俱到些。
一路走来,正巧遇到妲。
魅玉几个向来眼尖,他一来就洞悉了,不过么,见少夫人没有吃亏,便任由发挥,抱手看戏。
她们都是沈家花了心思暗中训练出来的人儿,能文能武,察言观色更是一流。
在回门的路上早将百里醉身边的这些打量完全。
梅梅虽然听话,可胆子太小,遇上危险的事儿,恐怕就是有护主的心,也先吓得晕过去。
桂妈心思通透,奈何许是人老了,行事太谨慎,动不动就要息事宁人,宁可自己吃些亏。
除了她两个之外,其他人百里醉只做吩咐使唤,从不带近身,不用问都知是她信不过的。
先前去探望陈氏被拒之门外,从屋里传出来的声音都是冷冰冰的,压根不念母女亲情。
加上后而遇上百里愫和百里琴,那般境况,魅玥她们还以为桂妈至少会站出来为少夫人说一两句话,哪知道……
唉,她们这少夫人的日子过得真是艰辛!
魅玉会和魅妆假装插科打诨的说那番话,为的就是暗中提点桂妈。
如今百里醉已经有足够的能耐扬眉吐气,假如此时还忍,只会助涨他人气焰,那就不是好说话了,是窝囊!
月亮从云端显露,照得视野中白茫茫的一片,这会儿子夜静得极了。
原先给沈瑾瑜提灯照亮的小厮是跟着大公子百里铭办事的,回来见到三位小姐闹了不好,顾不上同姑爷照路,趁人不查的空档,转身溜得没影,想是跑回酒楼报讯去了。
沈瑾瑜形单影只的站在蜿蜒的小路尽头,身后的墨竹被月光覆盖投射出阴影,好巧不巧将他笼罩得完全,故而百里醉根本看不清他是如何的表情。
坦白说,与人动手的模样被名义上的丈夫看到,她还挺窘的。
更甚沈瑾瑜和她只能算才刚认识,还是彼此都不太看得顺眼的那种。
哪怕是江水不犯河水的相处,她也希望把优秀的一面给人看,不在人前露短。
她想,之前她那么凶,不知道他会不会对自己有什么不好的想法。
毕竟她这一年得指着他过活。
可她越是愣愣的站着,一个劲儿想努力将他看清楚,这月亮就是不愿遂她心愿,偏和她作对!
古怪的气氛是被魅妆她们瞧出端倪,她们家公子又在存心晾着哪个,吊人胃口,挠人心弦。
一路上任她们竖起耳朵好听歹听,都没听出丁点儿苗头来。
公子和少夫人的相处淡如水,薄如纸,照这样下去,别说等一年了,不出半年他们都会受不了对方。
眼下可好,总算有了交集!
依着魅玥看,百里醉这样的最对二公子的胃口了,若非女皇先入为主,还不知道谁和谁呢!
默了足够长的时间,暗中,她用胳膊肘拐了拐魅玉,魅玉假装正儿八经的‘咳咳’了两声,提高声音向沈瑾瑜问道,“沈二公子,怎的不说话啊?”
沈瑾瑜闻声便笑了,朗朗如玉,霎是温雅,“你们几个就算不再跟着我,也当晓得我是个怎样的脾气,有问的必要么?”
魅妆笑嘻嘻的往前跑了两步,“那就是说,谁欺负公子的人,公子必加倍奉还之?”
从阴影中缓步行了出来,沈瑾瑜将自己置身于皎月下。
他欣长的身挺挺玉立,冷削的俊庞染上了一层微醺的酒意,只那眉目间含着少许温和浅笑,便是将他凌厉的气势软化了几分。
不得那样生人勿进了。
虽然他整日都穿着同样一件衣裳,可这时在百里醉望来,与早先貌似就是不同的。
仿佛……仿佛顺眼了许多?
尤其当借以魅玉几个的口,嬉笑婉转
的说,他不是一个好惹的人。
他略有弯起的眸子对她直视过来,竟有纵容宠溺的意味。
不知怎的,百里醉发现好像心跳加速了……
桂妈觉出自己先前的想法太软弱,小姐都做了沈家的少夫人,身后有偌大的沈家做依附,她要是退步,就等同与沈家退步,这是万万使不得的。
意识到这一点,她正想要出言弥补,魅妆动作快,挽住她的手就道,“夜了,该歇了吧?桂妈,我们不熟悉路,你带我们回那什么……华苑可好?”
魅玥也道,“对的对的,我们回吧!”
魅玉更会来事,附合之余还滑头提议,“今儿个月色这样好,慌回去作甚?瞧百里家的园子修得多好看,我们先到那边逛逛。”
说着就七手八脚的拥着桂妈,四个人往华苑反方向走。
梅梅没被捎带上,看看自家小姐,再看看越走越远的几人,想了一想,什么也没说,开窍的跟着人多的那边溜了。
……
等人都走光,沈瑾瑜嘴角向上扬起,不客气的笑道,“早该知道你厉害,却没想到越来越厉害。”
百里醉的强悍,他在边城被掳的那夜就见识过了,手上被咬的伤处还没好全呢。
不过,要他如何说?
看到她打人,总比看到她被别人打要好。
这是沈瑾瑜心里真正的想法。
无关沈家的颜面,也同他和她相互联系的利益没牵连,他暗暗的为她松了一口气,喜闻乐见她扬眉吐气。
百里醉不可置否的撇撇嘴,局促的移眸盯着身旁那簇长得高高的竹子,讪讪说,“我要不动手,就要被她打了,凭什么啊……”
一语正说到他心坎里去,确实对胃口。
他也看出她的局促,终归还是女儿家,有那份自觉,这和跟他撒泼斗狠不同。
对此,沈二公子颇感欣慰,便是道,“打了就打了吧,宁可我负人,不可人负我,你没错。”
说完他就先转身,而后又顿下身形,平静的问,“华苑可是从这里走?”
他认同的话并未让百里醉从那抹情绪里清醒,反而愈加纠结。
也许是他语态过于凉薄,使人觉得他本性如此,也许……
是怎样呢?
百里醉被某种情绪缠绕着,听他询问之后顾不上多想,几步走上去给他带路,两人很快又恢复到前几天互不干扰,互不过问的状态。
她总忍不住想,沈瑾瑜是不是真的那么冷静。
还是说,这就是大祁数一数二的奸商应该具备的基本素质?
反正这天晚上睡床的她失眠了,好痛苦……
……
回门的第二天,按照礼节,沈瑾瑜起了大早,陪百里醉一道同父兄吃早饭。
因为昨晚发生了不愉快,在膳厅里没有见到百里愫的身影,听说是打早天还没亮,就被百里晟差人送回刺史府了。
当下府上最得意的是七小姐,最了不得的也是七小姐,百里愫算个什么?
那才叫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呢!
柳氏太会做人,明显的改变就是穿着朴素了。
早饭前她先给百里醉检讨自个儿,扳着指头数落自己的不好,弄得气氛很凝重。
饭后往外面扬了声,百里琴眼红红的走了进来,满脸憔悴,像是彻夜未眠,走到厅中就给百里醉跪下了,接着是全家的批斗大会,严声斥责得她这辈子都抬不起头。
看了半响才百里醉反映,原来把百里愫打发走那是保护。
百里琴被推出来,是因为她是妾生的,待遇就是要差一些。
本来百里醉想说算了,身旁却见沈瑾瑜悠闲的拿起茶来喝,慢条斯理镇定自若的模样,丝毫不关心厅中的事。
等到百里晟和柳氏把百里琴骂得体无完肤,只差没哭死过去,词穷了,眼巴巴的望向他,他才勉为其难开口,只说了至关重要的一句——
“鄙人
希望今后不要再发生类似的事。”
百里醉注意到他一个特点,当某个时刻与平时有区别时,沈瑾瑜就会用‘鄙人’来自称。
听似恭谦,实则暗藏威胁、讽刺等等意思……
总能叫他施加的对象心惊胆战就是了。
百里醉很享受他让自己这没救的一家都心惊胆战,大树底下真是好乘凉!
……
早饭过后终于到了见陈氏这一环节。
走在路上,沈瑾瑜精神不错,好心情的打趣说,对丈母娘十分之好奇。
只因他委实想知道母亲要是如何样子,才能养出这么一个……一个让他无法用语言详述的女儿。
百里醉干笑了两声作为回应,全当他在夸奖自己了。
陈氏住在百里府靠北的一个小院子里,那也是百里醉自小住的地方。
女儿嫁得好了,陈氏跟着沾光,住了十几年的破落屋子得以重新修整了番,沈瑾瑜去到时,看入眼的没有想象中寒酸。
但他人不蠢,那些家具摆设一看便知是才搬进来没多久。
物件可以置换,旧墙可以翻新,鼻息里的霉味却不能用香薰掩盖。
陈氏是个惯于沉默恪守礼数的女人,穿着单薄,身形消受,面色略显蜡黄,不带丝毫笑意,别说沈瑾瑜了,换任何一个人都无法与之多有亲近。
坐在外屋金丝楠木的椅子上饮闲茶,那母女两交谈很少,多是百里醉兴致勃勃的起了话头,陈氏简单的应和两句,想再听她多说就再没有了。
不难看出百里醉尴尬,可是让她起身走,她又舍不得。
到底还念着母女亲情。
这百里家能让她惦记的,怕也只有陈氏了。
沈瑾瑜把这些都看在眼里,这与他来的时候的调侃截然不同。
他是何人啊?走到哪儿都被众星拱月吹捧着。
他想,既是百里醉的亲母,不需要像柳氏那样对他溜须拍马,恨不得扑上来给他提鞋的形容,至少,他人在这里,陈氏当对他嘱咐几句理所应当。
比如,请他好好待百里醉。
或是再比如,说‘我女儿脾性不佳,姑爷往后多包涵’这样听似在折损女儿,实则维护的话。
一句都没有。
沈二公子都想为百里醉叫屈了。
她生在市侩商人家,父亲不仁,二娘不善,兄弟姊妹对她只有恶言恶语,连她的生母都对她冷淡如斯,真不知道她是怎么过的。
再想起昨夜她对百里琴动手,事后他刻意不冷不热的回应,做的是让她多少惧着自己的打算。
此时呢?
沈瑾瑜只想立刻把她带走,再也别回百里家。
护短的心情在他全然不察间,缓慢而坚韧的滋长着。
百里醉看他脸色渐沉,以为母亲没像府上其他人一样对他说尽好话,习惯被热捧的人哪里受得了冷落的滋味?
正打算站起来做个有礼有节的告辞,就在这时,陈氏主动说话了。
“姑爷千里迢迢自边城来,莫说手里头生意无数,还兼着苍阙城主的身份……”
她微顿,抬起头用一双黯然无光的眸看他,道,“有劳了。”
终于听她说了句像样的话,沈瑾瑜替百里醉轻松少许,遂对丈母娘谦和一笑,“岳母大人言重。”
这‘岳母’的称呼像点了陈氏的死穴,闻之,她先有蹙眉,明显责怪的看了百里醉一眼,再郑重的对沈瑾瑜纠正,“我早已不是百里夫人,如今只敢以‘妾’自居,姑爷身份尊贵,切勿因此辱没了自己。”
沈瑾瑜和百里醉都是一怔,各自没想到。
陈氏并不觉得自己的说话有哪里不对,自顾说完后,就对屋外唤道,“桂嫂,把人带进来吧。”
音落,两道步声踏来。
跟在桂妈身后的是个身形娇小的女子,着一身水红裙子,模样不大,倒是水灵。
进屋后颤巍巍
的跟陈氏等人依次行了礼,低下的头悄悄抬起来瞥了沈瑾瑜一瞬,随后又飞快低下去了。
沈瑾瑜看不懂了,“这是……”
百里醉看懂了,脸色相当难看,“母亲……”
“我说过多少次,你当叫‘柳氏’母亲。”陈氏加重情绪对女儿教训,眉头隆起几道细细的褶子,忧愁得连连叹息。
“罢了,你回门不易,这件暂且不提。”眼下她有自觉更重要的。
望向刚入内的那丫头,她对女儿与女婿道,“她叫蕊香,是我自乡下买回来的,不识字,活儿也做不好,只好在一点,听话。”
此刻正也在‘听话’的两个人不约而同的点点头,只想赶快听完,然后落跑……
陈氏面无表情,接着就抛出一记杀手锏,差点没要了沈瑾瑜和百里醉的命!
她对蕊香吩咐,“蕊香,你是个好孩子,今后要好好伺候姑爷,知道么?”
百里醉一口茶喷了出来,心里叫:我的娘嗳,你能含蓄点么……
沈瑾瑜则是大怒了,拍响桌子就站起来,“鄙人陪醉儿回门,岳母竟送上陪房丫鬟作礼,实在荒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