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疆篇】为你做的只有这么多(二更)
夜澜都不晓得自己何时变得谎话连篇了,可是转念再一想,眸光落定在颜莫歌的脸庞上,心下登时清如明镜。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怕也只有独独对待他时,那谎话才一个接着一个。
说来都是为他好,然有了第一次,还要有无数次的谎来圆,她暗自的忧虑也愈发的多,不知还能瞒多久禾。
更惶恐,指不定明日,后日,抑或是下一时,连瞒都不必瞒了。
强制自己收回不安的愁绪,望住跟前笑容美好的男人,她伸出双手捧起他的脸孔,满目爱恋,“你只需晓得你是我此生唯一爱的人便好,莫要有事无事尽给自己找些不必要的气来受,我瞧着好笑,你自个儿添堵,何必?妲”
颜莫歌应声点头,看着比哪时都听话,把软绵绵的人搂得紧紧的,他抒怀叹息,“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再没别的奢求了。
回他恬然一笑,夜澜道,“晚了,早些安置吧。”
颜莫歌颔首,将她抱起走向床榻,把她放平后,又去吹熄了烛火。
回到床前,方是脱了靴子,还未躺好,夜澜忽然抬手来拉他的寝衣,他一时没防备,竟是有些不稳,身子摇摇欲坠的向她倾近不少。
霎时,二人鼻息可闻。
为了不让自己压着她,颜莫歌用单手勉强支着身子,他寝袍本就着得松松垮垮,只得腰间一根绸带系着,因她方才拉那一把,这会儿看来上半身裸丨露了大半,光洁欣长得很。
“怎的了?”他轻声问她,眼色里都是柔色。
不觉间,呼吸急促了少许。
夜澜对他笑,静静的,甜甜的,宁然美好。
主动抓起他另一只手,引导他触碰自己。
颜莫歌的手不似寻常男人那般,或多或少总会有些茧子,他却不同,十根玉指,葱白修美,被养得极好,暗夜里皮肤都会泛光。
他指腹柔软,几许温凉,自她面颊滑下,与彼此间撩起一阵说不出的酥麻之感。
才将要落到她一只酥胸上时,他蓦地回神,僵硬的将手抽离出来。
随即侧身躺好,努力平静的呼出口略带灼热的气息,道,“不早了,快睡!”
不明就里的语气中参杂着一丝恼怒和肃然。
他倒是晓得她的意思,可是……
才刚平躺下,夜澜两手从他腰间环过,她整个人也覆近他身侧,语意问话劝是关切,“你不难受么?”
给他用的药是她亲自煎煮的,用了那些药材,她比哪个都清楚。
夜虽深,却也长,她自然知道他此刻最需要做什么。
“夜澜……”颜莫歌没辙的唤她的名字,“我早就想问了,你给我用的到底是什么药?”
分明他能察觉,且是她也亲口说了,他的毒已解,今后留心调理,不说长命百岁,但总不会再毒发,甚至因此死去。
可是为何每每服了她的药,他都想……同她行鱼水之欢?
起初他并未察觉,只一夜两夜,后来每夜都这般,他也察觉了蹊跷。
纵使新婚燕尔,事后回想自己如痴如狂的模样,哪里算做与她恩爱,说是在她身上发泄还差不多。
颜莫歌着实不喜这样。
其实不问,大抵他也能猜到一些。
夜澜通晓医术,精于医理,她自己就是副能解百毒的身子,与他正好相反,因而他们大婚之夜一过,她就对他说毒解了,他又不蠢,自然心里有数。
既然他的毒解了,连日来路途奔波,哪怕是在镇上时,她每天为镇民忙碌,到了晚上,他亦实在不忍再多折腾她去。
可夜澜偏在此事上固执得很,他这疑惑她还没为之解开,趁他不备,她是连玉足都往他身上压去,轻描淡写的挠动,撩得他不得安宁。
隔着薄薄的丝缎衣料,圆润的膝盖使着坏,自他小腹往下游移而去,停在他越发昂扬的欲丨望之上,再看她如水的美目,柔软得快都把人融化了。
颜莫歌难得坐怀不乱!
一手握住她膝盖,将她退回原位去,再信手捻起薄被给她盖好,体贴如斯,“明日还要赶路,
我们回苍阙,大抵还需三、四日,到了苍阙再……”
夜澜侧身躺着,一手支着脑袋,这时不比白昼,宁淡的脸容上漾着笑,杏眸弯弯的风凉,“只怕到了苍阙,有个人就要憋死了。”
颜莫歌失笑,话语里的字眼中都是无力,“那你还在药里动手脚?”
“才不是动手脚。”她耐心道,“你可知你的毒虽解了,原本却是副害命的身子,与那剧毒融为一体,倒是有些因祸得福,一般的人想要对你下蛊落毒,都不会起作用,只如今硬生生为你把毒性驱除,这幅身躯犹如新生初长,倘若有人对你落毒,取平常一半都能要了你的命去。”
听她一说,颜莫歌蹙起俊眉,“当真?”
他确是没想到这一点,以为解了毒就能无忧过活,岂料容人有个异心,想要害他反而更加容易。
夜澜认真的点头,丝毫不含糊,“你常年习武,解毒后调理两日,气息越发沉厚,就觉得精神爽朗,全好了,殊不知正因你习武之故,反疏忽于此。”
颜莫歌半信半疑。
这和她……引诱他行丨房事有何相干?
疑惑都呈于面上,夜澜不羞,统统说与他听。
“你可听过‘采阴补阳’?便是男女行丨房术,以女子为滋补调和,我与你喝那碗汤药便是引子。”
原来那药是引子,难怪颜莫歌每每饮下都周身燥热。
便如此时,体内好似有热流在私下攒动,根本不受他控制,最后还……都向他小腹之下涌去。
看夜澜的眸光变得越来越灼热,她倒是坦然得很,又是采阴补阳,又是要行什么房术,连药引都给他下了。
说得头头是道,换别个说出来,他定当污言秽语!
他迟迟不言,夜澜追问,“那你信是不信?”
光是此时她那双淡光微闪的眸子对他而言都是天大的诱惑,还有什么信不信的?
唉,终归是自己的娘子。
还有何事是做不得的?
蓦地翻身将她压下,他低头就如狼似虎的吻下去,齿间亦轻亦重的啃咬她朱色的唇瓣,双手难耐的揉捏她的娇躯。
两人的衣物轻而易举被扯开扔到床下,他沉腰挤入她两腿之间,肿胀的欲丨望猛然挺入——
霎时,夜澜被贯穿,刺痛不适令她咬牙轻哼出声。
那药性委实烈了些,他们又说了好一会儿的话,这才让颜莫歌比寻常更加失控。
不够滋润的身子经他狂风暴雨的撞击,她尽力屈起腿儿,调整呼吸,承受他一下下猛烈的侵入。
他身体滚烫,肆意在她体内驰骋的欲丨望更是几欲要令她昏死过去。
交缠之间,冷不防急促的呼吸嘎然而止,察觉他不动了,夜澜睁开紧闭的双眼,眸色里一片茫然的看他。
只望见颜莫歌俊庞上沁染着情丨欲,华彩的深眸彷如被蒙上一层绯红的纱。
他静静的看着她,半响不语,喘息还很粗重,夜澜不知他是否还清醒。
又过了半响,正当她红唇微启,忽听他道,“不怕,以后不会再弄疼你了。”
夜澜心似一震,他便是在语落之后,双臂抱紧了她,爱她癫狂。
他定是晓得她有多疼的,只她心甘情愿这样做。
然,她能为他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
一场欢爱,激烈过后,夜澜累极沉沉睡去。
颜莫歌却清醒如斯,替她略作整理,再盖好丝被,他赤脚下地,踩着满室旖旎的气息行出屋子去。
外面,这天守夜的是毕宿。
见小公子突然出来,他忙是从暗处现身,对他摆正身姿,颔首待命。
修洁的手将门轻轻掩上,颜莫歌左右望望,未见其他厢房发出光亮人声,才想起住店时将这一层都包了下来。
毕宿见他行事古怪,举止间透着骨鬼祟意味,还以为他是想趁小夫人入睡,去找夜熏的茬。
人便是靠上去以手做掩,小声道,“那瞎
子在三楼安置,怕睡下有两个时辰了,参宿盯着呢,小公子尽管吩咐!”
颜莫歌鄙夷的瞥他一眼,不悦道,“本公子可有过要去找他的茬了?”
一个又聋又瞎的,他犯得着去找这个不痛快么?!
把他想成了什么人?
毕宿吃瘪,往后退了半步,缩了缩脖子,老实的闭上嘴不敢再乱讲话了。
心道:按往常不用吩咐他们都晓得把开罪小公子的人狠揍一顿,唉,自打有了小夫人后,他家公子真的改了性子了!
再一回神,眼见颜莫歌就地蹲了下去,一手撑着下颚,一手对他招了招。
毕宿跟着一并蹲下,就听他长叹道,“以前不明白为何澈哥要时时叫人盯着慕汐瑶,眼下我算是晓得了。”
这些个女人的心思当真多得很,问个话只说一半,以为那一半就能把你唬到了。
说笑呢?!
当他颜莫歌是什么人?
一眼看不透,还看不出她心里揣着别的事?
毕宿听出点意思,凑近猜测的问,“小公子的意思是……也叫属下们日夜不闭眼的盯着小夫人?”
颜莫歌摇头,难得放空了他那对狡黠的眼眸,直勾勾的盯着对面的门窗,闷声道,“你们小夫人有事瞒我,哼,又是个心眼多的。”
毕宿微愣,思绪一转,道,“会不会与澜谷那位奚大夫有关?”
到如今,那与太王夫大人有仇怨的奚芩一直没有现身,小公子连他的女徒儿都娶了,他那夜熏徒儿都追了上来,没道理奚芩追不来。
颜莫歌也正为此沉吟,“夜熏又聋又瞎,是如何找到这里来的?”
既然他都能找到,那奚芩必然也能够,且是那找寻关键就在夜澜身上。
可颜莫歌自认为对夜澜比哪个都熟悉,她心在他身上,她的身子更都全给了他,到底是哪里疏忽了呢?
总觉着那死丫头瞒了他一件大事!
原本他想从夜熏下手,但转念又觉得就算问了,夜熏也不会说,就算说,也不能判断话语真假,万一他什么都不知,还打草惊蛇。
现下当真让他犯了难。
辗转片刻,他吩咐道,“天亮就出发,我们早些回苍阙。”
毕宿随口问,“那楼下那位……”
颜莫歌不耐的瞪他一眼,“有本事从南疆找到这里来,还没本事跟了?”
不跟最好,要跟,他也不管!
……
这夜,无眠的还有汐瑶。
在天黑时分入了边城,无意中看到颜莫歌那刹,忘了同行的人,忘记自己还在做质,当时心情还真是惊喜愉快得很!
可是得一声兴高采烈的‘小师妹’响起,顿时汗妃娘娘再没任何心情。
面是一定会见的,这些天她已经摸清楚了。
奚芩早做了打算,先掳走她,再找到颜莫歌和夜澜,大伙儿一齐热热闹闹的赶去与南疆的送嫁队伍‘汇合’。
那之后……恐是得依着奚先生的心情来。
当年阿朝在谷中犯下那等杀孽,奚芩恨死了颜家,在这里见到颜莫歌,她有何好高兴的?
何况奚夜还同夜澜定了娃娃亲!
只不知奚芩心里在打着如何的算盘,厉声将想要向夜澜奔去的奚夜呵斥了回来,没有立刻上前去。
多得当时街市人多,与颜莫歌离了不少距离,也没有被他们察觉。
望着那对璧人十指相扣,身为嫂嫂,汐瑶打心底高兴,再看满腹诡计绸缪的奚先生,心情便复杂得无以复加。
身不由己便罢啦,再来几人与她一道遭罪,难不成还能分担苦楚么?
夜深深,一弯皎月挂在天上,晒得万物大地一片盈润光泽。
手里随便乱捡了根树枝,她蹲在客栈后院的空地上乱写乱画,正百无聊赖千愁万绪时,奚夜迈着笨笨的步子,也蹲到她身边来了。
“汐瑶姐姐,你在做什么
?”
奚夜这身形,少说有两百斤!
每顿几碗米饭都吃少了,还得随身带着几个馒头和馅饼做零嘴,那身肉可不是白长的。
往身旁这一蹲,汐瑶都觉大地在微颤。
她侧首看他,他却双手扶膝,看她在地上写的字。
“祁……云……澈……”奚夜慢悠悠的念完,恍然大悟,紧张道,“啊!你写蒙国皇帝的名字作甚?会被砍头的!”
汐瑶懵了,她夫君的名字她还写不得了?
更怪异,“你怎晓得这是蒙国皇帝的名字?”
且是他还认得字,说起来是她小瞧他了。
信手把地上的字迹拂去,汐瑶再问,“你爹爹教你的?”
奚夜点头,“阿爹说,蒙国的王夫害死阿娘,要为阿娘报仇,就要先除掉几个阻碍。”
见他表情真真的,那几个阻碍不问也知,定有祁云澈在其中了。
汐瑶并未与他较真,只笑道,“你阿爹可有同你说,那些阻碍除不掉时当怎办?”
奚夜滑头的笑了笑,“说过,要是除不掉,就避开,反正先活命,有命才能报仇!”
【南疆篇】我的寻踪蛊是不是很厉害
听听奚夜的口气,有命活着才能报仇,真是了不得。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并非是汐瑶一而再的小瞧他,只到底奚夜心智不全,十几岁的年纪始终如七岁小儿。
却是这般,奚芩还是与他不倦灌输仇恨,让他时时铭记在心,还将那些所谓‘障碍’的人的姓名都硬背记下来禾。
做到这一步着实不易,可想奚芩心中到底有多恨妲。
这几日的跋涉,汐瑶心中思绪甚多。
奚芩对她并无约束,每每她行不得路,还会让奚夜背着她走,除了他们父子二人,再不见和其他哪个碰面。
故而祁云澈追上来的话,想在中途将她救走,甚至拿下奚家父子都是件轻而易举的事。
但等了几日,很是风平浪静。
祁云澈没有动作,这委实不符他行事作风。
汐瑶唯能从此断出,奚芩手中抓着连他也奈何不得的要害,横竖她暂且不得性命安危,便也不轻举妄动了。
撇开从蒙国出行那些时日,已经许久没有和祁云澈分开这样久过。
诚然十分想念,不信他会丢下自己不管,她琢磨着,就算他不来,少不得会派两个死士暗中跟随。
方才随意捡了根树枝想在地上留个口讯,可她随之又想,若是暗中有人的话,她好端端的站在这里,没缺胳膊也没少腿,还用得着写什么吗?
犹犹豫豫的,也不知怎的就写出个名字来,若不得奚夜来打岔,还不知道要在这里发呆到何时。
蹲在地上,汐瑶一手扶着膝盖,一手撑着下巴,看看地上被自己挥去了的那个名字,再仰头去望头顶的明月,长叹一口气,道,“我家大汗这回算是跟头栽大了。”
“跟头?”奚夜不明所以,转头四下的看,“大汗是哪个?他在哪里栽跟头了?”
听他不晓得‘大汗’和‘皇帝’一样都是尊称,汐瑶对他笑道,“大汗是我家夫君,就是祁云澈。”
对他用不着隐瞒,奚芩事事算计干净,这些她说了也不得什么厉害。
奚夜却有些惊动,肥肉横生的脸上立刻泛出紧张,“你夫君是祁云澈啊!?”
汐瑶侧着脖子和他对视,把头点点。
奚夜用手指着她骇然道,“那你不就是蒙国的王后?”
“王后?”汐瑶怔愣了下,认真与他道,“好像不得这个说法,他们都喊我‘汗妃’。”
说时,蹲在身边那座小山挪了步子,远离她好些距离,那面上满是防备,生怕遭她迫丨害。
汐瑶侧目一晒,冲他招手,“过来,我当真有本事害你,还会受制于你阿爹么?”
奚夜想想觉得她说得对,便原路挪了回去。
大眼望着小眼,心思就这么转开了。
汐瑶忽然想起先前进城时,奚夜站定在一个烤肉摊子前流口水,眼珠子瞪得移都移不开,最后奚芩实在没了办法,硬是给他买了三个才罢休。
遂,她先问道,“对了,你阿爹呢?怎么不见他?”
奚夜答,“阿爹去了澡堂子。”
汐瑶煞有其事的点头,所以才叫他来盯着自己吧……
如此好得很,正和她意。
目光放到他胸怀微微鼓起那处,她再问,“傍晚时你阿爹给你买的肉囊好吃吗?”
只消与‘吃’相干,奚夜都异常激动,不过那三个肉囊他还留下一半用油纸包好放在怀里,得汐瑶问来,他忙用手去护,以为她想吃。
不仅用手护,他还断然道,“你想都别想!我要吃的。”
看他那贪吃的样子,汐瑶叹道,“哪个想吃你的了?这肉囊在蒙国随处可见,我早都吃腻味,我跟你说,蒙国啊……尽是这样的烤牛肉烤羊肉,肥得流油,我最不喜欢了。”
她不喜,可是奚夜大喜啊!
光听这两句,那口水都快拉出三寸长!
汐瑶斜眼瞅着他,“好像你很喜欢?”
奚夜把头猛点,眼色里都是羡慕。
能在蒙国大鱼大肉,简
直是他毕生所愿,什么报仇,统统忘得一干二净。
见他上钩了,汐瑶卖着关子,慢悠悠的描述了几样北境的美食,烤牛烤羊烤兔子……经她说来绘声绘色,听得奚夜直吞口水。
怀里藏的那半个肉囊算什么?
好吃的都在千里之外呢……
见差不多了,汐瑶点到为止,‘哎呦’一声撑膝站起,拍拍小手,道,“时候不早了。”该回房歇了。
转身到一半,意料中被拉住。
奚夜对她所说那些美食依依不舍,“你还没说完呢!那个烤螃蟹!”
一扫先前的兴致勃勃,汐瑶正色,“我为何要对你说完?对你说了,我有何好处?”
再说那什么烤螃蟹,都是她此回在苍阙时无意中听祁若翾提起,信口拿来胡诌的。
北境茂茂平原,怎可能有海捞螃蟹吃?
奚夜不依不饶,在吃这上头妥是执着。
拉着汐瑶,他也正色得很,“走了这么多天都是我背你,你说这些我又吃不到,多说说又能怎么了?”
说他笨,他又并非笨得无可救药。
汐瑶忍笑,“可是我说再多你都吃不到,我讲得口干舌燥,你听得直流口水,有意思吗?”
奚夜坚持,“有意思!”
从怀里把那半张饼掏出来,掰了三分之一不到递给她,这都算他下了非常大的决心了!
“你吃!”
汐瑶蹙眉看看,没接,“都说了我不喜欢吃这个。”
奚夜急了,跺脚道,“那你要怎么样才肯说!”
“也不是不能说,不过嘛……”抱着手,汐瑶斜目上上下下的打量他,“我心里有个小小的疑惑,若你能给我解开呢,我每天都同你说好吃的,你看可好?”
有她这句话,奚夜高兴得手舞足蹈,“你问,快问!”
他定对她知无不言!
“是这样的。”汐瑶又蹲下了,还拉着傻大个一起,“我家大汗呐,也就是祁云澈,你知道他是蒙国的皇帝,皇帝的女人很多对不对?我身为汗妃,他的妻子,自然只想独占他对不对?可是他若要出去沾花惹草,我也不知道,你说我是不是应该好好为自己绸缪一番?”
奚夜点头如捣蒜。
其实啊,他哪里听得懂这些?
他只晓得帮她解了这个困惑,他就能继续听她说那些好吃的。
汐瑶做愁苦怨妇状,握着胸口苦恼,“你说我要是能有你和你阿爹那样的本事,无论你那小师姐娘子去到哪里都能找得到,我的心就能安一些了。”
话音将落,奚夜拍响大腿‘嗨’了老大一声,“就是这个事情啊!”
伸手在怀里摸摸,他又掏出一个狭长的小竹筒来,“呐,这是寻踪蛊,给你家大汗吃下去,他到天涯海角你都能找到!”
说完,奚夜嘿嘿嘿的傻笑,这回有好多好吃的故事听了。
汐瑶把竹筒接过,拔到竹塞往里面瞄了下,借着月光,果真看到里面有两只黑乎乎的小虫子在爬动,最多米粒大小!
挺慎人!
她问,“你是说你的师姐小娘子体内有这个虫子?”
奚夜得意颔首,笑着又从袖中取出一圆盒,盒子还不及掌心大,这东西近几日汐瑶不止见过一次,故她才会有所问。
奚芩显然对颜弟的行踪了如指掌,所以才会任由他们随心所欲的行动,他总能找到他们便是了。
在颜弟身上做功夫不可能,剩下就只有夜澜!
见奚夜把盒子打开来,里面造工像极了司南,不仅东南西北刻着方位,更多出一只长着翅膀的虫儿。
盒子刚开启,那虫子便展翅欲飞,可汐瑶在这一刹又望得清清楚楚,竟然在虫足上绑着细细的线将其牵制。
实在精妙非常!
她看傻了眼,奚夜越发自得,道,“这个蛊全天下只有两对,我的那只生在小师姐的耳朵里,能取出的法子只有我和我阿爹晓得,厉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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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疆篇】我势大,我就不讲道理!
身在南疆,又怀着一身的医术,奚芩研习苗人的养蛊之法可谓近水楼台。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奚夜身上这对寻踪蛊便是奚芩赠予他的宝贝之一。
和汐瑶有了美食之交,他很快便对她知无不言禾。
“本来蛊虫应当与人食下,只不过小师姐体质不同寻常,阿爹道,蛊虫与她服下恐怕会失效,便将虫儿放进她耳朵里,你若给别个用,则叫那人服下。妲”
拨弄着盒子里挥舞着透明翅膀的小虫,奚夜将他呆滞的瞳眸定向某一处,憨憨笑说,“只要他吃下去了,无论去到哪里,这只虫儿都能将他找到,且是若这对虫离得太远,那人就会有生命之忧,嘿,他此生都离不开你的。”
白茫的月色由头顶上方盈盈洒下,不仅将他小山似的身形在身后的墙上投射出巨大的阴影,更将他那张漾着憨笑圆脸笼罩得几丝诡异。
不觉,汐瑶莫名感到一丝寒意,打了个冷颤。
再望回手中的竹筒,心里有了畏惧。
原来这寻踪蛊不但能找到被施下蛊毒的人的行踪,还能控制其性命。
沉吟了下,汐瑶又问,“两只虫离多远,被下蛊的人会有危险呢?”
奚夜仰头认真思考,又扳着手指细细数了几遍,不确定道,“总之,阿爹说我们在南疆,小师姐也不可能走得出南疆就是了。”
听他说完,汐瑶暗自为夜澜松口气。
若她真的给祁云澈吃了这个小玩意,他不掐死自己才怪。
想到此,她由心而发的一笑,最后对奚夜说,“你的蛊虫太珍贵,我家夫君也暂且不得出去沾花惹草的意思,这个还是还给你吧,且是我若与他落了蛊,待他需要远行,而我又不能跟随前往,他却要因此丧命,我倒要哭死了。”
奚夜表现出几分豪侠气概,把竹筒推拒开,道,“送出去的东西就没有收回的道理,我都又丑又蠢了,更不能不讲信用!你的担忧也不是无解,其实很简单。”
汐瑶侧目不语,听他继续讲。
“这虫儿与我一样喜欢吃,只要弄几滴香油就能引它自己出来,当然那并非寻常的香油。”
奚夜讲到这里就打住了,很是会卖关子。
汐瑶也不多问,伸手搭上他厚实的肩膀,话锋一转,“我跟你说那个烤螃蟹啊……”
……
晨曦来临前,黑漆漆的天际没有丝毫光亮。
颜莫歌回到厢房才躺下没多久,又被毕宿小声唤了起来。
同层的另一间厢房里,夜风吹动红烛,屋内的摆设被光照投射出不规则的暗影都在兀自摇动。
夜静至深,几分寂灭的悚然。
井宿勾首立于颜莫歌身前,将先前从夫人那儿听来的消息带过来。
这几日祁云澈命他与翼宿一路尾随,暗中保护汐瑶,防的并非奚芩,而是怕再生多余的危险。
早先汐瑶与奚夜对话他们是听见了的,事关小夫人安危,他与翼宿商量过后,特来告之。
现下谁也猜不透奚芩的打算,倒是井宿一来,给颜莫歌的提醒可不止那么独独一件。
“香油么……”颜莫歌沉吟自语。
他身上穿的是安睡前那件绣了芙蕖花的月锦袍,一只手平放桌上,修长的食指慢条斯理的轻轻敲着。
眸光流转间,逐一理清了思路。
井宿甚至他性子,在他还没开口前,又道,“七爷有言在先,吩咐小的们无论如何也不能惊扰小公子与小夫人,只此时关乎小夫人安危,故此小人才冒死禀告。”
轻抬眉目,颜莫歌对他狡黠笑道,“意思是,不要我插手?”
如何插手?
若不是与夜澜有关,还真对他瞒得滴水不漏。
慕汐瑶都被奚芩抓去了,澈哥可真稳得住啊!
此事在颜莫歌看来,与他阿爹当年做那一件脱不了干系。
再依眼前局势来断,奚芩最有可能与桑托做了交易,抓慕汐瑶的时候还不知道说了什么能够要挟人的话。
否则,单凭奚芩一
人,就算掳了人,星宿死士还救不回来么?
他和阿爹倒成了拖后腿的人,澈哥要保他们父子,又要顾全大局,真是让他好气又好笑!
他知道就算点破井宿暗中忧虑的事也不能轻举妄动,可慕汐瑶就算不是他的嫂嫂,与他还是有几分难得的交情的。
此时她就离自己不远,都是自身难保的人,还顾及着夜澜。
那份心思,颜莫歌也懂!
就是要他为夜澜解了蛊虫的束缚,带她远走高飞,而这边的乱,交给祁云澈一个人就好。
正因太懂了,要他做到袖手旁观可真难啊……
思前想后,颜莫歌竟拿不定主意,无奈至极的看向井宿,问,“你说我当怎办?”
井宿微微一怔,再听他似有怨道,“我这嫂嫂真有意思,也不问清楚,这香油品种有如此繁多,我哪里晓得哪种才能为我家澜儿把她耳朵里的蛊虫引出来?再说本公子何来如此聪明,单凭几句话,还能捣鼓出那个东西来么?”
慕汐瑶怎么变傻了?
她以为这样做,他就真的能心安理得的带着夜澜有多远跑多远?
跑?
委实不是他颜莫歌的作风!
井宿把他的话当成了风凉,不受这份情就罢了,此时此刻还出言不屑!
就连奎宿和毕宿都觉着小公子过了,正欲齐齐开口,忽见颜莫歌拍响桌子站起来,气势汹涌的说道,“本公子才不管那奚芩有何厉害,你们几个随我一道去,先把慕汐瑶那笨得要命的救出来,抓了奚芩和他那蠢儿,大刑一用上,还怕他不屈?”
说完,他连衣裳都懒得换了,捞起袖子作势就要冲到一街相隔的那家客栈去救人。
井宿急得跪在他面前,“小公子,万万不可!七爷自有计划,若是小公子乱来,恐会坏了大事!”
颜莫歌低首睨去,不悦道,“大事?无非就是和南疆开战,横竖多加一个中途多出来凑热闹的东华海,我还不信祁蒙两国收拾不了这局面了,莫非还怕了他们不成?”
不讲道理又如何?
势大的欺负势弱的,自古历来都是如此。
他冷哼的笑,语气何其猖狂,“澈哥何时变成个畏首畏尾的人了?真叫我另眼,就因阿爹当年在谜谷犯下那孽事,他还畏首畏尾起来。”
慕汐瑶是什么性子他还不清楚?
今日受了她这小恩小惠,往后可有他好受的!
待此事过去了,她还不抓着这件狠狠的讹他,坏心眼的说教他!
这么不占理的事情,他才不做!
绕过跪地不起的井宿,颜莫歌那不打一架难消心头澎湃的气势越发浓厚,只道,“你不去的话就替本公子守着你小夫人,走,把奚家父子打残了再说!”话罢大步就往房外迈去了。
奎宿与毕宿面面相觑,心头一转,觉得小公子这么做未尝不可。
说到打仗,他们蒙国会怕了哪个去?
再说回大汗,想当年大汗为了汗妃不也差点和祁国开战了么?
匆匆交换了眼色,便打算跟着颜莫歌去救人。
先把汗妃娘娘救下,其他好说!
门一开,外面正杵着二人,是参宿和夜熏。
参宿正抬手做敲门的姿势,那手悬空僵滞,整个人如同石头,得颜莫歌忽然开门出来,一身凌厉,隐约,他刚才好像听到小公子说要去揍哪个。
见到夜熏站在门外,颜莫歌原本就蹙起的俊眉更加紧拧,“什么事?”
参宿拱手道,“夜熏公子说小夫人身中蛊毒,他有法子解。”
得来全不费工夫?
颜莫歌最不喜欢的就是欠人情,尤其还是欠了他不喜的人的人情。
他冷道,“早不说,偏生选在此时?”
夜熏也并非全聋,依稀闻得人声,便主动道,“要取出那蛊虫不难,只师妹不愿意,故而也没有刻意去配那解蛊的香油,我方等夜深了才来,为的就是要隐秘行事。”
“夜澜不愿
?”
颜莫歌心泛狐疑,倏的闪过一念,道了一声‘不妙’,推开夜熏回到就寝的房中,内室没有点灯,那张床榻上空空如也,夜澜已经不见了……
【南疆篇】娇花岂能插在牛粪上
卯时正,边城的北门率先打开,只要通过这道用精铁打造的巨大无比的城门,脚下就是富庶的祁境。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而需到卯时尽了,前往南疆的南门才会打开。
贫瘠的苗域为多少祁人所不屑,历代南疆王无时无刻不在窥视着祁国的锦绣江山禾。
天下自三年前纷乱平息后,南疆王一死,苗人们六神无主,权利几分,王位至今悬空,自斗都不暇了,再无多余的心思挥军北上,引发战祸。
这倒让居住在边境的百姓们偷得一丝侥幸清闲,日子过得越发平和妲。
可是随着南疆与东华海联姻的消息遍布扩散,人心开始惶惶难安。
彼时天际尽头才将微微泛出一抹亦橙红亦苍白的淡光,北城门内早就排了长长一溜儿想要进入祁境寻求庇护的百姓队伍。
这当中便有夜澜和奚夜。
约莫半个时辰前,夜澜悄悄离开了客栈,找到她的师傅奚芩,跪求他放过颜莫歌,奚夜很是痛快的应下,唯一的条件是要她带奚夜离开,更发誓此生都要守护在奚夜身边。
师傅向来一言九鼎,只要他说不伤颜莫歌,就定不会再害他性命。
夜澜深信不疑,以命起誓之后,不多话,带着奚夜上路,远离此地。
想是颜莫歌做梦都不会想到她会不回南疆,而是去此生都从没踏入半步的祁国。
天下之大,要躲一个人是何其的容易?
坚守城门的威武卫兵对出城的百姓盘查严密,队伍缓缓的向前蠕动着,天光渐渐有了起色,往这处汇聚,赶去祁国的人也越来越多。
站在队伍的中央,夜澜不禁回首向身后的城池望去。
笔直宽绰的街道上,三两稀疏的人影行于其中,却是没有她想要望见的那一人。
街旁的商铺里,店小二正忙着开业,掌柜的闲他们手脚不利索,站在门口,气势汹涌的骂得很是大声,老远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那言辞激烈又颇为精辟,句句都在理得很,让听的人都不禁失笑。
夜澜静静的望着那一处,混不觉的想起在澜谷里,自己一个劲的狠狠毒舌颜莫歌的情景来。
嘴角轻巧上翘,流露出丝丝回味的窃喜,眼波微微流转的眸底是连她都不晓得多深都浓的不舍。
奚夜从一旁的小摊子呼哧呼哧的跑回来,手里捧着一碗热腾腾的馄饨,站定在夜澜身前,霎时,她的思绪也嘎然而止。
不顾身后摊子老板吆喝‘还没给钱呐’,奚夜满脸堆着讨好,小心翼翼的用瓷勺子舀起一只,仔细吹了热气,送到她嘴边,“你吃!”
怕是天下间,他这贪吃鬼只惦记着小师姐,有了吃的先想到她。
夜澜对他温柔的笑了笑,说,“我不饿,你吃吧。”
虽说师弟是个傻子,她却从没对他心生嫌恶。
奚夜嘟嘴,扭动着一身肥肉,傻里傻气的撒娇,“你先吃饱了我再吃,阿爹说出门在外,我是男子汉,要照顾好你。”
因他动作太大,滚烫的馄饨汤从碗里溢了出来,烫得他嗷嗷的直叫唤,却又怕摔了碗,手再疼也把碗捏得紧紧的。
夜澜连忙拿出干净的手帕为他擦拭,再利落的取随身的药粉洒在他烫得发红的手背上,最后接过馄饨,“好,我吃,不过你待先去把钱付了。”
馄饨摊子的老板叫骂不停,引来好些人驻足。
见奚夜是个大块头,指不定一拳砸下来小命就去大半,所以他不敢靠近,一直站在远处嚷嚷,跳脚的模样,滑稽又让人无奈。
夜澜又问奚夜,“你可有钱?”
傻大个老实巴交的点点头,伸手便开始在腰间左摸摸右摸摸。
她还是不放心,“一碗馄饨多少钱,你可晓得?”
奚夜憨憨的笑,抠着面皮道,“摊子前写了五文钱一碗,我看到了的。”
这回夜澜总算对他露出宽心的笑容,“那去吧,莫要让人家久等了,给你自己也买一碗,待会儿出了城要走好久的路呢。”
奚夜听话的去了,庞大的身形像座小山,每迈开一个沉重的步子,仿佛大地都在震撼。
他刚
走,夜澜就听到身后有人议论,为她叹惋不停。
委实可惜她这么好的姑娘,竟是跟了个丑陋蠢笨的傻子,造孽啊……
可是,若然她这这般做能换颜莫歌的性命,夜澜就认为很值得。
……
半个时辰后,边城以北十三里外。
虽此时早已天光大盛,但烈日还未完全升起,反倒有薄雾萦绕,鼻息里都沁爽非常。
曲折的官道上不乏赶往各处投奔亲友的百姓,两边青山葱茂,鸟语花香,使得路人心情愉悦,连步伐都轻松了许多。
夜澜看似只身一人走在路上,白衣飘飘,步伐轻缓从容,身上又不得任何行李,乍看去,就似天上临凡的女仙。
好些时候,赶车的壮年小哥儿大胆邀她同乘,还未等她开口拒绝,在不远处玩闹的奚夜就会立刻冒出来挡在夜澜身前,凶巴巴的踩断她的桃花。
无奈之下,小哥儿只好驾车行远,一行三回头,最后料定那大块头的傻子追不上了,便开口大骂:好一朵娇花插在了牛粪上啊!!
奚夜不甘示弱,扬声吼回:哪怕他是牛粪,也有娇花陪,小师姐是他的,哪个都抢不走!
气死人不偿命。
夜澜听了只得摇头笑笑作罢,将一转过前面的小弯,只见正前方路旁开阔处,那凉茶棚子下坐的一行人何其眼熟。
心下咯噔了声,人是怔忡顿步,站定再不前。
奚夜见她不走了,正好将刚才采的野花递给她,“小师姐,你闻香不香?送给你!”
夜澜未答话,奚夜便把话凑到自己的鼻子前用力嗅了一嗅,接着打了个干呕,连连吐舌。
这花真臭!还不及小师姐一根头发丝香。
他傻傻的问,“小师姐,是不是走累了?”
见前面有个凉茶棚子,旁边还有小厮在炸香油饼,那味儿,馋得他直流口水。
扭头看素来寡言的小师姐半响不得反映,他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好像又饿了,遂道,“我们去喝碗凉茶,吃几个饼子再走吧。”
说罢正要迈步前往,夜澜猛地抓住他的手,“不了,我不累,我们走吧,铺子里还有别的客人呢,莫要扰了人家。”
坐在铺子下久候多时的颜莫歌却是笑了,“相逢是缘,这茶铺并非本公子所开,本公子岂有阻人做生意之理?若姑娘想要喝一杯凉茶,大可过来便是。”
说着,他悠悠闲的饮了口杯子里的粗茶,茶虽难喝,心里却莫名安逸自得。
和他颜莫歌使手段把戏,夜澜还嫩了点。
……
同一时,相比北门人声越渐鼎沸,前往苗域的南门可谓冷清萧索。
偌大的城门下,就站了那么零星几人,汐瑶便是其中之一。
到这会儿子汗妃娘娘还在琢磨,自己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呢,还是奚芩太老奸巨猾,事事算尽?
天还没亮就被叫醒,倒是身在外,汐瑶有和衣而眠的习惯,匆匆洗了把脸就跟随奚芩走出客栈。
前后四下,傻大个不见了。
方是开口相问,奚芩不多隐瞒,只道早在不久前,他的好徒儿夜澜来到,将那蠢儿带走了去。
至于去到哪里,许是回澜谷,许是天涯海角,洒脱浪迹,这就是汐瑶管不着的事了。
汗妃娘娘欲哭无泪,咬牙暗恨,当真没人奈何得了一个奚芩了?
来到南门,奚芩又将藏身暗处的翼宿引现身,将背上沉沉的行囊药箱都交给他搬运,使唤得何其顺手。
这般明目张胆的再回苗域,一路向南疆王族的送嫁队伍追赶而去。
直到三人行出了高门,身影变得渺小,祁云澈才从他们方才所站之处走出,深眸远视,薄削的唇勾起弧度。
看来不得他在,他家爱妃也照样能处变不惊,大汗深感欣慰。
【南疆篇】我非恨嫁
从前以往,曾几何时,祁云澈以为自己欲不深,无所求。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早早知道皇位非他莫属,既得天下,还有何可是他想要?
后而遇到了慕汐瑶这个小女子,几经波折,不管她有心还是无意,终归将他扰得方寸大乱,险些失了心禾。
亦是此生有她,教会他何谓爱,何谓情,他因此变得贪心。
即便身为北境之君,疆土河山,国泰民安,妻儿安好……这些他统统都要妲!
没道理来一回南疆,竟都要将这天下限于乱祸中,赔了夫人又折兵。
奚芩可怜,然,更可恶!
千不该万不该,用他的女人来要挟他。
孑然立于城门下,专注而幽深的视线里,晨曦自天边泛起,那抹人影早已没了踪迹。
身后,静候的鬼宿道,“爷,小公子已截住夜澜姑娘。”
祁云澈唇角略有一弯,颜莫歌聪睿不在他之下,接下来该怎么做,无需他说,他都应该知晓才是。
从旁端立的苏克桀摘下偌大的斗篷,露出他乔装过后的脸容,道,“既是这般,一切依照大汗所言行事。”
既然祁云澈都够胆拿自己的女人以身犯险,他没有理由在危机当前久久迟疑。
现下,他该立刻回王城,拥戴他的大哥,南疆大王子律克姜继承王位!
本已身形有所动,人却忽地顿下,再对祁云澈欲言又止,“那么阿岚儿……”
“二王子大可放心。”鬼宿道,“七爷既是允了你,无论如何也会保下圣女性命。”
此话虽并非祁云澈亲口所言,可鬼宿是他心腹,有这一句足够!
苏克桀眸光一定,抱拳对其重重道,“有劳了!”
话罢跨上骏马,扬鞭出城,绝尘而去。
天光大亮了,越发将祁云澈轮廓分明的俊庞照得清晰,直至连苏克桀都行远,他才语意深长的问,“颜朝可是已去?”
鬼宿闻之汗颜,低首应了‘已去’两个字。
天下人都说他们七爷不得野心,殊不知,一个拥揽天下,什么都有的人,是最不愿轻易失去任何的。
若有人非要威胁于此,他会如何做呢?
……
十日后。
苍阙以东四十里外,诀别崖。
这山崖浑然天成,远看如两人比肩而立,中间却相隔着约莫三十丈之距,随便站在其中一座的顶端,狂风翻飞,高悬人心,脚下滔天起伏的巨浪凶猛骇然。
被海水不断拍打的岩石日积月累有了凹凸不平的痕迹,上宽下窄,仿佛随时,许就在下一刻,山崖就会崩塌,被层层大浪覆盖,没入深深海底。
然而数百年过去了,这险绝之境仍然是祁人用来防御东华海船王独孤世家,还有海盗入侵的天然屏障。
无数次的战祸在此处发生,些许岩石在强光的照耀下隐隐泛出暗红血色。
到了夜晚,凄凄夜风似鬼哭狼嚎,冤魂无处所归。
附近的渔民将这里视为不详地,可偏偏,独孤世家要在这儿迎亲。
诀别诀别,名儿取得真是妙哉!
而南疆又有嫁俗,出嫁时越是经过大凶的地方,这姻缘花便越是绽得娇盛,故而听了诀别崖的凶恶名声,桑朵朵欢喜得很。
时逢正午,头顶炎炎耀日,站在诀别崖两峰之间,炙烈的阳光被巨大的山体全然挡住,不得一丝一毫的暖意。
海风肆意张狂,吹得众穿戴喜庆的送嫁人的衣袍翻飞不止,连那座造工精美的红车轿看起来都摇摇欲坠。
自南疆前来,这一路上磕磕碰碰,桑朵朵时时都惦记着她的嫁妆可有颠坏,她的妆可有被汗渍沁得晕花,连她这车轿被擦了少许红漆,都要嘟囔小半日。
委实有出嫁的样子,最轻松的当她莫属了。
眼看正午吉时将过,将眸子放远了向波光粼粼的东华海尽头看去,那十几只大小不一的船随浪飘摇。
分明船身上绘着红色的图案,一看便是来接亲的,可是,等了那么久,怎的迟迟还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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恨嫁的人儿,那是急上心头。
跪坐在四面垂着罗纱的嫁车中,她绞着手帕,忍不住同离自己最近阿岚儿埋怨,“这独孤家行事怎的慢成这样,枉我才貌双全,那个独孤鸣能娶我简直是三生三世修来的福气,唉……”
她实在为他叹惋不停。
再不来,她真的会掉头就走你信不信!
阿岚儿早与她在路上重修于好,原本心中甚有忧虑,只听她这番念叨来,倒是轻松了不少。
遂与她打趣道,“你且放心,像你这般才貌双全的妙人儿,独孤鸣定晓得要惜福。”
只不过,与东华海的联姻参杂诸多,阿岚儿料想途中祁云澈的人应会动手替她取桑托的性命,然而一路走来可谓‘太平’!
前日在苍阙还得了永泰女皇的盛情款待,恍恍然,便真与人种忘却南疆纷乱的错觉。
既然沿路无事,那今日必有大乱!
打趣之后,清绝的脸容顷刻间又被愁云取而代之。
她心思顾虑繁多,桑朵朵看得出来。
南疆老王还活得尚好时,至少阿岚儿与苏克桀还有一线希望。
而当下的苗域纷纷扰扰,桑托心怀不轨,周围诸国又虎视眈眈……
一个身为圣女,一个身为王子,小情小爱都要排在大仁大义之后。
“岚岚。”桑朵朵斜着身子靠近了她许多,已经好久没这样亲密的唤她的小名儿了,“若我这次安安稳稳的嫁到东华海去,你和他还能不能……”
“这你就莫要多管了。”
都不给她说完的机会,阿岚儿眸光聚敛,神色沉肃,远超过她年龄的沧桑。
情爱之事,自来旁人都管不着,何况这还是掺合了国家天下的情!
桑朵朵并未像从前那样住嘴,她也沉了脸色,坚持道,“你我自小要好,我对你如何,你心知肚明!此次我一走还不晓得何时才能得机会与你再见,有些话我不吐不快!”
阿岚儿目不斜视,冷得像个石头人,随她说,听与不听,哪个晓得?
桑朵朵看了她那张冷冰冰的脸容好半响,恨恨咬了咬牙,又作势要下车去撕了她,见她始终没个反映,才忿忿不甘道,“我虽盼嫁,可这天下美男,世间良人,数之不尽的多,我都还没好好的给自己挑一挑,嫁的人就见了个画像,谁知道真正是俊的,还是丑得吓死人的?我这不都是为了你么?!”
说起来真是心酸呐!
她一走,阿岚儿回了南疆,从此姐妹两相隔不止一星半点,想到小圣女孤孤单单的住在神殿里,连个说话的人都不得……
回头往站得靠后那方看去,桑托站在一对侍卫之前,老谋深算的脸看了都叫人心烦!
桑朵朵是真心实意的为阿岚儿担忧!
才刚伤怀到一半,余光里忽的望见对面海上有了动静。
最大的船上先放下一只小舟,随后舟上的人摇浆而来。
那小舟黑底红纹,上面约莫坐了装束相同的十几人,独独一个站在舟首,虽离得远了,还看不轻脸貌,可是不难望出那身姿,那轮廓,绝然不失风采。
那定是独孤鸣无疑了。
桑朵朵霎时有些紧张,全然没留心哪里不对,焦躁得把手中的丝帕拧得越发的紧,“哎呀……这就来了!”
不知谁刚刚还在抱怨来人太慢。
阿岚儿轻声笑笑,没有说话。
桑朵朵叫了声‘不行’,抓紧此时交代,“我就是想同你说,好歹我也为你取得独孤一方的势力,你也算真正有依傍了,蒙国的那位大汗虽然阴险,但我觉着他家汗妃是个好人,你若对她有所求,她是会帮你的!还有我阿弟,他胆子小又窝囊,再过两年也要娶亲了,你回去之后一定要替我帮他找个如意的媳妇,聪明些的最好,能当家,但也不能太聪明,不然我阿弟又该倒霉了,我……”
她还没说完,忽听阿岚儿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摇头道,“要聪明,又不能太聪明,这样的人,你还是亲自回去给他找吧,反正你也嫁不成了。”
【南疆篇】公子悔婚
虽说桑朵朵对自己的婚事颇有微词,阿岚儿怎能说她嫁不成了呢?
那么大的送嫁队伍,天下百姓都无人不晓啦,浩浩荡荡自南疆来到东华海西岸,连永泰女皇都为她到来专诚设宴款待。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眼前对面的海上,纵使那独孤家只派了一只小舟来接她,纵使那独孤鸣连喜服都没穿,可是箭在弦上,若她真的嫁不成,再回去还不得沦为笑柄?
桑朵朵第一个不乐意妲!
“谁说我嫁不成了?”她急火上心,一手叉在腰上,一手捞起凤冠上挡在面前的金流苏,露出她愤慨的脸容。
要不是新娘下轿不吉利,她都下去和她好好计较一番了。
阿岚儿看了一眼对面渐渐靠近的小舟,再笑着对她扬声道,“莫说你愿意屈就,一只小舟,装你的嫁妆都不够,我岂能容你委委屈屈的跟了他?再者,婚嫁虽是你一人的事,可联姻却事关南疆和东华海,这场面委实太小,若开始就不得诚意,你还要嫁,不是硬生生把脸凑过去与人打么?”
巧言罢了,她再回首对桑托道,“大长老,我说得可对?”
桑朵朵也随她视线看去,桑托沉凝的神色不乏警惕,看就是有所顾虑。
至于他真正顾虑什么,怕只有他自己才晓得了。
闻得小圣女一袭话,他竟顺从颔首,应道,“娘娘说得极是。”
低首之余,那双晦暗交加的复杂眼眸暗自向四下寻望,等待有,防备亦有。
周围除了金黄的海砂和各种形状不一的巨岩,实在觉不出任何异样。
他知道阿岚儿想在此次送嫁途中取自己的性命,更将计就计,料想抓着袁雪怡的亲身骨肉,她不会不从!
沿途太过平静,要动手的话,就是今日了。
定眸在东华海那只独独前来的小舟上,已能望清楚站在前端的独孤鸣。
他着一身碧玉锦袍,头戴金冠,清贵非凡,气宇轩昂。
握在手中的宝剑狭长而夺目,尤其在烈日照耀下,剑鞘上装饰的各色宝石折射出绮丽的色彩,为洒脱不羁的世家公子更添侠客剑豪的风情。
而在他的身后,细细数来,统共有二十名随从,随从们都着相同的暗红色劲装,蒙着半面,几分神秘。
在他们的双手中托着相同的托盘,盘上陈放造工精致的金丝楠木箱子,想必里面装着给圣女的礼物。
船身虽随波浪摇晃得厉害,这行人却纹丝不动,不愧是世代居住在东华海上的海民!
来人阵势虽小,却气势丝毫不弱,若真的要与人挑个毛病计较,桑托的疑惑和阿岚儿是一样的。
既是迎亲,为何只来一舟?
难不成独孤船王世家连这点礼数都不懂,只需带走自南疆远道而来的新娘便可?
还是说,事有蹊跷……
待小舟离岸约莫还有十余丈之遥,只见当先的独孤鸣率先蹬足跃起,身形轻盈如白鸥,双手撑开,几个纵步跨来,足尖甚至不沾海面,姿态卓绝尔雅,非同凡响!
紧跟着,那二十名随从也如出一辙,随之齐齐跃起,眨眼之间,从容且整齐来到南疆送嫁的队伍跟前。
这一幕委实叫人叹为观止,桑朵朵更是在真正看清楚独孤鸣俊俏的皮相之后,心里跟着尖叫起来——
她的夫君真是绝美不可方物……
阿岚儿可不得她轻松,单说先前那来势,无疑是独孤家刻意显露。
目的是为给南疆提个醒,即便送亲队伍人多势众,却不见得能与他们东华海匹敌。
深藏不露的独孤世家,显然有备而来。
独孤鸣并不像传言中的木讷老实,至于憨傻就更说不上了。
也或许这‘传言’是自祁云澈的口中所出,图亚大汗事事都机关算尽大局在握,天下间能让他真正称赞聪明的能有几人?
信步来到阿岚儿面前,他先落落大方的抱拳施了一礼,“在下独孤鸣,见过圣女娘娘。”
言罢侧首以眼色示意随从们把礼物献上,又道,“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他举止翩翩,态度点到为止,除了阿岚儿之外
,对桑托和另外两位长老视而不见。
这也表明了独孤家只认南疆圣女,此番联姻,连的是圣女,将来,东华海也只会站在圣女这一边。
阿岚儿淡笑,与他谦道,“独孤公子有心了。”
除此之外,再无多话。
独孤鸣大抵知晓她话语冷淡的缘由,遂抬首向她身后那座华丽的红车轿看去,轿中的桑朵朵这会儿正七上八下着,早把之前的埋怨抛到九霄云外。
她跪坐正中,臻首微颔,轻垂的美目偶不时就悄悄抬起,视线透过被海风摇曳的轻纱向外望。
越望越欢喜。
再得独孤鸣直视来,她心头忽地一紧,娇羞了。
“桑姑娘一路自南疆来,途中可好?”
独孤鸣的问候犹如一股清泉,直流入桑朵朵的心间,甘甜沁爽,滋味妙不可言。
她轻轻点头,端着矜持细声答,“劳独孤公子费心,我……不对,是妾身一切安好。”
听她话说得别扭,阿岚儿哭笑不得。
好在是嫁不成了,若独孤鸣真的将她娶回去,见识了她的真面目,恐是要毁得肠子发青!
这厢思绪作罢,独孤鸣面上果真露出一抹窘色,对车轿中的人儿抱拳歉意道,“费心不敢当,请桑姑娘恕在下唐突不敬,事出有因,在下不能迎娶桑姑娘为妻了。”
他倒是快人快语,在场众人除了阿岚儿对此早有意料,连桑托都微有怔忡,很是一个没想到!
桑朵朵就更不消说了,全然沉浸在独孤鸣俊美若仙的外表下,点着头就道,“公子怎会唐突不敬,不过是……”
她总算反映过来,话到一半就愣住!
顾不得礼数其他,抬手捞起垂在面前的流苏便问,“你说你不能娶我了?为何?!”
难道真被说中,她嫁不成了?!
人都来到东华海边上,说不娶就不娶,当她桑朵朵是那么随便的么?独孤家怎能这样欺负人!
阿岚儿道,“既然独孤公子说事出有因,可否先将缘由说来?我相信闻名于世的独孤世家不会轻易毁约,加之船王才将继位,不会贸贸然与人诟病。”
一直站在后面的桑托也走上前来,道,“东华海与南疆联姻早有言在先,如今独孤公子欲要毁约,不知是你自己的意思,还是船王的意思?若早有反悔之意,为何此时才说?”
他再举目远眺,看向停在远处海面上的众多巨大的船只,老谋深算的眼中渗出不满。
“真要悔婚,当由船王亲自出面,现下只让独孤公子前来交代,可是有意将我南疆轻视?”
此时桑托还拿不准东华海毁掉联姻婚约于他而言是好是坏。
他只想在路上除掉阿岚儿,回到南疆斩杀苏克桀,其后扶植新圣女,独揽大权。
就算让桑朵朵嫁到东华海也无妨,凭她小小一人之力,难道还能鼓动船王来南疆为阿岚儿报仇,难道还能让那些航于海的战船长出脚,跑到陆上来作乱不成?
与东华海联姻,本意为牵制祁蒙两国,谁想偏在此时横生变数。
诚然独孤家不娶,此事最后也至多草草做个了结,息事宁人,眼下桑托只能和阿岚儿连成一线,问他们要个说法。
面对诸多质疑,独孤鸣始终泰然自若,“圣女见谅,我东华海并无丝毫对南疆不敬之意,更非有心作弄,拖到今时今日才予以交代。在下乃船王胞弟,下任船王之储,此番乃在下的婚事,故而觉得由在下亲自来解释最为妥当,只因昨夜收到南疆王亲笔书信一封,联姻之事,恐怕要再详加商讨斟酌了。”
“南疆王?”
阿岚儿与桑托异口同声,皆是疑惑。
难道苏克桀趁他们不在,借机继位了?
独孤鸣道,“子承父业天经地义,如今的南疆王正是从前的大王子律克姜。”
【南疆篇】能不能嫁,你们发个话
律克姜活着,且还继承了王位?!
身为南疆的圣女和长老,这个消息却是由外人告知,不禁,阿岚儿与桑托意味复杂的相视了一眼,随又极快的,眸色齐齐一变,对彼此起了防备之心。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有了南疆王,苗域权势再度三分,任哪个都不能轻易单独做主了。
他们的毫不知情是意料之中,独孤鸣只做恍然状,“原来圣女还不知。妲”
听他语气,半是将将反映,半是自恼,很是善解人意,“也是了,飞鹰日可翱翔百里,是要比骑马传讯快些。”
说着他就从怀中取出一小巧的兽皮卷轴递到阿岚儿面前。
她接过打开一望,神色又沉凝了几许。
单说这薄韧的兽皮,只有南疆发生重要大事时,才会专用来抒写,再通过黑鹰直接传与其他诸国皇权统治者。
故而看来不止东华海晓得了,整个天下都晓得律克姜继位南疆王一事。
再看兽皮上的字迹,这是苏克桀亲笔所写,文末还有他的印章。
这些若作假的话,哄哄别人兴许还能瞒骗过,孰真孰假,阿岚儿看一眼便知。
区区数行字,有南疆文,祁文,还有蒙文三种,诏告天下南疆王继位,还效仿了祁国曾有过的摄政王监政,苏克桀便做了协政王,今后兄弟齐心治理苗域。
看完之后,阿岚儿先是默了一默,细细揣测自己真实的心意,接着,眼底便渗出了淡笑来。
说不甘心是有的,可南疆无主本就不该,现下这样无不是最好的结果,对整个南疆的百姓而言……
终归她放不下圣女这重身份的涵义。
当初她想要一人独揽大权,一则是不再轻易相信任何人,二则,也是因为职责所在。
她生来就是为了守护那边土地上的众生而存在的。
顾不上场合与他人目光,桑托凑近阿岚儿身旁,探首探脑的去看兽皮上的内容。
末了阿岚儿还没说什么,他倒先勃然大怒,义正言辞道,“胡闹!我南疆自古都当由圣女娘娘来占卜,选出下任王的人选,大王子还活着故是件天大的好事,可眼下四大长老还缺其一,我与娘娘都不在苗域,两位王子实在太胡闹!”
按照神谕,南疆老王归天之后,需由圣女进行占卜,在众多王子中选出新王。
前些年大家各自为营,律克姜担心阿岚儿心向苏克桀,在占卜中做手脚,于是他一而再的阻止,拉拢各个部族,积攒势力,一心想把苏克桀置于死地。
兄弟二人龙争虎斗,王位才始终悬殊不定。
看到他们联合到了一起,一人为王,一人协政,好一个兄弟齐心!
将圣女与他们四大长老置于何处?!
桑托怒得面满通红,目露凶光,连连道了数个‘儿戏’,听他话中之意,好像不愿承认这事实。
见状,独孤鸣对此不予多评。
这是南疆的是,他只是将消息带到而已。
新王继位,联姻之事理所应当的搁置。
夜王兄说得对,只消有祁云澈夫妻两插手的,准不得好事,中土欲乱不乱,他们在海上过得好好的,没有非要插手的必要。
再者,偌大海域足够海民们富足生活,以船为家,真当东华海想要到陆上去过活得很?
“大长老何出此言?”挑起一笑,阿岚儿适时道,“祁人常说国不可一日无君,我南疆王位悬空三年有余,内乱不断,又有外忧,如今看到两位王子兄弟和睦,虽于理不合,但不失为一件值得欣慰之事。”
将手里的兽皮卷轴卷好还给独孤鸣,她再道,“先前对独孤公子有所不敬,还望体谅,是我们南疆行事不周,至于联姻一事——”
回首看看身后坐在车轿不发一眼,却早就心急火燎的新娘一眼,阿岚儿话音里带着笑意,“当容我与王重新商议。”
王位定了,便是将民心定了。
她再不需要借助哪个的势力,更不允许因为此让有心人轻易染指南疆!
独孤鸣正要与她客套,只听桑托蛮横厉声,“圣女这是想连神谕都不顾,任由两位王子将南疆搅得天翻地覆?!”
事至此,他总算反映过来了。
阿岚儿有心成全,回了南疆之后只要依照律克姜兄弟二人行事,她还是高高在上的圣女,连和东华海的联姻都不再需要。
还有苏克桀,既他连王位都肯放弃,或许还想借此机会和阿岚儿重修旧好。
可是桑托就不同了。
他的野心早被世人洞悉,他们任何一人都不会放过他,更甚,他早先离开南疆时悉心在暗自部署的兵力,此时恐怕都被苏克桀逐一攻破。
不能承认律克姜继位,不能让阿岚儿活着回南疆!
他要想个法子全身而退,不!若能在这里引发祸乱,他还能操控百姓否认新王,至少他还有十几个部族的支持。
而此时此刻,他需要的是一个契机……
桑托诡谪暗涌的眸子沉沉汇聚了阴霾一片,不动声色的以余光向周遭寻望着。
阿岚儿岂会觉出他瞬息间的心思变化,虽说晓得他早有准备,没准伏兵就在不远处,只不过她的贴身侍卫亦非容易对付,真要在这里动起手来,最多两败俱伤。
想要稳赢,那是绝不可能!
“大长老没听清楚我方才的话么?”
昂起手,她脸容里只剩下威肃之色,“终归这是我们南疆的事,若大长老有异议,我们即刻启程,返回南疆,与律克姜、苏克桀二人过问清楚,莫要让独孤公子看了笑话,你说呢?”
她没有承认律克姜的南疆王身份,却也并没有否认。
桑托听懂她话里暗示,要打要杀,离开诀别崖再说。
可,他等不及了……
“我说——”紧迫之时,有个人**的开了口,“大伙儿能不能听我说个话啊?”
桑朵朵从层层红纱里探出个脑袋来,露出一张描绘得艳丽动人的脸容,双眼噙满无辜,问,“这么说,我到底是嫁不成了,还是有可能嫁得成,只不过要再回南疆从长计议啊?”
路途遥远,她委实不想多受一份罪。
倘若可行的话,阿岚儿点个头,她就在苍阙小住去了。
单凭前日的相处,她觉得永泰女皇很和善,去混几餐应当不是问题。
可是这般时候,哪个有闲暇去顾及她?!
阿岚儿直皱眉头,连独孤鸣都低首掩笑,不小心望清了新娘的相貌,生得不错,说话间尽是流露孩子心性。
当初他还以为南疆会嫁个手段厉害,心机深沉的女子来。
桑朵朵就是有一点可贵——坚持。
没人回答她,她就继续问。
这海边的风愈发狂浪,吹得她的红嫁车都摇摇欲坠,她趴在车的边缘颇为费力,对上几人或无奈或凶狠的目光,她又道,“不行吗?还是我说错了?”
只听身后传来‘嗖’的一声,接着一只羽箭自她身后破空而来,射穿了她的金凤冠!
阿岚儿失声惊叫,只差半寸,她差点眼睁睁看到桑朵朵被一箭穿颅!!
没等变色的众人整暇应变,后方巨岩坡上争先恐后的涌出暗人,数量众多!
箭雨齐发,眨眼就伤了这方停留的无数人,许多穿着大红的苗人侍卫还未来得及拔刀迎战就中箭倒下,形势危机!
“保护圣女!”桑托大喝了一声,将阿岚儿拉到自己身边,动作近乎强制。
便是同时,缠在阿岚儿手中的赤金蛇儿钻了出来,根本不需主人驱动,张开血口露出尖牙,然——
还未咬下去,桑托一手伸来,极凶恶的揪住蛇首猛一扯,再一挥,就将赤金扔得老远。
再看他手上竟带着水火不侵的紫金护套,阿岚儿眸色微闪。
怪不得从许久以前起他都将这只手藏在袖子里,外人不知,还以为是养蛊养断了指头,以此遮丑,原来做的是这个防范。
四周很快打杀成一片,桑托与阿岚儿四目相接,奸狠的道,“看来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了。”
【南疆篇】诀别崖,好戏开锣!
海上的风越来越大,天边的尽头有沉黑的乌云重重向这处压来,转眼就暗了天光,天地变色。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乍看,一场暴风雨就要来临。
连原先还停泊在不远处的独孤家的船队都在向西面远离,海上的狂风暴雨,可怖如巨兽,轻易就能让一切灰飞烟灭禾。
诀别崖两崖之间,嗜杀汹涌,兵刃相接,铿锵大作。
满眼横七竖八的尸体,黑衣刺客没有百人也有四、五十,见人就杀,毫不留情!不仅刀剑上涂有见血封喉的剧毒,所用一招一式更狠辣无比,叫苗人侍卫们招架吃力妲。
桑托以‘保护’之名将阿岚儿挟制在身边,身前有层层侍卫保护,都是对他誓死效忠的心腹,暂且不得性命之忧。
他眯起诡谪的老眼飞快将局势审度,并未在当中发现楚淮抑或袁雪怡的身影,再看黑衣人杀得疯狂,源源不断的向他们涌来,仿似不着痕迹的避过了独孤鸣一行人,连还置身嫁车上惊叫不断的桑朵朵都生生忽视去。
看起来,这些人的目的倒像是为取自己性命而来。
心下略是沉吟,眼前虽混乱,他也望穿了这盘棋局。
遂,他望了阿岚儿一眼,岂料不知从何时开始,她就已在淡淡的笑看他,那轻挑的眉眼之间,除了戏谑再无他色。
仿佛她也看出来了,或者当说此时此景乃她期待良久。
送亲途中,大家暗里斗,明里争,各凭本事,谁棋差一招输了性命,怨不得哪个。
纵使她也料想过桑托或许已猜到她借祁云澈之力斩除他的计划,但他更不可能没有后招,只眼下看来,仿佛是她赢了。
见他瞪视自己的双眸如火如炬,阿岚儿索性快意道,“大长老可是在想,即便死,也要拉上我与你同行黄泉路?”
桑托扬笑,阴冷非常,“娘娘聪慧过人,令我不得不赞服。”
言罢吩咐众人向诀别崖左侧的高崖上移去!
若在劫难逃,有圣女与他陪葬,足矣!
阿岚儿受制于他,只能步履相随。
死么?
诚然哪个都怕死,可怕有何用?大难临头,单只一个‘怕’字就能化险为夷,这天下就不会有那么多冤死的孤魂了。
南疆大势已定,她亦算死得其所。
定了心绪,阿岚儿最后再对桑托道,“可惜了大长老的野心,你是个有本事的,遗憾出身不够,做到长老之首已是极限,妄图窥视王座,这个下场是你应得。”
远处杀戮的中央,桑朵朵正缩在中空的嫁车上逃脱不得!
先她还对这车造型甚是满意,四周垂着花案漂亮的纱帘,风一吹就摇曳生香,为坐在里面的她平添几分若隐若现的神秘美感,尤其经过城镇时,引来无数百姓驻足观望,艳羡得停不下来!
可是现下呢?
这车不能挡乱箭,不能将她完好无损的相护,要来有什么用嘛!
车身还颇高,没有垫脚,她要跳下去没准都会摔跛脚,倒是就是不逃命了,而是把脖子凑上去给人家砍!
眼见周围越杀越烈,而在海天相接的尽头,可怕的黑云成片压来,暗无天日,宛如黑夜降临,狂风肆虐,吹得海砂迷眼,想要见眼前的事物望清都难。
忽地,桑朵朵的左侧突然掠上一人!
还没来得及将他看清,她给自己壮胆般大喝了一声,高举手里的玉如意当武器,作势就要砸过去!
这是永泰女皇送给她的,可值钱了,奈何形势紧迫,她只能忍痛自保。
手还没落下再被锁住,闻言道,“桑姑娘,你望清楚,是在下!”
桑朵朵定眼一看,紧绷的脸霎时放松,转惧为笑,“独孤公子!”
难道这就是英雄救美?
独孤鸣双手将她托扶住,道,“此地危险万分,还有暴风将至,在下且先带你去避一避。”
形势危机,容不得桑朵朵多犯花痴,她肃然点头,又猛地想起一事,焦急紧抓眼前人求道,“你救救阿岚儿,她是我最好的姐妹,我做牛做马都会报答你的!”
独孤鸣闻言略有一讶!
早就知晓会有这场祸事,东华海理应抽身而退,置身事外,只他望见新娘一人缩在嫁车中,逃不得,躲不能,再想她差点成为自己的妻子,终归是有缘,便多此一举,出手相救。
眼下到处是重重杀机,她反倒求他求人,亦非将圣女身份抑或两国相干抬出来,而是最真挚的情感流露。
看来,她和圣女是真的姐妹情深。
移眸在混乱中找到向诀别崖渐行渐远的一行人,独孤鸣蹙了蹙眉,直言,“圣女吉人天相,得上天庇佑,应当不会有事。”
桑朵朵闻他语态宽慰,也坦然问道,“你是想说她能不能保命得看天?”
独孤鸣是个从不说假话的人,诚实得残忍,“你且先随我离开,若自保都不能,如何谈救人?
他说得没错,天黑如深夜,风浪极大,全没了半刻前的明媚祥和,凭她一人之力,哪里救得了阿岚儿?
迫于无奈,她咬牙点头,独孤鸣再不多耽搁,将她揽腰带起,远离嫁车避风暴而去。
……
于此时,就在诀别崖正后方五里不到的高处,一人立在高崖之巅,以手遮在额前,目不转睛的盯着打杀未停的下方。
狂猛的风吹得她衣袍翻飞,仿佛随时一个不小心,都会失足掉下去。
看得她身后的众人心惊胆战,她却不以为然,还因为下面战况不如预期,故而脸色有些缺憾。
那可是她精心培养了整整三年的暗卫啊,只听从她祁若翾一人之命,对她誓死效忠的死士!
“皇上……皇上……”
袁正觉左右两边都得人搀扶着,颤巍巍的走上前来求道,“暴风将来,老臣恳请皇上暂且回避啊!!”
再往他身后看远了去,长长的龙驾,神策营精兵,还有几十个伴驾在侧的大臣,无疑是帝王出巡了。
虽说事关中土,可皇上着实没有必要亲临观看,这样的事情,随便交给哪个武将去做不就好了?
这日祁若翾穿着一身黑色的常服,大氅上绘龙织凤,随风飘扬,尽显君王气度。
如此一个展现自己风范的时刻,她怎会容袁正觉这老匹夫来扫兴?
头不回,她昂起臻首道,“左相大人年轻时候也曾追随父皇与皇爷爷征战四方,得军中智囊的美名,果真上了年纪就会胆小,朕觉得站在这里舒服得很,那缺胳膊少腿的都纹丝不动,朕若要避了,岂不显得窝囊?”
折损的话说完,在她右侧几步外的颜朝大笑起来。
难得他坐在一张雕纹精美的实木轮椅上,身后有青龙部的死士相护,太王夫大人除了脸色有几许苍白,依旧是洒脱风流,举世无双。
可细看去,他左肩以下竟是空空如也,那只用以孔雀翎羽装饰的宽大袖袍里什么也没有,并随着巨风乱摆不止。
他笑,对祁若翾消遣自己毫不在意。
“女皇真是风趣,冤有头债有主,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本王行走大江南北多年,年轻时候做下的孽事,如今用一只手臂来偿还,值得了!”
“那倒是。”祁若翾也笑,想起不日前听汐瑶绘声绘色的一番描述,她真恨自己的天子身份,着了一身龙袍就哪儿也去不了,天下是她的,她却无法做到逍遥天下。
两人正观望着正下方的战局,忽见一列人自东侧疾驰而往,当中无不是熟悉身影,她扬眉,兴味道,“好戏开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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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事情:第一要征求亲们的意见,南疆篇快要写完了,按照合同要求,还需完成20w字(天地良心我没有拿正文来灌水到200w~番外也是好好写的哟!)
于是……计划内还写两个番外,是沈二哥和穿越女,还有十二身为国师的禁丨欲故事……咳!
两个番外都可以当作独立的故事来看,大家自由选择跟还不跟,篇幅都不会太长,全文总字数200w嫡女策就正式完结(按照更新速度大概在三月底,感谢大家的陪伴)
第二个事情就是新文,《一压王爷误终生》这篇暂时停更,先写今天新开的《奸妃宫略》,同样保证精彩。至于一压的命运需要大家来决定了,我自己很喜欢这个故事,大纲构架不比嫡女差,而且真的很搞笑啊……但是成绩真素不
理想啊=_=搞得阿若很纠结,是不是我自己写得很嗨,不能打动你们呢……
总之,就先这样,2014,我会继续为大家,为我自己做一只小蜜蜂,孜孜不倦的写下去。
【南疆篇】女皇自省:最近玩得有点大
遮日的乌云很快就要来到自个儿头顶上,狂风阵阵,飞沙肆虐,吹得人无法睁眼视物。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祁云澈带领死士向诀别崖左边顶峰攀去,欲从桑托手中救下阿岚儿。
他们一行人数不多,统共十几,却是身姿矫捷,行动迅猛,遇到前来阻拦者,挥剑便斩,干脆利落,杀伐四方!连脚步都不曾放慢半分,顷刻就拉近两方人马的距离禾。
站在势高出的祁若翾看得啧啧称奇,再望脚底下的打杀,仍旧势均力敌。
自己花费三年训练的那些终归没法比妲。
眼看一场暴风迫在眉睫,她蹙起眉梢,不情愿的抬手招了招,遂,身后众列里行上前来一人,正是冷绯玉。
“皇上有何吩咐?”
冷绯玉恭恭敬敬的负手站在她身后,低着脑袋,动作似在避开飞沙,其实,对诀别崖那方的战况心中有数,故而他连看都懒得多看。
他的这位表姐虽然做了皇帝,可那贪玩的心性始终未改。
见到祁云澈有忠心耿耿又所向睥睨的星宿死士,非要捣鼓个暗阁来,还要按照武力高低给里面的杀手取她自以为犀利的名字:暗一、暗二、暗三……
这暗几十的人,单说训练时日都比不过他从前在冷家亲自调教的暗人,十个恐怕都不够他一个操练,而和他们交手的南疆侍卫,因为此次是为送嫁,各个都身手不凡,能把平手的局面硬撑到这个时候,已是超出预料了。
此次若一开始便是他的人出马,兴许这会儿小圣女都毫无无损的带到跟前来。
再三下五除二将该斩的都斩了,轻轻松松了结此事,威胁中土的隐患解决得不但干脆,还漂亮。
只可惜……
眯眼偏头瞄了被人搀扶着还摇摇欲坠的左相,他心有戚戚焉的苦笑,忠言逆耳啊!
祁若翾见那方委实不得分晓,小圣女又被抓去,她心里也有些着急。
顾不上来时和冷绯玉打的赌,心急火燎的下令,“速速派人前往,在暴风雨来前制胜。”
冷绯玉颔首应‘遵命’,转身便向冷溟使了个眼色,也不知那冷溟是如何做到的,在呼啸得面对面说话都越发勉强的风声里,他取出支血玉短笛在唇边无声的吹了几下,就见到诀别崖下,从右侧的乱石队里汹涌的杀出一队人来。
抽刀在手,步履如鬼似魅的轻盈,勇猛的冲进战圈里,迅速将形势逆转!
祁若翾见状一讶,回首看向冷绯玉,正想问个究竟,就听颜朝道,“莫非这是传说中的以音控人?”
以音控人,单听名字都觉得新鲜,不用说,她又想给自己的御用也来一个了。
“并非。”冷绯玉专注观战,淡道,“西域异教的以音控人之术早已失传,只我从前便有过忧虑,若在两军交战时遇上今日这样的天气,战鼓声不定能传开,极易影响战局,故而想出了另一种传讯的法子。”
祁若翾忍不住好奇问道,“什么法子?”
冷绯玉笑语,“法子简单得很,多得一人相助才成事,皇上想知道的话,大可向沈二公子讨教一二,不过鉴于皇上近来与沈家指婚一事,恐怕沈二公子会不大乐意。”
一番话下来,祁若翾吃瘪。
她尴尬的撇过头,举目远眺,发现半刻前还在海上的那片黑云眨眼尽在咫尺。
海面上怒涛汹涌,仿佛海水里藏着吃人的恶兽,随时会现形上岸屠戮一场,在诀别崖交战的人再不躲就来不及了!
身后那若干文绉绉的大臣们被吹得歪东倒西,再而忽觉有水滴噼里啪啦的自头顶落下,大雨说来就来!
略整了下早就被吹得乱不成型的衣袍,她当机立断,端起天子应有的架子道,“这天多诡谪变化,眼下众爱卿先随朕一避,绯玉,让你手下的人……速战速决。”
自然,这其中也大有掩饰方才尴尬的意思。
永泰女皇深信,定南王会将这残局收拾善后,让她满意!
见她给自己找台阶下,冷绯玉假装恭谦的附和,“臣定不负皇上所望!”
稍顿,他眼底溢出笑,又道,“如此时候,皇上也该想想当如何与汗妃娘娘交代了。”
刚转身的祁若翾微有趔趄,更加忧心忡忡!
……
诚然,老七给南疆二王子打包票保圣女平安无事,祁若翾是晓得的!
对老七的身手还有星宿死士她更百般信赖,可这暴风雨来得凶残又猛烈,狂风暴雨天摇地动之势变幻莫测!
世事难料,万一小圣女不小心一命呜呼,到时真不好与南疆交代。
而至于老七,时隔三年,能看到他亲自出手无不赏心悦目,祁若翾亦是对他的身手百般信赖,只不过有个人却不愿他再以身犯险。
远离诀别崖时,女皇陛下恍恍然觉得,最近自己玩心有点重,且是玩得有点儿大了……
……
视下早与半个时辰前截然不同。
海岸边的拼杀逐渐被压制,不管是桑托的人,还是阿岚儿的人,但凡做苗人打扮,一律杀无赦!
鲜血染透了海砂,大雨落下,将浓重刺眼的红冲淡,巨浪打来,连同那些咽气的尸体和零落的断体残肢一并卷入大海。
自古哪个国家哪个王朝对统治的争夺都血腥而残酷,宁可杀错三千也不能错漏一个!
此举亦是每个权利重心的人默认了的。
诀别崖左边的高崖上,桑托挟着阿岚儿攀到顶端,追随身后的护卫只剩下屈指几人,其余的,都被紧追其后的祁云澈等人杀尽!
转眼行至末路,退无可退。
只消往后再退半步,定是万劫不复!
相隔不到十步,祁云澈手执染血长剑定下身形,雨水将他全然淋湿,衣袍与发贴合在他散发着冷冽的肃杀之气身躯上。
安宁平和的日子太久没有延续这样长的风波,南疆一行,他着实是感到无趣了,连从前能带给他快意的嗜杀都为之厌烦。
幸而,这一切还差一步便可结束。
“放人,饶你不死。”没有多余的话,祁云澈淡道。
桑托不屑一顾,阴冷的冷笑了两声,“你们以为到了这里,我便再无退路?”
听他话中之意,难道是还有后招?
祁云澈深眉紧锁,只觉风浪愈发肆虐,每次有巨浪向高几十丈的诀别崖打来,都能感受到清晰的晃动感。
鬼宿也忧心的在他旁侧近处低声,“爷,再不退怕是躲不过。”
他未语,波澜不惊的眼眸紧锁在桑托和阿岚儿身上,手中,他将握住的剑紧了一紧。
却与此时,桑托好似看穿他的心思,“素闻图亚大汗的剑极快,能够领教,倒不失有幸,只可惜——”
伴着阵阵淹没所有的雨声仰头,他笑声尖啸,阴邪非常!
今日的所有,他都是有预料的!
闻他大喝一声,剩下的六名心腹极快的撕扯掉各自身后的外衣,露出绑于背上的一副精铁炼制的骨架。
触发机关,银白的玄铁骨架随着双臂展开,用兽皮缝制的巨大羽翼赫然呈现在众目中。
祁云澈皆是意外。
早就做了乘风破浪,借天气诡变逃走的准备么?
死死的将阿岚儿挟于身前,桑托猖狂道,“你们实在太小看独孤夜!圣女在我手里,我要如何不行?我的族人遍布整个苗域,岂是朝夕就能斩除干净?”
他有的是机会东山再起!
在诀别崖的不远处,只要利用风向找到独孤夜的船队,这一战就远未结束。
狂言罢了,扬声下令!
两人展开铁翼先纵身跃出诀别崖,只见那人在疾风中如落叶随风,辗转打了几个圈,渐而竟稳住了身形!
再有四人相继飞出,六个人身上都有坚韧的金刚丝相连,桑托身上也不意外。
他挟着阿岚儿缓缓将身形往后移,在脚跟悬空的同时,对祁云澈冷嘲道,“若不甘,大可放箭,我听说图亚大汗的射术亦是一绝,哈哈哈哈哈!!”
祁云澈便也笑了,看他的眼中只有蔑视。
猛然间,暴雨中就见猩红一物自他的身后飞快的夺出,吞吐着剧毒的蛇信子,向桑托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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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疆篇】盼君归
赤金蛇儿猛地弹出一刹,凶恶无比的咬在桑托左脸的颧骨上!
只听无比尖啸的惨叫响彻在瓢泼的大雨中,抓住这刹破绽,祁云澈执剑纵步向前,欲将其杀之,同时阿岚儿挣开控制,千钧一发——
桑托强忍剧痛,伸手将她拽回,再凭蛮力将咬住自己的蛇儿,连带脸上大块皮肉扯下,他整边左脸霎时鲜血淋漓,血肉模糊不堪。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又因蛇毒发作,那半面脸在雨水的冲刷下不断的流着黑色的血,可怖如妖鬼妲。
他长着大口,剧烈的呼吸,瞪大的双目中布满血丝,狰狞而癫狂。
“我不会死……我不能死……把解药给我!!!!”
桑托对阿岚儿咆哮。
他还不想死!!!
疯了,疯了……
执念和贪欲早已超出一个人所能控制,心魔已成,再留他不得!
阿岚儿神态决绝,“我没有解药。”
他是南疆的祸害,是王权最大的威胁,就算有也不会给他!
见阿岚儿再度被祸及,桑托也更加疯癫,夺命的弯刀死死抵在她白皙的颈项上,刀刃割破了表面的皮肤,同样的是血流不止。
祁云澈无法轻举妄动,眼看着汇聚在海面上的那片闪电不断的黑云在向这处涌来,若再不退,怕是性命要葬送在这里。
身旁的鬼宿也比方才更加忧心着急,“还请七爷暂避,将此处交给属下!属下们在所不辞,死不足惜!!”
救不回圣女最多和南疆开战,可蒙国不能失去图亚大汗,不能失去他们的汗皇陛下!
他暗中与轸宿等做了眼色,迫不得已,无论用何种大不敬的法子都要将祁云澈安然无恙的带走!
见他们开始为自己的性命安危焦灼,桑托扭曲的大笑。
毒性蔓延得极快,连他咽喉里发出的声音都粗励非常,如同野兽在咆哮。
吞咽着自己混淆了雨水的毒血,把阿岚儿紧紧锁在身前,他直视祁云澈,阴冷幽转的与他故意道,“再不走就晚了,再不走,你们都要留下来与我陪葬!哈哈哈哈!!!”
天地间已不能用风云色变来形容。
僵持的两边不过相隔数步,若非远处天空撕扯着闪电,不借以那刹那强光,根本看不清对面的人的脸孔。
原本高几十丈的诀别崖,此时已被海水没过大半,若等到暴风未及眼前,恐怕连身后那座高崖都要淹没。
狂风肆虐,若非将丹田紧聚,稍不留神便会失足坠海,湿透的众人被偌大的雨滴浇打在身上都有痛感。
每个巨浪打来都是惊心动魄,人在这一时显得无比渺小。
“汗皇陛下。”
阿岚儿忽然开口,神情平静,甚至唇角微微上扬着清浅的笑意。
祁云澈神色一凝,意识到她要做什么。
这正也是桑托的诡计!
他身中剧毒,难逃一死,若能挟圣女拖延祁云澈等人与他陪葬最好不过,若不能,便只有阿岚儿亲自送他上路,舍身相陪!
这一点,阿岚儿也是察觉了的。
要是他们迟迟不动,想拖延到他剧毒攻心,在这之前,桑托定也还是会取她性命。
与其如此——
“七爷。”思绪一瞬,阿岚儿改口,像其他人唤祁云澈那般唤他。
这个称呼并非是蒙国的国君,北境的霸主,也不是祁国的皇族,她就当他只是从蒙国来南疆做生意的商人。
这一刻,她也不再是南疆的圣女。
生死之间,大难当前,只想做自己!
“小女有一事相求。”
祁云澈默了默,紧握在手的剑无力相搏。
当庆幸的是被挟制的人并非是汐瑶,却,也正是眼前的无法逆转,告诉他纵使身为一国之君,也并非所向睥睨。
凝住凛然的女子,他道,“请讲。”
阿岚儿亦是平静非常,面上的笑容有静待,又有自嘲之意。
不到生死攸关的地步,当真不会真正晓得最想要的是什么。
故而当脑海中只剩下那一人时,她总算清醒,无奈为时已晚,便连遗憾都懒得做了。
只淡道,“告诉他,我从未爱过。”
我从未爱过……
怎么可能没爱过?
这又是一句叫祁云澈何曾熟悉的话?!
他深眸微瞠,只见阿岚儿说罢之后,毫不犹豫的仰身往后,双足猛力一蹬,连同她身后的大奸大恶之人一起,如风中的残叶悬出崖边,坠落——
……
入夜。
苍阙城里万家灯火,街上的生意如火如荼,小贩的吆喝一如往昔,雨,淅淅沥沥的下着。
相比几十里外的诀别崖,可谓安泰。
国色天香楼内。
汐瑶半倚窗边,看楼下街边车水马龙,身影穿梭,人手无不执着把伞。
那些撑伞的人中,用素色的多是到了知命之年;花案清淡以梅、菊等为主的多是年轻尚未出阁的女子;伞面上写着风流诗句的定是舞文弄墨的***客了;而色彩妖艳,绘着蜂蝶的伞底下,定是身姿妖娆的青楼女子。
真是尤其得很!
她也是等了一天,等得实在无趣了,才会站在这处看外头,借以消磨打发。
莫要这是个周密万全的事,这天她是说不出的不安!
就跟那心窝里揣了只兔子似的,突跳个不停。
原先料想天黑前他们也当回了,谁知到了这个时候,她都将润儿哄得睡下,还不见半个回来的影子。
雨落风情,没有早些闷热。
汐瑶手里握着把绘了牡丹的团扇,慢条斯理的置于胸前摇着,垂眸看去,刚巧见到一个书生模样的男子追着伞下的人儿跑。
似在苦口婆心的挽回,说,他不日就会赴京赶考,定会高中,那时会风风光光的来娶她!
女子却连脚步都不停,任由身旁的丫鬟对他无情驱赶。
可是待她行至结尾牌坊那处,见无人再追来,又顿下步子依依不舍的回望,发现身后早就没了那踪影。
真是不知谁负了谁。
汐瑶一时兴起,张口便吟来,“霏雨绵针挠人心,伞遮美人脸,追不停,泪别离,回首无处寻;还想当年影弄月,谁负谁人心?”
那‘影’通‘颖’,先前一幕倒叫她想起陈月泽和轩辕颖来了。
若小颖还在世的话,见了如今四方侯的浪荡模样,怕也不会再心系于他了。
汐瑶心颤得很!
儿子都差点与他带出一副风流媚骨来,怕是她再回来晚回来个几日,当真要酿出大祸!
恨死了陈月泽的这个样子!
可悲可恼的是,这一切竟全赖祁云澈一手推就而成。
想及此,汐瑶心里那份不安倒忽然消散了。
他本就是个深谋远略,行事极有分寸的人,况且还有她和润儿在,无论发生何事,祁云澈也定会全身而退,平安无事的回来见她。
她总不能事事要求他尽善尽美。
“罢啦。”摇着团扇,汐瑶自我安慰的说道,“人生难两全,我只盼君归。”
言罢一个回身,当即是吓得一跳,还低低的惊了一声!!
扇子都掉到地上。
祁云澈不知哪个时候站在门边处的,周身湿透了不说,形容神态还说不出的……狼狈?
狼狈倒也不算。
汐瑶看了半响才是恍然,这人上下少了原有的稳重,连牢牢注视着她的黑眸里都在涌动着什么。
“回了?”她弯腰捡起扇子,语气清淡如寻常,起身来又视向他,笑道,“你这一身是个如何的说法?”
这会儿才又心有所悟。
原来她压根儿就不担心他有事,他可是祁云澈,哪个都算计不过他,而他,怎样算计,也
不会拿自己的命算进去。
祁云澈不言,汐瑶又道,“今儿个外面落了雨,当时我就在想,不知海上风浪可大?你是要先换身衣裳呢?还是先用了晚饭?润儿都睡了,对啦,我让阿轸给我捡的贝壳他捡了不得?嗳,你……”
还没唠叨完,他大步跨到她跟前,也不管身上还湿着,展开双臂就将她紧紧抱住。
人生难两全,只盼君归……么?
【南疆篇】大汗说:真情不易
水雾氤氲的浴室里,相较往昔,鼻息里多出种叫人闻了之后异常放松安宁的香味儿。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祁云澈浸泡在其中,展开双臂趴在池子边缘,由得汐瑶在后面为他擦背,舒服得闭眼享受。
先他一言不发的就来将她抱住,不仅她也被他弄得湿了全身,细细的闻,那还都不是雨水,满身的咸腥,活像一尾从海里蹦出来的鱼禾!
虽未入秋,汐瑶也怕祁云澈被寒气伤了身,便先道为他准备沐浴,他却要她陪妲。
夫妻做得几年,彼此间早是无话不谈,平时私下里,大汗亦是有些霸道孩子气。
这些汐瑶都早已习惯,偶时还会与他以此打趣,只不知今日诀别崖那边到底发生了何事,看他鲜少显得几分失魂落魄,倒是叫她意外了。
她料想,恐怕阿岚儿已经……
思绪至此,她一时入神,为祁云澈擦拭的动作无意识的停下。
他道,“没有话要问我?”
汐瑶眸光闪烁了两下,继而继续为他擦背,扬起浅笑道,“你想我问你什么?”
祁云澈侧身,抓住她的手,神情不同寻常的认真,“你心里想问的。”
她抿住双唇,和颜悦色的望着他,温和的脸容上不难察觉到那丝柔软的笑意,似在用眼睛都他说:莫要和自己过不去。
可是二人相视半响,祁云澈坚持。
汐瑶没辙,只好把手腕从他掌心里轻轻挣了出来,强行将他扭转背对自己,一边同他擦背,一边道,“问与不问,都已成定局,我再好奇诀别崖那处发生了什么,哪个死了,哪个占尽了便宜,说到底你平安无事回来就好,谁也不得你重要。”
他是北境霸主,是蒙国汗皇,却也是她的夫君。
而汐瑶,抛开重重身份,她只是一介小女子,注定做不了圣人。
她已经与当初又有许多不同。
不再固执,更不要求事事完满。
这世间人无完人,又怎会有完满的事?
只要她的夫君与儿子能安康,能让她想看的时候看到,能时时陪伴在她身边,齐家和睦就是她最大的满足。
至于别个的生死,她宁可不闻不问,当作不知。
“阿岚儿没有死。”
浮着水雾的浴室里,荡起这意料之外的回答,略显不真。
汐瑶听后先有一愣,再而是好气又好笑,直接将手里的湿巾扔在祁云澈健硕宽阔的背上,嗔道,“好啊你,越来越会糊弄人了,我尽被你骗,白白伤感一场。”
“故而你还是在意的?”转身,他将她环入怀中,“我并非有意捉弄你。”
诀别崖千钧一发,祁云澈事后回想,亦有后知后觉的怔忡。
时才回时又无意中听到汐瑶自言自语的说话,莫要说他,就连她也是那般想的吧。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那诀别崖高几十丈,暴风雨来,一个巨浪选起,竟能与高崖齐肩,桑托挟了阿岚儿攀至顶端,本欲靠风向借奇巧之术逃脱,最后时被赤金所咬,他见自己活不成,便想拖延于我,让我等与他陪葬。”
祁云澈三言两语讲了大概,当中惊险,不用细细描述汐瑶都能想象得出来。
他继续道,“情急之下,阿岚儿决心和他同归于尽,临了前叫我给苏克桀带一句话。”
说到此,他垂眸与汐瑶相视,似是幽长的笑说,“她要我告诉苏克桀,她从未爱过他。”
从未爱过……
又是一句从未爱过。
好一句从未爱过!
无意中勾起了哪个心中尘封的记忆,叫人心酸,禁不住肖然泪下。
汐瑶的前世,祁云澈是信了的。
她自跪神台坠下,在醒来后慢慢与他说的那些点滴,他统统都信!
不止深信不疑,更为之伤怀。
若他是祁云澈,他就是祁云澈。
可是只要想象自己成为了祁国的云昭帝,那么他是否能够独守漫
长的岁月,只为换梦中的几次相见?
他是否能够有那样的胸襟去心怀天下,包容天下?
他要如何面对一个没有汐瑶的天下?
尤其那句——我从来没有爱过你。
怎可能不爱?
正是因为还爱着,情入骨髓,深入血脉肺腑,过不去,永远都不会过去的……
望见他黑眸眼底真实的情绪,汐瑶怔忡,“所以,你救了她?”
不似苍阙围城之困时,用轩辕颖的死来换取城池的平和。
也不似为了尽快破局,将颜朝送到奚芩的面前任由处置,令他断去一臂。
过往的祁云澈除了对慕汐瑶之外,在人前杀伐果决,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甚至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他是残忍的,无情冷酷的。
汐瑶深知这一点,在一面独享着他的温柔时,又渴望着能够看到他展露更多人情的一面。
这也是她将自己的所有经历告诉他的缘由之一。
所以……这一次是不同的?
汐瑶怔怔看着祁云澈,眼中露出不同寻常的期待,再闻他字句清晰道,“我救了她。”
言罢,他对她释然的笑了,“原来并没有那么难。”
在桑托和阿岚儿身体飞离崖边时,他纵身跃起,抓住她的手,而身后,鬼宿用铁钩将他腰带勾住。
惊心动魄,险象环生!
换做从前的他,审时度势,他绝不会做出此举,以身犯险。
人都是自私的,若连命都没有了,还谈何博爱?
祁云澈平缓的说,“当年轩辕颖和陈月泽一事,是我没有处置妥当,他如今风流浪荡,亦是我的过错,至于颜朝……”
汐瑶连忙接道,“虽说血债血偿,你让阿朝自己到奚芩大夫跟前来换我回去,此举着实不厚道。”
祁云澈颔首,没有多言。
让颜朝独自去找奚芩时,他便已做了为太王夫风光大葬的打算。
汐瑶没将此点出来,已是给他留了脸面。
再是担心她的安危也好,阿朝为蒙国尽心竭力,扶持他登基为皇,还是颜莫歌的父亲,那般时候,他竟连些许情分都不顾了……
哪怕是颜朝心甘情愿为多年前自己犯下的罪孽偿还后果,假如此事传回蒙国,要那一干忠心耿耿追随祁云澈的长老大臣们如何看?
汐瑶庆幸道,“好在奚芩悬崖勒马,只道若杀了阿朝,他岂不与他没有区别?再者无论怎样,他亡妻已故,再也回不来了,便只斩了他一只手,算是恩怨两清了吧,之余阿岚儿……”
往回祁云澈的脸庞,她是一脸的没想到,当是刮目相看了!
就连她都在说服着自己,人月两难全时,他却做了她认为的他所不能。
捧起他深沉的俊庞,汐瑶在他眉眼之间送上一吻,“我爱的男人自然是文韬武略,心胸宽广。”
祁云澈失笑,“那也是在我救下阿岚儿之后,你才真正自心里由衷笑了出来,如若不然,不知你要自个儿伤神到什么时候?”
宁可她不高兴了就闹,也别像此前他来时见到的那样惆怅叹息,尽说些含糊话来敷衍自己。
他是最见不得她那样的了。
汐瑶忽的追问他,“只为她一句‘从来没有爱过’?”
她睁大了眸子,黑沉沉的眼底没了往日那些算计的闪动,纯粹而执着的投影着他的轮廓脸貌,只望着他一人。
祁云澈语态淡而悠长,“或许是听了你那位云昭皇帝的故事让我感触颇深,有了想要成全别人的念头,毕竟真情不易,你说呢?”
满足的往他怀中倚靠了去,汐瑶沉醉,“真情不易,大汗说的自然极好。”
“那也要靠爱妃提点才是。”
此生若不得慕汐瑶,今日的祁云澈会是何种模样?
连他偶不时想及此,都会不觉疏冷。
幸而,他有她。
“不过大汗啊……”语调一转,汐瑶担心的问他道,“陈月泽已经是那个样子了,阿朝的手臂也断,颜弟可怎办?”
这一问,无所不能的大汗也被……噎住了。
【南疆篇】她的痛,他懂
虽未亲眼见识海上狂风暴雨的可怖,汐瑶也知那必定是凶险万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她觉着祁云澈能救下阿岚儿最好不过,若救不下,命是自个儿的,只要她的夫君完完整整就好。
真要拿他的性命和南疆那些事比,她宁可天下大乱!
哪怕诸国混战横尸遍野血流成河,也不愿意见他有丝毫损伤,更别说他拿命去搏,不小心搭上自个儿去妲。
祁云澈听了她内心真实做想后笑言,天下间唯小女子难养,此言果真非虚。
至于颜弟,这情情爱爱的事素来别个如何插手都不顶用,况且大汗相信弟弟的手段,不止在生意上才使得出来。
再想奚芩连与颜朝的血海深仇都能只斩其一臂作了结,颜莫歌都与夜澜有了夫妻之实,他身为师傅,不会太过刁难罢。
……
南疆,澜谷。
连着数日阴雨不断,山谷内外薄雾环绕,瘴气横生。
寻常人在此地多逗留些许时候都会头晕胸闷,呕吐不止,重则还没走出此地,就晕厥昏死过去,在幻觉中气绝身亡。
颜莫歌像块白玉石头站定在谷口纹丝不动,他轻垂美目,长睫浅覆,没有情绪起伏的脸容上沉凝如丝,只是等待。
那日刚离开边城进入祁境,他以为拦回了夜澜便万事大吉。
谁想星宿来报,阿爹亲自去找了奚芩,打算以命抵命。
一行人匆匆追去,城外十五里,辞故亭下,只看见奚芩将阿爹手臂斩断,随后撂下狠话,澜谷与颜家永生永世不得来往。
夜澜就这样心甘情愿的跟着奚芩回了南疆,叫颜莫歌怎甘心?!
细雨霏霏,早就沁湿他的发,他的眉眼,他周身月白的衣袍。
早先时候奎宿等人还对他好言相劝,甚至以死相逼,谁想他倔脾气上来,只道你们要死往远处死,莫要脏了这地方,害本公子白白遭人多嫌弃。
他听夜澜的话,眼前的山谷他绝对不踏进半步,可她是他的妻,他要在这谷外等她,带她一起回北境去。
谷外一站便是两日有余,急煞了,奎宿若干。
小公子不吃不喝也就罢了,四周瘴气不断变得浓重,他又才将把积身多年的毒解除,再是武功卓绝,也抵不过如此损耗。
正是白虎部的死士们猫在不远处商议着干脆把人打昏拖走时,安静了两日的谷内忽而有了动静。
随着单一的轻缓而稳沉的脚步声越见清晰,迷雾中,深谷里,一人撑伞行出,伞下的人正是夜澜。
见她总算现身,颜莫歌黯然无光的眸子霎时恢复零星闪烁,将将前倾了身子,薄唇半开,就望她止在他数步外,先冷道,“若我不出来,你打算站在这里,站到死么?”
他微愣,继而脸容沉静,坚决道,“是!”
夜澜面无表情,“那我岂不是白白浪费心血来救你了?”
他哑然不语。
她再问,“还是你认为即便我救了你,命是你自己的,你想要糟践,我便管不着?”
颜莫歌郁结,“你关心我?”
他气冲冲的走到她面前,却因为她撑着把碍眼的伞,他只能望见她半面。
那小巧的挺鼻下,浅浅抿合的朱唇都是不客气,又恢复了当初那副冷冰冰不近人情的模样,仿佛他们只是擦肩路人!
早就晓得她是这个脾气,积压的心里那些怒言被颜莫歌生生又憋了回去,转而,他带着一丝期望,改口追问,“你是不是关心我,故而才出来的?”
既是她用了心血来救他,怎会轻易看他活活在这里站到老,站到死!
夜澜淡声浅笑,“我对你有过关心,那也只是从前,如今你体内毒性已祛,还赖在我谷外作甚?”
言罢,从怀中取出一张折了两折的信笺递与他。
颜莫歌木然接过,打开一看,这信是桑朵朵自苍阙的飞鹰传书,告知她桑托已死,阿岚儿俱是平安。
再听夜澜道,“我来,是师傅要我将此消息告知你,当初我与你有言在先,治不好你也为你延寿十年,只你们要保阿岚儿性命,现下你已大好,南疆大
势初定,各自目的都达成,我们互不相欠。”
互不相欠?
好一个互不相欠!
“我们在小镇上拜过天地,喝过交杯酒,你忘了?!”颜莫歌激动得想要去抓住她的双臂,岂想手刚向她伸去,她就避之不及的往后退了两步。
“你——”
他咬牙,大怒!!
夜澜还是不动声色,周身上下不曾带有一丝一毫的情绪。
她越是平静,他越是暴跳如雷。
被雨水沁湿的衣衫贴合在他起起伏伏的胸口上,每次呼吸都像是要将胸腔里滚动翻腾的熔浆喷发出来。
夜澜冷如冰水,凉如寒夜,“我早就答应师傅,此生都要留在谷中照顾师弟,是你来晚了,我们今生无缘,再者若你想说你我成亲一事,那不过是我顺应形势所为,你无需将此挂怀。”
管她要照顾哪个?!那个傻子,与他又不得关系!
她连最宝贵的身子都给了他,还让他无需挂怀,她倒大方得很!
颜莫歌逐个字的问,“只是顺应形势?”
“是。”连犹豫都不曾,夜澜应声道,“几夜夫妻,与你合房,为的是彻底解你身上的毒,你需知,为医者并非一定济世为怀,一生能遇上几个天下奇毒,解开那毒性才是我最大乐趣。”
至于那身体的清白,对她而言不得那么重要的。
颜莫歌简直要被她气死了!
就连身后的奎宿等人都为小公子捶胸顿足,从未遇到过像小夫人如此倔强的女子,把假话当成真话来说,分毫不露破绽,而又全身都是破绽!
说无情,怕是连她自己都不相信!
见他长久不语,咬着牙,握紧了拳,恨不得要与她同归于尽般。
夜澜索性一次将绝情绝义的话都说完全,她继续道,“我知道你们祁人重礼数,我也听过,在祁国若妇人认为姻缘不佳,可向官府请求和离,只此处乃南疆深山密林中,没有官府做主,要是颜公子注重那些,我可写一封休书与你,从此大家两不相欠,你看可好?”
‘休书’二字出口,不止奎宿几人脸色大变,顿时颜莫歌戾气暴增,皓齿咬得咯咯作响。
夜澜混不以为然,啧了声,貌似又做了少许斟酌,继而改口对他提议,“好似休书是男方来写,你可要笔墨?”
“不必!”颜莫歌掷地有声,猛然间扬手就掀了她的伞,想看看她那张脸孔到底有多无情无义。
哪知……
没有花伞的遮挡,夜澜早就双目通红,眼泪在其中萦萦绕绕,得他鲁莽举动,倒是真的落下来了。
颜莫歌怔忡,心软道,“澜儿……”
她微有眨眼,任由泪水低落,脸容却还要强的波澜不惊,差点真的将他骗过去!
“你心里是有我的。”
“没有。”
“有!不然你哭什么?”
“有又如何?就算此刻有,也不会时时有!”
倔强的转身背对,她丢下话道,“休书我会喊师兄拿来给你,你莫再胡搅蛮缠,识相点赶紧滚!我不想看见你!”
狠话说尽,夜澜连伞都不要了,迈步就往谷中折回,身影很快就消失在渐渐浓厚的迷雾里,徒留下一人痴痴相望。
有些人一旦看了就会心痛,既是如此,不如再不相见。
他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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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文小广告】
简单来说这是一个穿越后的小女子面对腹黑闷***帝欲擒故纵、若即若离、欲就还推,最终皇帝不乐意,主动挖心掏肺以身相许的故事。
中途开挂杀狠后,杀恶妃,杀逆臣,杀尽一切挡路的人。
看起来是他强她,其实是她祸得他非她不强……
然后……抓住12点前最后的半小时,阿若祝大家合家幸福,美满。情人节快乐!
【南疆篇】就是要休了他!
夜澜一走,白虎和玄武两部的死士们立刻团团围了上前,顾不得颜莫歌复杂的心情,七嘴八舌起来——
“小公子,小的们都觉得夫人是舍不得你的!”
“就是!连我等都听出小夫人口是心非,小公子莫要动气,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禾”
“我们这就去伐木造间屋子在这处,以后就住在这里,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这满山的参天巨木,日日劈着到玩儿都能烧个八百十年,不就是干耗着妲?
还不信那满身病痛的奚芩能长命百岁,活过他们?
为了小公子,拼了!
“造什么屋子?瞎费力气……”娄宿意见略有不同,他捏着下巴蹙眉道,“太王夫大人都断去一臂将欠奚芩的还清,按说,小公子与小夫人成亲在前,小夫人为人守信重义,才回谷中避而不见。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抬头,他打量着谷外刻在左边山壁高处的‘澜谷’二字,末了满眼不屑,“随便找个山谷在外面刻两个字就说是自己家地头?他不喜我们进去,我们就在这外面眼巴巴的等,凭什么?!”
就不说颜莫歌的身份有多尊贵了,在场的都是北境数一数二的高手,响当当的人物,素日走南闯北,随便亮出一重身份都备受敬重。
没道理来到这小小的山谷前要屈就自个儿,别人如何说,就要如何做。
依着娄宿的话,大家伙儿立刻都往‘澜谷’两个字上盯看过去,生出同一个琢磨。
澜谷澜谷,取了小夫人姓名里的‘澜’字为名。
眼下夫人都与小公子拜堂成亲,自古夫唱妇随,实在应当!
想到此,奎宿也肃然的沉吟道,“是不是该在小夫人未将休书送出来之前,把谷名改了?”
如此他们要进去那便是光明正大,连奚芩都成了客!
“真是啰嗦!”
玄武部的头儿斗宿从前跟在赛依兰身边行事,是个霸道脾气,见奎宿等人畏首畏尾,他浑身都不舒服!
“我看这些都是多余,直接进去将人绑了带走!她又不是心属他人,女人不能惯!连奚家父子还有夜熏那个残废都一并带走,扛回北境去好吃好喝的供着,伸手不打笑脸人,咱们又不是要他们的命,还能如何?!”
此话一出,终于引起两部死士共鸣,不约而同的点头表示赞同,良策啊……
正说到兴头上,忽然不执一言的颜莫歌忽然回首来,眼底无波的将他们所有的人平平静静的扫进眼底。
众人暗颤。
时才讨论得太兴致,全然忽略了小公子的心情。
静。
蒙蒙细雨中,颜莫歌扭身将他们淡淡注视,长久不语。
他俊秀的脸容透着几丝清贵的疏懒,还有……越发叫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站在最前面的奎宿和斗宿不由自主的同时咽下唾沫,随时准备往后缩。
小夫人是他的心头宝,轻易冒犯不得。
加之小公子脾气从来就不好,身上稍微脏了少许要发火,饿了发火,早上起身也要发火,前一夜没睡好更要发大火!更别说已是连着整整两日没有合眼,站在这里滴水不进……
可想……他心头定不好过。
不好过,那结果还是一样——拿他们发火。
长久沉默过后,颜莫歌疑似斟酌的啧了声,就这一声,眼皮底下的十四名死士就齐齐的跟着抖了一抖。
再看他抬头望了眼灰蒙蒙的天色,两日未眠,轻微的光亮都能让他感到双眸不适。
他将凤目半眯,又砸吧了下薄唇,语态飘忽的说,“既是如此,我先去睡会儿,你们好好准备,入夜动手。”
说罢就转身,一边用手捏这眉心,摇摇欲坠将晕不晕的疲惫模样,一边走向崖壁那端,寻了块看似平整的空地,也不计较太多就矮身侧躺下,背靠山体,以手屈起做枕,合上眼眸,仿佛就这么睡去了。
实则,他是早就不想站了。
彼时颜莫歌只想睡觉,想来一桌美酒佳肴大快朵颐,想回北境继续做慕汐瑶口中嘲笑意味十足的土皇帝。
怎么
样也比在这儿淋雨罚站要好。
夜澜……本公子不把你抓回去就不姓‘颜’!
恨恨的想着,他很快进入了梦乡。
死士们面面相觑,半响才反映那句‘入夜动手’是个什么意思!
不愧是小公子,懂得天明不好行事的道理。
一行人茅塞顿开,奎宿先命毕宿和参宿到行囊里取绒毯与他悉心盖好,又把干爽的衣裳和吃的备置妥当。
遂,白虎与玄武两部的死士们各司其责,生火的生火,打猎的打猎,在动手之前吃饱喝好,精神养足,晚上好进谷——抢人!
……
不多时,谷中。
夜澜一回来便钻到书房去,取出宣纸,研了磨,这便真的要写封休书,从此和颜莫歌银货两讫,再不相干。
只那休书是个什么玩意,她不太清楚,也从未见过,坐在案前,笔头都快被她咬断了,实在憋不出个所以然。
便是这时,带着清歌儿去后山溜达了一圈的奚夜跑来敲门,“小师姐,你在不在?我肚子饿了,煮饭给我吃。”
夜澜抬手往门那边瞪去一眼,道,“我不在。”
奚夜撇嘴,很委屈,“你明明在的。”
里头的人连话都不回他了。
才刚过巳时,想到早上他食了十六只肉饼,夜澜委实不敢给他多吃,午时还有一餐呢!
奚夜人高马大的杵在书房门外默默站了一会,听不到里面有何动静,闷声闷气的又问,“小师姐,你在作甚?”
夜澜不耐的回他,“莫吵我,我在写休书!”
“休书?”奚夜先有一惊,接着反映奇快,道,“休书当由男子来写,你这样于理不合。”
可是小师姐为什么要写休书?那不是成亲后才有的事吗?
他正百思不得其解,书房里传来夜澜火烧火燎的声音,“谁说女人写休书就是于理不合了?我就是要写!就是要休了他!你添什么乱?自己玩儿去!”
低低一吼,奚夜赘肉横生的脸僵了僵,再呆都晓得讨了师姐的嫌,便是一跺脚,再重重的闷哼,“凶巴巴的,我找师兄去!”
夜澜正烦着呢,管他要去找哪个。
浑然不觉自己这身臭脾气,越发像了哪个谁……
……
奚夜在山谷里转了几圈都没找到夜熏,无奈之下,只好自己摸到厨房去,想找点残汤剩水充饥。
厨房与药房相连,奚芩正在药房里煎药。
听到厨房翻箱倒柜的声音,他走过来一望,儿子嘴里正叼着半张早上剩下的油饼,一手揭了锅盖,一手握着大勺,勺子里舀起冷粥,呼哧呼哧得吃得好香!
见状,奚芩忍不住就是个长叹,免不得为他忧虑起来。
“你成日除了吃,就不晓得做点其他的事,这样如何配得起你小师姐?”
夜澜孝顺他,待他的傻儿子如至亲,虽说尽得他真传,可当年终归是被他掳回来的。
他心再狠也晓得把傻儿子与她绑在一起无异于误人一生,然……把她许给仇人的儿子,奚芩又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听了阿爹的感慨,奚夜生气的瞪着铜铃大眼道,“小师姐越来越凶,我以后要是娶了她,肯定没有好日子过,我才不娶!”
他语气十成十的真,奚芩一愣,以为听错了。
人家不嫌你丑,嫌你肥,嫌你是个傻儿,你倒挑起人家的不是来。
奚夜一本正经的再说,“阿爹,刚才小师姐凶我,说我闹她写休书,休书本就是男子写的,我可有说错?我又不是真傻,她而今就会写休书了,今后一样会给我写休书,我这个样子,哪个愿意真心与我成亲?何必呢?强扭的瓜不甜,再说我也不想要小师姐的休书。”
颠三倒四,却有在情在理的话说完,良久,奚芩摇着头大笑起来,“你个傻儿,还说自己不傻!”
【南疆篇】药不苦,苦的是人心
奚夜难得见阿爹如此开怀,便是被他骂自己傻也不好出言反驳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他笨归笨,大抵也有些晓得,不就是那日在边城外砍了仇人的手么?
走到厨房外面的石阶上坐下,奚夜吃一口饼,再仰头看向灰蒙蒙的天,若有所思的模样,憨憨的脸上透着几分沉吟之色。
等他把包在嘴里的馅饼咀嚼吞下,再长长的叹息一声,比细雨不断的天还惆怅妲。
见状,奚芩一边整理着跟前石桌上的药材,一边问他,“为何叹气,你有心事?”
他的蠢儿子素来只会两件事:吃和睡。
可是好似这次回谷后,听他叹气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先听他说那番话,笑过之后细想,却是不乏道理在其中。
奚夜闻声未应,只将仰面看天的脑袋垂下,厚厚的背也随之拱起,看上去很没精神就是了。
低头吃完了病,他才不解道,“阿爹,你不是说为阿娘报仇,要将仇人碎尸万段,可是为什么只砍了他一只手?还有小师姐,她不喜欢我,为什么我要娶她?再说……”
走到他身后,奚芩抱手看着傻儿子,“再说什么?”
奚夜费力的扭过头抬起来和他四目相接,“阿爹,那个人在谷外站了两天,他喜欢小师姐,小师姐也喜欢他,我去破坏他们,我就成了大坏人!”
奚芩奇道,“你如何晓得你小师姐喜欢他?”
问及此,奚夜忽的变得委屈,他向此时夜澜正处的书房方向看看,又将嘴嘟了嘟,“小师姐以前从来不凶我,我喜欢小师姐以前的样子,我不喜欢她凶我。”
尤其在写休书的小师姐,隔着房门都能被她汹涌的怒火烧着,一言蔽之——可怕!
顺着他看去的目光,奚芩也向书房那面看去。
只见房门紧闭,连平日开着透气的窗都关得死死的,也不知他那徒儿在里面发多大的火。
写休书……
默然了会儿,奚芩拍拍儿子的肩头以示安慰,道,“阿爹没有把害死你阿娘的仇人碎尸万段,是因为杀光了他们,你阿娘也回不来,况且阿爹还有你。”
当年那场祸事之后,奚芩也犯下莫大的过错,在这深谷里造下无数杀孽。
是从前的他太执着于仇恨,故而当颜朝孑然一身的站在他面前,但求一死,反而令他真正释然了。
而说到夜澜,虽非他亲生,却得他毕生所学,甚至青出于蓝。
起初,奚芩的确有私心,想把她困在深谷里,让她与阿夜相伴一生,但如今……
“你说你小师姐在写休书?”
问话事,奚芩的手已离开了奚夜的肩膀,转而走回药架前,拿过一只空罐,便开始心中有数的往里面放药材。
奚夜混不觉老爹的心境变化,老实道,“小师姐说她要休了谷外那个人,还骂我添乱呢,我不过是说休书该有男子来写,该……啊!!”
自言自语到了一半,奚夜恍然大悟,脸都僵了!!
他费力的从地上站起来,跑到奚芩身边抓住他的胳膊,紧张的问,“阿爹,小师姐和谷外那个人成亲了啊?!”
以前在恩周颜家住的时候,男女之事他听底下那些扫地丫鬟们说了不少,不然也不会那么懂。
没有成亲如何要写休书?
可是,通常被休掉的女子要多惨有多惨,但为何他看小师姐除了生气就没别的兴趣了呢?
奚芩淡淡‘嗯’了一声,把药罐放在小火炉上,拿了扇子慢慢扇风,用商量的语气与儿子道,“依你看,你觉得谷外那个人如何?”
奚夜一愣,又努力做想片刻,“他长得很好看,和小师姐配!”
意思便是他觉着自己丑,就和夜澜不配了?
奚芩忍不住笑骂,“你个没出息的!”
把扇子塞到蠢儿子手里,他道,“好好看着火,煮沸半个时辰,倒出来拿去与你小师姐喝,务必要亲眼看到她喝完才行。”
对阿爹的叮嘱,奚夜从来都十分听话。
接过扇子就照顾起火头来,始终是大夫的儿子,
煎药还是会的。
奚芩做完交代就负手走了出去,到了门边,他又回头来一顾,只见儿子站在火炉前,勾着虎背,一双有些发直的眼睛呆愣愣的盯着火芯,扇子小心翼翼的扇啊扇啊扇……
那模样如何看就如何的让人觉得傻!
收回目光,奚芩再向远处的书房看去,想起夜澜清心寡欲,又奉他为师为父的样子,不由低声叹息……终究是心软了。
……
半个时辰后,奚夜果真端着一碗难闻的药来到书房,夜澜那封恩断义绝的休书才写了个开头。
“这是什么?”
黑糊糊的药汁放到她面前,立刻,当中散发的味儿就叫她蹙眉不展。
且是很奇怪,她头一回没有从药味里直接闻出里面用了哪些药材。
奚夜自己也捏着鼻子,瓮声瓮气的答,“阿爹喊我拿来给你喝的。”
在谷中,奚芩的话就是命令,谁也不会违抗,甚至连对错都不做追究。
夜澜放下笔,双手将药碗拿近细细辨闻,片刻,她神色微漾,“这是——”
再抬首看立在跟前的奚夜,确定般的问,“是师傅让你拿来给我喝的?”
奚夜挺起胸膛,认真的点头,“阿爹说要我亲眼看着你喝完。”
他总觉得喝药对身体有益,压根不晓得这碗药的蹊跷。
夜澜听后先是微有怔忡,继而苦涩一笑,侧首看向那封写了一半的休书,无奈道,“我早就心意已决,师傅何苦如此,莫非从来没有信过我么?”
这碗药用了能让人丧失心智的**草,加上其他几味草药,再以米囊花做药引,喝下之后重则变得痴傻,轻则失心失魂,简单的说,便是不记得自己是哪个。
师傅的药下得不重,她傻不了,更死不了,最多让她丧失三五个月的自我。
想来是因为颜莫歌在谷外闹腾,师傅怕她心有动摇,跟他跑了吧……
可她既然都心甘情愿回来,又怎还会再生二心?
看她迟迟不动,奚夜催促道,“小师姐,药要凉了!”
夜澜回过神,冲他微微一笑,“阿夜,你帮我个忙好不好?”
得她又对自己展露温柔笑容,奚夜美滋滋的搓着手,“嘿,什么忙,你说。”
小师姐所求,他一定做到。
……
奚夜觉得,阿爹煮的那碗药一定很苦,要不然小师姐怎会喝得掉了眼泪呢?
走出书房,除了手中的空碗,他怀里还多了一封信。
确切的说当是一封休书,小师姐托他拿去给谷外的那个人,还说,如此一来,所有都会迎刃而解,都结束了。
奚夜看得出小师姐很伤心,明明不舍得,那就不要分开啊……
把药碗拿回厨房洗干净放好,他这便打算去谷外送信了,刚走出去,就看到阿爹蹲在路口中间抽烟斗,把出谷的必经之路堵得好好的。
走到他身后站定,他不解问,“阿爹,你在这里做什么?你挡着我的路了。”
奚芩反问,“你小师姐喝药没有?”
“喝了的。”奚夜点着头答,似模似样道,“阿爹你给小师姐喝的是什么药,都把她苦得哭了!”
“哭了?”奚芩冷哼了声,有些恼这蠢徒儿,就不晓得忤逆他一次?
他站起来对儿子道,“我的药不苦,苦的是她自己的心。”
奚夜又不懂了,没多问,奚芩对他摊开手,“把信拿来。”
“不行!”奚夜以双手护在胸前,“阿爹,你说过看人书信是对人不敬,这样不好!”
把烟斗一翻,狠狠敲了蠢儿的脑袋一记,奚芩骂道,“什么都不懂就不要坏事,你老子我难得有心情成人之美,少给我添乱!”
同一时,谷外。
又聋又瞎从没得颜莫歌待见的夜熏站在一干人前,趾高气昂的转述师傅的话,“我师妹和师弟明日成亲,师傅说了,若颜公子赏脸的话,可入谷喝一杯喜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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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疆篇】公子拜师
啧啧,真是不得了了,连夜熏都敢单枪匹马来到谷外,向名动天下的星宿死士,还有他们的主子示威。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暴脾气的斗宿先被激怒,从背后抽出他那把精炼的寒铁九节鞭,作势要将谷里出来扬威耀武的残疾给劈成十八块,当成‘贺礼’送进去禾。
颜莫歌抬手一挡,“让他走。”
众星宿死士都沉不住气了,齐声唤道,“小公子!!”
那意思便是只消他一声令下,都无需等到天黑,直接杀进去,抢回小夫人作罢妲!
太王夫大人都被奚芩斩断了手臂,前尘旧怨一笔勾销,眼下是奚芩非要强迫小夫人嫁给他那傻儿子,竟还胆敢请小公子进谷喝喜酒,欺人太甚!!
颜莫歌难得淡定如斯,面对夜熏既不阻拦,更不刁难,笑呵呵的主动拉过他的手,在掌心里写下几个字。
一个听不见,更视物困难的传话人,杀了他也没用不是?
夜熏得他的话,只笑了笑,道,“那届时在下与家师恭候颜公子大驾。”
也罢,他便折回谷中向奚芩复命去了。
众死士们见小公子表现平静,不由生疑,跟随他这么多年,对他的脾性没有七分,也有四、五分熟知。
只想到明日小夫人才会与奚夜成亲,他们今晚就进谷抢人,倒也不得紧要。
奎宿还在犹豫要不要问问小公子心里做的是何打算,谁想颜莫歌忽然扬声下令,“晚上本公子一人入谷便可,你们都在外面等着吧。”
此话一出,众人大惊!
“这怎么行?!”斗宿吼声震天。
他乃四部之首,在其他三部的头领中最有威信力,哪怕鬼宿在,有事都要与他好言相商。
斗宿更知道女皇最疼的就是颜莫歌这个小儿子,没道理在女主人过身后,到了他这里,就任由小公子被外人欺负,受尽委屈!
“你怎的就不懂变通呢?”
颜莫歌将他上下打量了一通,蹙起眉无奈道,“本公子何时叫自己吃过亏?”
斗宿半是不解,半是猜他不透,索性昂首挺胸,摆出副‘你要单独进谷,就从我尸身上跨过去’的凛然模样。
奎宿瞧出端倪,从旁道,“既然小公子决意如此,属下们在外面守候便是。”
颜莫歌眯起眼赏了他个‘识相’的笑,“真乖。”
奎宿牛高马大的人,受他这个夸奖实在有苦难言,伸手搭上斗宿的肩膀头,揽着他边往远处走,边碎碎念,“就算小公子要吃亏,也不会叫我们看见,不然多尴尬。”
在镇子上的时候,小夫人给他脸色看还有少了?
他还有理有据的同斗宿分析,道,“那奚芩不是傻的,一则他晓得真的叫太王夫大人以命抵命,他家夫人也不能起死回生,二则他还有个儿子要照顾,若他真的杀了太王夫大人,不说小公子会找他报仇,就是大汗还有颜家也不会轻易放过他,可是呢——”
话到此,猛然的转折!
“小夫人乃他得意门生,眼看着把好徒儿嫁给仇人的儿子,哪里轻易咽得下这口气?”
仇虽了,可人非草木,多少都会想不通。
故而安排自己的傻儿子和徒弟明日成婚,还特意使了夜熏出来知会,明摆着就是要让小公子自个儿进谷去受他一通下马威。
不然,当他们这些死士真的是死了么?
不然,有所意识的小公子会放了大心的吩咐他们在外面等着,而非带人杀进去?
经过奎宿的解说,不止斗宿,就连其他还在忧心忡忡的死士们都豁然开朗。
一扫先前的顾虑,不约而同的向颜莫歌投以体贴备至的眼色,表示今夜一定不会去看小公子出丑。
绵绵雨中,才将换了干净衣裳的玉面公子怎觉得这细雨如针,扎得他浑身都难受呢?
再侧首看向谷外刻在石壁上那‘澜谷’二字,在此处栽的跟头,委实摔得他一生都抬不起头!
……
夜来。
一门心思找气受的颜哥儿在手下的目送中,举步维艰的
踏进澜谷,非要用言语形容那氛围,便是一个‘视死如归’。
绵雨未停,雾气比白日更加厚重,谷中一如往昔的平静,甚至耳边只有雨滴自高处汇聚成小溪,涓涓细流的声响。
仿佛不管外面有多喧嚣,此处十年如一日,与世隔绝。
靠山的房舍黯然无光,这更显得当中藏有蹊跷。
颜莫歌迟疑了下,先走进当中最大的正厅堂,顿步中央。
“来了?”
奚芩坐在正厅中间那把太师椅上,话语平静,早就久候多时。
细细看去,夜熏正站在他身旁,双手捧着托盘,盘中陈有盏青花瓷茶盏,不知有何作用。
颜莫歌将四周环视,不见夜澜,默了默,他对奚芩拱手一拜,直言道,“晚辈恳请奚先生将夜澜交还于晚辈。”
他俊容沉肃,语气诚恳,姿态不卑不亢。
上一辈的恩怨是上一辈的事,他与夜澜是真心相爱的。
奚芩意味不明的冷冷轻哼了声,“交还于你?说得好像她是你的随身之物一样,虽我那傻徒儿是我抓进山谷来的,若你能叫得她走,我绝不阻拦。”
颜莫歌被他一噎,眼色沉了少许。
又闻奚芩自言自语道,“和颜朝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求人都不会低头,成日趾高气昂,看了就讨厌!”
“奚先生,恕晚辈直言,你的话说得不对。”不能来硬的,颜莫歌只能耐下性子和他讲道理。
“夜澜重情重义,当年先生抓她进谷试药是为不义,可若然没有此举,她就会被送到北境做奴隶,她在谷中长大,性情如何,先生比晚辈清楚更甚,故此,若晚辈一唤,她就随晚辈走,岂非成了不孝不忠之人?夜澜得先生真传,想必先生不会对她多有为难,否则也不会让晚辈只身前来了,我说得对吗?”
颜莫歌心里端得清楚得很,阿爹和他的怨仇那是他们的事,就算因自己而起,如今也不能在仇人跟前掉了脸面。
想听他说尽好话,根本不可能!
之所以句句话不离夜澜,就想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希望求得成全。
如若不然,想来只单凭他一人,奚芩也奈何他不得。
话罢了,奚芩连声冷哼,把头撇开,看像是不想再和他多有言语,只抬手拍拍夜熏的手臂,有了示意。
夜熏双眼不明,便没有抬步,只把手捧的托盘往颜莫歌那处送了一送,道,“师弟,给师傅敬茶吧。”
师弟?
给师傅敬茶?
颜莫歌瞪大了他那双漂亮的凤目,搞不明白了,满头雾水的盯着夜熏托盘里的茶盏看。
这唱的是哪出?喊他拜师?
他这一辈子只有大祁前国师无名这一个师傅,何况奚芩与阿爹旧怨在先,拜了他,阿爹晓得后还不得用仅剩的那只独臂一掌劈死自己!
站在原地,他愣愣半响没有动作。
奚芩也不说话,更不多做解释,摆的便是‘你不拜就别想把人带走’的架势。
僵持之下,只听夜熏道,“颜兄,师傅一番好意,你莫要再犹豫,小师妹性格固执,师傅已将她逐出师门,不这样做,你根本带不走她,师傅当年要她发誓,只嫁小师弟一人,你不拜师,如何做那个能娶师妹的‘小师弟’?”
等他解释罢了,奚芩才假装嗔骂,“哪个喊你多话的?爱拜不拜,我奚芩想收小弟子,多的是人慕名而来。”
“我拜!”颜莫歌掷地有声。
走上前自夜熏盘中拿起还有余温的茶盏,再走回奚芩面前,一展衣袍,下跪得干脆,“师傅在上,请受弟子颜莫歌一拜!”
跪是跪了,还不能容人在心里腹诽么?
这个奚芩老儿,兜兜转转绕了偌大的弯,求两全?还不是为了脸面。
罢了!为了夜澜,颜莫歌拜他这个师傅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