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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苏若鸢     嫡女策,素手天下txt下载     嫡女策,素手天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公子逃婚】小贱贱,我们来日方长5

    若说在北境边城时,沈瑾瑜只觉初见的百里醉野蛮无理,刁钻又可恶!

    然,现下他对她更多是愤然和理解!

    来到文城见过她的家人,尤其此时,陈氏本着‘如此做是为女儿好’的心思给他送陪房丫鬟,实在是——难以容忍禾!

    得他怒起拍桌,蕊香吓得腿一软直接跪倒了,不停发颤的身子渺小得可怜妲。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她最多不过十四的稚儿,对情事懵懵懂懂,更加身不由己。

    莫说让她伺候哪个了,看上去她已把沈瑾瑜当作洪水猛兽,她以为死到临头,哭得越发惨。

    陈氏却显得端正不阿,镇定的稳坐不动,神情无澜的垂眸望着蕊香,无情道,“假如姑爷不喜这个丫鬟,在文城小住这几日,我再吩咐手下人去……”

    “不必了!”无法再容她继续说下去,沈瑾瑜沉声打断。

    他看了百里醉一眼,显然她对此并不意外,只终归是亲母所为,无奈中更多的是被她淡化了的悲凉。

    那是她的生母啊,她能怎么办……

    移眸再向陈氏望去,沈瑾瑜薄唇微微启合。

    岳母?他连演都不想再演下去了。

    谁想这陈氏还不依不饶上了,沈瑾瑜不买账,她全当他初次见自己,只做个表面功夫。

    遂,她调转话头,对女儿语重心长道,“你也是的,从前名声就不大好,难得姑爷肯与你成亲,这男人自是要三妻四妾的,你怎的连这些都不晓得打点?”

    闻她此言,沈瑾瑜冷哼了声,只道了句‘不可理喻’,就行了出去,半刻都不想多呆。

    他一走,陈氏看百里醉的眼光更加怪罪了。

    “母……二夫人。”她别口的唤,语气里多有请求之意。

    往哭倒在地上的蕊香扫去,爱莫能助的叹声,想起陈氏说的那些话,自嘲的笑起来,“我是有多讨您的嫌,多丢您的人呐。”

    唉,她实在为从前那个百里醉冤屈。

    幸亏自己是穿来的,孤儿的日子过惯了,什么样的眼光被遭受过?

    这会子她倒是在琢磨,是一开始拥有着却不美好,还是从前没有,后来有了,才发现有不如没有好。

    这两样,哪样更伤人?

    百里醉单纯的为陈氏教女的方式鸣不平,“我是您的女儿,本性如何,别人不晓得也罢了,连您都不晓得么?”

    但说这话时,她是丁点儿情绪都没有了的。

    身体发肤是陈氏给的,魂儿是自己的,她骨子里不要这样迂腐的娘!

    想到此,她与陈氏相望的眼色也凉了,“我实话跟你说了吧,你这想法要不得,做法更要不得,不仅小家子,还登不上台面,沈瑾瑜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女皇有那么多男宠,到了他这里就成了他睡女皇,而不是女皇睡他了。”

    收回神思,更收回女儿对母亲的尊重,她遗憾的说,“你挑的人其实还不错的,雏儿,年轻,又听话,姿色也薄有几分,哪怕是送给百里晟都可以,但独独沈瑾瑜不行。”

    沈家二公子有钱,有权,有聪明才智。

    若他再有几分野心,恐怕这天下就算不被他换个姓氏,也自有一番血雨腥风。

    祁若翾喜欢他,更防着他,不然早给他封做了第一王夫。

    蕊香是个什么玩意儿?

    今天这脸算是丢大了!

    “我呢,从前在这家里就没见你对我笑过几次,今后也不奢望你对我笑,看我顺眼,而你这一套连自己的男人都没留住,就莫要给我添乱了。”

    陈氏被她的话震撼了!

    平静了一个早上的脸总算有了起伏变化,那无光的眸子波澜涌动,一个劲的盯着百里醉猛瞧,眼底充满陌生。

    这……是她生的女儿?

    百里醉对她柔和的笑了笑,慢声道,“在你眼前的不再是你所想象的那个百里醉,当然我还是你的女儿,你如今的生活全赖我改变,不管你喜或不喜,就当是我报答你将我生下来。”

    说完,她站起行到厅堂中央,对陈氏盈盈一拜,随后转身,

    毫无留恋的离去。

    ……

    沈瑾瑜带着一身的火气离开小院,独自走了半响才恍觉把百里醉丢在那儿了。

    再叫他折回去找?他实在不想多看陈氏一眼。

    不去,他心里又挂记着,半步都没法往前走了。

    要不是他亲眼所见,真不相信天下间有这样的母亲!

    停在陌生的花园里,面对一片落叶凋零的小树林,秋凉的天阴郁沉沉,实在贴合人心。

    不时身后传来阵单一轻缓的步声,他回头看去,百里醉淡淡然的走到他跟前。

    站定,两人复杂对视。

    百里醉率先挤出一笑,用轻松的语气,“刚才好像有点儿尴尬啊,我娘没见过世面,你别在意。”

    看她跟没事人似的,沈瑾瑜眉头不知不觉就蹙起了沟壑。

    实际上百里醉真的不在意,她只是有那么一点点感慨事事无奈,还有莫名人与人想法实在不同而已。

    毕竟她骨子里也凉薄,不会因为陈氏不明事理就哭死觅活,怨老天待自己不公啥的。

    可沈二公子不那么想,把她的表现全当成故作坚强了!

    “我不在意,你可在意?”他反问,气势很足,很为她生气的样子。

    百里醉一愣,这下真的乐了,“你在关心我啊?”

    她‘嗨’了声,潇洒的摆手,“实在没得这个必要,真的!我跟你说啊,我——”

    话没说完,一双宽厚的手掌忽然捧住她的脸,接着只看到沈瑾瑜低首来,就……把她吻住了。

    这还不是单纯的唇贴唇哦!

    他、他居然把舌头伸到她嘴里去了!!

    百里醉惊得瞠目,只觉得自己的小舌头被什么火热热的缠住,湿滑柔韧的劲道,搅动得她心跳加速,全身发热,头脑发懵。

    她眼直直的望着他放大的脸孔,还有他带着怒气与她直视的深眸,似乎想用这样的行为表达些什么……

    在乎她?

    还是说他看不惯她老娘那样对待她,所以才……

    不对啊!

    他们是有协定的,又不存在儿女情长,那他凭毛要亲自己?

    而且这是她的初吻啊啊啊啊!!!

    经过飞速的纠结和挣扎,百里醉猛地把沈瑾瑜推开!

    他往后倒退了两步,后知后觉的面上渗出几许不可思议的颜色,像是被未经思绪的举动给惊住了。

    显然他没想到自己会有此一举。

    时才发生了什么?而他又做了什么?

    百里醉大口的喘着气,不是被他亲得缺氧,是紧张才这样。

    耳朵边嗡嗡的直响,她很佩服自己在如此时刻还能冷静的思考,这算是被吃豆腐了呢?还是该算他耍流氓?

    再看到沈瑾瑜露出个无辜兼具不明所以的表情来,她一诧,你全家的!亲完了你卖萌装傻装纯洁?

    “你……”

    伸出手颤颤的指他,百里醉气得半响说不出话。

    沈瑾瑜眸色忽闪,恢复几丝清醒,难得语塞,“我……”

    “你个臭流氓!!!”

    她抢先一步破口大骂,骂完转身就跑没影了,灵活得跟兔子似的。

    被落下的沈二公子完全的石化了,往日的英姿卓雅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种前所未有的狼狈。

    和……想不通!

    他真的没想对她做什么,可表现出来的就成那样了。

    秋风簌簌缱绻而过,扬起他的衣袍和发,远处的人看着他的身影,禁不住又是啧啧啧的叹个没完。

    魅玉她们下巴都要掉到地上!

    想不到啊,连她们都想不到,公子会对少夫人做出那么……厉害的事!

    沉默了许久,魅玥忽然问,“唉你们说,公子和女皇在一起时,有像这样冲动过吗?”

    魅妆和魅玉绞尽脑汁想了一通,齐齐摇头,肯定的语气,“没有。”

    魅玥眯了眯眼,她有预感,真正的好戏就要开始了。

    ……

    因为莫名其妙的‘强吻事件’,这一天沈瑾瑜都没看到百里醉的身影。

    又因为昨天才回门就发生了些许不愉快,该应酬的也应酬了,故而自午后,就没有人来打扰沈二公子。

    他呆在华苑饮闲茶,看账本,秋高气爽,本该是很惬意小憩,平日他也最喜如此消遣。

    奈何,静不下心。

    眼睛钉在一行行仔细记载的数目上,往日他看着这些就会很有成就感。

    成功的男人嘛,总是要先事业得意。

    可是沈瑾瑜在这天下午突然发现把沈家的生意打理得井井有条再不能让他感到愉快,至少不是从前那种愉快。

    只要他稍不留神,有个身影就会在他脑中跑来跑去,又凶又恶的,气势汹涌得很。

    他再松懈一丝丝,索性她还冲他骂起来了——

    你个臭流氓,你个臭流氓!你个……臭流氓……臭流氓……

    沈瑾瑜头痛!

    深深做了个呼吸,驱散在他脑中放肆的那个百里醉,放下账本站起身。

    环顾四下,半个人都没有。

    灰暗的天光自门窗外渗入,不仅没让他感到些许亮堂的舒适,反而更阴郁。

    没成亲之前,他也是这么过的。

    无论在塔丹,在皇城,在苍阙,在烟雨城,他时时都孤身一人,走到哪里,得到的最多的都是众人虚情假意的奉承。

    那些,他并不需要。

    只那时候还有魅玉几个在身边,偶尔联手和他下一盘棋,叽叽喳喳的闹腾着,一天又一天就过去了。

    好了,这会儿除了觉得安静,沈瑾瑜还极其难得的感到……寂寞。

    他原以为成亲不会改变任何,此时才发现好似任何都被改变。

    置身在此,忽然想起他是为哪个来的,可是那个人上哪儿去了?

    习惯性的蹙了蹙眉,沈瑾瑜陷入两难境地。

    显然他很清楚,自己想唤下人来问百里醉在何处,但又因早先轻薄了她,他拉不下这个脸啊!

    轻薄……

    沈瑾瑜又想了,就算有一年之约,现下百里醉是他的妻,亲一下又怎么了?

    犯得着那么大的反映么?

    越是暗自思索,他还真的越发不要脸得理直气壮起来。

    便是这时,静悄悄的屋子里响起几个窃窃偷笑的声音。

    沈瑾瑜连找都懒得找,只道,“笑够了没有?若是笑够了就去给我沏盏茶来。”

    她们虽然是自由身,然他也从未把她们当奴婢对待过,泡个茶还是可以的吧?

    他从来就没相信,她们留下来的真正目的是为了追随百里醉。

    多年过去,魅部的女眷与沈瑾瑜早就成了家人。

    勉强收敛了笑声,魅玥道,“公子,你成天就会问我们讨茶喝,你怎不问问我们少夫人上哪儿去了吖?”

    “就是。”魅玉直接点破他的心思,“原来我们公子也有口不对心的时候,还真是少见啊?”

    沈瑾瑜也笑,“怎么哪时开始我又成了‘你们公子’?不见外了?”

    那三人嘻嘻笑笑的走了进来,站在他面前。

    魅妆道,“公子,聪明人不说废话,我们可都巴心巴意的想着你好呢!”

    魅玉也道,“少夫人固然好,哪里好得过沈家对我们的恩情。”

    沈瑾瑜颔首做欣慰状,“算你们有良心。”

    他还以为她们的良心早给百里醉染黑了!

    和三个丫头闲话了几句,貌似先前那股子作祟的怪情绪随之消退不少。

    沈瑾瑜再是金光闪闪冷静自持也好,

    免不了会犯一些寻常男人都会犯的通病。

    当下好了,能忽略就忽略过去算了。

    他含笑看看眼前的三人,状似无奈的把头轻摇,再转身,这就打算按部就班,把心头再清楚不过的想法蒙混过去。

    魅玥她们哪儿肯啊!

    “公子,你真的不想问少夫人上哪儿去啦?她可不在府上。”

    魅玉轻描淡写的一点,就看到沈瑾瑜刚转身背对的身影明显的僵了半瞬。

    魅妆憋不住了,“唉,我直接同你说吧,等你开口问,黄花菜都凉了!少夫人去了南瑚山进香,走得两个时辰了,想是今夜回不来!”

    “南瑚山,公子你知不知道?”

    魅玥添油加醋,“那可是当年文昀飞漏夜跑去想和少夫人相会的地方!”

    沈瑾瑜被她们三言两句搅得心思复杂,混乱中不知谁问,“文昀飞是谁?”

    “文刺史的四子,百里愫的夫君,被誉作自咱们大公子之后另一个极有才学的人!”

    “这么厉害?”

    “何止,你们不知道他以前想娶的人是少夫人吧?”

    “我好像听过些传言,但那都是三年前的事了。”

    魅妆嗔了魅玥一眼,“三年前的事就不是事了?你又不是没见那百里愫是个什么样儿的,换做你是文昀飞,你会喜欢她?”

    “这倒是……”魅玥捏着下巴点点头,“难怪我说呢,昨儿个文刺史看到咱们二公子的时候,眼色里怎么在发颤?”

    魅玉掺进来断言,“就是因为他晓得四儿子对少夫人余情未了,故而才心虚!”

    三人齐齐点头,再异口同声,“南瑚寺啊……”

    “闭嘴……”沈瑾瑜听不下去了。

    默了半瞬,他再认命吐出两个字,“备车。”

【公子逃婚】小贱贱,我们来日方长6

    会去南瑚山进香是百里醉也没想到的。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晌午饭前那会儿,她的五姐百里绫派了丫鬟来送信,邀她一道出外游玩,找到那刚被占了便宜的人时,她正站在后花园的林子里扯花瓣撒气呢。

    想到饭时还要和沈瑾瑜见面,百里醉就郁闷,干脆随便收拾了一番,带上梅梅赴约而去妲。

    图的就是眼不见心不烦禾。

    百里家统共七个子女,性情各有不同。

    并非所有妾室都会对柳氏溜须拍马,其中,排行第五的百里绫和她的亲母宋氏就是个特例。

    宋氏出身小户,父亲是个教书先生,后因学堂关门大吉,便来到百里家谋了帐房先生的职位。

    这位宋先生有不仅有文化,还极会理财,在百里家做事没得多久就深得百里晟的信赖。

    两人时常在一起喝酒谈天说地,颇有忘年之交的意味。

    一来二去相熟了,宋先生索性将膝下的小女儿许给百里晟做妾,精打细算十分了得,加上岳父这重关系,二人可谓合作无间。

    所以真的计较起来,宋氏对柳氏的威胁,比陈氏要大得多。

    她初来时柳氏还没扶正,仗着自己生了两个儿子,成日暗中逮着她使绊子,陈氏刻板,但身为正室,想着一碗水要端平,便也护过她好几回。

    这恩惠就被宋氏一直记在心里了。

    自小她就教导女儿,做人不能忘本忘恩,尤为要记得饮水思源,若非陈氏自甘让出正室之位,家中最小的百里醉才是嫡女。

    就算一家人不论嫡庶,百里醉也是你百里绫的七妹,你身为姐姐该多照料着她一些。

    这些年的私下里,没少暗暗接济住在落魄小院子里的那母女二人。

    因为此,百里绫在婚事上没能逃脱柳氏的摧残。

    好在她有个和老爹关系不错的外祖,任由柳氏再怎么从中作梗,也只能给她寻了个为人很混账,家世很牛叉的夫家。

    百里绫心宽,又会过日子,夫君怎么样她是无所谓了,嫁了之后孝顺公婆,操持家务,一年内生了双龙凤胎,公婆喜欢她,连生意都让她管。

    手握财政大权,膝下儿女成双,夫君想去逛青楼还得看着她脸色对她说尽好话,才能得几个赏钱。

    简直就是女人的典范!

    若要攀比家业,她的夫君陆家又比百里家厉害。

    百里绫事业家庭两得意,从前就被百里醉当作目标来励志的。

    如今自己风光大嫁,闪耀回门,姐妹两距离更近一步,岂有不聚之理?

    ……

    出了府,二人寻了家清静的酒楼里用午饭,随后百里绫突然提议,说,七妹,陪我去南瑚山进香好不好?

    百里醉想的是,昨夜自己小有失眠,若留在华苑今晚该到她睡地板了,单是想想都觉得累啊……

    反正南瑚山离文城不远,赶不及回来,在寺中住一晚也行,她还可以有床睡!

    抱着这丝单纯的念头,于是乎就答应了。

    哪知走到半道,百里绫才一五一十的告诉她,自己受人所求,才是把她半哄半骗的带出来。

    彼时马车已经驶入山道,略有颠簸,百里醉听闻之后略诧,“五姐,你可别同我说求你的人是那一个。”

    百里绫有她外祖的精明,成婚两年,极有主意,就是做了亏心事都能表现得正义凛然。

    她把头点点,确定了百里醉心里的想法,再正色问,“七妹,你如实跟我讲,你可喜欢沈瑾瑜?”

    百里醉没被她绕进去,反问,“我喜不喜欢沈瑾瑜,和五姐你帮二姐夫骗我出来见面,这是两回事啊!”

    做人要有原则!

    百里绫也很坚持,不依不饶本着自己的想法继续问,“那沈瑾瑜可又喜欢你?我说的是真心的那种。”

    姐妹两眸色炙热的望着彼此,谁也不肯后退,连倔强都如出一辙。

    半响,百里醉投降,“……五姐你有话就直说吧,你赢了。”

    露出个舒心的笑容,百里绫语重

    心长,“七妹,莫说五姐不疼你,沈瑾瑜是个怎样的性子,不用我多说,这些天你也深有体会了,一个敢和女皇纠缠不清,还让朝臣都忌惮的人,你怎可能真的拿捏得住他。”

    便是这一年开始接手夫家生意后,百里绫和沈瑾瑜还有两次未见面的过招。

    商场上的血雨腥风,不比朝野里翻滚得厉害。

    眼看家公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夫君又不成气候,儿子还小,继承家业的话说出来都太早了,百里绫这当家主母做得不易。

    想到半年前那件事,她心有余悸,“你可知我夫家主要做绸缎生意,半年前差点因为沈瑾瑜散得一干二净,要不是家公颇有人脉,足足借了八千两白银才度过难关。”

    八千两不是小数目,但对于沈家来说,哪怕是把陆家的家业全填进去也不够沈瑾瑜塞牙缝。

    若要做个形象的比喻,沈家是象,陆家充其量最多是只小鹿。

    那象又不吃鹿肉,一脚踩死了小鹿,存心找乐趣么?

    百里绫道,“事后你夫在我家公五十大寿时特意派人送来礼物,那一件就值八千两,你说过分不过分?”

    听到这个事情,百里醉愕然之余,当真不明白沈瑾瑜是怎么想的了。

    对陆家这件事她略有耳闻,却没想到因沈家而起。

    在和沈瑾瑜短短相处的时日里,她只觉得他脾气不好又强势,可不至于恶霸成这样。

    转念一想,假如他真的要捏死谁,根本不用废什么大的力气。

    百里醉相信,只要他动了真格,陆家半年前就家破人亡了。

    既然陆家没有家破人亡,好像……沈瑾瑜又没有真的那么过分。

    存着一丝侥幸,她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百里绫正等着她问!

    “说起来这都怪你姐夫太混!”她叹了口气,脸上皆是恨铁不成钢的愤然之色,“你那姐夫,什么话都敢说,在他那帮狐朋狗友跟前狂起来就没完了。”

    事情真正的始末还得从八个月前讲起。

    那时候百里绫刚生产没得几个月,正在恢复中,她夫君陆明奉命送御用的丝绸上京。

    一进京城,就玩得花了眼。

    陆明有一帮酒肉朋友与他在国色天香楼设宴,大把大把的撒银子,玩得不亦乐乎。

    众所周知‘国色天香’的招牌为颜家所有,开遍大江南北,只京城里的这一家却不然。

    这家是挂羊皮卖狗肉的青楼,听闻背后真正老板是蒙国那位汗妃娘娘。

    慕汐瑶的大名谁不知?

    那楼既是她的,便也是沈家的。

    管她卖羊肉还是卖狗肉呢,只要和皇族相关,总是让人趋之若鹜。

    陆明去玩就算了,美酒下肚,脑子一懵,嘴巴再跟着一松,就说了些许冒犯沈家的话。

    京城那地方,大街上随便一抓都能逮着个与皇亲国戚沾亲带故的,很快这件事情就被沈瑾瑜知道了,由此才引出后面这一件来。

    简单的把来龙去脉说完,百里绫免不了将不成器的夫君大骂一顿。

    “此事说来是我夫君不对,哪怕沈瑾瑜派人抓了他去,打断他的手脚,把他打成残废,我与公婆都不会心疼叫屈,可七妹,你知我最惊的是什么?”

    听到这里,百里醉先前的想法又被推翻了,她觉着沈瑾瑜没错啊。

    和她昨儿个对百里琴动手道理是一样样的,况且京城贵地,伤了面子决然是件大事。

    再说沈瑾瑜只让陆家伤了财,不过是小小教训,后来不是还让人在陆家公寿宴上送了等价的礼么?

    对陆家而言就是被他教训了一顿,玩的是心理战术,不伤皮肉,那就谈不上真正的损失。

    百里绫看她不明白,便继续道,“那时夫君要在京城逗留两个月,这件事已经传回文城,家公听后大怒,前往京城给沈家赔礼,只那时沈瑾瑜动身去了东都,家公只好和夫君一道回来,之后亲自写了信差了小叔送去,那封信我看过,句句恳切,且是明说了,若沈二公子心中不快,定将人绑了送上,任由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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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家在广禹州是大户,放到整个富庶的大祁,广禹州只能算个穷地方,再有钱也比不上富可敌国的沈家。

    做到这一步,很有必要。

    百里醉直觉快到八卦的关键,忙兴致勃勃的追问,“那后来呢?”

    百里绫凄凄望了她一眼,“我小叔回来后说,沈瑾瑜看完信只应了一句‘我知道了’,还十分客套的吩咐下人好好款待了他一番,到那般,不止小叔,就是我们全家都以为事情平息,家公还叹说大富之家果真不同,都没想和我们这些小门小户计较,哪知没多久,与陆家有往来的绸缎庄,蚕商……齐齐有了动作,都说不愿意再同我们做生意,只因不想得罪沈家。”

    “……”

    百里醉无言。

    真不想得罪沈家,早几个月就该与陆家划清界限。

    后来才动作,那定是得了沈瑾瑜暗中发话,一句话,足够让陆家死去活来。

    让人以为逃过一劫之后再出手,比直接给与打击更加折磨,看来沈二公子深谙此道。

    百里绫也很无言,望着自家小妹,还道,“就在陆家四处碰壁一筹莫展时,有个多年前与家公做过生意的蒙商亲自找来,那八千两就是借他的。”

    百里醉似有所悟,“那个蒙商是沈瑾瑜的人?”

    百里绫眼底滑过一丝精光,真真的点了头,“家公在五十寿宴上,沈瑾瑜派人来送礼,只道并不知自己让陆家受罪,薄礼送上,望我家公海涵,他送的是一颗与鸡蛋大小的东珠,听闻本是一对儿,年初时候他自独孤家人的手里花一万六千两买得,另一颗被他送给定南王家的小女儿,八千两将将好。”

    “于是这颗东珠就被当作抵债,转手给了那蒙商,对吗?”

    “是蒙商主动提起,说要珠不要钱。”

    “……”

    要怎么说呢?

    听完这个一波三折的故事,沈瑾瑜的形象在百里醉的心里彻底被颠覆了。

    他想表达的主旨很清楚:我要捏死你很容易,但我偏只捏得你半死不活,然后再在适当的时机送上一份安慰礼,理子面子两全。

    马车像是驶到南瑚山下,车身略有倾斜,山路略陡,一颠一颠的,像是在与百里醉的心情做回应似的。

    把人玩弄在鼓掌之间的最高境界,这不是腹黑,而是变态!

    “七妹。”

    “五姐……”

    “你可晓得我对我这七妹夫有何想法?”

    “懂的,会咬人的狗不叫。”

    虽然说在他们的相处中是百里醉先动的口,但那也是因为沈瑾瑜还没张口啊,他那决然是长满獠牙的血盆大口!

    让他张开了还得了啊,还不得把她咬得半死?

    且还没半点征兆,没准前一刻他和颜悦色的和你说话,下一秒等你转了身先给你背后来一脚,再补上几刀。

    故意不弄死你,让你苟延残喘,一路艰辛重新苟活,你还得含着闪闪泪光真诚感激的跟他说‘谢谢’。

    霎时,百里醉打了个冷颤,好惊!

    再一怔,反映过来此行的五姐的用意,她无与伦比的惊,“那你还帮二姐夫来见我?不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吗???”

    说起文昀飞这个人,百里绫恢复一派自若,她对百里醉循循善诱道,“这就是你不开窍了,敢问,文昀飞最初喜欢的是哪个?他想娶的是哪个?”

    百里醉据理力争,“这也不能改变他是我二姐夫的事实!”

    “很快就不是了。”百里绫淡淡然。

    “我小叔与文昀飞交情不错,我又是你五姐,时常听小叔与我说,文四公子内宅不安,百里愫是个什么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哪怕初初时文刺史会念在儿子糊涂铸成此错,诸多丨维护她,可时日一常,她本性毕露,文家那是京城里调派来的官,有头有脸,岂容她放肆?”

    听起来,若文昀飞真的与百里愫和离,文刺史不会再阻拦了。

    “这与我有何相干?”百里醉失笑。

    她是沈家的少夫人,五姐是在鼓励她红杏出墙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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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百里绫斜目嗔她,“我小叔讲那些给我听,就是为了从我这里探你的口风,二娘忙活着想把你塞去东华海时,文昀飞就已做了和离的打算,只有了前车之鉴,这回他谨慎许多,哪想你找得沈家的婚书,眨眼就把自个儿嫁了出去,如若不然……”

    “如若不然文昀飞还能休了百里愫来娶我啊?娶哪个都可以,百里家的人不行的吧。”

    先是哪个说刺史大人看百里家不顺的?

    百里绫拿了一挂葡萄,边吃边闲闲的训她,“先就该是你嫁他,一来怪他自己糊涂,再来二娘也够利索,还有一件事你定不知,文昀飞上任的文书已经下来,是东都都尉,我猜想,在赴任前,他定想同百里愫做个了断,这和你有没有嫁人不得多大紧要,当然要是你没有嫁,他若想再娶,必定先想到你。”

    百里醉还是那句,“可我现今是沈家少夫人。”

    和沈瑾瑜的君子之约里写得清清楚楚,红杏出墙是重罪。

    再者听了先那惊悚的故事,她对他越发的肃然起敬了。

    “我的七妹妹,为姐说了那么多,你还没听明白啊?!”

    百里绫对她苦口婆心,“他之所以把我夫家整得这样惨,只因我夫君说了一句‘论王夫之选,首位非邵和莫属’,哪怕沈瑾瑜坐不得那个位置,他也不容别人去坐,他心里的人是女皇,且是做了打算要同女皇陛下耗一辈子的。”

    说到女皇么,百里醉根本不以为然,“我知道啊,我又不是为了他这个人才嫁他的,他喜欢女皇同我借他脱离百里家的火坑是两回事,哈哈哈,五姐,你多心了。”

    她能成婚还是女皇下的旨呢,现在想起来百里醉还想正对京城方向高喊女皇万岁万万岁!

    “故而他现下还没与你合房吧?”冷不防,百里绫道,“还是说你二人早就私下约法三章,早有了和离的打算?”

    百里醉语塞,全被猜中了。

    百里绫对她步步紧逼,“沈家非你想的这么简单,你能保证你想走的时候他会放过你?你能保证有一日不会对他动心?”

    沈瑾瑜是个商人,他什么都有,不代表什么都能放过。

    就算是对他不紧要的,放与不放,还真是只能看他心情的事。

    听百里绫说得越多,百里醉就越发慌。

    不明就里,她还就清清楚楚的响起早先被他占便宜的那件。

    他干嘛没事要亲自己啊……

    耳边,再听百里绫掷地有声,“七妹,你哪里比得过女皇!既然你们非两情相悦,女子经不起年岁蹉跎,为今沈家独剩他一人,你是要守着个不会对自己用情的男人了尽此生,还是找个真心实意的?”

    “……”

    “这回就算为姐多事,将来你若真的与沈瑾瑜夫妻缘尽,若文昀飞愿意等,他对你心心念念三年,单说这份心也足够了。”

    话到此,车也停了下来,南瑚寺到。

    百里醉长久的沉默……

    她发觉自己好像、好像被思想超前的五姐给洗脑了。

    是啊,沈瑾瑜又不喜欢她,她也不喜欢沈瑾瑜,干嘛要那么守妇道?

    况且只是和文昀飞见一面,她本来也不知情,一年之后他继续做全大祁高端大气的钻石王老五,她指不定还要被老爹再卖一次呢!

    必须给自己留后路。

    心思一定,百里醉道,“只是见一面,五姐你莫要想多了。”

    百里绫听了大喜,“这才对嘛!”

    话罢拉起她的手,姐妹两一道下了马车。

    然后,悲剧再度发生。

    百里醉死都不会想到,下车后第一个见到的人会是——沈瑾瑜!

【公子逃婚】小贱贱,我们来日方长7

    山还是南瑚山,寺也还是她们要去的南瑚寺,可是……为什么下车会先看到沈瑾瑜呢?

    百里醉整个人都不好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不止她,就连她前一刻还在滔滔不绝的五姐也被震得一愣愣的,连发抖都不会了,只脸上充满遭受巨大惊吓后的‘怕怕’表情禾。

    “听闻娘子和五姐到南瑚寺进香,鄙人在府中甚为无趣,索性也跟来了,不打扰吧?妲”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沈瑾瑜是笑的,和平常并无分别,而且他还用了‘鄙人’两个字!

    百里醉的心情已经不能用‘胆战心惊’或者‘害怕’这样简单的词汇来形容了。

    看他一脸温和,跟没事人似的,可是东珠的故事还言犹在耳。

    谁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谁知道他听了多少?

    谁知道他是不是早都酝酿怎么样才能把变态发挥得淋漓尽致,怎么样才能最温柔的报复,把你折磨得死去活来……

    等了半响,姐妹两都没应声。

    沈瑾瑜站在她俩跟前就像是不怒而威的学堂先生,逮着两个不用功学习的学生,还没开始训话,已叫她们惧他没拿出来的戒尺。

    他觉得有些好笑,又道,“看样子还是打扰了?”

    说罢人就做识趣模样,扭头要走了。

    百里绫连忙出言阻拦,“不打扰不打扰,我也是与七妹许久不见,便是借了到山上进香的由头与她聚,倒是我疏忽了妹夫,真真是我的不是。”

    “是么?”沈瑾瑜回身来,对她挤出个和谐得令人心寒的笑容,“五姐有心。”

    “哪里的话。”百里绫死扛着他渗人的‘随和’,虽然她也在谦和的笑着,脸上却是一副随时都能哭出来的表情。

    随后,她又硬着头皮假客套了两句,才往寺庙中看去。

    秋高气爽,天色阴沉,瞧着就是随时会落雨的样子,加之并非节日,庙中的香客很少。

    百里绫找了个借口道进去看看准备得如何,便很不厚道的留下七妹和她可怕的夫君,先溜了进去。

    先前那些豪言壮语谁还记得啊,保命要紧!

    她一走,剩下百里醉和沈瑾瑜二人独处,话就能说得简单明了多了。

    百里醉也没有多想,走到他跟前就问道,“何时来的?我和我五姐说的那些话你都听到了?”

    她心里的想法是,有心要避的却被撞见了,你越躲不是越让人生气么?

    换做任何一个年代,任何一个男人,都不可能忍受妻子存着一颗红果果的出墙心。

    就算她和沈瑾瑜有君子之约,那约则里面也是有这一条的。

    她这是明知故犯。

    况且他这样的人,面子事大。

    可能百里醉在他跟前说要为自己将来打算,诸如此类都没事,毕竟他们这对夫妻做得有名无实。

    关键在于,还是第三个人生生插进来管这门闲事,关键,这间隙还提到了女皇,这决然是沈瑾瑜的死穴!

    要他的脸往哪儿搁?

    于是,百里醉眼下并不担心沈瑾瑜会把她怎么样,反而怕他对五姐和陆家再做出什么事来……

    她端端正正的站在他跟前,全然忘了早先被他占便宜那件,包括她义愤填膺的骂他那句‘臭流氓’也忘记了。

    他却还记得好好的,看着她平静的小脸,纳闷,“不生我的气了?”

    话出口,百里醉一愣,他也同样没想到的跟着愣了愣。

    决定来南瑚山的时候,沈瑾瑜给自己找的说辞是:阻止名义上的娘子红杏出墙。

    他们骑马抄近路,半路上遇到之后,就在马车外将姐妹两的对话听完全了。

    生气?

    仿佛不大说得上。

    发怒?

    好像没这个兴致。

    思前想后,盘旋在他脑中最清楚的那一幕是她在凶神恶煞的骂他,想起来似乎是他的不是,便脱口问了。

    而对于百

    里醉来说呢,从前的事情过去就过去了,一不可追回,二更不可改变,三不是十分重要,总惦记着有屁用!

    真的要提起来,就当,就当……被狗咬了吧。

    看他那么真诚,一脸‘我不和你计较马车谈话’的大度,她对他笑笑,打了个小聪明,道,“我不生你的气,你能不能不要生我五姐的气?”

    她的语气很真诚,表情也是。

    再加上她本就张了张让人讨厌不起来的脸,这下沈瑾瑜真的笑了,“自己都顾不上还顾你五姐?”

    百里醉晓得他调侃自己泥菩萨过江,遂,她笑容扩大,“我五姐是难得几个真心对我好的人,这点恩情是要记住的。”

    朝她身后的寺庙看看,沈瑾瑜好整以暇问,“今日这‘恩情’你想怎么算?”

    百里醉听不出他这句的语气,更不知道他心里的盘算,当下面上多了两分担忧。

    垂下头,她细声,“还……能怎么算,我五姐是好心,而我本来就不知情,那文昀飞……”

    说到这名字时,她抬起头心虚的望了沈瑾瑜一眼,又极快再低头,说,“这事情不知道你听过没有,我连他面都没见过几次,长相都不记得,你说我怎么可能和他两情相悦?他这人也特别奇怪,看一眼就一见钟情了?反正我是不信的,唉……”

    说多了都是泪,就是她倒霉遇上,炮灰了。

    沈瑾瑜看着她自言自语,然后又沉默了一会儿,得她再度抬首,他道,“行了,进去吧。”

    淡淡的一句,他先越过她走进庙中了。

    百里醉用目光追随他的背影,心里十分没谱啊!

    行了是什么意思?不计较了?他有那么大度吗??

    这人怎么不表个态?!

    ……

    他二人进去的时候,不知道百里绫用了何种速度出手,总之没有看到文昀飞出现。

    这样也好,免得火星撞地球,百里家就真的在劫难逃了。

    南瑚寺建寺几百年,寺中有上百僧侣,规模颇大。

    因为沈瑾瑜的到来,百里醉上了香之后,由主持方丈亲自出面充当导游,领着大伙儿逛了逛,诉说寺庙历史等等,最后收了数目不小的香油钱。

    啧,这年头,不市侩真的会活不下去。

    再说遇上沈瑾瑜这样有钱的大富,不狠敲一笔实在对不住自己。

    眼看着天色就暗了,斋菜早已准备好,静静的膳厅,压抑的人心……

    原本百里醉没那么心惊肉跳,全是给百里绫闹的。

    看到五姐小心翼翼的赔笑沈瑾瑜,说话大声了怕被当作不敬,小声了又怕听不见,无比纠结痛苦。

    一餐饭下来,百里绫实在扛不住,借口说家中儿子女儿离不得她,故而不在寺中留宿。

    末了还很客套的说这里都给她安排好了,让百里醉陪着妹夫好好休息一晚,后山还有温泉,露天的,夜了顶着月光去泡泡,多怡情啊……

    她客套,沈瑾瑜也礼尚往来,笑容可掬的还是那句:五姐有心。

    四个字足以让百里绫生不如死。

    我没有你有心,更希望你别对我真的太有心!

    陆家实在经不起你沈二公子的蹉跎。

    ……

    留宿的厢房很让百里醉惊喜,虽然是通间的格局,没有屏风啥的,但有两张床!

    因为这里本就是后山了,能够很清楚的听到水流哗哗跳跃的声音。

    月光很柔和,竹香四溢,佛门是清静地,所言非虚。

    “我能不能睡这张床?”

    进屋后,把简单的格局打量了一圈,百里醉很礼貌的向沈瑾瑜征求意见。

    现下好像每天晚上能不能睡床,已经成为她生活中在意的重要组成部分。

    沈瑾瑜兀自寻了靠窗的椅子坐下,窗是打开的,手里的茶是小沙弥才将送来的,赏月品茶,他心情很清幽,“可以。”

    百里醉看他连看都不多看半眼,狗胆一上

    来,指着另一张更显宽阔柔软的床,“算了,我还是睡这张吧。”

    沈瑾瑜眼皮都不抬,“百里醉,你皮痒了是不是?”

【公子逃婚】小贱贱,我们来日方长8

    在沈二公子变态光环的笼罩下,就算是皮痒了,也——忍着!

    夜晚的南瑚寺格外显得清幽,每隔半个时辰就会听到山顶的撞钟长鸣,那声音远远的扩散出去,与人一种神圣安宁之感。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抱着来渡假的心情,百里醉问小沙弥要来换洗的素衣,再端上一盏有降火功效的花茶,高高兴兴的往小院后泡汤去了禾。

    这院落不大,外面是方小花园,屋子后靠山,连接着热汤妲。

    汤泉自山上萦萦流下,汇聚成可容两人浸泡的泉池。

    四周栽种着枫树,到了这个时节,叶子大多红透了,月光莹莹洒洒,水汽迷蒙,树荫摇曳,形成独立又安全的空间,置身其中,水温刚刚好,别说多惬意舒坦了。

    百里醉不知的是,正当她享受得欲罢不能时,文昀飞不请自来。

    ……

    沈瑾瑜从没见过文昀飞,只凭多年识人的经验,看到一个面貌斯文,穿着儒雅,且是浑身带着一种与他大哥相似的书香气息的年轻男子,立刻就猜出来人的身份。

    “可要进来坐?”

    对视罢了,他先往门边让了一让,邀请道。

    他这句话听似客气,却又毫不客气。

    一来没有先问来人有何贵干,二来仿佛直接看穿找的并非自己,索性大大方方的让路,表示:你要找的人在里面,我不拦着。

    文昀飞着实寸步难行了。

    被闷闷敲了一棍子,直接进去就显得太没有礼貌,况且以他二人的身份来说,此时他们都还是百里家的女婿,是为连襟。

    沈瑾瑜哪里会给他想清楚的时间?

    对死皮赖脸非要送上丨门来做他妻的百里醉,哪怕他再不喜欢,此时这人已是他的人了,出去走哪儿人都会尊一声‘沈家少夫人’。

    如此,就没有再容哪个窥视的说法。

    他的就是他的,哪怕你再想要,也得等他扔了,真正不要了,你才能去捡。

    百里绫有句话说得没错,人一心虚就会做出多余的事情来。

    昨日夜里在酒楼应酬时,文刺史私下主动对沈瑾瑜提过百里醉与文昀飞的事,不过刺史大人再三保证,四儿子早对尊夫人打消了那重心思,关于从前的那些……还请沈二公子海涵。

    人都找到跟前来了,他要如何做才算海涵?

    回首往屋内看了眼,沈瑾瑜连消带打,同站在门外的人轻描淡写道,“内人在泡汤泉,才刚去得没多久,恐怕够得等了。”

    文昀飞怔回神,定眸在他脸上,“在下是来找沈二公子的。”

    “找我?”沈瑾瑜亲和的笑了,“鄙人与文四公子除了连襟这重关系,似乎不太相熟。”

    “很快就不是了。”他异常肯定,再十分坚决的说道,“我会与百里愫和离,我心里的人是醉儿,一直都是!”

    啧啧这语气,不管是乍听之下,还是细嚼慢咽,那都相当的有内容。

    暗处里魅玥几个比手划脚交流着,无声的表达着自己为文昀飞默哀的心情。

    就是邵和都只敢在背地里使阴招,面上遇到了她们二公子都要舔着脸赔笑的。

    这文四公子胆子也太大了,横冲直闯的就挑衅到跟前来了,故而魅部的女眷们真的很期待他会怎么——死!

    相较文昀飞的慷慨激昂,沈瑾瑜显得非常的平静。

    他平静的望着他,再平静的微一颔首,“你是想我将此话转告她,还是你亲自与她说?”

    亲自说,那少不了还是要稍等片刻。

    文昀飞蹙起眉头,“在下有话想与沈二公子说,可否借一步说话?”

    沈瑾瑜淡淡然勾唇,面上很是随和,“移步就免了吧,待会儿内人泡汤出来看不到我,恐是会慌乱,至于你是否要与你家娘子和离,此件与我们无关。”

    说完,他伸手拉门关上。

    只见着文昀飞神情随着这的动作紧张,门关到一半,沈瑾瑜如他心愿的停下,扬起恶意的一笑,“有件事差点忘了,东都是个好地方,不日文四公子就要任都尉一职,前途可谓无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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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稍顿,沈瑾瑜语气略沉重了些,连看文昀飞的眼色也是,“切莫要因小失大,不送。”

    威胁完毕,门闭合的最后一刹,他看到门外的人表情彻底一僵。

    结果就是:轻轻松松的赢了。

    对突然发生的事,沈瑾瑜压根不生气,对于这点就是他也感到很意外。

    再不喜欢也好啊,那始终是顶着沈家姓氏的人儿,照他从前的作风,定会留住文昀飞,等百里醉出来与他对峙。

    而沈瑾瑜则抱手坐看好戏,完了再落井下石,博取最大的利益。

    可他没有这样做。

    想到在寺外时,百里醉同他说的话很清楚,加上从昨日看到今日打早,说起来他倒是越发同情他家小娘子了。

    对文昀飞的心境他大概能猜到些,但凡从文的人,臭毛病诸多,尤为固执是一个。

    只消认定了,即便心知是错,也会一错再错,执迷不悟不说,还害得周遭跟着受罪。

    这心得体会是沈瑾瑜自他那归西得好几年的大哥那里品味出来的。

    故而百里醉得文昀飞无意中一顾,再闹那一出惹人笑谈的事,可谓受害最深。

    面对一个受害者,你有什么好生气的呢?

    就算真的要计较,他该和百里绫好好谈谈才是。

    兀自为刚才自己的所为找了借口,顺手替她消灾,就当作是白日对她……耍流氓的补偿吧。

    文昀飞在外面僵滞的站了半盏茶的功夫,才举步离开。

    听到那阵心不甘情不愿的步声远离时,屋子连接的另一端,百里醉泡汤泡到兴起时,扯着嗓子鬼嚎,“我爱洗澡皮肤好好,嗷嗷嗷嗷~~~~”

    难听得沈瑾瑜之皱眉头,刚端在手里的茶都喝不下去了。

    “百里醉,你能不能小声点?”鄙夷的往那方向看去,他不满,遂加重了语气,肯定式,“很难听!”

    百里醉停了一下,说,“你这人懂不懂生活乐趣?不喜欢听你可以找东西把耳朵塞了,或者出去逛会儿,总之不要影响我及时行乐。”

    沈瑾瑜挑眉,“不如我找东西把你的嘴塞了?”

    伴着跳跃的水声,里面的人欢快的耍无赖道,“你来啊,我没穿衣服,看一眼多养我一年,你想清楚。”

    说完不理外面那只,随心所欲的张了口继续唱起来——

    “半冷半暖秋天,熨贴在你身边,静静看着流光飞舞,那风中一片片红叶,惹心中一片绵绵~~~半醉半醒之间,再忍笑眼千千,就让我像云中飘雪,用冰清轻轻吻人脸,带出一波一浪的缠绵~~~~~~留人间多少爱,迎浮生千重变,跟有情人做快乐事,别问是劫是缘~~~~~~”

    原本沈瑾瑜想说些话拿百里绫来要挟她的,可是她虽然唱得曲不着调,却因她吐字清晰,倒是句句都听清楚了。

    这曲子他从未听过,词更是。

    人间多少爱,浮生千重变。

    不知怎的,沈瑾瑜脑中忽而浮现出一道他熟悉非常的轮廓来。

    那轮廓身影洒脱随性,芊芊渺渺,一举手,一投足,一扬笑,无一处不让他心魂荡漾。

    跟有情人做快乐事,别问是劫是缘。

    真是说得真是妙极了。

    词意再加上心境,一时惹他投入,怔怔然出神得难以自拔,还,浑然不觉。

    正当沈瑾瑜脑海里那人影儿越发清晰,几乎真实得伸手可触时,不远处近在耳边,同样是他熟悉,却又深恶痛疾的声音传来——

    “沈瑾瑜,我忘了拿毛巾,你能不能帮我……”

    “百里醉!”

    “别生气啊,让你看一眼不要钱!”

    沈瑾瑜什么样的绝色没看过?什么样销丨魂的身子没抱过?

    看她百里醉?

    她真的想太多了!

    当夜那张毛巾是魅玥送进去给她的,听说魅妆和魅玉在外面笑得肚子都疼了。

    百里醉不知道哪

    里好笑了,魅玥还跟她说了好些打气的话,搞得她满头雾水。

    然后当夜,沈瑾瑜很奇怪的扔下一句‘你自己睡吧’,就出去了,很大方的把那张既柔软,又宽大的床让给百里醉。

    一夜不见踪影。

    ……

    次日。

    百里醉上马车的时候,沈瑾瑜已经稳坐在其中。

    他身上带着浓烈的酒气,脸色青白,下巴还冒出细细密密的胡渣,看是小酌一夜,一夜未眠,很颓废很颓废的样子。

    比秋天的落叶还要落败萧瑟。

    “你……喝酒了?”她诧异,“这里是寺庙啊!”

    做人怎么能那么不虔诚!

    沈瑾瑜正闭目小憩,闻言睁开疏懒疲惫的眸子嗔了她一眼,没好气的回,“你有意见?”

    除了酒味,百里醉还闻出了失意的味道。

    昨夜那张床太安逸,任她翻滚任她横摆竖霸,所以今早精神抖擞。

    这人呢,是精神好了就开始瞎折腾。

    看到沈瑾瑜精神不济,百里醉也不傻,面对一个有钱有势有相貌有身材的男人,他心情不好,原因太容易猜到了。

    本着‘替挂名老公消灾解难,做好朋友,大家好相处’的原则,她很八卦的凑上去,在他侧脸旁边问,“你……想那个谁啦?”

    他也配合的侧脸正对,方便自己瞪她,“关你什么事?”

    近距离相对,他的酒气更加浓重,百里醉嫌恶的往后缩了缩,还用手在鼻子前扇了两下。

    “关心你嘛,大家夫妻一场。”她又补充,“虽然是暂时的。”

    正因为是暂时的,才要打好关系,做相处愉快的小伙伴!

    沈瑾瑜的心病时好时坏。

    只想着开心的时候就通身舒畅,奈何那些不开心的并非你不想,它就不会钻出来困扰你!

    昨夜被百里醉一首跑调跑得可怕的曲,牵出他千愁万绪。

    那些能的,不能的,他心中皆有数。

    身为沈家唯一的男丁,偌大家业等着他继承打理,莫说他愿意,祁若翾的王夫他做不得,他自己也不屑。

    就算大哥还在,满朝文武也不会同意他干涉皇庭,沈家太势大了!

    且是这些都非主因,真正的关键在于,祁若翾不得他想象中的……喜欢自己。

    “沈瑾瑜?”一只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还有个细微却不怕死的声音在喊他的大名。

    他不耐烦的抓住那只手,直愣愣的盯着她看,问,“你是如何识得邵和的?”

    切,忍不住要问了吧?

    老早百里醉就在等今天了,从边城到文城,还以为他没当回事呢!

    “是他主动找的我。”

    她没想隐瞒,老实的坦诚相告,“我到苍阙的时候你不是跑了么?那时家公还不得你的行踪,便让我先在城里住几天,看看再说,我想闲着也是闲着,就带梅梅和桂妈在城里游玩,邵和差了小厮来找我,说可以领我去见女皇,其实让我请婚旨也是他的主意,唉!”

    收回被捏住的那只手,百里醉一拍大腿,义愤填膺的结论,“这邵和可真坏啊,胆敢给你使绊子!”

    沈瑾瑜都不想浪费口舌来骂她,只向她斜视过去,咧出嘲讽的笑,“你得多感谢人家才是,如若不然,你哪里有这个空子钻?”

    百里醉煞有其事的点头,“你说得对,不过——”

    她表情忽的变得坚决,“我百里醉是什么人?是非分明,永远都站在正义的这一边好吗!”

    沈瑾瑜越发佩服她的口才了,勉为其难的一笑,“接着编。”

    她抿嘴,憋了憋,放缓了语气继续,“其实咱们女皇当时也不知道我要嫁的是哪个,只去的时候邵和跟我说女皇喜欢喝酒,喜欢谈天说地,要是我能陪她喝到高兴,聊得开心,等到她酒劲上来,只要不是太过分的事,一般求了都能应。”

    也就是说,祁若翾还被她摆了一道。

    沈瑾瑜

    似有了然,“请问娘子你说了那么多的重点是?”

    说重点的时机已然成熟,百里醉顿时化身小可怜儿,双手合拢对他做‘拜拜’状,当他活菩萨那般诚恳的祈求,“我知道过不久就要回苍阙了,女皇还没走,我不是有意要坑她的,要是到时候她要斩我,你能不能帮我说两句好话啊?”

    百里醉一介屁民,下了沈瑾瑜的面子在后,坑女皇却是在先。

    说要斩她到不至于,可是她这个人惜命又怕痛,死不掉还要承受皮肉之苦什么的最要不得了。

    既然眼前有一尊大佛的腿可以抱,她当然要提早做准备。

    长长的‘哦’了一声,沈二公子版的活菩萨吊足了人的胃口。

    随后好意纠正她道,“不是过不久回苍阙,今日,此刻,我们已经在回苍阙的路上。”

    “……”百里醉无声的咽下口唾沫,“现在就回了?”

    都不回她家里去看一看啦?都没和五姐挥小手绢告别呐……

    沈瑾瑜用爱怜又同情的眼色望着她,“虽说按礼数回门少则需逗留三日,只你家人待你又不好,不如早些离开。”

    百里醉掀了车帘向外望望,轻车简装,她细声嘟囔,“可是有些东西我要自己归置,能不能回去一趟?我保证不会耽误太久的。”

    “倒不是不可以。”沈瑾瑜拖沓的语气里充满了考虑的意味。

    又在百里醉眼中刚燃起一丝期望时,他遗憾的看着她,慢条斯理的说道,“若然回去的时候让鄙人见到不想见的人,保不准要造孽了,近来,鄙人的心情委实不大好。”

    “好吧……其实那些东西也不是很重要,夫君你回苍阙最重要。”

    “娘子真是善解人意。”

    “那女皇那件事……还有没有商量?”

    百里醉就是这样的人了,颇富小强精神,给一缕阳光就能笑得很灿烂,对生活充满了希望。

    从某些方面来说,沈瑾瑜很羡慕她这样。

    不过他此时还没发现这情绪,只看到她笑呵呵永远不会生气的样子,他心里就会很不舒服,并不知道这样的感觉叫做羡慕。

    沈二公子不痛快了,会做什么呢?

    “倒也不是没有商量。”他把卖关子的水平发挥得淋漓尽致。

    百里醉只差没变成小狗对他摇尾乞怜,再软细着嗓子‘旺旺’叫两声来讨他欢心了。

    沈瑾瑜默了半响,道,“女皇这个人呢,其实做事很随性,不止她喝酒喝到兴头上才会应人所求,只要你对了她的胃口,比如我表妹汐瑶,当年就是与她一见如故,二人如今都还很要好,可是呢……”

    一件事情他要绕n个弯。

    “求你了,讲重点!”百里醉含泪。

    对送上门来找死的,沈瑾瑜向来成全。

    看她狗腿的脸色,他心里仿佛舒坦了一些,“你糊弄她在先,故而道歉必不可少。”

    言罢,他顺手翻开身旁一侧的箱子,神奇的取出一套文房四宝来放在小桌子上。

    “你真的想求她宽容,就亲笔写一封忏悔书,这是保命的上佳之选,鉴于娘子你的字比狗爬还难看,为夫掐指一算,从此地到苍阙少说需走半个月,这半月你要勤于练习,切勿不可偷懒啊……”

    语重心长的叮嘱完,脱了靴,沈瑾瑜往车中的小榻上一躺,伸出只手来做枕头支着脑袋,闭上眼,“你好好练,为夫先睡个瞌睡。”

    在车里练字?

    这混蛋也太会刁难人了吧?!

    百里醉抱着一叠厚厚的宣纸愤慨着,绞尽脑汁想找寻突破点。

    便是在这间隙,沈瑾瑜嘴角扬笑去会了周公。

    车外,听了二人对话全过程的魅玉几个连眼色都懒得交换,频频摇头晃脑,看来少夫人的翻身之路漫漫艰难,长不见尽头……

    【百里醉洗澡时唱的第一首歌相信大家很熟悉了,第二首是电影《青蛇》里的插曲,叫做《流光飞舞》,非常的好听,非常的有意境,当然,换做我们百里姑娘唱的时候,请自由想象各种跑调鬼哭狼嚎,噗……】

【公子逃婚】小贱贱,我们来日方长9

    从广禹州到苍阙城,等同于横跨了大祁。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自西向东足足走了二十七天,路上颠簸,遇上大雨什么的,一天都行不了几十里路,颠簸得无以复加,让还要在马车里抽出时间来练字的百里醉苦不堪言,十分怀念曾几何时那个出门有飞机火车代步时代。

    实在不行,给她辆自行车也好啊,骑着就跑路了,远离沈瑾瑜的魔爪。

    只要不练字,一切好说妲!

    归根结底,都是被热心肠的五姐给牵连的。

    虽然被逼着练字说多了都是泪,不过除了这点,沿途相处还算融洽。

    沈瑾瑜没有再做出轻浮的举动,百里醉也敛了贫嘴的毛病,弃明投暗,不动声色的观察这位阴晴不定的小伙伴儿。

    人嘛,脑筋最多的动物!

    总要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两人相安无事的同处一车,压根没有发生魅玉她们期待的那些香香艳艳。

    而且日子长了,百里醉发现沈瑾瑜这人还颇为有文艺青年的忧郁气质。

    每次晚上逢着月色好时,他都会找个赏月的好地方,带上酒,对着月亮自斟自饮。

    通常这种时候谁也不会去打扰他,百里醉更是!

    开玩笑,她这人睡觉事大,沈二公子往外面一坐就是一宿,才不会管今儿个谁睡床谁睡地板。

    这好事还有延续性,比如今晚沈瑾瑜惆怅着喝了通宵,次日启程时必然上了马车就蒙头大睡。

    百里醉摸清了这个规律,练字的时候还能偷懒,还能把前几天悄悄练过的拿出来蒙混过关,何乐而不为?

    巴不得月亮天天晚上给脸,求着盼着沈瑾瑜夜夜李白附身,赶紧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即便如此,到了苍阙的时候,百里醉的狗爬字还是有了质的飞跃。

    总之看起来是不那么像狗爬了。

    ……

    进苍阙的时候离正午还差一个来时辰,时逢十五,早市刚散,大街小巷都是流动的小贩和出来采购的百姓,非常热闹。

    女皇没走,听说汗皇陛下和汗妃娘娘也打南疆过来小聚来了,过不久还要在城主府上开家宴,等的就是城主大人归。

    这消息是刚入城时,来接的慕宝告诉沈瑾瑜的。

    听完沈二公子就老大不高兴,今年是犯太岁还是怎么的?

    先是莫名其妙被硬生生扣了苍阙城主的帽子,让他在打理沈家生意之余,还得管着一座诸国官商往来频繁、龙蛇混杂的商贸大城!

    后而被邵和摆一道,祁若翾亲自下旨给他赐了婚。

    打了他的脸之余,叫好些人在后面看热闹看笑话,没开酒宴庆贺都算给祖上积德。

    眼下刚回,一群显得没事的好似专诚等他回来主持大局,张罗好吃好玩儿的伺候他们玩乐还是要如何?

    这叫什么事?

    马车缓缓往城主的府邸行去,车外慕宝骑着高头大马,弓着腰贴在车窗边上好话说尽,其实他心里知道这是苦差事,只求二公子别拿自己来撒气就好!

    正禀到老爷也让他传了话,说知道二公子公务繁重,近来城中贵主多,家里那边大可不急回,让少夫人回去一趟就好。

    沈瑾瑜掀起帘子一角漫不经心的听着,忽而往远处瞟的眸子像是望见了什么。

    “停。”

    语气不高不低的一个字出口,马车停了。

    慕宝小心翼翼凑上去,“二公子,请吩咐?”

    还以为他要发作。

    沈瑾瑜没搭理,自顾直勾勾的盯着斜对面独一家的商铺看,心里在叫奇。

    那说是商铺又不像,门面外极其讲派头,这里的‘派头’并非显富贵,富贵是有,却又低调卓雅,实在难得。

    门上架着一匾额,额上‘女子话坊’四个字抒写得规整灵秀,额角还有连着木头雕刻的花簇凸浮点缀,既赏心悦目,又点了女子柔美如花的题。

    那一对儿考究的琉璃门上仙鹤唳,凤凰翔,不显山不露水,透着白日的光五彩斑斓

    的好看。

    门下许是巧匠做了功夫,仿佛按了轮子似的,来人进出,穿着得体的小厮便把门往两边这么一拉,再一滑,开开合合,轻盈灵活,还很平稳独特。

    迎客的小厮也有看头,不仅穿着干净得体,举止恰到好处的大方,面上漾着让人看了就舒服的笑,不会把他同平日酒楼客栈揽客那些不入眼的联想到一起。

    那长相就更加了,啧,乍一看是俏生生的舒爽,细看还真是俊!

    沈瑾瑜看了半天都没看出这家‘女子话坊’到底是做什么的。

    唯一能肯定,就这半会儿功夫,进出的多为女子,富贵的,素衣的,或三五成群,或形单影只。

    门庭不凋零,亦不若市般热闹,但总离不得一个‘雅’字。

    若要从字面上来理解,话坊和茶楼酒馆不得多大区别,就是与人说话的地方。

    可是女子话坊……难道专门做女人生意?

    想到此他眉头微蹙,再往当头的匾额看去一眼,竟叫他发现匾额左下角落款处有他沈家的标志。

    “那是如何一回事?”他问慕宝。

    慕宝早随他眼色发现端倪了,道,“二公子,少夫人还没同您说呐,这是少夫人开的店。”

    百里醉开的店?

    沈瑾瑜一哂,回首看了眼睡得正香甜的人。

    外面天光大亮,昏昏沉沉的车内,百里醉蜷缩在榻上,眉眼安好,吐息均匀,甚至,细听之下还有轻微的鼾声。

    早在进城前她就嚷嚷着困得不行要睡一会儿,还扬言到了之后喊她起来,后而又补充说不喊也可以,由得她在车上睡,反正她醒了会找着回府的路。

    沈瑾瑜对他这个名分上的娘子着实很苦恼,瞧着没心没肺,脑子还缺根筋儿,可是你再看吧,她说她要做生意,这才没多久,店已经正儿八经的开在苍阙城了。

    慕宝见沈瑾瑜神色复杂,探了脖子往马车里悄悄一探,只见得个小小的身子蜷缩在里头,女子家的娇软没有,懒骨头一副实打实!

    都这时候,少夫人竟然还在睡瞌睡啊!

    他忙缩了回来,一五一十道,“此事少夫人在离城前向老爷禀告过,老爷听后觉着新鲜,就拨了手下一批人给少夫人小试身手。”

    “小试身手?”

    沈瑾瑜看着就觉得不像。

    先他以为她只是口头提提,当个逞强的念想,没想到其实是她先斩后奏,早就把想法落实了,真心大!

    罢了又问慕宝,“爹还说什么没有?”

    慕宝琢磨他问的专门指少夫人开店这事,回道,“老爷说这点子好,苍阙只是试行,而今开了半个来月,生意越发见涨,正等着少夫人回来,商量着继续开。”

    还要继续开?

    沈瑾瑜侧目了,再往那‘女子话坊’看去,眼角眉梢都是不屑,“不就是个店子而已,还只做女客的生意,能见涨到哪里去?”

    说起这个慕宝就两眼锃亮,“二公子,您是不知道,这店瞧着只是给夫人小姐们说话的地方,其实里头门道可大啦!”

    他话匣子一打开就受不住,同沈瑾瑜连吹带捧的滔滔不绝起来。

    这女子话坊近来在苍阙城火大发了,别看进进出出的人不多,其实都要预定的。

    因为只此一家,店里哪个时辰谁来,谁又在哪个间坐多长时间,都有黑纸白字记录在案,想多呆半刻都不行。

    现如今,那些慕名而来的女儿家想进里头坐,这都得排到七、八日后去了。

    说起坊里的规格,单看门外有多别致就能猜出少许。

    端茶递水的丫鬟小厮清一色的要长得干净好看,慕宝说,今儿个门口站的都算一般了。

    有这样的人伺候在身边,女客们也舒坦不是?

    这些都是当初少夫人亲自搜罗全城精挑细选的人,独独干完这一桩,交代了坊里的规格布置,走得也急,老爷前日还念叨,不知道做得对不对新媳的心思呢。

    再来说说做开门做生意最重要的赚钱。

    店子开在这里了,总要

    看到进账。

    不提还好,一提起来,这点少夫人真是做得妙绝啦!

    慕宝口沫横飞,东南西北连慕汐瑶都不认识,就认识沈家这位新进门的少夫人了。

    “二公子,少夫人说了,天下间女人的钱最好赚!坊里的花茶点心这些都是小钱,大钱还从我们沈家出,胭脂水粉绫罗绸缎,珠宝首饰居家摆设,把小样混着描了图案的小册子一递上去,再配个专门懂行儿的从旁说解,甭管是官太太还是没出阁的小姐们,那叫一个心花怒放,心情好,买啥都痛快,你说是吧?”

    说到最后,他还大大方方的跟沈瑾瑜搭起腔来了。

    沈二公子听后也觉得妙,简直妙极!

    甚至有点怨恼自己,那么好的点子他怎么从来没有没想到?

    这丝情绪并未显露半点,他顺水推舟,继续问,“大钱都给咱们沈家赚了,你少夫人就赚那点茶水点心钱?”

    “哪儿能啊!”慕宝眯着眼,倍儿有脸的样子,胸口都不知不觉挺直了。

    “先老爷听了这单买卖就觉得好,也和您一样琢磨来着,少夫人说,银子不怕少,有得赚就是好的,现下她就要点儿茶水钱,自己图个乐和,等将来这盘生意做大了,到时候看老爷和二公子的意思,给她分个三两成薄利就成。”

    三两成。

    她还真敢说!

    听起来是沈家占了天大的便宜,可这胭脂水粉是沈家的,绫罗绸缎也是沈家的,那些珠宝啊,值钱的物件,哪样不是沈家的?

    依着沈瑾瑜看,让她占点小便宜,赚些茶水钱都不错了。

    长久下来,真要叫她从沈家这些头里面分红利,简直等同于不要她出丝毫力气,半分钱财,却让他花大价钱养着个人。

    不单是这样,每个月还得高高兴兴的把自己辛苦赚的银子给她分去?

    痴人说梦!

    用不着多说,看慕宝一通海夸的样子,爹已经被眼前的小利给蒙了双眼捂了心。

    百里醉,你可真是好样儿的!

    ……

    不知道是不是晓得今天要进苍阙,百里醉一向安稳的瞌睡里很突兀的做了个怪梦。

    梦里面沈瑾瑜对她笑得那叫一个如沐春风柔情无边呐,可是一转眼,他背在身后的两只手一伸出来,手里拿着的东西真是要吓死她了!

    左手白绫,右手毒药!

    麻麻的,这是要作甚?杀妻另娶么?

    百里醉吓得梦里都在打颤,边跑边求,“我不是有意要嫁给你的,放我一条活路,求你了……”

    挣扎中,她难受得睁开了眼。

    还是在车里,只车已不再动,外面车水马龙的声音听得真切。

    换言之,苍阙到了?

    “我的老天……”回想真实得要命的梦,百里醉揉着心口坐起来。

    她刚才喊得真是发自肺腑发自内心!

    车外,梅梅听到有动静,探了半个脑袋进来望,“小姐你醒来,姑爷说见你睡得香,就没让叫醒你,已经到家了。”

    百里醉愣了下,“哪边家?”

    要是沈府的话,哪有新媳到家门不进去给公婆请安,反而在车里睡大觉的道理?

    梅梅立刻打消她的顾虑,道,“是城主府邸,这会儿姑爷正在前厅同来客小叙。”

    “来客?”

    百里醉知道沈瑾瑜人面广,加上如今又当了城主,他回城有人来拜访不稀奇,只她身为城主夫人,不能没个准备。

    得她问了,梅梅张口就报出一溜儿的名字。

    什么颜家二公子啦,定南王啦,四方侯啦,还有独孤家的一位公子和南疆圣女的亲妹子!

    诸位贵客都携着家眷,早早就等在这里了。

    百里醉一听就脑袋疼,这个沈瑾瑜,存心要她难看不是?

    她相信当有人问起‘你家夫人在何处’的时候,他一定会面不改色的回:在门外的马车里睡觉。

    她的形象荡然无存,连好好树立的功夫都省了。

    要命……

    梅梅报的那些人的名字,从前在文城的时候百里醉就逐一听过。

    那时只当作别人的故事,就同没有穿越以前,和普通老百姓一样津津乐道当红明星是一个道理,真要接触,那定是没有想过的。

    如今做了沈家少夫人,还是一年合约制的。

    她只想尽可能的利用这层关系,把上流社会打通关节,为己所用。

    这样一来,等她离开沈家时,至少有银子在手,结交的权贵多了,还不能压住广禹州视财如命目光短浅的老爹么?

    只不过么,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这嗜睡的毛病看来真得好好改一改了。

    今儿个就这么算了吧,还是那句老话,来日方长。

    淡然的‘哦’了声,她同梅梅道,“那些都是大祁的顶尖儿的权贵,这沿途劳碌,我这一身狼狈的,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你收拾下,我们先回院里,伺候我梳洗再说。”

    看天色最多正午,百里醉琢磨沈瑾瑜有一干权朋贵友要招呼,料想今天是没闲时间来和她唠闲话了。

    这样正好,洗漱干净就能直奔沈府,去给公婆请安,还能顺便问问她开在城里的店的情况。

    心里正有条不紊的做着盘算,这厢梅梅把她扶下马车,喜滋滋的道,“这些姑爷早就吩咐好了,奴婢去屋子里看过,一应俱全,后面有个大池子,听收拾院子的嬷嬷说,那是往地下打了几十米引的地泉热水呢!”

    百里醉身形一顿,“你说姑爷都吩咐好了?”

    无事献殷勤,非那个啥即那个啥啊!

    梅梅傻了吧唧的点头,全当沈瑾瑜为她们小姐着想了。

    “姑爷说小姐此行累坏了,心里还挂着事,他吩咐我同你说,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只等小姐睡起来梳洗,吃了午饭就到太守府去。”

    “上太守府做什么?”

    百里醉再不明白也晓得,这苍阙城有城主管着,太守府形同虚设,现如今里面住着的不是别人,正是女皇陛下!

    梅梅不知所以,两眼放光的提醒她道,“去拜见女皇陛下,领赏赐呀!”

    百里醉登时倒抽一口凉气,瞪大了眼发指。

    领个屁的赏赐!

    ……

    沈二公子折磨人真是一套套的,你想不服都不行!

    来路上百里醉没成为书法家,但她每每看着自己在颠簸中辛苦耕耘的字迹就忍不住热泪盈眶。

    这一笔一划多么的奔放,多么的具有大家气息。

    天眷顾,要是有一天她还能穿回去,绝对要在五环外天桥下摆个摊子,别的不干!就写字赠人!

    沈瑾瑜的意思很清楚,让她到家落地,收拾干净赶紧跟女皇赔礼道歉去。

    既然他说已经准备好了,那就没有再给她拖延的余地。

    其实坦白说,原先百里醉看他借酒浇愁的苦闷样儿还心生同情,觉得自己破坏了他的姻缘。

    他和女皇好不好得成是一回事,横竖她硬生生的插进来做第三者,不太厚道。

    这下可好,沈瑾瑜脸不红心不跳的就把她往女皇那儿推,到底是存心想给咱们皇上添堵呢,还是迫不及待将她送上去任由宰割?

    她这个罪魁祸首不服啊!

    就是我没来之前,你也注定做不了王夫,那邵和之流还有一堆男宠不都始终无处不在的晃哒着呢嘛。

    本着‘你不仁我不义’的做人原则,要道歉?行啊,百里醉把压箱底的另一份忏悔书取了出来。

    打开细看一番,没有错别字,很好。

    再咀嚼那内容,忽略难看但不难认的字迹,行文流畅,感人肺腑,真挚得无以复加!

    遂,阴恻恻的笑开了……

【公子逃婚】不作死,就会死1

    秋日多雨,晌午的时候太阳刚出来没多久,转眼就变得灰蒙蒙的了,实在让人发懒多困觉。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祁若翾醒过来的时候,外面天色都快暗尽。

    她一愣,心叫不妙,不过是午后小睡片刻,怎么又睡过了点儿禾?

    身边的人也是的,都不叫她,晚上又要当夜猫子。

    也不对,记得仿佛是四个月前御前的女官喊她起床,被她报复性的将其嫁给禁宫里守城门最丑的侍卫后,似乎就没人敢在这个问题上扰她了妲。

    横竖还是她的不对。

    不用哪个跟说她心里也清楚得很,比起直接说‘拖出去斩了’,精神上的折磨永远比皮肉更加厉害。

    简而言之,她这女皇当得不厚道。

    可是没办法,谁让她是女皇呢?

    做皇帝,图的不就是个恣意?

    再说目前来看,大祁国泰民安,国运昌隆,是她运气好捡着个盛世,将来载入史册定会流芳百世,被后世歌功颂德绵延流长。

    那么,细节上名声差点儿无所谓,这样显得比较有人性。

    女皇陛下正心安理得的琢磨着晚上去哪儿找乐子,外面小虎子公公猫着腰走进来,手里捧着样东西。

    “哎呦我的皇上主子老天爷,您终于醒了。”

    上梁不正下梁歪,小虎子看祁若翾睡眼惺忪的坐在榻上伸懒腰,心头叫苦不迭,嘴一滑也跟着嚎了出来。

    祁若翾斜眼睨他,“你也是的,明知道朕白日里睡多了晚上精神好,怎么不喊朕起来?朕把女官嫁出去,难不成还能把你嫁出去?”

    小虎子两条眉毛打了结,顺着她的话道,“皇上,您把奴才嫁出去,谁伺候您呐?”

    说着就上前来伺候她穿鞋,再命人把甜汤送上。

    祁若翾看他正要把手里那好像是信还是什么放在一边,随口一问,“那是什么?京里来的急报?”

    “哪儿能啊,若是京城的急件,奴才就是被皇上嫁出去,也要冒死扰觉。”

    小虎子都要把信放下了,又收回手来,一边奉上去,一边仔细禀道,“这是沈二夫人给您写的忏悔书,不得什么打紧,奴才琢磨,就是些自谦求您宽恕的词儿。”

    沈二夫人?

    还给她写忏悔书?

    祁若翾回想了下才想起这回事,沈二夫人,不就是沈瑾瑜新讨的媳妇嘛,还是她指的婚,丫头片子酒量不错,人也风趣。

    把信接过手,刚看到上面的‘吾皇万岁亲启’六个歪歪扭扭的字她就没忍住笑出来,“沈二这媳妇不成啊,字比狗爬好一点点,还给朕写忏悔书,怪遭罪的,是不?”

    说起赐婚这事,谁利用谁还没给他们弄清楚呢。

    看信封上的字就是现学现卖的,不用问她都知道沈瑾瑜才是主谋,拿着人家小姑娘当枪使。

    何必呢?

    小虎子闹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只知道皇上笑话那沈二夫人字不好看了,遂又想起了什么,在怀里摸了摸,掏出一只小瓶子。

    祁若翾看了一眼,没多想就借过手打量,“这又是什么?”

    景泰蓝的瓶子,卖相不错,摇两下里面似乎乘着水儿之类的,有淡淡沁凉的味道从精致的瓶塞深处,挺好闻。

    小虎子凑上去笑说,“算那沈二夫人有自知之明,晓得自个儿的字难看,送上这封忏悔书之余,还托付小的同时将这瓶润露霜送上,据说擦两滴在眼睛周围抹开,有缓解眼目疲乏的功效,奴才事先已经请御医检查过,不得紧要。”

    祁若翾听后点点头,没说话。

    信和瓶子都在手里,不擦眼,也不看信,就那么干坐着出神,也不知心里在琢磨什么。

    小虎子入宫就分到淑妃娘娘的宫里伺候,陪着端宁公主一道长大,看着她出嫁,又看着她丧夫,直至如今做了女皇。

    可是到今天,此刻,他还是对主子的心思一知半解。

    按着他短浅的目光来看,要把沈二公子和邵和放在一起比对,当然是前者更称主子的心意。

    别人没看见,他看得见啊。

    只要有沈瑾瑜陪着,皇上笑容都要多些,那相处自如的劲儿,说粗糙些,真真像是一家人。

    转而再想,天下间谁不知道沈二公子的表妹嫁的是他们七爷?

    算下来本就是自家人嘛!

    朝中那些声响小虎子管不着,他一个内侍官,巴心巴意只想主子好,沈家势力有多大,外面早都传得天翻地覆了。

    他觉着不管女皇是不是真的喜欢沈瑾瑜,能讨得她的欢心就是好的。

    毕竟孙大将军故去多年,今非昔比,天子乃九五之尊,其实孤单得紧!

    他更实在想不明白,皇上明知道邵和设局,还顺他心意给沈瑾瑜赐婚。

    眼下那位沈二夫人刚回城就杀到眼皮子底下来了,不定赔罪是假,心里另存着别的打算呢?

    示威示到咱皇上跟前儿来,这是找死哇!

    主仆两一道神游去了,还是祁若翾先回的神儿。

    侧目看去,小虎子躬身在旁边候着,满脸心事重重的模样,她问,“还有什么事?”

    他回身,低眉顺眼的把头压了压,犹豫半响还是道,“这会儿子沈二夫人还在外面跪着等您召见呐,您看是让她继续……”

    “还跪在外面?什么时候来的?跪多久了?”

    祁若翾脸色瞬变,蹦了起来,鞋都没顾上穿就要往外走。

    百里醉那丫头她见过,打心眼儿里喜欢,百里家的事她也略有耳闻,加之自己与沈瑾瑜那传遍大江南北不清不楚的关系,赐婚的事看是让这丫头钻空子自救,实则……

    那个实则她就不说了。

    她这皇帝做得看似糊涂,那也是因为没到要她真正操心的时候,对自己的事就更加了,她还没糊涂到那份上!

    小虎子看祁若翾急的,心里也知道坏事了,这次揣错了君心。

    没等人赤着玉足匆匆忙走出去,他赶紧先一步跪在她跟前,“皇上,人都跪了两个时辰啦,您再出去也晚了,还折损君威,不若让奴才出去传个话,叫她先回去,改日再召见也是一样的,您乃九五之尊,随……哎呦!!”

    话没说完,祁若翾抬起脚就给他胸口狠狠揣去。

    “狗东西!朕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做主了?沈二家媳妇来,你不会让她先去旁处喝杯茶等?敢情明儿个老七和汐瑶来,朕睡个瞌睡,你也要给人吃闭门羹不是?”

    小虎子挨了一脚,劈头盖脸一通骂,吓得跪好在地上瑟瑟发抖,叠声道‘奴才该死’。

    太久没见皇上发那么大的脾气。

    祁若翾骂归骂,站定在厅中却是没再移步。

    不是拉不下这个脸,跪都让人家跪那么久了,现在才出去不是显得虚假?

    “罢了罢了。”她沉息,遂吩咐道,“派人送百里醉回城主府,改日朕再召见她。”

    言毕闷声不响的回身,小虎子不敢起来,眼巴巴的追随主子的背影。

    见她踱了几步又停下,似在沉吟,半响转头过来问,“沈二和百里醉小日子过得如何?”

    小虎子不敢再乱猜皇上的心思,老实的回禀,“在北境边城倒是闹得沸沸扬扬,后而沈二公子陪着回门,听说只在文城逗留了一日。”

    “才一日?”

    祁若翾当真没想到,看来百里家真如传言,穷凶极恶,认钱不认人。

    快瞧瞧,一代女皇难为人家一个小姑娘,为男人?

    唉,说起沈瑾瑜,她愧疚更甚三分。

    这件事情还没传出去,自己都已经快臊死了!

    祁若翾打小在皇庭长大,宫斗政斗耳濡目染,不出手则以,出手就要快狠准,就要一击即中称如她心意。

    既然她过失在先,再自怨自哀也没用,弥补才是重要的。

    当初听闻百里家有个丫头片子拿着婚书找到沈家时,身边立刻就有人与祁若翾通风报信,终归把沈瑾瑜当做她的人。

    邵和的局她知道,见百里醉以前她就把人家家底摸了个遍,等的就是他出手。

    这些,他们却从来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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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倘若沈瑾瑜不是汐瑶的表哥,倘若他沈家多几个子嗣继承家业,抑或者没有这样那样的约束,第一王夫的位置,她愿意给他。

    可惜事与愿违,当祁若翾考虑到诸多时,才发现自己并非那么喜欢这个人。

    至少不可能如他期望的那么多喜欢。

    她祁家出情痴,看看老七还有平宁就晓得了,她的心里何尝不是长长久久的住着一个人?

    想到这里,顿时清醒如旁观之人,原是把所有阻碍都变成借口,一而再的回避。

    喜欢,却不会喜欢得死去活来,喜欢得非他不可。

    既然如此,不若早早绝了他那重心思,他还有机会遇到真正心爱的人。

    百里醉正好不错。

    祁若翾看人的眼色还是有的,是妖魔鬼怪牛鬼蛇神,她这女皇不白当。

    早就有心成全。

    收回放远了的心神,她寻思问,“东都都尉那边……上任的日子是什么时候来着?”

    到底小虎子是她身边的老人了,得她一问,想都不用想就道,“文昀飞这月二十七上任,他上面老父广禹州刺史文大人也算兢兢业业的老臣了,既然苍阙与东都这样近,皇上可要召见他?”

    祁若翾点头,“这件事情你让……”

    停下来仔细想想,她道,“你让冷绯玉去办,他稳重,懂得分寸,事事有他在朕放心些。”

    小虎子应了声‘喏’就退了出去。

    就是个东都都尉上任,命好得女皇召见罢了。

    哪怕东都再是位置特别,他也还是只个都尉啊……让堂堂定南王就办这个事情,啧,不就是抱着把事情越穿越开的心思么。

    我的女皇嗳……

    小虎子公公忠心耿耿的暗自哀嚎:您这是存了心要把沈瑾瑜往外推啊!

    ……

    女皇没见着,百里醉跪足了两个时辰,一瘸一拐的上马车回城主府邸。

    小身板里憋了一肚子的火!

    前不久和女皇陛下喝酒的时候,她还觉着人豪迈,人洒脱,人有万种风情和包含天下的胸襟。

    谁想……

    坐在马车里,她小心翼翼的给自己揉膝盖,稍微用力按都钻心的疼!

    就算是她不对在先,这会儿也屈得慌了。

    你一国之君要什么样的男人没有?可我百里醉嫁不成沈瑾瑜就要跳火坑!

    再说立婚约的又不是她,换别家她也是定要紧抓不放的。

    就当借的不行么?又不是借了不还,两个人把她夹在中间出气,很有快丨感?!

    她越想胸口越梗得不得了,眼都憋红了。

    马车也不知道行到哪里,反正是大街上吧,外面很吵,依稀就有阵较为明显的马蹄声靠近,像是在她车外停下了。

    得一男声有礼有节的问,“沈二夫人可在?”

    百里醉没好气冲外面闷了一句,“不在!”

    外面没生气,反而悦耳的笑了,车帘被拉开,当前有酒楼的光亮透进来,连着外面骑在马上的男子也叫她看得清楚。

    邵和?

    百里醉顿时理智了三分,强打精神挤出笑,“原来是邵和大人,刚才多有失礼?见谅见谅。”

    邵和长得很斯文,当得起‘玉树临风’这样修饰美男子的词汇,眉眼间带着蛊惑的阴柔气,看着很美,美如蛇蝎。

    你说一个这样的男人,他的心是红的还是黑的?

    “不打紧,下官冒昧前来,还请夫人勿要见怪才是。”他十分客气。

    百里醉坐在车里眼红红的望他,那气压在心口中央,并非说散就能立马散去。

    考虑眼前的人虽不是什么好东西,可也是多得了他,自己才能成事,于是好话不知道怎么说,坏话却也没法说,干脆沉默了。

    邵和很会给自己圆场,礼貌的候了会儿,见她没说话的打算就再拱手对她道,“还没恭喜沈二夫人新婚

    。”

    百里醉淡淡的低首,“多谢。”

    “您这是……打太守府来?”

    他眼尖,百里醉又坐在他视线对面,借着身后透进来的光往里面不经意的一个探视,轻易能望到她裙摆膝盖那处的灰尘。

    在宫里呆久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模样,怕是跪了少说有个把时辰。

    难怪眼是红的。

    不待百里醉告辞,他先善解人意道,“沈二夫人受委屈了,皇上近来心情不大好,下官也不知缘由为何,不过您千万不要往别了处多想,这婚既是皇上亲自下的旨,不管从前那些谣传多凶猛,都只是谣传而已。”

    他还劝她放宽心?

    那为何开口先说她受了委屈?

    “大人说笑了。”百里醉不是软柿子,你不仁别怪我也不义,眸光一凛就笑道,“谣传谣传,没人造谣谁会传?那些三教九流难登大雅之堂的话,我是决然不会往心里去的,跌分子不说,还给我夫君蒙羞,我如今嫁了沈家,好吃好喝好睡,夫君人俊钱多好说话,走哪儿都有人卖三分薄面,这是哪门子的委屈?说起来,还真要谢谢邵和大人的成全,要不改明儿个大人您得了闲,我设宴好好款待您?”

    语毕,此处一片静默。

    跟在邵和身后的那群乌合之众都纷纷撇开脸,移开视线,当作没听见,没看见。

    赶车的慕宝快忍不住爆笑出来,少夫人好口才!

    不用看都能猜到邵和那孙子的脸色有多难看,这不,都气得说不出话,哑巴了。

    他手里甩着马鞭,余光一斜,不小心就望到个熟悉非常的轮廓,再定眼一看,不是自家二公子是哪个?!

    只太奇怪了,二公子的脸色何以差成这样?

    邵和被百里醉连消带打,三教九流这些话……只差没指着他鼻子骂了。

    本想撕破脸皮教训她一个忘恩负义,可他骑在马上,眼界高,举目便望见死对头近在眼前。

    之余沈瑾瑜,邵和实在太有自知之明了。

    比家世,他没有。

    比身份,他没有。

    他有的是一张皮囊,以色侍君,以色求权,靠着这张脸和阿谀奉承讨好女皇的本事,他就什么都有了。

    别人骂他那些都无所谓,本来就是那么一回事。

    但真要计较,都是娘生的,谁没自尊?

    若他有沈瑾瑜的那些,他绝不会靠出卖色相来过活。

    这是邵和的底线。

    他打心眼儿瞧不起沈瑾瑜,借着‘真爱’之名缠着女皇,了不起你把大祁江山推了,自己做个开国皇帝,把那没心没肝的女人圈禁起来独享啊!

    成日里摆个忧愁的样儿,一个生意人插手朝堂插手后宫,管得忒宽了!

    邵和更觉着给他使的这个绊子是做好事,可惜人家不领情罢了。

    想想罢了,他收回和那双含着明显火气对视的眸,淡笑着同百里醉客套,“成全不敢当,都是沈二夫人的造化好,皇上还在等下官,这厢先行一步了。”

    他打马而去,百里醉反倒茫然了。

    还期待他回个嘴,好借机拿他来撒气呢!

    她不明状况的喃喃自语,“怎么就走了。”

    车外,就近一个冷冰冰的声音立刻讽刺道,“舍不得?见了恩人没给他磕几个响头,心里过不去是吧?”

    慕宝颤着嗓子弱弱道,“二公子,您怎么来了?少夫人她……”

    他笑,这会儿哪听得进谁说什么?

    耳朵边光回味百里醉‘夫君人俊钱多好说话,谢邵和大人成全’这一句就够他喝一壶了。

    他当真是太好说话!

    讽刺里再多三分戏谑,“不来怎么能瞧着这出好戏?比元宵上戏台子唱得都精彩,简直妙极!”

【公子逃婚】不作死,就会死2

    百里醉前一刻才雄赳赳气昂昂的让邵和吃了哑巴亏,只怕都要憋出内伤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下一秒,沈瑾瑜就立马跳出来把她打回原型。

    不用问也能猜到,这人肯定半道上来的,她说的话也没听完全,不然哪儿会一句比一句难听?

    要换做平时,百里醉肯定和他笑着打个哈哈就过了,可今天她偏不妲!

    她是两头跑,两头受气。

    一个不给她好脸色看,一个干脆看都不看,直接叫她跪着。

    招谁惹谁了?

    坐在马车里,她也不伸头出去看沈瑾瑜站在哪处,扬了声就回嘴道,“磕头倒说不上,如今怎么说我也是沈家的少夫人,天底下能叫我给他磕头的人没剩下几个,真要见了谁都跪下,那不是丢了自家夫君的脸面么?这么折损的事情,就是我愿意,我这头顶上沈二夫人的帽子也不愿意是不?”

    慕宝祈求的喊了她一声,“我的姑奶奶……”

    她不依,继续放狂话,“不过嘛,饮水思源,做人还是要记恩,怎么说没有邵和大人,今儿个我也成不了浴火的凤凰,攀不上沈家的高枝儿,人家又是女皇陛下的宠臣,陛下一刻都离不开他,将才连我都瞧见了,不定明天就封他做第一王夫了呢?所以我琢磨,设宴款待他是必须的,慕宝,城中哪家酒楼最好?你可知道?”

    慕宝都快被沈瑾瑜给瞪死了,哪里敢接她的话。

    不接也没关系,百里醉想开口的时候,谁也拦不住!

    姑奶奶今天就是豁出去了!

    “对啦!”她假装刚刚想起来,“城中不是有国色天香楼么?那绝对当得起‘天下第一楼’的称号,既然邵和大人第一王夫的位置稳打稳坐,第一配第一,你说是不是很合适?”

    蓦地,车门被拉开,沈瑾瑜那张怒得慎人的脸近在眼前。

    看得出来他真的很生气,这回是结结实实被踩着痛处了。

    怒火中烧的眸死死凛着车里的人,他神情冰冷得可怖,“你倒是会蹬鼻子上脸,给自己贴金!”

    百里醉笃定心思和他吵一架,还怕他那些个皮笑肉不笑的讽刺?

    “我这人没别的长处,三分颜色开染坊的本事还是有的。”

    谁敬她一尺,她不还个三四丈心里都觉得过意不去!

    沈瑾瑜不进马车里来,她倒胆大包天的倾身迎上去,笑盈盈的找死,“听说夫君与颜家公子私交甚好,不知可否行个方便,借他的国色天香楼一用?”

    听她话里意思,还真要把设宴款待邵和的事坐实!

    沈瑾瑜气得胸口起伏剧烈,他才思敏捷的人,少见语塞得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亏他看天黑了特地来接她,虽说知道祁若翾不会把她怎么样,只念及她家中没有半个依傍,如何都是娶过门的人,一年也好,总要照拂着不是?

    她呢?

    翻起脸就不认人,嘴里冒出来的话一句比一句更加过,不把他伤口往死里戳不痛快还是怎么的?

    “百里醉,你吃错药了?!”

    沈瑾瑜对她低吼,恨不得掐死她。

    多得这会儿还在街市上,周围人来人往,他也刻意压低了声音,不然早就吵开了。

    “我何止吃错药,我还吃了炮仗呢!不信你点一个试试?”

    光是从车里挪到外面,百里醉的膝盖都痛得无以复加。

    再看到沈瑾瑜这张明摆着要算账的脸,不等他来掐自己,她都想先扑上去要他的命!

    两人谁也不退让,气势汹汹的互瞪,慕宝急得烧心烧肺,从旁劝道,“公子,夫人,有什么误解回府再说吧,眼下人挤人的,这……”

    沈瑾瑜挑起一笑,望着百里醉上下全身,“你吃着我的,住着我的,用着我的,如今气焰倒不小,怎么的?还想骑到我头上来耀武扬威?谁给你的胆子?”

    她有什么资格?!

    “没人告诉你,你家的吃食难得下咽,你家的屋檐更不好乘凉,但凡与你沈瑾瑜沾边就没好,本姑娘我不稀罕了!”

    百里醉负气上来,哪样话不敢说?

    不顾他周身散发的阵阵骇人气息,学着他讨人厌的样子冷笑,她道,“得不到女皇的芳心是你没本事,怨不得哪个,你又拉不下脸皮像邵和那样舔脸巴结,你多尊贵啊,最后落得赐婚的下场,我一个人可不敢居功至……”

    ‘傲’字还没说出来,沈瑾瑜伸手就揪住她胸口的衣裳,把她往自己跟前带。

    百里醉跪了两个多时辰,合计下来就是四个小时啊!

    她蹲在车里小腿肚都打颤,根本受不住他这么拖拽。

    整个人像只风筝似的,线头被沈瑾瑜扯着,一扯就往他身上栽去。

    他被她顶撞得都快找不着北了,这会儿厌烦得不行,见她倒向自己,连顾忌都没有就蛮横把她推开。

    百里醉又从风筝变成了陀螺,脑门刚撞到他胸膛,再受外力猛地一推!

    她向后扬坐下去,砰的闷声一响,后脑勺结结实实的磕在木凳子的边缘上,疼得她眼泪花子跟着往外钻。

    慕宝糟心的叫唤,两只手伸出去想拉一把,可这车里空间大,他鞭长莫及,眼睁睁望着百里醉撞头,四仰八叉的仰倒在里面,难看得像只面朝天的王八。

    “沈瑾瑜,你竟然——”

    “打女人?”

    沈瑾瑜慢条斯理的整理着衣袖,姿态优雅得体。

    因为他站在马车门前,两道拉开的小门正好将他左右两侧都挡完全,即便人来人往也没谁看到刚才那一幕。

    他看都不看百里醉,只说,“本公子要废哪个从不自己动手,再说——”

    话到此才抬首来,一双冷眸向她扫去,眼底只有满满的鄙夷,“你算个什么东西?”

    百里醉本来因痛才掉的眼泪更加汹涌,怔得连气都不会喘了。

    他还没完,还要继续道,“奉劝一句,没有我,没有沈家,你什么都不是!你不稀罕也好,这头是你起的,我一天没说‘完了’,你都给我好生受着!”

    撂下了狠话,他冷冽转身,再丢下一句‘送少夫人回府’,自己跨上马扬鞭而去。

    这厢百里醉痛得还没缓过神,车门一关,又有了动静。

    慕宝着急上火,小跑的跟着车边同她好言,“少夫人委屈了,有人送您回府,您先回去歇着,小的去追二公子,小的一定跟他好好说!”

    说?

    还有什么好说的?

    百里醉还是摔倒的那个丑姿势,疼着脑袋憋屈着心眼,吸了吸鼻子可怜巴巴的哭道,“我想回家……”

    完了她又还很快反映,家里一群豺狼虎豹,要是她形单影只的回去,立马被啃得渣都不剩。

    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

    沈瑾瑜骑着快马穿街过巷,惊了一路的人。

    他急火攻心,全身都在发烫,脑子里反复回荡的都是百里醉说的那些气死人的话!

    不就是让她去给祁若翾走个过场,招她惹她了?

    有那么一时半会儿,他真想把她碾成粉末!

    可是当他把她狠狠推出去,再看她撞了头的时候,不得不说,那一刻沈瑾瑜是担心的。

    她那脑瓜子里本来就不知道装的是什么,时聪明时糊涂,把他都带得找不着北了,再撞一下,撞疯了怎么办?

    而且声响那么大,一定很痛。

    心头冒出那个‘痛’字的时候,沈瑾瑜面上一扯,遂变得恶狠狠的。

    暗骂道:她要痛那也是该的!没痛死才好呢!

    他心里乱,哪里还顾得上周围惊了谁。

    疾跑了一阵后,得旁侧来个强硬的身形将他制住,放慢了速度才望清,原是冷绯玉。

    如今的定南王比起三年前那是稳重内敛了许多。

    尤其在朝为臣,在家为夫为父,无论心头还是肩上都多了重责任感。

    先前他和几个世交在酒楼小聚,听闻有人骑马在大街上撒欢,不顾旁人死活,仿佛还是城主!

    冷绯玉心头道了句‘不妙’,料想和皇上之

    前使人来吩咐他的那件事脱不了干系,急急忙忙的就追过来了。

    拦下沈瑾瑜,果真见他一脸狼狈之态,眼底漾着凶神恶煞的气息,难得风度气质尽失。

    他又气又有些好笑,“怎么回事?城主过马惊街,你要实在想脱下这职位,也不用使出这么儿戏的招吧?”

    沈瑾瑜愣愣盯着他没说话,大抵没想清楚,怎么拦下自己的是他。

    谁拦的都不打紧,冷绯玉懒得解释那么多,半劝解半责难的道,“虽说东都都尉文昀飞生得不错又有文采,皇上也不一定会看得上他,他祖上都是京官,父亲广禹州刺史你也是才见过的,他赴任顺道来面个圣,你想太多了。”

    “你这话是从何说起?”沈瑾瑜满脸茫然。

    内容倒是听明白了。

    冷绯玉不知道从哪里得知文昀飞上任的事,好像还要来苍阙面圣,权当沈二公子吃味,怕女皇把那小都尉宠幸了不成?

    沈瑾瑜蹙眉,都快被他的胡乱猜测恶心得不行,遂又问了句,“你以为我在想什么?”

    经过几年前那些风风雨雨,又自祁若翾登基后,冷绯玉替她用兵马守天下,沈瑾瑜用钱财和头脑,二人可算合作无间,说话倒随意。

    得了两句发问,冷绯玉再温吞都有意识了。

    “合着我还被摆了一道?”他满不可思议,“先前小虎子来传皇上口谕,要我派人去接应新上任的东都都尉,本王是个什么身份,那文昀飞是个什么身份?”

    他都稀奇大发了!

    闹不明白表姐是怎么回事,让他堂堂定南王亲自去办这么芝麻绿豆的差事。

    也怪那小虎子说话不清不楚,神神秘秘不愿透露太多,含糊着就带过去了。

    他也会想啊,文昀飞的才名他听过,莫不是表姐起了色心,想亲自见上一见吧?

    倒不是怀疑祁若翾不正经,真的做出丢帝王家脸的事来。

    只这回动静着实大了,她不会做什么,但看一眼的心思总会有,谁说只有男人才会色迷心窍的?

    冷绯玉误会沈瑾瑜,沈瑾瑜却才从他这处听来这一件。

    又是文昀飞!

    沈瑾瑜沉着黑脸闷哼。

    说起来百里醉去见过祁若翾后态度就变了,按说她心里清楚自己是她的衣食父母,哪里敢轻易得罪?

    加上此时听冷绯玉说了文昀飞的事,他更加确定她在背后做了手脚。

    至于那手脚的细节,真得找个人好好问个究竟了。

    冷绯玉见他憋着一口气沉思,灰头土脸的样子,天下间敢和沈二公子斗气的人可没几个。

    他好奇问,“听说你还是在北境边城成了亲,你娘子到底如何?晌午的时候在马车里睡觉,这会儿总该醒了吧?叫她出来一起吃酒。”

    才问罢,就在沈瑾瑜经过的那条道上,慕宝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总算追了来。

    马有四条腿,他只有两条腿,跑死了都!

    来到沈瑾瑜跟前,又见定南王在,便点头哈腰先给他请了个安。

    冷绯玉认得慕家这个小忠仆,抬了手示意他该说说,自己往边上一站,越发的好奇,越发的想听个究竟所以然。

    慕宝做了个深呼吸,急端端的一口气道,“二公子您误会少夫人了,少夫人今日连皇上的面都没见着,就挨太守府大院中央跪了两个时辰!”

    沈瑾瑜还没说话,冷绯玉先称奇,“少见,皇上极少如此待人。”

    就是犯了重罪的大臣关在天牢里等候问斩,祁若翾都会看在从前的情面上吩咐要将人照料好。

    果真女人一遇到感情,不管是女皇还是百姓,心胸都会变得狭窄么?

    既然如此,当初何苦赐这个婚,自招不痛快?

    慕宝还道,“还有刚才,邵和那孙子先来招少夫人,说了好些难听的话,少夫人气不过就说,那原话是……”

    他仔细回想了一番,真把百里醉的话原封不动的重复出来。

    听完冷绯玉又先笑了,“沈二夫人真有意思,慕宝,你给本王带个话,就说本

    王的王妃在城中无趣,本王瞅着沈二夫人同王妃都是性情中人,不定能谈得投趣,明儿个本王就派人把拜帖送上。”

    “你添什么乱?”沈瑾瑜反映过来了,先嗔他一眼。

    横竖今天自己的笑话先被他看个够!

    定南王很识趣,好脾气的端着,一脸的寻思,“如此……想来今日是没法和瑾瑜兄一道喝酒了,改天吧。”

    罢了,他干脆利落上马调头,回去继续把酒言欢去了。

    沈瑾瑜阴森森的瞅着慕宝,回味半响才道,“你怎么不早说?”

    没得慕宝为自己叫屈,沈瑾瑜也上了马,鞭子一扬,这次再没放开跑了。

    只谁也不知道他要去哪儿罢。

    慕宝站在路中央两腿还在发虚,再回头向来路看去,离城主府远了去了!

    ……

    亥时三刻。

    这要放到文城,早就静悄悄的一片,寂无人声了。

    百里醉被沈瑾瑜的爪牙‘护送’回府后,就被强制禁足在自己的院子里,连根蜡烛都不给她点,想要见梅梅和桂妈更是不能够。

    她中午就没吃东西,肚子又饿,膝盖又痛,置身在黑暗中倍感无助。

    人一无助,就会没节操。

    在作死的顶撞了沈瑾瑜之后,百里醉很自然很窝囊的琢磨,其实这个事情应该做得迂回一点的。

    和他硬碰硬,永远都没好结果。

    但要是当时她忍下那口气,步步为营,从长计议,夺了沈瑾瑜的家业,再把他当小狗一样用链子拴起来,天天往死里糟蹋,不就都解气了?

    肠子都青了,也不知是悔的还是饿的。

    好在魅妆她们有人性,悄悄给她送来糕点和果酒,说了好些安慰的话才走。

    百里醉抱着吃的喝的回了屋,随便找了个角落里的地方一坐,吃一口糕点骂一句,喝一口酒骂两句。

    等到沈瑾瑜回来的时候,她已经自己把自己给放倒了。

    满屋弥漫着甜到发腻的酒气,不难闻,但很憋气。

    这气氛十分附合从女皇那里回来的沈瑾瑜。

    他总算晓得今天做错了,错怪百里醉,错看祁若翾。

    她竟然让百里醉跪了两个时辰,真叫他意外。

    之余,某种异样的滋味盘桓在他心底,挥之不散。

    祁若翾说,赐婚一事她被蒙在鼓里,下了旨才知道赐的是谁和谁,她有气,就罚百里醉跪了。

    这是其一。

    祁若翾说,刚开始和百里醉喝酒时,觉得这丫头片子豪爽有趣,可细细想来,满肚子的坏水儿,连她这个女皇都敢蒙骗,胆大包天。

    这是为其二。

    还有其三。

    全天下都晓得沈瑾瑜是她的人,百里醉是个什么东西?敢同她抢人,别说罚她跪了,没拉她出去砍头都是看在沈家的面子上。

    然后沈瑾瑜问,你做那么多,是不是证明你爱我?

    爱?

    祁若翾反问他,爱是为何?长了什么模样?你找一个给朕开开眼界。

    把文昀飞调过来,是因为女皇陛下知道文四公子与百里醉早有姻缘,女皇有成人之美,让他们见一面,培养感情,沈瑾瑜再送休书一封,从前是怎样,往后还是怎样。

    这不是皆大欢喜的事么?

    沈瑾瑜觉得不欢喜!

    在没有点灯的屋子里绕了几圈,他才发现百里醉倒在书房一角的架子边。

    白茫茫的月光从窗外透进来,将她照了完全,她怀里还有没吃完点心,脸上挂着泪痕,头发也乱糟糟,样子别说多丑了。

    沈瑾瑜默默看着她,越看心里越难过,蹲身下去探手一捞就将她带进怀里,说,“对不起。”

    颇有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味道。

【公子逃婚】不作死,就会死3

    夜了,从太守府内飘出来的丝竹乐若仙若幻,婉转优美,仿佛绕梁三日都不会停歇。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因为女皇到此暂居,府中里里外外皆依照着她的喜好换得透彻,金丝软枕,百花地毯,江南那处最受热捧的五彩琉璃屏,应有尽有。

    生在盛世的天子,最大的责任便是享乐禾。

    正厅中灯火通明,左侧的宫廷乐班这夜已是换了第二番,懒散歪在靠枕上的祁若翾却还未尽心。

    美食当前,佳酿扑鼻,夜还长得很妲。

    那丝竹声正幽转的盘旋在厅堂中,冷不防穿入一个极不协调的音调,霎时乐声止,众人还未弄清发生了何事,抚琴的乐师先站了起来,就着旁边埋头跪下去,颤颤巍巍道,“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原来是弹断了弦。

    小虎子勾身候在圣驾旁边,探了脑袋望过去,扯着他奸细的嗓子轻声嗔道,“弦断了而已,犯得着求死么?传了出去,别个还以为咱们万岁爷性情暴戾呢。”

    他在皇上身边的红得发紫,换其他人也不敢说这话。

    琴师战战兢兢,头也不敢抬,脑门贴着冰凉的地砖应了个‘诺’,就那么跪着一路往后退了出去。

    坐在左侧贵位上的慕汐瑶本因先前迟来被连罚好几杯,靠在软枕上半眯半醒,忽然没了声响反而清醒过来,睁开眼四下环顾,不明所以的问,“完啦?”

    她困觉困得没边没沿了,琢磨今儿就在太守府歇了吧。

    回应她的是祁若翾突然爆发出来的笑声,她寻过去一望,女皇陛下没规没矩的侧在皮毛绒毯上,手里捏着两张信笺,笑得捶胸顿足停不下来,气都快顺不平了。

    不难看出吾皇万岁很想忍住这一下,而后同身边的邵和分享,那邵和也是一脸蓄势待发准备奉承着陪她乐一场的模样儿。

    无奈皇上就是停不住,几次张口,几次哈哈大笑,反弄得想要溜须拍马的邵和大人很尴尬。

    见状,汐瑶无奈的使了就近的宫婢,“万岁爷都快岔气啦,你们还不把茶奉上,真要看着她笑得气绝身亡,笑死……这恐怕是古今第一人了。”

    在圣驾伺候的人早习惯了汗妃娘娘和他们皇上的说话方式,倒都没有微词,忙按照她的吩咐端了热茶来。

    祁若翾接过茶,把信塞那宫女的手里,指着汐瑶说,“给她看!”

    说完这三个字继续笑,没法儿用言语详述了。

    汐瑶没辙,她知道那时表嫂专诚写的忏悔书,只人她还未曾见过,便也不好下定论到底品性如何。

    写忏悔书这茬她更觉得儿戏,二哥哥和祁若翾的事,莫说大祁了,周边的小国都人尽皆知。

    倒是她家大汗在听闻此女拿着婚书无所不用其极嫁入沈家后,做结论道:非善类。

    听口气应当是不怎么待见,临了还嘱咐她今后遇上了别有太多废话,客套客套就好。

    也是,一个女人在没出阁之前作风就大胆成这样,难免受些非议。

    汐瑶却不以为然,她觉着那是男人们见不得女人们比自己强。

    女子话坊她陪舅母去过一次,自我感觉新鲜极了,妙极了。

    然……把信展开,看到那字之后她先是一个想法,看完后又是另一个想法。

    要说字如其人,表嫂的字……表嫂的字委实太豪迈,写得那叫酣畅洒脱,简直不受拘束!

    再细看内容,为自己求情的部分说不上诚恳,溜须拍马的成语一串串的,还引用了典故,用为君者的心态看,必定很舒服,到了最后便是关键啦。

    最后百里醉话锋一转,狗腿的表示,百里家是个火坑,沈二公子不仅是个大善人,更还是她的恩人!

    恩人心好,助她跳脱火坑,无意中抢了女皇所爱,还请见谅,一年为期,期满必定物归原主。

    最最后落款:使了小聪明但求女皇不计较的罪人百里醉。

    下面还附上一行附注,曰:罪人和恩人很纯洁,什么也没发生!

    阅览罢了,汐瑶不觉得多好笑,反倒印证了一点。

    她这表嫂和女子话坊一样,都很妙!

    再看笑得趴绒毯上无力的祁若翾,她毫不客

    气的冲她翻了个白眼怨恼道,“亏你还笑得出来,把我二哥哥坑得好惨!”

    祁若翾对沈瑾瑜的感情有多深,大概汐瑶能猜度得出来。

    她对二哥哥最多有六成,二哥哥呢……大抵八丨九成吧。

    终归不会如自己与祁云澈,彼此都十成十的足!

    既然两个人不能心意相通,依着汐瑶看来,功利性和自尊心都无比强的二表哥,因为得不到而不甘心要多一些。

    只这人生如棋,置身局中不如旁观者清,常有发生。

    祁若翾快刀斩乱麻,借邵和的局套了他们所有人,汐瑶看得清楚,用意她更明白,故而当她听说下午的事时心里很是怪觉,既然不喜欢人家,婚也赐了,何以要罚她表嫂跪?

    好说慕汐瑶的面子也在这里不是?

    祁若翾再不给她脸,祁云澈的脸也该给啊。

    罚跪……委实不像女皇做出来的事,真小气!

    笑够了,再喝下半盏茶,祁若翾挥着手为自己叫屈,“你可要冤死我了,是我一个瞌睡睡过去,小虎子他们谁也不来喊,才叫那丫头受了那份罪,不过她这悔书写得实在太好笑,忠君有佳,朕很欣赏!”

    解释到一半又给她转到别处去,不管谁这会儿难受着,她乐得无法自拔。

    得小虎子从旁把事情始末说了一遍,汐瑶听后沉默了许久,才是闷闷的叹气道,“你们祁家尽出不靠谱的人,我算是晓得了。”

    祁若翾嘴快附和她,“晓得也晚了!”

    孩子都会在地上跑了,还想怎么着?

    汐瑶又问她,“此事你当怎么办?”

    问时余光自然而然的向邵和看去,那可是沈二公子的头号死对头,明着不敢来,背地里阴招使得浑然天成,一套套的。

    随着她的目光,祁若翾也望了自个儿最欢喜的那张脸皮一眼。

    酒意正浓,她微醺的眸有些模糊,借了厅中橙黄的光,在她眼里的男子长眉入鬓,面如冠玉,高高的挺鼻,朱红的柔唇,美艳不可方物。

    却是在她如此注视下,邵和心虚的回避了她的目光。

    汗妃和沈瑾瑜的关系他太清楚,女皇在汗妃面前连‘朕’的自称都不用,他遇上这些个人,就算是对的,她要说你错,你就错不了!

    “放心。”祁若翾伸出手扶上他的侧脸,保证道,“他是朕的人,自然为朕办事。”

    一句话就打消了汐瑶先前的顾虑。

    遂,祁若翾把手收回,再对邵和挥了一挥,连同他与四周其他的宫婢和乐班都恭敬的退了出去,只留下小虎子伺候。

    坐起来,她拿番邦进贡的蜜瓜吃,没有急着叙话。

    汐瑶看她慢条斯理的咬了一口,皱皱眉,许是觉得不够甜还是怎的,随手将那瓣扔了,再拿起一瓣又咬一口。

    连着试了好几次都没找到对味的,结果整个银盘里的蜜瓜统统被她咬了个缺,却没有整块下肚的。

    她抬起眼皮子看向等她发话的人,恍然大悟,“忘记了,原来我喜欢吃的是西瓜,难怪不对味,虽然都是瓜,到底还是有区别不同的。”

    竟然将她的男人们比做瓜!

    汐瑶拿她没法,“那看来我二哥哥做不了对你胃口的西瓜了。”

    祁若翾煞有其事的点头,“他连瓜都不是,他是荔枝,皮儿红得跟火似的,味道确实好,可惜吃多了上火。”

    “那你呢?你是个什么?”

    “我乃葡萄,被大祁江山这只杠子闷成了酒,势必要源远流长,香了别个,陪了自个儿。”

    汐瑶彻底拜服了,她放下茶,拎起酒壶,仰头喝得洒脱无比。

    谁说祁若翾没做皇帝的自觉?

    不过是世人看不透她的清醒,应了那句帝王心思深若海,到底是深谙了。

【公子逃婚】不作死,就会死4

    百里醉心宽,再大的事顶不过吃饱喝好睡一觉。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填饱肚子养足精神,该计较的好好计较,该报的仇狠狠的报,让人知道自己不是好惹的,这才是硬道理!

    所以第二天醒过来,恢复几分清醒后,她缓缓转动的脑子就开始盘算该怎么收拾沈瑾瑜这只满肚子坏水的傲娇小贱贱了。

    昨天这一觉她睡得很舒服,舒筋活骨连梦都没发,果真睡前小酌有益身心健康妲。

    美滋滋的睁开眼,然后她就——震惊了!

    百里醉被旁边沈瑾瑜那张侧脸吓得霎时僵硬,屏住呼吸瞪大眼,要是她可以控制心脏,这个时候一定是不会跳半下的。

    这不对啊!!

    简直诡异到姥姥家了。

    沈瑾瑜平坦在她身旁,闭着眼睛睡得很安稳的样子,而她呢,不对,详细的说应该是他们正一起躺在偌大的床铺上,百里醉还是被摆在里面的位置。

    房间还是城主府的房间,昨天她来过的,可是很奇怪啊……

    她以为到了苍阙之后就可以和沈瑾瑜分房睡,在路上的时候她也跟他提过,当时他没吭气,她就当他答应了。

    府上那么多空出来的院子,他随便去哪里都可以,实在喜欢主院,她挪窝让给他也行,没必要挤一张床吧?

    再说按照轮流睡床的原则,昨天晚上也该百里醉睡地板,这也是她郁闷得无以复加的原因之一。

    结果眼一闭,再一睁,沈二公子纡尊降贵和她躺一张床。

    直叫早都把自己归类在‘弃妇’队伍里的沈二夫人受宠若惊!

    静默了会儿,百里醉僵得脖子都酸了,见沈瑾瑜睡得很安稳,压根没有会醒过来的意思,不免,就起了想逃出生天的念头。

    她移眸看看外面,秋凉的天光线昏暗,琢磨7点都不到,她的生物钟准得很,这点从来不怀疑。

    一日之计在于晨,怎么能厚着脸皮和沈二公子抢床铺呢?

    遂,她小心翼翼的撑起自己,屏息凝神,尽量不发出声响,悄悄地,轻轻地……从沈瑾瑜的领空上方移过。

    无疑这种十分需要身体柔韧性和张弛力的活计对于百里醉来说异常艰难,故而她很笨又很慢。

    尤其当浅眠的沈瑾瑜忽然没征兆的睁开眼睛,沉黑的眸子波澜不惊的将她盯住,她一吓,整个人像只螃蟹似的,半跪半弓着背,两手撑在他脑袋左右两侧,腿也分得大开!

    这动作太不纯洁啦,就好像大清早兽性大发,要强了他似的……

    也不知是沈瑾瑜见过太多世面,对此小场面根本没放在眼里还是怎么的,别说动怒,就连眉头都没蹙一下,反而很平静的问,“你做什么?”

    “啊,没做什么啊……”

    百里醉在他睁开眼的时候就完全傻了,大脑在当机状态,他一问,她就随口一答。

    “没做什么?”

    他眼中多出几丝怀疑,就着她悬在自己正上方,一双眼上上下下的将她各种打量。

    百里醉全身都在抖,说出不过脑子的话之后也清醒了几分。

    事情并不在于她要做什么,而是她为什么会和他躺在一张床上?

    直觉告诉她,再不反驳就晚了,实际上已经晚了,沈瑾瑜先她一步道,“既然没什么,那就继续睡吧,还早。”

    说完他竟然一手按住她的肩膀,一手扶住她的腰,好心的‘帮助’她移回先前的位置。

    末了,他瞌睡朦胧的叹了几声,侧身朝外,再‘无意识’的往里挤挤,把她挤得快要靠墙,就……再度睡过去了。

    百里醉懵大发了!

    盯着里墙的锦帐纳闷,这算怎么回事?

    翻了身对朝外面的沈瑾瑜更想不通,他到底是怎么了?

    昨天回来看到百里醉四仰八叉的倒在书房角落里,按说他要是觉得她可怜,拿张被子给她盖就好。

    或者让魅玉她们把她抬到床上去也行。

    再不成他装没看见,转了身潇潇洒洒的给自己寻个舒服的去处,也不会是这里!

    神不知鬼不觉,他不但抱着她说对不起,还把她抱到床铺上,让她和自己睡了一夜。

    不知昨晚那句‘对不起’她有没有听见,总之他是不能再说一遍了的。

    两个人各自纠结在不同的方向上,过了良久,沈瑾瑜先装作眯了一觉全然醒来,‘镇定自若’的起身去外面唤下人进来伺候洗漱。

    他一走,百里醉憋着的那口气彻底松懈出来。

    差点要命了!

    ……

    之后这一早就再没见到沈瑾瑜的身影。

    城主府很大,颇有小皇宫的规模,光是书房都有四个,更别说大院小院,统共加起来没有一百也有几十。

    真的计较,就算是长久住在府中的两人刻意瞎逛,要碰上其实并不太容易。

    百里醉本来存着‘有仇不报非小人’的心思,结果早上被闹了个大红脸,反倒手足无措。

    找女皇报仇不太现实,找沈瑾瑜报仇……暂时没机会给她下手。

    要想昨天在街上那样处处忤逆他和他对着干,得不偿失的人是自己。

    况且他讲的那些话都对,没有沈家,百里醉什么都不是,很对,也很伤人,弄得她恹恹的提不起精神。

    吃了早饭过后,干脆回房继续睡瞌睡,直到圣旨来。

    ……

    小虎子公公来传旨时,沈瑾瑜在书房处理数月下来苍阙城堆积的无数要务,听到这个消息并不吃惊。

    依照祁若翾的作风,昨儿个罚了,今儿个肯定就是赏。

    到底是冠冕堂皇了。

    皇上就是皇上,是天,是大祁的主宰,是他沈瑾瑜的遥不可及。

    来到前厅时,百里醉已换了身庄重繁琐的装扮,得他跨入,两人先来了个莫名又带着少许窘迫的对视。

    不过瞬间,两对眸子极快的分开移向别处,才是兀自寻了该站的位置,跪下接旨。

    小虎子将这细节收入眼底,表面上架子端得好好的,清了清嗓子,宣旨——

    百里醉老实巴交的匐在地上竖起耳朵,只听到一堆不太容易听懂的词汇,大抵能推断出是褒奖的,接着就是那个‘一品诰命夫人’完全听懂了。

    罢了,小虎子笑眯眯的看向她,“恭喜沈二夫人,自古商妇从没谁封赏过这么高的衔,这份体面您是头一个。”

    莫名其妙就有官衔了?

    不仅这样,她先还听到赏两百户,还有金银珠宝什么的,都是给她的?

    百里醉匪夷所思,面上很恭顺的双手接过圣旨才站起来。

    “有劳公公走这一趟。”既是封赏,她倒也晓得些规矩,遂吩咐梅梅,“还不把热茶奉上?”

    “不必。”小虎子抬手制止,眉开眼笑的,和昨日给百里醉脸色看的嘴脸截然不同,“杂家还赶着回去复命,就不耽搁了,留步留步,夫人莫送。”

    说完拂尘一扫,领着宫人们走得匆匆。

    百里醉站在靠近厅门那处,稍微探头一望,只瞧见外面有十几箱的东西被人放在那里,都快把院子堵满了。

    梅梅和桂妈各站在她左右两边,掩不住兴奋。

    “两百户……光是这份,下半辈子小姐都可衣食无忧了,真是老天爷开眼。”

    “那可不是!还有万两黄金呢!”

    一品诰命,那可是国夫人,只有三品以上大臣家的正室才有资格能得这种封赏,还要举家几代立大功的!

    百里醉听她两个你一言我一语,高兴说不上,讽刺多一些。

    这不明摆着打你一巴掌再给你颗糖吃么?

    不过算啦,自来圣心就难测,伴君如伴虎那句话不管在她的世界还是这个地方,照样是响当当的名言警句。

    乐观的想,跪四个小时换来功成名就衣食无忧,很值得啊。

    至于那口气,你有什么本事和女皇怄气?

    天下和你这条贱命都是她的,要你生就生,死就死,除了算啦还能怎样啊……

    
    经过一夜,她的膝盖也不痛了,又没断腿,还有什么好矫情的?

    故而经过慎重的思虑,百里醉淡淡的笑了笑,对梅梅和桂妈道,“瞧把你们高兴的,找几个人把这些收拾归置下,待会儿我亲自挑些好的送去给公公和婆婆,其他的都搬入库房吧。”

    沈家给她的聘礼不少,把这些填进去不算什么。

    再说她有了实封,就算一户只有一个人,两百个人每年都要给她纳税,这辈子也饿不死她了。

    听她想都没想就那么吩咐,桂妈脸一僵,往前走了步,欲言又止。

    小姐过得不容易,有没什么依傍,姑爷和女皇不清不楚,这封赏是怎么来的明眼人还看不明白吗?

    总归抱着真金真银,比依靠哪个人都踏实,怎么说入库就入库。

    入了库房,那些赏赐等于全给了沈家,沈家那么巨富,不缺这个钱啊!

    桂妈开声想劝,那么多双耳朵都听着了,急得她上火。

    就在这时,竟然是沈瑾瑜走了出来,道,“既然是皇上给你的赏赐,这些你就都自己留着吧。”

    说着他唤慕宝来吩咐,“把怀楼收拾出来给少夫人当小库房,太王夫好似还在国色天香楼,他精通机关巧术,请他来看看,做个防贼的阵,图纸留下给少夫人看仔细,听明白了吗?”

    他一口气交代完,罢了不仅慕宝睁大了眼直愣愣的盯着他瞧,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他什么时候变得……

    “不用麻烦了。”

    百里醉转身对他道,“赏赐那么多,我根本用不上,还要请那位……太王夫大人,是蒙国那一位吗?多不好啊。”

    她直接使了人,再一概而论的手指许多只箱子,“抬去吧,堵在这里连路都没法走。”

    小厮们面面相觑,看看沈瑾瑜又看看她,没敢轻易动。

    百里醉复而看了他一眼,眼色很淡,全没了张牙舞爪的活泼劲儿,看得他怪不是滋味的。

    他不好再勉强,只得挥手,“照夫人说的办。”

    话一发,众小厮上前来七手八脚的搬东西,场面一时间变得很热闹。

    路被堵了,人没法挤着出去,沈瑾瑜只好往厅里走。

    他讪讪的,说不出什么心情,走了几步又回头看百里醉。

    见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因为接旨的缘故,那穿金戴银的背影被繁琐的珠钗手饰和一层层的华袍覆盖得累赘不堪,明明单薄的双肩都快承受不住了,却还在死死硬撑。

    他知道她受委屈了,连一开始是她主动拿着婚书来算计自己这一茬都没功夫计较。

    这会儿满脑子想的都是他沈瑾瑜的人吃了闷头亏,打一巴掌再给颗糖,他的脸要往哪儿放?

    转而又才意识到昨天是自己要她去见祁若翾,原来还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啊,明明主意是他拿的,怎么他那么的不舒服?

    登时心里更加复杂,说不出的堵得慌!

    合着好像是他联合了别个来欺负她一样。

    他以为按着百里醉的财迷性格,应该会高高兴兴的把东西搬自己屋里,关上门数银子才对。

    可她却提出把东西全冲进库房!

    这举动她没有明说,他也能猜到用意,是打算开始和他和沈家划清界限了么?

    也是的,回想昨天在街上,些许话他说得太过。

    她有了实封,随时可以与他和离,逍遥自在的过自己的小日子,他相信凭她的小聪明绝对能够摆脱百里家的控制。

    到那时候他就和她真正、彻底、再没后续的完了!

    沈瑾瑜蓦地一怔,终于清楚明白的发现,他并不想和她……完。

    眉头随着这重可怕的念想深深的拢聚到一起,拧出几道舒展不开的褶子,连眸光也变得混沌不清。

    就在他在思想挣扎里越陷越深,不能自拔时,再一回神,发现视线里的人早就不见了。

    沈瑾瑜心下慌了神,迈开步子就想去找,冷不防慕宝往他跟前一挡,舔着脸讨笑,“二公子,老爷那边派人来传话

    ,午饭请您与少夫人过府一道用。”

    多得慕宝把他挡了下,叫他清醒了几分。

    刚才自己在做什么?步调都乱了,满脑子的百里醉,这……太不对!

    莫非他真的对那丫头……

    “二公子?”

    慕宝灿烂的笑着,又甜丝丝的唤了他一声。

    自打小姐嫁去蒙国做汗妃之后,他就跟在沈瑾瑜的身边做事,比管家还受器重。

    他的为奴之道只有一条:忠心耿耿,别去猜主子的心思。

    由是此时他根本没主意到沈瑾瑜的心理变化,还一个劲儿的夸奖百里醉,“少夫人真是大度有孝心,不但把赏赐都归到库房,还要亲自从里面挑选好的给老爷夫人送去,唉,不愧是一品诰命夫人!”

    沈瑾瑜听了他的说话就烦!

    一品诰命夫人……

    祁若翾到底想做什么?既然不愿把心给他,不如索性断干净,更别插手他的事!

    心思一定,他道,“去把太王夫找来,照我刚才说的办!”

    丢下这句话人就拂袖离开了,看起来很生气的样子,连走路都带着杀气腾腾的风。

    慕宝踮着脚目送他半响,满脸想不通,“怎么一会儿放晴一会儿雨的。”

    这年头,做个下人不容易啊!

    ……

    其实经过昨天发生的那些,百里醉感悟许多,人活一辈子,总生气和自己过不去的那是傻子。

    既然她有钱了,那就真的放宽心过有钱的好日子,潇潇洒洒,安安逸逸的过完这辈子吧。

    女皇和沈瑾瑜的事,她不搀和!

    有了实封,接下来就该为将来认真打算了。

    女子话坊她想继续开下去,毕竟构想是她的,但从沈家捞钱绝对不能够了,这点自尊心她还有。

    她琢磨的是,沈老爷和沈夫人都很喜欢自己,和沈瑾瑜和离前先把这层关系打好,要是老爷子愿意,以后还可以继续做生意伙伴。

    不愿的话……那就另外再想其他点子吧。

    毕竟钱是赚不完的,转念一想,和沈家多扯关系也不一定是什么好事。

    做了这个决定,百里醉从赏赐里挑选了十样自认为觉得体面珍贵又大气的宝贝带上,快正午的时候,和沈瑾瑜一道坐上马车,往沈府方向去。

    ……

    苍阙城不同其他城池,因为商贸频繁,大街小巷连做生意的小贩都比其他地方多出几倍,任凭再宽阔的街道也时时都人挤人。

    因此,在独孤夜做城主的时候就颁了一条法令,特别限制流动小贩的摊子尺寸,还有过街马车的大小。

    百里醉和沈瑾瑜面对面坐在车里,基本就装不下再多余的东西了,连其他带回沈府的礼物都是用人挑着跟在后面的。

    这与来路上的车简直没法比,两人膝盖顶膝盖,别说多局促。

    百里醉不知道,她无意识的淡薄发挥反而把沈瑾瑜的心搅乱哄哄的。

    加上二人早晨起来的时候又那么诡异,这时候相处在狭小的空间里,都不知道怎么开口。

    沉默中,倒是很默契的怀念起不久前一路上插科打诨斗嘴逗乐的日子来。

    至少那时他们相处得很自在,不想此时,说不准哪里不对,好像哪里都不对,何时起变得不对的?

    百思不得其解。

    既然都这样了,不如说开吧?

    决定做了,两人同时抬头看向对方,异口同声——

    “我有话要跟你说。”

    接着又是不约而同的愣住。

    沈瑾瑜先是故作大方的一笑,“你想说什么?”

    难得让她一次。

    百里醉受不了他那么笑,一点儿攻击性都没有,还……挺发自内心的温柔,彻底受不了!

    她低下头去,平平静静的说,“也没什么,就是想问你,我们什么时候和离?”<

【公子逃婚】不作死,就会死5

    和离?

    那么快就要和离?

    她果真要同他和离妲!

    沈瑾瑜没想到的怔怔然,反映过来后又觉得实在是那么的理所应该禾。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原本他们就互相不待见,她为了跳出火坑才死乞白赖的缠上自己,在北境边城临出发前还写了几百条的君子之约。

    由始至终她都没想过和他有过多的纠葛,指不定时时刻刻都在找机会钻空子,总之她今后的日子里是没有他的身影的。

    自然了,哪里可能有?

    他们算起来至多是萍水相逢,况且就算她不待见也好,那文昀飞眼看就要追来了!她总有他之外的选择。

    更可怕的是,这时候沈瑾瑜才意识到自己不愿意与她和离,这个‘不愿意’与任何人都无关,只与他的心思有关。

    他甚至有点后悔为什么要让她先说?要是他先说不就什么事都没了?

    再一诧,他被这丝念头吓到了。

    蓦地惊醒似的,抬首来望了百里醉一眼,就那么直愣愣的与她对视上。

    他也纳闷啊,她到底有什么能耐能让自己这样。

    百里醉被他莫名其妙望这一眼亦是心中起了古怪。

    在她看来和离是趋势必然之所向,她和他的临时夫妻一路演戏,做得貌似也不怎么愉快,不是早超升早解脱的事么?

    可是他脸色怎么那么难看,那么欲言又止,仿佛还有点……心不甘情不愿?

    转念又一想,哦,是了……

    百里醉意识到了。

    他们成亲没多久,才刚回苍阙,他沈二公子是什么人?大祁巨富,苍阙城主,蒙国汗妃的表兄!

    人家啥也不缺,对面子这些最在意了。

    况且她能得这些封赏更全赖他,有了银子有了后路就立刻跟人家提和离,这不是过河拆桥是什么。

    往深处想,女皇赏赐她这些,应该是还在和沈瑾瑜闹别扭。

    昨天她被罚跪是,今天得了赏赐也是。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这会儿人家的气还没怄完呐,她这只被踢来踢去的皮球有什么理由说‘我不和你们玩了’?

    没办法,看在今天那张圣旨的面子上,继续吧……

    这厢思想活动完毕,百里醉又对默不作声的沈瑾瑜改口道,“我只是随口一提,不是要立刻执行,是我太心急了。”

    听她这么说,沈二公子的心顷刻放下了一半。

    只是随口一提而已。

    他面上无漾,装得很深沉,道,“你知道就好。”

    这亲才成了多久?她居然敢和他提和离!

    君子之约白纸黑字画了押的,送到官府去都奏效,一年之期还长久得很,和离?想都不要想!

    谁想他刚松了口气,百里醉又慢条斯理的解释道,“我的意思是,一开始要和你成亲是我自私所为,弄得你和……那位不愉快,这样不太好。实不相瞒,我和你定君子之约真正的目的就是我不说你也知道,我怕与你和离后再被我爹卖一次,沈家树大好乘凉,以前是我做法不对,现在我只想尽力弥补。”

    “弥补?”

    沈瑾瑜听了她的话,脑袋都发疼了。

    她这会儿倒是坦诚啊,不和他玩那些弯弯绕绕了,有什么说什么。

    当然了,人家现在有封赏有地位有钱财,可以说一辈子吃穿不愁,她对沈家没依恋,对他更是,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百里醉点点头道,“对啊,你有你的心上人,我总霸占着沈家少夫人的位置也不太好对不对?”

    说完这句她尴尬的笑笑,意识到有错误,遂即又纠正,“哪怕你和你喜欢的人不能永远在一起,我也不能做你们的阻碍,所以现在我有了退路,不用害怕我爹再把我怎么样,你想同我和离的话,不用等一年这么久。”

    谁说我想和你和离了?!

    这句话卡在沈瑾瑜的喉咙里,差点脱口而出。

    <她果真对昨天被罚跪的事介意在心里,没人会不介意!

    要如何同她说呢?他和祁若翾……

    沈瑾瑜越想越是俊眉紧蹙,眼一眨不眨的盯着她望,却把她望得……十分心虚。

    百里醉自觉说的话都没错啊,和离的日子给他选,这不挺好的么,你还摆什么臭脸,给谁看呢?

    等了良久,沈瑾瑜总算磨磨蹭蹭的开口,“和离的事……”

    话还没说完,马车忽然停下了,外面传来沈家管家的声音,沈府到。

    ……

    这些年把生意交给儿子打理后,沈海川便带着崔氏四处游玩,基本上随着季节变化,专挑了富庶的大城过活,日子优哉游哉。

    沈家家大业大毋庸置疑,只说到人丁方面就显得单薄了许多。

    尤其长子死后,二子和女皇不清不楚,最叫沈海川每每想起长吁短叹。

    那是女皇啊我的儿……

    联系到沈家传宗接代的问题,倘若沈瑾瑜真的做了王夫,难不成让崔氏再生一个?

    就是今年初时的一个晚上,崔氏流着眼泪哭求沈海川把一房小妾扶正做平妻,勉绝沈家无人继承的忧患。

    当时二老的心酸无人能体会。

    现下好了,儿子总算成亲,娶了商贾之女,算得上门当户对。

    百里醉的到来对沈家而言,有一种类似救世主的意味。

    自然,对此她是浑然不知的。

    晌午的饭吃得相当热闹。

    有了新媳进门,连呼吸都变得清新了!

    崔氏一个劲儿的要百里醉多吃点,嘘寒温暖,全把她当自己亲闺女疼。

    要不是碍着儿子的城主身份,崔氏真想天天看着儿媳妇,不但看,还要盯着她的肚皮看,人生的希望都全情投入到那里去了。

    直把百里醉弄得很窘。

    沈海川虽然自来就不苟言笑,但沈瑾瑜看得出来,这天的父亲也十分高兴,否则,怎么可能命人在大中午把那坛陈年花雕拿出来,非要和他小酌两杯。

    午饭吃得其乐融融,百里醉肯配合,沈瑾瑜继续深谙,反正就是哄二老高兴,没别的了。

    而后,难得这天有太阳出来,婆媳两到后面新修的花园子去逛两圈消食,沈瑾瑜则陪父亲在院中的凉亭下对弈。

    温了酒,父子二人许久没像此刻这样坐下来杀一盘棋。

    时辰正好,天光也正好。

    沈家这院子修得十分漂亮,假山是沈海川亲自去南疆挑选运来的,那些花花草草则是崔氏这些年四处收集,也有些许是外人听闻沈夫人喜欢,专诚送来溜须拍马的。

    别看栽在路边不打眼,株株都价值连城,奇异得很!

    在院子朝南的那角开了个荷塘,里面的睡莲开得极好,每片叶子脆如碧玉,张张都大过车轮,七、八岁的孩童站上去都不成问题。

    总而言之,这园子若不懂行的人来看,定看不出蹊跷端倪,只沈瑾瑜这样眼尖的,跨进来的时候就发现特别之处。

    往棋盘上落下一子,他往沈海川身后不远处的两颗杏树看去,心里在叫奇,嘴上没说出来。

    沈海川回首望了眼,对儿子道,“莫猜了,就是那两颗。”

    ‘那两颗’指的是沈家在烟雨城本家大院的两株有些年岁的树。

    据说是从沈家发迹开始就有的,现在给沈海川移到了这里,用意不言而明。

    沈瑾瑜没说话,低首在棋盘上一望,发现父亲落子,不动声色就断了他刚做起来的局。

    他先愣了愣,再而失笑,叹,“姜还是老的辣。”

    自己的局向来做得低调不易让人发现,至少走到这步是从没被人察觉过的,父亲却不然。

    “知子莫如父。”沈海川捋了捋花白的胡须,面上一派笃然自若,“当年在烟雨城,为父看你大哥成日与那些所谓的文人雅士混在一起,每日泛舟游湖,登山拜庙,就知道他不是做生意的料。”

    故而沈瑾瑜刚一成了冠礼,沈海

    川就把他带在身边走南闯北,手把手教他做生意。

    说起逝去的大哥,沈瑾瑜脸色微沉。

    放眼去寻正在园子里的母亲,此时她正和百里醉手挽手的站在那荷塘边上,捧着饵盒逗锦鲤。

    看到崔氏低垂着眉目,伸手指着池中和身旁的百里醉说着什么,不时一道开怀而笑,全不见了那时对长子的死的悲伤。

    这终于叫沈瑾瑜由衷的宽慰了一些。

    沈海川看出他心里的想法,道,“你母亲是个识大体,懂得大道理的女人,如今你既已成亲,是该把心收一收让她彻底安慰了,你也不想为父真的照她所言,扶一房小妾做平妻,把你赶到北境去吧?”

    这话他说得隐晦,言下之意就是告诫儿子,成了亲就莫要再和女皇不清不楚!

    那像什么话?

    就算是商人重利也好,也还没到要把儿子送进宫给女皇做玩物消遣这份上。

    沈家是大户,丢不起这个人!

    沈瑾瑜故作不在意的笑了笑,“父亲的话儿子明白。”

    “明白就好。”沈海川冷哼了一声,“为父知道你对这门亲事有异议,但我和你母亲都很喜欢百里醉,你可以不喜欢,却不能负了人家。”

    听听,沈瑾瑜怪觉了,眉开眼笑道,“我何时说过要负她这样的话?”

    沈海川见儿子表情自然,说话的语气也不刻意,应当不是装的。

    这比他们来之前他预想的要好多了。

    遂,神色稍霁,他继续道,“男人在外面做大事,三妻四妾不是不可以,只拿捏住分寸,能免则免,这么多年,不说后院的妾室,就是对养的外面的那些,你母亲嘴上从来不说,我却晓得她心里还是在意的。”

    今儿真是奇透了。

    沈瑾瑜听着父亲似悔悟的话,心里琢磨您老人家应该跟母亲说去啊,跟我说这些作甚?

    他少小时又不是没有见过母亲听说父亲纳妾,悄悄躲起来擦眼泪的样子。

    故而他就从来没有要把女人往自家府上带的意思。

    沈海川混不觉儿子心理活动,稍稍沉吟酝酿,接着自顾说道,“为父的意思是,外面那些风花雪月都是年少轻狂,真正能够陪你一辈子的,只有你身边的那个人。”

    说完,他老眼一眯,转了头,略显依赖的目光又去寻了崔氏望一眼。

    沈瑾瑜听明白了,父亲原是在跟他说过往经验。

    沈海川看自家夫人,沈瑾瑜也看,父子两挨一块叹。

    父说,“近来为父越来越感到力不从心,每每想起从前,就越发觉得对不住你母亲。”

    儿听后甚为感慨,嘴上一滑就道,“儿子与父亲的境遇完全不同,刚才来时,醉儿她……问我想何时与她和离。”

    “和……离?”

    两个字,那抑扬顿挫的语调直打了几个弯。

    沈海川看儿子的眼色里都要冒火了,“你再说一遍,你要和离?”

    沈瑾瑜连忙道,“别恼,您没听明白么?是她,不是我。”

    瞧老父亲忽然就凶神恶煞的样子,大抵已经在想抬他哪个庶子来接手沈家的生意了吧?

    ‘砰’的一声撂下茶盏,沈海川置气道,“少跟我绕弯子,昨天的事你以为你不说为父就不知道?你们在边城立那什么君子之约,你以为瞒得住谁?”

    此话一出,沈瑾瑜立刻紧锁眉头,环顾四周,他知道该找哪几个耳报神算账。

    除了魅妆她们三个,不做他想。

    “你也别往别处看。”沈海川还气着,语气也不怎么好,“婚事是我与你祖父拿定的主意,若是其他乱七八糟的人拿着婚书来,再是天王老子做的证,她也嫁不来沈家!你和女皇那些事,天下人谁不晓得?我不管你怎么想,今后莫要让我听到你把人送到女皇跟前去受气,还有和离的事,否则——”

    “沈家家财万贯,我一个子儿也拿不到,是吧?”

    没等父亲撂完狠话,沈瑾瑜已经伸出手来,全兜着了。

    换来的是沈海川更加严厉责怪的眼色。

    他自知理亏,低下头去看棋盘,落子继续。

    沉默的下了会儿棋,估摸父亲的火气褪去些了,沈瑾瑜才道,“昨日的事是我没有做好,儿子已经反省过了,至于和离,那是醉儿这么想,自然她会那么想的错也在我,我会好好同她说的。”

    哪怕他十分想逃避,极度不愿意承认。

    但他不想和百里醉和离,这是真的。

    沈海川‘嗯’了声,再准备问他什么,刚张口就被他抢先道,“行了!您想问的儿子都知道,没今后了,您放一万个心!”

    没今后了?

    沈海川不信,拿怀疑的眼色向他看过去,倒是没再说话。

    沈瑾瑜讪讪的,心头清楚父亲不相信是有他的道理,其实,他自己也不太相信,或者说,不愿意去相信。

    你执念了许久,许久都得不到的,你以为那便是最好,以为此生若能得她一顾,其他任何都不重要。

    可才是转眼,忽然多出另一人,那人与你朝夕相处,与你插科打诨斗嘴耍赖玩心眼,不知不觉就把你心占了去。

    到底占了多少,沈瑾瑜不知道。

    可他是个明白人,对祁若翾的执念,真的释然了。

    不过心里的想法归想法,沈瑾瑜本性奸诈,在霸道的父亲这里本来就理亏,再说几句自谦的话,恐怕今后日子更加难过。

    故而他说,“您也别一门心思的偏袒您的儿媳妇,再是您与祖父拿定主意瞧上眼儿的人,她嫁我的目的是为了什么,您二位还不清楚?没准儿子我想一心一意的对她,她还不乐意呢?”

    谁知道沈海川没中他的圈套,骂道,“那也是你没本事把人留下,要是连个女人都拿不住,你也不配做沈家的当家人!”

    “……”

    沈瑾瑜吃瘪,无语的长叹一声,随手往棋盘上撂下个子,直觉日子没法过了。

    沈海川把儿子骂得灰头土脸,心里正得劲,拿起棋子想按照他那套路出个绝杀,岂料定眼一看,他早就输得一败涂地。

    这时候才听对面那不孝子懒洋洋的说,“沈家那么大的家业我都照样手到擒来,除了我,您还想把这份给后院哪些废柴败?一个女人而已,您就放大心吧,爹!”

    站起来伸个懒腰,时辰正好,该打道回府了,城主任重而道远,还有一堆事没处理完。

    自然了,同百里醉说说和离那件是关键。

    沈瑾瑜想着,难得散漫松懈的眸子往先前那池塘边看去。

    就在这时,忽听一阵尖叫响起,而在他视线正中,母亲和百里醉站的那方突然塌陷,两个人一道跌进了荷塘中!

    ……

    申时。

    几位城中有名的大夫被沈家的大管家送走,百合园里气氛沉寂,丫鬟婆子们齐齐候在外面,还在为早先夫人与少夫人坠湖的事心惊胆战。

    说起先前真是凶险万分!

    谁会想到新修的园子会出这样的事,还赶巧被夫人与少夫人遇上了。

    那荷塘虽不深,里面还养着成群的锦鲤,可是却沉了厚厚的淤泥在汤底,加之荷叶密布,水中根茎交错,人掉进去不小心被缠住,水性再好都没得办法。

    多得少夫人拼了命把夫人托起来,她自己却呛了许多水,到这会儿还没醒。

    眼看着天色渐渐暗去了,原本晌午那会儿还出些太阳,这时望着仿佛晚上又会下雨的样子。

    屋内,沈瑾瑜吩咐下人按照大夫开的方子去煎药,而后在外面踱了两圈,想想还是走进寝房看个仔细。

    这百合园修来就是给他成亲时候用的,里面的物件摆设没一样不新,透过床前那道屏风,百里醉正安安稳稳的平躺其上,睡得很沉。

【公子求婚】亲,从了我吧1

    沈瑾瑜站在寝房门口半响没动。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早先的情形是他亲眼所见,此时想来还是能够……震撼他。

    从来没有想过这世上还有哪个能够那样宝贝他自个儿的亲娘妲。

    看到荷塘边那方突然塌陷,沈瑾瑜和沈海川父子两都慌了神,再顾不上其他,拔了腿就奔过去,一时间全都乱做一团,喊的喊叫的叫,等到人先把崔氏捞起来,百里醉已经呛得背过了气去禾。

    再之后,人都救起来了,请了大夫把了脉,索性虚惊一场。

    坠湖的婆媳二人都没有受伤,至于百里醉,大抵天黑前就能醒过来。

    大夫开的方子沈瑾瑜看过,他常年在外闯荡,对药理有浅薄的研究,方子主驱寒宁神,没病没痛的都能喝着防备,可恰恰因为此,他才不放心。

    默不作声的站了会儿,侧身向屋外看去。

    仿佛天色又暗了一些,天空中也飘起绵绵细雨,他再转头回来看床榻那面,不是说天黑前会醒么?

    沈瑾瑜越发按捺不住,到底还是迈开步子走了过去,还,顺手搬了张椅子。

    来到床前,把椅子放在侧边,他坐下,两手放在腿上,静静的向床上的人儿望去。

    百里醉安安静静的躺着,呼吸均匀,睡态平和。

    丫鬟们给她换了干爽的寝衣,又怕她着了风寒,故而给她盖了两床棉被,连火炉子都搬了一只进来放在床边。

    她的头发也是散着的,长长的乌黑的缎子,一丝是一丝,一缕是一缕,顺滑柔软,暗暗的蕴着漂亮的光泽。

    才入秋的天,屋内热流四溢,百里醉被烘得双颊泛红,额上也浮出一层薄汗来。

    沈瑾瑜微一蹙眉,不悦的往四周看看,这些人是想怎样,没病都要热出病来了。

    犹豫了片刻,他起身弯腰把炉子拿起来搬到外屋,折回来后又取了一层棉被。

    即便如此,等他忙完这小桩事再回到床前一望,百里醉不知在哪时把手从被子里伸了出来。

    这下沈二公子又蹙眉了。

    他觉着自己做得恰如其分,如此一来她就不该把手伸出来了,该老老实实的放在被子里,不然真的要着凉的。

    故而他不厌其烦、并且动作轻缓的抓起百里醉的一只手,将其塞进被窝里,随后再抓起靠床里侧的那只手,然后,百里醉醒了。

    两人对视,沈瑾瑜愣住。

    “你……做什么?”毫无内容的相互看了会儿,百里醉虚弱的问话。

    她被热得不行,头也闷闷的,不知道为什么会躺着了,只一睁开眼就看到沈瑾瑜,说不出什么感觉。

    他的表情看起来有点儿心虚,但动作么……

    百里醉移眸看去,他正一手抓着她外面的那只手,一手揭起少许被角,好像是要关心她。

    啧,沈瑾瑜竟然在关心自己。

    这和狼关心羊近来吃得好不好,睡得香不香没差啊。

    怀着不妙的预感,百里醉的脸上难得露出不悦和防备,沈瑾瑜看在眼里,收回动作坐下之余,他不那么自然的为自己半解释,半提醒的说道,“你忘记了?你与母亲一起掉进湖里,之后你呛了水,昏过去。”

    经他一说,她全想起来了。

    缓缓的把之前发生的事回想了一遍,百里醉抬了眸子看向沈瑾瑜,问,“那婆婆没事吧?”

    沈瑾瑜答,“没事,换了衣裳,喝了驱寒压惊的药,能走能吃,和原先没两样。”

    他语气听着轻松,实则心里又感动上了。

    百里醉醒来就先问母亲好不好,这决计不是装的。

    再者她根本不用装,她现在什么都有了,就是做得忘恩负义些,闹到官府要同他和离,他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可在突然发生的危机当口,是她不顾一切的先救母亲,他有眼睛看,区分个人的本性如何,那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么?

    看着那么厉害的一个人,浑身长刺得理不饶,平时对着自己显得很乖顺,那都是因为她有事求着他。

    真到关键时刻,什么带刺儿的

    话都说得出来,专挑特别扎人的那些。

    百里醉嘴上说怕死,死乞白赖的想过好日子,其实她很有骨气,更不怕死。

    她……挺善良的。

    这厢沈瑾瑜默默的沉吟,百里醉的形象在他心里噌噌上升了好几个高度。

    百里醉呢,她哪儿晓得他那些纠结?

    听到崔氏没事,她点了点头,缩被窝里小声小气的自言自语,“没事就好,我还正和婆婆说着呢,泥塘子边上的路得拿大石头来压着,不然很容易塌陷的,结果说什么来什么,真是背时……”

    这还是她许久许久以前,儿时的记忆有关。

    她长大的那个孤儿院旁边就有个荷塘,荷叶也长得大大的,里面养了好多鱼,到夏天的时候还有青蛙,一群小孩儿提着玻璃缸子去抓蝌蚪。

    有一次刚下过雨,她和小伙伴去那玩,亲眼看着一个大孩子掉下去,也是路边突然就塌了,谁也没个准备。

    多得那孩子会游泳,事后院长再也不允许她们到那里去玩,这件事却牢牢记在百里醉的心底深处。

    当时她想,要是自己掉下去的话,准没命了。

    可是真奇怪,为什么刚才她要拼命救崔氏呢?

    仔细回忆了下当时的感觉,貌似是条件反射,要不是有这件事,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个那么尊老爱幼的……

    不过换个方向角度想,她救了沈瑾瑜的老娘,形象瞬间光辉了,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以后真的和离了,想要求沈家帮自己一些小忙还是可行的。

    再说沈夫人为人很好很温和,她打心底喜欢这位‘婆婆’。

    沈瑾瑜见她呆呆的样子,平时的凌厉劲儿没了,是真正的乖顺,不觉想到,要是她一直是这样该多好?

    既然她当下是这个情况,脑子里一片混沌,反映也慢,那么素来老奸巨猾的沈二公子该做什么呢?

    当然是为自己谋个福祉了。

    由是这般时刻,一句广告词十分贴合他的心境:心动不如行动!!

    “对了,我有件事想同你说。”沈瑾瑜说着,调整坐姿靠近了百里醉一些。

    他的神情也随之变得认真,眸子凝成了一块浓墨,化都化不开,连周围的气氛都变得神圣起来……

    百里醉无力的斜眼瞅着他没接话。

    很奇怪啊,这个人有话要说就说,为什么会用商量的语气?

    有意思的是她不吭气,沈瑾瑜就眼巴巴的和她相视,一副很尊重她等她点头的模样。

    百里醉乐了,“您沈二公子有什么吩咐尽管说好了,愣着干嘛?”

    沈瑾瑜从来都不是吃素的,听出她语调里不善的调侃,知道她对昨天的委屈还犹记在心,没翻篇呢!

    你不要我客气,我也不跟你诸多周丨旋了。

    “听你的意思是,我怎么说你就怎么做?”他给她下套。

    百里醉浑然不觉,眨眨眼反问,“难道我还能跟你说的话反着来不成?”

    “那好。”沈瑾瑜提唇上扬起大大的弧度,眸中泛出狡黠,“我不想与你和离了。”

    “为什么?”她脱口问,好似没反映过来他真实的意思。

    沈瑾瑜抬起头,挺起胸,顿时变得理直气壮。

    “鉴于我没有同你和离的打算,我想你也早点打消这重心思,安安稳稳老老实实规规矩矩的做你的沈家少夫人,我们沈家银子多势力大,我爹和我娘都喜欢你,加之他二老性情随和,有你那么义胆忠肝的媳妇陪伴孝顺,我很放心。自然了,只要你本分,沈家是不会亏待你的,哦还有,那份君子之约就都作废吧,至于合房……”

    说到这个值得仔细研究的问题,他停下来做了少许斟酌,然后还是用认真的表情,说,“这件事不急,一来你还小,二来我们初初时相处不大愉快,不过成家这件事,自来都需要磨合的,我可以给你些许时日来接受。”

    “……”

    百里醉好像懂了,但她宁愿没懂。

    何以救了崔氏之后一切都不同了?难道是她的醒来方式不对?

    
    沈瑾瑜仍旧在旁边坐着,表情神态也与他先说那番话高度贴合,可是……这不对啊!

    “那个,沈二公子啊……”百里醉艰难的望着他,艰难的开口,“做人不能这样……”

    “哪样?”

    “你也太随便了吧!”

    “哪里随便了?”

    “难道顺手救了你老娘,你就要把我绑在沈家一辈子?当我天生正义感强,喜欢助人为乐行不行?”

    沈瑾瑜两手一摊,摆了要好好和她讲道理的架势,“沈家有你好吃好喝的,树大好遮荫,这不是你说的么?再说女人图的就是找个好归宿,我哪里不好?”

    哪里都不好……

    百里醉心想。

    她还想问他一句:你是不是吃错药了?

    在她诧异到极点的注视下,沈瑾瑜也意识到自己过于唐突。

    实际上他这会儿兴奋得都快不能自己了。

    原来要踏出那一步并不是很难,一步就是海阔天空,过往都是执念而已。

    说喜欢,他也是喜欢祁若翾的,毕竟二人早有了**上的关系,只心始终不能牵扯纠缠到一起,他不停的索取,她能给的就那么一点点。

    而当百里醉不知不觉的融入他的生活,走进他的心,他发现自己还可以有另一种选择,这感觉直让他重获新生一般的畅快。

    除了紧抓机会不放,他想不到任何理由坐以待毙。

    看出百里醉懵了,他按捺住心底的雀跃,尽量平静的对她道,“我说的这些都是真的,你仔细考虑,想好了答复我,人生在世,能遇到不容易,我想和你在一起,和你有没有救我娘没有关系,这些话我早先在车上就想同你说了。”

    不过早上的觉悟没有此刻那么深罢……

    百里醉盯着他的脸看,越看越觉得那张昨天她还恨得咬牙切齿的脸皮,怎么……那么的小娇羞?

    原来早上他想说的是这话,真是吓死她了,还好他那时没说,不然她在公婆面前肯定会发挥失常。

    转回最本质的问题,她问,“你为什么想和我在一起?”

    沈瑾瑜想了想,很诚实的回答道,“我也说不上来,只是忽然有了这样的念头,觉得若是不说的话就会错过。”

    “只是忽然的念头而已,你是怕错过,错过谁并没有那么重要的。”

    百里醉替他解惑,条理清晰的说,“你和我认识才多久?就想和我在一块儿过日子?我瞧着……你也不是那么随便的人,而且我一开始赖上你的原因你也知道,怎么可能呢……”

    是啊,你说怎么可能?

    沈瑾瑜也很想问,但没人能确实的告诉他如何才是对的。

    他只能凭感觉凭冲动。

    可越是冲动,越是顺着感觉走,他越发觉得就应该这样,恍然时已陷得很深。

    “还有。”百里醉提醒他道,“你心属女皇这么多年,全天下的人都看着,那可是你的一片痴心,你不知道你们的事在广禹州多出名,当初我找到沈家的婚书时,梅梅还跟我怄了好一阵子,说我不该破坏你们的姻缘。”

    沈瑾瑜有些眼直,“有这回事?”

    想不到世人如此看好他和祁若翾。

    可他们不知何谓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沈二公子也是最近才忽然想明白这个问题。

    百里醉郑重其事的点头再点头,语气里多了分循循善诱的开解和教训,“你现在那么容易就推翻这段感情,是不是太儿戏,太对不起从前的那个自己了?”

    他面僵,“若我说没有,你会不会觉得我这个人太儿戏?”

    这次换百里醉点头,然后深深的,语意源远流长的对他说,“夫君,莫要冲动,你的误入迷途我谅解,但我百里醉不是那么坏的人,不会趁人之危的。”

    一来二去,沈瑾瑜没被她绕进去,却听出了她逃避不愿相信面对的意图。

    既然如此他也不强逼,这事不能急在一时。

    不过她那声假门假事

    的‘夫君’,真是要叫得他骨头都酥了。

    “那就先缓缓吧。”留下这句含糊不清的话,沈瑾瑜起身来吩咐她,“晚上我有事要出去,你就留在这里休息,明天一早我派人来接你,待会儿药送来了……记得喝。”

    话到末尾,在百里醉揣测狐疑各种注视下,他成功的变得不自在。

    肚子里还闷了许多话没说,看她十分抗拒,他自觉还是暂且忍住的好。

    想罢沉默再不多言,转身往外走,后面响起百里醉悠远而神圣的真心所言,“沈二公子,回头是岸呐!”

    沈瑾瑜觉得……他该找个安静的地方冷静一下了。

    待他步声远去,百里醉睁大了眼看天花板,满脸的不明所以。

    她百思不得其解,唯有一声叹,“脑子被门夹了吧这是!”

    ……

    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

    百里醉在沈府坠湖的事情在天完全黑尽的时候,迅速传遍大街小巷……

    但版本是这样的——

    “听说了吗?百里醉大闹沈府,当着公婆的面要和离!”

    “我看她是疯了吧!沈家那么大富的人家,有头有脸,比好些皇亲国戚还要稀贵,常言道‘落难凤凰不如鸡’,她在文城那穷地方也顶天了是只小鸡崽儿,竟然敢和沈家闹!”

    “就是!要是我爹能和沈老爷结那么一门亲事,哪怕我把七出之条都犯尽了,死也要死在沈府里头!”

    “有点儿骨气行不行?不知道昨儿个皇上怎么开涮百里醉的么?依我看她倒是响当当的女中豪杰,夹在城主和皇上之间那么折腾,不和离的话,怕是没得几日活头了。”

    一天跪两、三个时辰,谁顶得住这糟践?

    听了来龙去脉的人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我说呢,怎么突然就封了一品诰命夫人,还以为是……那一位多年来伴驾伺候得体,皇上特地赏的。”

    说到这里,几个在女子话坊其中一雅间消遣的女人们纷纷假惺惺的笑了起来,真当自己亲眼瞧见了似的,一个比一个说得真!

    笑罢了,有人又问,“嗳,我说,那百里醉闹成什么样儿了?”

    “还能怎么样?”嗓子最尖利的忙不迭搭腔,端的那叫一个抑扬顿挫,平地一声高高的拔起,转而降低语调,小声,却又能让所有人听见,“沈家自然是不允的,这才成亲多久,哪里容得了她瞎胡闹?”

    “那结果如何?”

    “百里醉性子刚烈啊,求不得和离,竟然跳湖寻死,也不知道救回来了没有。”

    一阵唏嘘。

    “看来啊,嫁进大富之家也不见得有多好,城主那是女皇的人,这身份一辈子都摘不掉了,谁敢跟天下的主子抢人啊……”

    “嫁得进去也没命消这个福,我看死了倒好,干干脆脆的早投胎,要是救回来了,不知今后还要遭多大的罪。”

    人云亦云,话就是这样传开的。

    就在这间雅间的隔壁,两个与她们相谈内容的人儿正温着酒,吃着百花做的糕点。

    再将那绘了山水的纱窗打开,外面细雨绵绵,柔情蚀骨,这景致意境,用来听长舌妇嚼舌根,实在浪费。

    半响无声,对面总算消停了。

    慕汐瑶不慢不紧的讲温好的酒倒了一杯,刚送到嘴边,一把团扇的扇面伸了过来,覆在她的杯子上。

    “有了身孕的人还饮酒,不好。”

    祁若翾早饮得微醺了,她一身男儿装侧躺在汐瑶身旁,酒意染得她玉面动人,摄魂夺魄的,也不知是不是皇帝做久了,真有几分雌雄莫辨的味儿。

    【打个小广告:阿若新文《奸妃宫略》当一群以皇后为首的疯女人处心积虑想把她往死里整时,她正风情万种的卧在龙榻上和皇帝打得火热,只要搞定了这个男人,权势有,地位有,天下有,尔等都是渣渣。连接通道:http:///a/809800/】

【公子求婚】亲,从了我吧2

    昨夜祁云澈来太守府接汐瑶时,闻到她一身的酒味儿,当即不悦黑脸。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不仅将自家爱妃训了一顿,连祁若翾也一并遭殃,下人跟前,半点脸面都没给永泰女皇留。

    也是了,汐瑶又有身孕,那么大的事,她竟丝毫不提,没在家好好养着不说,还跑来喝酒作乐禾。

    有了昨儿个被汗皇劈头骂的先例,今日祁若翾无论如何都不会给她沾半滴妲。

    汐瑶不依,捏着杯子不肯撒手,“说来也怪,这一胎我是丁点儿反映都不得,若非月事迟迟不来,我自己都不晓得,怀润儿的时候我尽想着那些烤的野味,闻着一丝味儿都馋得直流口水,云澈成日领着大臣出去狩猎,还说我就该生在草原上,现下可好,我就想喝酒,他却不去造酒坊了。”

    祁若翾失声大笑,“你这是什么讲究?那些怀孕后变了口味儿的事我也听了不少,从没听说有了身子之后贪杯的。”

    “信不信由你。”汐瑶也是想不通,只略做犹豫,还是将酒杯放下了。

    和门被拉开,魅妆三人笑盈盈的跪坐在外间的绒毯上,给里面的两个富贵人儿请安。

    汐瑶干脆把酒推给她们,问道,“说吧,下午那是怎么一回事。”

    把她们专诚叫来,为的就是听个真话。

    魅玥她们不含糊,你一言我一语就将来龙去脉说清楚。

    罢了,祁若翾和汐瑶相视一眼,齐齐回想先前‘不小心’听到隔壁热烈的议论,不禁汗了一背。

    当时两个人听后没急着表态,一则是因为没有眼见为实。

    二则,想到沈瑾瑜的为人,还有百里醉不吃亏的性子,没准惹急了真会这样。

    但汐瑶心里有计较,或许舅父霸道,但舅母温和,绝不会插手这些事情,更别说闹到人跳了湖,还传得街知巷闻。

    于是在隔壁七大姑八大姨说得兴致勃勃时,她就使了井宿去找来魅妆三人。

    听了事情始末,庆幸舅母和百里醉没事之余,又汗颜这些个惟恐天下不乱的人。

    刚才祁若翾听得频频蹙眉,这会儿晓得了真相,遂从榻上坐起身来,扬了手朝外道,“来人。”

    外面立刻有了动向。

    她身边有女官随侍,各个都是冷绯玉精挑细选的女暗人,尤为在如此时候最能派得上用场。

    略作一思,她眉眼里溢出抹恶意,“传朕旨意:户部尚书刘成之妻,妙语连珠,出口成章,舌灿莲花,嗯……朕无意闻之,十分欣赏,特赐封三品诰命夫人,赏罗汉果、甘草、金鱼草、百合等润喉药材各千两,钦此。”

    候命的女官听了这道圣旨很无言,汐瑶没忍住直接笑了出来。

    户部尚书刘成是天烨末年祁尹政亲自提拔起来的人才之一,对他,汐瑶并不陌生。

    只不曾想先前隔壁谈话中就有他的妻子,尚书之妻,官衔儿也不小了,怎的这样不稳重。

    看出汐瑶心中所想,祁若翾另眼道,“你不知吧,这位刘夫人在京城就是说是非的好手,我早就看她不顺眼了。”

    皇上给的封赏从来都是金银珠宝,这位三品诰命夫人则是一堆润喉之物,用意不言而明。

    这么做比直接打脸更叫人难看,怕也只有祁若翾想得出来。

    汐瑶对女皇陛下伸出大拇指,“有你的,做得好!”

    女皇受用的眯眸含笑,看样子还没怎么解气。

    这茬过了,汐瑶问魅妆,“我那位表嫂可醒了?”

    魅妆如实道,“醒了的,大夫来看过,少夫人只是呛了几口湖水,受了些许寒气,估摸养养神儿,明日就不得大碍。”

    汐瑶听后将头点点,心道,既然二哥哥回了,她是不是也该去过去探望一下?

    只不过她老想着沈瑾瑜的这门亲事成得憋屈,又怕去了是雪上加霜,才犹犹豫豫拿不定主意。

    想罢她再问,“二哥此时在何处?”

    魅妆与左右两边的魅玉魅玥分别相视了一眼,她们是人精,汐瑶问话里真正的意思心里都明白,可是祁若翾在这里……

    罢了!

    
    “我没说我要去探望啊。”汐瑶话语很飘忽,且说话时看着祁若翾,她笑,“魅妆,你胆子不小。”

    魅妆低着头,表情肃然,装傻,“奴婢不知表小姐的意思,奴婢也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她的实话里只有一个意思,沈瑾瑜开始在乎百里醉了。

    汐瑶不把这层点名道破,主要是想看看女皇陛下到底端的是什么心思。

    昨天晚上说话那会儿,她喝得昏幽幽的,后而好不容易清醒些,祁云澈却来将她逮走。

    祁若翾看她们打哑谜,自己来了兴致,插嘴笑道,“你二人累不累?不就想明说沈瑾瑜对百里醉动了心么,这可是大好事,不过朕看来好像还差点儿火候。”

    此言一出,在场的人脑子立马哗哗的转开了。

    魅玉和魅玥暗中推搡魅妆,回主子话的是她,她还不趁热打铁继续问下去?

    没得法,她只好舔脸对女皇笑问道,“万岁爷,您直言吧,莫要吊着奴婢们的胃口玩儿了,奴婢们心里有个数,也好为您效犬马之劳不是?”

    从前祁若翾还是公主时候她们就识得,那会还在边境,孙将军草芥出身,突然尚了长公主,轰动大祁。

    二公子便是在长公主成亲没多久后,与之有了交集。

    魅部的女眷们一路看来,祁若翾对沈瑾瑜是喜欢的,只那喜欢要变成爱,实在牵强。

    如今都到了这一步,不若早些打开天窗说亮话,大家心头都亮堂!

    “魅妆,你和从前一样会说话,朕喜欢。”

    祁若翾先对她夸奖了一句,接着才说到重点,“既然婚旨是朕下的,真就要对这门亲事负责到底。”

    她偏头若有所思的看汐瑶,直言不讳,“你这位二表哥是个心高气傲的主儿,哪怕我效仿老七独宠你一人,他思想骨子里都是男尊女卑,恨死我当上这个皇帝了,再者说,我也委实没有到为了他不顾一切的地步。”

    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她细细的品,慢慢的说,“于是我就想,正好趁此机会圆他一桩美事。”

    汐瑶问,“那你说火候不到是个什么意思?”

    祁若翾继续卖关子,红唇浅浅一勾,“找个得闲的时候,你亲自去看看你那表嫂不就都晓得了?”

    ……

    有了祁若翾的一句话,汐瑶哪里坐得住?

    见着戌时都还没过,匆匆命人背了马车,这就往沈府去了。

    择时不如撞时嘛。

    反正她有孕在身,要在苍阙养足三个月的胎才会起身回北境,换言之,她哪时都在闲。

    事关二哥哥的终身大事,做妹妹的如何都该表示一下不是?

    临了到了沈府外,慕宝见到小姐来了,高兴得跟什么似的,直接把人往前厅里领,连使个人传话都忘记了。

    正逢沈海川等人刚吃罢晚饭,坐在偏厅里喝茶闲话。

    近来沈海川和崔氏时有见到外甥女儿,加之与她从来都亲厚,便早都忽略了她汗妃的身份。

    相较来,就属刚进门的新媳百里醉略觉生疏。

    慕汐瑶的大名她是如雷贯耳,刚穿越的苦闷日子,全赖听打扫后院的碎嘴婆子们说她的故事来打发时间了。

    那时她就想,这人怎么可能什么都有,占尽天下的大便宜。

    可今天,此时,真正面对面的一见,百里醉才默默哀叹,老天爷果然不公平。

    论身材样貌,慕汐瑶绝然是一等一的,那与生俱来的气度更是没法形容,雅俗共赏,雍容温婉的人儿。

    论家世地位,人家是汗妃,本家一门忠烈,就是原先有点什么,别人也不敢多说什么。

    而她母亲沈家这边,天塌了都能用银子顶起来,犀利啊。

    成亲之前几乎和大祁所有权贵男子传过绯闻,成亲后汗皇独宠她一人,要风

    得风要雨得雨。

    侉萁国女王曾给她当过婢女,祁国的女皇与她是手帕交,贴心的闺蜜。

    人来了沈家,里里外外只唤她一句‘表小姐’,那都是折煞她了。

    忽然百里醉才意识到,这个人就是沈瑾瑜的表妹啊……

    他沈家独独那么一位表小姐都厉害成这样,她算哪根葱呢?

    再而想起傍晚时他走前的表白,原本她就没相信,这下更觉得,觉得……他不是在开涮自己吧?

    想着想着,她入了神,慕汐瑶连唤了她好几声‘表嫂’她才听见。

    忙是掩饰的笑笑,自谦道,“那什么……我白天掉湖里,这会儿还没缓过来,汗妃娘娘,莫要见怪。”

    汐瑶早在她发呆时把人打量完全。

    听她客客气气的说话,看反映也不似假装,倒有几分像是自己的身份让人有了顾忌。

    遂道,“表嫂才是莫与我见怪,与表哥一样唤我‘汐瑶’便可,喊我‘汗妃娘娘’,听着怪生分的。”

    迎上她笑意融融的目光,百里醉只好努力的叫了声‘汐瑶’。

    啧啧,真是万万没想到啊!

    有一天她会直呼汗妃的姓名。

    这就如同你一直在电视里看着自己很喜欢的明星演戏,有一天她脱下戏袍穿着和你一样普通的打扮,来到你家和你话家常。

    感觉只有一个:不真实。

    众人看她又呆了,崔氏心里也犯嘀咕。

    儿媳妇平时挺好,在还没去北境抓儿子成亲前,与她相处的几日也非常融洽,绝不会像现在这样一愣愣的半响反映不过来。

    其实明眼人也看出她有些惧汐瑶,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自己这高贵得没边没沿的外甥女突然造访,任哪个都没心理准备的,就更别消想见面就热乎起来。

    各人对各人的看法一时半会儿没法转变,或许时日长了会好一些。

    想罢,崔氏主动道,“好几日没见你,我瞧着脸盘子圆了不少,这腰身好似也丰盈了。”

    她随口一说,不想惹得汐瑶含羞一笑,“舅母,你眼神真好。”

    崔氏怔怔然,看看沈海川,再了身旁的媳妇一眼,最后又惊又喜的目光重新落回外甥女的身上,“又有身子了?”

    汐瑶笑着把头点了点,这下可好,厅中顿时热闹起来。

    连沈海川都端不住舅舅严肃的架子了,露出喜色道,“你也是的,有了身子还到处乱跑。”

    又吩咐下人,“还不快把茶换了,给表小姐煮一碗红枣枸杞汤来。”

    外面的婆子高高兴兴的应了,走时不忘同汐瑶道了声大喜。

    崔氏热切的拉起她的手,眼里充满爱怜,“我打眼瞧着你同小时候没得多少变化,仿佛我才嫁进沈家没多久,那会儿子你父亲抱你来与我们望,缩在襁褓里一点点,这会儿你就都有第二胎了。”

    说着都是感慨万千,叹瞬息万变。

    末了崔氏细细问了汐瑶些许问题,具体多少日子,可有什么特别想吃的,何时回北境去。

    汐瑶巨细不落的回答,讲她啥不想吃,只想喝酒那一茬说出来的时候,引得满堂的笑声,伺候在一旁的丫鬟们都跟着乐。

    崔氏盯着她的肚子眼热,“真是好,小殿下如今快三岁,这一胎再添个公主,那就儿女成双了。”

    沈海川忍不住插话,“你懂个什么,妇人之见,汐瑶得大汗厚爱,自然要多生几个皇子。”

    汗皇对汗妃独宠,苍天日月可鉴,生子的重任自然就都落在她一人身上。

    崔氏醒然,忙改口道,“是了是了,瞧我竟忘了这件,怨我!”

    “舅母不必自恼。”汐瑶一脸的平和,摸了摸还未见长的肚子,笑道,“其实大汗与我都希望这胎是个女儿,终归已经有了润儿,以后好好栽培他便是,再不成,将来也还有的是机会。”

    说话的时候,她余光默不作声的笼着百里醉。

    看这表嫂先是不在状态,此时两眼发直,直接神游去了。

    她们

    说的可是子嗣问题啊,舅父和舅母的眼睛都要放出绿光了,频频与她使去暗示的眼色,她愣是没有一点发觉。

    全然一副事不关己的坐陪模样,真是有趣。

    “别总说我的肚子了,弄得我怪不好意思的。”

    话锋一转,汐瑶用轻松至极的语气,“实不相瞒,先我在外面听人谈论说这日沈家家宅不宁,故而我才特地来看看,谁知来了一望,谁说不好的,我看妥是好得很,说起来倒是我小心眼儿了。”

    话罢她给百里醉陪了个不是,把人从太虚幻境里拉回来。

    百里醉愣愣的眨了眨眼,醒神了,这才发现大伙儿都看着自己。

    沈海川和崔氏交换了个眼色,是觉着汐瑶这趟来得蹊跷。

    原是因为这个。

    常言道家丑不外扬,这还不是家丑呢,竟被传成这样。

    崔氏护短的把早先发生的事解释了一遍,对媳妇只有夸没有贬,满意得不得了。

    临了沈海川也附和,不仅对百里醉的品德做了肯定,对她的生意才能更赞不绝口。

    汐瑶当然知道事情始末,把来意说出来,为的就是试探舅父舅母对百里醉的态度。

    探了才知,表嫂真是个孝顺公婆的好人儿。

    这件完了,她接着试第二件,道,“如今二哥哥成了亲,舅父和舅母也有了盼头,想来我家润儿很快就要有表兄弟了。”

    啧啧,不得了了,这话正对了崔氏的胃口!

    “还是你最晓得我和老爷的心思,你那二哥哥,真是打也不怕,骂更不怕,急煞了我等。”

    对汐瑶数落儿子的话到这里,崔氏适时打住,转头去看百里醉,满眼期许,“而今啊,我什么都不指望,就盼着家嫂能早些有孕,我沈家后继有人。”

    那个眼神哟……不对不对,是看百里醉肚皮的眼神……

    如狼似虎了都!

    她一颤,下意识拿手捂着肚子。

    哪知就是这个细微的动作引得崔氏立刻精神抖擞,“莫不是……”

    “没呢!”不等她说出来,百里醉哭笑不得,面上有了羞态,“醉儿才同夫君成亲不久,倒要叫婆母失望了。”

    崔氏意识到自己心急,忙改口称‘是’。

    百里醉心里头叫苦,这位汗妃表妹来串门也罢,还顶着个肚子来。

    叫她这个身为沈家儿媳,却又是清清白白的黄花大闺女怎么处呢……

    不止崔氏,就是沈海川都对传宗接代的问题显得期待十足。

    她和沈瑾瑜还乱着,留在沈家?给他生儿子?真是从没想过的事!

    为了不叫公公婆婆在不久的将来伤心欲绝,她决定从现在就开始打预防针。

    “这事急不得,得从长计议。”装出若有所思的认真小样儿,她慢条斯理的说,“我刚随夫君回来,如今夫君又身兼城主一职,日日都有忙不完的要务,听说单是这个月的拜帖和请帖都堆了几十张,故而我想缓一缓也是可行的。”

    她话说得慢,一通说下来简直把崔氏凌迟了!

    ‘噌’的站起来,崔氏激动道,“哪怕叫瑾瑜辞了城主这职务,我沈家子嗣的事绝不能缓!”

    她话说得慷慨激昂,掷地有声!

    最可怕的是说完了之后,坐在旁边的沈海川捋着胡须赞同点头,以行动证明了自己支持的态度。

    百里醉被二老的决心吓得缩了缩脖子,这一幕被汐瑶抓得真真的。

    她了然了。

    看来祁若翾说的没到火候,这欠火候的人是表嫂吖。

    二表哥的情路哟,真坎坷!

【公子求婚】亲,从了我吧3

    厅里的前一刻还热腾腾的气氛忽然降至冰点。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说到子嗣问题,就算百里醉想蒙混过关,沈海川和崔氏那里绝对说不过去!

    这不,看出她回避的态度,众人立马慌了神妲。

    崔氏像专门受到过演员素养培训似的,盯着百里醉瞅去的眼唰地红了,紧张又小心翼翼,还有几分愧疚禾。

    “醉儿啊……”

    她一唤,更是让百里醉陡然惊悚,浑身都打颤。

    “婆婆,您有话就说,我听着呢!”

    崔氏直接站起来了,小手绢压了压干涩的眼眶,再望沈海川那边看了一眼,得到他认同的神色,她才道,“我知道这些天委屈你了,瑾瑜从前那些事情……”

    她欲言又止,搅得百里醉一颗心七上八下。

    “那些事情都过去了,如今你做了我们沈家的媳妇,断不会再让你与人闲话!先时瑾瑜走前特意同我说了些话,他是我儿子,我看得出他对你的心思,只要他心里拿定主意,便不会再做对不起你的事。”

    沈海川点着头赞同的附合,开口就是重点,“我沈家的少夫人,只有你当得起。”

    百里醉肃然起敬,发笑得发虚,“其实……我真的不打紧的,您二老的心情我也理解。”

    不是她刻意轻视自己,她和沈瑾瑜认识多久?

    就是这二位卯足劲撺掇鼓动,她也没有那个狗胆和女皇大大抢人啊!

    眼前的情况,躲是躲不掉了,找个借口声东击西是关键!

    所以她道,“我还琢磨着过一阵给夫君抬几房小妾,为沈家开枝散叶呢。”

    “这怎么行?!”说起这件,崔氏第一个不答应,“你乃正室,岂能让外面的人占了先机?再者说,沈家有祖训,正室之外的孩子不载宗祠,她们生多少个都不及从你肚子里出来的珍贵!”

    百里醉目瞪口呆,半响干巴巴憋出一句,“婆婆说得是。”

    是她太天真善良,把事情想太简单了……

    汐瑶端着丫鬟送在手里的红枣汤,拿起小勺子慢条斯理的吹,不吱声。

    看热闹之余,心底的算盘哗哗的拨弄开了。

    ……

    百里醉深觉今夜不能再在沈府呆下去,否则晚上做梦都会梦到公公婆婆如狼似虎的期许眼神。

    要是真的有苍天,不知道会不会听到二老的感召,真的给她肚子里塞一个……

    闲话了一盏茶的功夫,百里醉找了个借口说要回城主府。

    崔氏听了直说‘好’,小别胜新婚嘛,孩子的事情得抓紧,***一刻值千金!

    于是欢天喜地的把她连带汐瑶一起送到到外面,还特别嘱咐明儿个打早会派人送些滋补身子的药材去城主府。

    我的儿媳妇,你可一定要按时吃药啊……

    天还下着毛毛雨,不大,也不冷,沁凉沁凉的舒爽。

    汐瑶主动说送嫂嫂回去,加之崔氏一心想百里醉跟她讨教些生儿育女的心得,便将人交给她了。

    布置得柔软舒适的马车里,姑嫂面对面的坐着,良久无言。

    下雨并不影响城中的往来生意,沿路都能听到吆喝叫卖声,这声响又被细雨柔和了,烟雨朦胧,与人带来格外安逸的舒爽。

    细细的水流顺着倾斜的房檐滴落,水晶似的雨幕帘子挂在街道两旁的茶馆酒楼门前,从里面传出各色各样的声音,说书的,谈笑的,划酒拳的……

    入夜的苍阙城是大祁盛世巅峰的实态,很难想象这样的国家由一个女人统治。

    百里醉打心底的觉得,永泰女皇是真正聪睿的人,并不像她听到的那些一己之见说,因为前有天烨帝的明治,后又得三贤王、定南王、徐相等等能人协佐她。

    倘若她没有本事,怎可能服众?

    只不过如何都是女人,女人的心眼很小,女人在感情上眼睛里都揉不进半粒沙,沈瑾瑜是不错,长得好又有钱,魄力十足,但他并不属于自己。

    百里醉很有自知之明。

    所以不管公婆怎么想

    ,不管沈二公子何故改变了态度,她的态度不会变。

    想罢,她定了定神,坚定决心一般拧着眉,再点点头。

    一系列的小动作被汐瑶看在眼里,她忍不住低笑,“嫂嫂是在想什么呢?表情这样的……大义凛然?”

    百里醉闻言微惊,赶忙收拾情绪,对她抱歉道,“不好意思啊,我在整理思路。”

    “什么思路?”汐瑶直勾勾的盯着她看,满眼的狡黠。

    默了半瞬,百里醉直言,“我想的是,你舅父舅母虽偏向我,不过我与你二哥哥有君子之约在先,认识的日子更短得可以不记,说感情,那感情能深到哪里去呢,其实不瞒你说,我和他早就打定主意,一年之后要和离的。”

    “嫂嫂跟我实话实说的原因,是觉得我和女皇关系很好,对吧?”

    “嗯,就是这样。”

    甚至,不需要谁说破,百里醉都能想到。

    没准慕汐瑶在来沈府之前是和女皇在一起,两人无意中听了今天发生坠湖事件,她这名义上的小姑子才过来探个虚实。

    不管是论交情还是论亲情,她都没法猜的透慕汐瑶到底站在哪一边。

    唯一能肯定的是,怎么样都好,自己从哪个角度来看都只能算个不亲厚的外人。

    汐瑶洞悉,低首一笑,“嫂嫂真是个通透人儿,说起来昨日是女皇小心眼了,你跪那两个时辰的事,我可是差点同女皇红了脸。”

    百里醉分不清她话的意思,更不知真假,只好和她客套,“这又是何苦呢,我同沈瑾瑜根本不会有男女之情,不怕你笑话,我还是完璧之身呢,私下里入夜要分房睡,他是他,我是我,八竿子打不到一起,我嫁进沈家的缘由全天下都晓得,是我钻空子蒙了皇上,罚我跪也罚得应当。”

    这话说得一点儿错都挑不出来,在情在理,只差没明说她对沈瑾瑜这个人没兴趣了。

    汐瑶默默的为二哥叹了口气,面上露出一丝计较,故意冷道,“可依着我看,舅父舅母却不那么想啊……”

    百里醉心头‘咯噔’了一下。

    果真是为女皇出头来了。

    姐妹闺蜜大过天啊!

    自从靠沈家挤入大祁的顶层的上流社会,她就一直走人微言轻的渺小路线,随随便便遇上的都是大腕儿,实在惹不起!

    她迂回。

    “事在人为。”百里醉面露真挚诚恳的表情,道,“沈瑾瑜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何苦要纠缠在一起?沈老爷与沈夫人那边,恐怕要叫他们失望了。”

    汐瑶认同的点点头,“这点你不用担心,我二哥哥对女皇自来情深,是做好打算用一生与她耗了,舅父舅母早晚有一天会明白的。”

    一生来耗……

    想不到沈瑾瑜那么痴情。

    百里醉默然,不禁对他几分同情。

    不管男人还是女人,敢拿一生来耗费,求一个没有结果的结果,都是悲壮而勇敢的。

    汐瑶这话本是想刺激她,却见她眼色里蕴含着浓郁的赞许,人是不小心泄气似的轻哼了一声,差点没哭出来。

    这一声吸引了百里醉全部的目光,她关心道,“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怀孕头三个月很重要啊,她想。

    得罪女皇就算了,万一汗妃跟她挨一块儿的时候肚子有个什么闪失,她可就是蒙国和祁国的罪人了……

    “没有没有。”汐瑶连忙掩饰,话出口又觉得对路子。

    细细一思索,她端出副自认为高傲的坏人嘴脸,语调也变了,“我的意思是你能这样想就最好了。”

    听出她话中意味,百里醉倏的愣住。

    汐瑶扬起眉,昂起首,不可一世的模样,继续说道,“不管你在舅父舅母面前如何演戏,你也瞒不了我,沈家不是百里家那种小门小户可以随便高攀的,是我阿公当年一时糊涂,结下这门亲,又叫你亲自找了来,依着我看,女皇陛下只叫你跪了两个时辰都轻了,你是什么身份?竟也配与我二哥哥比肩。”

    百里醉被她忽然转变的态度震得不轻。

    这是

    个什么状况哇?说翻脸就翻脸,敢情刚才套近乎都是试探自己?

    她是什么身份她清楚得很,像这样指着鼻子责难,她真心受不了!

    见她总算动容,汐瑶一边觉着对不起人家,一边又暗暗兴奋。

    不许她多有反映,高高在上的接着道,“算你有这等觉悟,和女皇抢人,你配么?我看一年之期都太长了,如今二哥哥这个城主一当就是好几年,趁着女皇还在此地,你莫要多做阻碍,早早的收拾收拾,远离此地,有个什么打算大可以同我说,好歹我乃蒙国汗妃,多少能够为你做些铺就,如若不然……”

    “如若不然,你当如何?”

    随着沈瑾瑜的冰冷得骇人的话语声在外面响起,马车也停了下来。

    车门被拉开,和他一道在外面的还有祁云澈,只不过大汗骑在马上,面上带着某种……某种讶异又想看好戏的表情。

    反正他的人从来都要做欺负别个的才行,至于谁被汐瑶欺负了,他不想管,也懒得管。

    沈瑾瑜怒气冲天,语气里充满浓浓的告诫,“三妹妹,为兄不记得何时要你管过为兄的闲事。”

    汐瑶的坏人演得正来劲呢,以前也不是没恶过,只那会儿保命是关键,心里想的是你不如别人狠,兴许明天就要丢小命,事关生死,根本没心情体会其中乐趣。

    眼下就不同了啊,她就是存着坏心刻意的,啧啧,简直其乐无穷。

    得沈瑾瑜突然杀来,把她吓了一跳,差点忘记自己就是要煽风点火的。

    多得她家大汗也来了,看到他眼睛里写的就是‘你接着发挥,有事我给你兜着’,顿时放了大心,更加理直气壮。

    “我说错了么?”

    她板着脸反问,还挑衅的向百里醉望去一眼,充满轻视和敌意。

    “二哥哥的心里装着谁,这都不需要哪个多言,这个女人拿着婚书连蒙带骗的嫁进沈家,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把舅父舅母哄得团团转,哪怕我只是个表小姐也实在看不下去了。”

    “看不下去?你有何资格看不下去?”

    沈瑾瑜当真被气得失去理智,双目如炬,胸口剧烈起伏,两手更死死握成拳,嘈杂的人声中竟能听到咯咯作响的声音。

    倘若汐瑶是个男子,哪怕也是他的表弟,也肯定少不得他一顿爆揍。

    不过嘛……

    二哥哥不会武功,再说大汗在在这儿呢,汐瑶有恃无恐。

    “也就是说这人是厚着脸皮挤进来的,要走,也得由二哥哥你亲自赶走,是不?”

    “慕汐瑶!!”

    “你们别吵了……”

    百里醉的眼睛都被说红了,亏她居然还笑得出来。

    “这个……确实是我高攀沈家,汗妃娘娘说得没错,为沈家着想也没错。”她笑呵呵的对沈瑾瑜道,样子比哭还难看。

    “既然是这个情况,那我们就早点和离吧,对大家都好。”

    闻言,沈瑾瑜锁了眉,神色更甚先前,他唇齿微有蠕动,百里醉没给他出声的机会,抢道,“那个……车里太闷了,汗妃娘娘有了身孕,和我挤车里不大好,外面凉快,我透透气。”

    说完她就灵活的绕开他下了车,掉头就走,小碎步子迈得飞快,都快赶上用跑的了,眨眼逃出众人的视线。

    唉,生活不易,她不偷不抢,努力生活小心做人,还是逃不过权势欺压,日子真心煎熬!

    谁稀罕沈家少夫人的位置谁要去做,反正她不做了!

    看着她在人群里消失,沈瑾瑜整颗心都在滴血。

    他厉色瞪向在这里坐得四平八稳的人,生平第一次生出厌恶,“奉劝一句,少无事生非,否则别管我翻脸不认人!”

    狠话在他肚子里有一堆,他却不想浪费在这里,匆匆丢下这句就迈步追百里醉而去。

    这处就只剩下汐瑶,还有祁云澈和鬼宿几人。

    车里车外,两个人四目交接,大眼瞪小眼,无声的传递着某个人所共见的秘密。

    得半响,汐瑶张嘴打了个呵欠,眯眼挤出泪花子,叹说,“这人真是学坏容易

    学好难啊……”

    她不过随便一试,还真试出成就感来。

    祁云澈乐了,对身旁的鬼宿道,“这就叫做恶人先告状。”

    鬼宿没吭气,明摆着旁观者清的事,沈二公子连夫人的用意都没看出现,显然栽大了。

    ……

    细雨不停的大街上车水马龙,行人往来交错,十分热闹。

    大祁天下在百里醉对古代的认知里有很多不同之处。

    她曾经以为古代应该就是天一黑,街上就静悄悄的没人了。

    可穿越之后才知道,古代人的夜生活丰富多彩,人家照样有二十四小时营业的酒楼茶馆饭店戏院……只有你想不到。

    尤其苍阙这样繁华的大城,怎么样也能和广州、上海有得一比了吧。

    所以总结下来,这个时候的热闹,只能更加良好充分的凸显她一个人的可怜……

    真心可怜。

    她居然在这个地方和祁国有头有脸的人物演了出三角恋,老天爷果真是世界上最狗血的编剧。

    走在人潮汹涌的道路上,往来的人不断与她错肩。

    或有人拿异样的眼色望她,但更多的是忽视。

    百里醉的脑子里反反复复都是慕汐瑶的说话。

    思前想后,人家说得都没错,可又觉得自己也没错啊,不能总逮着她嫁进沈家说事对不对?

    慢慢放缓的步子终于停下来,她仰头看向漆黑的天,自语道,“果然是错的。”

    既然已经晓得错了,就要早点纠正。

    嗯!

    点头,她决定!

    这要打算回去找沈瑾瑜谈和离。

    谁想才转身,她就看到他站在自己身后,也是只身一人,模样说不出的狼狈,不知道跟了她多久。

    “你……怎么在这里?”

    她诧异,问罢又改口,勉为其难的笑了,假装轻松说,“刚才真是尴尬啊,对不住,没想要你为难的。”

    沈瑾瑜终于发现一直以来她的强装笑脸,一直都是她在迁就他和沈家。

    “你没错!”他走近几步,与她面对面。

    听他颇为固执的语气应当是在对她先前的自言自语做否定。

    看他认真得无法言语的表情,百里醉真的要哭了。

    莫非怕什么来什么?

    他对自己是得不到就当作最好?

    心里想着,她下意识想往后缩,沈瑾瑜动作快,蓦地拉住她一只手,道,“跟我走。”

    言罢,不由分说带着她就要往一个方向走去。

    百里醉也反了倔,死死顿步,缩手,没有把他挣开,倒将他也一起拽得停滞不前。

    他停下来,回首望她,她奴性使然,卑躬屈膝成了习惯,立马露出讨好的笑脸,“沈二公子,我跟你商量个事啊。”

    沈瑾瑜恶狠狠的,“你敢说那两个字,信不信我今晚就要了你!”

    百里醉当即白眼,左右看看,索性破罐子破摔道,“你敢这么做,我就马上喊‘有流氓调戏我’,丢的可是你的面子,城主大人,你这样不好。”

    沈瑾瑜的嘴角扯了扯。

    近来是怎么回事?一个二个都踩在他头上撒欢,他这个城主当得真窝囊!

    他当然也晓得百里醉的脾气,犹豫半响,遂退而求其次,“这不是说话的地方,你先随我走,至少先换身衣裳。”

    他和她都快湿透了。

    百里醉没吭气。

    沈瑾瑜气馁,挑起一抹眼色威逼,“你现在还是我沈瑾瑜的夫人,你不跟我走你想上哪儿去?你……”

    “得得得!”听到人把她自找苦吃的头衔抬出来她就烦,“和离之前我也只能和你在一起了,不过我劝你不要对我有非分之想,因为我对你是一点意思都没有的。”

    刚以为胜利的沈瑾瑜一个踉跄,差点摔了个狗啃泥!

【公子求婚】亲,从了我吧4

    沈瑾瑜把百里醉带到城东一方弯弯绕绕的湖边,沿岸稀稀疏疏修建有许多别致简单的阁院,外面围一圈雕纹精美的围墙,颇有古代别墅的意味。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废话,对沈二公子这样的大祁巨富,一座城哪里可能只有一处房产。

    百里醉一点都不惊讶禾。

    ……就算惊讶也不能表现出来,这样会显得见过世面,不利于接下来的谈判。

    跟他进了其中一座四、五层的阁院,常年守在里面的仆人们见主人家来了,都不需要吩咐,赶紧按照往常的去做准备妲。

    只头一回看到沈瑾瑜还带了个人来,不免在忙里忙外之余,又偷偷找机会打量百里醉。

    “这是你们少夫人。”

    悉数点起琉璃灯盏的前厅里,沈瑾瑜接过丫鬟送上来的干帕子,随便在脸和身上擦拭,察觉许多双眼睛都有意无意的往百里醉身上瞄,他索性解释道。

    他发完话,众人都明白了,总管这处阁院的沈安当即反映,回首对外吩咐,“把公子用的换成双人份,赶紧使小舞儿打马去街角的铺子里各取一套新做好的寝衣,一套明日换洗的常服。”

    罢了又笑眯眯的看向百里醉,“奴才沈安见过少夫人,不知少夫人睡前有什么特定的习惯没有?比如读个诗书,点个香薰之类。”

    他的心细和妥帖直让百里醉反应不及,不可思议的眨着眼看向沈瑾瑜,疑似还没搞清楚状况。

    哪想,沈瑾瑜懒得解释,直接替她做决定,“点个味道清淡凝神的香吧,你们少夫人少时没进过学堂,诗书这些她不感兴趣的。”

    被当众说没文化,百里醉不乐意了,“谁说我不感兴趣?”

    她主动和自己说话,这让沈瑾瑜很高兴,俊眉扬起,诧异,“原来你感兴趣?”

    转而他吩咐沈安,“去书房挑几本书。”

    顿了顿,他又刻意道,“尽量选简单易懂的,要是你少夫人看不懂,本公子就罚你。”

    沈安打小就在沈家长大,头上顶的姓氏都是‘沈’姓,正儿八经的家奴,家奴中地位最高的这种。

    先他和他爹在烟雨城本家为老爷打理些许生意,这些年老爷将家业都交给二公子,他自己便也到了这个地方来。

    虽说平日看起来像只是在阁院留守打扫的,其实,沈家许多事都由他管着,是个得力的人。

    对沈瑾瑜的喜好脾性他更了解非常。

    远的就不说了,至少这阁院被二公子买下来到如今,之外的人谁也没来过。

    女皇那会儿还不是女皇的时候看上了这里,开口想要,他们公子硬是没给!

    眼前的少夫人就不一样了,甭管外面那些乱七八糟的话是怎么传的,沈安以眼见为实,公子对夫人就是上心的!

    他嘴甜的说了几句好话,哄得沈瑾瑜频频对他投以赞许之色,而后笑呵呵的出去操办所需去了。

    临了,他灵机一动,悄悄的差了个两丫鬟到国色天香楼取几坛公子最喜欢的酒,配上些点心。

    抬头一望天,竟然没再下雨,放晴了!

    月亮自重重黑灰厚重的乌云里渐而显露,今日十五,圆得很。

    ……

    其实阁院从外面看就不大,中间一栋四层的主楼,两旁是下人住的屋子,后面的小荷塘与外面的湖水底部相连,风拂杨柳,月色稀照,美极妙极。

    浴房在顶层,下面是寝房,再下面是书房,底层乃正厅和书房。

    故而百里醉沐浴之后,换好衣裳走下来,就见沈瑾瑜独自坐在寝房的窗边。

    寝房里没有点灯,好在月亮出来了,月光很美很温和,渗透进这屋中,让人能够清晰视物。

    他呆的那个位置颇有意境。

    有点儿像现代的飘窗,窗边置一厚厚的毯,中间放一张小桌子,上面摆满美酒佳肴,香飘四溢,闻得她真有些饿了。

    “要不要过来吃些东西?”

    沈瑾瑜没有看她,只听闻她步声顿在不远处,好像在做着他不清楚的犹豫,他便先发制人,出声询问。

    对百里醉的脾性他总算有更深一层的探清。

    
    她是大智若愚的那类人,讲道理你肯定讲不过她,就算讲得过,她也会迂回,从侧面耍无赖瞒混过去。

    而真要触及她的原则问题,那当真是一副大义凛然,雷打不动的模样。

    所以,假如沈瑾瑜对她说的是‘要不要过来喝一杯’?

    她绝对有立刻对他生出戒备,摇摇头就拒绝了。

    ‘迂回’这个招数,沈二公子早就学会了,只不过他沈家越发势大,久而久之养成他说一不二的霸道。

    此刻用来对付百里醉,不仅手到擒来,还怀旧。

    加上她刚泡了个花瓣澡,阁楼里弥漫着叫人放松的熏香,很容易让她卸下防备。

    再加上她先前受了委屈,正因为嘴上没说,心里定憋坏了。

    一憋气,肚子肯定会饿。

    沈瑾瑜垂眸扫了眼桌上的小菜,唇角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狡黠,“我想你应当饿了,就命人准备了些许你爱吃的。”

    他都算好了,滴水不漏。

    百里醉本就在垂涎他跟前小桌子上的菜,得他好言邀请,还是特地为她做的,怎么能白白辜负人家一番美意呢?

    于是乎……上钩。

    走到他对面坐下,干净的碗筷早已准备好了。

    百里醉不讲客气,拿起筷子先夹了一枚外酥里嫩的滚油丸子塞嘴里,咀嚼。

    肉汁的鲜美瞬间充斥她的口腔,实在美味啊……

    “小心烫。”

    沈瑾瑜见她一动就先夹了颗丸子包在口中,真怕她被烫着,这句关心倒是发自肺腑。

    “不烫不烫,不用管我,你喝你的。”美食当前,百里醉一边吸气,一边横扫。

    别说形象了,连她对面那个人都顾不上。

    她刚洗过澡,头发只用一根发带系了发梢,水蓝色的寝衣是用冰丝制的,恰好这窗边有月光晒近,不仅把她这只小馋猫周身笼罩得似自身在泛微茫,还给她行了个方便,让她能目标准确的觅食。

    这幅模样在沈瑾瑜的眼里不知道多可爱,多水灵,多……美味可口。

    本来她就长得不差,天生一张让人讨厌不起来的脸。

    脾气方面看起来凶狠,实则挺讲道理。

    会看脸色,又识大体,世面么……应当是见过的。

    细细回想了一番,沈瑾瑜真没看到过她因为浮华的东西瞠目结舌过。

    至于其他的,她家里对她不好对于他来说更好,往后全天下就只有他对她好,她一定会记在心里。

    那个文昀飞就别想掺合了,来即死。

    沈瑾瑜没打算手下留情。

    这么一个连自己父亲母亲都挑不出错,千百般维护的人,他对她真是越看越喜欢。

    打住藏在心底那一缕控制得极好的情绪,他故作稳重的道,“来的时候我不是说过有话要对你讲么,你吃着,听就好。”

    百里醉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见他脸色正正的,莫非准备说服她接受他?

    开玩笑!她是那么好糊弄的人?

    由是她没有吭气,先围观,后而见招拆招。

    想罢低头,继续横扫,雷打不动,风雨南摧。

    就算她是只软包子,那也只是一层软软的包子皮,里面可是石头造的,要伤着她中间那颗琉璃心,使出看家本领都不一定。

    沈瑾瑜猜得到她这会儿心里在想什么,别看她闷声不响,人家有主意得很!

    横竖他有的是闲空陪她耗,就从今夜开始。

    两人都默默的打定了主意,沈瑾瑜语气随意的说起当初和女皇陛下的过往来。

    “我与祁若翾是在雁城认识的,那时她还是公主,夫君乃镇军大将军孙鹤清,我正受父亲之命前往接管那处的生意,雁城乃北境边城之一,虽没有苍阙繁华,却也是座大城,我没想到祁若翾会主动找我,可是你猜,她找我的原因为何?”

    【沈二开始给百里醉下套了哈(窃笑),可是咱们醉姑凉不好糊弄啊,鹿

    死谁手……】

【公子求婚】亲,从了我吧5

    沈瑾瑜主动说起自己和祁若翾相识的过程,这点到撞对了百里醉那颗带有八卦潜力的心。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为什么?”她顺着他的意思问,随口一猜,“找你借钱?”

    话罢沈瑾瑜眸中忽闪,莞尔,“差不多,是找我借粮饷。”

    祁国疆土广阔,除了蒙国之外,西有一众小国结成一气,相辅相连,东有东华海船王独孤世家,南有擅于巫蛊之术的苗人妲。

    乍看天下太平,实则战事一触即发。

    故而从前大祁真正的局面是:京城中有三大家族鼎立,在君王的掌控下相互之约,为皇权所用,而边境的各个重要的关口边城,都设有勇猛的武将,驻兵镇守。

    祁若翾下嫁,看似草芥出身的孙鹤清将军蒙了天大的恩德,然而这却是天烨帝当年笼络他的手段之一。

    自然,长公主与将军的感情又是另一番说话了。

    雁城乃长城最北,是北境五大边城之首位,历来都由皇帝最信任的武将坐镇。

    然而皇帝给的兵马足够了,供养兵马的粮饷却青黄不接,这情况更是边城守将都会遇到的问题,实在寻常。

    武将们都很有血性,皇上信任我才会给我带兵守城,我要是总问他要钱,这不大好。

    由此,武将们时常自己出去拉赞助。

    赞助怎么拉呢?

    就从自己守城的大商贾那里入手。

    这年头太平日子比打仗的日子多,武将们有一套惯用手法。

    先把商贾召集起来,然后说,这是我的管辖,你们在边城做生意,意外不可预料,这么着吧,我呢,有个想法,咱们先搞个登记,以后只要进入我的范围,我就派专业的军队来接应你们,防止外敌、马匪之类来打结,杜绝一系列会发生的危险发生。

    但是!

    这兵马是皇上给的,主要用途还是拿来保家卫国,不能白白给你们用,所以……要收取少许费用。

    商贾们一听都觉得有道理,毕竟他们做生意就为求财,况且你经过人家的地盘,要是不合作,军大爷有的是法子刁难你。

    于是商队往来更安全了,军队也有粮饷补给了。

    在边城,这样的合作一度达到欣欣向荣的鼎盛。

    当年沈瑾瑜刚到雁城,遇上的就是那么一个和乐融融的情况。

    可是沈家早在沈禄爷爷那辈就在培养暗人是私卫,根本用不上边城守将派兵来帮忙。

    在这方面沈家有绝对的自信,来一场士兵对他们家暗人的比试,没准放水都能赢。

    由是当他去到雁城,不屑一顾的把自将军府来洽谈保护的人拒得直接后,祁若翾亲自出马。

    沈家财满天下,放过哪个都不能放过沈家啊!

    那是一场相当长的拉锯战,祁若翾仗着自己乃大祁公主的身份,沈瑾瑜走哪儿跟哪儿,充分发挥她的聪明才智做说客,目标毫无偏差的对准他的荷包。

    而沈瑾瑜呢,他自来奸惯了,有钱人都是很抠门的。

    我自己赚的钱想怎么花都行,哪怕站城楼上撒银票,那我也乐意。

    听他说到这里,百里醉咬着筷子深有感悟的点头,“你们有钱人真是爱随心情做事啊……”

    沈瑾瑜神情里满满都是自得,“这就是有钱人的权利。”

    她忍不住吐槽,“所以人家现在做女皇了,才把你整得这样惨。”

    此话立刻引得他瞪眼,凶神恶煞恨不得撕了她似的。

    百里醉往后缩了缩脖子,岔开话题,“后来呢?”

    他脸色稍霁,接着道,“后来我有一日,我出城办事,她照旧跟来,结果我和她被狂匪捉去……”

    那件事对于沈瑾瑜而言并不算太美好,狂匪没有穷凶极恶,没有人性,有时烧杀掳掠是为了钱财,又时只是一时兴起,图个痛快。

    当时被抓后,沈瑾瑜的第一个反映竟是先去怀疑祁若翾,莫非为了叫他捐献一笔军饷,连这等演戏的手段都使出来了?

    可惜事实证明,并非如此。

    在认清形势之后,他和

    祁若翾迅速达成共识——一定要逃出去!

    两个人不计前嫌联合起来,和狂匪周丨旋足足七日,才得以钻了空子逃了出去。

    谁知这厢刚刚脱困,接着又迷失在一片乱世林里,困了半个月。

    孙鹤清带着兵马找到他们的时候,二人饿得只剩下皮包骨。

    最绝的是祁若翾还对沈瑾瑜说笑,要是她不小心死了,沈家在来祭奠的时候可要送份厚礼。

    就是死都惦记着她夫君的兵马。

    也是很久以后沈瑾瑜才得知,之所以身为大祁长公主的祁若翾,会如此不遗余力的缠着他一个生意人,全因祁尹政在赐她丰厚嫁妆后,雁城三年无军饷。

    听到这里,百里醉都为之生出感慨,“女皇陛下对孙大将军真是有情有义。”

    那情况不和她在百里家差不多么?

    老爹把自己卖出去换取利益,女儿们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各安天命。

    先皇不厚道啊!

    沈瑾瑜小口的饮着酒,眼神有些涣散,像是还在想很久远以前的事情。

    别说自小长在深宫,金枝玉叶的公主了,哪怕寻常普通的女人都难为她的丈夫做到这一步。

    不知道为何,那时饿得骨瘦如柴的祁若翾对他说的每一个字,还有她的表情,他至今都记得清清楚楚。

    他们被困在乱世林的时候,她宁可饿着也要先保全他。

    夜晚他冻得寒症发作,亦是她用身体为他取暖。

    她做的一切,皆是为了自己的丈夫。

    或许,沈瑾瑜是被打动了,也或许他实在向往。

    在他心里的祁若翾聪慧,勇敢,执着。

    而在那件事过后,他们顺理成章的成了朋友,深交下来更是越来越欣赏她随和洒脱的性子,爽朗豪迈的情怀。

    于是这样一个人,一个祁国的公主,一个将军的夫人,就那么不知不觉的走进沈瑾瑜的心里去。

    孙鹤清死后,是他陪她度过暗无天日的痛苦时日。

    没有太多人知道他们真正的关系。

    随后祁国的动丨荡,她远嫁南疆,是他一手操纵布局,将她深藏。

    他们一路走来,风风雨雨都一起经历过了,彼此的关系似挚友,又似情人,总夹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可是,自从祁若翾登基为皇,一切都改变了。

    “说来说去你都觉得她不该做女皇,不过确实也是这样,男人可以欣赏女人,却大多无法接受女人比自己强,权利地位……更别说她还是一国之君。”

    百里醉的分析很到位,沈瑾瑜本来条件反射的又想反驳,但把她的话略作思索后,认命的哑然失笑,“你说得很对!”

    她颇为得意。

    其实听他说了这么多,他和女皇之间的还真是千丝万缕,给把金剪子都不一定能剪短,谁能搀和得进去啊!

    因此百里醉一点担心都没有了,她觉得自己只是他们的小插曲,很快就会过去。

    本着排忧解难的心情,她欢快的问,“那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沈瑾瑜竟然反问她,被月光晒得发白的俊庞满是不解。

    仿佛他压根没在想今后,今后他和女皇要如何。

    百里醉急了,提醒他道,“皇上啊,她身边的男人可多了,那个邵和没安好心,你可要抓紧着点!”

    别的她不清楚,女人风流起来不比男人差!

    尤其大祁国不似她了解的那么封建保守,男女成亲后不但能和离,各自嫁娶,那男人家养歌姬舞娘,女子在外面抱戏子面首的事更不少!

    在身份地位上沈瑾瑜已经站了弱势,他要是还不有所行动,祁若翾很可能永远不会再搭理他。

    谁知他全无所谓,冲她眉开眼笑的说,“她身边有几个男人和我没关系,我不是都与你成亲了吗。”

    百里醉惊悚了!

    “话不能这么说。”她反映极快,意识到沈瑾瑜在给自己下套,

    连忙改话锋。

    “我们早晚要和离对不对?你和女皇真心相爱对不对?我留在沈家和你在一起也不能做出什么贡献对不对?你看,你和女皇一起经历那么多波折,酸甜苦辣都尝过了,虽然不能做夫妻,但胜似夫妻啊!这哪里是我能比的!”

    一口气说完了,她冲他心虚的笑,“呵呵,呵呵呵……别这么盯着我看,怪渗人的,你说句话啊。”

    沈瑾瑜长长的‘哦’了声,用一种慢悠悠的,存心折磨人的语速道,“你留在沈家能不能有贡献这一点,你看女子话坊多得父亲的欣赏,从此事就证明你很有经商头脑,我沈家不缺银子,只缺人才。”

    他从她的话里找破绽,逐个击破,滴水不漏。

    “其实我和祁若翾经历虽多,可无论从前还是现在,我都不认为她与我相爱过,至于说真心就更不确定了,你说我们胜似夫妻,这样的夫妻不如不做,再说,你与我才是真正的夫妻,对不对?”

    他这个学着她问的‘对不对’,愣是将百里醉问出一身鸡皮疙瘩。

    没等她来得及说话,沈瑾瑜捏着酒杯,隔着桌子,探身靠近她,继续道,“最后说到你能不能比,这个当由我说了算。”

    他的眼神混沌似无边无际的黑夜,最亮的星辰都透不出半点光彩来,百里醉瞠目勉强和他对视,两条眉毛直打架。

    她笑得像在哭,“女皇是天之骄子,我哪儿能比?”

    “那是。”沈瑾瑜谈判的才能充分发挥,“皆因为她站得太高,是我们寻常人不可触及,我终于清醒了。”

    冷不防,百里醉脸色忽的沉了,语色也变得强势起来——

    “于是你退而求其次,觉得云端攀不上,转而弯腰来捡我这把泥?你当老娘是你想捡就给你捡的?!”

    沈瑾瑜诧异,都还没反映过来,百里醉粗蛮的揪起他的衣领往前一带,同时她生猛的用脑门狠狠的向他撞去!

    只听闷闷的一声响,紧接着是沈二毫无防备的痛呼。

    “百里醉,你个疯女人,你竟然……”

    沈瑾瑜抱着他饱满的额头,痛得歪在一边,要不是窗棂高出五、六寸,没准他都摔下去了。

    百里醉已经站到旁侧去。

    一手叉腰,一手揉着额心,她霸气十足的说,“告诉你,你想追求老娘,老娘都还要考虑一下,别以为自己了不起,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你还不是女皇用剩下的二手货!”

    她可是正规厂家出品,原厂包装,外面那层塑封都还没拆呢!

    这世上三只脚的猪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不遍地都是!

    凭什么非他沈瑾瑜不可!

    听她把自己形容成……二手货。

    沈瑾瑜刻意压制的脾气再也稳不住,胁迫的威胁道,“立刻滚过来给我赔罪,敬酒不喝喝罚酒,别怪我翻脸!”

    哟喝,脑子都被她撞得凹下去了,还威胁她呢?

    百里醉浑然不觉,“你能把我怎么样?杀了我?囚禁我?来啊我不怕,你试试,我不愿意的事情看你能不能勉强我。”

    沈瑾瑜冷笑,侧眸慎慎的凝视她,没有再说话。

    他的沉默,让百里醉气势更加汹涌,“还有啊,我这个人没那么随便的,你人长得好看但脾气差,钱多却霸道不讲理,表面斯文,内里阴暗,啧啧……这和离我是离定了,你……你……”

    还没‘你’完呢,自己是怎么回事?

    忽然头狂晕!

    她不受控制的往后踉跄两步,两腿发软,一屁股往后坐下去,直接倒在绒毯上了。

    这个时候,沈瑾瑜脑门的痛也消散许多。

    他从从容容的站了起来,好整以暇的自顾整理了一番,再慢步到她跟前,蹲下,爱怜的看着她,同情而又极斯文的道,“娘子,骂人不好,你看,遭天谴了吧?”

    百里醉头晕目眩的倒在地上爬不起来,全身还没力气,不需要问,她都知道是他对她下丨药了。

    所以,直接开骂——

    “你这个混蛋王八蛋,打不过我就使诈,有本事解药拿出来,我们单挑啊!”

    沈瑾瑜被骂了也不恼,尔雅的蹲在她眼前为自己辩解,“首先为夫有一点要说明,药呢,不是为夫下的,因为为夫从来不爱吃滚油丸子那么油腻的东西。”

    且是入夜他从来不用菜,纯喝酒,这些习惯是他身边的人都晓得的。

    他吩咐下人准备百里醉爱吃的小菜里面,没有说过要加一道那么……看起来引人食欲,但却又是他很不喜欢的那类。

    原因只有一个:有人在菜里动手脚了。

    他们都知道他不会动菜,为了以防万一,就算他动筷子,也不会碰那道滚油丸子。

    故而究其始末,给百里醉下套的人是别个,和他沈瑾瑜半点儿关系都没有。

    他只是察觉了,不动声色的喝酒,犹豫要不要做个好人告诉她。

    但她不乖,就是这样咯……

    百里醉发虚的双眼把他当参照物盯着看,他的脸孔时而清晰,时而模糊,也不知道是他在一个劲的晃个没完,还是她自身眼神问题。

    这药也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发作起来丝毫征兆都没有。

    她清醒异常,却又天旋地转的爬都爬不起来,不单如此,身体里还开始发热,燥燥的憋得她越来越难受。

    百里醉不傻,打了个激灵在心里头纳闷:该不是被下了春丨药之类的东西吧??

    这个想法一钻出来,她看沈瑾瑜的眼色大变,“你别乱来啊,不然我死都不会放过你。”

    沈瑾瑜显得很平静,平静里带着一丝小人得志,“我要是不乱来,你可能就活不过明日了,你说这要怎么办?”

    百里醉似懂非懂,抱着侥幸道,“你说的是‘可能’,既然这事和你没关系,你快去把今天送菜的人叫来问清楚,我……我难受。”

    她是真的越来越难受了,好像有成千上万的小虫子在她四肢百骸里爬似的,撩得她一阵阵钻心的痒。

    这个提议沈瑾瑜不接受。

    “叫我的下人来问,那万一不是他们做的呢?你还是我沈瑾瑜的夫人,若这样的小事我都不能解决了,传出去岂不是让人以为我很没用?”

    “你怎么会没用呢,呵呵……”

    百里醉的小脸泛起阵阵红晕,费力的眯眼看他,马屁,“连女皇都拜倒在你的靴下,您沈二公子的‘威风’传遍四海八方!”

    看出她药性发作,像只毛毛虫似的卷曲在地毯上扭来扭去,她自己浑然不觉,对于沈瑾瑜而言却说不出的诱丨惑。

    即便他没有事,也有点儿把持不住了。

    今天这个事情不难猜,除了魅玉他们几个有胆子那么做,别人不敢。

    不过做得好,深得他的心。

    沈瑾瑜的脾气不好,耐性更不好,对他而言说不如做来得实际。

    先把人变成自己的,绑住了她的身,再慢慢想法子留住她的心。

    “不尽然。”沈瑾瑜对她的马屁根本不受用,“你不是说为夫是二手货么?”

    可能‘二手货’这个词一般人听不懂,但沈二公子本身就是做生意的,在家他还排老二,对这字眼实在敏感。

    敏感之余更咬牙切齿。

    他垂首靠近她,故意把热气吹进她耳朵里。

    百里醉知道他存着坏心玩勾丨引呢,她才不上当!

    开口又想骂,可再一想,自己现在是砧板上的鱼肉,哄他拿解药来才是正事。

    暗中拿手掐大腿肉维持清醒,她眨巴着大眼睛对沈瑾瑜讨好,“二手货有二手货的好,经验丰富,技术老道,持久力强!”

    她、她要哭了,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沈瑾瑜却开心的笑了,“嗯,你说得很对,不如今晚让你试试?”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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