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疆篇】这蛇儿一般人借不来
祭祀刚一结束,慕风公子就道距生子圣女大婚之期还早,想借此机会到南疆各处游玩一番,增长见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阿岚儿不知汗妃娘娘做的是何打算,只望见祁云澈面色里尽是从容,暗暗犹豫权衡了下便是应了。
半个时辰后,一队轻装简从的人马从大王宫出发,向恩周方向去禾。
听说是要去会个……故人?
蒙国汗妃的义兄初次到南疆,会有什么故人要见妲?
阿岚儿站在高高的城楼上目送,望着那区区一辆马车,还除却赶车的是她亲自挑选的自己人,两旁就得四个护卫沿路护送,后面却跟着五名如花似玉的美眷,看着都娇弱非常。
分明就是就是引有心之人多做他想!
南疆可不是太平之地啊……
虽阿岚儿晓得跟从汐瑶的女子都各个武艺非凡,还是忍不住问站在旁侧的男子,“眼下处处暗藏危机,云漠公子如何放心让慕公子独行?”
祁云澈云淡风轻道,“慕公子无缘与圣女结缘,又是我蒙国汗妃义兄,身份尊贵,地位超然,着实不易在此时的南疆随意游走。”
“那你还——”
话到嘴边,再望他神态淡然,眼色里都是大局在握,阿岚儿仿似有所领悟。
才将他的话听似不得紧要,细细揣度下来,全都是对她的提点。
既然都晓得慕风公子随时会有危险,还要‘他’招摇过市的出行,目的只有一个——有人要先动手了。
想明白的阿岚儿又询问道,“可否要我派一队侍卫随行保护?”
那毕竟是蒙国的汗妃,大汗的爱妻,小太子的亲娘,更还是祁国女皇的闺中密友……
“不必了。”祁云澈谢绝了小圣女的好意,注视渐行渐远的车马,他笑道,“此事没个定数,若慕公子能安然无恙的去到恩周,自会有人接应。”
况且她已将最宝贝的东西借给了汐瑶,大汗真不得多少可担心的。
听他说得轻松,还用了‘安然无恙’四字……阿岚儿只得汗颜。
此乃她南疆地界,万一汗妃有个差池,她真是有理都说不清!
看出她心头疑虑,祁云澈道,“圣女无需多忧,你我大婚之期最还长远,但事务繁多,这段日子有劳了。”
提起那大婚,又是件让阿岚儿头疼的事,可见云漠公子表情诚恳,笑容深沉,她便只好附和的一笑,心里暗生疑惑……
如何她都觉得此话听来像是大汗在威胁她啊,她对他才没什么非分之想呢!
这丝想法还在心底盘旋,身后站着的两名侍婢忍不住窃笑,阿岚儿回头去望,却见她们水灵灵的眸盯着自己,盛着笑意的眼竟对她投以宽慰之色。
她们是汗妃的贴身婢女,左边的叫做菱花,右边的唤作湛露,偏她们二人此次没有跟着一道离开,反倒是跟着汗皇了,用意如何,不问都知。
站在她另一旁的桑朵朵摇头长叹,连同情的话都懒得说。
祁云澈因那有些肆无忌惮的笑声回首望住两个俏人儿,还没来得及问话,菱花就先道,“七爷莫恼,风公子怕我们都走了,不得人在身边伺候您,特意留了奴婢二人听候差遣。”
是这样呢?
他微一颔首,深不见底的眸色里萦绕着难得的笑意,“也好,不定你家主子天黑便归,记得与她准备身梳洗沐浴的衣裳。”
二人相互望了眼,湛露难得放肆一回,大胆的问他,“那七爷是想风公子天黑便归,还是顺利到恩周去呢?”
祁云澈眯了眼眸,笑容越发和悦了,“你倒是我问住了。”
言罢,他负手往城楼下走去,正是湛露洋洋得意好容易刁难了男主子一回,忽听他斟酌道,“想来你也不小了,如此伶俐的人,是该有个好归宿了。”
再如何说,她也尽心伺候了他家爱妃多年。
等湛露反映过来,祁云澈都走得没影了。
她呆呆的望了望菱花,又望望阿岚儿和桑朵朵,忽然就变成了最值得同情的那一个。
愣过之后迈步慌慌张张的追去,苦着脸求了一路,“七爷,七爷!!有事好商量,奴婢不想嫁得这样早啊七爷…
…”
总算晓得‘错’字怎么写。
……
实则,汐瑶也觉得或许她今儿个还走不成呢!
有人诚心想取她性命借机生事,更有人不愿轻举妄动,得罪蒙国。
来人当出什么招,她优哉游哉的躺在马车里,静待便是。
刚一出城,就先把五个女眷唤到车上来同坐。
慕风公子为人和善,最懂得怜香惜玉了。
苗王宫里专与王族所用的车比蒙国的还要宽敞些,里面备着美酒熏肉,香甜多汁的瓜果,不与人分享一番,实在可惜。
这才是她心心念念的南疆之行!
正是日头最毒时,烈日晒得人睁不开眼,路上几乎不见有人往来。
大王子失踪多日,蒙国的勇士还要做圣子,王城里的许多百姓嗅出味儿,该走的都在前两天避走得干净,之余那去王城的就更少了。
山间回荡着马蹄和车轮的声音,不时隐约参杂着女子如银铃般轻脆的笑闹声,一会儿求饶,一会儿嬉闹,动静不小,也不知在折腾什么,乍听下只与人觉得里头很是愉快。
鬼宿骑马行在最前面,身侧跟着轸宿,井宿和翼宿则在马车后,一个个面色如常,暗中眼观四面,耳听八方。
奉圣女之命来赶车带路的车夫略回头往车里看了眼,再摆正了脑袋,轻哼了声,再用苗域不停的嘟囔。
话一出口,鬼宿和轸宿不禁相视笑了起来。
苗语中骂的正是慕风公子风流,还好没做成他们的圣子,不然圣女可就遭殃了!
那话中尽是忧国忧民,连面目都凝重非常。
便于此时,迎面一阵窒闷的暖风吹拂而来,浓重的血腥味让众人一惊,齐齐停了下来。
将四下仔细的环顾了一番,此处正是两座大山之间,两旁层层青翠墨绿,倒是隐藏突袭的好地方。
常年跟在七爷的身边,死士们对这次夫人突然出行的缘由也能猜出七八分,故而都紧绷着心弦,随时准备迎战。
前面的血腥味越来越浓郁,气氛愈加诡谪。
可山间又鸦雀无声,若有打杀,不可能丁点儿声响未闻。
默了半响,轸宿问,“鬼头,我去前面看看?”
将问完,身后的苗人马夫忽的失措嚎了一声,神色大变,一边手舞足蹈的说着什么,一边拿下腰间的囊袋打开,伸手进去抓出大把黄色的粉末,疯也似的往身上洒。
那粉末味道极浓,是……雄黄?!
轸宿更听到他紧张得不能自己的话里,重复得最多的就是三个字——蛇来了!
要是人还好说,来多少杀多少,他们还怕不够痛快,可若是蛇——
原先对小圣女手腕上那位赤金感兴趣的阿轸,只消一想到那日蛇王蛇母的巨大身形,任他觉着自己是条好汉,与之碰面也是要调头跑的。
怎办?
他茫然看向身旁的鬼头头,只得鬼宿逗他一乐,道,“你可要去前面看看?”
轸宿这次精了,见鬼头不显丝毫慌乱,心下虽慌,也知道他在虚张声势。
有了这重心思,他人挺起胸,昂起头大声道,“为慕公子赴汤蹈火,小的再所不惜!”
言罢就利落的下地,马车里适时的响起汐瑶的笑声,道,“得啦,本公子晓得你最是衷心了,只你若有个三长两短,我要同粉乔她们母女如何交代?”
早就知道南疆多蛇,她又岂会想不到这次出来会被人用蛇暗算了去?
打开车门,穿着紫色华袍的公子平稳落地,抬起持平的那只手上,正缠着尾小蛇,那血红的通身泛着淡淡的金芒,烈日下异常抢眼!
同一时,迎面马蹄声大作,渐渐靠近了来……
【南疆篇】对阵二王子
汹涌如潮的杂乱蹄声越发清晰,响彻在崇山峻岭间,单单听这来势都觉震撼!
只见眼前道路尽头先是在热浪中扬起烟尘,紧接着一马当先,最先闯入众人眼帘,那黑色骏马上的竟然是——
“苏克桀?禾”
汐瑶脱口叫出他的名字,满面都是诧异妲。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而还在马背上奔驰的苏克桀在看到她之后,先前俊容上的紧迫全然不见,倏的一沉,汇聚了灼灼光华的眼眸登时绽出狠厉,虽无杀意,但却是十分不满意他望见的那个。
随着他率先夺出,身后鲜衣怒马,浩浩荡荡的跟从了他一路,粗粗望去少说四、五十人,每个人都腰佩弯刀,背负长弓,犹如出征的战士。
迎着他的眸光,汐瑶就稀奇了。
她也没想要让他望见啊,睁大了眼睛对着她瞪个什么劲儿?
况且在此处遇到他,她还真真有几分意外。
前几日的歌舞酒宴,二王子只来饮了两杯酒就匆匆离开,应付之态显而易见,今日更加干脆,连圣女祭台占卜都未露面。
方才汐瑶就在琢磨呢,假如袁雪怡真的会引桑托来杀自己,就算后者不全信,也会顺水推舟暗示另外三位长老。
故而她离开王城后,最有可能对她不利的便是三大长老其中之一。
如何也不该轮到这位王位都还没坐上去的二王子吧?
……这不对!
苏克桀要杀她何须露面?加之他之前那刹表情不是与他的,所以他是来——
心思辗转之余,人已近至眼前。
马儿刚被勒停,马蹄还在沙地上起落,苏克桀横身一侧,离了马背,双脚平稳落地。
他没有先与汐瑶招呼,黑沉沉的眸先跃过了她,直望进她身后的马车里去。
外面强光刺眼,相较车内昏暗许多,还没等他看清楚,一抹紫影移来一挡,他微怔,再是对上慕风公子那张细皮嫩肉的俊俏脸。
“不知二王子在看什么?”
汐瑶刻意回头看了一看,再转回正对苏克桀,晃作意外,笑容满面的道,“能在此处预见二王子,真是在下荣幸,不知二王子可是外出打猎刚回?”
言罢,她也似模似样的往他身后看去。
几十名魁梧高大的侍卫在烈日下威武不凡,结实的皮肤泛着黝黑的光泽,眸光中凝结着坚毅,只要苏克桀一声令下,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带着这样多的勇士去打猎,貌似过于招摇?
难得,苏克桀并未废话,开门见山道,“小王听闻有人要对慕公子不利,特来相助。”
他面色沉肃,毫无笑意,说完垂眸向汐瑶置于身前的手看去。
见到缠在她手臂上的那尾赤金之后,他眸子里的光又厉里几分。
这是……吃味了?
汐瑶佯作一诧,道,“二王子怎知道有人要谋害本公子?”
这句问话更像是质疑他贼喊捉贼。
苏克桀冷声笑了笑,轻蔑的看着她,道,“眼下的南疆非同寻常,小王若说没在各处安插眼线,慕公子你信么?”
“这倒是。”
不急不恼的把头点点,慕风公子状似沉吟,一边漫不经心的用手拨弄着腕上的赤金,逗它玩儿。
她故意做出的举动引得苏克桀频频蹙眉,连面皮都越发紧绷了。
“恕小王唐突,慕公子这位小蛇怎有些眼熟?”
方才他在前面就觉出异样,还以为是阿岚儿出了城。
赶过来一看,却是见到了眼前这个男不男,女不女的!
听他忍不住问出来,汐瑶心里乐,面上笑意更盛,“二王子是说这尾赤金小蛇吗?本公子要前往恩周,圣女知我怕蛇,故此特意借我一用。”
说着她还把手抬高了些,方便苏克桀看得更清楚。
她人比他矮了一大截,弱不禁风却又嬉皮笑脸,与他面对面相站,手腕上的小蛇仿佛认得他似的,抬起柔韧的前身来对他吐着蛇信子,犹如讨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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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苏克桀面无表情,若是眼睛能喷火,只怕这刻被他望见的所有都要化作灰烬了,画面实在有趣得很!
温文如玉的美公子继续道,“此番来南疆的路上多得圣女相伴,否则本公子真不知当如何是好。”
苏克桀冷笑了声,“慕公子既是怕蛇,小王怎看你与圣女的赤金相处极好?”
“二王子说得是啊……”汐瑶恍然大悟,看看无辜的小蛇,再看看眼前的大黑脸,“不知怎的,一想到赤金是圣女之物,本公子非但不觉得怕,反而感到安稳许多,可是啊,唉……本公子虽与圣女两情相悦,却生来无缘。”
苏克桀被她说得双眼忽的一瞠,咬牙道,“你找——”
还剩下一个‘死’字,多得他攥紧双拳,才没有脱口而出。
汐瑶着实佩服他身为南疆王子的自制力,把手臂连同赤金蛇儿一齐受了回来,防备的看向他,道,“二王子说有人要对本公子不利?”
总算是问回了正题!
苏克桀隐怒的表情里都是对慕风公子的厌恶!
得她一问,他便抬了手,身后的侍卫随之将挂在马背上的两个还剩下半口气的人像抛麻袋一般扔了过来。
苏克桀再对就近的一个狠踢了一跤,“说,哪个派你们来放蛇的?”
那人被揍得周身都是伤,倒在地上如条臭虫蠕动着,形容十分难看。
见他根本无法站立,汐瑶才恍然这人的四肢应该都被折断了,由此可见这他们二王子的狠辣手段。
半响,听他含糊的道了句苗语,苏克桀又给了他一脚,“讲祁话,让慕公子听清楚。”
南疆贫瘠,多要依傍着祁人过活,苗人多会祁语。
倒地的人勉强转头费力的向紫袍公子看去,不甘道,“是三张老,阿毕金……”
汐瑶杏眸一转,心中回想,是那个胖得快要走不动路的?
小圣女说过,阿毕金才从他阿爸那里继承三长老的位置不久,有勇无谋,对二长老翁善言听计从。
看来啊……
桑托果真趁祭祀时以言语对另外三个诱导了番,而翁善不会亲自来送死,就使唤阿毕金来放蛇。
才将在汐瑶和苏克桀闲话时,魅玥就从马车后悄然潜出到前面一探究竟。
这会儿见她折回来了,手里握着出鞘的长剑,嫌恶的打直了胳膊,只想和挑在剑尖的死蛇离远一些。
苏克桀看到这一幕,索性道,“既然慕公子的人前去探过了,不如上前来禀告清楚。”
罢了,他再吩咐手下取出两颗药丸,不由分说要魅玥服下。
阿毕金派人在前面不远处放毒蛇,苏克桀则是用神殿前那些毒花的茎液去杀蛇,因此汐瑶他们来时没听到多大动静。
只那风吹来让他们闻到了腥腐的浓香味儿,觉出异样。
而又因汐瑶身上带着赤金小蛇,渐近之后,那些没死的蛇有了感知,连忙爬进两旁的密林里回避开。
苏克桀以为阿岚儿也来了,担心阿毕金还有别的设伏,连忙带着人马赶到。
魅玥如实回禀,那处确有许多死蛇,还有个与众多死蛇混在一起的人倒在其中,脸都被啃得稀烂,可怖又令人作呕。
听完后,汐瑶暗叹还好圣女娘娘舍得她的宝贝,不禁,连看赤金蛇儿的眼神都变了。
抬起头来,她对苏克桀正色,“如此……本公子岂不是该对二王子更加防范?”
连她这个外人都晓得,除了大长老桑托之外,另外三位长老无疑都拥戴二王子继承南疆王位,阿毕金的所为,难道不是为了他的主子?
苏克桀对此大为恼火,“小王不知慕公子死在南疆对我有何益处,再者——”
他顿了一顿,靠近汐瑶低声道,“蒙国的第一勇士到底是谁,慕公子应当比小王更清楚!”
别人不知,他却早就在图亚大汗还是祁国云王时就见过!不止见过,算起来,那可是他真正的杀父仇人!
【南疆篇】公子我巧言善辩
当年图亚大汗是护妻心切,为与慕汐瑶解河黍危难,不仅将赫连鸿利用了番,连苏克桀都被他与颜莫歌耍得团团转。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后而南疆权利几分,各自为营斗得天翻地覆,二王子有苦难言,明知父王真正缘何而死,却因自己也卷入其中,只能硬生生受了这闷头亏。
不想,时隔几年,祁云澈竟还有胆堂而皇之的入苗域,进王城,更妄想做圣子,染指南疆?禾!
苏克桀绝不允许!
见他恼羞成怒,恨不得先将自己撕碎了一解心头之恨,汐瑶忙在他火上再浇一把油,“既是这般,二王子打算如何呢?妲”
苏克桀轻眯眼眸,森冷的光笼罩在她细皮嫩肉的脸皮上,“我南疆的事,容不得外人插手!如若不然,死活不论!”
汗皇又如何?
南疆乱做如斯,多是拜他所赐,苏克桀不找他,他倒还主动送上丨门来!
汐瑶故作害怕的往后缩了缩,诧异道,“这话你不该亲自与他说么?”
不想她这一退,他蓦地探身靠近,一手捏住她的左肩,靠近至她脸侧近乎贴面,再深深的嗅他身上的味道。
往鼻息里深吸的声响和动作极大,且是很快他就松开了手,鬼宿等人这才大惊失色,怒呵道,“放肆!”
手中利剑登时出鞘,齐齐对准冲撞冒犯了他们汗妃的人,多得汐瑶以眼色制止,否则那一群勇士反映再快,也快不过鬼宿的剑。
苏克桀这动作是在……轻薄慕风公子?
汐瑶暗道奇怪,莫不是被他看出了什么?
再望他收回身形,从容站于她身前,眉眼里都是笃定。
“小王从不曾听说蒙国的汗妃有个义兄,方才以前都还在为之疑惑,不过此时——”
故而他那轻佻的举动是为了试探她的真实身份,此时,答案已在他心里。
汐瑶扬眉,对他难得欣赏,“你倒真不是个蠢的。”
苏克桀礼尚往来,恭维道,“多得大汗与汗妃情真意切传遍天下。”
他不过顺水推舟,做了番揣测。
祁云澈既然在多年前就能为慕汐瑶杀害他的父王,而今又怎会为了南疆这贫瘠之地娶圣女?
加之以前从未听说过汗妃有位叫做慕风的义兄,此人身份本就值得推敲,也只有阿毕金那样的蠢材会轻信桑托巧言,险些酿下大祸!
大汗与汗妃的情真意切传遍了天下么?
汐瑶未曾想自己与祁云澈还做成了对世间典范,会被苏克桀瞧出端倪,还真不能怨他眼色太尖。
无法假装慕公子,她只好摆出汗妃的端庄,道谢,“之前有劳二王子出手相助。”
罢了,再假意看看天色,小声遮掩道,“不早了,本妃还需赶往恩周,今日之恩改日再还,就这样罢。”
“急什么?”苏克桀移步将她挡住。
同样抬首看了看那晒得人头昏眼花的烈日,他露出一笑,配合她小声道,“我南疆酷暑非常,前路不知可还有危险,即便如此汗妃还是要以身犯险?莫非因为大汗要娶圣女,故而闹了不愉快?”
“二王子此言诧异。”汐瑶笑呵呵的与他周丨旋,“我家大汗乃蒙国国君,天之骄子,此生又怎可能只有我一人?既然大汗对南疆上了心,反正吾儿已坐稳了皇太子之位,再多一个女人无妨,况且你们圣女身份尊贵,我做大,她当小,说出去本妃也很有面子,二王子,你说是吗?”
苏克桀的脸气得如同猪肝,若非尚存一丝理智,眼前这刁钻的女人哪还有活路?!
就是鬼宿几个听了这话都不得不叹服汗妃娘娘话语里的大度,那也仅仅只是话语里的……
七爷真娶了圣女,她不将蒙国闹得天翻地覆才怪!
“二王子,怎不言了?”
眉开眼笑的望着他的怒目,汐瑶把手抬起,旁侧的魅玉会意将她的羽扇奉上,她手握扇子,给自己扇扇,又看了一眼左手上的蛇儿,再给它也扇了扇,口中啧啧的叹,“南疆果真潮热非常,不知圣女嫁了我家大汗之后可愿意随我们到蒙国去。”
“休要胡言乱语!”苏克桀当真被这话激怒,“父王之死我都还未与祁云澈细细追究,你们竟想蛊惑
圣女,窥视南疆!”
只要有他在一天,哪怕拼个玉石俱焚,也绝不允许发生。
“二王子此言就更诧异了。”
不管面前的人如何恼羞成怒,汐瑶始终笑容满面,加之汗妃的身份暴露,难不成苏克桀还能动手打了她?
但见他怒火中烧,生怕圣女被自己与祁云澈生吞活剥,那面上全是维护之色,是为了南疆,还是他与阿岚儿曾经的情义呢?
若他在演戏,这戏倒十成十的真!
眼色稍沉,汐瑶冷道,“若非你负阿岚儿在先,派心腹取她性命,她也不会委屈我蒙国之下寻求庇护,这一切都是她心甘情愿的,你奈我何?!”
苏克桀闻言眉头深锁,“你们究竟知晓多少?到南疆究竟意为何?”
“我凭何要说与你听?”
“可是因为袁雪怡?”
“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汐瑶咄咄逼人,拿准了他不敢伤自己!
南疆内患未平,不管是祁国和蒙国,都开罪不起,再者……请求祁云澈帮忙的是阿岚儿,他们至高无上的圣女。
苏克桀被她三言两语逼入死角,他当怎样呢?
杀了她和祁云澈?就算他有这个本事,也无法预料和承担这个后果。
倘若他们此行只为袁雪怡还好说,他还能顺水推舟借之除掉桑托,可眼下所见,应是阿岚儿亲自相求,这就难办了……
几番深思熟虑,顶着炙烤的烈日,不觉间苏克桀已汗流浃背。
汐瑶才不管他心绪有多复杂,等了小会儿就道,“若无事的话,还请二王子让一让。”
就在她正欲移身时,苏克桀再度将她拦住,“且慢!”
汐瑶含笑,静待。
他面露不甘,不曾想几年前吃过祁云澈的亏,而今又被他的女人望穿心思!
前仇未报,新恨又来!
“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软下语态,他道,“汗妃可否先随小王回王城再叙?”
一听要回王城汐瑶就有些不乐意了。
在这里占了上风是她有能耐,可大汗利用她引蛇出洞另当别论,出来小半日就回去,正中祁云澈下怀!
看她没立刻答应,反而在沉吟,苏克桀深觉这个女人不简单。
他只能再道,“不管汗妃信与不信,央哈虽是小王心腹,然家人安危却被律克姜威胁,更借我之名对圣女不利。”
汐瑶问,“你这些天到神殿外请求见圣女就是为了此?”
未等他应,她又道,“我信不信不重要,阿岚儿才重要,不论此前,你早就伤了她的心了。”
苏克桀略有僵滞,随即很快恢复常色,“看来汗妃知道的真不少。”
汐瑶从容道,“那也只因她无依无靠,实在想为自己寻个庇佑。”
她更实在能体会阿岚儿的苦,毕竟她亦有过相同的经历。
此话又令苏克桀神色浮现动摇,张口来,却是欲言又止。
这个人……
汐瑶暗有斟酌,道,“你无需同我解释,这真假更不用我来分辨,无疑我占着上风,自该由我说了算。”
“说得是。”苏克桀涩涩苦笑,“汗妃可还记得当日你们入城时,圣女赐了小王三滴圣水。”
“记得。”
“那你可知圣水的功效?”
汐瑶撇嘴,不知他为何无端端说起这个,“这是你南疆的圣物,我哪里懂得这样多。”
苏克桀解释道,“圣水三滴可缓解赤金蛇毒,让中毒之人多活四十九日。”
说着,他把右手伸出,掀起衣袍,露出手腕。
汐瑶顺势看去,便见他手腕上两个黑得发紫的小孔,周围脉络更显中毒之状!
她微惊,“这是——”
阿岚儿所为?
【南疆篇】此情不同
倘若苏克桀说的都是真的,那汐瑶委实是真真想不到,连何时发生她都不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那么阿岚儿……
“汗妃无须对她忧虑太多。”苏克桀脸上表情比起先前,仿佛多了一丝微不可查的心痛之意禾?
他道,“小王自与天下人一样听过汗皇汗妃的情比金坚,只那是你们,与别人都不会相同。妲”
汐瑶立刻听出他意思,“你是说她心中有你,嫁与我夫君让他做圣子,确是只想为自己寻个依靠,除此之外再无他想?”
他看出自己已经在担心什么,故而他在为阿岚儿解释?
可是一个对心爱的人都这么狠的女人,真的值得相信?
她给苏克桀下毒又延缓了七七四十九日,是为让他看着她成婚,以此折磨报复么?
如此心机让汐瑶暗惊,难道自己和祁云澈都被她骗过了?
脑海中构筑出阿岚儿的模样,她是觉得有些看不透。
岂料苏克桀却斩钉截铁的道,“是我负她在先。”
定眸在他坚毅的面容上,汐瑶倏的一笑,“你倒是对她情真不怯。”
“不,我和她都无法情怯,因为不能。”
他是王子,她乃圣女,两个人本就不该再一起,否则……
“为何不能?”汐瑶全然不解这是个什么说法。
苏克桀语气沉凝,一字一顿,“当年汗妃只身祁国皇城,不会不知人心险恶。此处乃南疆,我同阿岚儿的身份与你和大汗不同,所经所历更不能作同语而论,我并非大汗,她亦不是你!”
他此话便是告诉她,勿要因为自己能得偿所愿,就将心思里的想法强加于他人。
“故此你不会为她放弃王子的身份去做圣子,她也不会只为了你不做圣女?笑话!”
汐瑶怒声斥他道,“你当我不知阿岚儿愿与你私奔的事么?!”
苏克桀反问,“那你可知我和她私奔的下场?”
汐瑶微有一窒,再道,“若你真如在我面前表现这般对她心心念念,难道不能为她放弃这王位?”
做圣子照样能够分得南疆半壁江山,他能与她将话说到这个地步,话中应不会搀假。
既不带阿岚儿离开此地,还要让她继续做圣女,他更是要做南疆王。
世间上哪里有这么好的事,哪里有这么霸道的人?!
试想换做汐瑶自己的话,恐怕都会对他恨之入骨吧!
未曾料苏克桀在她心思翻涌时,一语道破了天机,“敢问汗妃一句,当年汗妃与大汗相爱至深,何以大汗没有独独为你一人舍弃天下?”
她僵僵不语,苏克桀道,“我大哥生性鲁莽,容易轻信他人,对桑托更是深信不疑!若是让他继承王位,只会被桑托还有那从祁国来的妖妃的摆布!”
说到此,他冷声的轻笑,“当年我父王用赫连蕊做人蛊是有违人道伦常,那也只因赫连蕊对我母妃不敬才遭此下场,父王因此身首异处,头颅至今仍放在赫连王宫的高塔里受世人鄙夷嘲笑,算起来,倒是我南疆和赫连的仇怨被祁云澈加以利用,要不是父王亡故,也不会有今日之乱!”
“王子休要将欲加之罪栽到我们汗妃身上!”魅玥见他措辞激烈,忍不住上前来道,“南疆窥视大祁多年,天烨二十七年末进犯巫峡关,祁国的忠烈武安侯又是因何而死?”
如此,大汗为汗妃报杀父之仇,这又何不可?
“果真是这般?”苏克桀面露戏谑之色,看向她们不言不语的汗妃娘娘,“武安侯慕坚是否是中我苗人的大军乱箭,小王想,汗妃应该比谁都清楚。”
汐瑶无法否认。
这些牵扯恩怨盘根错节,竟都与她脱不了干系。
此时再回想一遍,却是爹爹借自己身死博了个‘忠烈’之名,借刚好压境的苗军一用。
为何祁云澈当年没有为了她弃天下于不顾,她又岂会不知当中缘由和他的苦心?
还有她前世的云昭皇帝,前半生宁负了她也不愿愧对世人,而后半生倾尽所有,才能与她在梦中相见几面。
时至如
今,只要汐瑶想起那一世的祁云澈郁郁而终,与那具早就被她所弃的尸身同葬一穴,她的心都会痛如刀绞。
诸多无奈和世事无常,并非他们这些凡人能控制的。
许多事是人生来就已注定好,且不论你想不想要。
长久……
这被烈日暴晒的山间宛如寂灭,无声无息。
斩断错综的思绪,汐瑶总算抬眸来直视苏克桀,“我知了,你想与阿岚儿一叙是吗?”
她可以送他这个人情,替他造一个机会,全当是曾经祁云澈因她而乱了南疆的弥补。
苏克桀颔首,深沉的目光彷如要望穿面前之人的心,“南疆不比大祁和蒙国,这是小王之所能,这个交易对汗妃来说很划算,不是吗?”
让他见圣女一面,他和祁云澈的恩怨一笔勾销!
至于谁来做圣子,蒙国是否还要插足于此,还有今后南疆局势如何……这些都能暂且不提,因他太晓得,提来无用。
“很划算。”汐瑶看他的眼色里满满的都是欣赏,“苏克桀,你很是会审时度势,做的要求也刚刚好。”
再多的,她也不会给了。
苏克桀做了个‘请’的手势,他亲领麾下为自己赴汤蹈火的勇士为汗妃开道!
“急什么?”欣赏归于欣赏,汐瑶才不会全然站在他这边。
在他还没完全松懈下来时,她意味深长道,“这争权夺利的事从来就没有谁欠谁一说,向来各凭本事,本妃心软才会答应你,只你要听我之命行事。”
苏克桀脸皮忽的紧绷,“你——”
汐瑶忙抢道,“我可没有出尔反尔,不就是见圣女一面么?这有何难?”
防人之心不可无。
她哪里能预料得到苏克桀见了阿岚儿后,这二人会不会联合在一起?
自己与祁云澈的身份全然暴露是早晚的事,如若那几个长老或是任何人想要在这里将他们结果,倒是人都死了,莫说她的润儿要做个无爹无娘的孤儿,事后无论蒙国还是祁国再来讨这笔血债,都为时已晚。
再者……
汐瑶扬眉,笑得十分笃定,“二王子为南疆真是费尽心力,本妃为之感动,既你如此大仁大义,又怎会真的杀了唯一的至亲兄弟?看来大王子律克姜应该被你囚在某处,毫发无损,好吃好喝的养着了罢。”
苏克桀先是一怔,再意料中的笑服道,“汗妃也比传言中更加聪慧!”
……
傍晚来临时,蒙国汗妃之义兄在王城外身亡一事传进大王宫中,断了才将开始的酒宴。
圣女等人大惊,云漠更当场发作,震怒的要南疆给个交代,否则他做不做圣子事小,对汗皇汗妃忠心耿耿的百万蒙军定会不远千里前来报此血仇!
罢了拂袖愤慨离去,留下一干心怀鬼胎的人坐于其位,面面相觑。
……
夜来,神殿里一派死寂,仿佛因为慕风的‘死’,那诡异之气更加阴森厚重。
祁云澈将自己孤身置于被月色充盈的后花园里。
这园子里开满颜色妖冶的奇花,即便是在夜晚,只借稀薄的月华所望,都显艳丽妖娆。
他站在其中,像在思索,更像是在探究这些花朵究竟带着怎样的毒性,而后一双如玉的素手从后面伸来,将他环腰抱住。
祁云澈勾唇淡笑,“没去恩周?”
身后全然贴在他后背的人小小的鼻息了声,“把我利用完了,留自己在这里对南疆的人大发雷霆,过足了瘾头,你倒是想得真美!”
祁云澈大笑,“这几日好戏颇多,爱妃愿意的话,尽管留下来一道看。”
汐瑶继续冷哼,“看戏有何意思?那写戏的人才叫痛快呢,我若去了恩周,你能不能占尽上风走完这盘棋,还是个未知之数!”
【南疆篇】往昔不可追
居住在王城的苗人们效仿邻国,入夜后纷纷做起小生意,吃的喝的玩儿的,一应俱全。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而南疆虽与世人野蛮的映像,统治者用以约束百姓的规矩却不多,反而成就了王城的繁华,哪怕和祁国的燕华,蒙国的呼奇图都能够相较一二的。
汐瑶和祁云澈换了身装扮,沿着密道来到大街,趁夜游览一番禾。
穿街绕巷之间,来往错肩的不乏从别国来的异客,纵使他两个气质出众,能引得一些目光停留,倒不算太明显。
寻一家祁人开的茶馆,在三楼靠窗视野佳的桌面坐下,望着下面人潮涌动相错,入眼所到之处,店家无不门庭若市,耳边再闻深深浅浅的吆喝声,话语声…妲…
两个偷闲的人皆是同时叹一声‘太平’。
原是哪里的王城都一样,诸多风起云涌,诡谪争斗,都被这一派祥和之态所掩盖去了。
小二将茶具奉上,汐瑶正欲动手煮茶,祁云澈却先她取过茶壶,道,“我来。”
难得汗皇有兴致,她自是乐得抱手坐等好茶喝。
只见对面的男子将绣着云纹的广袖略微提起,露出一对结实的小臂,他动手提起在炭火上事先煮沸的水,将紫砂茶壶和茶具逐一温过,而后将上好的茶装入壶中,润茶、冲泡、浇壶、运壶、倒茶……
统共十一个步骤,每一步都有独特的涵义。
待到一杯香茶被推到汐瑶跟前,她与祁云澈一起双手握住杯子边缘,含笑而视,相互一敬,再同时一品茶水滋味。
尽了,祁云澈询问道,“如何?”
忽而才是想起,自从他在蒙国登基之后都没有再煮过茶了,偶有闲情,都是汐瑶在动手,若要论滋味,他的一时兴起自及不上她的功力。
“口齿留香,涩中微甘,茶好,但茶不及人好看。”
说时,她一对明眸眨也不眨的盯着他看,眸子里是无数柔情蜜意岁月的铺染下酝酿成光华。
世间总有一个人,你看他的神态眼色绝然不会与望别人的相同。
听了她的评断,祁云澈失笑道,“那看来还真是我画蛇添足了。”
原来只要坐在她面前与她看到,就会讨得她欢喜的。
“也不尽然。”打量他一身久违的祁装,汐瑶不加掩饰的欣赏着。
天青色的菱缎锦袍上以银线在广袖和衣摆处绣着层层云朵,将他久不见的儒雅之气托显得淋漓尽致。
她亲自为他竖起的发用一枚小巧却精致的紫金镂空发饰固定住,分明的五官在历经磨砺之后更加饱满而沉稳。
那双淡且坚毅的眸,却是与许多年前没有多大的区别。
只因他此时望住的人是她。
将他细细的望遍,汐瑶才道,“很久没见你这样穿,叫我想起初初在祁国发生的那些事,不知可是我过了太久的安逸日子,对过往所经所历淡忘了,白日在城外时差点被苏克桀反将一军。”
方才在出行之前,她已将原委说给祁云澈听,故而她在感慨些什么,他大抵能猜出七、八分来。
“南疆不同于祁国,再者你我都早于苏克桀与圣女相识,都会以先闻先见为主,不过是人之本性罢了,莫要多想。”
“我倒是不曾发觉,你安慰人的功夫也见涨了。”
汐瑶笑笑,一手托腮,放眼向窗外看去,若有所思的出着神,道,“我看苏克桀所言不似谎话,阿岚儿更不像会有那么多的心思。”
不是她太胸有成竹,人活两世,终归多了几分看人的眼力。
况且阿岚儿若真哄骗她和祁云澈,只会得不偿失。
祁云澈给她添了杯茶,再自斟自饮,道,“所以你顺水推舟安排他们相见,再以假死拖延,实则是为他二人重修旧好?”
这一语真真说到了她的心坎上!
汐瑶道,“眼下这些同我们有何相干?袁雪怡的孩子已死,她硬要留在此报仇,兴风作浪也好,翻云覆雨也罢,由得她好了,若是她想回祁国,为她捏个身份,楚家就是看在左相的面子上都不会有异议。”
说来说去,这儿根本不得他们的事,随时能抽身而退,只……
思绪一转
,她眉间拧起细细的褶子,“我以为世间有情人终成眷属,成不了,也不会相杀,望着阿岚儿就想望到从前的自己,可心底又知道是不同的。”
抬首看向对面的男子,她勉强的笑问,“你说是不是我太多事了?”
“多事了吗?”
祁云澈一扬眉眼,好看的俊庞上溢出诧异,反问她道,“何以我想的却是,若只将袁雪怡带回去,抑或放任其在此,回苍阙之后都会被祁若翾挑尽麻烦。”
对他那最喜将事推给别人做的皇姐,汗皇陛下实在深有体会。
“她定会说南疆挨着祁国,离蒙国远得很,怨我办事不尽心。”
索性,他此番就在南疆有所为,替他们定王权,稳大局,了结了这桩心事。
“我在这面感怀那二人的情长苦短,你算计的却是天下大局。”汐瑶没好气的嗔恼他,再看看手里那半杯茶,顿时再无品尝的兴致。
祁云澈大笑,“那是他们的情长苦短,你同我情长就好,我在意别个作甚?”
汐瑶讲不过他,只好翻几个白眼作罢。
约莫坐了小半个时辰,一壶茶尽了。
两人谈笑打趣间,这三楼的客人散了不少,零零散散只剩下几桌。
街上仍旧车水马龙,热闹非凡,远远的还可听闻地道的说书人在讲着哪个的段子,委实吸引了不少路人向那处汇聚过去。
夜还长,未到好眠时。
袁雪怡便是在这会儿出现的。
她着一身不显眼的深蓝衣裳,头上有几对金簪做饰,脸上丁点儿妆容未施,由头到脚看上去与寻常苗人妇女无异,若真要找出分别,也只是神态看起来雍容些。
来到祁云澈坐的那张桌前,她先屈膝低身,恭敬的一拜,道,“见过七爷,夫人。”
汐瑶是事先不得半点准备的,哪个想到会在这里预见了……南疆的太妃?
再看气定神闲的祁云澈,她便都了然了。
定又是他早有安排,否则也不会忽然提议道出来走走,这个人啊……
袁雪怡望出她眼有不快,还以为是自己来得唐突,扰了她的兴致,连忙道,“夫人莫恼,今日乃十二,属下自入南疆之后,每月逢十二都会来此一会,虽七爷入主北境后,女皇更不曾有此要求,属下今日来,不过是碰个运气。”
话到后,她全然是对着祁云澈说,犹如在表白她从未变过的一腔忠诚。
属下……
汐瑶眼色几变,忽然感悟至深,一个不小心,她又将汗皇陛下给小瞧去了。
祁云澈从容自若道,“如今你身为南疆太王妃,不必再对孤自称‘属下’,坐吧。”
说罢了,还唤小二再添壶茶,先与旁侧的空位前放了一只杯子。
袁雪怡受宠若惊,不难望出她对祁云澈顾忌诸多,可既然得他有言在先,即便明眼人一看就晓得她觉得不妥,还是硬着头皮落了座。
她这一惊一乍的表现着实让汐瑶好笑又稀奇,与在大王宫那屈指可数的相见,简直判若两人。
也不知我们汗皇陛下以前造了多大的孽,让她怕到如斯程度。
只一时半会儿,谁也辨不出真假。
待小二将茶送上,汐瑶兀自取过,先给自己倒了一杯,再给祁云澈倒,末了刚移往袁雪怡的杯面上,茶水将将送出,她却蓦地伸出只手挡住!
刚烧滚的水顷刻将她的手背烫得红了一片,水泡都冒起两颗。
汐瑶‘哎呀’的惊了声,来不及多做反映,那袁雪怡反倒猛然弹起,倒退了几步就跪在地上,颤巍巍的求道,“属下该死,求七爷、夫人赎罪!!”
单凭此,汐瑶与祁云澈几乎同时凝色,“你不是袁雪怡!”
【南疆篇】美人在怀,心情好
那假的袁雪怡见自己败露,忙是向身后看去,如同在向谁寻求庇护。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楼下与此传来嘈杂的步伐声,顷刻间,装束一致的苗人侍卫齐齐涌了上来,把他们围堵在角落里,连串的苗语咿哩哇啦,面目凶神恶煞。
看这架势,貌似是正中谁人的下怀呢…禾…
汐瑶淡然饮茶,向旁侧的男子调侃道,“今儿个我已死过一次了,莫不是还要再一次?妲”
祁云澈最不喜在她口中听到那个字眼,俊眉浅有一蹙,看着来人,他亦是将自己最后那杯茶饮尽了,才是悠悠的斟酌,“既是如此,我又怎舍得叫你与我一道犯险?”
汐瑶懵了一懵,诧异道,“爷,难不成你要束手就擒?”
越是关键时,她越是摸不透他会做如何的打算。
祁云澈对她轻软一笑,“爷若是束手就擒了,爷的女人当怎办?”
汐瑶无奈的掀了个白眼,“形势险要,可否少卖点关子?”
他勾唇,眉目间一派镇定自若,全然未将眼前的乌合之众当回事。
一身素黑装扮的苗人侍卫见他们神情轻佻,不禁不惧,反倒悠闲的对起话来,当先的一声大喝,挥刀做了个手势,众人遂一拥而上!
祁云澈眼疾手快,一把揽过汐瑶,同时抬手以掌击出劲风,登时桌子翻了几张,靠得最近的几人连连往后仰倒,碗盘茶具碎了满地,店小二苦着脸求着,假的袁雪怡怕惨了抱着头缩到角落里去。
茶馆内最是鸡飞狗跳时,外面行人纷纷侧目,便是见到三楼转折那处的菱花窗倏的被人打破,连窗框都跟着落下来,吓得低下的人慌乱躲避开。
再望那没了窗的大窟窿里,一双人从中跳脱而出,稳稳的就站定在茶馆正门外。
围看的众人定眼将其打量,但见那男子做祁人装扮,衣袍华而不俗,生得俊朗不凡,一手还携着位与他十分匹配的美人,何其的风流洒脱!
汐瑶因着这一跳全无准备,两手还紧紧环抱住他,站稳之后无奈嗔他道,“还以为你要大发神威了,原来是——逃跑!”
祁云澈闻声垂眸来,满是理所应当,“不是你有言在先,再有惊险无需勉强,跑不就是了?”
她的‘有言在先’指的是蛇王啊,那几个人七爷您还对付不了么……
汐瑶涩涩一笑,眼看侍卫们就要追下来了,只得道,“好,我们跑,赶紧跑!”
闹市中,众目下,两人逃得那叫一个不慌不忙,临了祁云澈还偷空回身往三楼破窗户那里扔了一锭金子。
前脚刚跑出约莫十来丈,后面的侍卫才追了出来。
小二从楼上冒出半截身子,冲着两道云淡风轻的背影摇了摇捏着金锭的手,笑得合不拢嘴,“客官下次再来啊!”
今夜可当是他行了天大的好运,欢迎这么阔绰的款爷下回再来砸场砸金!
……
自汐瑶与祁云澈落跑茶馆,半个时辰后……
城门紧封,沉肃的大军穿行于大街小巷中,可疑之人统统被抓回大牢严刑拷问。
就在这半会儿功夫,整座王城再寻不到半分松释,闹市的茶馆酒楼,棋社客栈……皆关门大吉,避其厉害。
白日里蒙国汗妃的义兄死在城外,同是蒙国来的勇士,亦是即将成为他们圣子的人,不依不饶,大闹王宫,更在酒宴罢了出手伤了圣女娘娘。
虽说那慕风是在他们南疆王城外遭遇不测,可据传言,取他性命的却是途经此地的赫连国商队。
天下间谁不晓得图亚大汗和赫连鸿有仇?!
大长老桑托都应承彻查此事,派人快马加鞭前往追赶,这蒙国来人太过嚣张,与圣女大婚之期未到,竟先出手伤人!
亥时中。
惶惶人心随夜色逐深而渐渐安去。
城东最龙蛇混杂之地,三教九流和异乡穷客们还逗留在为数不多开了半边门做生意的小店里议论不止。
街中一温柔乡,较安宁的厢房里,汐瑶坐在屏风后,由得魅玥打来清水,用湿巾擦拭手和脸容。
祁云澈坐在外室,听鬼宿将王宫中发生的巨细一
一禀告。
“爷与夫人刚离开不久,桑托便派人强行闯入神殿以‘保护’之名将圣女囚禁,属下们随桑姑娘自密道潜出,当时形势危机,二王子苏克桀紧跟其后,亲领一队人马向桑托要人,恐是少不了打斗,后而属下们便到了王宫外,与里面断了联系。”
言罢,他看向祁云澈,多有待命之意。
看来桑托也不信慕风真死,况且傍晚还是苏克桀将那具面目全非的尸身送还回来,再者阿毕金不知所踪,他起了疑心,索性先发制人。
而在茶馆里出现的假袁雪怡,不过是祁云澈的有意试探,没想到真试出一二来。
来人既然是假的,只有两种可能——
抑或真的袁雪怡想借桑托之手斩杀祁云澈和汐瑶,以此将南疆搅得天翻地覆,为她孩儿报仇。
抑或,她如今也受制桑托,做了阶下囚,自身难保。
只无论哪种,对南疆而言都得不偿失。
加之阿岚儿被囚,此时最着急的应当就是苏克桀了吧。
简单清洗了一番,汐瑶自屏风内行出,同祁云澈道,“我倒是觉着稀奇了,这桑托岂会不知你是哪个,他此番所为,我真真看不出哪里能够得益。”
难道说长久掌权南疆,这位大长老当真以为只要夺了权,篡了位,将来还能先犯大祁,再打到蒙国去不成?
祁云澈坐于桌边,一手置于其上,同是揣测,“大抵是猜到你与苏克桀有了约定,便放手一搏罢。”
小圣女在他的手里,他大可挟天子以令诸侯。
汐瑶笑道,“可他没想到苏克桀并未杀了自己的兄长,待那两兄弟联合之时,就是取他性命之日。”
祁云澈递与她会心一眼,也是笑了。
魅玥从里头端着水盆出来,边走边道,“听七爷和夫人说来,那倒也不必忙活了,在这花楼里小住个几日,没准还会有人上丨门来求咱们出手呢。”
只有桑托那样的蠢货才会忙不迭把人都得罪完!
然要取她和祁云澈的命,哪里又是件容易的事?
汐瑶又问,“朵朵姑娘的伤可有大碍?”
闻她询问,井宿道,“腿上中了一箭,没有毒,据说是阿轸为她取箭的时候痛得昏死过去了,楼里那懂医术的姑娘与她喝了一碗麻沸汤,大抵一觉要到明日正午才醒得过来了。”
“痛得昏死过去了……”汐瑶沉吟着看向站在靠小窗一旁的轸宿,眼色里都是怀疑。
阿轸立刻委屈道,“夫人,小的金盆洗手许多年,再说从前只会刮人削皮,哪里会取什么箭……”
翼宿跟着笑他,“那可不是,以前阿轸最喜欢听那些死囚被他剥皮时的惨叫,今儿个可是难得重温了一回。”
要不是汐瑶和祁云澈还坐在这里,轸宿定要和他拼个你死我活了。
一番嬉笑,全无紧迫之感,城门关了,大王宫里的打斗与他们又没多大相干,还正好借此偷得一闲,上行下效,端的都是不慌不乱。
待翼宿几个三言两句将轸老七欺负了个体无完肤,众人忽听七爷道,“今夜好好休息,明日出发,去恩周。”
想要出城去,多的是法子,况且七爷近来心情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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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走轻松欢脱的路线,看起来有点儿白,但其实真的很有内涵,老少皆宜,大小通吃,攻受兼备……总之乃们不要错过就对了,嚇嚇嚇嚇……
【南疆篇】夜澜的心思(第一更)
虽汐瑶始终担心落入桑托之手的阿岚儿,可祁云澈却道,桑托再蠢也懂得挟其胁迫苏克桀。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在此时危及圣女的性命,另外两位长老定会以此大做文章,到时失了民心,就算谁也不阻拦,桑托也坐不稳南疆王的宝座。
且是祁云澈对袁雪怡有把握,向来袁家的人都不简单,即便看似受制,只消给她零星半点的机会,都能翻转逆局禾。
归根结底他们自蒙国来,不易多参与南疆王权争斗,当座上客静观其变就好妲。
闻祁云澈言之有理,汐瑶安下些许心,转而将更多期待放到恩周去。
实在想看看性子别扭的颜哥儿,是如何被那位夜澜大夫治得服服帖帖的。
次日,一行人略乔装打扮了番,堂而皇之的从王城最大的城门行出,竟是不曾遇到任何怀疑和刁难。
当中蹊跷只有咱七爷和深谙他心的鬼大人知情。
要出城?委实再简单不过了,花些银子收买守城的侍卫即可……
……
恩周。
近来颜莫歌与颜朝的关系十分的不好,弄得奎宿等人在各自跟前说话行事小心了许多,生怕惹了谁的不快。
从前父子二人好歹还能在言语上争执几句,这些天下来,却是连面都不想多见,哪怕见了亦不搭理,全当作不识!
缘由只有一个——夜澜乃奚芩的传人。
当夜在谷外,颜朝亲口承认,那‘朝不保夕,血债血偿’八个字写的就是他!
颜莫歌乃他世间唯一血脉,素日父子间再有不合,紧要关头绝然不会袖手旁观,故而他不允夜澜与他们一齐离开。
人心难测,谁晓得这医女是真的有心为他的儿子医治解毒,还是另有所图?
有意思的是颜莫歌还没来得及和他老子唱反调,夜澜先道,澜谷是她一时兴起想出,若太王夫大人不喜,大家各行其路,谁也不碍着谁便好。
至于颜莫歌的毒,无需她劳心费力也可,但圣女他们是不能不依言相护的。
僵持间,奎宿只好道,不如先离开此处再从长计议。
一行人就此前往恩周,路上僵滞种种无需多言。
……
自来了恩周,颜朝专门与夜澜在城中置了处安静的宅院,她每日在此为颜莫歌调配解药,日子过得与澜谷中没有多大差别。
若真要说出少了点什么,大抵就是不得清歌儿在耳边叽叽喳喳吧。
除了那活物的热闹,真有个缺了的东西,就使唤明为‘保护’,暗为‘看管’的人去买,颜家不仅势大,且是财更多,天下间还真没什么他们弄不到手的。
连日来她谁也不曾见,亦没有要出去哪处的意思,很是风平浪静。
相较之下,在国色天香楼里的颜莫歌就窝火了许多。
他以为出谷后能与夜澜多些相处,不曾想一到恩周就被老爹关进阵法诡秘的颜府,待他自个儿破阵重得自由身,又才恍然压根不晓得那女子被藏到哪里去了。
反正那药是每天都会在同一个时辰送到他跟前,谁熬的,不问也知!
起先第一回的药被他打翻了,第二回来送药的说,小公子要是不喝,太王夫就要把夜澜姑娘送走,杀了她都不是不行。
这下有人的软肋被捏得精准,每日饮药修养,竟是滴酒不沾……
……
这天午时,天光尚好,到底过了三伏,日头不如往天的毒辣,连微微和煦的风里都带着几分秋凉。
夜澜翻了一早上的医术,逢晌午得了闲,将将给自己做了两样小菜,回到里屋一看,那端坐在桌前手里拿着双筷子的人,除了颜莫歌还能是哪个?
她先有一愣,愣过之后轻轻淡淡的脸容恢复平静,再看不出有其他情绪了。
端着汤走过去放下,夜澜到厨房与自己添了双碗筷,回来后在他对面坐下,只道,“吃吧。”
罢了,她伸手夹菜,仿佛在这里见了他是再稀松平常不过的事了。
他会来,意料之中,故而没什么好惊奇的。
自然,她更望到了他眼中浓浓的怨念,只她不想做任何回应。
颜莫歌没动,看她静静食饭,回味她先前的态度,心头更加翻涌得厉害。
依着原来的自己,定会先掀了桌子再发一通脾气,然面前坐的人是夜澜,他多大的脾气都发不出来,不是忍住了,而是……没有!
默然了一会儿,他犹犹豫豫的开口问道,“你可知这几天我一直都在找你?”
单是这可谓‘温和’的语气都叫猫在外面偷听的几个死士诧异到了极点!
这是他们家言语恶毒性情古怪的小公子?
夜澜停了停,抬起头来望了他一眼,道,“找我作甚?我都答应替你配药,难不成怕我跑了?”
他吃瘪,欲言又止,迎着她平平无奇的目光,仿似悟出点什么,忽的自嘲笑道,“倒不是怕你跑了,你还惦记着小圣女的死活。”
一命换一命,只消于此,他对她还有价值。
哪怕只有这点也好……
夜澜轻道,“不然。”
她将周遭环望,眸色虽静,却已能与人看出不喜。
闻她道,“你阿爹虽言这处赠我小住,前后门外那几人素日来从不曾离开过,恐怕你稍有差池,我亦自身难保。”
她也是要一命赔一命。
颜莫歌恼道,“我的事不用那老头子多管!”
蓦地站起来,他怒气冲冲,“跟我走,我这就带你出去,随便你想去哪里都可,以后谁敢将你关起来,我定将其碎尸万段!”
话到最后,尾音平地高了好几丈,听得外面几个小的忍不住相互看看,以此打气。
太王夫的命令他们不能不听,小公子要降罪,也只能硬着头皮顶下来了……
夜澜自若喝汤,一勺一勺的吹冷,再小口小口的送进嘴里,波澜不惊,无急无躁。
与她隔着一张楠木圆桌相站的颜莫歌,这会儿瞧着就如同个傻子。
他的心思,她其实是懂的。
只是不能回应。
等了半响,夜澜道,“可我没说讨厌这里。”
颜莫歌一窒,她接着道,“那几个守门的当成护院就好,没有清歌儿也不得关系,它时时在我耳边闹,难得几日清静,不错的。这里什么都有,就算缺了东西,使唤一声立刻有人送来,反正不是长久住,等给你的药配好,我们就——”
后会无期。
有些话是不用说得那般直白的。
更之余听的人还是如颜莫歌这般聪明的,即便她未说完,他也定能心领神会。
“你休想!”他大喝,气急败坏像个三岁孩童,恼火,只因有人没有称了他的心意。
夜澜正对他那双灼灼耀目,脸容表情始终不曾有过变化,道,“当日出谷之前我就说了,我正好有外出的心思,顺路应你相邀,你要喜欢我是你的事,我不会喜欢你。”
话音落,只见他袖袍轻拂,‘砰’的一声巨响,跟前的圆桌当即裂成几块,烂在地上已不成型。
夜澜手中还端着碗,见状摇了摇头,低眸叹道,“你又是何苦?只我拒绝你多次你才觉着新奇,所谓‘喜欢’,只要不讨厌的都能算,这世间哪儿有这样多真正的喜欢?你我相识不长,我实在不得这个意思,故此……”
“不用说了。”
这回可不是她不说,而是颜莫歌先沉声打断。
他胸口起起伏伏,周身都在发抖,云袖里的手早就紧握成拳,仿佛随时,他都会扬手与她一掌劈去,将她弄死了作罢!
生平从未被如此气恼过,拒绝过,原来全是他会错了人家的意思而已。
可笑!
……
颜莫歌一走,方是在外面为夜澜捏了一把冷汗的毕宿行了进来。
望见满地狼藉,此前小公子有多愤然不言而喻。
毕宿他们自小跟在颜莫歌身边长大,虽不如朱雀和青龙两部与之亲厚,可也时有暗中保护,忠心耿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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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夜澜竟还能稳坐,慢吞吞的将托在手里的半碗汤喝完,他不免为之抱不平,道,“我们公子身子不好,脾气是古怪了些,可小人也从未见他对哪个如此温言细语,好言相对,为了尽快找到夜姑娘,小公子几夜不曾合眼休息,每每下人将你熬的药送去,他都会想尽一切办法打探你的消息,如今是总算找到这里,你……”
“你可是想说我不识好歹?”
起身,夜澜与毕宿隔着几步,无论在身形还是气势上却相差一大截。
她像是没有情绪,不会喜更不会怒,说出来的话却不乏让人听出嘲讽戏谑之意。
“原来拒绝了你们小公子就是不识好歹,那依着我看,这天下间不识好歹的应该不止我一个,你何苦逮着我说教?再者我不拒绝他,难道还真答应了不成?到那时你们那位太王夫大人又该来找我的麻烦了。”
说穿来,她一介女流,空有一身医术,自保都难。
莫说她存心济世为怀,就算是别人求上丨门来央她救活一命,之后被反咬一口的事她都遇到过。
人心确实难测。
她亦是不想去揣测哪个的心,过好自己的日子足以。
毕宿哑口无言,牛高马大的杵在哪儿,半响再说不出半个字。
夜澜礼节的等了会儿,见他不言,她抬步越过他行出去,道,“桌子是你们公子劈坏的,烦请换一张,再把这里收拾好。”
人情淡薄寡然到了极致。
……
刚一走出夜澜逗留的宅院,颜莫歌忍不住一阵猛咳,从喉头里闷出一口浓血!
这可将途径的路人吓得不轻,不由加快了步子远离此处,却又因着人心作祟,总要回头来看个稀奇。
奎宿追出来就见他扶在门边稍息,脸容颜色之差,忙上前欲将他扶住。
“小公子,您几日不曾好好休息,小的扶您回国色天香楼罢?”
刚一靠近,颜莫歌蓦地伸手拽住他领子,粗蛮的将人拖到自己跟前,另一只手抬起随意抹掉唇角的血渍,他眸中凶光毕露,恶狠狠道,“说!阿爹答应她什么了?可是找到她要见的那个人?”
真当他是个死人,什么都不晓得了?
夜澜,你可真是好样的!
以为有阿爹允诺相助,就一心一意想早点把解药配出来,好一脚把他踢开?!
想都别想!
奎宿惊觉小公子反映迅敏,脑子里回荡着昨日太王夫的交代,又见公子这般糟心的模样,一时真真想不出应对的说辞。
连日来他亲自守在这里,夜澜姑娘用的药都先经他之手。
他自幼习过医术,对药理不甚精通,却也能治些小病小痛。
他深知夜澜体质不同常人,百毒不侵,更亲眼看过她割手取血,尽心竭力的调配解药,真要说她哪里不好,至多是性情冷淡了些。
或许正因为此,那不卑不亢的态度才讨小公子的喜欢。
再想她求太王夫大人一事,说到底乃人之常情,她的身世也是很可怜的。
唉……
思绪千转百回间,又闻颜莫歌道,“休要以为本公子好哄得很,待夜澜将药配出,你可要遵阿爹的意思要了她的命?”
他冷冷一笑,倏的送开抓住他的手,“回去告诉他,夜澜死了,他儿子也没了!”
这个要挟着实把奎宿唬得失色,“小公子!莫为难小的,小的只是奉命办事!”
“你不说?”颜莫歌挑眉,愈渐虚弱的气息里都满是倔强,“那我亲自去和他说。”
与那双几夜不休不眠,布满血丝的眼对上,奎宿深吸口气,道,“城外南郊姚家,小公子自己去探个究竟吧!”
……
夜了,天边最后一丝红霞散尽,日落月升,万物不过一场循环,一场轮回。
这天的恩周正逢敬火节,街上热闹非凡,苗人们穿着红艳艳的衣裳,手中的物件里总要有火苗子,保着火苗在三更前不灭,冬日来后就能无病无痛,无灾无害。
苗人
畏蛇,故而敬蛇。火能为他们带来温暖,烧尽病害,烹出食物,由此对火的信仰不逊于蛇。
还是在那小小的院落里。
早先未时的功夫,奎宿就自集市上买了张新的桌子回来,还为先前毕宿的不敬给夜澜道了歉。
诚然晓得,这些她不会看中,更不可能放在心上。
任凭奎宿跟随主子游历大江南北,纵使他也晓得自己不及其他三部的头领灵活善变,这些年也算得上阅人无数。
夜澜姑娘在他看来不禁清心寡欲,更是心如死灰,他把她的事告诉了小公子,到底是好抑或不好呢?
月很圆,快十五了。
夜澜在小院的石桌旁摆了张摇椅,独自坐在上面赏月。
她可以什么也不做,不与任何人说话,月色好时就这样看上两个时辰,待夜深了便回房歇息。
毕竟谷里一年中难得遇到几回这样的景致,此时不抓紧赏赏,以后恐就不得机会了。
望着那圆润发白的月亮,嘴角情不自禁扬起惬意的弧度,忽得身后一阵怪风旋来,再而好似有谁站定了,她反映极快的起身回首,正与那双凤目对得正着。
【南疆篇】我想对你好(第二更)
“你又来作甚?”
“跟我走!”
扬声,二人语气皆是不佳,哪个都是有脾气的妲。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只消一听到颜莫歌那霸道不允人拒绝的调调,夜澜没有那次不皱眉头,可再得他道,“想见你爹和妹妹就随我走。禾”
夜澜这回是再不厌烦的皱起眉头了,一扫脸上淡淡然的凉薄,急切的情绪随之浮出,“你——”
“白日里我已经见过他们了,你可想见?”他又问,笃定了她不会拒绝。
夜澜斟酌。
不得片刻,她脸上先那几许难得的颜色很快寻不着痕迹。
颜莫歌笑了笑,先声夺人,“不见,是吗?至少不会随我去见。”
夜澜眸色略暗,“既你晓得,何必还来多此一举。”
“你妹妹今日成婚。”他利落扔下这一句,又见她将将恢复平静的脸容漾出涟漪,待她惊觉为时已晚。
早就正中下怀了!
“见还是不见?”颜莫歌咄咄相逼。
夜澜抿起的唇蠕蠕半响,终是清清楚楚的道出二字,“不去!”
他朗声大笑,简直意料之中!
迈步走到她跟前去,他又道,“不见也罢。”反正他不是为这个来的。
得他靠近,夜澜有了防备,身子不自觉就想往后缩,“那你……”
未及说完,颜莫歌道,“合着本公子先问过了,你若不见就陪我去逛闹市,今儿个敬火节,本公子真愁不得人陪。”
夜澜想拒绝,那脸上尽是如临大敌,颜莫歌轻笑,说完就揽腰将她抱起,如同采花贼般,纵身一跃就轻轻巧巧的出了这院子。
到大街上找乐子去。
人一走,奎宿和毕宿从外院行进,两人相视,接着都扬起了会心的笑。
看着那堵高墙,奎宿道,“想来小公子是动了真心了。”
“老大。”毕宿虽也为颜莫歌高兴,却亦有忧虑,“太王夫大人那里如何交代?”
奎宿抬手制止,“太王夫大人担心的是小公子的安危,夜澜姑娘既没有害小公子的心,成全一回未尝不可,况且最后能不能在一起,还是未知之数。”
毕宿想了想,将头轻点了下,“说得是。”
就算小公子体内的毒能解,夜澜姑娘能否活得下来还……
“方才收到密报,七爷和夫人后半夜就会到。”奎宿洞悉他心绪,刻意吩咐提醒道,“这夜敬火节,虽恩周到处是我们的眼线和人马,事关小公子,切记不可含糊。”
毕宿迅速收拾神思,“属下领命!”
……
恩周在百年前还是个只有几十人的苗寨,后因诸多商路在这儿交汇,祁人为求便利,花费不少钱财扩宽了官道,更开山造房,将此处变成而今中土之上最南端的商贸之城,与临东的苍阙,北境的塔丹享有齐名。
这里祁人众多,占据且掌控着这座城的命脉。
城中有过半商铺和大宅都是颜家的产业,故而说这城是颜家的都不未过。
今日乃敬火节,外来的异客入乡随俗一道热闹,苗人则早就习惯了在放眼满是来自别国的人恩周过活。
若是不得这些人的到来,他们过的日子定还和其他寨子一样穷哩!
好些几代生活在恩周的苗人,苗话说得不利索,祁语却讲得与祁国人无异。
满大街多是着红装的百姓,略略看去,至多能从首饰上大概区分各人是来自哪里。
在这天出嫁的女子就更多了,尤为等到入夜后,迎亲的队伍才举着火把敲锣打鼓的前往去接新娘子。
出来消遣的看客们只消坐在酒楼高层,向窗外探望去,往往能见到一条条如火龙般的队伍缓慢穿行在街道之间。
倘若两支迎亲队相遇在路中央,那更有意思了,射箭、摔跤、斗酒、斗蛐蛐……五花八门的比试层出不穷,输多那方让路!
便是在如此荣华喧闹之境,颜莫歌和夜澜双双行在街上,二人均是一身胜雪白衣,云淡风
轻,不食人间烟火。
如同专诚来与这欢度敬火节的众人唱反调的,却,谁也讨厌不起来。
虽一路上吸引各色目光无数,可就是谁也不曾在意,一步步走得浑然自若,天塌下来都与他们无关。
而两人的样貌气质又实在与身上的白衣白袍相符合,换上别色的衣裳都会玷污了丝毫圣洁,别色都是俗物。
男子洒脱俊逸,女子温雅清贵。
看着是对佳偶天成的璧人,有意思的人许久了,他们两个始终比肩而行,谁也不同谁搭话。
要说到搭话……
夜澜没那个心情!!
先前被颜莫歌掳到那宅院的后巷她便发作了起来,谁想他不禁不放她回去,反倒要挟起来。
她不去见她爹爹和出嫁的妹妹无妨,但陪他到街上逛个热闹是一定的,她要敢说个‘不’字,颜大爷今儿个就使一回混,派人血洗了南郊姚家!
有他这一句,夜澜软肋捏在他手心里,逛个敬火节罢了,那就逛吧!
走在最喧闹的大街中段,两旁除了正如火如荼做着生意的各个酒楼茶馆,不挡着大门的地方,更有许多小贩摊子。
平整的街道因此窄了不少,来来往往少不得推搡磕碰,这一路没走多久,都遇上好几桩因此而动手的事了。
颜莫歌行在夜澜右侧,不着痕迹的替她挡了些许碰撞,不知为何,他觉得这样做心情就会很好。
再不时移眸看看走在自己身侧的人,虽她面无表情,但只要在这里,他心情就更加好!
那白暖玉的折扇在手,扇面是最珍贵的江南烟雨绣,只消在人前这么一亮,再一晃,稍有点儿眼色的都晓得他惹不起。
这样的显贵,瞧着形单影只,周围不知藏了多少厉害打手呢!
自然就敬而远之了。
颜哥儿头一回觉着恩周的百姓乖顺,赶明儿个给他们多造几个大房子,再将田地的利减半城吧……
心头美滋滋的想着,他移眸望着热闹,前面正巧有个捏面人的小摊子,不少人围在那处瞧着等着,久久不肯移步。
再看那摊子前,竹签顶端插着活灵活现的家禽和猛兽,模样讨巧可爱,非常有趣。
颜莫歌来了兴致,笑呵呵的问夜澜,“你喜欢不?我给你买一个。”
夜澜只望了一眼就道,“捏得不怎样。”
说时正好经过面人摊子,话都与人听到了,引得侧目纷纷,那身材魁梧正直壮年的摊主只差就要站起来揍人!
颜莫歌一个厉色递过去,愣是将他骇得僵若木鸡,动弹不得了。
小动作被夜澜望见,遂轻哼了声示以不屑。
他没羞没臊,跟上去问,“如何?我可厉害?”
夜澜目不斜视,“这有何好厉害的?那人最多力气大些,决然是打不过你的。”
“可我要是不唬他,他对你动手怎办?你总打不过他吧?”
但凡她说一句不稀罕他出手相护,他护都护了,还可趁机讨些便宜。
夜澜心思通透得很,知他是故意说这话给她设套,这夜出来本就憋了一肚子火,面上不得表示,心里头妥是烦躁得很!
她只道,“他手艺是不好,我都比他捏得好看,这点小伎俩,还好意思到大街上来卖钱营生!”
难得见她有个情绪外露的时候,颜莫歌追问,“你还没说我不护你,你当如何?”
顿步,夜澜总算正眼看他了。
他笑,她也应付的笑,冷若冰霜,“我打不过他,可以毒死他。”
颜莫歌略讶,再不可思议的瞠目,脱口问,“真的?”
“你觉得我会说假?”
“本公子觉得你不会贸贸然取人性命,性子不讨人喜欢,心地却好得很,你觉得呢?”
颜莫歌一个反问,轻巧的把夜澜给噎住了。
在他看来,原来她是这样的人。
可是他说她性子不讨喜,难道他又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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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颜莫歌忽道,“在我心里眼里,你就是这样的,只本公子自小就讨人厌,早就习以为常,可你不该。”
她笑笑,好歹他有自知之明,随口问,“那我该如何?”
“不是你该如何。”颜莫歌眼色沉了沉,“你身边的人都该疼你,遇到你的人也都当对你好。”
夜澜僵住,一时失语。
他望她的神态委实深刻,她受不起。
他想对她好,给她好,她更不敢要!
窘迫的撇开目光,夜澜看向对街尽头,那处越发欢腾起来,貌似有马上要有迎亲的队伍经过。
吹吹唱唱锣鼓震天,好些人不仅不避,反而越是要往那儿挤去,就为细细看清楚些,讨个喜庆。
相较下,她和颜莫歌两两相对,局促难掩。
夜澜自知,此时自己的脸上只有不近人情。
“没有哪个生来就理所应当该被所有的世人好好对待,任何都是有代价的,一如我此时站在这里,还不是受你要挟?这便是你对我的好么?”
颜莫歌早就料到她会这样说,一身坏脾气彷如因她都磨平了,如何都是心平气和的。
人是笑道,“真的是受了我的要挟才答应的么?你扪心自问,难道真的丝毫不想与我出来?以前在澜谷时,你若当真不愿,不外乎一个‘死’,抑或者……同我玉石俱焚?”
她怔怔然,启唇欲要辩驳,被颜莫歌继续抢先道,“莫要说是因为我说过不准你再动不动就以死相要,你便干干脆脆的改了,真有这么乖,何以不好好同我相处?”
夜澜被他说得哑口无言,只好道,“我倒是才发觉你是个能言巧辩的,你说什么就是什么,随你高兴罢!”
认不认那就是她的事了。
“好。”他爽快答应,退而求其次,“今夜先不说这个,我们逛完再说。”
“我不想逛了。”夜澜面无笑意,道,“你若兴致尚浓大可慢慢玩耍,就此别过。”
转身欲走,颜莫歌蓦地将她抓住,轻松道,“急什么?重头戏都还没开演,你真不想见你爹和妹妹了?”
夜澜眼底有火苗窜起,瞪向他,“你又自作主张做了何事?”
她不喜欢敬火节,不喜这恩周城的所有!
自爹爹娶了二娘,自她被卖做奴隶,自四年前她瞒着师傅偷跑回来……
她已不是城外南郊姚家老爷的大小姐,既是这般,还回来做什么呢?!
儿时爹娘带着她与妹妹逛这敬火节的记忆还铭记于心,可同样也是在这节庆里,二娘将她以十个铜板的价钱贱卖给了人贩。
求的不是财,而是眼不见心不烦!
就是这会儿功夫,夜澜连最后一面都不想再见,哪里都不如她的澜谷好!
见她神情何其复杂,颜莫歌心头几分不忍,可若真的随她此时心意让她走,恐是有悔不完的将来。
回首看那由远及近的迎亲队伍,他道,“那是你妹妹。”
刚说完,抓在掌心里的那只手便颤了一颤。
旁侧,这时有人议论了起来——
“快瞧,那不是孙家老爷的迎亲队伍么?啧,这次的阵仗可比上个月那回小了许多。”
“这你们就不知了,上个月那可是娶东华海上最有名的歌姬,人接回来之后先送进一处大宅里养着,挑良辰吉日,沿路来回撒着金叶子成的婚,那场面,此生难得几回见!”
“可不是,孙老爷无儿无女,偌大的家业自个儿不败光,留待归天之后,给后院里那些妻妻妾妾一齐去养白面郎,与他戴绿帽子么?”
几人笑了一阵,其中一个又叹道,“虽不得后人,他这大半辈子可算是值当了!每月都往府里抬如花似玉的小妾,逢双月心情好了还好事成双。”
“不知这回糟蹋的是哪家的闺女?”
“城外南郊,姚员外家。”
众人齐声点头,貌似并不意外。
“那姚夫人可真是厉害,入了姚家门之后,五年生了三个儿子,再者家底
本也丰厚,姚员外再是心疼原配的女儿,想来也不敢吱声。”
“心疼?”有人抱不平道,“你们可知姚员外的原配先育有两女,多年前大的那个就被刚进门不久的姚夫人卖到北境去了,剩下小的这个养了这么多年,都算是给足了姚员外脸面,到底不是自己亲生的,挑了老态龙钟的孙老爷,无非看中了嫁妆。”
“这姚素心倒是个可人儿,白瞎给孙老爷糟蹋了!”
“你说大的那个多年被卖到北境,那是有多少年?”
“此事太久,我还是听我婆娘说起的,只怕人早就没了,那姚员外虽惧内,倒不得半点伤心。”
说到这里,有人兴冲冲的道‘来了来了’,只见那红彤彤的队伍近至眼前。
风扬起八抬大轿的纱帘,依稀可望见里面被五花大绑的新娘子,走在当先的媒婆却是喜滋滋的,实在让人叹一个世态炎凉!
夜澜早就因为旁人说话而怒不可言!
推开挡在跟前的人就要冲出去,颜莫歌又将她拦住了。
“不忙。”他展开扇子给她扇风消火气,“虽你定不会领本公子的情,只我都安排了,你尽管等候片刻就是。”
【南疆篇】成人之美,捡便宜
选在敬火节成婚的人家委实不少,可单说到排场,家财万贯的孙老爷定能在今夜博得头筹。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八十七高龄娶十五如花女,恐是要恩周城热传上好一阵子了。
而那姚员外家的悍妻颇有名声,有此一举,着实在意料之中禾。
眼看迎亲的队伍过了这条街就要到孙府,人潮涌动,许多人都想先一步前往守候妲。
按照往常的惯例,孙老爷可是要亲自在府外洒上千两碎银,给自己添个喜庆的!
就在这时,前路悠悠转转的折来另一支迎娶队伍,敲锣打鼓,嬉笑欢闹的挤开了将阔绰大街堵得严实的众人,眨眼间就与孙老爷家的花轿对上了。
两边纷纷止步,周围的人细细一瞧,唷!单是看个阵仗,竟然都旗鼓相当!
静——
四下无人讲话了,都等着看好戏!
夜澜正好站在街边中间之处,倒是个看热闹的绝佳位置,只她此时根本不得这个心情。
向身旁的男子望去,他俊庞满是笑意,下巴微昂,轻松无边,眼里盈的都是兴致。
不用问,那另一支队伍定是他的手笔。
孙家的媒婆扭着肥硕的身子走上前来,手里缴着方红丝帕,扬威耀武的怒道,“这是哪家的轿子,懂不懂规矩?误了孙老爷拜堂的吉时,你们担待得起么?”
对面也行来一媒婆,同样的膘肥体壮,论个头都比孙家这个庞大,开口更是莽声莽气,厚如壮汉,“我们是哪家需同你巨细禀告?你当恩周城只有孙家一家权贵?”
孙家媒婆被噎了一噎,真要说起来,城中比孙老爷富有而不露财的多了去啦!
更紧要的是,这来到跟前的同行,不仅自个儿从前压根没见过,论着个头都十分骇人,单瞧她那胳膊,只怕抡起来一挥就能将自己打飞!
略作掂量,孙家媒婆心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是软下语气,露出个笑脸道,“这位姐姐说得是,可你看眼下堵在此处,我们吉时降到,不如……”
她话还没说完,手里那锭银子也没来得及塞过去,大个媒婆就干脆利落的问道,“比什么?”
比?
莫不是对方是想一较高下,谁输谁让路?
孙老爷家中养的打手专从北境奴市精挑细选买来,既然来人问比什么,孙家媒婆当即恢复几分底气,“不若就比摔跤罢,三局定输赢如何?”
大个媒婆冷声一笑,“可以。”
她这话音一落,孙家媒婆抬手一招,五个魁梧壮硕的侉萁战士便从后面走了出来,面目凶恶,迈出的步子都是地动山摇。
四周围看的人不禁齐齐叹声,孙老爷家的异族打手,那是除了名的——恶!
大个媒婆不惧,看了看那五个壮如牛,猛如虎的侉萁战士,气定神闲道,“难得在此遇上,加个彩头可好?”
孙家媒婆觉着稳赢了,现下最担心的还是误了吉时,不耐烦的点头,“都行!姐姐你想拿什么做彩头?”
“人命。”
轻飘道完二字,大个媒婆手腕一转,再一旋,有什么从她手中弹出!
那东西银光闪闪,薄如纸片,凌空又分散成五,这么多双眼睛看着,还未细细探望清楚,五个侉萁战士表情蓦地僵滞,继而纷纷倒地,再无任何反映。
再闻她道,“我赢了吗?”
孙家媒婆傻眼了。
她说她赢了是何意思?这会儿子又才恍然她说拿人命来做彩头,难道说……
心一凉,回首向五个倒下的侉萁战士看去,只见那五人咽喉处正流出鲜血,血中清晰可见,有一锋利的暗器深入,近乎断了他们的喉咙!
周围喧哗声随之而起,闹出人命啦!!
孙家媒婆惶恐的再看出手那人,颤巍巍道,“你——”
对方一脸淡然,甚至还有些索然无味,“不是说三局么?我才出半招而已,你们的人如此不济,下一个是谁?”
说罢视线直径放远,看向孙家红彤彤的长队伍——搜寻!
她说了只出半招,既是比三
局,那就还有两局半,做人需有诚信,不比完怎行?
南疆民风本就彪悍,加之商贸频繁的恩周城龙蛇混杂,因言语不合都会大打出手,大家各凭本事,生死由命。
城外西郊的乱葬岗,时时都不乏无人认领的尸首扔在那处,死人?早见怪不怪了。
这夜正逢敬火节,求的就是热闹看!
早有人对孙家丧尽天良的老头看不顺眼了,有人出手教训,无不暗自叫好!
事已至此,孙家媒婆看出端倪,这哪里是比试,分明就是有心找茬!
她自知对方才是真正的高手,连忙堆上讨好献媚的笑,好言相商,“这位姐姐,大家同行混口饭吃,若是您家主顾从前与孙老爷有过误会,妹妹我……”
“谁和你是姐姐妹妹?你算个什么东西?!”大个媒婆斥声,又道,“我家主子有吩咐,孙家今日成不了亲,今后也都成不了了,否则无非就是个‘死’字。”
这威胁不轻亦不重,总让人能听出不是说着玩儿的便是了。
话到此,远处孙家方向奔来一人一马,很是急迫!
来人扬鞭不停,一边向这里大喊,“回去!回去!老爷说这婚不成了!赶紧把新娘子送回去!!”
迎亲的原就是群狐假虎威的乌合之众,既是老爷发了话,眼前那家的媒婆又如此凶悍,无需哪个多言,八抬大轿一起,调头就往回走。
吹拉弹唱的早就在先前不知何时溜得不见踪影,当先的一转回去,围看的众人很是给这脸面,自动让出路来。
也不知是哪位爷这般仗义,出手教训了孙家那老败类!
只一想到姚家这位小姐命苦,这次嫁不出去,家中还有个心肠歹毒的二娘,不知会落得个怎样的下场呢!
东家已发话,先前以为得了大生意的媒婆露出叫苦不迭的表情,望住大个媒婆服气道,“敢问令主顾是何方神圣?”
大个媒婆等的就是她这句话,扬了扬手,街边的小巷子里又出来一行人。
当前的是个穿着红袍做新郎官装扮的年轻男子,他瘦瘦高高,脸上还有未痊愈的伤痕,骑在一匹头戴红花的白马上,有人立刻将他身份认出——
“这不是给姚员外家养马的文光么?前些时候才被打了一顿赶出去。”
话语里都是不屑。
还有人很快想起一件,寻思道,“这个文光自小和姚素心一道长大,听说二人有私情?”
养马的,真真是要穷死个人了,谁愿将女儿嫁给他!
可孙家硬是给他让了路,他到底上哪儿找了这么硬实的靠山?
就在大伙疑惑越来越多时,文光骑着马先停在轿前,而后下马就直向人群中的颜莫歌走来,道,“小人多谢恩公成全!”
言罢就要跪下去!
颜莫歌伸手以扇将他托住,道,“无需言谢,本公子可不得这样好心。”
文光不解。
颜莫歌只笑了笑,看向身旁静然的女子。
夜澜正用打量的眸色将文光从上看到下,再又从下往仔细的看了上来,生怕漏错了什么。
文光她是认得的,和素心一般大,幼小时总爱跟在她们姐妹二人身后跑,一口一个‘大小姐,二小姐,等等小的,莫要摔了’。
多年未见,他长得这样高了,人也生得俊朗许多。
单听周围议论,加上颜莫歌这一出安排,她就是不问也有了清楚。
想来妹妹和文光两情相悦,二娘为钱财将素心卖给孙老爷,还将文光打成重伤,赶了出来,竟是给颜莫歌捡了便宜,送自己一个成人之美。
她的眼神太过复杂,流光暗涌,看得文光不自然之余,又觉有些熟悉。
终归是太多年未见,早就忘掉了的旧识,加之她站在恩公颜莫歌的身旁,他亦不敢多有冒犯。
暗暗怀着不解,他谦逊的低了脑袋,却听这女子扬声问,“你喜欢姚素心?”
【南疆篇】到底是笑还是哭?
闻得询问,文光墨色的长睫微颤,再抬首看她,疑惑早就萦绕在心头。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夜澜面色无漾,单看神态表情,宛如寻常的询问,可她又问得实在生兀,想不叫人费解都难。
犹豫了下,他还是决定先问她是哪个禾。
“请问这位姑娘是……”
夜澜不耐的蹙眉,“我问你喜还是不喜,可否先答来?妲”
文光被噎得不轻,碍着这女子是恩公的友人,他只好道,“是,小人对姚二小姐情深一片,日月可鉴!”
夜澜继续问,“那她呢?她可钟情你?”
文光泛出难色,望向恩公求救。
颜莫歌做这所有都是为了讨夜澜一个欢喜,又怎会在这节骨眼上逆她的意思?
摇着折扇,他淡笑,“这位姑娘是本公子重要的人,她问你什么,你只管照实答了便是。”
因一句‘本公子重要的人’,文光对夜澜的态度更加谦逊。
原本就低垂的脑袋埋得更深,他道,“回姑娘的话,小人与素心自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两情相悦,小人自知身份低微,家中贫寒,可若是娶了素心,一定不让她吃半分苦头!”
文光小时候就老实,说穿了更甚呆憨,夜澜虽心中没个高低贵贱的区分,也不曾想到他会与素心对上了眼。
只前有老态龙钟的孙老爷,现下再看眼前,是要觉着他比幼时机灵多,也顺眼多了。
一番思索罢了,她昂起首对他道,“不止不能让她吃半分苦头,今生你只准娶她一人,爱她一人,若有二心,我定亲自来要你的命!可懂?”
文光怔怔然。
能娶到素心已是他天大的福分,哪里还敢奢想其他?
得这位姑娘目光灼灼的瞪视自己,恍如她说个‘不’字,素心就真不可能再嫁他。
文光一慌,连忙把头点了又点,说了好些发自肺腑的话。
再而,夜澜又嫌他啰嗦了,不耐烦的打住道,“好了好了,怎的如此多话,许多事说不得用,要做了才作数。”
言罢她淡淡道了句‘走吧,莫要误了吉时’,便先转身往南城门方向走去。
颜莫歌既已出了手就不会只做一半,哪怕是不问,夜澜都知道,想必连文光和素心成婚之后要如何谋生,他定都想好了的。
心下暗自一声轻叹,这人情想不欠都不可能了。
见她先行,颜莫歌用扇子在文光胸口敲了两下,兴冲冲道,“还不上马接你娘子去!见过傻的,没见过这样傻的!”
他说完也先迈步去上前去。
……
待这街上再不得什么可看,人群也随之渐渐散去,靠街头牌坊那一处,一行人穿着不是素黑便是月白,再好些则是淡粉、鹅黄的浅色,混在今夜这红红火火的敬火节上,很是扎眼。
哪怕气质再是非凡,都不得往常好看。
汐瑶将方才发生回味了一番,对身旁的同样做沉思的男子笑道,“原来我们颜哥儿也有个温柔可人的时候。”
她可当真想不到!
祁云澈与她谈趣,“总会有一物降一物。”
说时,他眼眸深深,里面藏着些许只有一人才望得明白的意味。
汐瑶了然,煞有其事的点头,寻思了半响又问他,“你不与我降了,还想祸害哪个去?”
“除你之外,不做他想。”
干干脆脆的答罢了,祁云澈抽了她手里那把碍眼的羽毛扇扔给魅玥,牵起她的小手,掉头就往一处走去。
汐瑶还没看够那毒舌家伙的热闹,走得一步三回头,满是不乐意。
“怎么……不去姚员外家看颜哥儿帮人抢新娘子了?话又说回来,你觉着那位夜澜姑娘如何?”
“我为何要觉得她如何?”
轻巧的把话还了回去,祁云澈将手心里的人又拉得与自己靠近了些,好笑道,“我觉得你很称我心意,别个不知道,也管不了那样多。”
这话真是了不得了,听得跟在后面那几只形影不离的小尾巴频频不绝的对
视。
瞧咱七爷越发的会讨夫人欢心,甜言蜜语开口就来。
相较之下,才将开窍的小公子有得熬了。
诸位人精心神眼色通透得很,一看夜澜姑娘就不是好糊弄的主儿。
汐瑶得那三言两语,亦是想偷着乐都藏不住,只道,“可我就是想跟着去看看。”
祁云澈又道,“那有个什么看头,明日一早你见了他,好好奚落他一番便是,以前嘴上输的那些不就都与自己挣回来了?”
“夫君言之有理。”经他一说,汐瑶光想都乐不可言,顿时心情更加愉悦,“走!找家布庄换身红裳,咱们也要入乡随俗。”
祁云澈从善如流,“随夫人高兴。”
身后,鬼宿抬手拦下众人,眼瞧今日七爷和夫人难得兴致,恩周城几乎是颜家的势力,跟远些无妨,莫扰了主子的雅兴才好。
至于女眷们若有想随处逛逛的,大可自做安排,这里有朱雀死士在就好。
魅玥不和他们讲客气,领着姐妹们到别处逛去了。
裳昕和裳音常年跟随在颜莫歌身边,大江南北哪儿都去过,眼下不好去扰公子和夜澜姑娘相处,干脆回国色天香楼休息。
转眼就独独就剩下了桑朵朵一人,站在街边左右顾盼,很是茫然。
唉……
云漠公子乃蒙国大汗,与汗妃的感情有目共睹,给她一万颗熊心吃,她也不敢从中破坏。
本想着王城混乱,暂且信了他们阿岚儿没有性命之忧的话,一道来了恩周,至少来这里还可见到颜莫歌。
哪晓得——他竟会喜欢夜澜!
唉!!!
街上人来人往,节庆里的热闹好似同她无关。
桑朵朵无比沮丧,默了许久忽地狠狠跺脚,仰天大叹,“早知道就留在王宫了嘛!!!”
乱归乱,四个部族里还不能给自己挑个如意郎君她就不信这个邪了!
……
城外南郊姚府,门口两挂九百九十九响的鞭炮响足了两刻,往日那从未被人瞧得起的养马郎文光,如愿迎走了姚家的二小姐。
早先许多好事的跟着来凑个兴头,亲眼所见举世无双的颜家公子一露面,姚员外家的悍妻当即就腿软了。
再没了之前的嚣张跋扈,满口污言秽语更半个字吐不出来,只因……被一白衣女子毒烂了舌头。
能得颜莫歌说媒作保,这天下间有成不了的亲事?
那姚家悍妻竟敢说女儿虽非自己亲生,许给孙家也是想她将来衣食无忧。
更不要脸皮还道,孙老爷年纪一大把啦,指不定明日就归了天,到那时女儿还能分一笔家产再嫁,岂不和美?
句句道来,直叫人恨穿了心,恨她到骨头里去!
夜澜不仅毒烂了她的舌头,更打折了她一条腿,往日跟在她身边几个作威作福的奴才也被逐一收拾。
先不得人晓得她到底是哪个,稍微耳闻过姚家旧事的倒觉着不难猜。
看她眉眼间和姚素心何其神似,不是那当年被卖去北境的姚大小姐姚素兰还能是哪个?
姚员外本都问了,奈何她一口否定,如何都不认,瞧似冷面又冷心,将姚素心送上花轿后便也离开了。
……
入子时。
城外离姚府不远的白湖。
湖底和周围的泥巴是白色的,故而每逢落雨时,湖水就会变成雪白之色,夜澜幼时常与妹妹来此玩耍,身后就跟着又呆又笨的文光。
不想晃眼间过去这么多年,从前那小呆子娶了那个小傻子,夜澜的心事总算了结了一桩。
站在湖边,她许久都在回想往昔,倏的低头闷笑。
颜莫歌陪了她好一会儿,始终不曾打扰,见她忽然笑出了声,才猜测她应当不得他想象中那般难过的,便试着问,“为何笑,说来听听。”
哪想他问完,又听到一阵隐忍抽泣声响起,弄得他心里咯噔了一下,霎时就乱了方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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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疆篇】天涯海角,我陪你
“夜澜?”
颜莫歌边唤她,边向前了几步,“你……没事吧?”
见她背影寥落,双肩有轻微的颤动,面朝着湖泊的脸孔即便他未有看见,也先想象出泪流满面的模样来了妲。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怎会没事?禾!
伸了手刚要触到夜澜的肩头,哪想她如同身后长了双眼睛似的,身形蓦地一偏就将他避开,凶神恶煞的,“你别管!”
吼罢了,她大步迈出步子,沿着湖边往另一处走去。
颜莫歌微惊,竟然敢吼他,还不是第一、第二回了!
他别管?那她想哪个来管?!
再者今夜他自作主张做这一切,她不也没有拒绝么?
这会儿倒好,还成他的不是了。
眼看人就要走远,颜莫歌心头火起,几步追上去,抓住她的手把人拽了一回来,一手扣住她的后脑,使劲将她的脸往胸口里按!
夜澜自小到大还没被谁这样勉强过,手舞足蹈的就和他对抗,挣都挣不出来。
小拳头雨点似的落在颜莫歌身上,这哪里能算得上多疼?
他又气又觉着好笑,故作凶神恶煞的威胁,“打我?!我看你还是省些力气老实呆着吧!”
夜澜连头都抬不起来,整张脸容被迫贴在他胸口上,鼻息里都是比她身上还浓郁的药味,手再乱挥,脚再乱踢都没用。
她只好逞强恶道,“想不想活了?”
颜莫歌眼眸弯弯,笑得不停,“哦?你意思是除你能为我解毒,天下间再无第二人,若我不放手,你就和我玉石俱焚?”
还没等那气喘不顺的人将那句‘你知道就好’说出口,他道,“本公子虽还想活,可要是与你一道死,那也是不错的,没准投胎时,鬼差还会将我们送到一个地方去,如此倒不寂寞了。”
言罢颜莫歌松开手,夜澜双手猛地使力,他顺意倒退了两步,脸上笑意不褪,柔和无边的对上她红得如兔子的眼眸。
“如何?”他再道,“还不消气?”
夜澜一怔,眼中有不解忽闪。
他是故意的?
颜莫歌淡笑,“先几日出谷时便说要来见个人,到了之后却成天闷在我阿爹为你准备的宅院里……为我配药?”
她夜澜想做的事情,想见什么人,真的下定了决心,哪个拦得住?
“你心里不想,又怎会让我把闲事管到底?若说你无情,方才在二话不说就为你妹妹出头,生怕她嫁得不好,过得不好。若说你有恨,对你那二娘却只是毒烂舌头打瘸腿,好歹留了她一条生路。若说你念及与你爹爹的父女亲情,他都将你认了出来,你偏又不应,你果真是个口是心非的,对别人极好,对自己卯足劲憋屈。”
一席话,将她真性情道得完全,夜澜无言以对,只好将头撇开,望向波光粼粼的湖面。
颜莫歌颇有咄咄相逼之势,“不说话了?不是要同我玉石俱焚么?”
夜澜红着眼恼怒的望他,没底气道,“哪个要和你一起死了?”
他笑,凤眸里融化了星辰,“不死,我们都好好的活,那你和我一起走吧,如何?”
走?
去哪里?
没问出口的疑惑全都写在眼底了,她是想去的。
抓住她的手,颜莫歌道,“随便去哪儿,离开南疆,你想去东华海,我就陪你扬帆,你想去北境,我陪你驰骋草原,你想游历大江南北,去天涯海角,我都陪你。”
他知,她委实不喜欢恩周城,会回来只是为了做一个了结。
之后呢?
回到远离人世的山谷去,如是了此一生?
倘若只是她喜欢清静,??喜欢谷中淡然的生活,颜莫歌倒也只能随她了。
可之前在闹市的街上,他看得出来,即便她十分收敛,那一举一动,眼色和脸庞中轻微的变化都是不舍。
她有一个又聋又瞎,却让她避之不及的师兄。
她师娘生下一个傻子后便死了,她的师傅满身
仇恨,哪怕从未见过,颜莫歌也能断出那人性情古怪,绝非好相处的善类。
简而言之,放任她随波,他不放心!
索性带她走,她想去哪里,他左右相伴便是。
“之下之大,并非只有澜谷才是你的容身之地。”他道,神色诚恳果决,眸中汇聚的都是叫人想去依赖的坚定。
夜澜犹豫了片刻,缓缓张口来,“好。”
好。
她都不知是如何答应的。
可说完之后如释重负,才恍觉原来她好似等这一刻已有许久许久,从何时开始就在期盼着。
颜莫歌等得手心都沁出汗了,听她应声,他像个孩子般笑了起来,高兴得有些不知所措,“你、你答应了?”
问罢又觉失言,若她反悔了怎办?
于是忙再问道,“想先上哪儿去?唉,不管了,收拾收拾启程再说,路上慢慢想!”
将她小手牢牢的握在手心里,他也不管周围那些出来游湖的人用怎样的目光看他们了,兴冲冲的边走边大声唤来下人,今夜就出发!
……
丑时。
大王宫的神殿里,巨大的火盆里散发出媲美白昼的光,原本幽暗森冷的殿中暖流涌动。
阿岚儿坐在圣女的宝座上,
在她的身后有面巨大的铜墙,墙上镂空的纹案瑰丽而壮阔,透过缝隙,依稀可见那里面有什么庞然大物在缓缓蠕动着。
这神殿里的诡异有增无减,随时,它都会从那墙后穿透而出,将你连皮带骨,生吞入腹。
即便桑托有备而来,还是对蛇王和蛇母心存敬畏。
该说的话他都已说完了,眼下只等圣女娘娘的心思。
虽说是他用兵马将神殿重重围困,可说到底全赖阿岚儿没有请出蛇王蛇母,否则人任凭他派多少人入宫都死不够。
由此也可见,是她自己不愿意走,否则无人能阻拦她。
站在层层阶梯之下,他微勾着背,间隙,抬眸向上看去。
阿岚儿正也在望他,淡眸无波,辨不出心思。
“依大长老所言,眼下我南疆内外皆忧,不仅要齐心一致对抗祁、蒙两国,更要巩固自身势力,故而我以圣女身份嫁与东华海船王胞弟,就能壮大我南疆?”
桑托听出她话中质疑,不疾不徐道,“东华海船王独孤夜与蒙国图亚大汗亦敌亦友,虽表面与祁国交好多年,更共同治理苍阙,只东华海茫茫无际,除了少许岛屿之外,千万子民只能栖身船坞,南疆诸多贫瘠,却与祁国紧紧相连,若能引入少许东华海的兵力,相信永泰女皇不会不忌,之余蒙国也是种告诫。”
“前提是我嫁到东华海去?”阿岚儿淡淡一笑,反问,“你就不怕威慑了祁国和蒙国,却将独孤世家从海上引入内陆,祸及整个中土么?”
桑托回避的将头低了低,“圣女娘娘误解我的意思了。”
“是吗?”起身离开宝座,阿岚儿一步步的从高阶上走下来。
她刚一有了动作,那藏于雕纹铜墙后的蛇母也爬了出来,尾随其后。
桑托见状暗惊,不由汗流浃背。
转眼,阿岚儿已立于他面前的石阶上,一手轻抚着缠在手腕上的小蛇,森冷的话语幽幽吐露,“那我再问你,难道大长老认为,没有圣女的南疆,你能够只手遮天?”
夜风从外面灌入殿中,摇曳着铜盆里的火光,将阿岚儿和她身后的蛇母的身影投射得极其庞大可怖。
她姿态高高在上,无人能匹敌,早就该有此觉悟了。
就算只她一人,就凭她乃南疆不可替代的圣女,她能将任何胸怀异心之人置于死地,她,有这个权利!
桑托整个人被蛇母的阴影笼罩着,剧毒无比的蛇信子仿佛就在他头顶吞吐,随时卷掉他一层皮。
颤栗中,他双腿一软,跪下去求道,“还请圣女娘娘明示!!!”
【南疆篇】圣女的成全(第一更)
“南疆的权利历来三分:王权、圣女之权、四大长老之权,这三样缺一不可。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你乃大长老,即便手握南疆半数兵马,先发制人,将翁善和腾鲁幽禁,派兵马将我的神殿围得水泄不通,然后呢?禾”
阿岚儿索性就地蹲下,以便自己与人说话。
桑托跪在地上,此时的惧怕并非佯装,而是发自内心的可怖。
在他面前的圣女和从前不同了,鬼气森森,难以琢磨,小小的年纪却有至深的城府,连他都无法将其的心思全然揣透。
反而,是他过于急切,被她看破了玄机。
无法言语,桑托只得低着头,尽量做出臣服的模样妲。
圣女就是圣女,南疆王位可以空缺,四大长老谁都能做,然而只有圣女的地位不可取代,无从缺少。
他以为能够将其掌控,不曾料到,眼下的境况,除了任由她操纵,别无他选。
沉默了许久,阿岚儿任他在心中自己掂量。
末了,见他颔首惧怕到了极致的脸孔上泛出层层汗珠,才是略微满意,收回身形,走回宝座上端坐。
只留下庞大的蛇母在神殿的中央来回盘旋着,将桑托视作猎物般包围于自己的身躯中,与他的内心增添更多的恐惧。
她高高在上,无情冷道,“既然大王子律克姜已死,二王子苏克桀不得民心,今后南疆多需大长老操劳了。自然,我身为圣女,定会对你鼎力相助。”
桑托闻言露出一喜,阿岚儿的意思便是——她愿意支持自己了?!
不容他提出异议,她再道,“那么你说蒙国人怎办呢?云漠实为图亚大汗,你不会不知道。”
终于把话都说开了,桑托亦直言,“我会有此一举实属迫于无奈,若让他做了圣子,等同于将我南疆的半壁江山拱手送给蒙国人,圣女委实不该引狼入室!”
阿岚儿坦然一笑,“当初是我考虑不周,让大长老费心了,你,做得很好。”
她认得轻松,桑托反而词穷。
“不过啊,大长老——”阿岚儿胜券在握,徐徐不急的说,“据我所知,图亚大汗此行前来,是受了祁国永泰女皇亲自托付,只为带走袁雪怡,还有……”
顿了一顿,她目光狡黠的看向他,“她的孩儿。”
桑托怔了怔,眼色都在轻漾,之后,眸光一定,道,“太王妃私通祁人有了身孕,实在有辱我南疆王室威仪,她该死!”
这是他们南疆的事,袁雪怡嫁入苗域,一切便同祁国没有关系了!
是祁人欺人太甚!
“是么?”阿岚儿笑语,“那袁雪怡与你私通之事又如何算?你可觉得自己该死?”
桑托蓦地抬首看向宝座上的人,却发现蛇母就在他的正前方,下身层层叠起,露出一截铁尾诡异的晃动着,而它的蛇首正高高昂起,仿佛正在翘首以待他的下一步举动。
只消他敢上前半步,哪怕是再多懂这丝念头,立刻,他就会成为它的果腹之物。
迫于形势所逼,桑托双拳紧握,深深的屏息,连质问阿岚儿可有他和袁雪怡私通的证据的话,都无法问出口!
僵了片刻,神殿里忽地响起女子清脆愉悦的笑声。
阿岚儿道,“人生在世,孰能无情?我想倘若袁太妃怀的是长老的孩儿……罢了,事已至此,我亦不想多做追究,只蒙国的人是大长老你引来的,这个残局当如何收拾?”
有蛇母在面前时时威胁,桑托不敢轻易开口,只请示道,“圣女心中可有定夺?”
阿岚儿莞尔,“蒙国人在我们的王城吃了闷亏,有理说不清,且算他们活该,横竖他们未曾有多余的损失,既然他们要的是袁雪怡,那就把人送回去吧。”
如此一来,祁云澈和慕汐瑶也没有再留在南疆的借口,她再无需他们的相助,送还了袁雪怡,便作两清了。
“至于与东华海的联姻必不可少,你说得对,不能让祁、蒙两国渗入我南疆,借以东华海船王之势将他们相互牵制,是最好的办法。”
桑托以为她想通了,接道,“我这就去准备。”
“急什么?”阿岚儿不加掩饰的对他嗤笑,“先我也说过了,南疆不能
没有圣女,身为圣女的我更不可能远嫁到异乡,如此会让百姓恐慌的。”
到那时,若百姓不从,桑托根本压不住。
他只好顺从的问道,“那么圣女的意思……”
“东华海需有人去,这个人正是我的义妹——桑朵朵。”
此番言罢,桑托终于了然。
用袁雪怡打发了祁国和蒙国,南疆只留自己人相互争斗,而把她唯一信任的桑朵朵送到东华海去和亲,她就得到了新的势力。
即便没有兵权,凭着自身威望,都能与他抑或苏克桀匹敌。
圣女果真长大了,她渴望着权利!
那么就暂且顺着她,给她这权便好。
只要他当下能将苏克桀完全压制,待不相干的人等离开苗域,他再将他们逐一彻底的斩除!
思绪止,他勾首,“一切听从圣女吩咐。”
……
桑托怀着心思离开神殿,单是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都满是机关算尽的阴谋。
此人不可信,他更不会深信自己,只不过,此时还用得着他。
坚定了一念,阿岚儿坐在宝座上逗弄着腕上的蛇儿玩,道,“来都来了,怎还不现身?”
音落,一人从她身后的铜纹雕墙后走出,正是苏克桀。
他着身沉如黑夜的夜行衣,身形比起往日消受了少许,蒙着的半面更无法在耀目的火光下遮掩他苍白的脸色。
尤其他那双眼,曾经阿岚儿将他的眼视为最耀眼的星辰,可而今犹如一潭死水,不禁眼廓有了凹陷,周围更有隐隐的青黑,眼球里还布满了可怖的血丝。
她知,是赤金蛇毒起了作用。
阿岚儿一下下的抚着蛇儿的脑袋,小蛇仿佛察觉了她不似先前的心情,便乖巧的卧在她的腿上,任她抚摸。
她问来到身侧的苏克桀,“为何不说话?”
先前她忽而觉出有风拂来,正是密道方向。
能在这时从那儿来的,除了一人,不做他想。
因担心铜墙后的蛇母会伤他,她才起身去到桑托跟前,刻意将蛇母引了出来。
她掩饰得极好,这举动在桑托看来,定不会联想到那时殿中就多出一人。
苏克桀心情复杂而沉重,不由将握在手中的佩刀紧抓几分。
“小心桑托,他不善。”
话出口,阿岚儿就轻声笑了起来,“原来二王子专诚前来是为了与我做此提醒,我知了。”
苏克桀心有一震,眉头蹙了蹙,“把袁雪怡送回祁国,把桑朵朵嫁去东华海和亲,然后呢?”
他上前一步,忍不住问,“凭你一人之力,你能够独占整个南疆?”
“不试试怎么知道能不能呢。”阿岚儿淡道,甚至连他都不多看一眼。
“你不是这样的人!”他断言。
抬起头来望住他,她笑,“那你说,我是怎样的人?”
他又被噎住了,些许话哽在喉咙里,说不出来,更不知从何说起。
到底是缘灭了吗?
这一丝不肯定将将生出,阿岚儿就问他道,“你可是觉得走到这一步,我们的缘分也算是尽了?”
苏克桀抿唇,眸中映出一个完完整整的她的模样。
从前他对她何曾熟悉,而今,只有无比的陌生。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
阿岚儿神态淡然,继续道,“因为尽与不尽,你觉得从来都不该我们说了算,故而任由你我之间有过的情随波逐流,到今日,我也抓不住了。”
苏克桀启唇想要说些什么,她却不给他机会了。
“你还记得我们是如何相识的?”
无需他言语提醒,只要她愿意,和他相关的往事定都历历在目。
她颔首,点滴回想。
“那是我十三岁,你十五岁,我们都和其他
人一样,听说过神殿有密道,我们都在找,你想进来,我想出去,我们在密道里遇到彼此,我以为你是想要摸进神殿偷东西的侍卫,你把我当作趁夜溜出去玩的小婢女,我们……从来相遇就没有坦诚相对。”
十五岁的苏克桀就已经知道要步步为营,以王位为此生所愿。
而阿岚儿呢,她想离开这座在南疆人心目中神圣的囚笼。
但最后,她为他留下来了。
“后来,我相信你是愿意带我走的,那当然需我是神殿里的侍婢才行。”
圣女十四岁的成礼祭典前夜,她第一次央他带自己走。
那时她就晓得,若真正的身份在他面前暴露,凭他一个小小的侍卫,哪里有那般胆量和能耐?
可也是那时,他就已看出来了。
他笑得涩涩的,比此时的他幼稚许多,可眸色又比同年岁的人深沉许多。
他语气淡淡的说,其实,你就是圣女吧,若你只是圣女的侍婢,我是有能耐要你的,因为我乃南疆二王子,苏克桀。
后而他还说,若他真是个侍卫倒也简单,只王子和圣女一起失踪,委实说不过去了。
他们都走不了,逃不开,命运弄人。
回想曾经时,阿岚儿的面容上流露出让他熟悉的美好。
她语态肯定,道,“时至而今,我还是相信的,假如我只是神殿里的小婢女,你定会娶我,对我很好,可我是圣女,只因这个身份,你我都成了不可能。”
抬眸又望了他一眼,见到他憔悴的模样,她心底的疼更为清晰。
自嘲一笑,她拧起了眉,“我怎么就那么笨,竟在老王去后,那般混乱的局势下,还央你带我走……”
“阿岚儿。”苏克桀启音才觉话语已变得沙哑。
身姿往前倾了倾,终究是半步未挪。
两人间伸手可触的距离,便是只能到这里,再也无法靠近。
他沉息,迅速整理的情绪,“我负你在先,因此中了赤金蛇毒,数日后死得其所,我亦无怨。只桑托野心勃勃,他定会伺机对付你,将你置于死地,你千万要小心他,还有……”
辗转思绪良久,他终是道,“大哥未死,我将他暂且安置在山中猎户家养伤,就是从前我时常带你去的那处,他已有了悔悟,多了担当,不会再做对南疆不利之事,待我死后,你大可与他联合对抗桑托。”
“所以你今日是来与我交代后事的么?”
阿岚儿眼底似有苦笑,她别过脸去,只与他冰冷的侧脸,看上去无心又无情。
“该如何做,我心中自有分寸,二王子身份有别,不易再神殿久留,走吧,莫要再来了。”
苏克桀哪里放得下心!
他自认死期将至,对赴死之事无怨无悔。
其实原本在今夜来之前,他心中是报有期待的。
赤金蛇毒不是不可解,待斩杀了桑托之后,大哥继承王位,他便可以带她走了,这般岂不圆满?
可是……
若真的要他死才能平息她心里的怨恨,他遂她的心意便好了罢!
到今日,连他都看不懂她到底在想什么了。
“你为何要如此固执?!”
阿岚儿无动于衷,长久才道,“我自小无父无母,出生不足三日就被带到这座神殿里来,历经九死一生活到今日,看多了争夺权利的尔虞我诈和残酷。”
说到这里,人是怅然笑笑,“世人敬我,畏我,皆因我的身份,王宫中的权贵攀附我,奉承我,只想从我这里得到庇护,利用我。”
她生来就注定做不了平凡人,有时想想,还不如给蛇母一口吞掉,早日投胎,重新做人,或许还乐得轻松自在些。
“我想要的很简单,可惜谁也给不起。”
“我相信的人不多,信一次,被骗一次。”
“最后,连自己都时时怀疑,到底我活着该为了自己还是仅仅因为我乃南疆圣女,生来就该呆在这座圣殿给人膜拜?其他的,没有资格做奢想。”
她越说越凄冷,神态中都是茫然。
“我已分不清楚你当初对我的所言是真是假,分不清央哈杀我到底是谁人所为,分不清身边还有人值得相信,苏克桀,你说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她从那座相争权利的宝座上站了起来,身心皆是疲惫。
“是你教会我‘担当’,纵使我不想,可既然圣女是我,我又不能有自己的所求,那我将来的余生便尽心为膜拜我的南疆百姓好了,这,不也正是你想要的吗?”
……
苏克桀到底还是走了,什么也没有说,无法说。
细细寻着他的步声直到消失,阿岚儿才是低首望向正抬起小脑袋和自己相视的蛇儿。
她用手指将它点了点,露出个温软又顽皮的笑,说,“只有你知道我在想什么,满口大仁大义,其实不过是寻私的借口罢。”
没来由的,她忽然想起那日在苗寨与慕汐瑶的对话。
遗憾的是她们不同,选择更不会相同,她便是这样的人。
苏克桀不会死,他要的南疆,她成全。
【南疆篇】生孩子要讲原则(第二更)
敬火节后的恩周,百姓们最为津津乐道的就是孙家和姚家那桩中途被断的亲事。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也不知文光那养马小子上辈子做了多少善事,得颜家公子相助,不禁抱得美人归,还揽得为颜家搭理马场的活儿。
那马场里良驹过百,是南疆最大的私马厩,每匹马儿都价值千金,在里面扫马粪的小厮放大街上都能横着走。
底气十足妲!
偌大的马场给文光掌管,他是一步登天,成了众权贵纷纷想要结交的对象。
而说到孙老爷,据闻被吓得不轻,在床上躺了三天,汤药未停,想来大限快到了。
……
清早,窗外的鸟儿才将叽叽喳喳的唱起清脆的小曲儿来,为汐瑶的好眠助着兴。
正是安逸时,忽觉身上沉了几分,一只掌心滚烫的大手便在她身上四处熨贴,从肩头到软腰,顺风顺水的一直往下,挑起半透的粉纱裙,来回在大腿外侧游移。
她哼哼,努力想撑开眼皮,“再容我睡会儿啊……”
祁云澈十分正人君子的说道,“嗯,你继续睡你的。”
他清早兴致素来很好,可她还困着呢,委实不想称他心意。
两人黏在床榻上厮磨,她不肯就范,那手一伸来,就拨开,吻一落来就摇头晃脑的躲,眉头一会儿挑起一会儿打结,形容实在有意思得很。
祁云澈就当和她玩个趣味,自得其乐。
这三日过得很是愉快,尤其颜莫歌连夜携带他的心上人跑得没影之后,他们在恩周城吃吃喝喝,当真如前来玩乐。
莫说南疆那些打打杀杀和他们不相干,这几天大汗连蒙国来的密报都不想看了。
只汐瑶玩得几日就觉得有些腻了,加之思念还在苍阙的孩儿,这会儿心里已有了催促某个乐而忘返的人启程的打算。
昨天去近郊狩猎,南疆地势不如北境平广,颠得她,有第一回就不想再去尝试第二回。
不过那兔子肉真真美味,早饭她还想吃那个……
想到这儿,汐瑶闭着眼软绵绵的唤,“七爷……”
“嗯?”
“我想食昨天的兔子肉。”
正忙着解她衣裳的祁云澈闷声笑了起来,“好,先做完正事。”
哪里有什么兔子肉,她在他眼里就是人间美味。
汐瑶闻出他话里不同寻常的意味,总算掀起眼皮,凛然望去——
大汗当即领会,俊庞漾着从容的笑意,问,“有何想说?”
汐瑶正以颜色,“身为一国之君,当以国事为重,此行外出着实太久,既然昨日井宿来报,桑托派了一队人马护送袁雪怡,今日就会到此,不若我们也准备一番,早些回苍阙吧。”
听她忧国忧民的说辞,祁云澈更觉好笑,故作讶异道,“原来孤娶了一位如此替北境百姓着想的汗妃,实在乃我蒙国之福。”
他是嗅着她身上那股子花香味儿醒过来的。
也不知这人而昨夜沐浴时用了何种香料,若有似无的萦绕在鼻息间,想要细细抓住时又没了,撩得他心痒难耐,索性完全醒来,饱食一顿再言其他。
轻车熟路的勾起她的腿儿,早就昂扬的***热血沸腾的抵上去,蛮横的往那娇软里挤,汐瑶霎时全身酥麻,一阵阵的酸涩涌上心头,不受控制的将腿并拢,嗔他道,“都有大半月不得见到润儿了,你为人父,都不想他么?”
见她真有些火起了,他只好勉强停下,言辞里都是郑重。
“其一,袁雪怡还未到,她丧子之仇未报,即便来了,你又怎知她愿意走?其二,就散南疆争斗与我们不得紧要相关,现下颜弟的毒未解,暗自里还有个想要取他性命的威胁所在。”
不是不想走,而是还没到走的时候。
汐瑶先前发作的脸色也收敛了少许,转而化作忧虑。
“你说那位夜澜姑娘会为颜弟解毒么?”
“应当会的。”祁云澈难得肯定。
“对此我倒不得忧虑,颜弟心中自会有一番定夺,况且我看夜澜并非好事之人,凭她的一身才学,真
的想要掀起风浪不算难事。”
“你这般说我倒也放心了,只她那师傅……”
汐瑶蹙起眉,脸容上泛出重重后怕之色。
朝不保夕,血债血偿。
言明了要颜朝绝后!
祁云澈道,“我也顾忌此人,颜朝派去澜谷的人回来时你也见到了,青龙部不逊其他任何三部,那奚芩仅凭自身之力,不单将他们毒倒,更全身而退,眼下寻不到其踪迹,我只担心他会先我们一步找到颜弟……”
望他越说脸色越沉,汐瑶倒是先惊了一惊,忘了彼此是何姿势,蓦地就要坐起来,连兔子肉都不吃了,把颜莫歌找到才是头等大事!
她一动倒先遂了祁云澈的意思,一手扶住她的后背就将她抱坐了起来,登时深入——
汐瑶娇呼一声,什么忧虑的话都说不出口了,登时软倒在他身上。
祁云澈得逞的大笑了两声,恣意的挺动了两下,“如此甚好。”
滋味决然是妙不可言的。
自从她从跪神台跌落,之后辛苦数月产下润儿,直至她先行前往祁国,汤药一直不间断的进补着。
在床底之事上,祁云澈始终克制,生怕伤了她哪里。
可也正是此番一行,大汗见她翻山越岭不再话下,昨日骑马还硬要与他较个高低,如此上窜下跳,活蹦乱跳,哪里还有什么旧患?
一夜好眠,醒来之后自当以肉欲为先,从前是他太亏待自个儿了。
将人抱在怀中大力进出,听她在耳边嘤嘤不止,许久都不得这样畅快,停都停不下来。
望他满脸都是兴奋,眼底漾起一片猩红,身下的动作越发激烈,快意如洪流将二人淹没。
汐瑶理智荡然无存前,是有一丝丝茫然的。
她是觉着自从成婚以来,祁云澈在床事上收敛了许多,以为他为国君,为人夫,为人父之后就稳重了。
谁想一离开北境便本性毕露,还比当初变本加厉。
此行只要是他二人单独相处时,他更是——疯狂!
莫非此事真还讲究个水土?
那看来还真得尽早回北境才能解脱少许了!全不知,她根本未猜对他心思。
晨曦才将初绽的功夫,祁云澈抱她在怀,两人相坐相缠,狠狠缠绵。
……
直至刺眼的阳光全然从窗棂外透了进来,将绯红旖旎的屋中照得异常明亮,层层烟罗帐中,才是方做停息。
一场激爱过后,汐瑶伏在祁云澈坚实如山的身躯上喘息,好一会儿双耳嗡鸣,缓不过劲儿来。
她周身都泛出薄薄的粉色,如玉肌肤如何看都是诱丨惑,勾人得很。
不时,从他肩窝里抬起头来,不曾犹豫就向他怒视一眼,恼火得不想多言。
喔……
遭了眼色的七爷是觉得,早晨光阴甚好,不做些愉快的事情,委实可惜了。
而且他还觉得,有些不太尽兴。
遂,借以那个‘先前’,向他的汗妃征询道,“其三,你不觉得南疆山清水秀,更不得岱钦、格尔敦等人在耳边多言,难得如此清闲,我们不当好好享受么?”
其三?
汐瑶愣是回想足足半刻才恍然他那‘其三’是叙了一个时辰前的‘其一和其二’!
不禁复对他怒视,“你真是——不知羞!”
祁云澈笑得洒脱又迷人,正逢一缕暖阳自窗外投来,晒与他面上,如此瞧着,加之他俊庞上的融融笑意,天下难得几人有。
“我还有其四和其五,你可想听?”
汐瑶无力,拒绝得干脆,“不想。”
“喔……那就不说了。”
顺势把人放倒,双手撑于她两侧,他满面肃容,“我们继续罢,孤晓得你喜欢在下。”
罢了不管身下的人苦苦哀求,大汗卖力劳作,誓要将往前三年半饥半饱的心酸统统都补回来。
而据说,其四是祁云澈觉着自己的儿子祁润乃堂堂蒙国皇太子,将来北境的霸主,不能太过娇气,没有爹娘在身边的日子全当磨练。
最后的其五,他忽然想要个女儿。
他的女儿必定尊贵无比,是草原上的明珠,要放在手心里疼。
大汗有原则,生孩子这一件,除了汐瑶之外,和别人不行。
……
院外,鬼宿站在拱门下沐浴普照大地的暖光。
依稀听闻屋中的动静,他犹豫良久,极有远见的转了身,对候在几步外的来人道,“大汗和汗妃还未醒,等着吧。”
等着?
不远千山万水,自苍阙来的小虎子公公脸容小有一僵,再恍悟,“奥……听闻汗皇陛下昨日偕汗妃娘娘前往郊外狩猎,恐是乏极了。”
阿鬼轻哼了声,淡笑不语。
乏极了的恐怕是汗妃,对他们家大汗无碍。
得他轻轻一哼,小虎子公公嗅出了味儿来,忙是端端敬敬的垂了首,心情几分复杂。
他是祁若翾身边的老人了,打小也伺候过七爷,对七爷的性子有几分了解。
这次女皇命他亲自前来,虽说是为了小殿下,不过么……汗皇正是如日中天的盛年,殿下还好,学坏了可以慢慢再教好,影响了蒙国皇嗣绵延就不好了。
他不急,慢慢等着。
鬼宿见他那淡定自若的劲儿,便也晓得这是祁人的向来作风。
小殿下被四方侯带着逛青楼的事,眼下就算七爷和夫人有心也管不到那么远,不如就先搁置着吧。
再移眸看向站在小虎子旁侧的另一方来人,他道,“至于袁雪怡和楚淮,随他们在外面跪到何时。”
……
袁雪怡在来路上就说服了楚淮,若他们回了祁国就再无为孩儿报仇的机会,不能放任桑托这般逍遥!
故而刚到恩周,她二人便在颜家府邸正门里最大的院落中央长跪不起。
只为求一个成全!
那厢祁云澈和汐瑶恩爱到了正午时分才起身梳洗,慢悠悠的食用午饭,移到花厅喝茶时,才派人去将两人叫来。
说到丧子之仇,实在不好阻拦。
“当真要报?”
半盏茶去了,祁云澈好似做了番沉吟,才淡声问笔挺跪在面前的两人。
袁雪怡和楚淮相互望了彼此一眼,神态更为坚决,齐声道,“要报!求七爷成全!”
他问得轻松,“想如何报?”
跪地的两人都略有一讶,袁雪怡先不解,“七爷的意思是允了?”
放下手中的琉璃茶盏,祁云澈道,“你一人在南疆不易,又为我与永泰女皇效命多年,小小心愿,没有不成全的道理。”
闻言,她和楚淮面上都绽出欣喜和宽慰,眼中泪光闪烁,叫人看了都不禁生出怜悯之心。
不外乎祁云澈这样做,算得上仁至义尽了。
厅中独独汐瑶越听越觉得不妥,愁眉不展,多出份担忧来。
楚淮道,“圣女决定与大长老桑托分权治理南疆,此番将雪怡送回,是为安抚蒙国与我大祁,再而与东华海联姻,借其势力巩固自身,我们想在送嫁时动手!”
那圣女也不见得当真与桑托联手,他们要取他的命,说不定还会暗中相助。
汐瑶总算寻得机会,问,“你肯定朵朵姑娘愿意出嫁?”
食午饭的那会儿子她就和祁云澈一道听鬼宿将事情原委巨细禀告。
看来是她把阿岚儿太过与自己连在一起多想,将亲比姐妹的人儿嫁到异国去,这样残忍的事她是做不出来的。
桑朵朵在听闻之后就关在屋中半步未踏出过,滴水不进,更别说她往日绝不会错过的祁国美食了。
大抵应该很伤心吧。
汐瑶是想,若朵朵姑娘不嫁,她还真愿意帮她逃一回婚。
经她问来,楚淮也有些拿不准,故而一时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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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雪怡却很肯定,“桑一定会嫁,不管她愿与不愿,这都是她的命,汗妃娘娘不会明白当中缘由。”
汐瑶不恼她反驳自己,笑问道,“你都没说,怎会知道我不懂?”
袁雪怡自祁国嫁来南疆,和袁家所有的人一样,纵观局势,洞悉人心,她要牢牢抓住报仇的最后机会!
“只因娘娘与圣女不同。”
一语,汐瑶呆住,再说不出话来。
……
南疆自古封闭,虽说和亲不鲜,但多是南疆王迎娶周边邻国的公主,但凡有女子出嫁,则由圣女与大长老亲自相送,场面十分壮观,更以此凸显出嫁女子的尊贵。
袁雪怡和楚淮选在送嫁途中一处地势险要的高崖之地动手,祁云澈欣然应允,承诺会借兵马暗中相助。
此事一锤定音,那出嫁的人是谁,除了汐瑶之外,仿佛不得人在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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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疆篇】颜家公子讨花戴(第三更)
袁雪怡和楚淮得了恩典,双双退了出去,马不停蹄便要离开前去准备。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他二人一走,汐瑶再无法假装。
忧愁的叹了一口气,吩咐魅玥给桑朵朵送吃的去,而后将手里还剩下大半的香茶搁在桌上,起了身往厅后的小花园去了禾。
见她脸色不好,态度多有不悦,常年跟在她身边伺候的都晓得是在为哪个抱不平,可这决定是七爷的意思,他答应便算了,还派人前往相助袁雪怡和楚淮妲。
如此这般,将桑朵朵置于何处呢?
她就该牺牲了自个儿,成全这一干只为自己争斗得你死我活的人?!
故而谁也不敢多言,都望着七爷的脸色行事。
阿鬼抬手制止正想上前来说另一桩的小虎子,众人听祁云澈吩咐道,“都先下去吧。”
……
颜家在恩周的宅院修得比任何一处都大气华美,连随意一处不起眼的小院子里栽种的,都是品种珍贵的名花。
正午刚过,烈日正是打头的时候,汐瑶一个人站在大片姹紫嫣红的花圃前生着闷气。
不时,身后有脚步声靠近,接着头顶上多出一把伞来,为她挡去耀阳的照射。
祁云澈劝道,“莫恼了,你又不是不知,哪里有那么多的十全十美?”
桑朵朵深知阿岚儿信任自己,她这会儿虽在生着闷气,可不定早就想得清明通透。
嫁是一定要嫁的,如何都不能辜负她对她的信任。
“你当真以为我恼这个?”
汐瑶头不回,扯着手里刚被她折下来的花瓣,一瓣又一瓣。
“是啊,我有何好气的,你看这花还不是同些许人一样,我经过这里,见她开得娇艳,若是心情好时,就会与她多浇些水,让她在烈日下多活几日,若遇上我不痛快时,我便将她摘下来,一瓣瓣的扯碎她,供我撒气。”
说到底,她还不是个自私自利的。
祁云澈默然。
晓得她是这个性子,哪样道理都懂得,就是见不得。
尤为当他大权在握,成为北方霸主,她与他一齐高高在上,太多人操控在他们的手中,她便会想哪个都去成全。
他娶了一个心软如斯的女子。
沉默了会儿,汐瑶被憋闷得不行了,知道身后的人定没有走,便凶巴巴的道,“怎不说话?”
祁云澈应了一声,略作沉吟的模样,道,“我听说与南疆和亲的是独孤夜的弟弟,换做独孤鸣,多年前我倒是与他有过一面之缘。”
他的一面之缘,都能把人家了解的足够透彻了!
“那是如何?”汐瑶再闷声问。
祁云澈便如实答来,“以我之见,独孤鸣和独孤夜性情截然不同,好似深谙世事的本事都被独孤夜尽得,这个独孤鸣则相当老实,甚至有些憨傻。”
汐瑶冷哼,反驳道,“那是因为大汗觉着不会耍心思手段的人都是傻的把,看来为人不但需有防人之心,那害人之心也不能缺!”
对此祁云澈不可置否,面露一笑,继续道,“他虽性情木纳,但紧要在于皮相不错,我想桑姑娘应当会喜欢的。”
这话一出口,汐瑶认不出扑哧笑了出来。
总算转过身,正正望向跟前眉目如画的男人,道,“这么说来还对上她心意了?”
祁云澈莞尔,“总不会叫她失望便是,况且,事已至此。”
事已至此,谁也无法轻易改变。
汐瑶将是放晴的脸色又暗了暗,低头叹道,“我但真不曾想到阿岚儿会这么做,倒不是说我在她身上望见自己的影子,若我是她那般,也就不会有如今的此时了。”
些许事无需做得太决绝,否则到最后伤得最深的还是自己。
祁云澈难得感触,“阿岚儿年纪虽小,但颇有治国才能,即便我和祁若翾从未想过要进犯南疆,她却懂得先借桑托拉拢东华海的势力,以此防范。”
小小年纪能做到先发制人,深谋远略,并非任何一人能做到。
若当
年汐瑶是这样,他倒真要多加权衡,此女当不当娶了。
“她身在诸多阴谋中,又被苏克桀几番拒绝,后而不管是谁要取她性命,想要存活,总是会有所改变。”
汐瑶闻言缺憾更甚,“当日在王城外,我与苏克桀言语往来,我听得出来他对阿岚儿余情未断,才想出手撮合,不过就是个王位罢了,只要他们能各退一步……”
不过就是个王位罢了。
此话也就只能由她不屑说说,多少人争得停不下来,无休无止。
“你也知道要他们各退一步。”祁云澈对她宽慰的一笑,又道,“袁雪怡和楚淮去杀桑托,不止是他们为子报仇的机会,更是阿岚儿和苏克桀的机会。”
换言之,大汗做的可是成全别人的好事。
汐瑶恍恍然,“你是何意思?”
问罢,她极快的反映过来,怨恼自己道,“对啊!我怎么没想到!”
只要桑托一死,南疆最大的忧患便没了。
既然苏克桀有悟在先,和阿岚儿不至于相杀到底,两人之间更有了缓释的余地。
见汐瑶想通,祁云澈再道,“此乃南疆人自己的事,我蒙国委实不好插手多管,袁雪怡和楚淮为子报仇是私事,借助于此再好不过,这一点阿岚儿也知,故我方才说她在政事上颇有天赋,与其说我们多管闲事,不若看作她借刀杀人,让我们心甘情愿的为她除去这后患,而她和苏克桀,我想……”
“你莫要又说她看哪个的眼色不同,这话再诓不了我了!”
想起陈月泽和轩辕颖,汐瑶心有戚戚然。
那件事她可是怨了他许久。
祁云澈苦笑,“倘若在北境,你想做红娘与苦命鸳鸯牵尽红线都可,然此处并非你我能说了算的地界,阿岚儿和苏克桀能否在一起,全看他们作何想法,再者陈月泽那件事你也不用总是怨我,不日就要启程,等到回了苍阙,你且看看他将你宝贝儿子带成何种样子,就知道何谓父债子偿了。”
说完,他把伞递给汐瑶,随她高兴站在此处。
南疆暑热厉害,七爷辛辛苦苦劳作了一早上,该是回去补个瞌睡了。
他一席话说得汐瑶云里雾中,久不得要领。
此事直到半个时辰后,七爷一个瞌睡醒来,吩咐阿鬼加派人手把颜莫歌寻回,间隙,汐瑶猛然醒觉!
其他哪个人能不能终成眷属再顾及不上,咬碎银牙恨死了陈月泽,敢把她的润儿往那些乱七八糟的地方带,她定要他的命!
前来报讯的小虎子见汗妃娘娘总算开始为儿子忧虑,心里只叹一个:晚矣……
……
南疆边境,据东临州还有三十里。
这三日来颜莫歌过得很是愉快,真要计较下来,竟能比过他前面活的任何一个年月时日。
敬火节的当夜他就取了辆马车,虽说是依着夜澜的心思,却吩咐车夫将马车往祁国方向赶,自然是离南疆,离澜谷那鬼地方越远越好。
走了两日,经过四个苗寨,两座城池,那女子神态表情始终淡淡的,倒不曾提过要回去的话。
只中途有言,说就这么走着太无趣。
走哪里都前呼后拥,好酒好菜的被伺候着,土皇帝的日子,她着实过得不习惯,也不喜欢。
颜莫歌索性把随行的人都支开,支不开,他就趁夜带她落跑,硬是把奎宿等人甩掉了。
由此,今日只剩下他和夜澜,真正算得上是——单独相处!
两个人路上走得洒脱,莫说遮风挡雨的一样不带,渴了就寻条溪流喝清澈的溪水,饿了就逮一只兔子或是山鸡,收拾干净取了火烤着吃。
若遇到突然落雨,便找个靠崖壁的地方挤着静待雨停。
那般时刻最叫人享受,连话语都成多余。
比肩而立,身侧相贴,对方仅有的温度相互传递。
静静看着雨落,闻着阵阵雨声。
眼前是被水雾晕染得模糊的景象,逐深逐浅的绿,鼻息里都是清爽的味儿,隔绝了人世的喧嚣,洗尽了他们身上的凡尘俗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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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天地间只剩下他们两个。
天光时而昏沉,似黑夜就要来临,时而又明亮了起来,雨过天晴,继续随心前行。
待他们行到南疆境内一个小镇时,二人的白袍满是污泥,头发凌乱,形容狼狈。
脸面看上去倒是都俏生生,白净净的,不协调的样子,偏生那一路走得是云淡风轻,优哉游哉。
那副尊容,把一个刚从镇子里出来,带着孙女儿打算去山里捡柴的阿婆吓得不轻!
以为他们是路过的商人,遇上狂匪打结落难。
若真如此,怕是整个镇子的人都有几夜不得好眠了。
颜莫歌和夜澜闻言笑得难停下来,好容易给阿婆解释清楚罢了,凭着颜公子那张能言善道的嘴,讨得半日收留。
……
小镇位邻祁国东临州边界,再往北上,行半天就可过东长城,直入祁国。
因此,镇上一半祁人,一半苗人。
这儿家家户户都有几个空房间,用以给往来的商队留宿,以此为生。
收留颜莫歌的阿婆是一户姓‘刘’的人家,祖上乃祁国广禹州人士,媳妇是苗人,从王城嫁过来的。
每每说起,她便十分自得,不像别处会对苗人有轻视之心。
前一年刘阿婆的儿子投了军,如今在东长城做了个小小的守城兵,一个月回来一次。
昨日刘阿婆的苗人媳妇又有了身孕,是想亲自与夫君说,于是打早带着许多好吃的,搭隔壁王家的牛车去东长城了。
所以这会儿,家里只剩下一老一小在。
把两个小泥人领回来后,好心的刘阿婆找了儿子媳妇的衣裳让他们先换上,又熬了米粥给他们吃。
想到这天潮湿,在屋子里特意生了火。
颜莫歌自来被人伺候惯了,不觉得有何不妥,只夜澜觉得过意不去,休息片刻后,就把他拉出去帮刘阿婆捡柴。
颜公子多身骄肉贵的人,以前从没做过粗活儿,自然,除了在澜谷是被那个谁使唤外……
受人恩惠,做点儿什么也应该。
一人背起竹筐,一人扛了砍刀,这就又往来路的山上走去。
两个人都穿着寻常百姓家的粗布衣裳,身后还跟着刘阿婆的孙女儿小冬,那形容画面别说多有趣了。
……
一场大雨之后,半山腰上清风舒爽,头顶的天空碧蓝如洗。
小冬到处撒欢,一边摘着石头缝里长出来的小花,一边唱着不搭调的小曲儿。
颜莫歌硬是拾了整整一大捆柴后,捡了块平整的大石头坐下休息,看远处的夜澜自顾找寻草药。
人是正望得出神,忽而眼前多出个小东西,挡住他的视线。
他眉头一蹙,还没不善的说出叫人让开的话,小冬就先把手里的一把小花递给了他,欢喜道,“呐!送给你!”
颜莫歌微微怔愣,一时不知如何反映。
他本来要凶这小丫头的,可她却先对自己示了好,一下子就将他那点心眼衬托得无比的坏。
远处,传来夜澜的淡笑声,“小冬儿,你的花给了他,那可真是糟蹋了。”
小冬回首看了夜澜一眼,不大明白她的意思,又转回来盯住脸色异样的颜莫歌,坚定说,“可我就是想送他。”
颜莫歌呆,“为何?”
他当真不知如何与人好好相处,从来都是别个费尽心思来讨好他,他不高兴动不动就要打要杀的。
对着这其貌不扬的小鬼,要不是看在得她阿婆照顾少许的份上,他连眼色都不多看人家一下,还要她的花?
她的小手都不干净,他才不要!哼!
“为何?”夜澜又找到一株药草,侧目来看戏般的玩笑说,“看上你了呗。”
撇开颜公子那恶得要命的性子不说,脸皮长得是极好的。
小冬儿不谙世事,会被他的皮相迷惑住很寻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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调侃完了,她伸手去扳开石头,小心翼翼的刨开草药边的泥土,尽量不损到根茎处。
一听夜澜说小冬儿送花是看上自己了,颜莫歌蓦地站了起来,兴冲冲的走到她跟前去,没脸没皮道,“那我不要她的花,你摘花来送我可好?”
料想她性情冰冷,他低眸就把目标放到她刚取出的那株药草上,“要不把这个送我,我就当作花了。”
说着伸手就去要,夜澜眼色一凝,把草药移远的同时,空出的那只手毫不犹豫的狠狠拍了他一下,“什么你都想要,这又不是给你的。”
颜莫歌吃痛,委委屈屈的收回了手,细声嘟囔,“你摘这些不都是为了给我煎药?不给我给谁?”
夜澜好笑,在他眼前把那株约莫二十寸高的药草在他眼前举了举,“你看清楚,这是株金银草,我看刘阿婆有咳症,与她养在家里最好了,才不给你!”
“不给我也成。”他不气馁,“你找别的花送我就好。”
“送你作甚?戴头上臭美?”浑然,有人都忘了先前自己说过什么。
“这你就别管了。”颜莫歌不依不饶,指着脚边不远的粉色小花,“我要那个。”
【南疆篇】姑娘,请自重!
顺着他所指,夜澜寻望过去,就见在自己左侧后边巨石的缝隙中,一朵粉色的小花开得正艳。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这样的花漫山遍野随处可见,不是什么稀奇的品种,鹅黄色的花蕊,花瓣有五瓣,皆是长得粉粉嫩嫩的,很讨人喜欢。
此前一场大雨,它因藏在石下,既逃过雨水拍打,又得到了足够的滋润,彼时暖阳扑洒大地,它迎风招展,生机勃勃禾。
人家长得好好的,就这样折了它的命,夜澜真有几分舍不得。
再看回站在自己跟前理直气壮讨花戴的颜莫歌妲。
他身上穿的是刘阿婆儿子的衣裳,败了色的灰蓝布衣与他不可一世的表情极不协调。
他的墨发原本非常漂亮,可在被雨淋过,再随意烘干之后,就显得稍微凌乱,加上他脚上穿着双崭新的草鞋……
这从上往下,再由下至上……
夜澜一个没忍住,不雅的喷笑了出来,“这是从哪个山坳坳里跑出来的傻哥,人倒是长得挺俊,可惜见了人只晓得要花戴,着实有些可惜。”
揶揄罢了,她还故作真实的把头摇了摇,一副叹惋的模样。
这天下奚落颜公子的人只有两种下场,要么干干脆脆的死,要么连死都求不到一个痛快,比前者更惨!
得夜澜一语,颜莫歌本能反映是不悦黑脸,再之后迅速反映不能像对其他人一样对待她。
故而……他整个人摆出颐指气使的高傲模样,昂着下巴,反击的话却是咔在喉咙里,如何都说不出来。
况且此时,一层金光的暖光笼在夜澜的身上,她脸容清秀干净,笑容如是美好。
即便穿着寻常百姓家的衣裳,未施脂粉,更没有任何珠钗所饰,他的眼中看来,却要比任何女子都美!
怎么还可能舍得用言语反击她什么,哪怕是由得她奚落得体无完肤,他也是愿意的!
望他直勾勾的盯着自己,久久不语,夜澜怪道,“怎不说话?”
颜莫歌愣回神来,局促的笑笑,眸色不觉温和,“无事,只是觉得你这样笑起来很好看。”
他的话出于真心,不恶更不毒,反将那人儿弄得怪羞,随意转了个方向,道了句‘我去那边再摘几株金银草’,这便走远了。
颜莫歌想追,步子还没迈开呢,忽觉身后的衣角被扯了扯,他凶神恶煞的转过脸再往下看——
小冬儿得他一记恶狠狠的眼色,非但不怕,反还把握在手里的小花对着他摇了摇,笑逐颜开的道,“你家娘子不送你花,我送你,不气啊……”
“我家娘子?”
别的都顾不上了,颜莫歌笑眯眯的蹲下来问小东西,“你说我家娘子是哪个?”
冬儿傻乎乎的指着夜澜,脆生生道,“她!”
颜莫歌继续问,“所以我是她夫君?”
这回冬儿有点儿不明白了,难道他弄不清楚自己的娘子是谁么?
默了少许,她反问,“她不是你娘子么?”
“你说是就是!”颜莫歌大笑,索性一把将她抱起来了,鼻子凑近了她手里的花细细的闻,“真香!”
白沾了这么个大便宜,心情真真不错。
走到远处的夜澜正背对他们采着草药,闻言只无奈的摇了摇头,连话都懒得说了。
她才不要一个说话讨嫌、浑身臭毛病的傻哥做夫君!
……
傍晚回了小镇,天色渐暗。
镇中唯一的街道上摆起热热闹闹的流水席,站在街的一端望去,根本看不到尽头。
顺着流水席的两旁,一溜儿亮堂又喜庆的红灯笼高高垂悬,灯笼下长桌连成一排,上面摆满了美食,香气四溢。
镇民们围桌而坐,划酒拳,对酒歌,欢天喜地如同在过新年。
刘阿婆把颜莫歌和夜澜带给镇长认识,镇子里的人都相当好客,言语往来几句便熟络了。
大家伙都把他们当作夫妻,唤夜澜‘颜夫人’时,颜莫歌肃然的望着她的脸色行事。
不细问也知,他定做了两个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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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她出言否认,那最多他从旁解释几句,若她不说话就最好了,他求之不得她是他的颜夫人。
夜澜难得随了他的心思。
这一晚,成亲的是别人,颜莫歌的心里却跟抹了蜜糖,甜得快要分不清东南西北。
戌时过了,喜宴还未结束。
颜莫歌酒量很好,可夜澜不让他多喝,硬是从一堆势必要喝到天亮的气盛汉子里把人拉出来,头不回的往刘阿婆家走去了。
走时,身后几个刚想和颜公子一较高下的镇民相互嘀咕,这颜夫人看着柔柔弱弱的,一个眼色下去,直把她家男人瞪得抖三抖!
可怜了颜公子啊,多斯文的一个人……
竟娶了个悍妻!
回去的路上,那个娶了悍妻的人得意得直发笑,任由她拉着在前面走,他心里依旧美滋滋,乐呵呵的。
到了刘阿婆家之后,他算是再也笑不出来了。
……
“五婶家有事,阿婆要在那边过夜,她要我同你们说,今晚你们就住这间屋,想要沐浴的话得自己烧水,那边有柴火,浴桶已经放在屋里了。”
小冬儿站在一间打开丨房门的屋子前,指着里面说完这袭话之后,打了个呵欠就迈开小腿回了自己的屋,乖孩子要早些睡。
颜莫歌傻眼了,看着那一眼望尽里面内容的小屋子,尤其那张挨墙靠的床,根本不得多大,容两个人躺下刚刚好。
难道今夜他要和夜澜……
“你先去烧水沐浴,我把金银草种在院子里,耽搁到明日就不好了。”
身后传来那女子平静的吩咐声,颜莫歌兀自一颤,回头去看她时,她已经背对他走出老远,手里拎着装了金银草的竹筐,一派平和,与平时无差。
他心中正莫名忐忑,从她那处又悠悠转转飘出一句话,道,“莫问我为何,形势如此,不过……”
她顿步,转身来望向他,勾起一笑,“你要多想,那可是你自己的时。”
颜莫歌仿佛被戳中了心事,表面的他抵死不认,于是,很窝囊的哑巴了。
……
半个时辰后。
夜澜把金银草种在了院子外面的小花圃里面,整理着手上的泥土走进屋时,抬眼就看见颜莫歌坐在四方桌前,那双炯炯有神的耀目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俊俏的脸皮上无表情。
他两手交叠平置桌上,因为身后不得依靠,所以背微微勾着,看上去懒洋洋的,坐姿不乏端正,守候等候了许久。
在他左侧的里屋,一桶刚打好的热水正冒着腾腾热气。
“你还没洗吗?”她微讶,又很快反映,恢复如常道,“是了,前日我才叮嘱过你三日方可沐浴一次,平时用湿巾擦身清洁就好。”
加上这天被大雨淋过,他自不必多碰水。
对夜澜的话,颜莫歌可是时时都牢记于心。
见她走进来,刚侧身欲要关门,他先站了起来,道,“你洗吧,我出去。”
夜澜毫不犹豫的把门关严实了,利落的将门闩一放,“不用出去,万一让人看到,定会对你我有所怀疑。”
颜莫歌一惊,“那……”
“你还会偷看我不成?”
“本公子是那样的人?!”
“那不就结了。”
“可是……”
他的可是还没完,夜澜已然走到木桶那边,自若的动手褪解衣衫。
这下颜莫歌真的大惊了!
忙不迭再将身形侧转,使自己完全背对那只无遮无挡的木桶,背脊也因此挺得笔直,如临大敌,还要背对大敌。
偏生他耳力过人,闻着一件件衣衫落地的窸窣声委实感到不自在,只好对那毫无自觉的人恼道,“你一个还未嫁人的女子,怎如此……”
夜澜侧头看了他的背一眼,淡笑,“不知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