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疆篇】不想死,你求个屁!
夜已深。
颜莫歌恢复意识,自如的睁开眼来,入眸便是幽深晴朗的夜空,繁星漫天,数都数不过来。
极美妲!
好像他又经历了一场生死,徘徊之间,老天竟让他再度活了下来禾。
绵软无力的周身还残留着饱受剧痛之后的匮乏感,但不同以往的是,这次他略感轻松了许多,连头脑都十分清晰。
可,这是哪儿呢?
盯着那些闪闪烁烁的星辰,银灰色的淡光铺满视野,宽阔无垠的天,使得心胸狭窄的他片刻间豁然开阔。
似乎,没那么恨,也没那么放不下了。
“真美,真好看。”他不自觉的叹息,清俊的脸容上浮出一层发自肺腑的淡笑。
不知身在何处也无妨,他已经许久不曾有如此轻松愉悦的心情了。
最有趣的是,在他叹声之后,身旁还有个柔柔的,淡淡的声音回应他,道,“确实,偶尔山谷里会有这样的放晴时,晚上从这里看星星美极了,你运气真不错,才来第二夜就看到了。”
殊不知,如此夜空美景,夜澜一年到头都看不到几次。
颜莫歌正想说‘他运气自来就是好的’,否则哪儿会活这么旧?
只刚一开口,再回味旁人说话,思绪更加清明了些。
霎时就反映他身在澜谷,早先在那诡异的洞里,喝了被夜澜化解的自己的毒血,接着如昔日毒发,痛得他昏死过去。
此时在他身旁的人,还有那把清清冷冷不近人情的声音——除夜澜不做他想!
侧首看去,她就地而坐,神情淡薄,与他挨得极近了。
而颜莫歌这会儿子才发现,自己是躺在一个十分破旧的木板车上,这都不能称之为车!
刚好容他斜躺的木板中间架起两个轮子,脏兮兮的,上面满是污垢,随着他侧头的动作,一股与山洞内类似的异味迎鼻而来,浓郁的香味没了,只有腥腐和苦涩的药味在鼻息里作祟。
素来洁身自好的颜公子随即无法忍受的瞠目,全身从头麻到脚跟,如遭雷劈的弹坐起来!
然他却小瞧了这木板车的厉害。
原本板车顺着他腿那端下斜,经由他一个大动,便是往另一端倒去,使得他重心不稳的往后仰。
而夜澜见他醒了,正作势站起,将将起身到一半,都还未站稳,就被他拽着栽倒下去。
一声猝不及防的惊呼,一声吃痛的闷哼,荡在幽幽深谷里,连周围的气氛都变得狼狈了。
“你这个女人——”
颜莫歌此时半身往下,长腿却被板车翘得老高,将将震那一下不小心磕了头,夜澜还压到他的身上来。
他气都顺不过来,头晕目眩的大骂,“嫌本公子命太长是不是?车不好使就罢了,你来凑什么热闹?”
压死了他,整个南疆都要陪葬!!
夜澜比他凶狠百倍,吃力的抬首瞪了他一眼,“若非有个登徒子抓着我的手不放,我当真很想与你凑这个热闹?”
有个登徒子抓着她的手不放?
颜莫歌呆。
这里没有别人啊……
再回神,他抬起自己的左手,一只葱白纤细的小手被他抓拢在掌心里,他稍一松释,就看到了小手上被捏出的淤青。
方是全然醒悟,定是他在昏迷时又做了些不自知的事,那么……
“那些话你也听见了?”颜莫歌冷着脸问,原本少许松开的手掌,在她还没来得及撤回时又牢牢抓住。
恶声恶气的,满身都是生人勿进的杀气。
夜澜受制,不禁要被迫与他上身朝下,以倒栽的姿势怪异正对说话,还要……压在他身上。
这实在不该!
“听见了又怎样?你还放手?”
身为女子,就算不得人看见,自个儿的矜持还在。
见她露出局促又慌乱失措的表情,颜莫歌先还恼火自己梦语被她听去,此时是难得占个上风,他心头
跟着荡漾。
“害羞?”他笑,面上神色玩味得很,“你竟也晓得害羞?”
“我为何会不晓得?你以为人人都似你,不要脸不要皮么?”夜澜沉着脸容恼怒。
起初她还有所反抗,可当她意识自己越是动得厉害,就越像在他身上……厮磨。
便也不敢再乱动了。
历来在颜莫歌身边伺候的都是裳音这等柔情似水的妙人儿,他在脂粉里往来自若,谈生意时,大江南北的温柔乡,哪处没去过?
“我不要脸不要皮……”
咀嚼夜澜的骂话,暗自留意她提防自己的眼色,他是想,原来她怕这个。
不过也是罢,毕竟不是哪个女子都如桑朵朵那般……似虎如狼!
占了先机,他作恶的心也跟着泛起。
从来他就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
当初慕汐瑶还没嫁与澈哥时,那塔丹之行折返而归,他都敢当着澈哥的面一亲芳泽,现下谷中只有二人,夜澜是个倔到死的臭脾气,给她个教训也好。
想罢,颜莫歌露出浪荡公子哥的邪气笑容,“还真是与你说对了,本公子就是不要脸皮。”
此话一出口,夜澜当即变色!
四目相接,她问得嫉恶如仇,“你想如何?”
颜莫歌暗自好笑,佯作寻思的说道,“我想如何……横竖就是一起死了作罢?”
夜澜眼底深处厌恶,“你要死那是你的事,只烦请你死远点,别脏了我的地方!”
“哦,那就是不想本公子一掌劈死你了?”他把之前在山洞里的话原封不动的还回去。
颜公子一向记仇,孤零零的在这破山谷里,他已是收敛许多!
夜澜腰被他死死拦着,一只手被他抓着,剩下一只手需费力的撑在旁侧,以免自己不完全贴上他。
两人这姿势已够让她窝火,自小到大,除了那个人,她还从未和哪个……
莫说武功了,单说这男女之力都是有区别的。
她给他解毒续命就罢了,还要被他羞辱,这口气如何都咽不下!
索性,她闭上眼去,又露出颜莫歌并不陌生的绝然模样,“要动手就快点,你武功高强,杀我不是难事,只求一个痛快。”
不就是个死么?她才不怕!
颜莫歌僵了僵,虽知他这一逗定会引出她这求死姿态,心里还是不大痛快。
他不悦问,“你很想死?”
夜澜闭着眼,“不想。”
“那你求个屁!”他骂道。
夜澜一僵,不明所以的睁眼,看到的是一张充满厌恶表情的脸。
这抹厌恶之色并非对她,而是她不想死,却又一心求死的话语心思。
随即,她被他一把推开,颜莫歌先起了身,闲闲的走了几步,看着眼前那片泛光的湖泊,“想来你也是个死里逃生,好容易活下来的,怎动不动就把‘死’挂在嘴边?这世间不怕死的大有人在,不怕并不代表你有个好胆量,至多是蠢了些,死了可就什么都没了,你,当真想死得很?”
他也是好不容易活到而今的人,平生最恨动不动就喊打喊杀,将自己性命不当回事的那些。
分明夜澜也晓得人活于世并不容易,既是这般,何以要装作无所谓,把命推到人前任杀?
“哪个说我想死了?”夜澜瞪着他的后背,怒火中烧的眼都快喷出火来!
直觉比被他轻薄还受羞辱!
“是你一而再对我逼迫在先!”
他还恶人先告状。
颜莫歌不否认自个儿的恶行,“诚然,本公子脾气从来不好,人也霸道惯了,却不见得哪个不称本公子的心,我就要去死。”
他在骂她那固执的倔脾气,动不动就死,他还不屑杀!
弄得他……弄得他无从应对,却是要他顺从她,根本做不到也不可能。
颜公子不得办法,只好试着与她讲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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倘若世间任何事都可以在生与死之间抉择,或许他就不会活得这么辛苦了罢……
【南疆篇】身为女子,怎能动手动脚?
夜风轻轻从湖面上拂过,将水草的清香带与站在岸边的两个人,垂散了少许积压在人心里的障气。
借着盈盈洁美的星辰光辉,此时夜澜眼中那白衣公子仿佛不得那么讨嫌了。
对他先那番话真正的用意,无需再多言语,她了然于心禾。
过去几步,来到他身后,同他一样望着涟漪阵阵的湖面,她淡道,“我不想死,这世上恐怕不得多少人一心要求死,素来入谷求医的人从没有像你这样蛮横无理的,我若退半步,你就更进七、八步,你我都是习惯了只进不退的人,是不太好相处。妲”
颜莫歌听罢冷哼,“你知道就好!”
末了侧头回来意味不明的看了她一眼,再道,“以后莫要在本公子面前动不动就提个‘死’,死不得什么好怕的,你不想死,就好好的活着。”
难得夜澜听他教训,觉得有些好笑,“你莫要想着叫我把你当王公贵戚那般伺候着,我自是会惜命的。”
大家都是吃软不吃硬的主儿,惹急了她,那最多就是死,别无他选。
颜莫歌当真服气这点,破天荒的再退一步,“本公子没说要你伺候!再者今早不是我生的火么?”
谁叫他是男人!
这样想,他让一个脑子不会转弯的小女子,也就不会觉得自己吃了多大的亏了。
夜澜‘嗯’了一声,点头,嘴边有隐忍的笑意,“原本我是想刁难你,没想到你真的把火生起来了,看来是个能耐的。”
“废话!”他早就看出她那点心思,“这点都与你刁难了去,本公子如何能活这么大?”
这么一提,颜莫歌又想起一件来。
低头,撩起洁白的衣袍,一双耀目便望见袍子上有两个小巧的脚印。
莫以为他真的被剧毒袭身,就什么都不知了。
有人踢他,他感觉清晰,之余骂他的那些话……
移眸向夜澜看去,那女子早在他打量自个儿的时候就有了动作,暗暗的往远处挪,有多远离多远。
“你踢我了?”颜莫歌对她冷飕飕的笑,和颜悦色。
夜澜站在湖边手里拖着竹筏一端的麻绳,和他对视着把头摇得如个拨浪鼓。
“真的没有?”他狐疑,走近。
这应当算不上她说的那种‘逼迫’吧?这回是他占理!
夜澜见他靠近了,心更慌,眼光到处游移着开脱道,“许是我搬你上板车的时候不小心踩到了,谁叫你要穿白衣裳?”
颜莫歌根本不信,“可本公子怎么觉得是你故意而为?”
“我有你这样坏心?”一旦撒了谎,夜澜便要为自己自圆其说到底。
不禁如此,她还还会转移重心,满脸正色的只道,“血灵芝确实可以解你体内的毒,但你从前服食的药物太多太杂,不管是解毒的,还是增强毒性的,全都堆积在你五脏六腑中,莫要耽搁了,快上竹筏来,回去将你以前食过的那些写给我,我待仔细斟酌,你……靠得太近。”
就在她说话的间隙,颜莫歌来到她面前。
二人站在湖边碎乱的石头上,旁侧就是轻缓涨退的湖水,有人在此时起了坏心。
“靠得近了么?”颜莫歌假意不知,理所应当道,“本公子不觉得,你既帮我解毒,我自要看清楚救命恩人的模样,他日好报。”
“报就不用了。”夜澜哪里敢轻易应他的报!
只怕是报复吧!
“早就说好只是交易,你无需想太多,况且你虽暂是要我医治解毒,无论武功还是别的,我都打不过你,你要反悔……你再靠近我,我……啊!!!!!”
水声四溅,还有哪个的笑声也跟着畅快响起。
总算得逞一回。
夜澜在颜莫歌的逼近下,终于落了湖……
且是就在她身形已然不稳往后仰倒时,人是慌慌张张的想拉住眼前的救命稻草,颜莫歌也伸了手出去,却在伸出一半后又缩了回来,眼睁睁的看着她狼狈落水。
“你——”
她咬牙,瘫坐在湖畔的浅
水边缘,**的盯着那个笑得弯腰的猛瞪!
颜莫歌快喘不过气来,笑就罢了,还要做出无辜模样,为自己辩驳道,“不是本公子推你摔倒的,需我拉你起来么?哎呀,都湿透了,不过幸好是夏日,夜神医就当作洗了凉水澡罢。”
夜澜火冒三丈!
神医?她这个神医的脾气可不大好!!
顾不得姿态其他,抬脚就向他踹!
那一脚蹬过去,颜莫歌略弯腰,再探手,把她脚踝抓住,再往自己衣袍上比了比大小,眼底一抹厉色掠过,他又冷哼,“还说不是故意的?”
“你不也是故意的?!”
夜澜不服,想把脚收回来都不行。
从昨日起就一直被她奚落,此时虽颜莫歌也说不上来,但好容易,他仿佛是开始找到占上风的诀窍了。
口中‘啧啧’不断,捏着她的脚踝不放,他干脆蹲下来,慢声细语的与她说,“身为女子,怎能动手动脚?神医,你这样很不好,需改,可知道了?”
“你再不放手我就毒哑你!”满山谷都是夜澜凶狠的威胁声。
倒是好,这次没嚷嚷着要求死了。
颜莫歌存心招惹她,还问,“毒哑了,然后呢?”
只是毒哑,她这神医委实做得太没有出息。
“定是有然后的。”他那么期待,夜澜怎好叫他失望?
“你过来,我慢慢说与你听。”
得她一语,颜莫歌得意忘形在先,不怕死的就靠了过去,才是到她伸手可触的距离,冷不防她手快的拽住他衣袍,使出全身的力气将他往水里拖——
往昔平静非常的山间,在这夜再响起一个十分狼狈,又毫无防备的嚎叫声。
眨眼间,颜公子也浑身都湿透了。
夜澜总算舒坦些,当着他的面松释了一口气,对上那双变得凶神恶煞的眸子,她笑语,“幸好是夏日,颜公子就当作洗了凉水澡罢。”
颜莫歌没想到的一僵,凤目里有灼灼光彩流转不断,嚯地,他痛快大笑,“好!好!算你厉害!对本公子的胃口!你这个朋友我交了!”
从来没有哪个敢和他对着干,这个硬骨头的女子,他想不欣赏她都难!
夜澜先从水里勉力站起,浑身都滴着水,没好气的瞅他,“谁说我要同你结交?”
说完先上了竹筏。
颜莫歌还坐在淤泥染得浑浊的水里,回味她那抹十分有气节的表情和眼色,自得其乐得很,“不同本公子结交?你可知外面多少人排着队等小爷赏脸,你不出去自是看不到。”
她不耐催促,“人心险恶,我才不出去!应付你一人都足够了!还不上来!”
颜莫歌依言乐颠颠的上了竹筏,反正一身都湿透了,索性坐在上面,看着夜澜费力的撑筏,回到早先的居所去。
薄雾渐起,遮住了星辰光华,两人说笑的声音却不曾断……
“应付我一个人就足够?原来我是这么难应付的,不过也是,不难的话,本公子还是颜莫歌么?”
“你少自以为是了,若我真的和你一道出谷,定叫你后悔都来不及!”
“哦?本公子还不晓得‘后悔’是个什么滋味,不若你让我试试?”
“闭嘴!”
“你又不是本公子的朋友,凭何你叫我闭嘴就闭嘴?不过也是了,不结交为友,我们还可以有别的相关牵连,神医,你说呢?”
……
恩周城。
夜深人静,城内一片安寂。
一栋与苍阙国色天香楼有异曲同工之妙的酒楼里,顶层,颜朝在听了奎宿的来报后惊得捏碎了手里的杯子!
“胡闹!那澜谷岂是他能去得的地方?!”
他一吼,奎宿多是不解,有人能为小公子医治是天大的好事,就是大汗和汗妃都高兴还来不及,为何太王夫大人会是这般反映?
【南疆篇】圣女,圣子
颜朝急得在屋中来回踱步,一扫之前听闻祁云澈和汐瑶等人入南疆的愉快之色,面上只剩下焦虑和不安,连被碎茶盏割破,血流不止的手都顾不上。
奎宿等人心里再多不解,也知道是出了大事,不敢再多出声惊扰了禾。
颜莫歌此事竟已身在澜谷!他那蠢儿子在澜谷!!!
这不是亲自送上丨门去找死么?!
不,不对…妲…
他脚下一顿,侧首问,“今日是初几?”
奎宿不敢耽搁,如实言道,“初四。”
颜朝略松了口气,还好,还有时日,若是十五前后就晚了!想罢他向外吩咐道,“备马!把城主找来开城门!本王立刻要出城!”
……
三日后。
经过一番跋涉,终于来到南疆的王城。
事先阿岚儿派侍卫心腹前去王宫传讯,待众人来到城外时,不禁苏克桀王子亲自领三大长老一起出来迎接,就是周围都跪满了百姓。
人人都想离圣女娘娘近些,沾沾圣气,更还想一睹圣子的风采。
此次圣女是何时出城,众人一概不知,只此时回了,连同要成婚的喜讯也一并传出,极快,还为至正午,已然满城皆知。
听说即将做他们圣子的乃是在祁、蒙两国都尊贵无匹的男人,不禁武功了得,长相也十分俊美。
再望来人中,有如花美眷的祁国女子,更有威武不凡的蒙国勇士,虽人数不多,却在那不经意间透着骨子不同寻常的贵气。
便是生活在王城里,不乏常常见到异国人的南疆百姓都免不了一番雀跃。
不愧是他们的圣女,单只暗暗出行一趟,结交的都是与身份相近的朋友,光是看着都是厉害角色。
有圣女娘娘在,正是南疆之福!
坐在马车里,汐瑶闻得外面热闹,尽是人的议论声,她以羽扇挑起车帘一角,悄悄向外窥去。
不知外面多少双眼睛死死钉在窗户上,等的就是这一刻!
登时尖叫声无数,她甚至望见许许多面孔纯挚穿着质朴的女子双眼发光的盯着自己,即便她听不懂她们在说些什么,可那眼眸中的意图不能再直白了。
好想将‘他’摸一下,再将‘他’亲一下,最后拖回家去,做自己的男人。
汐瑶被吓得陡然一僵,放下帘子,暗暗心惊胆战的缩到角落里去。
抚着小心肝暗道,不愧是民风奔放的南疆,看来桑姑娘都算矜持的了!
阿岚儿与她同车,见她一脸惊惶,尤为此时外面正因汐瑶那掀帘子的举动而兴奋得惊呼连连,车里都隔绝不了,她勉强笑道,“让汗妃娘娘见笑了。”
“哪里的话。”一身男儿装扮,风流潇洒的人儿谦笑,“南疆百姓热情奔放,不失为真性情,比那些做作的虚假之徒好太多。”
虽这不难叫人听出是客套的话,还是引得阿岚儿一阵感慨,“可是我南疆还是有虚情假意之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如若不然……”
如若不然,她也无需要到借助外人之力来自保的地步了。
“莫太担心。”一手按在她手背上,汐瑶安慰道,“我知你是个心善的,我在你这般年纪时,身边危险重重,还不如你镇定呢。”
“但你也走过来了。”阿岚儿对她的钦羡从无减少。
眼前的女子不仅走过了那条惊天动地的艰险之路,还活得十分好。
汐瑶与她笑着点头,再肯定,“你也会的。”
言罢,马车停了下来,外面响起桑朵朵中规中矩的声音,“二王子苏克桀领翁善,阿毕金,腾鲁三位长老前来迎接圣女与圣子。”
苏克桀,领三位长老……
阿岚儿淡声一笑,看来他已经凭自己的本事拉拢了三位长老,剩下的大长老桑托还不知是哪一边的人。
假使那天她中计身亡,自己的死就顺风顺水的被推给律克姜。
苏克桀有三位长老支持,不管太王妃那边形势如何,南疆王之位非他莫属。
他
为了王位,连要她的命都在所不惜,实在让她寒心透了!
双手紧握,阿岚儿努力让自己平静,继而向外冷然问道,“二王子可在?”
音落,车外立刻得个朗朗好听的和善声音回应,“小王在,圣女可有示意?”
这话中除了与其他人相同的敬意,再不得其他。
阿岚儿道,“我出城多日,不知一切可好?”
“回圣女,王城里外如同从前,安泰平和。”
“为何不见你大哥律克姜?”
外面的人似乎早有准备,娓娓答来,“大哥昨日外出行猎未归,小王已派人入山去寻,很快就会有消息。”
闻言,阿岚儿面色微漾。
苏克桀动作果然快!
杀不了自己,他便从亲哥哥那里下手!
这几日暴雨连天,山体垮塌堵了他们的路,因此有了耽搁,恐怕就在这间隙,他在外面的暗探已将央哈的死讯带了回来。
此时律克姜生死难料,凶多吉少了罢……
压下心头诸多思绪,阿岚儿故意轻叹,“不日前我在梦里得神谕,大王子近日命有劫难,想必就是此了,你且加派人手加紧寻找,务必要将人平安带回。”
这句交代完,苏克桀默了几瞬才道,“小王听命。”
短短四个字,不乏让人听出不甘愿。
他一定是在想,从前倾心自己的圣女竟帮哥哥说话,莫非要支持律克姜坐上王位么?
阿岚儿安坐车内,心领神会,只要律克姜不死,她做的就是这个打算!
顿默了小会儿,苏克桀又请道,“听闻圣女此行求得圣子,不知小王可否一见?”
“沿途劳累,今日免见了罢。”阿岚儿半点机会都不给他,“王子有心了,赏圣水三滴。”
罢了,昂首唤外面的人入城,这就直径回了神殿。
圣女不给你面子,谁也奈何不了。
弯腰恭候在外面的苏克桀满脸阴鸷,不得不听命的让开道路,由那队陌生的人马自跟前长扬而过。
圣女在南疆地位至高,选圣子便是一项独有的特权。
她看中的男人,无论那是谁,只消她伸手一指,那个人就可一步登天,成为至高无上的圣子,除却在圣女死后要为其殉葬,有生之年享尽荣华。
曾经苏克桀害怕阿岚儿滥用她的权利,让他成为圣子,与王位擦肩。
可眼下,她不仅没有如他所愿的死去,还带了一个与蒙国和祁国都有相关的男人回来做圣子!
不可饶恕!!
他心头积怨,不服的火苗正在疯狂滋生上窜,眼前忽然有一人一马行过,气势极强,连前一刻还喧闹不已的四下,都因为此人的来到而静默了。
苏克桀暗自古怪,抬首一看,望清骏马上的人的脸容,怎是‘惊动’能够形容?!!
“你是——”
这人苏克桀记得,认得!死死的印在心底,从来不曾忘记过!
他是多年前以蒙国商人身份潜入南疆,夜闯大王宫,真正杀了父王的人!
他是祁国的云王,如今蒙国的图亚大汗,他竟然来了南疆,以此方式大张旗鼓的入了他的王城!!
祁云澈根本没想在苏克桀面前掩饰身份,任由那双震惊到了极点的眼将自己看遍,他嚣张自若的行过,将旁侧的人视如无物。
来了便是来了,就不信这小小一个南疆王子当真敢怎么样。
……
不远处的人群中,两个经过乔装的人混在里面,放眼扫去,哪里分得清谁是谁。
桑托眯着狭长的眼,目不转睛的把苏克桀面上每个表情都收入眼底,后而,他问身边的人,“骑马的那人是谁?你可认得?”
袁雪怡也有些缓不过神来,没想到祁云澈会亲自前来,连他都来了,那么楚郎应当不得紧要了吧?
那么,他们的孩儿也就不会白白枉死了……
【南疆篇】蛇王发狂
世间哪怕是帝王都有无可奈何,力所不能及的憾事,袁雪怡的孩儿惨死在桑托之手,她而今剩下的,便只有不动声色,静待良机,亲自手刃仇人禾!
远处圣女一行还有苏克桀等人都先后入了城,周围的百姓没了热闹可看,便都熙熙攘攘的散去。
袁雪怡看看身旁男人忧心忡忡又老谋深算的脸,人是轻笑了一声,不答他先前所问,反道,“你害怕了?”
身为四大长老之首,桑托能在老王跟前游刃有余,暗中揽权,柘德都死了,两个儿子你争我夺,都不成气候,他怕?
有什么值得他怕?
“太王妃不要卖关子了,你我好歹有过夫妻之实,虽你对不起我在先,我桑托断不是忘恩负义之人,只要你夺得王位,莫说留你一条性命,就是让你继续做王妃都可。妲”
听了他言语尽是侮辱之意的话,袁雪怡忍下这口气,面目平静的望向城门方向,笑道,“恐怕没那么容易了。”
告诉他又何妨?
反正苏克桀也把祁云澈认出来了。
“大长老问的是……才将骑马从二王子面前行过,那个一身黑衣的蒙国男人吗?”
袁雪怡面带笑容,语态轻松,“那个人,我倒是认得,只说来怕大长老不信。”
桑托急于得知,就怕她暗中使诈,不禁面露出狠色,开口多了胁迫,“别跟我玩那些弯弯绕绕,楚淮还在我手中,想他好活,你最好给我老实点!”
提起楚郎,袁雪怡神色收敛了些,道,“那是祁国的七王爷祁云澈,如今蒙国的图亚大汗,我说的都是实情,你信么?”
桑托闻言,不至于色变,也有诸多惊动。
没想到南疆的王权之争将这些人都统统引来了,还是与小圣女一起!
这下他要夺位就更不容易,不过幸好……
凶狠的目光放到袁雪怡身上,桑托还没来得及说话,她就先道,“大长老莫要这样望着我,如今我是你的阶下之囚,你要我生我就生,你让我死就死,我能有什么办法?”
况且他又不是不知,自己最初受的是哪个的摆布。
袁雪怡自认是个精明之人,倘若她并非庶出,那袁雪飞还不定有她厉害。
这也是她那嫡长姐与父亲出谋划策,把她送来南疆的缘由之一。
但对于祁云澈,虽说是个小辈,却是自小在皇权争夺中浸染,手握天下之生杀大权,他会在这里,定是得了永泰女皇的所托。
看来她每月不间断的信,终于起了救命的作用!
“当初天烨末年,祁国皇权局势混乱,煜王阴毒如斯,明王卧薪尝胆,两人都不得机会将祁云澈置于死地,而说到眼下呢,就是有这个机会,大长老,你敢么?”
蒙国的汗皇死在南疆,莫要说北境外的百万大军会不远千万里的赶来踏平这里的山山水水,就是祁国的女皇都会挥军南下,为弟弟报仇吧!
果真,桑托在听了她的话后,脸色更加深沉,仿若陷入两难之境。
“我倒是有个法子。”袁雪怡神态狡黠,不乏引丨诱道,“不过有些冒险,弄个不好,是会搭上整个南疆。”
搭上南疆的可能只有一个,那就是蒙国的汗皇死在这里!
桑托只迟疑了半瞬,“道来与我听。”
……
南疆王城的大王宫修得何其壮丽,远远看去,有着不逊与呼奇图王宫的壮阔。
因着地域民族不同,多出种粗狂原始的大气之美。
祁云澈等人被领到紧靠神殿的寝宫暂时落脚,慕风公子身为圣子,自然随圣女一道进入神殿中,为接下来的大婚做准备。
闻之要与大汗分开,汐瑶是不得意见的。
反正此次出行,总算来到南疆王城,还有正事未办,那些小情小爱,自当暂且放一放。
想来汗皇陛下心中清楚,故而就算他有意见,也只能将苦水闷在肚子里。
再说汐瑶颇为欣赏阿岚儿,更喜欢桑朵朵没心没肺的性子,几个女子在一起,自有更多的话说。
圣女所居的神殿在整个
王宫的正中位置,四周种满鲜艳绮丽的红花,四季绽放,异香扑鼻。
去到时,汐瑶被这满眼的红所惊艳。
那花朵最大的犹如车轮,小的也堪比自己的手掌心,花蕊是金黄色,暖风吹过,花海荡漾起层层波澜,景象霎时震撼。
可阿岚儿与她说,那些是毒花,用人的鲜血灌溉养成,闻多了花香会产生幻觉,重者在或美好或痛苦的思绪里不可自拔,最终死去,神仙都救不回来。
赤金蛇母平时不食人时,就会来食这些用人血浇养的毒花,故而蛇毒与此花毒相似,可又比花毒了许多倍。
汐瑶听得毛骨悚然,不想还有这个说法,连忙将阿岚儿给她的解药全然服食。
南疆此行惊喜多,惊吓也多,保命就成了头等要事。
有毒花海,又有不时出没的蛇母,这神殿平日不得圣女召唤,就只有十二名宫婢和四名哑巴侍卫长居其中。
其他人从不敢轻易靠近,哪怕是活腻了,都想寻个轻松些的死法。
给蛇母果腹,骨头都不会剩下,想想都觉可怖至极!
步入神殿的主殿,一股清爽的风迎面扑来,隔绝了外面的暑热,令人舒服了不少。
却……
“为何无人?”汐瑶往左右四下看了个遍,这说话连声响都要回荡半天的大殿里,悄无人声。
可是圣女回来了啊……
阿岚儿和桑朵朵面面相觑,一旁的四个哑巴侍卫更是满脸茫然。
就在这时,殿内极深处传来一声刺耳的尖叫,悚然至极,几乎刺破了将将进来的众人的耳朵!
汐瑶等人同时凝色,哑巴侍卫齐齐上前挡在她们三人身前,弯刀出鞘,对向有人尖叫那处。
紧接着,一种无法形容的窸窣声蜿蜒盘旋着愈发靠近,那声音……
“糟了!是蛇王又发了狂性!!”阿岚儿脸色大变,“快走!”
言罢拉着汐瑶就向殿外跑,片刻都不敢耽搁。
汐瑶不解,只闻‘蛇王’来了,亦是头皮一紧,边跑边问,“你不是那条大蛇选出来的吗?为何要跑?难不成它还能吃了你?”
跑在她身旁的桑朵朵怕极了道,“那是蛇母,不是蛇王,这蛇王可是连岚岚的脸面都不给,尤为严酷暑热时最喜欢乱食人了,你是不知道,除了我之外,另外十一个婢女都不知道换了多少拨了。”
汐瑶听她一口气说完,眼珠子都快瞪出来!
桑朵朵来落跑都依旧话多,苦着脸说,“分明我们离开王城前把它关在地宫的,想来是它拱破了墙跑出来,这一关就是足月,天又这样热,怕是这次不吃上十个八个是不会罢休了!”
这还了得!
汐瑶连回头的勇气都不得,卯足劲飞快的夺出神殿,随着阿岚儿猛地逃命!
一行人很快跑过花海,身后那窸窣追赶声却没停止。
桑朵朵回头瞄了一眼,小脸霎时更加苍白,大叫了一声‘娘’,几乎快哭出来,“我的天,它跟出来了!!”
阿岚儿一手拉着汐瑶,一手不知从腰间掏出什么,含在口中吹出尖啸声。
这声音纤细,却有种不可阻挡的穿透力,与人听了,只觉五脏六腑都要被震破。
汐瑶自跪神台上跌下,养了许久才能下地行步,此时飞奔,身子骨根本禁不起折腾,一不小心,脚下踉跄,膝盖随之一弯,整个人就跪倒了下去。
阿岚儿还在疾跑,抓住的人一摔就与她松开了手。
再回头去,只见灼眼的烈日下,一尾比巨大的蛇正盘旋至跌倒的美公子跟前。
饿了足个月的蛇王通身赤红,身上鳞片泛出寒光,那对蛇眼竟然是金色的!
它将粗壮的身躯盘高,昂起头高高的睨视汐瑶,黑得发紫的蛇信子在吞吐间,毒液溅落周边,花草瞬间枯败腐烂,触目惊心……
【南疆篇】孤儿寡爹的心酸
从在城门外见到祁云澈的那一刻起,袁雪怡就知道,这是她脱身的绝佳机会!
此起彼伏的膜拜声响在神殿外的这方天地间,桑托的脸色跟着逐渐变得阴霾。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望着蒙国汗皇受宫中众人跪拜这一幕,竟然是他一手促成,那…禾…
再看袁雪怡,才是察觉她正也含笑看着自己,得他视线触来,便轻巧的说,“大长老何以如此看我?难不成以为我还有这等能耐,连蛇王的脾性都能操控自若么?妲”
她若能做到此,怕是血洗苗人的大王宫都不够解恨!
桑托用狐疑的目光盯住她,默然不语,心中自有一番思绪。
袁雪怡随他望遍,脸上只有事不关己的调笑,“蒙国的汗皇应验神谕做上圣子,大半个南疆都是他的了,二王子有另外三位长老撑腰,大王子下落不明生死难料,长老当怎办才好呢?”
祁云澈武功绝世,身边的暗卫各个不凡,加之有此变数,自今日起到圣女圣子大婚,他都可正大光明的居于神殿中,莫说要杀他,就是见一面恐怕都难。
野心勃勃的大长老真要袖手旁观,把自己揽了多年的王权拱手于人?
不,他不会甘心!
短暂沉吟,桑托在袁雪怡的意料之中问她道,“放出蛇王是你的主意,眼下你说如何?”
到底她是祁国人,又出自三大望族的袁家,对当中局势紧要的人了解更深。
事关蒙国,桑托不得不问她。
“依我看这也不是死局。”
举目看向站在宫殿顶端的玉面公子,袁雪怡神态自若,话语翩迁,“既然汗皇亲自出马,足以证明蒙国动了染指南疆的心思,圣子之位是断不能让他坐稳的,不过我想,做圣子也并非他真心所愿。”
桑托不解,“何出此言?”
“我想你应当有所耳闻。”
面露一派了然之色,袁雪怡娓娓道,“如今的汗妃虽表面上是蒙国第一亲王格尔敦的义女赛菡郡主,实则她真正的身份是祁国亡故武安侯之女慕汐瑶。”
当年祁宫里风波诡谪,慕汐瑶与还是云王的祁云澈情深意重,后而因时局所致,一个在蒙国登基做了汗皇,一个却在祁国嫁了十二王爷祁璟轩。
以为灭情时,多少人曾唏嘘感慨过?
他二人几经波折,终于在蒙国共结连理,直至今日。
这段情事天下皆知,其中真假,反倒没哪个会去细细计较。
粗粗将这一件想过,桑托似有所悟,“你是说祁云澈不会为了南疆负他的女人?”
没等袁雪怡肯定,他就嘲笑道,“荒谬!人都已在我南疆王城中,圣子岂是谁想当就当的?他还不好好利用这个机会!”
“长老心里只有权利,自是不晓得情爱为何物。”
向他行近两步,她毫无保留的低声,“你看我便知,谁能让我的楚淮活命,我就为谁赴汤蹈火。”
桑托微恼,碍着此处人多眼杂不易发作,他只好退开步子,故作姿态,“太王妃还请自重!”
她不以为然,将他们不日前定下的盟约重复道,“大长老言出必行,我助你登上王座,与你做牛做马,你定放过楚郎,只要做到此……”
侧首向宫殿上的几人看去,她诡笑,“莫说祁云澈在此,就是祁若翾来了,也不在话下。”
听她口气,桑托道,“楚淮此刻还躲在城中,我既已答应你,比苏克桀的人先找到他,将其安然无恙的送回祁国,但在此之前——”
她当先为他排忧解难。
达成共识,袁雪怡示意他看那位慕汐瑶的义兄慕风,“先我不是说了么,祁云澈对慕汐瑶情深不渝,不会轻易娶哪个,就算暂且应下,也只是拖延的权宜之计,大长老只望到他想蚕食南疆,却忽略了我们才将去祁国游玩了一遭的圣女娘娘。”
“你是说阿岚儿和祁云澈有言在先?”
“为何不可?圣女喜欢哪个,你又不是不知。”
无论他们谁人得势,想要真正把持王权,无非培养一个听命于自己的圣女最稳妥。
阿岚儿不小了,加上那狡猾的桑朵
朵,定要谋划保命良策,蒙国的汗皇绝然是一座牢固的靠山。
容桑托自个儿在心里揣度够了,继而袁雪怡继续道,“我想,起初他们达成一致,让汗妃的义兄慕风做圣子,互利互惠。诚然祁云澈亲自前来,一则于阿岚儿是重保证,二则,自然是为了慕风。”
听她说着,桑托余光看那手无缚鸡之力的玉面公子的眼色变得更加深沉。
“先我不是说了,祁云澈和慕汐瑶的感情非常之好,叫他自己做圣子已是违心,倘若在这时慕风有个三长两短,他还有多少心思插足南疆呢?”
那慕风与他远远一瞥就是个没用的窝囊废,若不得祁云澈来的及时,此刻已在蛇王的肚子里了。
身为一国之君,连自己的命都不顾都要保他安危,单凭此,就算桑托不全信袁雪怡,他也不能否认于此。
眼下他做不了圣子,自不能在圣殿所居,要杀他倒是容易得很。
想到这里,桑托双眸露出层层凶光……
该说的都说完了,袁雪怡不动声色的站在一旁,看那面侍卫们簇拥着他们的圣女圣子前往神殿,祁云澈都忍不住要一步三回头,不住向原先那个‘圣子’看去。
慕风……
天下间哪里真的有这个人?
虽相貌与许多年前变了不少,袁雪怡还是将她真正的身份辨识出来,文质彬彬的慕风公子是货真价实女子,她就是慕汐瑶!
挑起抹兴味的眼色再看陷入神思中的桑托,她都等不及看他的下场了。
……
刚入南疆王城不足一日,蛇王被射瞎左眼的事就沸沸扬扬的传开。
虽然许多百姓们甚至都不晓得那位蒙国勇士的名字,单听说他能够驭猎鹰,与蛇王相对,都是天将临凡的勇气。
自此,那个即将成为他们圣子的男人在诸人心目中的地位已然非同凡响。
夕阳西下,夜幕降临。
汐瑶差点给蛇王果了腹,惹得祁云澈大发雷霆,入了神殿后,谁的脸面都不给,直将对巨蛇处置儿戏的圣女严声。
阿岚儿和桑朵朵理亏,如两个犯错还不自知的孩童,被训得灰头土脸。
只待天完全黑了,阿岚儿赶紧命哑巴侍卫走密道去偏殿把汐瑶接来,宽汗皇的心。
亥时,神殿的百农药泉宫。
水声熙攘,汐瑶自密道来到后,就先由祁云澈喧宾夺主的将她抱这里,守着她泡药泉。
诚然她今日被吓得不轻,却不得那么娇气。
只望他脸色不大好看,汐瑶也不好多言,唯有依着他了。
更衣时被他看到右腿膝上淤青了一大片,那人的脸色怎一个铁青能形容……
她都是这会子才有所察觉,是说何以总觉得膝上不大灵便。
周身浸在褐色的泉水里,鼻息中有股子说不清楚的药材味,汐瑶趴在池边,默默望着就近坐在一旁的祁云澈。
两人便是就此陷入不明就里的对视。
躲在一角偷瞄的桑朵朵跟着莫名,怎这二人话不得半句,盯着对方一个劲的瞧,像是要看到天荒地老呢?
约莫过了半刻,先是汐瑶忽的一笑,以手指戳了戳他的腿,逗趣道,“怎老摆着一张臭脸,今日事出突然,终归有惊无险,应当高兴才是,来,润儿爹,给润儿娘乐一个。”
祁云澈早料到她是这个不知死活的反映,死到临头时呜呼哀哉,逃过一劫就幸灾乐祸。
“事出突然?”
他也笑,不买账的冷笑。
“可我怎么记得,若有人不轻易应了祁若翾,就不会生出今日的事出突然,你若叫那蛇王一口吞去,叫我怎么同润儿交代呢?”
今后他们孤儿寡爹的日子当怎么过唷……
光是随便想想都叫人觉得好心酸。
【南疆篇】诚然,汗皇不易驯
汐瑶晓得祁云澈被她那巨蛇当前的画面实实在在的吓得不轻,莫要说他,这会儿她都还有些许腿软。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只有一点还真叫他拿捏得精准,从蛇王嘴下逃过一劫,难道不该高兴么?
世间没那么多‘倘若’,润儿的娘还在,润儿爹就不该拿那个没发生的‘倘若’来教训她禾。
伸出湿漉漉的手去抓他的,汐瑶笑道,“你倒是会记,这敢情好,待此事了了,回到苍阙你同咱们永泰女皇好好算帐。妲”
祁云澈脸色沉下几分,半点商量没有,“那就不跟你算了?”
他脸容越是沉肃,她越是想嬉笑着插科打诨混过去作罢,只道,“你和我算,不如去找那蛇王算,无非我跑得慢点,腿脚不利索点儿,身体发肤授之父母,要是大汗还嫌弃我不得真传我爹爹的威武,我真是不得办法了。”
“我说东,你就扯西,我也不得办法了。”
说完,祁云澈不再理会她,起身走出浴房。
汐瑶趴在水雾腾腾的池边将他一路好送,待全然见不到人影了才转身背靠自语道,“成天担心些有的没的,都是祁家的血脉,怎半点不得祁若翾的洒脱,唉……”
她还不知道他说的是何意思么?
无非恼她每次都这般轻易答应别人,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投机取巧成了习惯。
他恼她次次死里逃生过后,都嬉皮笑脸,当真怕她不晓得惜命!
可是啊……
“人生在世,逃不过生老病死,哪有那么多意料之中呢?”
叹罢了,汐瑶移眸向浴房被层层鲛帐遮住的转角看去,那边与寝殿内室两侧相通,来人自左右都可行入。
看了会儿,她扬起笑道,“你还没走呢?既然还没走,去与我拿些酒来可好?”
躲在那纱帐后的桑朵朵颤了颤,被发现了……
窘迫的走了出来,她搓着小手对水里才将问她讨酒喝的人绽了一记讪笑,“汗妃娘娘是怎么发现我的?”
明明武功高强的汗皇都没察觉吖!
“影子都露出来老长啦。”看出她那点小心思,汐瑶道。
桑朵朵回头一看,当即皱起眉头,原来她身后有盏灯!
失策,太失策!
走到池边,她垂头作诚恳的模样,“对不起,汗妃娘娘,我不是故意要偷听你和汗皇说话,是阿岚儿喊我来的,我……既然你们都晓得我在偷听,为何不拆穿我啊?”
道歉才得一半,桑朵朵就怪哉起来。
难道他们故意要让她听到什么话?
可是仔细想想,大汗和汗妃似乎闹了别扭,还说回了苍阙要找永泰女皇算账!
唉,皇族就是皇族,随便找个人算账都是女皇,果真不是她这等圣女身边的侍婢能够体会明了的。
汐瑶看她表情不断变化着,心里想什么都写在脸上与人看去了,这样的人哪里需要防备?
忍不住替她打断思绪,汐瑶问她道,“圣女使你来作何?”
桑朵朵恍然回神,想起阿岚儿的嘱咐,刚要开口,她脸上又泛出难色。
“怎么了?”汐瑶亦是古怪。
她苦笑了下,挠着头道,“这不是……你做不成圣子,反要汗皇做,阿岚儿怕为此引得你不快,喊我来解释。”
圣女无依,需仰仗蒙国之力,又岂敢做那挑拨汗皇与汗妃的人?
“如此……”汐瑶看着她有趣的神态,打趣道,“那你解释吧,我听着就是。”
桑朵朵愁眉苦脸的看了她一眼,“我觉得全然不得这个必要啊汗妃娘娘,虽说你将将和汗皇有了不愉快,可也是汗皇担心你的安危,全不得在意哪个做圣子,你们感情真好!”
一番话说到最后莫名变成了赞叹,她脸上也不愁苦了,闪闪亮的眼睛盯着汐瑶至放光。
“像云漠公子,哦不对,是像汗皇这么威武霸道的男子,何尝不是天上的雄鹰,抬头望一眼都难得望清,却还有人能将他驯服!汗妃娘娘,你真是太厉害了!”
眼眸里寸丝不挂的女子浸泡在池
水里,如玉的雪肤泛着润泽的淡粉色,娇俏的五官几分妩媚,几分成熟,竟还有几分稚趣,虽不得任何装饰,却是足够动人心弦。
她的成熟皆因历经世事,她的稚趣是在这世事变迁中保留的难能可贵,她的美不止于表象。
桑朵朵直勾勾的盯着她看,不知要如何形容这种美,只好用最直接的话语表达道,“汗妃娘娘,你长得真好看!”
汐瑶乐不可支,“朵朵姑娘,你真是太有趣了!”
得了汗妃的赞赏,桑朵朵背着小手昂着胸,抬起的小脸上几分自满,“人家……向来都是这么有趣的。”
音刚落,老远就从寝殿里传出一个闷闷的声音,道,“何时才能识趣?”
祁云澈入了寝殿打算安置,心里是估摸汐瑶也差不多可起身,那药泉泡多反不大好。
谁想才放松片刻,浴房里就传来对话声,她倒是和那躲在角落里的桑朵朵聊起来了!还要讨酒喝!
听了祁云澈的不满,桑朵朵再喜欢汐瑶也不敢与她多聊,更不敢搬酒来给她喝,激灵的与自己找了个借口,溜得飞快,找阿岚儿回话去了。
人家汗皇汗妃的感情,岂是你这小圣女能动摇得了的?!
……
换了干爽的寝袍,汐瑶去到寝殿中。
除了身后浴房不时会传来断续的水声,一盏孤灯,偌大阔绰的地盘,装饰都寥寥无几,安安静静的平和,恍然间倒让她误要以为这儿是呼奇图,他们不过又做了一场大梦。
视线寻到祁云澈,他躺在床榻的外侧,侧身背对她,像是睡了。
他身上着一件黑色丝缎的袍子,宽阔的后背隐隐散发出不悦。
偏是还要睡在床外侧,不给她留半点躺下的空隙,明摆着刁难人呢!
没作多想,汐瑶吹熄了唯一的灯盏,走过去俯身轻轻的压在他身上,探头探脑的去望他的脸,笑问道,“七爷,你睡了么?”
祁云澈闭着眼,不应声。
汐瑶盯着他,他装睡,相互默了一会儿,她故意叹,“唉,既然睡了,那我就自个儿出去转转了,啊?”
说罢都还没来得及站直,祁云澈蓦地用手把她圈住,翻转之间,她已如愿躺到床的里侧。
可也只是一刹,他又转过身,拿背对她。
反正就是不语。
汐瑶望着他的后背,想起桑朵朵那比喻,不禁扑哧一笑,那厢,就听他闷声问,“有何好笑?”
他气还没生完。
伸了手从后面将他环抱住,汐瑶贴上去,忍笑道,“方才桑朵朵的话你没听见?像汗皇这么威武霸道的男人,犹如天上的雄鹰,抬头望一眼都难得望清,我却驯服了,我是不是很厉害?”
祁云澈对桑朵朵这朵生在南疆的奇花十分无奈!
转身迎上汐瑶等待的目光,欲开口,先被她抢道,“你不能生我的气!”
他大诧,“我不能生你的气?”
身在南疆诡异的神殿里,随时有两条巨蛇出没,夜都深了,她还要出去转转?
想转到蛇王还是蛇后的肚子里去?
汐瑶不笑了,转变做一张委屈的脸,道,“莫不是你以为只有你一人担惊受怕么?见你与那蛇王对视,我的怕不比你少,你可想过若再看有个三长两短,我能独活?你叫我与润儿怎办?是,你要说那全是为救我,我没有答应祁若翾的话,也不会生出这样多的事端,可都答应了,你我更身在南疆,不就只能见机行事?我本被那蛇吓得不轻,能不能就别要再时时想训我,我又不是你那些大臣族长……”
话毕,她有样学样,也来个转身背对。
朵朵姑娘只看到她驯服了大汗的威武,却不知这当中门道诸多,要刚柔并济,要审时度势,态度定要拿捏好,该哭的时候……定要哭。
【南疆篇】看你很顺眼
汐瑶以为杀手锏一出便可万事大吉,岂料大汗早就对她这花招见怪不怪,不稀奇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她等了半响,后面都不得丁点儿反映,期想的柔声细语更是没有,放在床面上的手忍不住一下下无声的敲着,不免等得有些焦躁。
两人都侧身躺着,她背对着他,他则用适应了微薄光线的深眸盯着她的背影瞧,心里是觉得好笑禾。
估摸默然得差不多了,祁云澈懒洋洋的打了个呵欠,好声好气的问她,“爱妃,你可说完了?妲”
汐瑶不吭气。
他又等了会儿,全当她说完了,便就一边作势躺好,一边道,“那就早些安置吧,明日还有许多事要……”
汐瑶蓦地转身来捏他的脸,怒骂,“好啊你,越发的会糊弄人了!我还没说完!”
瞧她沉不住气的小模样,祁云澈那张被她两手捏得变形的俊庞上全都是笑,“孤那些大臣还有族长可没胆子这么对孤的脸。”
你看,哪里一样了?
怎么说都是他有理,且是如何他都没脾气,着实让汐瑶郁结得很,只好朝他瞪去一眼意思意思作罢。
松了在他脸上逞凶作恶的手,刚躺下去,祁云澈就握住她挨着自己的那只手,两人又是一阵宁好的沉默。
对这天发生的事各自心有余悸,各自为身旁的人后怕。
朵朵姑娘说得很对,汐瑶和祁云澈的感情之好,并非哪个都能轻易相比。
这种好需共患难,同甘苦,需岁月的沉淀,年华的荏苒,沧海桑田,白云苍狗,我始终爱你、信你如初。
谁离开了谁都难再独活。
良久,汐瑶语重心长的建议道,“假若,我是说假若,下次还会有那般惊险,要么直接把蛇王的另一只眼也射下,要么……我们一起跑罢?”
分明他有足够的机会和把握把蛇王弄成瞎子,废那事对持干嘛啊……想想都觉得可怕。
大抵祁云澈也后而反映过来,当时除了那样做还有别的选择。
听汐瑶这声难得无奈的叹息,他揽过她,道,“蛇类生性好报复,我见蛇母在神殿外,若然伤了蛇王一双眼,它定要大开杀戒,当时情况危急,只好放手一搏。”
“你这放手一搏,可要比我那无心一摔惊心动魄多了。”
闻得怀里的人低声,祁云澈看了她一眼,展颜莞尔,他谦虚道,“况且孤认为一来就把南疆的圣物的蛇王变成瞎子不大好,最多假若真的有下回,孤与你一道跑便是。”
听出他打趣的调调,汐瑶也笑,“如此不显得你这圣子更加神武不凡?”
祁云澈侧目,“原来慕风公子还是在意的,乖,莫恼了,我不是有心要抢你的位置来坐的。”
两人正说着笑,鬼宿的声音从寝殿入口那方飘来,“爷,楚淮找到了。”
……
南疆雨水充足,自打颜莫歌住进澜谷,不得一日就开始落雨,大大小小的下个没完没了,天阴沉沉的,加上谷中本就有雾环绕,更显得暗无天日。
雨天凉快,之余剧毒缠身的颜公子而言再合适不过。
身边没了裳昕等人的伺候,他倒也不大讲究,凡事心中有度,难得懂事,且,自打那天和夜澜有了共识,两人也不怎么恶言相向了。
简而言之,相处还算融洽。
几天中谷外天翻地覆,谷中却十年如一日。
清早,外面细雨连绵,夜澜如往常一样,撑筏到湖对岸诡异的洞里去看那两个人的死活,转而才调头折回,翻医书,捣鼓那些奇奇怪怪的药。
因着雨始终未停,房舍里颇为潮湿,她便多在房舍旁侧的简陋的木亭下。
自个儿搬了一张不逊木亭简陋的矮凳和小桌,桌上被瓶瓶罐罐和医书摆满,面前再搁一只小小的碾药的石磨,偶时调配,偶时用把小秤量量取取。
颜莫歌则显得无所事事多了,人是懒洋洋的霸占亭下靠莲池边的椅子,一手执笔,一手捧卷,冥思苦想他这二十年来究竟食过哪些毒药,哪些解药,全都要写下来。
写就罢啦,还要依着先后顺序,真是要将他为难死了。
哪怕是把当年被誉为大祁第一才子,三岁成句、五岁成诗的沈家大公子从棺材里拉出来,人也不定能把每日吃过什么都一一写下来吧?
故而因此,颜莫歌变得十分游手好闲。
亭子后面是方莲池,里面养着珍贵的雪莲,他早就对那一朵朵绽得娇艳如玉的莲花垂涎。
谷中这几天滴酒未沾全是吃素,想想他浑身都不舒服,对那雪莲越看越顺眼。
“写多少了?”夜澜调配着药方,间隙抬起头来问他。
颜莫歌没精神的趴在亭子负手上,眼神幽幽的盯着雪莲花看,答非所问道,“夜澜,午饭能不能摘两朵莲花来煮汤?”
“两朵?”夜澜冷冷的笑,“你可知这雪莲有多难栽活?”
他竟还一开口就要食两朵!梦里面都不可能!
“本公子拿钱与你买!”
“本姑娘不稀罕你的钱!”
“不稀罕,不稀罕!”清歌儿不知从哪里飞出来,冲他扬威耀武的嚷嚷。
“那你要什么?说,小爷定给你办到!”颜莫歌奸诈本性毕露,不和她犟到底,更不同那只死鸟置气,反正心平气和就对了。
夜澜斜斜睨他,三个字,“没商量!”
只消她这么说,那就是杀了她都不会变的……
颜莫歌下意识蹙起眉想开口骂人,薄唇清浅才将一启,对上一双不惧的眼神,登时他就偃旗息鼓了。
“得!本公子放过那几朵小莲花了,无间我要吃肉!”他像个不更事的孩童,满脸稚气。
夜澜好笑问他道,“你看我这谷里哪里有野味与你吃?”
话罢,颜莫歌最先看向清歌儿。
得他不怀好意的一顾,清歌儿费力忽扇着翅膀,就着地面不高出卖力的扑腾几下,未果,最后只好落地,两只小腿支撑着肥大的身子,看似笨重,却不乏灵活的飞快溜出亭子!
身怕晚一步就落入哪个的魔爪,将它烤了吃!
看它那狼狈落跑的模样,逗得亭下的两人笑声不断。
从没见过那么通人性的鸟儿,倒叫颜莫歌想起养在北境被带来的两只豹子。
只可惜那飞墨凌歌两个小畜生只听汐瑶的话,枉他白疼它们一场。
笑够了,他眼光移向另一人,“谷中哪儿有活物,本公子自己去猎总可行吧?”
四目忽的相接在一起,夜澜兀自怔了怔,心里好似突跳了下,弄得她怪慌张的,忙是避开那双凤目,佯作翻医术,道,“这谷里哪有什么活物给你猎?湖对岸那两个半死不活的人你吃不吃?本你体内毒素多且杂乱,吃清淡些对脾胃有益,吃什么肉……”
颜莫歌浑然未觉她不对劲,听她提起要吃湖对岸两个苗人就一阵反胃。
也是昨个儿他才晓得,原来夜澜并非是在拿他们试药,而是在救他们,仔细的他也说不清楚,只她三言两语淡淡带过,他却听明白了。
“吃了你好不容易救回来的人,这多不好啊。”
仰身长长的往椅子上一趟,颜莫歌嘴里不知打哪儿叼着根草,天花乱坠道,“本公子看他们两个不顺,摆在洞里多日,身上又脏又臭,不如——”
侧身看向貌似专心致志翻阅医书的女子,他笑道,“本公子看你倒是细皮嫩肉,加之我又是你谷中的客人,古有佛祖割肉喂鹰,不若你……”
“你想得美!”还没说完夜澜就侧首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颜莫歌仿佛对她冷眼已成习惯,反指着她道,“你的医书拿反了。”
夜澜大窘,更加凶狠的瞪他!
自觉莫名其妙招了人家的不快,颜莫歌讪讪收回眼神,继续对池塘里的莲花垂涎。
身后就此飘来个仿佛下了很大决心的声音,“午饭,就……摘一朵雪莲煮汤好了。”
白衣公子默然,唇角向上一提,弯出个好看的弧度来,忽然觉着这山谷里的一切都顺眼许多。
【南疆篇】我与你相生相克
雪莲价值连城,只开在雪山极寒处,刻意入山都不一定能寻得到,偏这小小澜谷养着满满一池塘!
颜莫歌寻思了许久才问夜澜,池底可否沉有寒玉?
夜澜讶异片刻恢复常色,道,他人虽讨厌,倒是见多识广,一般人根本猜不到何以雪莲能长在此处禾。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故而这雪莲请他吃一朵也不得什么。
正午的时候,颜莫歌蹲在那片不大的碧池边上,贪心的给自己挑了池中开得最大的一朵,那手刚伸出去就被夜澜一把打了回来,随后她亲自选了朵大小适中的入菜妲。
虽没有山珍海味,能在这穷乡僻壤的鬼地方吃上雪莲,对爱闹别扭的颜公子来说也算种安慰了。
饭罢后,下了几日的雨停了,云开雾散,天空碧蓝如洗,澄澈非常。
二人又回到木亭下,各做各的事。
雨后带着泥土芬芳的风阵阵拂来,与人清爽之感,颜莫歌慵懒的侧躺在亭下靠莲池的长椅上,一手执笔,盯着正在配药的人,他自个儿是昏昏欲睡。
几缕阳光穿透缭绕的薄雾刺入碧绿的池水中,再经由那处折射出绮丽闪烁的光彩,使得这处如梦似幻的美。
鼻息里有荷香,水香,还有药香,几重香味儿混在一起,说不出的安逸舒适。
倦意充斥的眼眸中,一个与自己一样穿着身素白裙袍的女子就近坐在眼前。
因为磨药的姿态,她半身前倾,洁白的水袖挽起,露出纤美的藕臂,再往上看去,是一张极为清秀的侧脸,那标志的五官不得什么表情,却十分干净。
出尘不染,高节而美丽。
如同池子里的雪莲,分明是白色的,冰冷不近人情,可又有中冰清玉洁的圣洁,轻易沾染不得。
颜莫歌望着,心底里浅有意识知晓她是哪个,单只看着那脸貌都觉得沁人心脾,通身都舒爽了许多。
她到底是个为医的,嘴上爱逞能,心还是很好。
这般想着,不自觉一个浅淡的笑容从他清俊的脸庞浮出,连他自己都浑然不觉。
夜澜依着颜莫歌前两日写的那些毒药解药,逐一调配中和,埋首忙活了约莫个把时辰,总算小有所成。
这次她没有再用血灵芝,而是直接割破了掌心,放了少许鲜血入药做引子。
完成这些之后,她松口气的绽出一笑,头不抬唤旁边那发懒的,“这个药,你且先试试。”
言罢了,不得丁点儿回应,她不耐的折了眉头,正欲张口作骂,岂料侧头一望,只见得颜莫歌侧身躺在长椅上睡得香甜,那嘴角竟还挂着一丝柔美无边的浅笑,也不知是在做什么美梦。
夜澜不明就里的露出个古怪的表情,语气冷下几分,生硬道,“先莫睡,起来试药。”
玉面公子的魂魄早都不知神游到哪处去了,话他是听见了,可这舒适的睡意实在叫他沉浸,实在不想应哪个。
又是哪个如此不知好歹,胆敢扰他。
半睡半醒间,仅剩下的混沌意识让颜莫歌晓得有个人在等自己回话,俊眉就此不悦的蹙起,含糊的应,“试什么劳什子的药,待我睡个瞌睡再说。”
夜澜闻言火起,高高的站起来,满身都是腾腾怒气,居高临下的瞪他道,“你起还是不起?”
端在手里的药举在他正上方,只消他说个‘不’字,她就全倒在他身上!
叫他睡个够!
听了这作死的胁迫声,颜莫歌眉间沟壑更深,本想放个狠话的,可他又知道除了夜澜之外天下间真没几个人敢这样对他说话。
脑海中模模糊糊的浮现出不久前映入他眼的她的身影,不知是睡意使然,还是别的缘故,她的神态轮廓说不出的柔美。
光线莹白,薄雾层层缭绕,朦胧中他只看到了她。
可是这才过了没多久,又闻她凶了起来。
“本来生得挺好看,总板着一张脸作甚?”颜莫歌闭着眼,半梦半醒间道,“嘴还挺厉害,我若不起你就把药倒我身上?”
夜澜大诧,“你怎么知道?!”
她睁大了眼一个劲的盯着他的睡容猛瞧,分明听语气都是醒不过来的,到底是在说梦话还是故
意拿她逗趣呢?
还没想清楚,只见颜莫歌翻了个身,背对她,侧身面朝亭外的池塘。
调整好睡姿,他惬意的舒了一口气,轻飘飘道,“唉,性格这般怪,将来怎么嫁人……”
他还替她担心上了!
夜澜又羞又气,闷闷的堵他道,“我、我嫁谁和你有什么关系?!自会有人娶我就是!”
“是了是了……”他应得也快,话语声一直绵软在梦里,“看上哪个就与本公子说,保准你讨得如意郎君,也不枉你请本公子吃雪莲,医治……”
还没说完,人便真的睡死过去。
夜澜紧紧的盯着他那副骨头都快懒得融化掉的身子,气不打一处来!
看看手中的药,真要倒在他身上多可惜啊……
再想骂他解解气,可他都睡沉了,骂也听不见,她恼得一时无措,兀自僵了半响,随手把药碗放在石桌上,转身快步踱了出去。
……
午后幽静安然,颜莫歌这一个瞌睡安逸得不得了。
天也只放晴了一会儿就淅淅沥沥的下起小雨来,水滴如线,细密的落入谷中,在各个凹凸不平处汇聚成水流。
雾色愈浓,天光黯然了几分,四周湿意渐深,凉意徐徐而来。
夜澜本在小厅里看医书,听到外面的雨越来越大,前两日若是这般,颜莫歌定早就闹她煮热茶来暖身。
她没有茶,就用性温味道甘甜的药草叶子来煮,他倒不挑剔,照喝不误。
眼看外面天色沉暗,风里都是湿气,扫得她阵阵心凉。
走到窗边,往那木亭下一看,颜莫歌竟还背身侧躺在长椅上,仿佛一梦还没做完。
不觉,夜澜神色微凝,想了一想,还是取了薄毯,撑伞走出去。
木亭这处挨着莲池,池子底下还有无数寒玉,尤为落雨时雪莲开得娇艳,寒气也更重。
行入亭中,把油纸伞支在一侧,来到熟睡的人前。
颜莫歌身子特殊,太热的地方绝然去不得,那样只会将他素日沉积在体内的毒素全然引发,而这阴寒之地固然得他喜欢,呆久了看似不得大碍,实则比酷暑更能要他的命。
这些厉害就算夜澜不说,他也全然清楚,偏就是不当回事,一面恨着老天不与他安生,一面又不爱惜着自个儿,成日大鱼大肉,美酒不断。
真不知是该说他嫌命太长,还是当骂他随***胡来!
薄毯盖好了,她略弯着腰,探身看他睡着的模样。
诚然,颜莫歌面目生得极好,如玉脸孔,薄唇挺鼻,眉目间透着骨子与他气质相符的阴柔,那抹柔色中又是带着剧毒。
约莫她能明白他那些刻薄的话语和极叫人讨厌的性子从何而来。
她不也是那样的么?
最叫人哭笑不得的是,纵使他二人无论去到哪处,踏遍天下百毒不侵,她和他竟还是相生相克的体质。
为他解毒只有两个结果,要么她被他毒死,抑或她为他解体内毒性时,错手要了他的命。
看看放在石桌上的那碗丝毫未动的药,本非清水煎煮而成,混着她血的药性定也散得一干二净,只好待明日再重做一回了。
这人真是会浪费她一番苦心。
沉吟中,将挂在手中的薄毯打开,轻轻的覆在好睡的熟睡中的男子身上。
不料就在这时,颜莫歌蓦地大喝了声‘谁’,睁开眼眸的同时伸出手就锁住了她的喉咙。
再多加一分力道,她命绝当场。
夜澜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还没躲开就感到喉咙巨痛,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幸而颜莫歌反映够快,瞠目间连忙松开手,眼前的人也随之软倒下去。
晕了……
【南疆篇】好像有点喜欢你
“你——”
颜莫歌全然清醒,收回手的同时弹坐而起,夜澜已经半点反映都不得了,美目一闭,顺势便倒在他身上。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一股药香扑鼻袭来,他又是一惊,两双手都悬空,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妲。
“夜澜?禾”
底气不足的唤了声,却没有得到像往日那般不得好气的回应。
他心头又突跳了一下,睁大眼将她仔细的瞧,觉着自己方才也没用多大的力气啊,这人不会真的被他错手掐死了吧?
“夜澜?”望着她的脑袋,颜莫歌边轻声喊她,边试探着用一手把她下巴抬起来,让她的脸正对自己。
接着,他再用另一只手伸出二指,探她的鼻息……
指背感觉到轻微的气息阵阵有规律的拂来,颜莫歌大松一口气——
“还好没死!”
随着他发自肺腑的感慨完,连双肩都跟着垮下了,脸上的表情更是劫后余生的庆幸,刚才真是把他吓得不轻!
末了,颜莫歌忽的反映此前一连串的举动未免有***份。
堂堂颜家公子随便杀个人又如何?眼下人没事,他亦是无心之失,再说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畏首畏尾!
可是转念他又想,夜澜却是随便杀不得的,她若死了,世间无人能为他解毒,况且……
飞快的做着胡乱的思绪,颜莫歌陡然一僵!
“……”
他怎么变成这么个爱多想的人了?
那个‘况且’之后……
一声听似绵软,细嚼之下搀着不快的闷哼低低响起,断了他的思绪。
垂眸望去,直对上那双纯黑的瞳眸,当中显而易见的火苗在噌噌的上窜,转瞬间就呈燎原之势。
颜莫歌心头一颤,只见夜澜对他冷笑了出来,道,“你放心,我若死了,定有你作陪当垫背。”
捏着她的下巴,两根手指头还放在她的鼻息前,是看她死了没呢?
他忙局促的松了手,她便站起身,兀自整理。
这时颜莫歌才发现身上覆了条灰色的薄被,天色相较他午睡那会儿阴暗了不少,寒气四起,除了夜澜会与他关切,不做他想。
看她气鼓鼓的脸容,他嬉皮笑脸道,“你若死了我也活不成,再者若是我错手杀的,叫我填命理所应当,大家黄泉路上有个伴,没准来世还能再续前缘,你说呢?”
叫她说?
这会儿夜澜咽喉那处还有几丝隐痛,不看都知定被他掐得青紫了,这不要脸的,竟还出言调侃她!
“我与你没什么好说的。”收回淡淡的眸光,她转身欲走出木亭。
话不投机半句多!
颜莫歌一把抓住她,笑意不减,“生气了?我不是故意的,要不……我让你也掐一下你看怎么样?”
夜澜斜目睨过去,“能把你掐死作罢么?”
他俊容上都是无辜,“倒不是不行,只你本要救我,因我无心之举要了我的命,不就有违本意了?”
颜公子可是真心实意的为人着想,奈何,夜澜根本不领情。
她脸容神采不变,比那亭外的天色还凉薄几分,“既然不能,那你还不放手?拉拉扯扯的做甚?”
颜莫歌一扫常态,讨巧的笑堆在脸上,道,“怎么我不能与你拉拉扯扯吗?谷里又没人看。”
“你如何知道没人看?”
“难道会有人来?是谁?”
“是谁与你无关,你无需知道这么多。”
“你之前说自会有人娶你,是哪个?”
夜澜微讶,原来早先他并未真的睡着,还将她的说话听了进去。
见她神色变了,颜莫歌又道,“那看来就是有了。”
“这和你——”
“没有关系?”他接过她的话,平和的语态里有着不难听出的茫然,罢了又自言自语道,“貌似是没有关系。”
“是没关系!”夜澜肯定,语气重了,脸色也更沉。
“那我为何要问?”颜莫歌竟反问她。
为何在他睡得朦朦胧胧时,偏生记住了这一句,醒来就不受控的脱口问了她……
他委实想不明白了。
盯着他那张尽是不解的脸庞看,夜澜眸里有些许实施而非的东西忽闪而过,她先有怀疑,再而是不可思议!
怎么可能呢?
定是她想多了……
猛地把手从他掌心里抽了出来,又狠狠瞪了他一眼,这才真的撑了伞走远了去。
雨越来越大了,不过未时的光景,暗无天光,耳边除了雨声和朦胧的雨景,再无其他,仿佛灭世般安寂。
被扔在亭中的人心情却从未有过的复杂。
这小医女有事没事总爱瞪他,起了瘾头似的,他却是一点儿都不生气。
垂眸看看覆在身上的薄被,置于身前的手轻触到柔软的之感,说不出的舒服,使得他勾起一笑,连心里都暖了。
之后再去望那白衣飘飘的背影渐行渐远,绵雨将她和湿漉漉的周遭一齐晕染开,他是越看越觉着安逸,忽然觉得连她平日恼火着给他脸色看的模样都是好的。
冷不防,颜莫歌打了个激灵,似乎隐有意识。
……
这天之后,谷里的气氛就很怪。
到了食晚饭的时候,清歌儿不知飞到哪里撒欢去了,夜澜站在中厅的窗边望了半响都不见回来,只好和颜莫歌一起沉默的……用饭。
桌上摆着十年如一日的青菜和鱼汤,两个人相对而坐。
没了清歌儿欢快的插科打诨,除了屋外的雨声,水滴声,还有不时穿插着筷子触碰到碟碗的声响,之外,安静极了。
颜莫歌没有像前两天那样对着同样的菜挑出不同的毛病,他若有所思的低着头,捧着碗,偶时抬起头看夜澜一眼,欲言又止的模样。
他看她的眼色有些怀疑,又有些探寻的意味。
怀疑的并非他看的人,而是他自己,至于想要探寻些什么,恐怕连他都说不出个所以然。
僵默了许久,夜澜头不抬,先问,“你老看我做什么?”
他反道,“不能看么?”
倒不是找茬的语气,却把夜澜轻轻的噎住,之后无人再说话,连沉默都有了不同的境界。
又过了好一会儿,颜莫歌忽然唤她,“夜澜。”
坐在对面的女子闻声抬首,与他四目相接。
没了如初见时的静待,她眉间浅蹙,看起来对他有所不满,凝了几许脸色,她对他告诫道,“你最好莫要说些叫我不痛快的话。”
她不痛快,他定也过不舒坦。
“你怎知我会说让你不快的话?”
颜莫歌问罢就见她眉间的折子更深,连周身都有怒气在挥散,不禁,他莫名轻颤,真的怕了她一般。
擅给人脸色看的颜公子敢捂着心口发誓,他绝对没有要故意招惹她的意思。
是心里真的有不明白啊……
紧迫的对视中,夜澜瞪住他,惜字如金的道了个‘说’字,随后拿起汤慢慢的饮。
本就拿捏不准的颜莫歌如蒙大赦,神态形容难得迟疑不定,他飘忽道,“我好像……有些儿喜欢上你了?”
‘噗’的一声,鱼汤喝到一半的人惊动的咳嗽起来。
我好像喜欢上你了?
有点儿是多少啊?
“你没事吧?”颜莫歌在同一日里第二次关切她,看着她的凤目宛如懵懂的孩童,清澈得不得了。
大抵初次表白心迹,还那么不确定,他自觉面上挂不住,拿起茶水示意她喝一些,寻思着又说,“我也只是说‘好像’,喜欢是个什么滋味,你知道么?”
夜澜咳得停不下来,背微微勾着,狼狈之态尽显。
听了他的话更气不顺,推开他的茶,凶道,“谁要你的喜欢?给你解
个毒没事再凶你几句你就喜欢了?莫不是毒气攻心傻了吧?!”
颜莫歌好声好气的和她探讨,他是真的不知这些情情爱爱,身边不得个说话的人,他才发现自个儿原来不能憋话。
【南疆篇】想躲的人
给他解毒,闲来无事再凶他几句,不给好脸色看,他就会喜欢?
夜澜一句话将颜莫歌点醒了许多。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倘若要是换个人对他如此大不敬,早被他剁成几十块扔河里喂鱼,他连嘴皮子都不用动,一个眼神都能让顶撞自己的人有无数种痛苦的法子禾。
哪怕这世上唯有她能让他活得长久些,说到底,他真的要杀她,与自己的死活还真没多大关系,就更别说堂堂颜家公子,在外呼风唤雨,走哪国哪家都跟土皇帝般被人供着,进了这小小的破山谷,成日给夜澜吼……
他对她的忍让从未与别人有过妲。
仔细把她说的话仔细寻思了一遍,而后将他那双光彩熠熠的凤目眨巴了两下,肯定道,“不是。”
“那是什么?”夜澜问,凝住他的目光愈渐深沉。
那更似种威逼,不允他将心底亦真亦假的情感说出来。
若为假最好,若为真,她不会应,亦不可能回应。
可颜莫歌岂是个受人胁迫的主儿?
“你在怕?”露出一丝清浅的狡笑,他道,“你怕我喜欢你。”
夜澜不为所动,“你只说了是‘好像’,就算是真的,同我也不得多大关系。”
意料之外的冰冷让颜莫歌大为不解,她的语气里充满凉薄和拒人于千里之外,和以往任何时候都不同。
仿佛她在守护什么重要的东西,或者是……人?
这澜谷里里外外都是蹊跷,她藏着的秘密更不少。
连日来他暗自查探过,该走该绕的地方都没落下,却未曾见到半块石碑。
假如她师娘和腹中孩儿已死,不可能葬在别处,就算是他想错了,那夜澜的师傅呢?
这里一定还住着其他人,只此时不在,或许外出了,或许偶尔回来一阵,与他相错开。
除却他住的那间客房,空出来的整洁房间还有其二,一看便是为随时会归的人准备的。
每每他提及谷中的事夜澜就三缄其口,想再听她多说只言片语都难。
可她越是隐瞒,颜莫歌越好奇得紧。
还有,她说有人会娶她,是谷里的人吗?
这些要是直接问夜澜只会遭冷眼,思前想后,素来霸道的颜公子在心里转了一个大大的弯,决计先不惹恼她微妙。
摆出认真沉吟的模样,他道,“喔……我喜欢你确实与你不得多大关系。”
闻他所言,满是抗拒的夜澜微微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俊俏的脸容上漾出纨绔公子的浪荡和不羁,轻佻的说,“再说本公子也不确定,待我确定了之后,嗯……最多我继续喜欢你,你不喜欢我就是了,你看这样如何?”
打商量的说完,颜莫歌咧出个大大的笑容,一脸无邪。
夜澜看他的眼色如同看个怪物,长得好看,笑起来好看,就是脑子不大好使,脸皮更厚得没边没沿!
常言道‘伸手难打笑脸人’,她只好一言不发站起来收拾碗筷,话都不屑与他多说。
颜莫歌得寸进尺,目光紧锁她追问,“怎的不言?你不言,本公子就当你应了?”
外面的天色又沉了几分,不消片刻就会黯然无光,这日两人光惦记着在心思里过招,晚饭都吃罢啦,屋内还不得点上灯,不动时未觉,一站起来才恍然都快伸手不见五指了。
心烦气躁的丢下‘随你’两个字,夜澜使唤他去把灯掌起来。
不就是个看不见摸不到的‘喜欢’?
她才不当回事!
手里捧着碟碟碗碗,刚要行出去,迎面一阵清风拂来,夜澜忽然顿步惊觉!
只微愣了半瞬,她连忙把手里那摞盘碗随手搁到一旁,转身快步行近颜莫歌,一把夺了他正欲吹染的火星子。
“怎么……”
“别说话!跟我走。”
压低声音道罢,她抓住他的手就从小厅的后门夺出,脚步轻而急的飞奔,往后山跑去。
……
颜莫歌一身武功,却
丝毫为觉有哪个入了谷,只夜澜的话他还是信的。
她神情紧迫拉着自己跑,虽说颇像逃命,但逃得真真叫他心花怒放。
嗯……手要一直拉着,如此甚好。
后山是谷中最为潮湿阴寒之地,顺着极为倾斜陡峭的山体,有无数溪流交错而下,通往深洞的湖泊就是因此汇聚而成。
此地常年有溪水流过,将山山石石打磨得光滑无比,上面还覆着有毒的青苔,水中有毒,故而连那湖里都不得活物,就是夜澜也不常到这里来,除了躲避那个人时。
拉着颜莫歌一口气跑到此处才停下,溪水欢快的跳跃,不禁掩藏了他们的行踪,更称合着她忐忑的心。
细雨绵绵,沁湿着两人的衣衫和身子,连呼吸间都有白雾若隐若现。
稀薄的夜色把她脸上的不安显露无疑,不经意的移眸,与他的撞了个正着。
夜澜局促,松开她主动抓住的他的手,避开他的视线时,反过来被他逮着了。
“你在躲谁?”
“当然是我想躲的人。”
“你师傅?”
她不应,连被他握住的手都不管,爱抓多久抓多久!
颜莫歌好容易自个儿撞上了蛛丝马迹,才不会白白浪费这个机会。
往所居的房舍方向看了一眼,他再做闲话般问,“那你总得与我说,你是怎么知道有人来的吧?”
没道理他一身武功,还不如她的五识敏锐。
夜澜拗不过他,心想只是躲一时半刻,说些皮毛应付也无妨,就道,“有风正好将谷中没有的味道带了进来,我自然就晓得有人来了。”
凭风中传香就能辨认,她有这本事颜莫歌不稀奇,只不过既然她躲的人能自如的进到谷中,难道还不会四处找寻?
这后山又不是什么隐秘非常的地方。
想着,他注意到哗哗的水流声,思绪一转,唇角了然的上扬,又问,“你怕那人?”
夜澜斜睨了他一眼,单看她神态表情就是不会再多言。
她垂眸,定定的看他抓着自己的手,意思就是她做了回答,他也该放手了。
“这算哪门子的说法。”颜莫歌诧异得很,转而面露出一抹邪气的狠色,他笑道,“既然是你想躲之人,我出去帮你杀了他!一了百了!”
说着他就抓紧她望来路折回去,假意要为她出头。
夜澜慌了,卯足劲站在原地死拽他,“你莫要胡来,这是我的事,跟你不得关系!”
“怎么会没关系?”颜莫歌笑容满面,语调轻快,“方才我们不是说得好好的么?既然你是本公子好像喜欢的人,为你排忧解难乃我乐意之至,况且来人又瞎又聋,我再不济,杀他也绰绰有余了。”
这话当真惊了夜澜,“你怎么——”
猛地她恍然大悟,自己满身都是破绽,他聪明如斯,稍作思绪就能想通,为的也只是逼她亲口说出他想听的罢了。
僵默了良久,她幽幽叹息了声,认输了。
“那是我师兄,偶时会突然回来,他来我便躲到此处,因我做了对不起他的事,无颜相见,诚然你猜测得分毫不差,他双耳失聪,眼眸失明,但我不会许你伤他丝毫。”
“他就是那个你说会娶你的人?”颜莫歌蹙眉道,“是不是你不愿嫁,所以才躲?”
“若我说‘是’,你当如何?还是要帮我杀了他一了百了?”
夜澜百般无奈的笑,自嘲又讽刺,“颜公子,你忘了我答应与你解毒是为了阿岚儿吗?若是因为你对我的‘好像喜欢’就要帮我杀人,好意心领了,我不需要。”
转过身,她背对他冷漠道,“我早有所言,谷中的事和你没有关系,你对我的‘喜欢’大抵也只因这谷中太闲,便拿我来找乐子,这些我都不予计较。你且放心,就算我医不好你,也会依言为你续命十年,药很快就能配好,最多七日。”
七日后,从此各不相干。
【南疆篇】我们一道出谷
不知为何,颜莫歌听到夜澜说他们最多还能再相处七日,他的心里就生出种强烈的落空之感,清晰得连他自己都有所意识,他根本不甘于此。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可她又说,他对她的‘喜欢’皆因呆在谷中太……烦闷禾?
眸光深深一定,颜莫歌忽的向她贴近了几步,胸口如堵墙似的堵到她的面前,他语气坚决,“你当我颜莫歌是什么人?随随便便哪个都入得了本公子的眼,讨了我的喜欢?”
夜澜心里一直在担心着来人,忽然得他走上前来靠这么近,不禁一愣,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半步,只半步,脚尖点在湿滑的毒青苔上,她连忙又收了回来。
微微颔首,她根本不做多想,只道,“你是什么人我无需清楚。妲”
就料到她会这么说!
颜莫歌再问,“你对其他来谷中求医的人也像对我这般好?”
她对他好么?
夜澜浑然不觉,不明就里的看了他一眼,淡淡笑问道,“我对你这般好,是有多好?”
他张口就答来,“没像那两个苗人一样将我扔在洞里,闲时去看一眼配个药就作罢,每日都做饭给我吃,连雪莲都肯与我煮汤,我在木亭下睡着你给我盖被,你——”
话到一半,他不说了。
就算他不清楚可否喜欢她,她对自己心思显而易见!
可这丝想法还未确定,夜澜就道,“没将你扔在洞里是因为你身骄肉贵,为人挑剔,又有一身厉害的武功,阿岚儿和整个南疆的命运还要依仗你的死活,我再不喜你,也只能尽量对你好些,你不曾来时我每日也要做饭的,难道没有你,我连饭都不吃了?你当我是神仙?”
“那雪莲又是如何一回事?”
在北境连最骁勇的勇士前往狼峰数月都不一定能找寻得到,纵使开了满池的花,看着矜贵不到哪里去了,那沉在池底的寒玉都求而难得,要养活谈何容易?
他随口提及时,不是没留心她犹豫的语气。
如此她还敢说是个人寻到谷里都会摘一朵来煮汤招待?
说起雪莲夜澜就哼笑起来,看颜莫歌的目光都带着不屑的意味。
“你当来这里求医的人都似你这般不要脸皮?于他们而言,能遇上我,再经由我治了病就是天恩了,谁敢贪窥我池子里的宝贝?”
她话语一转,思绪道,“不过池中的花一年四季都在开,既有你开了这先例,将来若再有人来,若赶巧了是我看得顺眼些的,倒是可以摘一朵相赠,反正那么多我也用不到。”
“好,好,你伶牙俐齿,尽管狡辩。”颜莫歌才不和她多加争辩这些没用的。
他自己都是常年讨厌着这个,看不顺眼那个,自是最清楚到底厌恶是怎样一回事。
单单这样问不出个所以然,索性,颜莫歌对她以言相激,“那你敢不敢与我再做笔交易?”
“交易?”夜澜不知他到底又在打什么主意。
可那句‘敢与不敢’,当真如点了她的死穴。
“不错。”颜莫歌志在必得道,“你说最多花七日就能配出解药,就算不能完全解了我的毒,也能为我续命十年,可我又怎知那解药是个如何的药性?”
他说得不错,故而夜澜才喊他试药,不止如此,往后的每日都需试药,细细算来,七天刚好足矣。
她对自己的医术心中有数,但是他没有。
“你想怎样?”夜澜沉声问。
“很简单,我在南疆这段时日,你随我出谷,与我一道,假使你配的药出了什么差池,也能立刻化解。”
心里打着如意算盘,颜莫歌往小屋方向张望了眼,再对她循循善诱,“如此既可以躲避你不想见又不能杀的人,还能确保本公子的周全,如何?你可敢?”
只是出谷而已,他想,她说在谷中他闷得发慌了才觉着好像喜欢她,那要是出了谷,他望见她时心还会莫名其妙的突跳,看她比在谷里更加顺眼,连她不给情面的吼他都不计较,那应当就是真的喜欢了吧?
一举数得,他还用了激将法,她不会拒绝的。
绵雨如无数细细密密的针,层层洒落,形成雨雾将黑夜染得沁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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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颜莫歌那机关算尽的表情,就是他心里盘算着的她也瞧出七八分来。
出谷……
夜澜不是没想过,而是日日都在想!
本就想借他行个方便的,岂料他先提出了,她怎可能会拒绝?
况且再不孤注一掷的话,立秋之后怕是永远都不得机会了。
“不就是出谷么?有何了不得的。”故意将语气佯装得十分无谓,夜澜轻松应道,“好,那就出谷,不过不是我跟着你走。”
颜莫歌大喜,“你想去哪里,本公子陪你就是!”
听到她答应那刻,他都未察觉自己有多高兴。
夜澜始终淡如水,“王城那面兵荒马乱,暂且不去了,我要到恩周见一个人,你可愿?”
恩周半座城池都是颜家的,颜莫歌去到那里比在北境还威风,苗人简直将他当天神看待,又不是去什么穷乡僻壤的鬼地方,他当然愿意。
刚把头点了下,夜澜就道,“那我们现在就启程吧。”
颜莫歌一时反映不及,望着那人儿说完之后转了身就往另一个方向行远去了,雨雾中单薄的背影何其随性。
他连忙迈步追赶上去,“此时就走?那药——”
“你暂且死不了,到了恩周城再配药也不迟。”她清淡的回答,脚下的步子不疾不缓,却走得不带半点犹豫迟疑。
只要药引是她的血,其他的配药依着颜公子在恩周城的能耐,不会难找到哪里去。
再说过几日师傅他们就要回了,师傅才是真正的生人勿近,最好莫要让他与颜莫歌碰面。
这些都在她的顾虑和权衡之中。
夜澜一面走一面沉思,玉面公子尾随其后,两人走在陡峭湿滑的山路上,身上的衣裳都湿润了,可谁也未曾焦心寂夜里会遇到什么,在哪处落脚,抑或者生出难以预料的变数。
仿佛就这样一直走下去,有个人相伴,便是一件不错的事情。
颜莫歌是不知到底要从哪里走才能出谷的,可想到是她自愿,他的心里就说不出的愉悦。
虽她隐瞒的事还很多,不过都无妨,他有大把机会慢慢叫她说出来。
各自做着思索,夜澜忽而顿步转身,差点与没来得及收住步伐的颜莫歌撞在一起。
他微惊,相反她坦然自若,轻轻淡淡的说,“我和你一起出谷于你而言是一举数得,于我也是,故而你无需将自己想得很厉害,是你凑巧遇上了,而我正好有外出的心思,你喜欢我是你的事,我是决然不会喜欢你的。”
她走这一趟,并非为了确定自己要喜欢哪个,自她入了澜谷之后,就再没有喜欢哪个资格。
……
澜谷外,颜朝等人总算连夜赶到这里。
南疆的雨水充裕,近来几场大雨落下,平时花一日就可走完的路程,足足用了三日!
这谷外迷雾重重,还有害命的沼泽,行错半步都可能丧命。
夜色朦胧,颜朝凭着许久前的记忆,花了两个时辰才破了阵,总算找到进澜谷的入口。
哪想那勉强只能容一人通过的狭缝竟被泥石堵了三丈高!
不得办法,奎宿只好命手下的几个去清道,估摸要天亮才进得去了。
众人寻了一处向内倾斜可遮风挡雨的山壁将就,生了火烘烤湿透的衣裳。
颜朝就地靠坐,饮酒取暖,望着外面的夜色怔怔然出神。
这夜,这雨,都似极了他当年来时的那一天。
只这机关险要的谜谷又换了个名字,可否它的主人也换了?
因果循环,轮回有报,这会儿他虽面色如常,心头早就火烧火燎,若他的孽子落到那个人的手里,恐是来得太晚,尸身都凉透了……
【南疆篇】前尘往事,皆是毒
十三年前,谜谷。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阴冷的绵雨下了半月有余,将这避世的深谷隐藏在重重瘴气中,一队人马悄然而至,打破了原有的安寂。
夜,愈渐深沉。
潮冷的风从门窗的缝隙灌入屋内,冲不淡的是弥漫在其中浓重的血腥味儿妲。
一豆孤灯微弱的燃烧着,散发出容置身此处的人望清屋中内容的光亮。
几个身着相同墨紫色劲装的暗人立于各处,面无表情,眼眸无光,宛如没有感情,浑身散发着死亡之气。
身怀六甲的女人和她的夫君坐于地上,依偎在屋内宽敞之处。
她蜷缩在夫君的怀中瑟瑟发抖,被恐惧充斥的瞳眸不受控制的向不远处余温未退的两具尸身看去。
两个时辰前,他们还乖顺的唤着她‘师娘’。
她一直将他们当作孩儿看待,一家四口相处多年,比真正的家人还要亲厚,可就在眨眼之间——
颤颤的怒视那背身立于桌案前的男人,她绷紧了全身,全身都是恨!
是他的到来,毁掉了谷中的安宁静好!
站在这张昂贵的金丝楠木书桌前,颜朝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探于桌前,用他修长漂亮的指头拨弄着那排毛笔。
头未回,他能察觉身后有道愤然的目光在怒视自己。
“奚夫人似乎很痛恨本王?”他轻巧的问。
惬意的笑就挂在他的朗眉星眸上,尽是残酷。
“本王连杀了你的两个徒儿,你恨本王实乃应当,只不过——”
放下手中那支小豪中的珍品,回首来对上那双恨意不绝的眼,他儒雅一笑,“若非你夫君执意不肯为本王的孩儿解毒,本王又怎会开杀戒,为后人积下此孽障呢?”
奚芩护着妻子,沉色道,“四年前小人就言明,小殿下的毒自娘胎带来,天下无药可解,还请王夫大人见谅!”
“见谅?”颜朝扬起俊眉,眼底流转着残忍的杀意,“本王还以为奚大夫在南疆深谷里过了太久安逸日子,就忘了四年前的事。”
原来他还记得的,他倍感欣慰。
“那时祁国国师道吾儿活不过十岁,可你非要断言,是活不过七岁,你还说若是能熬过了‘七’这命数,就有十成的把握解毒,奚大夫,如今吾儿七岁了,你当真以为本王找不到你?”
步步走近,来到奚芩的面前,对上的是一张惧怕到了极点的脸容。
怕才对,欺他哄他之人,都该怕他,因为他必然会取他们的性命,无论何时,无论何地,欠他的,他一定会拿回来!
颜朝笑容不减,阴鸷道,“奚芩,你借为吾儿解毒为名入蒙国皇宫,欺骗本王与女皇陛下,偷盗雪莲种子,还有取自东华海底,天下间独一无二的九百七十三珍贵寒玉,这些,本王都不与你计较。”
他只要他为颜莫歌解毒,让他这世上唯一的血脉能活下去!
良久的沉默,奚芩眸中渐渐无光。
抱着嘤嘤啜泣的妻子,他低下头去黯然道,“当年是小人鬼迷心窍,无意中在医书中窥得‘寒玉养莲,能解天下奇毒’的半道方子,时逢女皇诏告天下,为小殿下遍寻名医解毒,小人便想借机一试。”
他知道蒙国的皇宫里有雪莲种子,加之第一王夫颜朝坐拥无数财富,那养莲的极品寒玉,凑巧就在他手中!
奚芩揭了皇榜入宫,不想祁国国师无名也在,无名医术超绝,四海皆知,奚芩为彰显自己卓越,就空口说了大话!
后而他伺机盗了雪莲种子和寒玉,逃到南疆去,这四年,便都一直躲在这里。
“小人不是没有想过会有这一天,原本小人以为四年足够研制出为殿下解毒的方子,可是……”
这四年中任凭他日夜废寝忘食的悉心钻研,竟是连一朵雪莲都没有种出来,又谈何解毒?
话罢,他不舍的看了妻子一眼,再祈求的望向颜朝,“王夫大人,小人心中有愧,愿意以死相抵,还请王夫大人——”
还未容他说完,颜朝就道,“放过你的妻儿?”
他走到把椅子前,撩起昂贵的华袍落了座,姿态洒脱,神情闲适,甚至,那
云淡风轻的笑容在他脸上从未褪去过。
“这样太不得意思了。”颜朝轻叹。
死还不容易?
放过还不容易?
可他来此的目的,却都不是为这两样。
奚芩僵愣了下,不语,呆滞的看着他,面上更显恐惧。
他早该知道,颜朝不是他能招惹的人!
“本王早就掌握你的行踪。谜谷仙医,乐善好施,专为苗人和往来的商旅解毒治病,不取分文,更四处赠药,本王听后甚为感动,既然仙医菩萨心肠,为何不竭尽所能为小儿解毒续命呢?”
他的要求,不过如此而已。
轻扫了跪在地上对自己摇尾乞求的人一眼,他扬起浅笑,“奚大夫,你可知这四年来,本王的儿子活得十分不易。”
听他提起四年,奚芩就不觉打冷颤,再度颔首的同时,又叫他瞥倒在血泊中的两个徒儿,他心中一痛,若不能被放过,横竖只有一死。
假如自己还是孤身一人,他有何所惧?
舍不得的是他的妻子,还有他未出世的孩儿……
想到此,他思绪一定,孤注一掷道,“是小人错在先,王夫大人若要降罚,还请罚小人!”
“罚你何用?”颜朝意兴阑珊,都不愿再多看他,“本王要的是小儿平安无事,你可做得到?”
“做得到!”等的就是这一句,奚芩沉声,“请王夫大人宽限小人三年,小人一定能为殿下解毒!”
“三年?”
“没错。”他话语肯定了许多,“殿下的毒虽较为繁琐,可小人有把握,只要王夫大人再等三年。”
话将说完,颜朝呵的轻声一笑,“有趣,真是有趣!奚芩,莫不是你还记得无名大师那一语,就算不能为吾儿解毒,三年后,吾儿毒发身亡要怎算?”
“小人一家愿为殿下陪葬!”他的话语掷地有声。
此话一出,怀中眼泪婆娑的妻子蓦地一颤,怕,怕极了!可他们已然没有别的选择。
颜朝长长的屏息,随后起身在屋中悠闲的踱起步子来。
“三年……”他幽幽的重复,面上看不出喜怒,很快他步子一顿,转而看着奚芩遗憾道,“本王觉得三年太长,不如——”
深眸移向他怀中的人,霎时颜朝的眼底绽露出毒辣的光彩来。
他扬了扬手,暗卫无情上前将奚芩和他的妻子强行分开!
一人不知取出什么,掰开奚夫人的嘴强迫她食了下去。
奚芩想去护,结果是被一脚踢开,他瘫在地上咽出口鲜血,再而爬到颜朝身侧,抱着他的脚苦苦哀求。
“奚大夫求本王,本王又去求谁呢?”
颜朝笑意不减的俊庞始终淡淡的,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他道,“奚夫人怀胎五月,正是与当年女皇陛下中毒时一般,这毒是一样的毒,能不能解全凭奚大夫本事了。”
三年?
他等不及!
奚芩连滚带爬的回到妻子身边将她抱住,毒性开始蔓延,她的脸孔渐显中毒症状,连脉象都越发急促。
蓦地,他似有所意识,对颜朝恨道,“你早有此打算?”
回他一抹爱莫能助的浅笑,颜朝淡语,“待奚夫人临盆之时,本王一样会请来当年为女皇分娩的产婆相助,至于尊夫人和腹中孩儿安危,连同本王小儿的性命,都交到奚大夫手中了。”
……
一道惊雷劈响在暗无光亮的夜空中,将颜朝的思绪从许久以前拉了回来。
雨越来越大,夜越来越深,经过漫长的十三年,他的孩儿未死,奚芩的妻子却因难产早已灰飞烟灭。
而当年那个经他一手造成的毒孩儿,虽活了下来,却天生痴傻。
他颜朝此生树敌无数,最恨他的,非奚芩莫属了罢……
【南疆篇】朝不保夕,血债血偿
谜谷医仙,乐善好施,其妻却不得好死。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颜朝身为人父,有一个还未出生就在母体内中了巨毒的孩儿,自当比谁晓得那是怎样的痛苦,然,他却将这一切重演,祸及奚芩的妻儿。
奚夫人在怀胎七月时早产,生下一个不会哭的痴傻儿后,撒手人寰,奚芩悲痛欲绝,发誓要为亡妻报仇禾。
一个月后,对谷内发生毫不知情的颜朝依言派人前去为奚夫人接生,不想十几人有去无回妲。
待他觉出蹊跷,带死士亲自入谷查探,才是望见那惊悚骇然的一幕——
不大的山谷中弥漫着血红色的薄雾,鼻息里满是浓郁腐靡的香,透着血的味道,叫人暗自心惊,暗自恐慌。
谷中无人,无声,安静得似从不曾有谁在此居住过。
寻了一周才发现湖泊的对岸有异样,仿佛有什么高高耸立,统统三、四丈高,参差不齐的立在湖边,犹如道不规则的屏障。
他们撑筏渡湖,还没来到岸边就都看清楚了,那哪里是什么‘屏障’,全是被剥了皮的人!
那些人统统被吊在高高的木桩上,有的被绳索绑了手,有的头朝下,还有的被锁住了肩胛骨。
最可怖的是,当中竟还有没有咽气的!
一具具血肉模糊的躯体,各自用狰狞的眼望着颜朝,从咽喉中发出鬼魅的怪叫声。
祈求,悲鸣,绝望……充斥整个山谷!!
死寂将所有人包围,就连训练有素的冷血杀手都为之惊动,一时失了反映。
随后,他们之中有人的五官开始流血,中毒之状愈发凸显。
不敢在多停留半刻,颜朝与手下狼狈而逃,且是无一例外的中了奇毒。
当日因,今日果。
颜朝永远都忘不了逃出谜谷时望见的那幕,他更记得走的亦不是这条来路,而是阴错阳差行的另一条僻径。
奚芩对一切早有所料,故意引他们从那里出去,外面便是乾坤阵。
若非赛依兰有先见之明,传书与祁尹政,派来定南王冷世忠和国师无名前来相助,这天下间早无颜朝这个人!
“太夫大人。”奎宿拱手,小心翼翼的打算颜朝的思绪,道,“雨势渐大,山上不断有碎石落下,入谷的路被封死,恐需多废几日功夫。”
连他都看了出来,自从太夫大人听闻小公子在澜谷,这几日马不停蹄的赶路,焦虑时时都浮于面上,藏都藏不住。
方才他亦是犹豫了许久才出声,单是只望太夫大人的反映,恐怕小公子身陷险境,非他们能轻易想象。
闻奎宿一言,颜朝清醒了许多,加之刚才再度陷入当年的回忆,反倒令他想起还有别的入谷的路。
离十五还有几日,一定能进得去!
起身直走进愚忠,他片刻不怠道,“召集众人,跟本王走!”
……
行在崎岖不平的狭道上,一边是万丈高的山崖,一边是倾斜湿滑,不小心就会失足滚下的斜坡。
跟在夜澜身后,颜莫歌只记得他们顺着澜谷后绕了一个极大的圈子。
这里的地势对于走遍大江南北的他来说都生僻,无数细细的水流顺着几乎垂直的山体簌簌流下,想必这就是汇聚成湖泊的来源。
那么凭此推断,他们此时正走在山谷后那座巨大的山壁中间。
深眸定住前面穿着白衣的清绝女子,她行得不急不缓,姿态静淡,在暗沉沉的夜色里,不知怎的,周身仿似散发着微茫。
他自知,其实那层稀薄的光他身上也有,只此时有她陪伴随行,不自觉的,他提唇一笑,既是出谷,管她走哪条路,只要行得出去就好。
虽说身上的衣裳都湿透了,颜莫歌的心情却轻快得没法形容。
行了一个时辰有余,这段陡峭艰难的山路总算走完了。
道路宽阔了许多,更不似先前那么难行,夜澜回首看了一眼,像是在确定颜莫歌可否还跟着自己。
哪想她这一回头,身后的美公子就加快脚步凑了上来,拉近他们空出的那段距离,“你在找我?我就在你后面,
你可有看见?”
废话!
她又不是没长眼,既他在身后,她回头当然就望见了。
夜澜根本不想搭理他,只在心里腹诽,面上除了冷冰冰再无其他颜色,自顾自的往前走,目不斜视!
颜莫歌得她那一眼,心上如死灰复燃了似的,缠着她话越发的多。
“我们还有多久能出谷?”
“下雨天路滑坡陡,你那又聋又瞎的师兄是怎么进谷里来的?”
“我衣裳都湿透了,你也是,你冷不?”
“夜澜,你怎么……”
猛地,夜澜侧目怒视,凶巴巴的对他吼道,“你话怎么这么多?!”
颜莫歌端着前所未有的好脾气,乐呵呵的反问她,“你怎么话这么少?”
结果又是意料之中的遭了夜澜一记白眼。
他讪讪闭上嘴,那张过于苍白的脸孔怎么看都是委屈。
冰凉的雨水将两人完全沁湿,连发丝都在滴水,说话鼻息间透着淡淡的白雾,是有够冷的。
颜莫歌和她一样白衣白袍,湿透了的衣衫全然贴在他身形轮廓上,映衬着他白皙得病态的皮肤,尤为那双摄人魂魄的凤目极其明亮,分明看起来很是脆弱,坚强都是他佯装出来的。
凝着他看了半响,夜澜问,“你很冷?”
语气虽淡,倒是不乏藏着关切之意。
颜莫歌对她咧出个心无城府的笑容来,“雨中漫步倒是惬意,我觉得还好,你呢?”
别说,因着被雨浇淋,他这模样加上说话的语气神态,往日的清高和不可一世没了,倒有几分傻气。
仿佛就算她领着他去卖钱,他都不会有怨言似的。
既他没说冷不冷,夜澜就当他不冷了。
“走吧,马上就能出谷了。”她先一步跨上前,边走边道,“出谷往恩周行十二里有个寨子,可以在那里歇脚,换身衣裳,我看看能不能与寨中的苗民借辆牛车。”
颜莫歌知道她关心自己了,心里美美的,她走一步,他跟两步,道,“本公子不得你想的这般身骄肉贵,路也是行得的。”
再者说了,走路定没有牛车快,他们一路去恩周,能相处得久一些。
夜澜哪会晓得他那些个小心思,冷笑了一声,还没说出嘲讽话,就被颜莫歌抢先道,“我知,你并非真想对我这么好,而是我与你们小圣女的死活息息相关,对不对?”
“你少……”
“咦,那是什么?”
未等夜澜嗔他,他又疑惑到别处去了,双目直勾勾的盯着她身后的石壁,走过去仰头细看,“这上面好像刻了字。”
夜澜丁点儿不稀奇,道,“朝不保夕,血债血偿。”
自她入谷就有的八个大字,她早已见怪不怪。
“朝不保夕,血债血偿……”颜莫歌细细拒绝着,紧跟着一笑,回身调侃,“看来澜谷也不止济世为怀普渡众生,仇家更不少。”
“你会错意了。”夜澜回他抹遗憾的表情,道,“这是我师傅亲手刻的。”
颜莫歌被噎住,哽了一哽,他遂问,“有什么血海深仇?”
朝不保夕……
听来像是说谷中境况不佳,可既是夜澜的师傅亲手所刻,便是用来警示哪个,告诫哪个,活得过三更活不过五更,你今日有好活,明日我连你的子孙后代都一并斩杀干净!
好毒的八个字!
心念一转,他再问,“可是与你师娘被下毒有关?”
那么如此说来,夜澜的师娘定是死了的,她师傅的仇人到底是谁?此时人又在哪里?
同样是怀有身孕时中毒,颜莫歌始终记得当年险些命丧狼峰后,澈哥被带回祁国,母皇昭告天下遍寻名医要治好他,那时阿爹亲自去了一趟南疆,难道与这深谷有关……
【南疆篇】一幕好戏
自那日圣子降服蛇王已过去五天,王宫中风平浪静,一派祥和之态,连失踪的律克姜都无人想去提及。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或许诸人暗自里都觉得这是件好事呢?
老王一死,两位王子在这几年中为争夺王位僵持不下,四大长老个个都似墙头草,最是会见风使舵禾。
结果苦不堪言的还是百姓!
如今大王子在山林伸出失了踪,找不回来最好,连圣女都言大王子命有劫难,既是劫,过不去的话,死了也是稀松平常的事妲。
若是找不回来,那二王子就是天命所归,待他继承王位,南疆民心便也安稳了。
这天正逢午时,骄阳似火,神殿正南的祭台前,圣女亲自为大婚占卜吉日。
苗人对蛇的崇拜渊源至深,蛇的图腾随处可见,连阿岚儿这日穿的红色裙袍上都有一尾赤金色的大蟒缠绕其身。
听博学的图亚大汗说,南疆多山脉沼泽,地势复杂,常年多雨,故而十分适合蛇类生存。
初初时,苗人不懂解蛇毒,被咬之后多会丧命,便是将其当作圣灵膜拜,祈求庇佑,久而久之就成了信仰。
这说法听起来可笑又愚昧,然与邻近的大祁相比,祁国百姓将祁氏皇族奉为‘天’,貌似也是一样的。
终归都是当权者用来统治天下,把持权利的由头罢了。
只那神殿里的蛇王和蛇母,能被养得这样大,也不枉南疆把其奉为神明了吧……
祭台是一整块巨大的碧绿美玉,上面与蛇有关的雕纹栩栩如生,加以正午的阳光照射,不仅光彩绮丽,晃眼之间,总是会叫人误以为那些雕刻出来的蛇会爬下来似的。
汐瑶本是来瞧个热闹,却不想被自己心底那丝诡异的想法给唬得头皮发麻。
待会儿,盛装的阿岚儿就要祭台上赤足起舞,之后请出蛇母予以所示。
原本祁云澈一听那尾母蛇会出现,不许她踏出房门半步,可桑朵朵在旁道,蛇母走了,蛇王就没了约束,没准又会跑出来食人呢……
有她这一句,就是汐瑶不想出来晒太阳,也只能跟从在云漠公子身边,半刻离不得他的眼皮底下。
圣女跳祭舞前有苗人勇士围着祭台膜拜,几个打扮得花里胡哨的巫师站在东面,正对西面,手里握着禽鸟的彩羽,不停的在身前挥扫,口中振振有词。
因今日的占卜是圣女圣子大婚,此举意在驱赶来自西方皇权的恶灵。
若是有长老或者王族中人死了,就要在太阳落山时占选。
别瞧着苗人纯朴好欺,这些古古怪怪的规矩奇多,讲究得很!
虽自个儿做不成圣子,但为表敬意,慕风公子还是在穿着上下了番功夫。
他身着淡紫华袍,头顶白玉美冠,墨发高束,手掷羽扇,丰神俊朗的脸容上时时都漾着如沐春风的笑意。
单是这几日,大王宫里那些大胆的苗女宫婢都仿照祁国的风俗,绣了好些有鸳鸯图案的荷包送给他。
做不成圣子没关系,只要他愿意留在南疆,也能够三妻四妾。
站在他身旁的便是蒙国的第一勇士,而今的圣子大人云漠了。
云漠与慕风完全不同,炎炎的天,他那身黑色的锦袍只能与他愈加神秘深沉的气息,俊美无澜的脸庞上永远无喜无怒,看不出情绪。
对这样的男人,即便生得十分好看,也只能看看就作罢了。
那样寡淡的性子,高深莫测又自有一股神威,毫无亲和可言,让他做了圣子倒是贴切得很。
隔着祭台,四大长老站在他和慕风的正对面,虽说许久之前桑托就和另外三位势不两立,全赖蒙国这行人的到来,短短几日间,令他们看起来心齐了不少。
连此时四人的表情都那么的……同仇敌忾。
不过五日,这局势又与从前不同了,有了蒙国势力的前来,自然要先排除异己,再慢慢内斗。
四大长老中,年纪最长的阿毕金沉不住气了。
灼灼目光不善的将对面的慕风和云漠一干人等瞪视了许久,借着巫师吟唱的掩盖,他低声斥道,“蒙国与我南疆相隔千里,连他们都想来掺合,当真以为我南疆好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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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他身旁左侧一体态臃肿庞大男人接着道,“形势如此,眼下大王子杳无音信,这圣子一事我们又不能做主……逆天而为,不如……”
说着便看向神情沉凝的桑托,见他没有表示,才又继续道,“太妃当权,圣女年幼,圣子还是蒙国第一勇士,若想巩固我南疆王权,为今之计,只有尽快让二王子继承王位。”
这番话说完,他人已经累得气喘咻咻,忙招手让手下把水袋送上来,仰头豪饮。
此人乃第四长老腾鲁,两个月前才继承族长之位,是个庸碌的蠢材。
只看他那身被烈日晒得泛红的赘肉,一层层的叠在腰间,脖子都找不到了,那脑子里能装些什么?
先他那袭话桑托不问都知,定是那个还没开口的人教他说的。
故而他冷笑了声,转向始终默然不语的翁善询问道,“你的意思呢?”
翁善乃南疆第二长老,手中的实权不少,说的话自有分量。
得桑托问来,他忙将头微作一低,惺惺作态的恭顺,“大长老的话连太妃都深信不疑,我等自当以大长老为马首是瞻。”
他们三个早就站在苏克桀那边,找不到律克姜,难道桑托还能篡位不成?
这里的每个人都清楚,苏克桀做了南疆王的话,第一件事就是以王之名寻个由头将袁雪怡囚禁,斩杀桑托!
在这一件上,有蒙国撑腰的阿岚儿定不会多加阻挠。
算起来,此时大长老可是狠狠的落了下风,自保都难呢。
“以我为先?”桑托眯起狭长的眸,笑得诡谪,“那就是说假若我做的错了,你们三个也与我一起错到底?”
还是说他对了,只能算他有本事能保住性命,错了,那就是万劫不复,自掘坟墓!
翁善陪笑,恭维道,“相信大长老就算有错,也不会做出有损南疆之事。”
迎着三双对自己假意顺从的眼,桑托心思定了定,向正对面的蒙国来人看去,“你们真的以为站在苏克桀那边,今后就能步步高升,一路荣华显贵?”
他斜眼睨着身旁始终窥视自己位置的二长老,神情尽是不屑,“你以为我死了,你就能顺理成章的做大长老?”
翁善笑容不减,面似平静的反问,“难道不是吗?”
那长与平常无异的脸容上,如何看都是得意的。
桑托眼中渗出危险,不再和他们兜圈子,明言道,“这么多年你们都奈何我不得,我死了,你们拿什么本事牵制蒙国的人?”
见他凶光毕露,阿毕金连忙出言缓和道,“大敌当前,南疆的事自当由我们苗人自己做主,我们要如何斗都不关别国的事,桑托,你说我讲得对吗?”
“废话!”
桑托手中握着南疆近半数的兵马,他会怕哪个?
“那云漠并非什么蒙国第一勇士,圣女不能嫁给他。”
将腾鲁等人的脸逐一扫过,想必他们这几天私下查探了不少,蒙国哪里有什么第一勇士?他们先女皇的第二王夫岱钦还活得好好的,部族里兵强马壮,谁敢抢了他的名头?
三人皆不语,只等桑托发话。
他连声冷哼,这会儿倒是不稀奇何以苏克桀那小子能将他们三个笼络了。
“云漠就是蒙国的汗皇!”
……
交叠的鼓声跌宕而起,祭台的另一端,汐瑶被太阳晒得眼晕,手里的扇子越发摇得勤快。
瞧着对面整齐的四大长老,她对祁云澈笑道,“我猜他们在嘀咕要怎么阻挠你当圣子呢,如何?可有对策了?”
这几天没见过袁雪怡露面,律克姜生死未卜,苏克桀几次求见圣女都被拒了。
入王城的第一日楚淮就现了身,只汐瑶夜里在神殿住,白日要回临近的偏殿做个样子,不知道身旁这位是怎样打算的。
她一点儿都不着急,抱着看好戏的心,翘首以待。
【南疆篇】有夫如此,何其心酸
圣女祭卜成婚吉日是可以在暗中动手脚,自己做主的。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关于此,昨日桑朵朵过来询问祁云澈意思时就言明了,大汗礼尚往来,表示客随主便,一切听由圣女的安排调遣。
楚淮到底还是没沉住气,刚到王城便想依着从前与袁雪怡私会的密道前往与之一见,谁想正正中了桑托的下怀,不禁亲眼望见自己的孩儿被扔进湍急的河水里,更身中四箭,险些丢掉性命。
那孩子一死,祁云澈等人此行来的目的便不同当时妲。
袁雪怡定要为骨肉报仇雪恨,搅得南疆天翻地覆,他们应了阿岚儿在先,助她定局势,掌王权,无论对大祁抑或蒙国都百利无一害。
连日下来,祁云澈看出阿岚儿对自己有所顾忌。
倘若真给子虚乌有的慕风做了圣子,想必她也不会这样为难了,而让他这个蒙国汗皇‘入赘’南疆,她又还没那么大的胆子。
故而圣子圣女的婚期必定拖得越远越好,令她有足够的时日安内忧。
等到整个苗域都由她来说了算,圣子是谁便不得紧要了,如此就不会得罪蒙国。
那之后,只需将袁雪怡带回祁国给祁若翾一个交代即可,不过在这之前……
幽深沉暗的眸定于那碧绿通透的祭台上,祁云澈与身旁怡然自若的美公子道,“一早我收到颜朝的密函,你猜颜弟如何了?”
汐瑶不知他何以会无端端在这会儿子说起这个,但一说到颜莫歌,再想起那日在苗寨裳音二婢形容在澜谷外发生的事来,她就忍不住要妄加揣测一番,偷着乐。
颜朝既会给祁云澈写关于颜莫歌的密函,没准人已在谷中。
一对别扭的父子加上个言语犀利的神医,光是想想都觉得十分有趣。
斜目嗔了祁云澈一眼,汐瑶道,“莫卖关子,快说来听听,如何了?”
祁云澈没再看她,目不斜视的望着前方,像是在看祭台对面的四大长老,若有所思着与之相关,开口却言着另一回事。
“原来澜谷在十几年前名为谜谷,颜朝谷中主人有所交恶,现下为颜弟医治的应是那人的徒弟。”
“故此阿朝赶过去了?”
“正是。”祁云澈转过头对身旁的人儿温淡笑笑,“此事说来颇为复杂,他们人已在恩周,不得紧要,那位夜澜大夫也答应为颜弟解毒。”
汐瑶不解了,“那还有何复杂的?”
祁云澈闲适得很,扬起俊眉,面上几分意外之色,“听说颜弟对那女子千依百顺,十分不同寻常。”
汐瑶闻言亦是露出一诧,“难道是缘分?”
“恐怕要做孽缘了。”大汗委实遗憾,道,“太王夫在信函中怨孤不事先与他打个商量,若夜澜姑娘的师傅在谷中,颜弟的小命丢定了。”
“这怎能怨你?”汐瑶为他抱不平,“阿朝从不同我们讲过他和哪个结怨在先,况且颜弟也是不晓得的,否则哪里会贸贸然入谷。”
祁云澈颔首,“你说得是。”
汐瑶再问,“那何以会成了孽缘去?”
颜哥儿那张嘴够毒的了,多难有个心甘情愿给谁制住的时候,那人儿定非同寻常。
况且桑朵朵说过,夜澜姑娘刀子嘴豆腐心,外冷内热,汐瑶都还没来得及看一眼呢,怎的阿朝就要挥剑断了他二人的情丝?
再向祁云澈望去一眼,见他似笑非笑老谋深算的狡笑又萦萦绕绕转在眸间,汐瑶心有一动,“云漠公子,有话不妨直言。”
大汗素来头脑清晰,做事条理分明,断不会在圣女祭祀的节骨眼上和她东拉西扯。
“慕风公子。”诡笑盛满祁云澈的眼眸,“既然你如此关心颜兄,不如前往恩周一顾?”
话说完汐瑶的脸就垮下来了,“你赶我走?”
她走了他好毫无后顾之忧的娶圣女娘娘,当他的圣子么?
祁云澈笑意不减,好声好气地为自己解释,“孤怎舍得将你赶走?只这苗人的大王宫危机重重,孤忧虑有人将心思主意动在你身上,对你不利罢。”
汐瑶想了一想,没有立刻接话,俊朗的俏脸透出些许苦涩。
说
起来……她给自己安的假身份在此时实在显得尴尬。
做不了圣子,不但没了用武之地,更成为众矢之的。
有心人脑子一转就会把杀念动到慕风公子身上,汗妃的义兄死在南疆,这得是多大的事啊……
为给蒙国一个交代,谁被推出来送死,就看眼下这大王宫里诸人各自的本事了。
她这‘铲除异己’的由头着实太好使!
默了一会儿,汐瑶沉吟道,“袁雪怡没了孩儿,想要报仇的话,引桑托杀我是最得来全不费工夫的法子,只楚淮未死,她又知你实为大汗,该不会这么决绝,再者桑托也不一定会中计,不过——”
祁云澈接她话道,“袁雪怡为我所用多年,桑托并非会中计,但她一定会说,桑托信与不信都不会亲自出手。”
如若不然,僵局难破。
汐瑶总算听明白了,这一局中,最笨最沉不住气的先死!
“你想让我去引蛇出洞?”
祁云澈对她赞许笑,“慕风公子,好领悟。”
她撇过头,不再多望他半眼,默然的暗恨去了。
巫师做完了唱诵,阿岚儿肃容走上祭台,再由分别象征三十一个日头的苗人勇士在底下将她围住。
苗人勇士们身材高大魁梧,脸戴獠牙兽面,身上只用动物的皮毛遮住关键之处,裸露出来的皮肤上画满奇怪的图案,一边有韵律的念着同样的话语,一边绕祭台来回画圈,使得这情景看起来无比诡异。
阿岚儿跳的亦不能算作舞,没有任何约束的长发飞甩得凌乱,毫无美感可言,那清秀的脸孔半分笑容没有,越发狰狞,看得汐瑶频皱眉头。
这和当年在河黍洛州轩辕颖那惊为天人的一舞全然不能相提并论。
据闻,待会儿蛇母会从那三十一人里选出一个,挖出他的心来食下,祭祀便完成了。
血腥野蛮如斯,比祁国最严酷的刑法有过之而无不及。
看到一半,汐瑶兴趣缺缺的轻叹了声,“罢了,反正这大王宫也不得意思,我去恩周看看颜弟吧。”
那阵新鲜一过,她实在不喜欢这处,阴谋算计的事就留给对这些向来游刃有余的大汗罢……
听了她的说话,祁云澈莞尔,“有劳爱妃了。”
她冷哼,“谁要听你说这些?最多不小心叫我一命呜呼去,我死了倒不打紧,奈何桥一过,孟婆汤一饮,跟你就不得相干了。”
还就不信老天真要容她再重活第三次,继续遭他的罪!
祁云澈佯作惊异,提醒她道,“你就舍得留润儿跟着我?”
提起她的心尖儿肉她就牙痒,“做鬼都不放过你!”
待祭台上的阿岚儿舞罢,蛇母果从神殿里爬了出来。
那粗壮的蛇身在烈日下泛出森冷的寒光,它悠闲的在殿外的毒花海里滑过一道蜿蜒的痕迹,蛇信子一伸再一卷,便将站在左侧边上的苗人勇士的心挖了出来,吞下肚去。
这惊悚一幕发生得极快,虽已不是鲜事,却还是引起一阵低低的喟叹声。
汐瑶盯着被其他人抬走的死尸,不知当先惊还是当先感慨。
好端端的活人眨眼就死得干脆利落,没有怨言,反当荣耀。
再望那尾慢吞吞向神殿折回的蛇母,她周身都是鸡皮疙瘩,打着冷颤道,“下月二十四,看来阿岚儿当真怕引我不快……”
故才将与‘圣子’的大婚推迟了足月有余。
祁云澈顺水推舟,“如若不然,怎显得你在孤的心中有多重要?”
汐瑶木然看他,连骂他虚伪都不屑了。
人人都晓得图亚大汗的软肋便是他的汗妃,但凡有个异心的都想对她下手,殊不知这几年大汗反其道而行,用汐瑶去引出多少隐患除之后快,此一计真真百试不爽,即时奏效,省时更省力。
有夫如此,何其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