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现代都市嫡女策,素手天下TXT下载嫡女策,素手天下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嫡女策,素手天下全文阅读

作者:苏若鸢     嫡女策,素手天下txt下载     嫡女策,素手天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南疆篇】父债子偿,天经地义

    戌时将尽,歌尽繁华的苍阙城内人声沸腾,往哪处看,哪处都是热闹。

    这夜城中最大的花楼被四方侯豪掷万金包了下来,若换个人的话,或许陈娘子会笑得合不拢嘴。

    不!这么说也不对禾!

    平日四方侯来,莫要说陈娘子了,就是楼里那些卖艺不卖身的姑娘都欢喜得很。

    那可是风流倜傥、俊美无双的四方侯啊…妲…

    偏偏,今儿个侯爷来就算了,还带了一位不足三岁的小公子。

    这位小公子不是别人,正是当今汗皇与汗妃唯一的儿子,蒙国的润殿下,祁国女皇的亲侄儿!巨富的颜家公子乃他亲叔叔,沈家只手遮天的沈二公子为他亲舅舅。

    但凡与他沾亲带故的,就算不是横霸一方的人物,名号叫出来也定响当当!

    别看这嫩娃儿虽小,权势富贵集一身,全天下再无人有他这般霸道厉害了。

    可是——

    花楼略为安静的后院里,陈娘子指着管事的破口大骂,“三岁定终身你懂不懂啊?啊?!侯爷来这里寻欢作乐就罢啦,他带着的是哪个你知不知道?!”

    年纪不过二十的管事的对她点头哈腰,笑呵呵的,“知道知道,是蒙国的小殿下吖!”

    “你知道啊?!!!”

    陈娘子瞪大了眼,气得伸手扭住他的耳朵狠命的拧!

    自打汐瑶做了蒙国的汗妃,她就带着手下得力的人回苍阙继续开花楼。

    天下太平,平日不得什么紧要的事,几乎与打开门做生意无异,暗地里又有独孤城主关照着,稍微有点眼力见的都知道,花楼背后的主人谁也惹不起。

    陈娘子已经许久没有像今日这样操心了。

    被她训的这管事的年初才来,根本不知花楼真正做的行当。

    只晓得咱这是整个苍阙最好的青楼,来此消遣的非富即贵,他利欲熏心,见财生胆,见了四方侯带着蒙国的小殿下,心中更是想,赶明儿个大家都知道咱这楼连蒙国还在吃奶的小殿下都要来开眼界,那不闻名于世了?

    那以后,这生意不是更加火红,财源滚滚来?

    故此,傍晚时分陈月泽抱着祁润包下花楼,他就悄悄的命手下的把这个消息放出去。

    不过两个时辰,楼外已是人山人海,都想一睹蒙国小殿下逛花楼的风采。

    陈娘子大发雷霆,快将他耳朵拧下来!

    管事的勾着腰顺着她转圈,求饶,“小的不是想替咱楼把名声打得更加响亮些么?!”

    谁人会闲银子多?

    他眼珠子一转,反对陈娘子宽解道,“您想啊,咱这楼平日来的达官显贵还少吗?能多一个蒙国的小殿下,岂不是如虎添翼啊?”

    见他不知悔改,更变本加厉,陈娘子对着他耳朵尖叫,“如虎添翼?你一只死狗还妄想飞天呐!”

    眼下全城都知道四方侯带着蒙国的小殿下来逛花楼,再过三两日,大江南北都人尽皆知啦!

    最惨的是,陈娘子还是在对街喝茶时听到一个员外老爷亲自来问,她才恍然楼里出了大事!

    “还如虎添翼?”

    她冷冷一笑,头皮麻到脚底板,“你可知蒙国的汗皇陛下就得这一个皇子,将来是要继承大宝的,你把小殿下逛花楼的事传得人尽皆知,丢的可是整个蒙国的脸面,拆了我们花楼是小,怕是不小心引起两国交恶事大!”

    经她这么说,管事的意识事态严重,露出又惊又怕的怂样。

    陈娘子再狠命的掐了他那如花似玉的小脸一把,都掐肿了,“我看你这张皮是不想要了,你这颗我看了就烦心的脑袋你也不想要了,啊?啊?说话啊!哑巴啦?!!”

    这厢骂罢了,头顶上便应和般的响起个温润清爽的笑声。

    院子里的人循声望去,就见四楼那香间的后窗被打开,倚在窗边上的正是四方侯陈月泽。

    他一手举着价值连城的白玉酒壶,一手握着只月光杯,玉冠锦袍,华美不失风流,高贵不失尔雅。

    见下面的人往上望来,他便俯身而下,懒洋洋的趴在窗框上,打趣道,“我说陈娘子,大家都姓‘陈’

    ,怎的本侯今儿个特意将此处包下,来得如此久了,就得两个弹琴的姑娘?连给本侯倒酒的人都不得,你这生意做得实在是……”

    说着,他将一双略染了醉意的凤目举向夜色至深的夜空,叹道,“忒不厚道了。”

    罢了还冲她凭空抛去一记如丝媚眼,恐怕换一个心志不坚的女子,魂都要被他勾去!

    这几年陈娘子和他打过不少照面,自知她暗中为谁效命,人是笑着迎逢上去就道,“侯爷,话不能这么说,您包下咱们花楼是给了奴家天大的脸面,原本您要带哪位贵客来都不成问题,可……”

    费力的伸直脖子,她往他身后光亮的雅间看去。

    阵阵悠扬的曲调从里面飘散而出,使得此处着实不像寻花问柳之地。

    连陈娘子都不记得,她们花楼的姑娘几时会弹这般清心寡欲的曲子了……

    强忍住笑意,她道,“如何言,您带来的都是蒙国的小殿下,不满三岁的小娃儿,就不说您与汗皇怎么交代,依着您与汗妃的交情,这般做也不厚道啊……”

    陈月泽呵的轻笑,“对汐瑶,貌似是有点。”

    天下间,能直呼汗妃名字的人能有几个?

    陈娘子搬出汐瑶主子来,就是希望他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女皇陛下也还在苍阙,岂会真的容他胡来?

    见陈月泽和悦的颜色比先前多了分思量,人是正欲趁热打铁,哪想刚开口,就听他事不关己道,“图亚大汗曾经得罪过本侯,陈娘子,你不记得了吗?”

    他居高临下的凝着下面那张霎时僵滞的脸,给自己倒着酒,一派悠闲,又不失正色的说,“苍阙受灾民围城之困时,本侯牺牲太大,以至于性情大变,多年来入夜难寐,诚然小殿下是汐瑶的孩儿,也是汗皇的孩儿,不是么?”

    父债子偿,天经地义。

    陈娘子撑着眼皮瞅他,心头暗骂道,你也知道你性情大变?还入夜难寐……

    要是全天下的男人身边都躺着美人,成天左拥右抱温香软玉,哪个有心好好安寝?

    “话不能这么说……”

    “那就莫要再说了吧。”

    陈月泽打住她,“如何都不会引起两国交恶的,你可放心了。”

    再者他那小外甥老早就睡了,他不就做做样子,容祁云澈出个丑?

    起身往屋里转回去,他最后吩咐道,“往常怎么来,今夜还怎么来,不然本侯就换别家了。”

    对当年祁云澈利用陈月泽降服那轩辕氏妖女一事,陈娘子是少数知晓来龙去脉的人。

    眼下她全不得法子,只好先假意答应,再使了手下人换上夜行衣跑一趟独孤府,希望能搬来皇上做救兵。

    殊不知,永泰女皇正被一堆积压了三个月的折子弄得愁苦不堪,忽闻外面有刺客,非但不躲,还兴冲冲的跑出去凑热闹,兴高采烈的想看看到底是哪个对她治理的太平盛世不满意。

    有人不满意,她便能以此做借口,让位给贤德的三王爷了吖!

    哪知一番打斗后,才晓得是汐瑶花楼里来报信的人。

    据后来史官记载,女皇闻之勃然大怒,当即亲临花楼,狠斥四方侯!

    而真正的情形是:女皇得此机会,高高兴兴的与四方侯喝了一夜的酒……

    ……

    彼时,南疆幽幽群山深处,两个年轻俊俏的男子比肩而坐,双双对月思子。

    汐瑶道,“润儿从出生还从未厉害我这样久,不知他见不到我可会哭,近来吃得可好,这会儿可是睡下了……”

    祁云澈揽住她单薄的肩安慰道,“润儿身边的人都非泛泛之辈,单说一个陈月泽,自然都会教好他的。”

    把祁润交给陈月泽和沈瑾瑜来带养,听着不太靠谱,但细细思索,不失为磨练儿子的机会。

    “是么?”汐瑶斜目望他,便也是顺带一提,“你却是忘记了,曾经在苍阙时,你可是利用过四方侯的。”

【南疆篇】今日心情好,适合大开杀戒

    之余风流史传遍大江南北的四方侯,而今说起来,汐瑶觉着祁云澈应当对他的风流负些许责任。

    当年非若他赶尽杀绝,利用了那一个‘情’字,或许陈月泽真的带着轩辕颖避世隐居,儿女都成双了呢?

    汐瑶的话听似在担心远在苍阙的润儿,真正对祁云澈清浅的埋怨他是听出来了禾。

    默然了会儿,他道,“对不起,那时我连全力护你的能耐都没有,我不允许自己有任何疏漏,假若心慈手软的结果是埋下祸根,负一个陈月泽又如何?妲”

    所以,于此他半分愧疚都不得。

    汐瑶闻言笑了笑,“早就知道他是这个性子,故而是我对你期许太多。”

    那些赞叹图亚大汗心胸宽阔的人,只因从不曾见过他霸道自私的模样罢了。

    祁云澈垂眸望她那张靠在自己肩头的小脸,眉目间溢出柔和的色彩,道,“你可以对我做别的期待,而非期待我对陈月泽心怀愧疚,最多待此事了结,回苍阙之后,孤与永泰女皇仔细商榷,为四方侯寻一温婉贤淑的绝世女子与他做夫人,你看可好?”

    汐瑶瞪大了眼睛,“合着还成了我的不是,你这般只会叫他对你更加咬牙切齿!”

    还温婉贤淑……专诚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同散漫不羁的四方侯讲道理?

    祁云澈佯作不解,“是么?四方侯已近而立之年,此时也当成家了,四方侯不谢孤,太公主与陈国公也会谢孤的吧……”

    反正大汗是不相信陈月泽会连汐瑶的面子都不顾,趁机带坏他的儿子。

    刚想罢,身旁的人儿就道,“横竖你想,他看在我的面子上,也不会对润儿如何,是吗?”

    祁云澈闷声笑起来,反问,“难道不是?”

    汐瑶没好气的睨他,抬起小拳头在他胸口锤了一记。

    二人正说笑着,忽然同时发现山下不远处有零星火光在闪动着,且是向山上靠近来。

    显然有人!

    祁云澈将将锁眉,正不悦哪个来扰了他与汐瑶独处的好气氛,鬼宿自旁侧来报,“爷,有一小队苗人上山了。”

    ……

    巧了,来人正是二王子苏克桀的心腹央哈。

    加上他自己,一共有二十多个苗人勇士与他一道来。

    见到他,阿岚儿已在暗地里高兴。

    一则因为此前她们与慕风颜莫歌下蛊不成,二则在那之后,被不轻不重的威胁了一番。

    不管有理无理,她这南疆圣女虽不管事,也从未被哪个生生的欺到头顶上来,这会儿多了自己人,让她宽心不少。

    再来央哈竟是奉了苏克桀的命令专诚来找寻她的,更叫她心花怒放。

    看来,那个人心里是……

    “就算心里有你,你也比不过王位!”

    小树林里,桑朵朵恶狠狠的对阿岚儿泼冷水。

    阿岚儿才将燃起的小火苗瞬间被扑灭,她小脸僵了僵,努力辩驳,“可他还是派人来找我了!”

    “那又如何?他人来了吗?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手下到底有多少人马,才区区一个央哈,做样子而已,谁不会啊!”

    “那也是心意,央哈可是他身边最得力的人呢!”

    看着无可救药的圣女娘娘,桑朵朵眼神里都是同情,“瞧你这样儿,就算专情蛊起了作用,慕风对你一心一意,你能真的看上人家?你心里装的都是苏克桀那坏蛋!”

    “你胡说八道什么!!”

    阿岚儿话音噌的拔高,山间都是回声,吓得她两个忙往身后远处众人落脚的方向看去,见火堆燃烧得旺盛那处一派平和,才放心少许。

    桑朵朵又道,“不过话说回来,为何我们的蛊儿对他们不管用?莫非他们也会养蛊之术?”

    “不可能。”小圣女凝眉紧色,“南疆养蛊之术绝不外传,违令者有灭族之灾,没人有这个胆子!”

    “这可没个准啊……”

    一夜还没过完,桑朵朵下她脸面无数次,也不多这一次了,“如今他们祁人都能做太王妃,苗域早就不是我们自己

    能说了算的了,还有啊……”

    兜兜转转的说完,她回身看去,视线穿过树林,抓到站在外面的央哈的身影,眼眸一眯,满是狐疑。

    她小声对阿岚儿说道,“你别怨我多心,之前去祁国的时候形势已经很紧迫了,那兄弟俩都是阴谋算尽的,会不会真的联手对付太王妃,或者中途反悔都是未知之数,以前你住在神殿的时候,苏克桀三、两个月才来见你一次,这次我们才出去多久?他就派人到处找你了,哪有这么巧的事!”

    阿岚儿再如何普通,也仍旧改变不了她乃南疆圣女的事实。

    而她若非圣女,就不会遇到苏克桀。

    这些无需哪个时时在她耳边多言,她心里清楚。

    能在这里见到央哈固然高兴,可又不是苏克桀亲自来,阿岚儿也察觉了他看慕风一行人不善质疑又提防非常的眼色。

    “那你是怎么想的?”思索罢了,她问身边唯一信任的人。

    桑朵朵如实道,“虽然云漠他们一行人来南疆的目的很可疑,但既然他们想利用我们掩人耳目去王城,你也可以利用他们平平安安回去,看清楚再行事。”

    阿岚儿听出她话里不对劲的地方,复杂又不解的看向她道,“何以是我利用他们平安回王城,你呢?”

    桑朵朵理直气壮,“我不是还要带颜莫歌入谷找夜澜么?”

    经她提及夜澜,阿岚儿才又想起之前,“还好我们有所保留,早就听说颜家公子身有隐疾,看来此言不假。”

    说到此,她忽的冷笑,看着身旁的人阴森森道,“你编得倒是活灵活现,要是让夜澜知道你说她要将你毒哑,有你好受的!”

    她们两个和澜谷巫医的关系,连苏克桀等人都不知,又岂会说给云漠等人听?

    只想起澜谷里住的那位的的脾气,桑朵朵不禁打了个冷颤。

    “我那不是随机应变么,呵呵……我想的是,颜莫歌定是来寻医治病不假了,我带他还有他那两个侍婢一道入谷,之后再想法子套他的话,看他们到底来我们南疆做什么。”

    阿岚儿点头应道,“你小心些,云漠他们要去王城,我这边反而安全。”

    “那慕风一脸的好说话,不想作假的,就是云漠太阴险了,你多提防他,尤为央哈,你可千万别因为他是苏……”

    “得了得了,我晓得了。”

    ……

    阿岚儿和桑朵朵在小树林里密谋了约莫半刻才行出来。

    对央哈只道慕风一行在苍阙救过她们,此次来南疆为商,便顺路为伴,而大名鼎鼎的颜莫歌颜公子,则是要去拜访澜谷巫医。

    央哈听罢,不难看出疑心更重,却没有说出来,

    众人表面客客气气,平静的过了一夜。

    第二天打早,天那边尽头的群山后才将将泛出淡色的天光,便又是启程了。

    ……

    下山后,桑朵朵领着颜莫歌与裳音裳昕向东面澜谷行去,其他人继续向南,约莫再行四、五日就可到王城。

    分别之后,人少的这方就显得冷清多了。

    有了昨夜的丢丑在先,桑姑娘也不太想搭理颜公子,人都是有尊严的!

    她一人走在前面,后面跟着三个,下山后的路相对平整不少,却也不乏到处露出的树木根茎。

    加上阿岚儿不再身边,离了赤金小蛇,渐渐的,开始望见不少毒物。

    周围尽是参天大树,密林遮荫,任由外面烈日炎炎,这树荫下只有闷热和潮湿。

    沉默的走了将近一时辰,忽闻身后传来一阵急促靠近的步声。

    桑朵朵不解的回头看去,就在方才他们走过的暗林伸出,几道暗影杀气腾腾的穿梭在其中,靠近来——

    再看颜莫歌的表情,人是笑得云淡风轻,仿佛早有所料。

    “裳音,备好酒,今日天气不错,适合大开杀戒。”

【南疆篇】毒舌的至高境界

    颜莫歌那副消受淡薄的身板,尤其入南疆之后,面色苍白如纸,走两步都会喘个没完没了,虽嘴上恶毒,却是和弱不禁风、身骄肉贵的慕风没两样。

    对他‘大开杀戒’的豪言,桑朵朵颇有微言禾。

    只望着来人气势汹汹的杀近,更深的忧虑登时涌上心头!

    果真让她说中了,知晓他们行踪的只有央哈和其部下,她和阿岚儿才分开没多久就遇险,可想苏克桀的用心!

    眼见颜莫歌接过裳音出鞘的宝剑,她忙道,“留个活口问话。”

    “废话!妲”

    丢下这句,俊庞带着狠厉之色,颜莫歌足下轻轻一跃,身轻如燕的掠上前去,迎击——

    统共二十个训练有素的暗人顷刻间将他包围,手中武器乃见血封喉的勾爪,上面涂满剧毒。

    苗人干脆直接,不讲究花哨的招式,能用最快的方式致人于死地便是目的。

    那颜莫歌亦非等闲之辈。

    无数银色的勾爪在空中飞舞回旋,映着烈日的强光折射出刺眼的光华,他手执长剑飞速翻转,姿态轻盈矫捷,穿梭于其中竟是来去自如。

    桑朵朵只能凭感觉用双眸追随他迅如闪电的白色身影,就连那些苗人侍卫都无法将其精准锁住,更别说要将他斩杀了。

    几个穿行之间,寒光忽闪,颜莫歌行动之诡异飘忽,不过眨眼功夫,待人再望清他整个人时,形势早就逆转!

    眼前的一切仿佛都静止了,桑朵朵不可置信的揉了揉眼睛,却见那二十个身着蓝衣的完好无损暗人站在自己的阵法中,姿态各异,有一个的眼珠子甚至还在转动,可是……

    随着第一个人倒下,其他人接二连三的倒地不起,连死前最后的哀嚎都没有,这便是……咽气了?!

    桑朵朵都没看到他们身上哪里有致命的伤,这个颜莫歌……

    两个侍婢已经笑着跑到他跟前,一人接了他手里滴血未沾的剑,一人把酒递上去,殷勤的夸着‘小公子好厉害’,对脚下四周七零八落的尸体视而不见。

    转瞬之间颜莫歌又是一副傲慢清冷的模样,因着得了两个侍婢的称赞,不可一世的脸上溢出少许浅淡的得意之色。

    不过是随意活动筋骨而已,来多少都是一样的杀。

    “太可怕了……”

    一时,桑朵朵被眼前发生所震撼,不小心把心底的话脱口而出。

    裳音闻言望向她,道,“桑姑娘此话差矣,这本是你们南疆的事,却叫我家公子出手相助,可怕的不是我们公子,而是你们存有异心的苗人。”

    桑朵朵飞快反驳道,“你敢说你们此行只为做生意?”

    事已至此,唯有打开天窗说亮话了!

    裳昕面无波澜,笑语,“就算我们来此目的不在生意,也没有刻意存着害你们的心,且是你们对公子落蛊在先,这些我们都不计较了——”

    再看看满地命绝于此的尸首,她继续道,“眼下这些人显然是来杀你的,方才公子不出手的话,凭你一己之力,你能逃过一劫么?再者我想小圣女那边会也定有性命之忧,不过嘛……这点你大可放心,有风公子和漠公子在,保你们圣女娘娘安然无恙到王城。”

    桑朵朵满眼都是怀疑,“口说无凭!”

    “不信的话,你自己追上去一看不就清楚了?”颜莫歌不想与她多费唇舌,笑说风声道,“不过本公子可不担保还会不会有追兵来。”

    言下之意,她死与不死,他是没所谓的。

    桑朵朵被他话揶得一窒,昨夜最担心的偏偏都发生了,她自然是对阿岚儿担心得紧!

    可正如他们所言,因为有云漠那行人在,她才放了大心的带颜莫歌来此。

    心中一番权衡,按捺下焦虑,她沉了眼色,道,“我们打个商量。”

    颜莫歌饶有兴趣的扬眉,“说来听听。”

    “把你们的目的告知于我,保证不插手我们南疆的事,还要保我圣女周全,我便带你去见夜澜,不管你想医什么人,一定医得好。”

    此时的桑朵朵全然换了个神态表情,和昨夜最初说起那位澜谷巫医时截然不同。

    显然,她们是相识

    的,并且交情不浅。

    “把我们的目的告诉你,保证不插手你们的事,还要护着你家小娘娘万全?”

    品味着她的话,颜莫歌嚯地大笑,“有人要杀你们的圣女,与本公子相干?我们非苗域中人,保护她岂不就算插手了?况且你这如意算盘打得太不公道,本公子是生意人,从不做亏本生意。”

    桑朵朵有些急了,“哪里亏本啊?只要圣女安然无恙,你们就是我南疆的大恩人,再说我也答应带你进谷找夜澜,不管是你想拜访她也好,有事相求也罢,哪怕你想请她出谷医治哪个都是可行的。”

    “你说的可当真?”裳音和裳昕同时道,二人眼色里都绽着期望的光华。

    对袁雪怡那件事她们才不得多大关切,此番入苗疆一则是为照顾小公子,二则在照顾小公子之余,与他一道游山玩水罢了。

    倘若桑朵朵与那位神乎其技的巫医交情非常,对她们而言便是一线生机!

    见这两人神情疏漏,桑朵朵不是傻的,立刻怀疑的上下将颜莫歌来回望遍,“你……命不久矣?”

    “你以为本公子真的很想去拜访那个巫医?”颜莫歌冷笑反问。

    他根本不在乎!

    这么多年了,自己一身剧毒的病痛早就习以为常。

    人生在世,谁能免去一死?

    回首以眼色告诫了裳音和裳昕,他再对桑朵朵道,“本公子不屑做你们南疆的恩人。”

    言罢,他一转身,往来时的路折返行去。

    裳昕二人心知说起医治的事又将他惹恼了,忙追上前去好言,岂料再得他一句事不关己的话,道,“近来公子没心情治病,神仙来了都不买账,圣女死活跟与本公子无关,我要回苍阙了,你们走不走随意。”

    行得没几步,他又转头对僵若木鸡的桑朵朵冷道,“你要留下的那一个,再不去问话就要死透了,这个人情算本公子送的,不用还。”

    话将说毕,一个比他冷无数倍的女声从众人身后空幽传来——

    “不就是顺手杀几只蚂蚱,半死的命,从里烂到外的身子,雕虫小技,竟还在我谷外班门弄斧,讲人情?呵,算个什么东西!”

    半死的命,从里烂到外的身子,还说他……雕虫小技?

    裳音裳昕面面相觑,这说话的人定是澜谷巫医夜澜了,可她竟然出言就把她们公子说得如此不济。

    梁子结大了!!

    桑朵朵则是高兴还来不及,平日的插科打诨,方才的强装正色,此刻是半点全无。

    无助的双眼漫无目的的瞅着,到处找救命稻草。

    颜莫歌大怒,回首看去之余,一身戾气直将身后就近的高木震得摇晃不止。

    片片富有生机的绿叶如雨落下,映衬着他无暇美玉般的身姿。

    却是回头,眼底只有茂密的幽林,林间横尸无数,林外依稀可见座山谷,四下再不见其他人影。

    “滚出来!”他大喝。

    那还未现身的人更加乐了,“生气?若不是你那点内力支撑,你这条烂命早就连渣都不剩,常言道:好死不如赖活。我看你是了无生趣,求死找死,对了,凡事多动怒,美酒不间断,本还要费三年米钱,我估摸着年底也能办丧事了。”

    一听她说三年变半年,裳音两人眼都急得通红!

    年初时无名大师与小公子换血时便说过,再不得法子根除毒素,最长只能多拖延三年。

    正是因此,小公子性情变得更加古怪,任凭大汗和汗妃如何着急,请遍了大江南北的名医,他都不愿意再看了。

    那位藏在暗处的巫医只远远看了她们公子一眼就能断这样多,说要治好都不无可能!

    哪里还顾得了其他的,两人相视一眼,对着山谷放下齐齐跪下,“求神医救我家公子!”

【南疆篇】专治各种不服

    当夜澜置于众目下,莫说跪在地上的裳音和裳昕两个人,就是颜莫歌也没想到,在南疆备受苗人崇拜敬仰的巫医会是这样的年轻,这样的……好看。

    她最多十七、八岁,绝对不会过桃李之年,长过臀的青丝乌黑发亮,发尾用淡粉色的绸带绑束着,飘逸若仙的模样禾。

    那张脸孔,生得是肤如凝脂白玉,面若冰霜桃花,脱尘脱俗的干净美好。

    看她的穿着打扮,如何都是个祁人女子!

    不谋而合的是,她也着一身胜雪白衣,与颜莫歌相隔着十步有余站着,头顶上有光丝丝缕缕的穿透树叶洒下,不失为一幅美轮美奂的画面妲。

    只……自夜澜出现后,她那双灼灼其华的美目,始终丢挑衅的望着站在自己对面的男子。

    相视了会儿,颜莫歌先不善质疑道,“你就是夜澜?”

    问罢了,他看向桑朵朵,冷笑,“本公子还以为是个什么了不得的人,小丫头片子一个,尽会躲在深山老林里装神弄鬼!”

    桑朵朵与夜澜要好,岂会容人随意诋毁了去,上前就为其辩驳道,“你休要乱讲!夜澜的医术有目共睹,再说了——”

    昂这首,她看着还跪在地上的裳音和裳昕一眼,像是踩中了谁的尾巴,得意的说,“你敢说夜澜方才断错了么?她只看了你一眼就能说出你病入膏肓,这是装神弄鬼?若是假的,你家这两个护主的侍婢怎还跪地不起?”

    闻言颜莫歌面色又沉了几分,恼怒的对那两个从牙缝里挤出一句,“给我起来!”

    难得的,裳音二人态度十分坚决,反对他求道,“公子,机不可失!”

    裳昕再道,“这位夜澜大夫医术高超,何以不请她为你医治?这也是七爷和夫人的心愿啊……”

    听她提起‘七爷’和‘夫人’,颜莫歌狠色斥道,“多话!”

    裳昕也知自己失言,又见他气得脸色发青,谁劝都是不理会的模样,只好转对夜澜求去,“求神医为我家公子医治!”

    叫她起来,她是不会起的。

    夜澜一看这情形,跪的跪,求的求,还有个明明不想死,却有病不治的,加上一个桑朵朵……

    目光最后落在那事精的身上,她没好气道,“你不是该和阿岚儿去祁国了么?就回来了?怎的只有你一个?别告诉我说,他们是你带来的。”

    最后一句话讲完,她淡淡的,更是不悦的将视线移向颜莫歌。

    虽嘴上说着难听的话,但此前发生的一切正好让在树林另一面正在采药的她撞见了。

    对颜莫歌她早有所闻,且是很早以前她就听师傅提及过。

    传言此人乃蒙国女皇之子,女皇在怀他时遭奸人暗算落毒,后而竟是强行将他生下。

    按说他活不长的,偏生祁国的前国师是个奇人,硬是用换血之术将他的命延续至今。

    虽夜澜至今没想明白,师傅口中这确实的‘传言’究竟是从哪里听来,从前她不信,今日见了颜莫歌,她总算是信了。

    思绪的间隙,桑朵朵已跑到她的跟前,脸上堆着狗腿的笑容,“澜澜,我跟你说件事,你千万千万不要生气啊……”

    夜澜也对她笑,面似倾国倾城了,出言冷飕飕的全是扎人的飞刀,“从你口里说出来的本就不得多少好话,你既叫我千万别生气,那定是我听了会气得半死的,如此这般,你还是莫要说了吧,我还想多活两年。”

    绝情绝义的说完,她转身就走,谁也不搭理。

    桑朵朵忙抓住她的手,一股脑儿的说,“别走别走,我求你了!!这会儿子岚儿怕是凶险万分,苏克桀那混蛋,竟派人来杀我,我都不知道当怎么办了,你再不理我,我……”

    说着,她鼻子一红,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

    只消夜澜再多说半句无情的话,她定会哭瞎眼!

    谁想……

    “瞧你这点儿出息。”夜澜嫌恶她道,“苏克桀派人来杀你?他倒是看得起你,你这不是好端端站在我面前?祸害活千年,这话果真不假。”

    桑朵朵对她的说话方式习以为常,只要她肯理自己,那就是一切好商量。

    既是已经如此了……
    p>

    移眸扫向还跪在地上的两个女子,夜澜道,“起吧,我也不过是个难逃一死的凡夫俗子,你们就是跪死在这里,你家公子有病不医,谁也不得办法。”

    罢了再对颜莫歌道,“你身上的毒我不一定能治好,不过可以试试,你不想死就随我入谷,我尽力便是。”

    这么好说话?

    颜莫歌将将露出狐疑之色,裳音和裳昕大喜的对她行一大拜!

    夜澜眼角溢出少许笑意,继而才是说道,“那就这么说定了吧,你们的人要护阿岚儿周全,我就尽我所能为你解毒。”

    说罢了,颜莫歌闷声一笑,“看来你们南疆人都极能言善道,无孔不入。”

    听她所言,怕是早在他们停在这处时,她就在暗处看着了。

    他将来人都斩杀干净,冷言拒绝桑朵朵,这些,恐怕这位年纪轻轻的女神医都听得只字不漏。

    夜澜不否认,只道,“一则,我非南疆苗人,二则,我并不想医你,这是交易,你不是生意人么?我医治你,你的人保护阿岚儿,很公平。”

    “公平?”颜莫歌面色倏的沉下,阴冷道,“本公子没听错吧?那若你医不好本公子,可你要拿南疆的小圣女来抵命?”

    “我只说我尽全力治你,没说一定能治好你,你也知道你体内的毒自娘胎里带来,早就侵入五脏六腑,深入骨髓,就是我师傅在世都没有万全的把握,你何必强人所难?”

    夜澜谈吐轻松的说道,“至于我先前说的‘公平’,我想你颜莫歌在四海八方交友广阔,结交都是非富即贵的权势之人,既然你们来南疆另有所图,借我圣女之名行了方便,还能过河拆桥,落下个‘小人’之名不成?”

    走到他面前,她不由分说的拉起他的左手,在他脉搏上一捏。

    夜澜突如其来的举动让颜莫歌兀自微怔,满脸都是防备,眼底也竟是抗拒之色,却,终是没有把她甩开。

    虽她在个头上矮他不少,气势上难得与之相当。

    裳昕裳音都看呆了,她们公子素来生人勿尽,说难听些就是不善交流,别人都忌惮他看他脸色,那也是因为要指着他过活。

    眼下这位夜澜大夫与他非亲非故,两不相欠,除了毒舌能与公子匹敌,胆色亦是过人!

    单凭此,都叫她二人心中充满期望!

    诡异的默了片刻后,夜澜松开他的手,胸有成竹道,“若你能听我的话,你体内的毒就算解不了,我也能让你多活十年。”

    十年!

    比无名大师说的三年要多出七年!!

    颜莫歌眼波微漾,到底是心动了……

    这世间有哪个活得好好的人想知道自己的死期呢?

    看出他动摇,夜澜挑起眉,越发要激他,“条件是一样的,就算治不好你,用十年来换圣女的命很值得不是么?你不是真的想死罢,否则方才就不会容我碰你了,还有,你的毒若我解不了,这天下再没人能解。”

    好话坏话都说尽了,丢下句‘想好了再应’,她功成身退。

    不在那张俊俏的脸上多停留半刻,回身就往山谷里走去。

    经过桑朵朵时,不忘与她道,“你就和我一道吧,此刻去追也来不及了,苏克桀还没那胆子对岚儿怎么样。”

    身后,裳音裳昕凑到颜莫歌跟前,话是不敢再多说,只齐齐用哀求的眼神看着他。

    那一线生机,越行越远了……

    桑朵朵得了夜澜的话,人是连忙挽住她的手随她一道回谷。

    二人不慢不紧的走着,她对她小声道,“就这么走啦?那颜莫歌可是个比茅坑还臭,比石头还硬的烂脾气,他不会求你的。”

    “不求就不求。”夜澜才不在意,“这人呐,只消他自个儿惜命,总是会低头的。”

【南疆篇】放心,我不会虐待他

    桑朵朵一直都晓得,夜澜不但能医各种疑难杂症,对态度不佳的病人更是有一套。

    只消那个人还想活,到了她这里,不管病能不能治得好,那点臭脾气到最后都会被治得服服帖帖。

    可颜莫歌的脾气不是一般的臭,故而她还真拿不准禾。

    也是这会儿她才发现,说起毒舌这回事来,夜澜与颜莫歌真是不相上下,不!应当说更胜一筹妲!

    也难怪原先的几日里,颜莫歌对她冷言冷语说尽讽刺苛刻的话,她会有种习以为常之感……

    转眼她二人已走出老远,只怕转回头去,都不大看得清楚身后人的脸貌了。

    桑朵朵偷瞄了夜澜一眼,见她神色淡定如斯,治不治哪个当真看她心情,她也委实佩服她的好气质,只不过——

    “眼下不是赌气的时候啊,岚儿还在水深火热里,倘若我们不留住颜莫歌,那她那边就……”

    “水深火热?”

    夜澜拿眼角没好气的向身旁的人斜了过去,轻哼了声,“你二人说要去祁国时我就说了,既然要去就等这边局势稳定下来之后再回,眼下?眼下他们兴风作浪正欢腾,你们回得真是时候!”

    往自己山谷里不慢不紧的行着,她先冷笑了声,再语气淡淡道,“我知,定是你们遇上颜莫歌等人,觉着把蒙国祁国这些厉害的一齐搅和进来就万事大吉,殊不知自身难保就算了,还引狼入室。”

    讲到这里,她停下来,似在思索着什么。

    只想罢后那张清绝的脸容更加坚决,道,“我凭何要同你们一样指着那半死不活的废人脸色过活?他想活命,自然应当来求我。”

    至于她愿不愿意救,先不是说好了么?

    桑朵朵撇嘴,于情于理都亏到骨子里,只好尽挑好话说,“先不管颜莫歌,我求你的是另一回事吖!”

    夜澜反问她,“你求我,我求谁?”

    对着一张油盐不进的冷脸,桑朵朵怔愣了下,眼眶‘唰’地红了,闷声闷气的怨恼道,“夜澜!大家姐妹一场,你就真的眼睁睁看着岚儿去死啊?以前他们说你冷心肠,为这个事情我还在寨子里和人打了一架,脚上的疤都还没消呢,你……”

    她还没埋怨完,身后忽然传来一个清清淡淡,却不乏‘请求’的男声,道,“我和你回谷。”

    顾不得清算姐妹间的情义值多少,桑朵朵下巴都快垮到地上,颜莫歌……他在求夜澜?

    二人转回身,同时望见站在正对面远处的白衣男子。

    他身形欣长,几分让人心疼的消受,面色苍白似无暇美玉,不得半分血色,却兀自透着股与天斗都不逊惧怕的傲气。

    他何时求过人?何时向谁低过头?

    分明都没多少日子可活,他心里更是清楚得很,只他对这世间还有眷恋,还有放不下。

    颜莫歌道,“我随你回去,就算你不能完全将我医治好,十年,若我活不够十年,有人取你性命都事小,叫你生不如死的法子多得很。”

    活了二十余载,哪怕是在母皇在世时他都从未对她退让半步。

    可他还想活,多一天,多一时,多一刻都好。

    只要还能活!

    此时桑朵朵的表情和裳昕裳音一样,抓心挠肝的紧张担忧,还有点……期待!

    换做另一个人,遇上颜莫歌恐怕只有求着他的份,可若然那人是夜澜……

    云淡风轻的浅笑了声,她直视他怀疑道,“生不如死?你的小命捏在我手里,我多的是让你生不如死的法子,你今后与我说话最好客气点。”

    颜莫歌俊眉一蹙,倒是裳昕先向前半步抢道,“澜姑娘勿恼,我家公子便是这个性子,他今后不会的了。”

    只要还有今后!

    裳昕也道,“对的对的,我们公子是个口硬心软的,澜姑娘莫要与他置气,恼了自个儿的不愉快。”

    两人说着就先向夜澜迎去,将她当大恩人看!

    走着,裳昕回首唤颜莫歌道,“公子,还站着做什么?不先入谷里去,澜姑娘如何与你解毒呢?”

    这厢裳音已然来到夜澜身边,与她

    套近乎,“澜姑娘是一人住在谷中吗?想来我家公子体内的毒不是一日两日就能解得干净的,今后还请多包涵,奴婢裳音,‘霓裳’的‘裳’,‘音律’的‘音’,会做些粗活,姑娘有用得上的地方,只管使唤便是。”

    她又指着裳昕道,“她唤做裳昕,‘昕旦’的‘昕’,裳昕她啊,烧的菜可好吃了!”

    “是么?”夜澜难得笑了出来,和和气气的问。

    裳昕两个忙不迭的附和,恨不得把她当活菩萨供起来!

    见这情形,颜莫歌破天荒低声下气的求人就罢了,遭了庸医的奚落也没所谓,最气的是他两个胳膊肘朝外拐的人儿。

    闷声不吭的走过去,还没出言反驳两句为自己挽回点脸面,不想夜澜忽的笑道,“可是我并非身骄肉贵之人,受不起别人的伺候,也不喜使唤人做事,再者,我并没有说你们也要入谷。”

    这话一出,不止裳昕裳音傻眼,就连桑朵朵都茫然无解了。

    颜莫歌眼中就没散开的火登时烧得旺盛,“你别敬酒不喝喝罚酒!”

    “酒呢,我从不乱喝,喝多是会死人的。”

    夜澜不喜不怒,一派自得,谁也无法牵动影响的冰山模样,对颜莫歌正色,“不管敬酒还是罚酒,以后你也不能随便喝了。”

    他一窒,她根本不理会,转脸去吩咐桑朵朵,“你带她们两个回王城,她二人武功不差,一路上能保护你,这个脾气差的就暂且归我管了,告诉与他一道来的人,想他多活十年,圣女一根头发都不能少!”

    既是相互利用,那就要发挥最大的价值。

    于此之上,夜澜可比桑朵朵要高明不止一点点。

    裳昕裳音都看出来了,尤为最后那两句话,都是说给她们听的。

    “你口气倒是不小!”颜莫歌俊庞上都是厉色,早在心里盘算,待他好了,抑或者她不能依言做到,看他如何折磨她!

    他心里那点儿思量全被夜澜看出来,她寸步不让的回敬,“我口气若不小,敢医你么?你呢,也别急着寻思我要是治不好你,你当如何对付我?”

    问罢,不给他撂狠话的机会,她轻松道,“没准在我医你的途中,一个错手不小心,你就归西了呢?莫说那些在意的人会将我怎样,就算有,你看得到吗?那时你都死了,还能图我这份生不如死的痛快?怕啊?怕就别来。”

    颜莫歌气得眼都红了!

    可有什么办法呢……

    偏生他对着夜澜就是要矮一截,今儿个可算领教了何谓‘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求人办事的滋味,真真儿不好受!

    看他忍得烧肝又烧心,夜澜暗自好笑,探手把桑朵朵招到面前,凑近她耳朵不知说了些什么,后而道,“去吧,别耽搁太久。”

    打从开始桑朵朵还怨恼她见死不救,此时方知她良苦用意。

    倘若在颜莫歌这里先低了头,那阿岚儿才是真的危险。

    满眼愧色的盯着夜澜,她欲言又止,“那……我就先走了。”

    看看浑身都在散发杀气戾气的颜莫歌,人是不放心的又道,“这位颜公子虽然脾气不好,诚然你也好不到哪里去,既然大家同乘一条船,千万要好好相处啊……”

    夜澜双手怀抱,眼底溢着胜券在握的笑意,“你且放心,姑娘我不是个喜欢欺负弱小的人,自是不会虐待他。”

    她不走,她就先走了。

    转身之余,夜澜把背在身后装满了药材的竹筐扔给那从没做过粗活儿的俊俏公子,“酒袋扔了,帮我把药材背好,入谷后我再与你仔细瞧瞧。”

    这句话说完时,她人已走出老远。

    颜莫歌接下她的竹筐是本能反映,接到手再想发脾气扔掉就难了。

    而那个酒袋……

    裳昕主动把他不离身的那只取了,和裳音一起对他悲壮道,“小公子,好好照顾自己!”

【南疆篇】慕公子,您真话痨!(第一更)

    与颜莫歌几人分别后,汐瑶等人继续向南疆王城而去。

    走得约莫三个时辰,便到了一个分岔。

    向左行翻过两座山便可达王城,走右边的话,倒是不用翻山越岭了,顺着蜿蜒陡峭的道路,可到另一座南疆大城——恩周。

    对恩周城,祁云澈和手下两支暗部并不陌生妲。

    那是南疆仅次于王城的第二大城,更是一座奴隶城,与北境外的塔丹有异曲同工之妙。

    颜家在那座城亦有势力,每年从那里搜罗奴隶,源源不断的运送到北境去赚取暴利。

    苗人的身价,还不如一头牲畜值钱。

    原本走得好好的,到了这里,央哈却死活不同意阿岚儿再向王城靠近半步。

    这时他才道,大王子律克姜和二王子联手一事中途生变,不但将他们准备夺回王城的计划全部告知太王妃和桑托,还用暗器将二王子打伤。

    苏克桀已经失了势,若非两位长老誓死相拼,恐怕连命都保不住了。

    而之所以央哈会在此,正是奉了他的命令。

    “二王子担心大王子对您不利,派属下带一队人马沿途秘密找寻,圣女娘娘,您可千万不能回王城,否则律克姜定会取您的性命!”

    央哈说得眉飞色舞,恨不得一刀劈了律克姜那不仁不义的狗东西!

    阿岚儿亦是气得眉头紧锁,“律克姜好大的胆子!勾结桑托依附异族,当真他为了做王,连我这个圣女都要诛之后快!”

    连带她身边的四个哑巴侍卫都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对手段强硬的大王子恨之入骨!

    汐瑶见了,只与祁云澈交换了个眼色,彼此心里暗自有权衡。

    昨夜颜莫歌就悄悄与他们说了,早两年小圣女情窦初开时就与苏克桀有私情,奈何两人身份特殊,这情就如同袁雪怡和楚淮的一样,深藏在心底。

    而今南疆为一个王位混乱如此,两个人之间的情情爱爱算得了什么呢?

    若手中无实权,连自己都掌控不了,谈何其他?

    阿岚儿犹豫了半响,到底还是没忍住,问道,“苏克桀的伤怎么样了?他……有没有事?”

    央哈似乎早就知道她与主子之间的关系,面上不得分毫诧异,如实道,“圣女宽心,二王子虽中了圈套,幸而顺利脱险,身上的伤并未及其要害,此时二王子正在摩寨养伤,王城危机重重,还请圣女随属下一齐前往!”

    他说罢,对着阿岚儿抱拳低首,忠心耿耿誓死追随!

    “摩寨,腾鲁长老的辖地。”阿岚儿神情里有了动摇,斟酌道,“摩寨在恩周以西三十余里处,倒是个偏僻的地方,只不过——”

    她看向祁云澈等人,又起了几分迟疑和犹豫。

    见她摇摆不定,汐瑶欲开口。

    这不明摆着关心则乱么?

    那个央哈话中尽是破绽,分明想让小圣女把他们甩掉,待他将阿岚儿带到那个什么鬼地方去,还不知会发生什么变故!

    既然她在这里,就没有让他把人轻易带走的道理!

    岂料她将将才倾了倾身,站在她身侧的祁云澈往她跟前移了半步,不偏不倚的将她挡住。

    她不解向他望去一眼,只见他眉目间尽是柔色,轻轻对她摇了摇头。

    那厢,阿岚儿对央哈道,“律克姜野心勃勃,让此人做了南疆王,对我苗域有害无益,只不过我有一点不明。”

    央哈那拱手抱拳的姿势还没收回,闻言抬起头恭敬的看她。

    阿岚儿面色端正,平静道,“你说只消我回王城就会被律克姜杀害,可我乃南疆圣女,手中再无实权,也有无数百姓拥戴,他为何要杀我?我又岂是他说杀就能随便杀得了的?”

    就算是顾忌她和苏克桀的私情,也最多将她囚禁起来。

    说到杀,当真是言重了!

    央哈略有一僵,“大王子之所以要杀你,是因为……他早已准备好重选圣女,以便控制。”

    言毕就心虚的低下头去,全身不受控制的紧绷。

    “是吗?”阿岚儿眼中露出一抹厉色,反

    笑道,“他竟然连重选圣女的打算都做好了。”

    央哈没有看她的表情,埋着头接道,“大王子为了登基什么都不顾了,眼下王城里外都是他的眼线,但凡遇到可疑的人,不问缘由就地斩杀,城中情况实在不妙啊!”

    说到此,他还转头来对祁云澈道,“你们是圣女的贵客,小人在此奉劝一句,近来切莫去王城,否则会有性命之忧!”

    “会有性命之忧啊……”

    汐瑶从祁云澈身后冒了个头来,好笑道,“既然是这般,那你们要去哪里?我们和你们一道去可好?”

    先她还担心小圣女轻信他人,就方才那三言两语,看得出阿岚儿心中有数。

    这般,她也放心了。

    央哈听她有此心思,眼中登时凶光毕露,语气也变得强硬,“这是我们南疆的事,不便外人插手,诸位对圣女的恩情,他日整个苗域定当涌泉相报,眼下还是分道扬镳,各行其事吧!”

    “话不能这样说吖。”

    汐瑶干脆站了出来,不离手的羽毛扇指着央哈,摆了副斯斯文文的模样,孜孜不倦的与他讲道理。

    “你也晓得‘涌泉相报’一说,本公子现在就想你报,不过是同行一路罢了,你们内斗你们的,莫不是本公子还能抢了你们南疆王的位置来做不成?”

    拉着祁云澈的衣袖,把他拉到身旁来给央哈看,他接着道,“你可知他是哪个?本公子又是哪个?说句不好听的话,你们那嗜杀成狂的大王子真想坐稳王位,本公子去到王城把身份一亮,他定大开城门,敲锣打鼓的出来迎接,你信不信?”

    只要他说‘不信’,汐瑶一定会拉他同去,亲身证实。

    听她一番罗里吧嗦的话,央哈眉头都打了好几个结!

    苗人最烦的就是与狡猾的祁人打交道,眼前不但有个话痨般的祁国贵公子,还有个蒙国来的沉默得可怕的勇士。

    加上他们身旁那些深不可测的侍卫……

    央哈一面在心里盘算着,一面沉声怀疑道,“这位慕风公子看起来不像是到我南疆来做生意,敢问一句,你们究竟是何人?”

    羽扇在手,呼扇得很是顺溜,汐瑶满面春风。

    炎炎暴晒下,最清爽的就是她了。

    “本公子乃蒙国汗妃义兄,本公子身旁这位乃蒙国第一勇士云漠,嗯……此年将将脱颖而出的,可能你们不得听过他的大名,不过不打紧,倘若本公子遇到危险,他就可以施展一番与你们看了,一个打十个不成问题!”

    “那请问慕风公子,此行到底欲意为何?”

    央哈显然不耐,字句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字句都是杀气。

    汐瑶玩得正是兴起时,俊朗的脸容上都是无邪,“本公子不是说了么?来做生意。只这生意能不能做得成是其次,首要游山玩水,增添阅历,再而人身安全当第一,本公子那妹夫脾气不怎么好,若然本公子在你们南疆有个闪失,恐怕你们的内斗就得停一停了。”

    “这么说,慕风公子是在威胁我等?”

    “不敢不敢,本公子这个人是很和气的,可是你又不信,不若这样罢,你说说,本公子要怎么做才能和你们同行?”

    横竖他是黏上他们的圣女娘娘了!

    僵默……

    祁云澈抱着手在旁看汐瑶施展,心思里琢磨,他这一个能顶十个的蒙国第一勇士不出手,慕风公子都要把人给说死了罢。

    便是在汐瑶唠叨的片刻功夫,四个哑巴侍卫将阿岚儿护在当中,把央哈和其手下挡在五步之外。

    气氛在默然中越发剑拔弩张,相接的双目里都是怀疑。

    汐瑶自认先前那番啰嗦相当有水平,利弊她都清楚的道与人听。

    就算此时的王城如央哈所言的危险,阿岚儿想去,她自能助她一臂之力。

    说到底,这个央哈说谎实在不怎么高明,就是她这个长年住在蒙国的祁人都知道,南疆选圣女的过程之繁琐!

    在争夺王位如此紧要的关头,那大王子再蠢,也不至于轻易伤害在苗人心中举足轻重的圣女娘娘,由此引起众怒!

    所以真正要伤阿岚儿的,另有其人…

    …

    【今天有五更,嚇嚇嚇嚇,不要太爱我哟~~】

【南疆篇】云漠公子,保护我!(第二更)

    僵持半响,央哈对面目和善的美公子恶声恶气的拒绝,“你们祁人狡诈阴险,自从袁雪怡入我南疆,搅得王权天翻地覆,要我相信?下辈子都不可能!”

    罢了,他竟还对着地上狠狠啐了一口唾沫禾。

    站在他身后那些侍卫也齐齐向汐瑶这面投来嫉恶如仇的目光,直叫频频示好的那个人伤神呐……

    央哈对他们至高无上的圣女叩拜道,“圣女娘娘,还请相信属下,随属下前往摩寨,我等定誓死保护圣女!”

    阿岚儿垂眸轻睨他,神态冷淡而无奈,“央哈,难道真要我亲口说与你听,老圣女归天时,整个苗域需将那个时辰出生的女婴一齐送到王城,经过三年才会有一位新圣女,而在此之前,圣女的权利则由南疆王与四位长老分别把持。你家十七代为王族效命,这些规矩你当真不记得了?”

    假若律克姜在这个时候杀阿岚儿,她一死,也要花费三年才能扶植出一位新圣女妲。

    可他还未当成南疆王,她的死只会让太王妃等人更加得势!

    “想要我死的人是苏克桀吧,你确实是奉他的命令来找我,只找到我之后,便要将我除而后快,接着,你们把我的死归咎在律克姜身上,和袁雪怡还有桑托勾结在一起的人也是他,我说得对不对?!”

    她每道一句,央哈的神色就多一分惶恐。

    谁会想到,从不问南疆权势的圣女娘娘心思会清明到这个地步!!

    阿岚儿也没有想到,真的被桑朵朵说对了,苏克桀为了王位,连要她的性命都在所不惜。

    往昔那些情分算什么呢?

    在权利之下,她只是他登上南疆王座的一块踏脚石。

    事情败露,央哈再无可隐瞒,压低了声音阴沉的说道,“圣女莫要怨恼二王子,你与他生来便注定不能在一起,就算二王子不杀你,他朝他成为南疆王,也要娶长老的女儿做王妃,圣女就永远只能是圣女!”

    阿岚儿心灰意冷的笑了笑,“你说得没错!我只能永远做圣女。”

    连苏克桀最忠实的部下都不看好她,要她凭何丨勇气再去守护曾经的感情?

    央哈说蠢却也不真的蠢。

    他知道若他在这时动手,慕风那行人定会多管闲事,他们势单力薄,根本不能硬拼。

    看清楚局势,他对阿岚儿单膝跪地,义正言辞的恳求,“圣女娘娘在上,论才德武功,二王子都不逊大王子,只要圣女肯屈就成全,这份恩情,二王子定铭记于心!”

    他求她自寻短见?!!

    汐瑶眼睛都瞪大了,一时火起,将手里最得她喜欢的羽扇向央哈砸去,大骂道,“狗东西!恩情?说得可是好听,你家主子真的记小圣女的情,会舍得让她去死?”

    央哈跪得笔直,“这是我们南疆的事,不管慕风公子是什么身份,还请莫要多言!”

    汐瑶还想替阿岚儿抱不平,祁云澈抬手制止,与了她一个云淡风轻的眼色。

    还没到他们出手的时候,小圣女连苏克桀的阴谋都看出来了,又怎么会那么傻啊……

    “你说得没错。”

    阿岚儿不顾哑巴侍卫的阻拦,上前几步,来到央哈的跟前,道,“苏克桀比律克姜有勇有谋,要是他做了南疆王,将来会把苗域治理得很好。”

    听她把这句话讲完,央哈抬起头期待的看向她!

    “可是……”阿岚儿眸光一凛,蹙眉痛心道,“慕公子说得对,若他真心待我,哪怕不念旧情,也不至于要我的命去,况且,我还不想死。”

    央哈暗自瞥了那妖言惑众的祁人一眼,再看回面前让他假意俯首称臣的圣女,满是质疑,“圣女不愿成全二王子?”

    阿岚儿昂起下巴,“假若我说‘不愿’呢?”

    冷不防!!!

    在她这句话还未说完时,央哈迅雷不及掩耳的从地上弹起,同时将手中匕首向她刺去!!

    来势汹汹,不取她性命誓不罢休!!

    汐瑶的心都在那刹猛地揪起,再听这方小天地间响起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

    转眼间,央哈四肢卷曲,痛苦的在地上打滚,不住的哀嚎着。

    他的

    皮肤迅速变得黑紫,五官中有黑血流出,一看就是中了剧毒。

    待到此时,众人才望见他颈间探出一尾小蛇来。

    蛇儿在刺眼的阳光下散发着赤金的光芒,吞吐的蛇信子妖冶至极。

    有它在,谁都别想伤了阿岚儿半分。

    赤金蛇毒世上无人能解,被咬之人在死前会出现无数可怖的幻觉,却又能于此保持五识感官,对周遭发生的一切都清晰异常。

    最后,短短半刻之内尝尽苦楚,历尽悲欢离合,体内五脏六腑被毒素入侵溃烂,人在极度恐惧和痛苦中死去。

    堪称天下第一奇毒!

    阿岚儿举步来到苟延残喘的央哈身旁,看他的眸色里尽是悲哀。

    “从前我想,纵使你的主子和其他人如何争夺,我做我的圣女,只要让他们知道我无心权势就可平稳度日,我想总有一天,苏克桀会明白,无论他做不做南疆王,我都会陪在他身边,原是我太笨了……”

    她早就置身权势里,不可或缺。

    从前苏克桀与她说的那些真心换真心的故事虽动听,却从不可能发生在他们身上。

    是她太笨了。

    央哈四肢蜷缩在一起,先是在地上翻滚,后而不可抑止的抽搐起来。

    仿佛有千万只毒虫在啃咬他的皮肤,他的肉……

    千万只虫钻进他的血液,他的骨髓……

    他又痒又痛,喊不出看不见,却听得比任何时候都清楚,连燥热的风缓缓从身上滑过,他都很感觉得到!

    可是他要死了……

    “求……求……”

    他费力的从喉咙里挤出哀求的字眼,他不想死,不能就这样死。

    “你也不想死吗?”

    阿岚儿面容不得任何情绪起伏,冷淡的看着他死前最后的挣扎,说,“我不会救你的,你该死!”

    听了她的话,央哈脸色紫黑五官扭曲的脸泛出绝望之色。

    “你可是在想,是你高估了我对苏克桀的情义?”阿岚儿蹲身而下,幽幽的问。

    罢了不及谁回答,她自言自语的说道,“或许连我都高估了,可从前的那些却是实实在在有过的,他不仁,我便不义。”

    她乃南疆圣女,手中握着莫大的权利,要谁死不行?!

    这天下间,她喜欢谁不行?!!!

    垂怜的望着央哈在垂死中挣扎,她诡异一笑,那张少女纯挚的脸孔全无天真的颜色。

    “告诉你一件事情,我一定会回王城!我不止要回去,还要嫁给蒙国汗妃的义兄,让他做南疆的圣子,这样一来,我就有可以与太王妃抗衡的权势。”

    心都死了,还有什么再值得她去在乎?

    “我怎么那么傻,为何偏偏要喜欢苏克桀?他不珍惜我,我便自己珍惜自己,我将整个南疆都掌控我手,谁还敢轻易伤我?你说,我这个圣女当得如何?”

    阴狠的说完,央哈撕扯着破败的咽喉,一面呕出黑色恶臭的脓血,在死前爆发出最后的哀鸣——

    “杀……杀了她……杀了他们……杀圣女,杀……慕风!!”

    之前被这一幕惊骇得忘了动作的手下纷纷回神,都是为苏克桀出死入生,随时会为主舍弃性命的死士。

    先听了圣女那一袭野心勃勃的妄言,早就暗自惊动不已!

    得央哈一声令下,全然豁了出去,拔出随身的武器,拼劲全力向汐瑶和阿岚儿杀去!

    真要让圣女嫁了蒙国汗妃的义兄,真要让满口道理的慕风做了南疆的圣子,二王子要坐上王座就更加难了!

    阿岚儿自有哑巴侍卫保护,可汐瑶见一群不要命的向自己扑来,明知道不会有事,还是忍不住腿软。

    忙不迭的伸手去扒拉祁云澈,这等时候还不忘‘身份’,紧张道,“云漠公子,保护我!!!”

【南疆篇】男男授受不亲(第三更)

    话说……朱雀与白虎两支暗部的死士好久没架打了,好容易盼到出手这一刻,一个个如饿狼扑食,争先恐后的夺身上前。

    正是在血液沸腾时,忽听汗妃娘娘这一声入戏至深的叫嚷,登时绝倒,整整齐齐的踉跄了半步,失了先机。

    汐瑶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嘴角随之抽了抽禾。

    她觉得……她没说错什么话嘛……

    身后,不知是魅玥还是魅妆在叹,“唉,真真是苦了咱七爷了。妲”

    这话听来不对!

    汐瑶想出言纠正,魅部的女眷是她们沈家的人,怎能帮着大汗说话呢?

    只危机就在咫尺眼前,她才将回头,都还没望清楚哪个,祁云澈眼疾手快的把她扯向自己,同一时手起刀落,利落结果了欲要取她小命的苗人侍卫。

    “你倒是放了大心!”无力的责备声在汐瑶头顶上响起,鼻息里满满都是她熟悉的冷香。

    把脑袋抬起,意料中的对上一双沉黑深邃的眸子,祁云澈调侃她,“你也不姓‘沈’,既是跟了爷,那便是爷的人,还想连这都要分得一清二楚?”

    心思都被他一语道破,汐瑶尴尬的笑了笑,将此时自己与他的身份牢记在心,“云公子,这个……男男授受不亲。”

    祁云澈意料中的扬眉,赞同,“确实。”

    言毕,他松开钳住她的双臂,举目看向将阿岚儿团团围住,与她四个侍卫缠斗的暗人。

    他知趣问道,“请问慕公子,可否要我这个此年才将将脱颖而出的……蒙国第一勇士,出手?”

    汐瑶知他又计较上了,顾不得那么多,盯着局势紧迫的那处,她讪讪道,“这么大的篓子,你说到底当初是谁捅出来的呢……”

    祁云澈勾唇一笑,道,“我也很无解。”

    他当初到底是为哪个没心肝的造的孽。

    ……

    有武功盖世的图亚大汗出手,莫说以一当十了,再来三、四十个,想必都不是问题。

    顷刻之间,央哈的手下在谈笑间被结果得干干净净,阿岚儿身旁的四个哑巴侍卫却非但没有放下戒备,反对汐瑶等人举刀相向。

    显然,连无法说话的侍卫们都不相信他们仅仅只是来做生意,游山玩水的闲人了。

    尤其那出手的云漠,他一横插进来,顺手抽了近侍的长剑,顿时寒光翻飞,身形穿梭移动得极其迅猛诡异,便是待人再将他全然看清时,此前还来势汹汹想要杀圣女的那行人,统统断了气。

    那种的招式,取人性命连杀气都不曾流露丝毫,甚至波澜不惊的面庞上还存有少许和悦的柔色。

    却,又在挥剑斩杀间,与周遭的人带来一种毁天灭地的可怖绝望之感。

    且不算那十四个随从和几个会武功的女眷,单一个云漠,若他有心对圣女不利,谁能拦得住?

    再望此刻的暗人,身姿清闲的又站回慕风身边,淡淡然的整理着衣袖,与先前又截然不同。

    知他藏而不露,却不曾想到他藏得这样深。

    连看都不看那四个不具威胁的哑巴侍卫一眼,祁云澈笑问身旁的人,“只是以一当十?”

    汐瑶见他一副要与自己计较到底的架势,只好改口,“以一当……百?”

    仿佛‘百’这个数又太夸大其词了不是?

    翼宿几个也站在后面默默心算,七爷厉害他们都知道,能不能一人打一百个……那场面决然很壮观!

    正是大伙都一致如此做想时,祁云澈忽而回头来道,“你们是死人?”

    七爷也是要人保护的好不好!

    翼宿等人恍恍然意识到将才看热闹看得太悠闲,忙整齐跪下请罪,“属下失职!”

    就在他们相互打趣的间隙,阿岚儿也静静望了一会儿,暗自审时度势。

    先她是如她的四个忠心耿耿的侍卫一般,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云漠身上,此人实在太可怕,假若他要杀哪个,恐怕天下间能逃脱得了的少之又少。

    可再而,阿岚儿发现云漠亦有软肋。

    “慕风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闻言,汐瑶与祁云澈循声看去。

    小圣女已经主动抬手撤下侍卫们的防备,走上前来。

    “不可。”没等汐瑶应和,祁云澈就先她一步拒绝。

    阿岚儿平和的笑笑,“那在这里说也是一样的。”

    对云漠的反映似乎全在她意料之中,仿佛,她之前的说话只是为了一个试探。

    见她来到跟前,汐瑶问,“不知圣女想与我说什么?”

    央哈死前,在这里的众人都听得一清二楚,她说要慕风做圣子,以此借得蒙国之力,掌控南疆的生杀大权。

    诚然,从前汐瑶亦是在皇权争斗中几番摸爬滚打,对此时阿岚儿的心境多少了解。

    心爱之人背弃,周遭危机四伏,若自己手中无权无势,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汐瑶相信,阿岚儿并非真的单凭寥寥几日的相处,就真正喜欢上她这个女扮男装的慕公子。

    之余她‘慕风’的身份,说好听了是斯文,说难听了,便是轸宿私下与井宿议论的……娘娘腔。

    你以为汗妃娘娘不知道吗?

    这笔帐,她总有机会慢慢同他们算的。

    “我先前说的话是真的。”阿岚儿开门见山,“我相信你们有非要去王城的理由,而我的处境,你们都看见了。”

    祁云澈俨然才是说话能够作数的人,凝视小圣女强装镇定的脸孔,他问,“然后?”

    有趣的是阿岚儿虽在与他对话,目光却始终看着她初初时一眼就瞧中的慕风公子。

    “我需要蒙国的相助,而慕公子想要在南疆从商,只要娶了我,就是高高在上的圣子,大家便可相互方便,而云漠公子……”

    阿岚儿总算移眸向他,光华闪烁的眼眸里有难得的打趣,“云漠公子与慕公子的情义,阿岚儿看了十分感动,我想无论在大祁还是蒙国,都难容断袖之情,慕公子取我之后,我与他只做有名无实的夫妻,你们照样往来,这样不是很好么?”

    汐瑶一听就犯难了。

    让她做南疆的圣子,这……

    虽然小圣女对她不得真正的情,可她也不能这样将人娶了啊,她可是货真价实的女子!

    祁云澈答应得飞快,俊庞上溢着老谋深算的笑意,道,“我看很好。”

    “不好!哪里好了!”汐瑶横到两人中间,比阿岚儿那几个侍卫还着急。

    “男婚女嫁,岂能三言两语就作数?我看还是要飞鸽传书会蒙国问问,还有,圣女你都不想知道我们去王城到底要做什么,轻而易举就将自个儿卖了,这……”

    还没说完,阿岚儿猛然间抬起手,准确无误的抓上慕风公子的胸!

    汐瑶湍急的神情霎时间僵凝,就连祁云澈都万般没想到,自己的女人被另一个女人……摸了胸!

    就在这一刻,天地间都寂灭了……

    四下众人瞬间迷茫,竟然有人胆大包天敢吃他们汗妃娘娘的豆腐,还是当着大汗的面,可是么……吃豆腐的这个又是女的,该怎么算?

    阿岚儿做出令人瞠目结舌的事之后,不但没有松手,反而五指还向内收拢,抓了一抓,貌似手感是不错的。

    一扫小脸上的阴云,她悠哉道,“看来天不亡我。”

    女儿身的实情败露,汐瑶顶着满头的汗局促提醒,“圣女,你可以放手了……”

    阿岚儿笑得意味深长,道,“失礼了,汗妃娘娘。”

    言罢再看云漠公子,这位的身份,还需要多问么?

    是说蒙国何时有个厉害成这样,却又无人知晓的第一勇士?

    胸间那只小手将一松开,汐瑶就钻到祁云澈身后去,她自认是个行事作风大胆的人儿,到底比不过南疆女子彪悍。

    阿岚儿迎上黑衣男子极其不善的眼色,忍住笑,义正言辞的说道,“汗皇陛下,我是女的。”

    鬼大人缩在一角暗自擦汗,心道,还好你是女的,不然定要将你的手砍下来!

【南疆篇】你们的故事太动人(第四更)

    汐瑶是数月来扮男子扮出了瘾,便真以为自个儿十成十的相似了。

    到底男子和女子间是有区别的,即便祁国不乏说话翘着兰花指的脂粉男儿,单凭她那点气度,这么长的时日没有被谁识破,多是因为没有在哪个地方多加逗留。

    小圣女会看穿她的女儿身,实在不足为奇。

    而经过一番波折,祁云澈已然对阿岚儿有了怀疑妲。

    大汗想的是,小圣女手无实权,眼下唯独与他们做交易,保全性命,再言其他。

    身份被试穿也不得打紧,只他不曾想,这人会如此大胆妄为,分明可以在言语间说通的事,她偏要动手……摸了他的妻!

    结果,他还不好同一个吃了妻子豆腐的小丫头计较。

    这摸妻之仇只好暗自记下了。

    之余汐瑶却很欣赏阿岚儿,不但大方亮出身份,更与她说了此行的目的。

    阿岚儿是个爽快利落的女子,听闻之后,只道他们可以将袁雪怡一并带走,把南疆的事交由他们苗人自己解决便好。

    毕竟当初袁雪怡受制于祁云澈,这些年苏克桀也在暗中查到了些许蜘丝马迹,一直苦于抓不到真凭实据罢了。

    眼下得汗皇亲自相助,阿岚儿身为圣女,终归肩负着让百姓安居乐业的责任。

    有了图亚汗皇的一句承诺,将来无论南疆谁人为王,圣女的地位无可动摇。

    ……

    夜幕来临,被炙烤了整日的群山深岭在夕阳西下后,终于在黑暗里得到一丝炎夏的凉意。

    向王城行了半日,落日前来到一座建在山脚的苗寨。

    苗寨不大,统共百来口人,都是老实种地自给自足的苗人,先见到有生人来,一个个都躲回家中,从门窗的缝隙里偷偷的看。

    后而望见阿岚儿,便都一齐涌了出来,把汐瑶他们当成贵客招待。

    寨子建得颇为诗情画意,阁楼间相互挨靠着,里里外外,不管是竹楼还是用的器皿,大多为竹子所造。

    竹楼高的依附山体有四、五层,矮的就只能容牛羊等牲畜栖居,偶时望它们探出脑袋来叫唤,实在有趣。

    还有那些围着蓝色肚兜,头上顶着虎儿帽的嫩娃儿,映着月光在寨子旁边的浅溪里玩耍,水花四溅,咯咯的笑声不断。

    享用了一餐别具南疆风情的晚饭后,汐瑶先沐浴洗漱了番,依照当地的习俗,换了蓝色的衣裙,和阿岚儿比肩坐在溪边拿凉水泡脚。

    在她们对面宽阔的空地上,篝火冉冉,香醇的米酒四处飘香。

    祁云澈和死士们被热情的苗人拉着斗酒。

    按照这里的习俗,没有让来客醉到明日,叫做招呼不周。

    老远的,阿岚儿望见祁云澈挽起袖袍,与寨中年轻的族长划酒拳,心底很是不可置信。

    那意气风发的年轻男子,竟然是当今北境的霸主!

    可联想到几日的相处和他行事作风,阿岚儿又觉得,自己应该早些察觉这行人的真正身份才对。

    兀自里稀奇了一会儿,她转而看向坐在身边的汗妃娘娘……她最先看上的,斯文尔雅的慕风公子。

    淡而柔和的月色下,穿着蓝色群袍的汐瑶美好的脸容上焕发着只有成熟女子才会有的韵味。

    她那一头乌亮的长发,犹如质地最好的黑色绸缎,别过耳后,蜿蜒的斜搭在肩侧,长长的垂下,盘旋在身上周遭,和身旁的大小不一的石头上。

    她双肩虽单薄,肩头却圆润丰盈,连带让冒犯抓了她胸的阿岚儿回想起之前的手感……

    而她的视线始终望着远处,尤为见到祁云澈饮酒的豪迈模样,尤为听到那个人阵阵朗笑,她就会不自觉的勾起柔润的唇,眉目间溢出无尽的爱慕。

    偶时,祁云澈在与哪个将杯中的酒饮尽之后,还会回首向汐瑶寻望来。

    彼此的目光毫无偏差的相对在一起,一双眸柔情似水,一双豪情万丈。

    委实羡煞旁人。

    看着,阿岚儿就忍不住由衷叹道,“大汗和汗妃的感情真好,就是我与朵朵在南疆也听过你们的故事,那时朵朵还说,世间哪有这

    样的感情,原来不是没有,只是我们不曾遇到罢了。”

    打从开始,阿岚儿和桑朵朵就惧着那位云漠公子。

    总觉得这人不会笑,心里要盘算个什么,真的要算计谁,那是躲都躲不过的。

    不曾想,得到他的心的女子此刻正与自己比肩而坐,谈天说地。

    堂堂蒙国的汗妃……

    世间的事真是奇妙。

    汐瑶转头望了阿岚儿一眼,明白她的艳羡全来自于苏克桀的背弃。

    说到安慰,圣女年纪虽小,却不是别人说什么,她便相信的傻子。

    要对她说的那些话,恐怕她自己说起来更加头头是道。

    “其实你与我从前的境遇有些相似。”

    默了少许,汐瑶笑着说,“我娘亲在我出生时便去了,爹爹战死巫峡关,是天下人都晓得的事,那时我一人在京城,二叔不仁,小叔不济,皇上想收回慕家的兵权,京城那个地方,人心都被兽皮裹着,你不吃人,就会被人吃了去。”

    回想起那段往事来,她幽长的叹息了声。

    竟是没想到凭她歪打误撞,装腔作势,还有几分小聪明,活到了如今。

    “我与他也并非相识就一直好,好到而今。”

    举目望向远处豪气畅饮的男子,汐瑶有些不知该从何讲起。

    前世?今生?

    那些回忆在日复一日的流逝中,不知不觉就淡去了。

    待到有一天忽然发生了一件与从前相似的事,她才猛然间想起,原来这样的事也有过。

    阿岚儿问,“那最开始是怎样的?”

    汐瑶回了她一个神秘莫测的笑,“太长了,我都有些不记得。”

    阿岚儿露出孩子本性,缠着她道,“那就捡你记得的说,我想听!”

    一扬眉,汐瑶努力的回想了番,才慢慢的说道,“最开始……我只是一颗棋子,先皇想在千秋节上将我指给那时的云王为妃,一则为收回慕家的兵权,一则为云王做掩饰。母妃身份成谜的皇子娶了无依无靠的孤女,大抵也就与皇位绝缘了罢。”

    “为何千秋节上天烨帝却下旨让你入宫做女官?”

    “这你都知道?”

    “都是你们祁人酒楼茶馆里那些说书先生最爱讲的段子吖!”

    在祁国游玩的日子,阿岚儿和桑朵朵都能把汐瑶这一段倒背如流了。

    “可是我有一事不明,你是怎么知道图亚大汗的身世的?还有那颜莫歌,原先不是在京城与你求过亲么?他真的喜欢你?可是这几日,我看他虽总喜欢与你找茬,却对你不得那个意思,莫非是人云亦云?”

    亏她还能想到人云亦云!

    汐瑶侧目,“你知道得还真不少……”

    阿岚儿又变回羡慕的表情,目光闪闪,“谁叫你们的故事太动人。”

    “那是因为你们只看到了动人之处,不知其中艰险和心酸。”

    若她说她是死过一次的人,谁会相信呢?

    “曾经我也想过与他断绝往来,离开京城,只后来,不过是应了一句世事难料,不得不认,我确实将一生的运气都用尽了,还好,他没有负我,我也没有轻言舍弃他。”

    汐瑶对阿岚儿道,“我想假若你是我,或许会做不同的选择,或许你有了我的际遇,知我经历的那些悲欢离合,就不会对我多有钦羡。”

    每个人都会有过痛,有过伤,有过喜悦,有过难以忘怀的记忆。

    那些旁人无法体会分担,苦乐哀痛,唯有自己尝过,自己知。

    ……

    夜深了。

    汐瑶被领到一间干净的竹楼里安置,远处的篝火全然熄灭时,祁云澈才归。

    房内亮着一盏昏黄的孤灯,彼时汐瑶半倚在床头,手里捧着一本从魅玥哪里讨来的话本。

    他走近,从怀中掏出一物递到她眼前,道,“斗酒赢的。”

    汐瑶低头一望,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p>

【南疆篇】孤对你很满意(第五更)

    祁云澈酒气熏天的站在汐瑶面前,摊开大掌,只见他手中有一只绣工十分精美的虎儿帽。

    大汗神情肃然真诚的说,这是他和寨子里的苗人斗酒赢来的。

    怎叫汐瑶不笑…禾…

    想来,能在人后欣赏到指点江山的北境霸主露出孩子心性的模样,她就是前面的小半生过得如何心酸艰险,此时此刻也觉得完全值当了妲!

    笑着接过那帽子,汐瑶翻来覆去的细细打量,说,“你怎晓得我想要这个?”

    祁云澈笑语,“眼睛都看直了,不就是个帽子?”

    落日前刚到这寨子入口时,她见两个嫩娃儿在溪边玩水,那眼睛就直勾勾的盯在人家的脑袋顶上,半响都移不开。

    只她蒙国汗妃的身份,怎好意思开这个口……

    不曾想,大汗气贯云霄的用斗酒的方式给她弄了一顶来。

    汐瑶美滋滋的看那帽儿上的绣工,盖住额前的那一块上有个‘王’字,顶端还有两只绒绒的耳朵,应当是用动物的毛皮做的,很是可爱。

    看了会儿,她道,“我们润儿戴上一定好看。”

    “那是自然的。”祁云澈应罢了就在床边坐下,探手将人搂到怀里,又抽出另一只手捏住她的下巴,把那张小脸抬起正对自己。

    同是看了一会儿,大汗苦闷的叹声,“这便顺眼多了。”

    她再多装几日的男人,祁云澈真真要将自己当成断袖!

    汐瑶听出他意思,更加乐不可支,“过些时候我做了南疆的圣子,深得此处百姓喜爱,要将我留在这里,你当如何?”

    白日时分,他们便是有此打算。

    汐瑶以慕风的身份前往王城,先探知局势,再借一场大婚为小圣女巩固地位。

    待南疆局势稳定,就带着袁雪怡和她的孩儿一道回祁国。

    只这当中,汗妃娘娘需得一直以男儿身示人,还……要娶圣女为妻。

    对此大汗本不得意见,偏爱妃的便宜给小圣女沾去了,他心里不痛快。

    “还能如何?”祁云澈没个好气,被酒意充斥的深眸盯着竹舍顶端,不假思索混道,“挥军南下,踏平大祁,再灭南疆,把人抢回来,否则我儿就没娘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字句霸道。

    别的都好商量,独独这件决然没有半点余地可讲。

    汐瑶见他半醉了,这时的大汗是最有趣的,便多与他闲话几句,佯作寻思道,“回去调兵遣将,还要先打大祁,你也不嫌累么?”

    祁云澈不耐的啧了声,遂改口,“那就向祁若翾借兵,派冷绯玉来帮孤抢人。”

    “如此甚好。”

    “把人抢回来再打祁国。”

    “……为何非要打祁国?”

    “想打就打。”

    “嗯……”汐瑶点头,沉吟,“那恐怕本公子就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祸水男儿了。”

    祁云澈也点头,半响才觉出不对味,后知后觉的反映,有个不怕死的调侃到他头上来!

    那眼色将将横过去,汐瑶已是笑得往床的里侧缩,忙为自己辩驳,“我什么都没说,都是你自个儿想出来的!”

    她本女儿身,可没有指名道姓的说她的夫有断袖癖好。

    “那也多得你提点才是!”牙痒的把人拽到身下,祁云澈露出森森白牙,阴风恻恻的唤她,“慕公子。”

    汐瑶被他半身沉沉的压住,连喘气都有些费力,再得他含着醇厚酒香的气息一阵阵的吹拂的面颊上,都快跟着晕眩过去。

    可是听他又是醋意,又是介怀的那一句‘慕公子’,人是笑得快接不上气来。

    抬起素手,芊芊玉指在他脸颊上轻挠,“不知陛下对本公子……可满意?”

    祁云澈盯着她面若桃花的脸孔,眼色越发深沉,身上的火苗瞬时都被她如水的眸给点着。

    自从汐瑶先行到祁国,再而两人虽同行了多日,也不曾多有亲密。

    总算得她暂时恢复女子身份,难得同房一夜

    ,不好好享尽鱼水之事,怕是错过这个机会,明日大汗会想不通……

    半响对视,灼烧的咽喉滑动了下,他沉哑道,“满意极了。”

    只要他望见的是这张脸,是这个人,管她男女,他不嫌弃就是。

    遂,抓住那只停滞在侧脸上的手,直探入松垮的衣袍间,往下便牢牢的按压在他涨得硬实的火热之上。

    小手冰冰凉凉的,却不能为他消火,反倒又涨大了几分。

    若是换做两年前的汐瑶,恐怕对此还会羞涩,如今老夫老妻,她只得由着他胡来,掀起眼皮问,“然后呢?”

    祁云澈埋首在她唇瓣上浅浅一啄,解了她的衣裙,不忘说笑道,“孤暂且委屈一夜,借慕公子将就一番,赶明个儿你见了我家爱妃,记得替孤带个话,润儿还小,离不得阿娘。”

    言罢,汐瑶咯咯的笑这人半醉了还要在嘴上使坏。

    他温柔的入了她娇软的身,尽情纠缠起来。

    ……

    缠绵过后,祁云澈的酒也醒了许多,便带汐瑶到寨子外一处僻静的溪边清洗。

    将将入了丑时,这会儿万籁俱寂,月色朦胧,盈盈笼罩夜色中的大地,与跳跃的溪水相互辉映,折射出细碎剔透的光。

    汐瑶洗罢了,换了衣裳,坐在溪边的大石头上,撑着下巴欣赏水中的美男。

    耳边尽是水流声,周围蝉鸣不断,偶尔更远处时有狼嚎,不觉得怕,相反很是乐趣。

    看祁云澈弯身捧起水自身上各处浇淋,细细的水流贴合着他轮廓优美的身形自上而下滑落,真真是一副美画卷!

    不过这画却是只能由她一人独享的。

    祁云澈洗了一会儿,停下来看向她,道,“你与小圣女倒是很投契。”

    汐瑶点头,“你知道为何。”

    她在她身上望见自己的影子。

    祁云澈话语肯定,“我却觉得她与你截然不同。”

    汐瑶唇角上扬,“哪里不同了?”

    “假若你是南疆圣女,有机会离开此处去到祁国,定会找个地方隐姓埋名,避世隐居,不会再回来。”

    “为何不回?”连她自己都不知,她要是南疆的圣女,有那么大的权利,何以非要背井离乡找个地方藏起来?

    祁云澈定定看她,眸中带着几许思索的意味,说,“从前你不得机会跑,等你有机会时,又舍不得我了。”

    阿岚儿舍不得的那个人,不稀罕她。

    弯弯的眯了眼,汐瑶笑道,“算你有本事让我舍不得。”

    祁云澈受用的回她一笑,“入了王城之后,莫要掉以轻心,倘若苏克桀用别的法子动摇了小圣女,难保不会对你动别的心思。”

    眼下他们身份暴露,虽说南疆会顾忌蒙国,真到了紧要关头,不定会生出什么变数。

    这也是祁云澈最担心的。

    汐瑶与他想在了一起,沉吟了会儿,道,“有你在,我倒是安心得很,只颜弟那边不知是个怎样的情况,只有裳音二人陪他,我越想越觉得不妥。”

    自从无名大师断出他活不过三年,那人的脾性越发古怪。

    此次就算不得袁雪怡这件事,祁云澈也要亲自入一趟南疆,只为找传闻中妙手回春的巫医。

    分别大半日,就算汐瑶不说,他也一直将那自小就任性的弟弟挂在心上。

    祁云澈道,“我已命毕宿前往恩周,调一支暗部前往澜谷,颜朝也在那处,闻讯后应当会一并赶过去。”

    顿了下,他又道,“以颜弟的武功,加上那一身剧毒,自是没人伤得了他,我只担心他找到了巫医,不肯医治。”

    听了他的担忧,汐瑶对着天上偌大的月亮长叹,“对的,你这个担心真是……恰如其分。”

    二人正在溪水这面各自惆怅,忽而不远处传来一个冒冒失失的声音,在寂夜里显得格外的清亮——

    “到了到了,终于到了!你们看,前面好似有人在洗澡!”

    “桑姑娘,前面有人在洗澡你怎不回避?别走那么快啊…

    …”

【南疆篇】苍天!你不公!!!

    夜深人静时,祁云澈和汐瑶都没想到会突然有人来。

    听到清晰的对话,还没容人有个准备,那脚步声越发的靠近,眨眼间就能借着明晃晃的月光看清来人的身形轮廓。

    是桑朵朵来了?

    和她说话的仿佛是裳昕?那颜莫歌是不是也来了?还是说那巫医根本徒有虚名妲?

    汐瑶心思里慢吞吞的想着,莫名又不太对劲,向清澈的小溪中央望去,便是看见祁云澈立于其中。

    他周身一丝不挂,唯一的遮掩只有垂散至臀下的墨发,溪水只没到他小腿中段,月色萦绕于他健美无暇的肌理之上,如梦似幻,剔透晶莹,真是养眼非常。

    背对她的祁云澈呢,正也转头来回视她,眼色里带着一贯的温柔,只不同的是,他俊眉浅蹙,像是在等她什么反映。

    默了半瞬,汐瑶‘哇’的惊呼了一声,抓起放在身旁的衣袍往他奔去,一边对来人凶巴巴的大喊‘不准过来’!

    这男人是她的,脸皮可以随便与人看,身子可大意不得!

    正与此时,怀着欢快的心情来到溪边的桑朵朵,都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就被一个熟悉的声音吼得僵滞在原地。

    她呆愣的立于人前约莫十余步的地方,正正看到慕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奔溪水中央,将手中的衣服披在云漠的身上那一幕。

    才将……她看见了吗?

    好像看见了一点点罢……

    可是好可惜,努力在脑海中搜寻了一番,桑朵朵发觉自己全然想不起了,早知道就走快点,把眼睛擦亮点!

    身后,裳昕和裳音追赶而来,看到站在水中颇显得狼狈的一双人,不禁一吓,连忙跪地颔首,齐声道,“属下失职,七爷赏罚!”

    铿锵有力的声音把桑朵朵飘荡在九天之外想入非非的魂魄震了回来,她一愣,直言道,“慕公子,云公子,这么晚了,你们在这里……在这里……戏水吗?”

    说完后她才觉着不对,好像鸳鸯才一起戏水吧?

    况且鸳鸯还是一雌一雄,这男人和男人深夜戏水,怎么想都觉着怪异。

    水声哗哗作响,桑朵朵毫不避讳,定眼将眼前的两个美公子仔细打量。

    慕风两手拎着一件外披的两端,高高举起,分别将云漠左右包裹得寸肤不露,也因为这举动,使得他全然环抱云漠。

    而他却又同时与她直视着,那眼色,那神态,那表情……充满了戒备和敌意,还有驱赶。

    仿佛她看了只属于他才能看的。

    啧啧……

    内心纯洁的桑朵朵无言暗道:好浓的醋味。

    再看云漠,仍旧面无波澜,俊美无匹,分明的五官被月色柔和了几分,还是谁也不搭理的冷酷模样,只盯着慕风看,似乎他在享受他为自己吃醋独占的反映。

    只他这眼中唯有一人,那一人便是他的全部的眼色,足以让周围一切黯然失色。

    裳昕见她不知礼数,见此情形不但不避,反倒睁大了眼睛猛瞧,不得不开声道,“桑姑娘,还请回避。”

    桑朵朵也被云漠那个眼神给煞到了,正想转身离开,只见她黑瞳忽闪,有了新的发现!

    “慕公子,你竟然为了云漠穿女装!!”她惊异的大喊。

    汐瑶没有束发,就算平日做男子打扮,五官单是看着都极柔美,先她就与人她是男子的错觉,桑朵朵又是个一根肠子通到底的,自然就……不会转弯。

    天!!!!!

    为了云漠,他竟是做到这一步,委实感天动地,直叫见者潸然泪下……

    先前的那声‘啧啧’也在桑朵朵心里变成长叹,一不小心,她真情流露,心思化作言语,发自肺腑道,“世间真情真爱,为何要有男女之分,苍天不公啊!!”

    “……”

    “……”

    “……”

    汐瑶和祁云澈茫然的对视,就算桑朵朵没有气壮山河的哀嚎这一声,他们也从她丰富的表情变化里看出许多内容。

    先前是苦笑不得,此时唯有沉默能表达心情。

    <

    /p>

    面对天上地下至此一个的桑朵朵,连北境的霸主也……无语了。

    良久,汐瑶先提议道,“不若……还是先同她说清楚罢?”

    反正在白日时,他们的身份都在阿岚儿那处坦白无疑,与桑姑娘说清楚,应当会轻松许多。

    祁云澈举目看向裳昕二人,只问,“颜弟人在哪处?”

    “七爷放心,小公子正在澜谷修养。”

    闻言,汐瑶面露喜色,“他肯听话医治?”

    未等裳昕再答,不甘寂寞的桑朵朵冷笑两声,露出得意的笑,“落到夜澜的手里,想不听话都不行!”

    ……

    经这溪边一小闹,众人回到寨中,两边将各自发生的事全然相告。

    得知慕风是货真价实的女儿身,且还是当今蒙国汗妃,而云漠正是图亚大汗,桑朵朵又惊又异!

    把颜莫歌交给夜澜之后她就在心里沉吟上了,若说颜莫歌是因为身有剧毒,那专情蛊在他身上发挥不了效用,慕风又是为何?

    冷冰冰的云漠在一路上对‘他’体贴入微,只因她是他的妻子。

    哪里有什么男子与男子的真情……

    想起自己在溪边的言行,桑朵朵不惊也不异了,只想找个空地刨个坑,把自己活埋了作罢。

    是说,这一行人不乏古怪,行事作风却又大气非凡,连到南疆的幌子说与人听,即便不难察觉破绽,却还是会给人光明磊落之感。

    弄清楚了他们的身份,再悉闻央哈是苏克桀派来杀阿岚儿的,桑朵朵怒得拍着大腿破口大骂,“夜澜说得没错,苏克桀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为了做南疆王,什么卑鄙的手段都用尽了!”

    亮堂堂的竹舍里,尽是她一个人的怒声在回荡。

    因她骂的人是苏克桀,阿岚儿心里虽有怨,却不至于在人前与她一起同仇敌忾,人是只有规矩的端坐着,不言。

    相较之下,汐瑶就显得兴致勃勃许多。

    早先阿岚儿与她说了她们与夜澜的关系,言明只要颜莫歌肯收敛他那恶性子,对他体内的毒,夜澜不能解得完全,也能为他续命。

    前有桑朵朵豪言,落到夜澜的手里,想不听话都不行!

    这会儿汐瑶坐在祁云澈的身旁,笑呵呵的盯着后来的人儿,和颜悦色的问,“朵朵姑娘,听你这么说来,回来寻我们时,那位夜澜大夫特地叮嘱过你,叫你务必要提醒圣女,提防苏克桀?”

    “是的吖!”朵朵对‘女子’的慕风好感倍增,与她说话笑容都要灿烂些。

    汐瑶继续问,“夜澜大夫可会拳脚功夫?”

    朵朵大而化之的答,“她那花拳绣腿算什么功夫?汗妃娘娘,你莫不是怕她欺负了颜公子吧?我们澜澜那是生了一张刀子嘴,揣了一颗豆腐心,这点你大可放心,只要圣女平安无事,颜公子的毒解不了,也能多活十年!”

    此话一出,祁云澈都有了动容。

    十年……

    在生死面前,流芳百世的明君不过都是个凡人,人生又能有多少十年可言可活?

    汐瑶再道,“朵朵姑娘,我想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家这个弟弟脾气古怪,说话刻薄,偏又有一身绝世的功夫,夜澜大夫一人在谷中,怕是被他欺负,我与大汗也实在过意不去。”

    桑朵朵大笑着站了起来,“这你就更要放心了!”

    裳昕忍不住道,“是啊,夫人,您放心吧,小公子这回是遇到对手了。”

    在她旁边的裳音与她相视了眼,两人低首掩笑,也道,“夜澜姑娘能一眼望出小公子自幼身中剧毒,有她在,定能保小公子安然无恙。”

    “奴婢还是第一次见小公子被噎得哑口无言,连酒袋都扔了。”

    “还要与夜澜姑娘帮手拿竹筐!”

    “对对,真是难得一见。”

    听裳昕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汐瑶诧异的看向祁云澈,见大汗都是满面的好奇。

    末了,她是长长一叹,“真是奇了。”

    这被人使唤,噎得哑口无言的颜莫歌……好想调头回去看一

    看……

【南疆篇】谁欺负谁呢……

    暮色初开,窗外的鸟儿便忙不迭叽叽喳喳热闹的唱了起来,闹得彻夜未眠的颜莫歌更加烦躁。

    昨日同裳音二婢别后,夜澜并未立刻带他回谷,而是顺着那些有毒的沼泽四处采摘毒物,将他当下人使唤,飞檐走壁的摘这个,讨那个,直至天黑尽了才作罢。

    入谷后把他扔在这间房中,再扔了两张硬得可以砸死人的饼与他,那就是晚饭了禾!

    没有酒,没有人陪,没有歌舞,甚至连个斗嘴的人都不得,颜公子在乌漆麻黑的陌生山谷里,饿着肚子,孤零零的熬过一个不眠之夜妲。

    经过整夜的寻思,他便是想,倘若今日夜澜还不拿出点本事来给他看,他就——

    屋外传来个奇怪的扇动声,他思绪随之一端,接着只听‘咚’的一下,仿佛有什么落在窗棂上。

    颜莫歌颇有不解,略微侧身往那处看去,冷不防,那边就响起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在叫唤,“起床,起床,懒鬼!颜莫歌,快起床!”

    他眉头一蹙,不悦极了!

    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站在外面装神弄鬼,直呼他的名字,还……叫他懒鬼?

    不得礼数的乱喊乱叫,竟是命令的口吻,气死他了!

    扑哧扑哧——

    扑哧扑哧——

    不知什么在拍打着窗户,伴着狐假虎威的叫喊,“懒鬼,懒鬼!还不起床!不起不给饭吃!不起不给你治病,毒死你!毒死你!”

    颜莫歌被吵吵得实在心烦,猛地扬手,掷了一物出去,只听外面那叫人起床的家伙‘哎呀’的惨叫,咚的重重落地,终于安静了。

    死了?

    死了最好!

    床榻上的美公子双目浅合,勾起唇角,心情不愉快的时候,杀生最解气了。

    谁想……

    那声音却在这时,从那窗框的下面狠狠发出,撕心裂肺的道,“杀人啦!!死人啦!!夜澜!!!救命啊!!!!”

    “……”

    颜莫歌终于被这百折不挠的声音扰得不安,起身下了床。

    气势汹汹的走去将木窗推开,他大斥,“再喊本公子割了你的舌头!”

    音落,那阵哭嚎也跟着断了,眼前却空无一人,他呆了一呆,兀自怪道,“人呢?”

    莫不是喊完就跑了?

    人正怀着浑身怒气四下环顾,远处再得一个不缓不慢的脚步声徐徐行进,一身白色衣裙在昏沉的天光中入了他的视线。

    四目相接,二人同时蹙眉,再同时不快开口——

    “你使了哪个鬼东西来本公子的房外鬼叫?”

    “你怎么把清歌儿打伤了?”

    清歌儿?

    面露狐疑,颜莫歌遗憾一笑,“没死?”

    夜澜也笑,不忍不让的回敬,“你死它都不会死!”

    说罢,窗子下面走出一只羽毛色彩极为鲜艳的鸟儿来。

    颜莫歌盯着它瞪大了眼!

    那只叫做‘清歌儿’的鸟被喂得身形圆鼓,都不得寻常鸟类的优美曲线了,两只小短腿一瘸一拐的向夜澜走去,鸟嘴还‘哎哟哎哟’的哼哼,似极了人声。

    竟是只会学舌的八哥!

    来到夜澜跟前,她弯身双手把它抱起,直起身来,它便就费力的蹦跶到她肩头,沉甸甸的站好。

    有了这座靠山,它便无所畏惧,昂首挺胸的扣在夜澜肩头,对向颜莫歌清了清嗓子,比先前更加大声的示威叫嚷——

    “懒鬼!起床!颜莫歌!懒鬼!不起割舌头!不起割舌头!”

    清歌儿现学现卖的功夫,何其的犀利。

    颜莫歌满面阴云,对着那一人一鸟,满身火气不知当如何发泄……

    夜澜纵容着她的宠物,也昂着下巴,道,“第一,虽让你暂且住在这里,这澜谷是我的,这间屋也是我的,我想喊哪个来,就喊哪个来。第二,以后每日卯时起身,晚了没早饭吃。”

    清歌儿继续狐假虎威,

    “晚了没饭吃!晚了没饭吃!”

    夜澜闻声抬手来在它小脑袋上点了一点,笑得柔柔的,“你如何晚都有吃的,安心了罢。”

    肥得快飞不起来的八哥高兴的喊,“安心!安心!”

    在四海八方横着走路的颜公子生平第一次在一个小小的山谷里栽了跟头,他觉着,自己的待遇还不如一只鸟。

    紧攥双拳,轻咬下唇,他忍无可忍!

    忍无可忍时,就无须再……

    “你还愣着做什么?”夜澜忽对他道。

    愣着做什么?

    颜莫歌不善的盯着她看,没有说话。

    夜澜正以颜色,理所应当的指着小院外,“先去柴房外劈柴,然后再去厨房生火,别问我何以是你,也别问我是不是在使唤你,我就是在使唤你,这里也只有你给我使唤,不生火就没早饭吃,你自己选。”

    说完,她和他对视。

    不算昨天在谷外,这是颜莫歌第二次遭人差遣,同一个人!

    刚开口,狠话还没放出半个字,夜澜与他呛道,“十年,你的十年握在本姑娘手里。”

    想活命很简单,先把火生了。

    许是隔了老远她也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的杀气,便再淡淡补了一句,“吃过早饭与你把脉。”

    颜莫歌怒极反笑,字句都是狠辣,“你最好有点本事,否则本公子定先割了你的舌头,再挑断你的手脚筋,把你泡在药坛子里,本公子能活多久,就折磨你多久!”

    扬起黛眉,夜澜似寻味般说,“挑断手脚筋拿活人来泡酒,主意不错,不过……你还是要先去生火。”

    清歌儿幸灾乐祸,“生火!生火!”

    “……”

    ……

    清早,身骄肉贵的颜公子始终臭着脸……生火。

    罢了夜澜拿米熬粥,又蒸了两个小食,约莫忙活了小半刻,院子外的石桌上布好可口的早饭。

    颜公子昨个儿从午后就滴水不进,早就饥肠滚滚,可当他端起碗拿起筷,人又顿下了。

    先仔细打量面前这一桌食物,有鱼汤,有腌菜,还有两个看起来酥脆的烧饼,和昨天夜澜扔给他的那两个硬得像石头一样的比较,这简直如同死囚的最后一餐。

    有了那种联想,哪里还下得去口……

    看向坐在自己正对面的女子,他问,“为何你不吃?”

    夜澜知他戒心重,便道,“我吃过了。”

    颜莫歌不信,“那为何不多准备一份,还要本公子再生火?”

    “你以为你是谁?”夜澜耐性不佳,两句不合就先垮下脸,“我起身时忘了昨个儿带了个人回来,后而才想起你,叫你起来吃早饭有错?”

    她……确实不得错!

    可颜公子委实不放心,指着那热乎的烧饼质问,“那这个为何与昨日的不一样?”

    “那不是昨日的,是五日前我出谷时候做的。”

    夜澜不慢不紧的为他解惑,眼底带着戏谑的笑意,“我想来者是客,不能让你饿着肚子,有总比没好,昨夜委屈你了,至于现下这两个,是我打算午间时吃的,因为突然想起你来,自然先给你了,若你喜欢昨夜的,厨房里还剩下几个,不用与我客气。”

    听她说完,颜莫歌低下头,胸口起起伏伏,脾气欲发不发。

    偏此时,肚子‘咕噜’的叫一声,他人一紧,手中的筷子都快被折断了。

    “你身子骨不好,还是吃这个吧。”夜澜眼含笑意,从容的将新鲜的烧饼推到他面前。

    她心里早就乐得不行了,却强作老成,和颜悦色的说,“终归是我把你带回来的,总不会在吃喝上亏待你,你呢,也不用担心我会落毒害你,你本身就是个毒物,真的不用怕,之余我,我觉得你很不喜欢我,就算拿我泡了酒,你喝得下去吗?吃吧,别胡思乱想了,乖。”

    也是这般时候,颜莫歌总算晓得昨日桑朵朵走前一步三回头,那句‘你别欺负人家啊’的叮嘱,是对夜澜说的!

【南疆篇】帮你日行一善

    澜谷并不大,花上半个时辰便能逛完,四面环着高山,天光不能全然照入其中,故而时时都与人一种昏沉之感。

    北边有一方湖泊,阴湿的冷气颇为厚重,常年薄雾萦绕,外面烈日炎炎,里面却凉爽如秋禾。

    此地之余颜莫歌而言,除却鼻息里挥之不散的药味儿,还有一只他看不顺眼的学舌八哥,还有比八哥讨厌千百倍的它的主人……也就只剩下这凉爽称了他的心意。

    疑神疑鬼的用过了早饭,夜澜撑竹筏带他过了湖。

    北面极阴之地有个山洞,里面漆黑无光,阵阵阴风从里面吹拂而来,夹杂着一股无法形容的浓郁香味,似花香,又似酒香,还似女人身上的脂粉香妲。

    难得,连颜莫歌都觉着十分诡异。

    站在洞口,他再度露出戒备的神态表情。

    一旁的夜澜熟络的点了支火把,递给他时挑衅道,“你也会怕?”

    他会怕!?

    那可真是天大的笑话了。

    接过火把,颜莫歌迈步当先,悠闲的戏谑道,“里面养着比你那清歌儿还肥的八哥?本公子会怕?”

    他冷冷的哼,恨不得把天都给嘲笑得塌下来!

    望着他昂首阔步的走进去,夜澜淡笑不语,紧跟其后。

    山洞入口不大,里面却十分开阔,走了约莫半刻,沿途左右生出许多分叉,看起来都是可以行到里面去的。

    每个深洞里散发出来的味儿都不同,药、花、草、毒……

    刺鼻的,清新的,蛊惑的,暧昧的,还有那些迷人心智,引人幻觉的,多得颜莫歌暗数不过来!

    即便不语,他心里也有少许震撼!

    就不提昨夜入谷时,外面那些深深浅浅,带着剧毒的沼泽了,与这山洞比起来,寻常人才真是有进无出。

    随便吸入某些香味,或生出幻觉疯癫一世,或当即七窍流血毙命而亡。

    这个夜澜……

    思绪顿了顿,颜莫歌回首猜忌的看向跟在他身后的女子。

    他一停,夜澜也身形沉缓,面色从容的停下,与他淡笑,“你想问什么?”

    “你……”颜莫歌将她上下扫视了个遍,又看看两旁的黑漆漆的窟窿,“你也百毒不侵?”

    就知道他会这么问!

    “我的百毒不侵和你不同。”夜澜不相隐瞒,能进得了这地方的人从来都不一般。

    越步上前,她取过他手中的火把在前领路,边走边道,“你自娘胎里中毒,之后为了活,无所不用其极,以毒攻毒,换血续命,你体内五脏六腑里汇聚的毒是世间罕有,而我则恰好与你相反。”

    颜莫歌了然,“如此说来,你在娘胎里就吃着各种解药?”

    “算是吧。”夜澜语气清冷,即便只望着她的后脑勺,都能想象出一张冷冰冰不近人情的脸孔。

    明明是个小丫头,整天摆着张臭脸给谁看呢?

    颜公子对此看不过眼得很!

    她哪里会察觉他心里那些腹诽?就算有,大抵最多是赠他个不屑的冷眼色,随后就真的不屑了罢。

    夜澜继续道,“我师傅是个怪人,平日最喜欢捣鼓些奇毒,师娘在身怀六甲时不小心沾了他身上的毒粉,便是与你的情形差不离。”

    颜莫歌也觉得,天下间竟有如此巧合的事,便说笑道,“别告诉本公子,你是你师傅为了炼解药专诚抓回来的。”

    夜澜再而顿了步子,回头冲他诡异一笑,“你真是难得聪明。”

    难得聪明?

    莫非他以前很蠢?!

    颜莫歌登时黑脸,猜对了都要被嘲讽,他不就是……随口说笑而已么……

    跟着前面身形单薄的人儿,他闷声念道,“既是他将你抓回来,就算你没有死成,他也当是你的仇人,一口一个师傅,喊得真是亲热!”

    这次夜澜不得回头了,只语气比先前还要轻松,事不关己的说,“倘若你亲娘早死,爹爹软弱,二娘把你卖给人贩,若没有被山谷里的怪医掳走,就逃不过被卖到北境

    做奴隶的命运,你说是留在山谷里试药炼药好?还是过给人当牛做马连畜生都不如的日子要好?”

    至少选前者,她还能做个人!

    听她三言两语的说了自己的身世,颜莫歌意料之外,又觉得委实合情合理。

    那句‘难怪你性格生得如此’还没出口,又听她意味不明的轻哼了一声,说,“差点忘记了,这由南至北,奴隶生意做得最大的不就是你们颜家么?你自小锦衣玉食,踩着成堆的尸骨过日子,怎会晓得哪个的心酸?”

    言罢了,她兀自生奇,道,“按说你这样弱不禁风的身子骨,药罐子里泡大的人,不该是柔弱斯文的模样么?何以怪成如此?”

    莫不是体内积压了太多毒素,那张嘴也连带跟着毒辣?

    颜莫歌诧异至极,“你又很好?五十步笑百步!”

    “你错了。”夜澜当仁不让的纠正他,“我是百步,你是五十步,不过还好我是百步,你身后的五十步都被毒死了。”

    “那本公子在你身后还能活命,出谷当真要找个庙拜拜!”颜公子不服气的反驳。

    全然不觉,他话里已矮了她一截。

    夜澜呵笑两声,带着他折进一个深洞,“这不是还隔着五十步么?诚然你小命在我手里,要杀你却颇为费力,论武功我又不是你的对手,你拜哪门子的庙。”

    说完,她将火把顺手插在岩壁边,身形从身后的男子眼前移开,走到另一边捣鼓她的药罐去了。

    被一番冷嘲热讽,奚落得体无完肤,颜莫歌正绞尽脑汁奋起反击,哪想夜澜刚离开他面前,洞里被火光照得清清楚楚的一切霎时让他胃里翻涌,忍不住作呕之感,生生倒退了半步!

    “你——”

    目光死死钉在离他最近的石床上,那上面并排躺着两个苗人,一个全身溃烂,面目全非,半张着开裂的嘴,浅有微张微合,分明还没死!

    另一个就更加可怖了。

    他上身赤丨裸,胸口被利刃隔开,皮肤如衣服般分往两边,露出鲜血淋漓的内脏和白骨,最惊人的是,颜莫歌还可以清晰的望见他的那颗心脏在跳动!!

    夜澜头也不回,站在一排摆满了各种瓶瓶罐罐的架子前,从里面取出粉末调配着,连话都懒得说。

    颜莫歌站在洞口足足僵滞了半刻,才从震惊里回过神来!

    她是用活人来试药么?

    也是了,她的师傅就是这样,她不过是有样学样。

    年纪小又如何?照样心狠手辣!

    颜莫歌轻慢一笑,“世人都说医者仁心,本公子看你恶毒如斯,貌似那颗心也仁慈不到哪里去。”

    夜澜应和的笑笑,“可不是么,我要是有颗仁慈之心还会医你?”

    颜莫歌一瞠眼,气结!

    他到底是有多大奸大恶,她不医他,小圣女也别活了,这是一命换一命!

    心里翻涌起伏,可,颜公子没有再开口。

    终于在毒舌上遇到了对手。

    再看夜澜转身来,手中多了一只灰色的碗,还有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直径来到他面前,先把刀子递上,“是你自己割呢?还是我帮你?”

    有了先前几番揶揄,这次颜莫歌不多问就拿过匕首,在自己的掌心割了道口子。

    黑紫色的血顺着伤口缓缓留下,滴入装着粉末的碗中,奇妙的是他的血与那些奇怪的药粉相容之后,竟然变得鲜红起来。

    夜澜不废话,语气一贯的命令,“喝了它。”

    看着那碗中一口就能饮尽的鲜血,颜莫歌露出抹嫌恶的颜色,“为何你不直接给我食药?”

    非要让他割破手,以血相融,再服食下去,虽那是自己的血,他也实在……

    “你不喝我就给他喝了。”夜澜看看躺在石床上全身溃烂的那个,“我这药正好差一味,你的毒血用得好便是药引,没准能救了他一命呢?真救活了,就当是帮颜公子你日行一善了罢,你看如何?”

【南疆篇】本姑娘才不会宠你!

    望着送到眼前的那碗红艳艳的鲜血,颜莫歌甚至还能嗅到一阵并不陌生的腐朽味儿。

    让他喝自己的血,怎样都是叫人感到诡异非常的。

    况且他总觉着,只消夜澜说‘你看如何’时,她已在心里算计你,不得不防!

    想到此,他戒心更重,“你在里面加了什么?我放出来的血内有毒,你是怎样解的?还有这两个人,你在救他们,还是在拿他们试药?妲”

    连串的问罢,夜澜眉梢一折,“阿岚儿还要靠你才能活,终归我十分厌烦你,也不会贸贸然害了你去,你喝是不喝?”

    这回颜莫歌不得先前那么好说话了,他确实贪恋人世,不想那么早去见阎王爷,却也没有到了要看她的脸色过活的地步。

    面容忽的阴沉,他指着那两个半死不活的冷道,“他们死活与我无关,只你脾气古怪行事诡异,自要问清楚!本公子虽惜命,倒也不是个怕死的,不至于入了你的山谷就任你刀俎,连问都不问半句,自然,你也可以说无可奉告,不过——”

    向她逼近一步,他眼底尽是显而易见的胁迫和狠辣,“从昨日到此刻,你这张冷脸也摆够了,莫以为本公子不知你在自端身价,我对你也足够忍让,这是交易,你对我也最好客气点,我好了,固然能换回小圣女安然无恙,若你惹得我不高兴,哪怕小圣女活着,哪怕留你一条小命,只消我动动手指,整个南疆都要天翻地覆!”

    这人实在不能太好说话,颜莫歌话语刻薄,那也是对他自认重要相熟的人。

    那些无关紧要的,他连毒舌都懒得!

    狠话放完,夜澜仍旧与他对视,看似平静,静淡的脸容上傲气不减,却,多了几分恼火和恨意。

    可他说的都没错,这是交易。

    无关阿岚儿生死,此人有太多种方法把南疆搅得不得安宁。

    救了他,就算不得好话,至少之余蒙国,她手里就得了汗皇天大的人情,哪怕是将来她想要做的那件事也更为方便。

    可是……

    浅浅蹙起眉,夜澜岂会不晓得,瞧他那不可一世的模样,若她在这里让了步,他定会得寸进尺!

    故此她才对他比平日待人时更加苛冷。

    难道是……有些过了?

    颜莫歌从来不是个好耐心的人,见她不言,便是在斟酌他的话咯?

    阴兀着脸,他只问再一遍,“说还是不说?”

    他自认此生给无数名医看过,没有谁能够顷刻间将他的毒血化得如此鲜艳。

    单凭此,他都不得不承认夜澜是个有本事的。

    只他本就脾性极差,习惯了身旁的人顺从他迁就他,眼下独独对着一个小巫医,只好勉强调教,容她好声好气的伺候自己了。

    哪知道……

    “大不了你一掌劈死我。”那声音清淡无畏,更无谓!

    “你——再说一遍?”颜莫歌只当自己听错了,眼珠子都快瞪出来。

    昂首,夜澜一脸的誓死如归,“我说最多你杀了我,想我像你身边那些人一般将你供起来,简直是……痴人说梦!”

    她望出来了。

    先他那撂狠话真正的意图。

    颜莫歌眨眼再眨眼,凤目里都是不可思议。

    他看看夜澜,又低首看看自己身上,莫非他被她下了蛊,她竟连他想什么,做什么打算,都看得一清二楚?

    对上他怀疑的目光,夜澜厌烦的移眸向左侧看,道,“从前没人与你说过么?”

    “说什么?”颜莫歌压根不明白。

    就知道他不会明白。

    夜澜轻笑,“虽你一身病痛,但身旁的人将你宠着,还宠得唯我独尊,着实是好命!可惜,这里是我的澜谷,我不会对你予取予求。”

    他最多能做的,也不过是将她杀了解一时之气。

    可真的杀了她,谁来给他解毒?谁替他续命?

    颜莫歌不蠢,她话中之意全然听懂。

    从前他使性子,只因身旁的人由着纵着,他越发放肆,习以为常,就不觉得有多

    稀奇。

    此处,与从前在任何一处都不同,这便是夜澜想要他知道的。

    两人无声对持,都是不会轻易让步的人,可偏此时,无人来与他们之间调合缓解,就看谁先低头了。

    弥漫着腥腐香味的阴潮深洞里,静默了仿佛半刻之久,颜莫歌扬起下巴,话语里不乏建议,“各让一步。”

    既然他先开口,夜澜便利落应了个‘好’字。

    继而两人才绕回先前碗中解了毒性的鲜血上。

    夜澜道,“先我同你说过,我师娘身怀六甲中了剧毒,若不能及时将毒解了,定会一尸两命,当年师傅抓了几十个人回来关在这深洞里,我只是其中之一。我师娘心地好,深知无法阻拦师傅所为,只好救一个是一个,与我一般大的都被她以‘试药’为由留在身边,试药总比试毒好,倘若能抵过猛烈的药性,就能暂且捡回一命。”

    顺着她的话,颜莫歌猜测,“最后只有你活了下来,炼就这一身百毒不侵的身骨?”

    早在听她说时,他就想,自己是个毒物,她却是天生的解药,不是吗?

    夜澜笑了笑,没有说‘对’,也没说‘不对’。

    谷里的事,她不会轻易对哪个多说。

    “如你所想,我的血确实可以解百毒,连阿岚儿的赤金蛇毒都不在话下,先前化去你血里毒性的药灵芝,是我用自己的血养大的。”

    把那碗三度往他面前送,夜澜笑里有一丝诡谪,“对你,我没有十分的把握,故而只能先做尝试,解你之血,再让你将其服下,若你不排斥,就是还有得救。”

    用她的血养灵芝,难怪了……

    颜莫歌只问,“你师娘死了么?”

    若死了,她一个试药女童怎活得下来?

    若没死,那么人呢?

    他不相信这山谷从前就叫做‘澜谷’。

    “我的那一步已经让了,谷中的事与你无关。”夜澜分得清清楚楚,“但我既已答应救你,就一定会尽全力。”

    他心里的忧虑和害怕,她都统统看了出来。

    话到此,颜莫歌总算接过那只碗,眸色深深的盯着里面荡出一圈圈涟漪的血看,他咽喉滑动了下,如此时候还要逞强道,“将才先开口不是认输,是让让你这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

    夜澜先有一愣,才反映他指的是他们僵默的事。

    在他把碗中的血饮下时,她笑着讽刺道,“颜公子真有君子风度。”

    颜莫歌闻言习惯性的闷哼,一碗见底,他昂首挺胸,端着自大的神态,问,“有没有清水?”

    他要涮口。

    “你连自己的血都嫌弃。”夜澜对他颇感无奈,“此处没有水,况且你也用不着。”

    用不着?

    颜莫歌刚想问‘为何’,忽觉胸腔内仿佛灼烧了起来,他探手捂住,紧接着全身的血液犹如沸腾,烫得他血肉巨痛,呼吸困难,比以往的毒发更加难受。

    无法维持站姿,他就地倒下,洞内常年潮湿,地上多有污泥,这一倒,便脏了他那身昂贵的白色缎袍。

    颜莫歌连痛哼的力气都没有,哪还有别的心思去关注那些,恨恨的去看夜澜,眼底早就模糊不清。

    全然失去意识之前,只听到耳边有个声音略有微讶,自语道,“反映竟是这样大,不过还好,还有得救。”

    还有得救么?

    听到这一句,好似心底最深处的地方,有什么一直被死死揪住的东西被他松手放开了。

    原来,他还能继续活……

    ……

    等到地上的白衣公子完全失去知觉,夜澜向他靠近了两步,高高的凝视他承受莫大痛苦后,获得松释的安宁表情。

    然后……

    提起裙摆,在他身上踢了两脚,骂道,“你才脾气古怪行事诡异!你还狂妄自大,目中无人,极其讨厌!还想把本姑娘当丫鬟使?梦里都没你的份!哼!”

    哪个不会‘哼’?!

【南疆篇】同是可悲可怜人

    颜莫歌仿佛梦到了儿时,那个儿时真的是很早很早以前了……

    呼奇图王宫的每个部分都用坚硬巨大的黑石堆砌雕琢而成,远远的看去,威伟壮阔,与远处狼峰日月同辉。

    无论酷暑还是严寒,帝王所居巍然不动,历经风雪的洗礼,只会越来越沉稳牢固。

    可,对于颜莫歌而言,不过是座浮华的囚笼妲。

    那时他叫扎那,‘象’的意思。

    只因他自娘胎就身中剧毒,体弱多病,所以他身为蒙国尊贵的第一王夫的阿爹,与他取了这样一个蒙语的名字,希望他能如大象一样健壮起来。

    别说笑了……

    就是在梦里,他都少不得勾唇将自己嘲讽一番。

    象在蒙国不过是仍任在胯下坐骑的畜生,巨大的体形和弱小的他比起来,只会引人发笑。

    甚至有一次,那些时常出入王宫的贵族子弟将他扔到一头小象身边,吓得他哭闹不止。

    后来呢?

    别指望有人来呵哄他,女汗皇的小儿子是个废人,谁也不知他能过多久,便是连他那第一王夫的阿爹,都暗自怨恼怎唯一的血脉会成如此。

    他哭累了,自然就停下。

    也定不会有人去扶他,即便宫女和侍卫们从旁路过,都会将他是如无物。

    从来颜莫歌都知道,哭不得作用。

    而‘扎那’,这是一个耻辱的名字。

    他记事很早,记忆惊人,十几年前的些许事,他都记得住,尤为,越是不好的,越是记得深刻。

    约莫是三岁半,严冬的一天,他的阿爹将他从暖暖的被窝里拉起来,不仅亲自为他穿上衣裳,还陪他一道吃了丰盛的早饭,接着,他们一起去了狼峰。

    颜莫歌还能回想起颜朝把他扔在狼峰深处时,说的那番无奈又无情的话。

    他说,儿子,你莫要怨为父,常伴皇权左右,四周危机重重,我自顾不暇,不得能耐保护你。你一身剧毒,活得了多久我都不晓得,多活一日,对这世间就会多一分眷恋,既是救不好,何苦再多受苦?瓶子里的是绝命丹,待我走后,你便将它服下,为父保证,绝不会有分毫痛,这般……至少天黑后,狼群来前,你能得个全尸。

    言罢了,他转身走得决绝,莫要说回头一看,那步子是能迈多快,就迈多快。

    仿佛身后是洪水猛兽,是恨不得立刻摆脱的绊脚石,是唯恐避之不及的牵绊。

    哪怕是许多年后,颜莫歌闭上眼都能立刻将那天的那副画面在脑海中构筑出来。

    天空飘着鹅毛大雪,狼峰半峰上寒风更盛,离开了阿爹的怀抱,他顷刻间冷极了,可是阿爹走时,却没有带上他。

    手中只剩下一支瓶子,那里面装着什么,还有阿爹说的话,他似懂非懂。

    唯一清楚的是,可笑又软弱的扎那,从那一时起,连唯一的阿爹都没有了。

    思绪辗转漂浮着,从前,后来,而今……

    他知那是梦,不禁久远,还很难看。

    他……宁死都不愿意再多回想起丝毫。

    鼻息里腥腐浓郁的香味让他作呕,沁入体内四肢百骸的剧痛却在慢慢消退。

    随后,他仿佛被谁搬动着,那人的力气并不大,他能听到她吃力的喘气,小嘴里碎碎念着什么,他听不真切。

    可他身在何处?为何连睁眼都无力?擅自搬动他的又是哪个?

    想着这些时,他脑袋还被重重的磕了一下,疼得他直皱眉头。

    这个妄为作死的,看他醒过来不找此人好好算账!

    就在他心里琐碎的坐着思绪时,随着身下推车颠摇不止,磕磕晃晃,就此被带出了那个诡异漆黑的深洞。

    一走出来,行到宽阔处,夜澜就随手将拖车的把手松开,由得身后本就简陋得随时会散架的车一端重重的往下坠去。

    她一面闲适的往前走了几步,一面活动着发酸的两手。

    天色比先前开阔了许多,几许阳光自层层迷雾中渗透而入,一缕缕不规则的洒入这幽谷。

    那

    深洞里的味道,夜澜亦是闻不惯的。

    对着那暖阳初绽的地方,她伸展双臂,闭上双目,仰面享受,被晨光洒满的脸容静淡而美好。

    谷中多了个人,她竟连真正的自己都不敢轻易外露出来了。

    透了气,再回头看木板车上的人。

    颜莫歌如个死人般躺在上面,因着推车的前端往下,似的他头与上半身略高,双脚则近乎要杵进泥土里。

    那姿势足够滑稽。

    夜澜提唇笑笑,先在里面时,踹那两脚根本没用全力,都不解气,终归她另有所求,可要将他照看仔细些。

    正做着打算,忽然她就看到颜莫歌的唇瓣似乎动了动,继而未等她反映,就听见他细声无力的道了一句什么。

    夜澜暗惊,面上连忙恢复刻意佯装出来的……冷冰冰。

    几步走回去,站在颜莫歌侧身,她疑惑的蹙眉望他。

    他才将说什么?

    她以为他意识恢复了,是想要讨水喝,还是哼哼哪儿疼,还是在骂她呢?

    “莫扔下我……”颜莫歌又喃喃道。

    这回夜澜听清楚了。

    他在请求,但绝不会是对她。

    “发梦了么?”夜澜自言自语,忽略令她别扭的古怪。

    从前她刚被师傅掳进山谷时,也时常梦语。

    与她睡在一间房的孩童们都笑话她,说她白日里瞧着是一副硬骨头的模样,入夜至深就在梦里哭着要爹要娘。

    她恼火极了,要强的宁可晚上不睡,也不叫他们抓了把斌来奚落自己。

    后而师娘教训了嘲笑她的那些孩子,还与她说,人无完人,但凡是个有血有肉的,都会脆弱,这并非不好的事。

    当今后遇到这样的人,千万不要小瞧他,一切皆因忍耐得太多,承受得太多,这样的人是很可悲很可怜的。

    凝眸望着颜莫歌,夜澜将他打量,怪道,“你也是个可悲可怜之人么?”

    不要扔下我……

    有谁会扔下他?

    冷不防,垂在身侧的手被他毫无征兆的抓住!

    夜澜一惊,慌忙的想要挣脱,“你、你做什么?快放手?!!”

    她越是想抽离,谁想他抓得越紧,五指都要被他捏碎。

    大夫的手何其需要珍惜,这下夜澜真的慌了,一边挣扎一边要挟他道,“你还想不想要解毒想不想活了?快松手!!”

    梦魇中的颜莫歌意识浑沌,根本不知自己在做什么。

    他只恐慌极了,却又不知在怕何物。

    听到有人问那一句‘你还想不想解毒,想不想活’,登时将他全然牵动!

    寒月极冷,血光闪动,狼群把谁和谁围困在哪里?

    脑海中的画面忽闪忽现,他努力想望清楚。

    手中紧抓的那人,是否就是陪他共患难,共生死的那一个?

    放手?

    他怎能放手……

    “不要扔下我,阿哥,阿爹……我不是废人,我不是废人……我不想死……”

    他连串的呓语,夜澜听得清清楚楚,连被紧抓得麻木的手都忘了要顾忌。

    看着颜莫歌失措的脸孔,连呼吸都便的急促,额上布满细密的汗珠,绷紧的五官全是积压在内心深处的恐惧。

    她好像望见了从前的自己,那么无助,那么不安,嘴上从来不说,实则怕极了被身边的人抛弃。

    不同的是,她是早就被扔下的。

    “莫怕,你不是一个人。”伸出另一只手,夜澜轻轻的抚摸他苍白得几乎没有血色的脸容。

    她亦不知是如何想的,竟会安慰这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人。

    再说,他清醒时那么讨厌!

    只想归想,手上宽慰他的动作却不曾停下,渐渐的,被他紧抓的那只手也感觉到少许松释,不得先前那么紧了。
    >

    【今天有五更,12点前更完,大家圣诞快乐】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17821/ 第一时间欣赏嫡女策,素手天下最新章节! 作者:苏若鸢所写的《嫡女策,素手天下》为转载作品,嫡女策,素手天下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嫡女策,素手天下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嫡女策,素手天下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嫡女策,素手天下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嫡女策,素手天下介绍:
做人善到了极致,那便成了蠢! 重生之后的慕汐瑶决定痛定思痛,洗白她那窝囊的前世,势必要活得坦荡随心,逍遥天下! 此女,比毒妇更毒,比奸妃更奸,耍得起心眼,挨得起诋毁。 恨起来让他、她、它都牙痒, 爱起来惊天动地轰轰烈烈。 暗助叔母斗姨娘,设计小叔保爵位,撕开闺中蜜友的假面具,前夫?不甩! 宫斗不断,皇子们你争我夺,她趁机敛财。 战火连天,男人们东征西讨,她抓紧时间敛财…… 皇后?上辈子早就做腻,侯门嫡女的威风,才刚刚开始。 欺她之人,不得好死! 负她之人,碎尸万段! 前生的苦痛,也要连本带利的讨回来。 唔……至于那扑她之人,好吧……反、扑、之…… ————————我是简介无能分割线———————— 阿若温馨提示,此文与简介完全不符,不对……除了‘扑与反扑’之外,内容如何,且看正文细说……(各种声音:把这个作者×出去拖死……)嫡女策,素手天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嫡女策,素手天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嫡女策,素手天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