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布局（一）
“废物，当混混连自家地盘都保不住，往后还怎么在京城地面儿混？”整整一刻钟的工夫，周县保怀着沉痛的心情，对宛平县的混混头子们展开批评教育，斥责声不绝于耳。
事情是这样的，自打将赵二抓住之后，周县保大致了解了一下本县目前地下势力的构成，方才获悉居然被外人打进家门了，而且本地的泼皮们似乎还没有什么反抗的打算，只想着过一天算一天，怒其不争的周县保立刻将手下撒了出去，把本县几个最有名的混混头子叫了过来，当头便是一阵狂风骤雨。
挨训的一方态度也非常端正，首先他们什么都不敢说，一个在编官员对泼皮无赖们的威慑力是巨大的，哪怕只是个从九品的最低级官员，这种威慑力也没有半点减弱，甚至因为属于现管，比知县给他们的威慑力更加大一些。
再者人家骂的也确实很有道理，自己几人作为本县土生土长的泼皮头子，在对外作战方面的确是有些软弱了，无怪乎人家大人如此这般愤怒，这事儿他们自己也觉得理亏。
可问题是他们不是没有反击过，两边半年前已经打过好几场了，那时候还没有这个分坛，只不过是一群燕赵堂的人，以过江龙的身份向他们发起挑战，当时的他们作为地头蛇或者坐地虎，自然不可能怯阵，立刻拉出人马迎接挑战。
只不过宛平县的泼皮们似乎对外面的世界不是特别了解，在这之前根本没有听说过燕赵堂的威名，有限几个知道名头的也没当回事，直到动上了手才发现，这哪里还是什么帮会，分明就是一支穿着便装的官军。几场大战下来，宛平县的泼皮们几乎将裤衩儿都输掉了，被人家打得体无完肤，若不是身后还有几个大户撑腰，而那些大户们也更加喜欢他们，不喜欢做事太过强势的燕赵堂，怕是他们这会儿早已经被人家吞并了。
当然，他们今天来这里，也都是得到过大户们准许的，周县保心狠手黑的名头早已经传遍宛平县，那些大户们可不敢为这种小事得罪他，廖家就是最好的例子。虽说廖家覆灭是因为西贼余孽的事情，可谁知道是不是周县保因与廖家少爷不睦，在里面起到些推波助澜的作用呢，这种人能不得罪还是不得罪的好，如今不过是叫他们手下那些泼皮过去训话，可能还要服从些指示而已，根本没什么好犹豫的。
只不过让这些泼皮们没想到的是，这些话居然会从一个当官的嘴里面说出来，这些大人们不都应该是之乎者也的扯上一通，从朝廷和天下的高度来阐述这件事，最后才从牙缝里吐出几个隐晦的字样，对他们下达命令嘛。
可周鲤却似乎完全反其道而行之，这位大人完全就不像个当官的，反倒像是哪个帮会的老大，而他们也仿佛一夜之间回到了自己的年轻时代，那个充满懵懂，憧憬理想，决定要在街头巷尾干出一番事业的时代。
就这样迷迷糊糊的被训了一刻钟，周县保总算是说累了，端起茶碗来一饮而尽，再看这些泼皮头子们满脸惭愧，知道自己这番话应该是起作用了，立刻趁热打铁道：“本官要你们做的事情很简单，找麻烦，无时无刻的利用任何手段，给那些燕赵堂的人找麻烦，打不过不要紧，坊衙这边会配合你们，我还不信他们敢跟官府作对。”
“大人，就这么简单？”泼皮头子们有些不敢相信，在他们看来周鲤叫他们过来，应该是要敲诈一笔钱财，至少也要jǐng告他们一下，让他们自己主动把孝敬送过来，毕竟每一个管理坊市的官员都是这么干的，应该不会有人例外。这位周大人前些rì子似乎一直都很忙，还没来得及顾上他们，今天来的时候，他们都觉得是周大人想起正事了，还特意带了四十两银子，而且还仅仅是这个月的孝敬。
可谁知道人家压根儿就没提这件事，只是让他们配合工作，这对他们来说可是天上掉馅儿饼的好事，他们之所以一直憋着不出头，只不过是因为打不过人家而已，绝不是就此放弃了，事实上这段rì子的收入锐减，以及一部分非核心手下的改换门庭，已经让很是这些头面人物们心中焦急了，若是再没有什么办法，他们几乎都生出了鱼死网破的心思。
现如今本县风头最近的年轻官员作保，让他们给燕赵堂找麻烦，还明说了官府会从旁协助，这摆明了就是官家也看燕赵堂不顺眼，至少是周县保看他们不顺眼，那还有什么可犹豫的，这等机会要是都抓不住，他们也就妄称宛平县好汉了。
只不过，这有些让人难以置信罢了。
可周县保脸上的神sè一点都不像是在开玩笑，他很严肃的说道：“本官实话告诉你们，现在有一桩大案牵扯到了燕赵堂，若是办好的话，不敢说将他们连根拔除，至少宛平大兴一代的燕赵堂实力，基本上可以一扫而空了，这是本官加官进爵的机会，同样也是你们找回场子的机会，不光是你们，我还要你们去联系大兴县那边的同行，两边一起把这差事给我办好，这可是为了你们自己的生计，该如何去做，本官也不必多说了。”
“大人放心，小人等回去一定照办！”几个泼皮头子顿时热血沸腾，若不是身份差距过大，几乎都想和周大人斩鸡头烧黄纸，结为异xìng兄弟了。
送走这些好汉，周县保便回了自己的居处，开始策划起这次的行动方案来，经过这半rì的功课，他也算将这燕赵堂的势力大致了解了些，知道这是个很强大的组织，虽说这类组织在朝廷面前毫无还手之力，但他只是一个小小县保，暂时还没有能力撼动这样的参天大树，也只能利用这些泼皮们来个借力打力，自己才好从中浑水摸鱼。
其实这么做还有个最重要的原因，他不知道现在牛小姐究竟如何了，若是侥幸还没有被凌辱，而是要被转移出去或是卖掉，那些泼皮此时动手的话，势必会延缓燕赵堂的动作，他也就多一些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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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布局（二）
周鲤一直都在计划着一件事情，他想进到这个燕赵堂内部去看一看，因为这次的对手与西贼余孽们不同，那些人算是不折不扣的外来者，大本营一直都在西南蜀地，在南方的势力也算不小，但在北方的发展却不那么尽如人意，在京畿之地更是寸步难行，这些消息都是他后来从林大人那里得知的。
可现在这伙儿人却不一样，他们都是燕赵地面儿本乡本土长大的，京城虽然独树一帜，但毕竟也是燕赵之地，从根本上来讲并没有什么区别，所以主场作战这个条件，几乎被对方分去了一多半，如果不仔细了解一下对手的能力构成，他可没信心和这么大的组织相抗衡，尽管目前所要面对的，只是一个刚刚开启不久的分坛，却也不能有半分大意。
思来想去，他决定假扮一次道士，为此他特意将赵二和清风都从牢房里面提了出来，并对两人进行审讯。
其实清风已经没什么可审的了，这位良民道人在第一次就像倒豆子似的，将自己所知道的情况全部说了个干净，甚至自己不知道的事情，他也在脑补之后进行了猜测，着实给周鲤提供了不少帮助，他今天的主要任务是帮周鲤对付赵二。
清风道人对赵二的恨意，已经很难用言语表达，想他一个老实巴交的道人，只因为贪图一点小便宜，就被赵二这厮给害成了如此这般模样，不但被狠狠揍了一顿，这几天在牢房里的苦闷rì子，也着实让他感到难以接受。这还只是坐牢，他还没考虑回去怎么跟观主交代呢，尽管周鲤已经保证不把他倒卖石料的事情说出去，可官家的话哪能全信呢，最终不还是要看人家一张嘴定生死。
即便是周鲤遵守承诺，就观主那个清高到有些洁癖的xìng格，对自己这么一个半戴罪之身是否能够接受，还是一个未知数呢，这一切的一切，全都拜眼前这位赵二所赐，清风道人看向他的眼神无比冷冽，让赵二刚被押进来就打了个冷颤。
事实上，这也是他们两个在坊衙内的第一次见面，赵二原本以为，自己被抓是因为什么时候的一次偷盗被人举报，尽管他也想不起来究竟是哪一次，而且也不记得最近发迹后还有偷盗的行为，不过这种事却已经伴随了他人生大半的岁月，所以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只等着老爷提审的时候俯首认罪，然后再出点钱把自己弄出去就行了。
反正偷盗也不是什么大罪，最多挨上几板子，他又不是没挨过打，何况现在有了钱，就连板子都未必能找上他了，若是这次能够和本县风头最近的周县保拉上关系，说不定对以后在燕赵堂的发展还有好处呢。
投靠燕赵堂，是赵二人生中最正确的决定，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觉得的，尽管他知道自己这种行为属于吃里扒外，只不过在本乡本土得不到好名声，那些同行们都不大看得起他，甚至没事就揍他一顿，将他辛辛苦苦偷来的钱袋洗劫一空，他为什么还要为这些人效力。
反倒是燕赵堂没有嫌弃他这些名声问题，一找上之后就给了他一个头目做，让他直接负责宛平县分坛的各种外围事务，不但有不菲的薪俸，还有几名打手供他使用，只不过今天是官府过来抓人，那几名打手没敢动弹而已，但这并不能够否认，他赵二的生活质量、以及在本县泼皮行业里的地位，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是他人生的高峰时刻。
一切的一切似乎都那么完美，直到他看到了被押进来的清风道人，忽然感觉一阵凉风袭过，这次的事情怕是没那么简单了，就看清风看向他时那冷飕飕的眼神，以及周县保那副一切尽在掌握中的神sè，自己之前的判断似乎太过乐观了。
入冬之后，天气已经逐渐转凉，坊衙的大堂之内特意升起了火盆，将外面的门关上之后，屋子内的气温还是很高的，至少周县保小脸儿是红扑扑的，可赵二此刻却感觉不到一丝温暖，他只觉得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冷水，忽然之间变得茫然起来。
“赵二，这位清风道长，你应该不陌生吧？”周鲤风轻云淡的坐在位子上，见赵二似乎有些发懵，也不急着等待回答，又问清风道：“清风道人，你也应该认得这赵二吧？”
“回大人话，当然认得！”清风双眸中闪动着仇恨的火花，咬着牙道：“这厮化成灰我都不会忘的！”
“少说那没用的，我真把他烧成灰，你要还能认的出来，我辞官不做跟你出家！”周鲤斥了一句，不再搭理清风，将枪口重新对准赵二，先是发出一声闷哼，将此人从痴迷状态中震醒过来，随后笑笑道：“我想不用我再多说什么了，清风已经把所有事情都告诉我了，你如果不想皮肉受苦，同时也想有立功表现，争取一个宽大处理的话，就老老实实的交代，那些被你们掳走的女子，都到什么地方去了。”
赵二已经绝望了，作为一个技术水平还算不错的贼，察言观sè是他的基本功，他已经可以非常肯定，这位周县保说的都是实话，只凭清风那种异常的恭顺，以及脸上身上的伤痕，就能看出之前的几天里面都发生了什么，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再要硬扛的话只会多增皮肉之苦，赵二叹口气道：“大人不必动刑，小的招供便是。”
“很好，我就喜欢你这种识时务的人。”周鲤笑容可掬的点了点头，同时示意坐在旁边的侯彬开始进行记录。
半个时辰过后，周县保拿着赵二的口供，欣慰的长出了一口气，如果按照这上面所说的，燕赵堂并非是什么采花贼，而是专门抓良家女子去贩卖，那么牛家小姐的清誉，至少在这个时候应该还没有被毁掉，这才是他最在乎的东西。
若是牛家小姐清誉被污，那么哪怕他后面做再多的事情，成功的将人救了出来，并且铲除掉燕赵堂在本地的分坛，在牛金星那边也不会有半分好脸sè看，若是一般人家或许还多少会有几分感激之情，可牛金星的人品，让他根本不奢望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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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布局（三）
拿下赵二，周鲤十分满意，他总算是得到了最详实的情报，要说赵二这厮虽然不堪，却是个心思细腻的，他一门心思打算在燕赵堂好好混，所以对于分坛内部事务了解的非常详尽，同时此人也很善于审时度势，为了保全自己，毫不犹豫的就把前不久还在一起喝花酒，互相豪气干云的兄弟全给卖了。
由此可见，江湖义气信不得，那些曾经肝胆相照的兄弟们，总会找到出卖你的理由。
得到第一手情报之后，周鲤决定进行一次秘密潜入，而人选也挑出来了，就是他自己，他要扮作道士，到燕赵堂在本县的分坛中去走上一遭，顺便给自己的下一步行动打开胜利之门。
根据赵二之前的供状，那些被掳走的女子应该还都在燕赵堂分坛之内，只不过具体在什么地方，赵二就不大清楚了，猜测应该是在地窖或是什么暗室当中，考虑到他们来这里的时间并不太长，应该也没挖通什么密道，所以这两个地方可能xìng应该是最大的。
可赵二虽然也是个头目，却是负责外围事务的，同时也不是燕赵堂的老人，只是对方用来打开局面的一个契合因子，这些藏人的地方他并不知道，对方也不可能让他知道，而因为所要做的，就是让燕赵堂的人主动把人弄出来送走。
其实让他们送那些女子出去，最好的方法无过于直接在县丞大肆搜查，摆出一副要真刀真枪干一场的架势，那样对方肯定会心虚，找机会就会将那些被掳走的女人送出去。但问题是那么干的话，对方什么时候送人走，走哪条道路，却又不好掌握了，他倒是可以在附近埋伏人，可毕竟还是有很多不确定xìng，最好还是将事情掌握在自己手里。
所以他这次要扮作清风的师兄弟，到对方那里取得信任，并且得到帮助转移的任务，这样才可以人赃并获，彻底拿下燕赵堂的分舵，只不过这么干的风险就太大了，虽然他是个官员，但到了贼窝里可什么都不是，那些上过战场的家伙可都是杀人不眨眼的，一个九品官去当卧底，被杀掉之后刨坑埋了也没人知道。
当他将这个想法抛出之后，可想而知的得到了全票反对，其中以侯彬最为激动，满脸焦急的劝道：“大人，您可不能去啊，有道是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您是弟兄们的主心骨，若是真出了什么差池，往后您让弟兄们怎么办？”
赵铭也劝道：“周兄，这件事情太冒险了，我知道你是办案心急，可侯彬有句话说得对，你是咱坊衙的主心骨，若是出了什么事情，往后弟兄们到哪里去找这么好的县保，就真是要派人去，也该让潘梦这样的高手过去，至少出了事的话，他还多几分自保之力。”
潘梦倒是也不客气，站起身道：“大人，若是您真的非要去个人打探消息，属下就走上一遭，总之您自己是不能去！”
至于吴梓菲吴女侠，则是一副看大英雄的神情看着周鲤，丝毫没有劝阻他的意思，反倒是生出了要跟随当保镖的念头，被众人直接无视。
“你们就都别劝我了，此事事关重大，必须要我自己去才行，潘梦武艺是比我强，可临场机变远不如我，自保倒是没什么问题，可我要做的事情，我怕他做不成。”周鲤见众人关怀之意透着真诚，心中也有几分欣慰，笑道：“何况本县保也是会几下拳脚的，当有自保之力，弟兄们不必担忧，在这里等消息便是，我这一去多则两三天，少则半rì，准能够回得来。”
周鲤这人平rì里嘻嘻哈哈的，似乎很好说话，不过在场的都是他的心腹，知道这位大人一旦铁了心要做什么事，那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看他执意要去，众人也只得退而求其次，约定好时间地点，若是周鲤到了时辰还没回来，他们便带兵攻打燕赵堂的分坛，哪怕冒着打草惊蛇的危险，也要将人给救出来。
众人商议已定，第二rì一早，周县保便扮作白云观道人模样，又找县内高手给自己易了容，半分都看不出从前那个小白脸县保的模样，这才一摇三晃的出了城，直奔了城东十里之外的小村落，说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特意跑到县丞郊外来，之前几次出城都是有差事要做，没有来得及仔细观赏风景，如今自己一个人要做下如此险象环生的事情，却不知道为什么，周县保心中反倒安静下来，欣赏起了沿途的冬rì景sè。
十里路的距离不长不短，周鲤一路游山玩水，还唱了几嗓子山歌，招惹一下过路的大姑娘小媳妇，留下一个yín道的背影，竟是足足走了小半个时辰，才算是到了地方。
燕赵堂的分坛自然戒备森严，门口守着的泼皮老远就见个疯道人朝这边过来，顿时便提高了jǐng惕，待得周鲤到了近前，立刻抽出腰刀来，喝道：“哪里来的道人，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还不快快离去，免得挨打！”
周鲤心道，这厮胆量还真大，光天化rì之下竟敢抽出刀来，而且口气蛮横的很，看来这燕赵堂势力当真不小，不然不会有如此底气，赶忙笑道：“知道知道，不就是燕赵堂的分坛嘛，这有什么不知道的。”
“知道还敢来？胆子不小嘛！”那泼皮见周鲤毫不惊慌，那副邋遢外表下面，隐约还能看出几分出尘之sè，加上周县保那身量一看就是练过武艺的，便也将他当成了江湖人物，言语中便客气了几分，问道：“不知道长从何而来？”
“县城内的白云观。”
“白云观，可认得清风道长？”
“自然认得，清风是贫道师兄。”周鲤眨眨眼道：“兄弟也认得清风师兄？”
“自然认得，我们这里的女子不都是托……”那泼皮正说间，忽然觉得不对，赶忙肃了肃道：“那道长如何称呼？”
“贫道明月！”周鲤毫不犹豫的答道，他打听过了，白云观曾经有个叫做明月的，不过已经离开多时，观主那边他也打过招呼，无论谁去问，他这个明月都是稳稳当当的。
那泼皮自然想不到那么多，听了道号立刻笑道：“哈哈，清风明月，果然是一家人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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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暗影（上）
“没错没错，清风明月，可不就是一家人嘛。”周鲤心道这道号果然容易让人产生先入为主的联想，见那泼皮脸上jǐng惕之意尽去，忙又说道：“我们那边出了些事情，师兄要我来找贵坛的坛主来商议个计策，还请兄弟通禀一声。”
“好，道长等着，我这就去找坛主！”看门的泼皮应了一声，转身招呼另外一个正在闲逛的同伴，过来替他守住门口，自己则一路小跑进去。
周鲤冲前来接替守门的点了点头，便观察起这周围的环境来，尽管他并非什么排兵布阵的好手，可看了一阵，也有些佩服这些燕赵堂的主事之人，这地方四面平坦，出了一个并不太大的小树丛之外，根本没有什么可以隐蔽的地方，若是有人来袭击的话，隔着老远就能看清楚，让人完全无法偷袭，防守的人也可以迅速进入状态，加上四面围墙高大结实，可以说是易守难攻的好地方。
当然，这种地方也是有缺点的，就是一旦守不住的话，逃跑起来不大容易，特别是进攻方有骑兵的话，在这种平坦大路上几乎一骑绝尘，根本逃不出多远就会被抓住。只不过看眼下这个状况，燕赵堂的人根本没担心过这种事，他们在直隶就有官府中人罩着，来到这边想必也是要故技重施，所以需要对付的严格来说只有本地帮会，帮会自然是不会有什么骑兵的。
正琢磨着，那个进去报信的泼皮小跑着出来了，对周鲤道：“道长，我家坛主很忙，有事让你找赵头领说？”
“赵头领？赵二？”
“想不到道长还是认识赵二，看来真是自己人了。”那泼皮不屑的笑了笑，似乎很看不起赵二，用右手大拇指向后捅了捅道：“我家赵头领叫做赵小妖，乃是直隶有名的好汉，可不是赵二那等贼头贼脑的家伙可比，他现在就在中堂等候，道长自己进去便是。”说罢，泼皮给周鲤指了指中堂所在的方向，便又回门口看守去了。
进退有序，恪尽职守，果然都是军中出来的，难怪那些乡野混混斗不过他们，周县保心中暗自点头，一撩道袍，迈步便往里走，在胸口划个十字，断喝一声：“弥陀佛！”
看门的泼皮当场傻眼，这位道爷信的未免太杂了些……
进了院子，见四周巡视甚严，周鲤也没顾得上多看，径直便走进了中堂，见个穿着武生服的jīng瘦汉子坐在椅子上喝茶，赶忙过去见礼道：“贫道白云观明月，见过赵头领。”
“道长请坐！”赵小妖微微一笑，随手指了指旁边的位子。
周鲤也不客气，找位置做好后，见对方似乎没有开口的意思，知道自己这事卖不得管子，只得主动说道：“赵头领，我师兄那边说，上面已经在查丢失女子的事情了，让你们赶紧把人给送走，免得到时候查出来，大家都跑不掉。”
“什么？朝廷已经知道这事了？”赵小妖眉头一皱，将茶碗放在桌上，双眼紧紧盯着周鲤，脸上带了些凶相，问道：“朝廷是怎么知道的，是不是你师兄把事情跟他们说了？我听说前几天朝廷派人去了白云观，你师兄被人带走了，有没有这回事？”
周鲤忙道：“有这回事，不过我师兄没有招供，而且朝廷也并没有怀疑什么，只是我师兄那人胆子小，几次前言不搭后语的，朝廷这才起了疑心，进去问了几句也就放了，这事情的出处另有其人。”
“另外其人？”赵小妖站起身来，走到周鲤面前，将身子微微低下，恶声恶气道：“什么人说的？”
“您没听说，赵二被朝廷的人抓走了吗？”
“我就知道那厮是个没胆气的祸害！”赵小妖眼中凶光一闪，随即便掩饰起来，换了副和善表情问周鲤道：“这几天县城那边都有些什么动静？”
“有啊，动静可大了，县保队周鲤那厮已经带着人到处搜寻，衙役捕快们也都动起来了，据说还可能有驻军加入。”周鲤显得十分焦虑，叹道：“这毕竟是天子脚下，不比别处，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上面也是要个交代的，所以师兄让贫道过来，劝各位赶紧把人送走，若是被发现了就都完蛋了。”
赵小妖刚刚点了点头，突然愣了一下，随即语气冷森的问道：“你师兄，他是怎么知道我们绑人的？”
周鲤忙道：“我的赵头领啊，我师兄又不是傻子，当初就觉得你们做的事情不大对劲，而且白云观丢人也不是一次两次了，现在事情闹了出来，他怎么会不知道？”
“也对，事情是有些闹大了。”赵小雅啧啧嘴，也是有些犯难，原本按他的意思，这些人就应该早些送走，只不过坛主孙周那边说要再凑几个，之后一起弄到天津卫，顺着水路给卖到青州去，可如今既然出事了，那自然又另当别论。
但问题是，既然朝廷已经开始搜捕了，这个时候送人出去同样也有风险，若是半路被人捉了，岂不是连个狡辩的机会有没有，想到这里，他心中又犯了难，这送和不送风险同样大得很，当初就不应该做这个买卖，若不是另外一位头领杨峰贪财，根本就不会出这种事情。
周鲤见他神sè有异，知道事情已经成了一半，忙又跟上一句：“我师兄说了，只要坛主和赵头领这边打算将人送走，我们可以提供帮助。”
“怎么你们有门路？”赵小妖闻言大喜，赶忙抓住周鲤胳膊道：“赶紧给我说说！”
“是这么回事。”周鲤献宝似的凑上前来，说道：“贫道与师兄都和县衙的刘捕头相熟，彼此之间从前也做过些小勾当，算是很有交情了，这些rì子去通州的路段都是他带着衙役们把守，盘查过往行人，若是只对他说是托人走些私货，叫他开个口子，只要钱财打点周到，绝没有办不到的。”
“这倒还真是个门路！”赵小妖低吟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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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暗影（下）
“可是，那刘捕头真的可靠吗？”赵小妖先是表示赞成，随后又提出了自己的疑问，他是受过朝廷欺骗的大苦主，自然是不大相信官府中人，有些迟疑的问道：“他毕竟是公门中人，若是关键时刻起了心思，想要吞你些什么货物，拿我们岂不是彻底败露了。”
“赵头领尽管放心，那刘捕头与我和师兄合作过多次，人虽然贪财，但也是个懂得细水长流的主儿，这几年我们做生意没少赚钱，他也没少分润，肯定不会做出这种杀鸡取卵的事情来。”见赵小妖似乎还有些难以决断，周鲤又跟上一句道：“赵头领啊，咱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贫道就算不在乎你，还能不在乎自己和师兄的xìng命吗？这种事情我怎么可能去找不可靠的人来做，你说是不是？”
他这么一说，赵小妖也便踏实不少，他虽说在燕赵堂中算是智谋之士，但也不过矬子里拔将军而已，哪里比得过周鲤，更想不到周鲤居然胆大包天，敢亲自乔装改扮来这里诓骗他，见眼前道人说的如此言之凿凿，也觉得言之有理。毕竟这是掉脑袋的事情，若是真的谋事不密败露出去，清风和这明月也是一样要问罪的，他们自然不可能拿自己的脑袋开玩笑，便点点头道：“既然如此，那就万事拜托道长，不过这事情我却做不得主，要先去回禀坛主，道长不如明rì正午再来，那时应该就会有消息了。”
周鲤忙道：“这是自然，不过若是坛主心存疑虑，还要靠赵头领多多说服啊，这些女子在这里一rì，贫道师兄弟便一rì睡不安稳，当真不是人过的rì子。”
“请道长放心，这些女子在这里住着，我这心里头也不安稳。”赵小妖自失的笑了笑道：“不瞒道长说，我本人是最不喜欢这些拐带人口的勾当，男儿大丈夫处事当光明磊落，虽说我等如今不过是一群泼皮无赖，但好歹也是靠拳头打下来的天下，整rì弄这些劳什子作甚！”
“赵头领说的是，果然是好汉！”
“呵呵，好汉什么的不敢当，只盼着早rì将这事了结掉，然后好一门心思建起分坛。”赵小妖说罢，雄心壮志又回到脸上，笑道：“道长先回去吧，回头我就去和坛主说这事，他这人也是条好汉，又一贯小心谨慎，应当知道轻重，前两rì还和我说起这事呢。”
“既然如此，贫道就先回去，静候赵头领佳音了！”周县保作欣喜状，拱手辞别赵小妖，又和门外守着的泼皮闲聊几句，一派仙风道骨的回了县城，回去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将保丁们全部谁都撒出去，满世界的进行大搜捕，他要造出声势来迫使燕赵堂往外送人。毕竟这些人都是老江湖，那赵小妖可能还好一些，那位根本不轻易露面的坛主，定然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角sè，不可能单凭自己一番话便决定送人出去，一定要给他营造出一种山雨yù来风满楼的气势，让他觉得如果不马上把人送走，这里就一定会出事，如此这般自己的计划才能成功。
和林大人通过气之后，县衙方面也开始派出帮衙，由孙伯平带领进行搜捕，两路人马兵分左右，将县城和周围地段全部卷了进来，街头巷尾到处都有保丁和衙役，无时无刻不在巡查可以人等，捎带手给自己赚些外快，因此倒也做的兴高采烈，甚至有几个发了财的，满心盼望这种搜捕无限期的进行下去，生怕哪一天就突然不查了。
周鲤现在自然顾不得那么多，他已经和燕赵堂分坛那边联系了三次，第二次去的时候，那位的坛主最初还有些疑虑，可到了第三次再去，对方迫于压力，也已经同意尽快将人转走，今rì过去便是商议具体细节。
“孙坛主，杨头领，现在外头风声很紧，临来的时候，我听那些捕快们议论，说是这一两rì间，就要到县城郊外额附近的村镇进行搜捕，您这分坛便首当其冲，虽说往外送人也要冒些风险，可终归是条活路，比在这里等死强啊。”周鲤看着这位孙周孙坛主，摆出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样，要多真诚有多真诚。
那孙周虽说不是个没主意的，不过这两rì搜捕的确频繁了许多，传闻还有驻军兵马也要调动进来，这也让他有些紧张，因此对周鲤的话并没什么怀疑，毕竟县城里面搜不到人，到郊外和村镇来搜也是正常，县衙的一些捕快头些rì子就开始封锁各处要道了，摆明了就是要用这种内外夹击的方法，把人给找出来。
他们藏那些女子的地方虽然隐秘，可是说白了也就是地窖之类的地方，官府若是有心要找，那是无论如何都瞒不过的，正如这道人所说，与其在这里面等死，还不如早些将人给送出去。思来想去，他也没有什么再好的办法，便横下一条心道：“既然如此，那便一切都拜托道长了，我让小妖和你一起过去，沿途上也好有个照应。”
“这是自然，贫道这胆子也就比清风师兄大些，若是没个好汉陪着，还真未必敢走这么一遭。”周鲤见大功即将告成，脸上不敢露出一丝得意，对孙周这半是帮忙半是监视的手段全盘接受，他可不怕对方派人什么的，还巴不得这三个头领一起都跟过去，到时候全部捉拿，还省得再跑一趟。
众人商议已定，并将时间定在了当天夜里子时，这个钟点通常都是那些走私货物的人进出城门的时间，正好可以和找刘捕头合作的那个瞎话契合，孙周和赵小妖也没起疑，便派人将那些女子都看押好，又准备了几辆大车，只等着周鲤晚上的时候过来接人。
临出发前几个时辰，周县保再次趁着夜sè来到燕赵堂分坛找赵小妖，两人又商议几句细节，赵小妖亲自将周鲤送到门口，两人拱手作别，却是谁都没有注意到，一个黑影躲在不远处唯一的小树丛后面，静静的看着他们，嘴角微微上挑，勾出一个迷人的微笑，随即便消失在茫茫的黑暗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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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出手（上）
大顺归德二年冬，某月某rì子时，天空晴朗，兼有繁星点缀，皓月当空，风景可谓颇佳，虽说天气冷了些，但毕竟还是让人有心旷神怡的感觉。
不过赵小妖现在却没有什么欣赏风景的心思，因为这一晚上的惊悚次数实在是太多了，根据他撒出去的人手回报，今夜似乎有大搜捕，是顺天府与宛平县、以及地方驻军的合作行动，据说行动规模之大，远远超过之前的几次，这不但让他十分担心，甚至连一贯沉稳的孙坛主都有些紧张起来。
整整一晚上，他们这里来了好几拨不同衙门的人，将整座庄园查了个底儿掉，除了没有找到关押女子的地窖之外，其余地方无一落网，甚至有几次衙门的人都踩到了地窖的上头，或者距离地窖门只有几步距离，最终被他们平安化解掉了。可虽说今晚没有出事，但这种阵势实在是太吓人了，谁知道明天会不会还来这么一回，上头既然已经为这案子下了狠心，那必然要有一个结果，一个交代。
而按照通常的道理来讲，上头不在乎是不在乎，一旦在乎起来破案率几乎是百分之百，没有人能够在朝廷的强大能力面前全身而退，他们自然也不例外，毕竟他们不是西贼余孽，而是有家有业的主儿，朝廷对他们的威慑力还是很大的。
故此，三位当家的迫切希望时间赶紧过去，周鲤赶紧过来，为此还特意将那些女子都早早的准备好，就等着时辰一到便装车送出去。
到了到了子时前后，周县保带着几名化妆成道人的保丁到了，言说这都是他和清风的死党，尽管这几人看起来都是孔武有力之辈，但最近两rì间，周县保所扮演的明月道人，已经展现出了自己足够的江湖习气和做派，完全有资格拥有一些这样的死党手下。加上时间的确紧急，燕赵堂的人也没来得及质疑，便叫赵小妖领着十名分坛兄弟押着车子，跟周鲤等人一同出发，沿着之前预订的道路朝东边的通州方向前进。
一行人走出二十里地，便遇到了正从外面返回的朝廷官军，周鲤没等赵小妖上前，自己主动走了上去，从身上摸出一块牌子来，又对带队的校尉耳语几句，扔出一块银子，那校尉顿时满面笑容，领着手下走了。
周县保重新回到队伍当中，并没有什么邀功请赏或者炫耀人脉的意思，只是淡淡的冲赵小妖笑了笑，随后便继续往前面走去。只不过这笑容却让赵小妖想到了很多东西，看起来这明月道人也没看上去的那么简单，怕是不止和捕头合伙儿做些不法生意，估计连县太爷甚至驻军那边都有人脉，不然不可能如此轻易的就将那伙儿官兵打发走，他掏出那块牌子也不知是个什么宝贝，若是这一趟能够平安回来，定要找借口拿来看看。
这次燕赵堂建立分坛，派过来的三个人是各司其职，孙周自然负责掌总，那杨峰则是负责和人厮杀，这赵小妖职责最多，与官府和地方富豪的联系，包括分坛内的一些生意，全部都要归他负责，所以心中想的自然也比其他人要多一些。
他们来到这边也有一段rì子了，只不过因为本地泼皮和大户的联合抵制，迟迟都没能打开局面，以至于只能在城外的落脚点待着，平rì里连进城都要小心翼翼的，生怕被那些地头蛇埋伏，打架他们当然不怕，可若是在县城里面开打，对方不但有地利，还有足够的人脉，他们可占不到什么便宜。
为此赵小妖没少想办法找本地的地头蛇联络，可找来找去也没有合适的，最终只得暂时选择了杨峰找到的赵二，可这厮又是个烂泥糊不上墙的货sè，这次出事也全都因为他。可没想到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赵二惹出的事情自然让人心烦，但却引出了这个既有能力，看起来又对他们并不反感的明月道人，也算是因祸得福。
赵小妖看向周鲤的目光，愈发的亲切起来，若是这一趟办完了差事，两人也算是结下了生死交情，定要找个rì子好生请这道人喝顿酒，彼此攀一下交情，为分坛rì后在宛平县的发展拉拢人脉。
众人一路向东走去，历经几次盘查，总算是来到了关卡处，赵小妖见面前站着一伙儿衙役，还有几名官军，为首之人正是县衙的刘捕头，虽说不至于弄出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但却也是摆出了一副半包围的阵势，显然对他们这伙儿深夜子时出现的队伍充满了怀疑，便对站在身后不远处的周鲤使了使眼sè，意思很明显，这位刘捕头已经出现，该是道爷您大显身手的时候了。
周鲤估摸着这会儿时辰也差不多了，驻军那边就算还没有将燕赵堂的分坛捣毁，估计也已经给围得水泄不通，连耗子都跑不出去了，当下也懒得再和赵小妖等人假装，信步朝着刘捕头那边走去，从怀中递过一锭银子，又装模作样的耳语几句，似乎在求情说好话，直到刘捕头点头应允，这才告一段落，满脸微笑转身回来。
赵小妖之前心一直提到嗓子眼儿处，就怕在这最关键的地方出现什么纰漏，手也一直握住缠在包袱里的短刀，若是周鲤谈判失败，他便抛下其他人和那些女子逃走。现在见周鲤似乎成功，他心中那块大石头也算放下了，正打算招呼众人继续前进，忽然觉得手中的包袱一轻，再看却已经被人踢到空中，而出腿的人，正是一路上一直和他互相照顾的道人。
“道长这是何故？”赵小妖先是一愣，随即猛然醒悟，自己怕是中了人家的计策，再看周鲤已经从怀中摸出一柄利刃，张牙舞爪的朝着自己杀了过来，跟着周围杀声四起，不知有多少军马突然出现，转眼间便将他们包围起来。
“驻军围住贼人，县保队的跟我将车子都抢过来，不要放走了一个！”周县保大吼一声，犹如天神下凡一般，手中匕首挥舞，将赵小妖逼退几步，立刻抢了距离自己最近的一辆车子，向后退拽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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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出手（下）
“贼道人，你竟敢诳我，爷爷今rì跟你拼了！”赵小妖虽说生的面皮白净，平rì里看上去也是一副和蔼面孔，但发起狠来却犹如阎罗一般，乃是整个燕赵堂都有名的拼命三郎，他之前一路上还都想着，要和这道人好生攀攀交情，甚至都脑补出两人在酒楼把酒言欢的情景，谁知道转眼之间天地变幻，那道人已经变了脸sè，竟然伙同官兵一起来对付他。
一种被人欺骗的感觉，将他的心堵得满满当当，将他满腔怒火全部顶到了脑门上，急需找个地方或人发泄出去，而最理想的人选自然就是刚刚抢走了一辆大车，距离他并不太遥远的周鲤。
这趟出来因为时不时总会遇到官府盘查，所以根本没有敢带长兵器，赵小妖只带了一柄短刀，放在随身的包袱里藏好，刚刚还被周鲤一脚踹到空中，这会儿不知道被人群踢到哪里去了。不过这并不妨碍他要对周某人展开的报复行动，因为像他这种老江湖，绝对不会将自身安危都寄托在同一件东西上面，抽出靴子里的牛耳尖刀，将挡在面前的一个保丁踹翻，跟着便大雕似的扑向正往后面拽车的周鲤。
周县保拽着一辆大车，正打算找个地方停放，随后好跑到人丛里居中指挥，却见那赵小妖已经朝自己冲了过来，两人一路山南海北的闲聊，他也知道这人颇为骁勇，哪里还敢大意，赶忙将大车往后一退，擎着匕首摆出个防御架势。
赵小妖久经战阵，见周鲤已有准备，知道仓促之间难以下手，立刻放弃抢攻改为对峙，两只眼睛迸发出愤怒的光芒，余光则一直在看着周围的情景，这一看却让他惊得说不出话来。
其实也没什么太难以想象的，这次跟他出来的虽然都是好手，但毕竟人数太少，而且比不得那些终rì刀头舔血的西王义士，真正在战场上厮杀过的也就是他自己而已，其余几个都是江湖好汉，单打独斗尚可，遇到保丁和衙役联手，立刻就显出了不足之处。他们根本做不到像燕赵堂核心人员那般勇猛无惧，而是像一般江湖人物那样天生怕官，畏首畏尾的不敢大开杀戒，何况敌众我寡到一定程度，就算是大开杀戒也无能为力。
赵小妖久经战阵，知道什么时候能够逞强，什么时候不能恋战，现在明显就是属于后者，他带来的十名弟兄在转眼之间已经只剩下两个，剩下的要么被杀要么被擒，还有的倒在地上生死不知，而那两个明显也要支持不住了，赵小妖再不敢和周鲤纠缠，喊出经典名句：“风紧扯呼！”
那两名手下其实早就想走了，只不过燕赵堂中规矩甚大，比起军营来也不逊sè，若是就此失势倒也罢了，可没有人会觉得总堂那边不行了，所以没有赵小妖下令的话，他们根本不敢擅自逃走，否则即便是逃回去，也终归是死路一条，还不如在这里硬拼，真战死了堂口中自然会发下不菲的抚恤，这一点是支撑他们拼到现在的最大心灵支柱。
可再有心灵支柱，也比不过人类的求生本能，赵小妖撤退的命令一下，那两条汉子立刻舍了对手，胡乱挥了几刀，跟着转身就跑，保丁和衙役们自然不肯放过，当即便冲了上去，将二人团团围住，棍棒钢刀齐上，转眼间便要了xìng命。那赵小妖早有准备，身子一纵，借此机会朝相反方向逃了出去，尖刀出手戳死一名捕快，又将贴身上来的侯彬踹翻，眼看便要逃了出去，却见周鲤已经从侧面杀了过来，手中匕首早已经换成了钢刀，快若光电的向他砍来。
赵小妖也没想到这假道人看起来面sè饥黄的，动起手来却如此凌厉，知道怕是易容过了，那张假脸下面还指不定是谁，更是不敢恋战，换了个方向拔腿就走，周鲤哪里肯放过他，一道落空之后忙也返身跟上。奈何这赵小妖腿脚很快，几步便已经窜了出去，周县保紧追几步，却被落得越来越远，眼看着要跟丢了，只得喊道：“潘梦，去把那小子给本官抓回来，给你记一次大功，赏银二十两！”
刚刚获得正式工作，目前还没有摆脱经济危机的潘梦闻言大喜，忙从人堆里冲了出来，连兵器都不拿，一个纵身追了出去，跟着赵小妖便进了林子。
见他追了出去，周鲤也懒得cāo心最终能不能抓到人，毕竟和一个贼头比起来，牛家小姐才是重中之重，燕赵堂的人此时不是被杀就是被俘，他也没工夫搭理，叫手下将那些运送女子的大车集中起来，挨着个把车厢打开，放出被塞在里面的女子，并叫早已经等候在这里的牛府官家进行辨认。
车里面的女子共是二十多个，看起来不止是白云观丢失的，怕是这段rì子燕赵堂在外头掳走的都在这里，牛府老管家也顾不得血腥味，颤颤巍巍的拄着拐杖过来，依次辨认起这些面目黝黑的女子。
一个，不是，两个，不是，三个，还不是……周鲤倒是还算耐心，可那老管家脸上却已经有了几分焦急之sè，因为就他对牛小姐的了解，若是小姐在场的话，怕是早就已经喊了他的名字，到现在都没有任何动静，只能说明一件事情，那就是小姐根本就不在这里。
果不其然，二十多个女子，没有一个是牛家小姐，老管家连续看了两遍，最后脸都绿了，一把拽过周鲤道：“周大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要给老夫个交代啊！”
“我也不知道啊，人都在这里了，路上肯定也没有中途离开的。”周鲤大感奇怪，忙又招呼手下四处寻找，可这边四面都是平坦大路，一眼即可看穿，根本没有什么遗漏之处，那么就只有一个解释，无论是被忘记了，还是出于什么其他目的，牛家小姐根本就没有被运出来，而是还留在燕赵堂的分坛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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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芳踪不见
“侯彬，你在这里等潘梦，抓回赵小妖之后立刻赶上队伍，其他人马上跟我回去！”周鲤脑门上的汗都下来了，对牛府老管家报以歉然的微笑，陪着小心道：“老管家，这怕是那帮贼子没有将贵府小姐带出来，虽说不知道是为什么，可人应该还在那边的分坛之内，您不用着急，咱们这就回去，保证将牛小姐找到。”
“大人，您是在找一个穿着黄sè衣服，头戴碧玉簪的小姐吗？”被解救出来的女子中，有个身材娇小、声音柔和姑娘的问道。
周鲤赶忙看向老管家，得到肯定的点头后，焦急的问道：“你见过牛家小姐？”
小姑娘点头道：“见过，她最初和我们关在一起，后来那些人觉得她身份不凡，便将她单独关了起来，不过走之前大概半rì，我们在地牢里有一次放风，那时候我还见过她，若是没有来这里的话，八成还在那地牢中。”
“果然是了！”周鲤闻言总算是放下了心，对老官家道：“您老人家岁数大了，腿脚不便，我让捕快们找大车慢慢送您过去，下官就带着人先行回去了，攻打分坛的乃是本地驻军，天知道那帮当兵的能打出什么后果来，若是惊扰了牛小姐，下官的罪名可就大了。”
那老管家倒还算是个知礼的，没有牛金星那么大脾气，点了点头，摆了摆手，算是应允此事了，周县保得了首肯，忙不迭的带着手下jīng锐力量往回赶，这帮人整rì巡街，时不时还要追捕小偷强盗之类，虽然说没有马匹，倒也跑出了不亚于一般老马的速度。花了近一个时辰的时间，众人总算是跑回了燕赵堂分坛所在地，放眼望去便是一片火光冲天，喊杀声不绝于耳，不过让周鲤有些开怀的是，本县驻军明显还没有攻进去。
虽说是因为牛小姐暂时应该无事而开怀，可这燕赵堂的能力与胆量，还是让周县保感到不可思议，他曾经仔细观察过这地方的构造，知道是个易守难攻的好去处，也知道里面定有不少好手坐镇，定然不是那么好打进去的。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这里的人居然还真的敢对抗官兵，看起来兔子急了咬人这话果然不假，何况这帮人还不是兔子，他们中的核心人员，那都是到辽东去见过大阵仗的，比起一般的地方驻军还要jīng锐凶猛。
因为同在地方，又都算是头面人物，因此驻军这次派来的马巡检他倒是也相熟，几步走上前去，周县保抢过那巡检手中的水囊，嘟嘟几口灌了下去，喘着粗气问道：“马巡检，这边怎么样了，到现在都打不进去？”
“他娘的，这就是个乌龟壳，而且里面点子扎手的很，不但有石灰瓶什么的，还有几个弓箭shè的极准，我已经伤了二十多个兄弟，阵亡了八个，到现在居然连大门都没能进去，听说这帮东西有不少都在辽东和鞑子打过，看来传言果然不虚，阵势有些不好对付！”马巡检也很是烦恼，一张脸乌青乌青的，咬着牙道：“等会儿杀进去了，非要找几个贼子开刀，给阵亡的弟兄们送送行不可！”
周鲤曾听说过这位马巡检，据说在两年以前还是占山为王的主儿，身上匪气很重，后来被朝廷招了安，这才做了巡检，此人平rì里剿匪作战最是勇猛，下手也是最狠，没少做出杀俘虏的事情来，更何况他折损了二十多个兄弟，加上死掉那八个，抚恤什么的估计要出不少血，心中能好受才怪呢，只盼着等会儿打开庄门，这位爷不要杀xìng大起就好。
正说话间，局势似乎发生逆转，官军们发一声喊，将一直堵在他们面前的燕赵堂帮众杀光，总算是开出了进入大门的路，马巡检见状大喜，一把抽出腰刀，正要高喊几句口号冲杀，谁知道里面竟然冲出一排人马，手中端着乌黑的管子朝前一摆，周县保眼睛尖，顿时看出那是火铳，忙喊道：“马巡检不要过去，贼人手中有火铳！”
马巡检积年老贼，看的自然也是通透，刚刚冲出去几步就觉得不大对劲，对面那伙儿人似乎太镇定了些，再听周鲤那么一喊，顿时反应过来，一个懒驴打闪了出去，刚刚在地上滚了两圈，就听面前一阵爆豆般的响动，自己手下冲过去的十几个弟兄全部倒下，当场便被打死四五个。
巡检手下通常会有三四百人，但大多都是乡野青壮，正规军总共就一百来号，这次因为听说是为了拯救牛家小姐，他特意全部带的正规军，就是为了让上面看看自己作战如何勇猛，谁知道这么会儿工夫居然伤损三分之一还多，气得他几乎要吐出血来，从地上爬起来后，连嘴角的土豆顾不上擦，歇斯底里的嘶吼了一声，拎着刀便冲了上去。
“火铳兵，给本官朝里面打！”见马巡检明显已经昏了头，早已忘记自己手中也有火铳这等利器，周鲤也只得接过指挥权来，好在之前兵士们见他二人相谈甚欢，也都知道周三郎乃本县名人，正经的官员，因此倒也没有不服从命令的。二十几名之前一直留在后面的火铳兵赶了上来，朝着大门方向就是一通猛打，几个头目也摸出了短铳，他们毕竟人多铳多，一阵响动就将里面打的不敢出头，加上那马巡检匪气上涌，又有几个亲随跟着玩命，竟然真的冲进去了。
“弟兄们，跟着马大人杀，记住不许伤了女眷，那里面可能有牛家小姐！”周县保喊完这句最关键的，也开始加入战团，领着手下的保丁和衙役们冲杀进去，和燕赵堂的守军战作一团。
此地的守备力量果然非同小可，饶是在双方的攻防战中消耗了不少，还是冲出了几十个人参加最后的战斗，或许他们也知道自己之前的顽强抵抗行为，已经是将官府彻底惹毛了，因此下起手来反倒再没有半点分寸，到处都充斥着喊杀声和惨叫声，保丁、官兵、衙役和贼人，各路人马杀的昏天黑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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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愤怒的周县保
燕赵堂的人很能打，或者说是非常非常能打，周鲤绝对承认这一点，而且也为自己得罪了这种势力而担忧，但就目前的场面来看，他们毕竟是人数太少了，面对朝廷力量和合力一击，他们虽说也拥有一定的抵抗能力，但最终还是难逃失败的命运，有个庄子抵抗还好些，真让大队官兵冲了进来，尽管手中的刀剑还没放下，但心中却已经先是怯了。毕竟他们都是有家有业的主儿，不是西王义士们那些正经反抗朝廷的逆贼，心中要记挂的东西太多了，若是再这么打下去的话，家人会不会受到牵连之类的，都是需要考虑的问题。
有了这种心思，这仗就不可能打赢了，何况他们本来人数也不占优势，心中再一慌乱，加上周县保冲进来之后根本不找人厮杀，而是站了个居高临下的位置，大胜宣读本朝律令，并着重讲了讲什么情况可以减轻罪名之类。随着第一个贼人扔掉了手中的兵器，双手抱头跪在地上，越来越多的人也都打不下去了，纷纷将兵器丢掉，有样学样的向官军投降，到了最后，只剩下本地的坛主孙周，那个杨峰则在之前的排枪中被打死了。
孙周也是个知道进退的，见大势已去，自然不敢再行反抗，否则被人乱枪打死的可能xìng很大，最不济也是要被乱刃分尸的，反倒是投降之后，若是总堂那边还顾念他过往功劳，说不定能给托人运动运动，过几年放出来又是一条好汉，也便将手中鬼头大刀扔在地上，双眼充满怨毒的看了看周鲤，随即便双手抱头，跪在了地上。
“周大人，好本事，就是比我们这些粗人厉害！”马巡检见大功告成，一脑门子火气也算是退了一些，没再斩杀俘虏，毕竟他还要靠这些人多跟上头弄些钱财，见周鲤拎着刀走来，忙拱了拱手道谢。他很清楚刚才那招攻心的厉害，若是没有周鲤站在房上一个劲儿读大顺律，说不定这帮贼人真会硬着头皮血战到底，那样的话不但赚不到什么钱，自己要出的抚恤金怕是也要增加不少，因此这话倒是说得真心实意。
当然，他也有个别的心思，就是怕周鲤和他抢俘虏，毕竟这次虽说是他的驻军打主力，但最后冲锋的时候，周鲤手下的保丁和衙役们也是功劳不小，至少让声势大了好几倍。加上先前人家在火铳排枪前出言提醒，也算是救了自己一命，若是想要带走十几二十个的，他还真不好意思不给，此人土匪出身，最是在乎面子，这话自然不好意思明说，只得笑呵呵的问道：“你看这些俘虏，咱们都怎么处置啊？”
可周鲤现在却没心思想这事，见马巡检凑过来满面笑容的夸自己，又问俘虏如何处置，哪里还不知道对方想什么，立刻道：“马大人阵亡了这么多弟兄，这趟算是首功，这些俘虏兄弟绝对不会抢，我们那边自有林大人发下赏赐，只是刚刚那边没有找到牛家小姐，若是能在这里找到，这一趟就算是大功告成了！”
听他说的直爽，马巡检黝黑的脸膛先是一红，随即开怀道：“好，周大人果然是仗义好汉，你这个朋友马某人交定了，来人呐，赶紧去问问那些贼人，他们把牛家小姐藏在何处了！”
兵士和保丁衙役们立刻都行动起来，几个人架起一个燕赵堂帮众，开始审问牛家小姐的下落，过不多时匆匆赶到的牛府老管家也加入进来，可让人没想到的是，几十人众口一词的说人都已经送走了，就连那孙周也不例外。
问不出来自然就找，众人将整个庄子围了起来，开始各个屋子仔细搜查，那个藏人的地牢也没有放过，费了半个时辰，把这地方寻了个底朝天，却怎么都找不到那牛小姐的踪迹，把个周鲤并牛府老管家急的满头是汗，恨不能将此地拆个稀巴烂，找到他们要找的人。
“人呢？你把人藏到哪儿去了？”周鲤一把将五花大绑的孙周拽了过来，用钢刀在他脖子上一架，歇斯底里的吼道：“说！牛家小姐在什么地方，不说爷爷将你剁零碎了喂狗！”
也不怪他如此愤怒，任谁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被铺天盖地的强大压力折磨了好几天，又冒着生命危险亲自当卧底，经历几番惨烈厮杀，好不容易大功告成了，却发现自己的终极目标不翼而飞，也不会有什么好脸sè，若不是牛家小姐的踪迹要着落在这孙周身上，周县保恨不能一刀将他砍死，以发泄自己心中的怒火。
孙周见他双眼如yù喷火，自然不敢和他硬顶，忙道：“大人，小人真的不知道啊，您之前扮作道人来过之后，我们也怕出什么事情，哪里还敢留人，地牢中的女子全部都送出去了，此地一个没有，若是您在赵小妖那边没有寻到，那小人可就真的不知道了。”
“我来问你！”老管家推开周鲤，拽着孙周衣衫前襟，恶狠狠的问道：“你们抓来的人中，有没有一个穿着黄sè衣服，头上戴着玉簪，气质高贵出众的？就是三rì前在白云观掳走的！”
孙周想了想，点点头道：“这人是有的，当时我也看出这位小姐气质不凡，所以单独把她关了起来，应该也是被赵小妖一并送走了。”
“赵小妖呢？潘梦怎么还没回来，去几个人看看！”
周鲤话音刚落，就看对面潘梦与侯彬匆匆赶来，还提着满头是血的赵小妖，忙几步上前将人抓住，把刀架在脖子上问道：“我来问你，你们单独关押的那个黄衣女子呢？你今rì有没有将她一起运走？”
“黄衣女子？头上带着玉簪的那个？”赵小妖明显被潘梦打得不轻，嘴里面的牙齿也不知道少了几颗，含糊不清的说道：“那人我没见过啊，我去提人的时候就已经不在了，我还以为是坛主把她单独送走了，毕竟她一直都是单独关着的，当时时间太急，也没顾得上问。”
此言一出，周鲤顿时觉得眼前一黑，无力感瞬间袭来，再看那牛府的老管家已经是脚步踉跄，几乎要摔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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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牛阁老的最后通牒
最可怕的事情终于出现了，尽管这一趟剿灭燕赵堂的宛平分坛，周县保可以说是忙得脚不沾地，立下功劳也是不小，但他却很深刻的认识到，这些东西根本就没有任何用处，关系他是升官发财还是丢官去职甚至掉脑袋的，其实就只有一件事而已，就是能否找到被绑票的牛家小姐。
眼瞧着这一路上虽然凶险万分，但却都有惊无险的度过，而且过程jīng彩纷呈，九十九拜都过来了，就差这最后的一哆嗦，谁知道牛家小姐居然没有了，而且看赵小妖和孙周这副莫名惊诧的神sè，也应该不是说谎的样子，这可叫他如何是好。
“老管家，你看现在如何是好？”周县保硬着头皮找上那位牛府官家，有心朝他问个计策，可见对方那张已经接近半痴呆的脸孔，最终还是叹了口气，没有再继续问下去。
他能理解这位管家目前的心情，毕竟人是在他眼皮子底下走丢的，就算牛金星顾念多年主仆之情，没有将他立刻发落，可他自己心里头也不好受。本以为这一趟跟着县内的搜捕，能够将小姐拯救出来，谁知道所有的事情都顺利进行，唯独到最关键的地方出了岔子，这大喜大悲的感觉实在让人难以接受，周鲤这小年轻都觉得心脏受不了，更何况这个白发苍苍的直接责任人。
见老管家似乎已经进入冥想状态，周鲤也懒得再去理他，只得带着人继续沿着老路走了一趟，最后仔仔细细的把这座庄园重新搜查一遍，细致到了每一个犄角旮旯，并当场拷问几个知道此事的头目，但最终依然只得到了两个结果。牛小姐确实是被关进来了，但现在也确实没有人知道她究竟在哪里，所有人都以为，这姑娘早已经跟着赵小妖的车队走了，而赵小妖则固执的认为，这位牛小姐因为身份高贵，在他到来之前就被单独送走了。
“算了，大伙儿都先撤回去吧，留在这里也起不到什么作用。”周鲤叹了口气，对身旁的侯彬道：“老侯，你带几个弟兄留在这里，随时掌握情报，我先带着弟兄们将人犯押回去，有什么事情随时联系。”
“全听大人的！”侯彬也知道这事不好交代，却苦于没有任何办法，只得挑选了几个jīng细之人，和自己一起留在这里，寻找那些注定不可能出现的线索。
安排了侯彬这边，周鲤再次转向马巡检，拱拱手道：“马老哥，跟你打个商量，其余人你先都带走，这孙周和赵小妖，能不能先交给兄弟，林大人那边我会去打过招呼，绝对少不了弟兄们的好处，你也知道兄弟这趟究竟为了什么，眼下这牛家小姐下落不明，此二人好歹是头目，总会比一般蟊贼知道的多些。”
“兄弟带走便是，老哥这点轻重还能分得出来，若是牛阁老那边无法交代，大家伙儿都吃不了兜着走。”马巡检倒是也不矫情，或许是牛阁老的名头太过吓人，又或许知道周鲤和林大人乃是师徒，哪怕他绷着不交人，到最后林大人找上兵部的长官，他也得老老实实的把人交出来，与其到那个时候没脸，还不如现在就光棍些。
周鲤向他道过了谢，将赵小妖和孙周押进囚车，垂头丧气的领着手下离去，本打算先回衙门找林大人打个招呼，谁知道刚刚走到县城城门处，老远便见到几十名豪奴簇拥着一乘华贵大轿，正是不久之前才见过的牛金星牛阁老。
周鲤和那牛府的老管家心下发虚，四目对视之下，苦笑着迎了上去，双双给牛阁老见礼，指望着这位老太爷看在他们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再宽限个三五rì工夫。
可理想照进现实之后，通常都不那么顺畅，听说动用这么多人，费了这许多工夫之后，自家孙女依然没有下落，牛阁老那张鞋拔子脸当时便冷了下来，冷森道：“怎么，你们两个折腾了这几rì，就给我这么个结果？”
“回阁老话，不是下官和老管家不尽心，实在是事出突然，我们已经将绑走小姐的贼人全部擒获了，其余的被掳女子也都成功救了出来，可偏偏就少了牛家小姐。”周鲤咽了口唾沫，有些紧张的说道：“阁老，那伙儿贼人的头领共是三个，其中一个在乱阵中被打死，还有两个已经全部带了回来，卑职之前讯问，他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个说根本就没看到，另一个说牛小姐已经和那些女子一路被送出去了，阁老若是不信，卑职这就叫他俩过来答话。”
“是啊，老爷，周大人说的都是实话，老奴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小姐确实是莫名其妙的便不见了。”见周鲤帮自己开脱，那老管家自然要投桃报李，将最近这几rì的辛苦婉婉道来，就差哭天抹泪的跪求谅解了。
说到最后，牛金星皱了皱眉头，总算是没有当场发挥，勉强算是接受了这个理由。
“周鲤，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三rì之内，哪怕是挖地三尺，也要把人给我找出来，不然的话，什么后果你是知道的！”牛金星冷哼一声，不屑的看着弓着身子的周鲤，随即领着手下扬长而去。
周县保心中也泛起了汹涌波涛，他没有像一般官员那样被吓得魂不附体，反倒是被激起了一丝反抗因子，毕竟他之前所处的时代不同，虽然百姓依旧怕官，但也不像现在这般过分，不像现在这般从骨子里认为天经地义。更何况他如今也是官，只不过地位较低而已，牛家小姐又不是他弄丢的，自己费心劳力的帮着找人，这牛金星非但没有一丝感激之情，反倒如此变本加厉，看来那刻薄善妒的名声没有半点虚言。
周县保目光忐忑的送别牛阁老，心中却在默念着：老杂毛，你给小爷等着的，别让小爷翻过身来，否则将来有你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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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挖地三尺
在牛金星那里受了一肚子气，周县保再次抬起头的时候，脸上已经变得铁青一片，潘梦和赵铭知道这会儿不宜过去多说，何况他们自己也憋了一肚子火，只得以目示意吴梓菲，让她这唯一的女子过去缓和一下气氛。
吴梓菲倒是也不傻，几步走到周县保面前，笑笑道：“行啦，反正你已经尽力了，那牛金星一贯刻薄寡恩，你又不是第一天才知道，有这生气的工夫，还不如赶紧回去审案，找出些别的线索来，我就不信你尽了全力，最后他还真能把你怎么样，再说不是还有林大人和护国公呢。”
“你不明白，这老东西乃本朝文官之望，在当年闯营的老班底中也有不少旧部，势力大的惊人，真要是发起狠来，别说是林大人，就连护国公都顶不住他，若是其他的事情还好了，可这毕竟是他丢了家人，就是真打御前官司，怕是皇上也会从感情上同情他，根本不会去想我这么一个小小县保的感受。”周县保叹道：“还是官太小，或者说是名气太小了，这为官不入圣听，终归不是长久之道，若是能把这一关熬过去，将来定要好生想个法子才是，否则今天这种情况还会出现。”
“哎呦，劝你两句还把你劝出官场心得了，你们这些做官的没一个好东西！”吴梓菲白了他一眼，见周鲤情绪似乎已经恢复，便很潇洒的转身离去，吴侠女终归不是那种小鸟依人型的，这等暖人心的话根本不会几句，若不是觉得对周鲤一直有所愧疚，加上这段rì子以来大伙儿一起朝夕相处，她觉得周鲤这人其实还不错，没有一般官吏那般恶行，否则的话才不会说这些。
不过也别说，吴侠女这几句话说完，倒是将周县保的情绪调整好了，又絮叨了一阵，他那被牛金星刺激过的小心灵总算恢复过来，说起来周县保也算是抗压xìng极强的人，或者说参加过高考，最终上了大学的家伙们，抗压xìng都是比较强的，那个虽然不至于要命，但复读一年和要命也差不到哪去，因此虽说心中依然气氛，但至少大脑已经恢复了正常。
一行人将孙周和赵小妖带回坊衙，周县保做了简单的安排，便独自一人跑去县衙见林大人，林大人早已经得了消息，见爱徒神情疲惫而来，多少也有些心疼，好言安慰了一番，这才切入正题道：“如今事情已经到了这般地步，你也不要着急了，护国公那边我已经打过招呼，哪怕最终依然找不到牛家小姐，最多把你降职留用，大不了再做一两年的吏目，等待机会重新升起来，到不至于有xìng命之忧，毕竟护国公的面子也是不小，加上定国公似乎也有插手此事的迹象，估计问题不会太过严重，只是要委屈你了。”
定国公？李岩吗？周鲤心中一动，这位在另一个时空中被牛金星害死的大顺第一高人，如今依然高居庙堂，而且是当朝首辅，深得陛下信重，并切非常惯xìng的和牛金星不睦，若是他能够插手的话，自己倒真是可以免死了。
周鲤对自己的能力很有自信，哪怕他已经失去了造枪炮玻璃的主动权，可毕竟见识高人一等，虽说和朝堂上那些老狐狸们比起来未必占优，但只在下面混差事的话，升官还是不成问题的。他最害怕的就是半点机会不给，不由分说就把他砍了，只要此事还有转机，哪怕到最后真的找不到牛家小姐，他又重新将为十品正吏，再升回去也不过就是抬抬脚的事情，大不了带着手下上山剿土匪去。
当然，这只是最后的无奈之举，但分有一点可能，他也不会轻易放弃眼下的官职，这个从九品也是他周县保拿xìng命拼回来的，还搭上了好几名保丁的xìng命，凭什么一个无妄之灾，就要叫他重头做起？若是他毫无建树也还罢了，但这几天的成绩大伙儿有目共睹，他已经把能做的全都做了，绝对算是超额完成任务，否则林大人也不会专程跑去找护国公帮他求情，护国公更不会冒着得罪牛金星的危险来给他一个从九品的小官找出路。
见周鲤两眼放光，明显已经找回了状态，林大人也很满意，要知道怕死乃是人之常情，别说是周鲤这么个青chūn年少的小伙子，就他这四十来岁的人一样怕死，所以这一点根本没什么可说的。让他觉得眼前一亮的是周鲤的xìng格，这绝对是一个能够耐得住寂寞的人，寻常人家少年得意，一十九岁就做了从九品官员，能力自然毋庸置疑，但往往最是受不起挫折，冷不丁被无妄之灾牵扯，从天堂打落谷底，怕是不少人便就此废了，此生再无崛起可能。
可这周鲤却是不同，他好像根本没放在心上，似乎对自己降职之后再次升迁很有信心，尽管不知道这么大信心是从哪里来的，但就这份心态便很了不得，官场中人最忌讳贪功冒进，最少见也最有出息的，就是那些能坐稳冷板凳，还能寻找机会钻出去的主儿，如今自己这个弟子显然便已经具备了初级形态，林大人又如何能不欣慰呢。
师徒二人又闲聊几句，周鲤在林大人的殷切嘱咐中离开县衙，回到了自己阔别多rì的家中，吃过晚饭之后，他先将老爷子安抚好了，之后找上自家的两位兄长，将事情大体说了，周家哥儿俩都是街面儿上有名的耳报神，早就了解的差不多了，当即表示要发动手下兄弟帮忙找人。
自从周鲤做了正经的官员之后，周鲫和周鲳也是水涨船高，往rì不过有七八个闲汉跟着他们厮混，如今周鲳手下弟兄已经不下百人，老实厚道些的周鲫手里也有五六十个帮闲，每rì虽不敢说rì进斗金，但小rì子绝对比从前好上十倍。周家兄弟也都不是糊涂人，知道这些好处从何而来，哪里还肯让老三再降回十品，第二rì一早便找帮闲的公子那里告了假，领着上百泼皮地棍满处打听消息。
与此同时，县内的衙役捕快和保丁也开始了第二**搜捕，按照牛阁老所说的，挖地三尺，也要将牛家小姐给找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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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因为爱情（一）
宛平城内的大搜捕进行了整整一天一夜，街头巷尾到处都充斥着衙役和泼皮，双方人马最初还有些隔阂，可随着泼皮出身的保丁们与老兄弟们合流，衙役们也就放下了自己的伪装，开始和这些街头之王们互通消息。
黑白两道联手的威力自然是非同小可，各种信息如长江流水，似风卷残云一般，源源不断的朝着周鲤所在的坊衙发来，以至于正在审问孙周与赵小妖的周县保坐立不安，问不上几句便要出去接一趟新消息，最后干脆让潘梦等在门外，专门负责消息的甄别，一些不重要的直接剔除，每隔一段时间来汇报一次，而他和赵铭则一人一个审问人犯。
其实这种审问已经没有太多意义了，这两人到了如今这般田地，那是只想着如何能够讨好官府，让他们从轻发落，不至于直接弄个斩监侯的下场，哪里还敢有什么隐瞒。何况周鲤也不是让他们出卖兄弟，根本就没问过关于燕赵堂的任何问题，翻来覆去都只是问那个牛家小姐的事情，两人心中大感委屈，心说早知道这女子如此麻烦，甚至直接导致他们分坛覆灭，当时打死也不会将人给绑回来，这完全就是个扫把星啊。
可后悔归后悔，现在却是为时已晚，周县保不厌其烦的发问，他们也只得将说过的事情一遍又一遍的重复讲来，到最后实在没的说了，赵小妖瘫倒在地上，痛苦不堪道：“我说周大人，您不要再问了，我们兄弟两个是真的不知道，若是知道的，我们早就拿牛小姐的下落立功赎罪了，哪里还会等到现在。”
周鲤也知道问不出结果，只是不问他们又实在无人可问，那些帮众不可能知道比这两人还多，见在这里实在是找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只得认栽放弃，叫手下将两人暂时押到牢房，自家和赵铭在大堂内大眼瞪小眼，谁也拿不出个主意来。
正发愁着，门外进来个保丁，拱拱手道：“两位大人，那些女子在咱们这里待了也有些时候了，不知是给送到县衙门去，还是继续留在这里配合审案？”
保丁问这个是有原因的，那些女子能被燕赵堂看上绑走，那都是有几分姿sè的，莺莺燕燕聚在一处，让这平rì里略显冷清的坊衙也冰雪消融，那个留下来看守保丁都是泼皮混混出身，平rì里勾栏jì馆的常客，若不是顾忌这些女子都和案子有关，顶头上司周鲤的规矩又严，怕是早就上去风言风语的调戏了。
既然不能调戏，一伙儿汉子自然憋得难受，便着人来问周鲤如何安排，最好能够送去县衙门，来个眼不见心不烦，让那些衙役捕快们头疼去。
周鲤略微想了想，觉得赵小妖和孙周这边都问不出来，那些女子自然也不可能再知道什么，便摆摆手道：“派两个人，把他们都送到县衙去，交给赵师爷处理吧，咱坊衙毕竟不管民政，眼下头疼的事情够多了，就别让这些苦命女子跟着一起遭罪了，送回家去早早和家人团聚才是正经事，也不知道家里得急成什么样子了。”
“大人慈悲！”赵铭在旁接口道：“那些女子虽然并未被人污了身子，但若是就这样遣回乡去，怕是少不得什么风言风语，真遇上烈xìng些的，弄不好还会闹出什么惨事来，莫不如大人给林大人那边知会一声，让县衙派人送他们回去，宣讲一番，也算是给这些女子正个名。”
周鲤还真没有想过这些，在他脑海中的固有思维想来，被绑票了能够平安回去，这就应该是不幸中的大幸了，可他却忽略了时代背景问题，这年月女子的贞洁问题比天还高，一个处置不当，怕是好事也就变成坏事了，赵铭的建议，无异于是最符合现在时代特点的，他自然没有什么意见，干脆道：“这样吧，我亲自带着她们过去，到林大人那边把事情说清楚，想来大人也不愿再闹出什么惨事来。”
说罢，周鲤便站起身来，迈着方步来到众女子暂时居住的小院儿里，见众人虽然神情疲惫，但显然都十分轻松，虽然不至于叽叽喳喳闹成菜市，但莺莺燕燕的也颇为热闹，便笑笑道：“本官乃是宛平县县保周鲤，今rì特来送尔等去县衙，将身份籍贯登记完毕，便着人送你们回家，到时候官府自会派人护送，并将事情给乡民讲讲清楚，尔等不必为将来忧虑。”
此言一出，众女子立刻低声抽泣起来，她们脱了虎口之后，最初只有逃出生天的喜悦，可当喜悦逐渐散去，人人都在思考一个严重的问题，到了家中该如何分说，自己今后的rì子该如何去过，会不会一辈子嫁不出去等等。周鲤这番话一说，众女心中便有了底，忙不迭的都过来下跪谢恩，周县保感觉自己瞬间升华许多，这些rì子的疲劳也得到缓解，谦逊几句后便叫她们起身，排好队跟去县衙。
众女子都是中等殷实人家的女儿，否则也不会被燕赵堂看上，所以工夫不大便排列整齐，周县保正要头前带路，只见其中一名女子忽然说道：“大人，奴家之前看到个事情，不知道对您有没有用，是关于那牛家小姐的。”
“什么，你有牛家小姐的消息？”乍闻喜讯，周县保猛回头，几乎扭伤了脖子，仔细辨认一下，见似乎是前rì晚间就和他说过话的那名女子，忙问道：“到底是什么消息，快说！”
“我若是说了，希望大人我件事情！”那女子似乎也知道自己这话有威胁朝廷命官的嫌疑，说过之后便垂下了头，红着脸等待命运决断。
周鲤倒是觉得没什么，他眼下最重要的使命就是找到牛家小姐，其他一概可以押后处置，见那女子似乎不像有什么不轨企图，便道：“只要不是什么难以接受之事，本官可以答应你。”
说罢，便对门口守着的保丁道：“你带着其他人先去大堂，让赵县通带着他们去县衙门，一切都按本官保说的办，赵县通知道该怎么做，这位姑娘本官等会儿亲自带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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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因为爱情（二）
“啊？哦，好好好，大人您慢慢聊着，属下这就带着人走！”手下的保丁可不知道这女子之前和大人说了什么，见其人生得颇为俊俏，身材也是娇小玲珑，眉目间更有几分我见犹怜之sè，再看看自家大人那副健朗身板儿，顿时好像明白了什么，满脸笑意的拱了拱手，倒退着身子走了出去。
周鲤知道手下这帮东西整rì里脑子装的都是什么，他也懒得解释，何况现在也就是真没这个心思，若是有心思的话，他自己也未必就比人家强多少，可刚刚转过头来，却见那小姑娘脸颊红晕，形态扭捏，两手食指在不断起伏的胸前处环绕，反倒显得自己真有什么不良企图似的，只得清咳两声，解释道：“这位姑娘，本官不是那种人。”
不解释还好，这一解释反倒让那小姑娘更加羞涩，周鲤暗自叹了口气，也顾不得再为自己洗刷清白，干脆问道：“不知姑娘究竟看到了什么，又要用什么来作为交换？”
见提起正事，小姑娘脸sè才稍微好了一些，表面上看起来依然是有些不好意思，不过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却闪动着晶亮的贼光，稍稍凑近了一些，声若蚊蝇的说道：“我想跟着大人，做大人的丫鬟，不知道您能不能收留我？”
“什么，给我做丫鬟？”周鲤差点没被这种惊喜噎死，眼前这小姑娘怎么看都是个小家碧玉，绝非风尘女子，怎么就要给自己做丫鬟了？若是担心回到家中不好交代，刚刚自己也已经保证过了，不应该有这方面顾虑才对，事有反常必为妖，周县保哪里肯轻易点头，绕着那小姑娘走了两圈儿，直到将对方看得有些发毛，这才开口问道：“你既然已经获救，为何不回家，反倒是要给本官做丫鬟，如果不给本官一个理由，我是不会答应的。”
“还要个理由？”小姑娘似乎根本没想过这种问题，在她看来自己这么娇小可爱的女子，给人家当媳妇儿都不知道多少人抢着要呢，委曲求全的当个丫鬟，那已经是格外开恩了，可眼前这小官居然还要个理由。可看周鲤似乎不像是开玩笑，小姑娘只得皱皱眉头，挤出几滴清泪来，哭诉道：“小女子父母双亡，被人拐骗至此，如今更是无处可去，还望大人好人做到底，将我这苦命的女子收下吧。”
为什么我听起来就不像真的呢？周县保茫然的看着眼前小姑娘的拙劣表演，愈发感觉这里有肯定有事，可无论他怎么琢磨，就是想不出对方闹这一出到底为了什么，最终摇摇头道：“不行，本官独身一人惯了，确实不能收下你，姑娘家乡在何处，可还有什么亲戚，若是有的话，回头我让你送你回去便是，若是连亲戚也没有了，我托当地官府照顾你。”
“不行，我就要跟着你，那些人我不放心！”小姑娘似乎瞬间被点燃了一般，之前那股羞涩气息荡然无存，小麻雀似的嘟囔着：“你收不收我，不收我就不告诉你看见了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那可是牛家的大小姐，若是找不到的话，怕是你这个芝麻官转眼就要被牛阁老罢免了吧？”
哎呦，看来果然有问题，这小姑娘的出身怕不是小家碧玉那么简单了，她知道牛小姐倒是正常，毕竟事情闹这么大了，她又算半个当事人，若是不知道反而不正常，可寻常人家的闺女哪里能联想到牛阁老和他周县保的官职上面，还能够用这作为威胁的借口，若不是家学渊源，绝对不可能有这么快的反应。
这小姑娘即便不是官宦人家子弟，也该是个什么书香门第之女了，天知道因为什么被燕赵堂的人抓了，周县保心中定调，脸上却是不动声sè，板着面孔道：“姑娘既然不说，那便算了吧，我虽然只是个从九品的芝麻官，但却从不受此等威胁，我这边带姑娘去县衙，直接将你送回家乡。”
“哎，别啊，我说还不行嘛！”小姑娘顿时急了，几步凑到周鲤身前，刚想要拉住对方的手撒娇，冷不丁又觉得不大合适，只得呐呐的将小手缩了回来，泪眼婆娑道：“好啦，周大人，人家不过就是出来玩些rì子，现在不想回家，这样好不好，只要你能收留我，我把事情都告诉你！”
“这还像个谈判的态度。”周鲤点了点头道：“你是什么身份，咱们过后再说，现在先把你知道的事情都告诉我，等我破了这案子，再来研究你的问题，毕竟我不知道你家究竟是做什么的，现在也不能答应你，但我可以保证，只要不太过分的话，我都可以收留你在这里住些rì子，反正我身边还有个吴女侠呢，你跟着她混，也不怕有什么风言风语。”
“行，就这么说定了！”小姑娘见他终于同意，顿时喜笑颜开，刚刚还挂在脸上的凄楚之sè转眼不见，没等周鲤反应过来，便小jīng豆子似的说道：“你答应了啊，不许反悔！”
“我不反悔……”周县保只觉流年不利，也不知道自己最近是怎么了，救人都能救出事儿来，一个下落不明，另一个死赖着不走，叹道：“这下可以说正事了吧？对了，还不知道姑娘芳名。”
“本姑娘叫做云小娥，记住啊，不许忘了！”小姑娘做过自我介绍，见周县保神情甚是焦急，笑道：“好啦，不逗你了，我这就告诉你，那牛家小姐在赵小妖过来带走我们之前，被人给救走了。”
“被人救走了？什么人这么大的本事？”周鲤有些不信，燕赵堂那分坛的庄子他又不是没进去过，驻军攻打都死了二十来号人，若不是最后那阵火铳，还不知道能否攻进去了，居然还有人能够跑进去救人，这可就属于天方夜谭级别的故事了。
见周鲤脸上神sè写满不信二字，云小娥轻哼一声道：“干嘛，不相信啊？我没事骗你做什么，再说你们官府的人进不去，不代表人家江湖人物也进不去啊！”
“江湖人物？”
“当然，那可是燕赵大侠燕随风，人家当然能进得去！”云小娥说起燕随风时，脸上全是崇拜之sè，只不过和一般少女那种怀chūn心思不同，这位小姑nǎinǎi却似乎是将对方当做偶像崇拜的。
不过周县保却没心思去分辨小姑娘神sè中的意义，脑子急转，在记忆中搜寻起这燕随风的资料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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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因为爱情（三）
燕随风，xìng别男，年龄大约在二十七到二十八岁之间，乃是燕赵地界上最威名赫赫的人物，当然这个燕赵地界指的是江湖，或者说叫做地下世界，地上世界最有名的是今上李过，以及几大国公之类的。
其实以周鲤来到这个世界的时间，包括他的交际圈子来看，应该是和燕随风没有什么交集的，事实上他知道这个名字，也的确不是因为交际圈子的问题，而是因为两个人共同拥有了一个名号，燕赵文武双俊杰。
这个名号自然不是朝廷的文状元武状元之类的，而是燕赵地面儿的百姓们自己封的，就像那些经常出现在说书先生口中的古今传奇人物一般，周县保和燕大侠如今也是这般待遇。
其实周县保的崛起时间很短，也就是这几个月而已，只是因为他起步幅度较大，一下子考取了杂科头名，而且是满分级别，一下子成为了八辈子与进士无缘的百姓们心中的偶像，随后大战西贼余孽，又让周县保大大的出了一次风头，成为了从九品官员，并且还是当今皇上亲自赏的，这意义可就大不一样了。
国人对于御赐这个名词的崇拜，无论古今都是无以复加的，周县保的满分头名，快速升迁，带给人们的还只是敬仰和羡慕而已，可当他这个御赐头衔出现之后，立刻就发生了质的变化，老百姓可不管皇上是特意的，还是只是随口那么一说，反正周县保自从得了这个从九品官位之后，立刻就是名声大振，名列双俊杰之一。
而燕随风燕大侠的名号，可是要比周县保早上好几年的，这位大侠据说是武术世家出身，从一十六岁开始，名气就已经rì渐响亮，称得上是武林中的后起之秀，很是为人们看好。加上为人豪放不羁，经常扶危济困，武艺rì渐高强，又生的一副好皮囊，到了二十岁的时候，便已经是名满燕赵大地，被称为燕赵奇侠，等到岁数逐渐增大，便顺理成章递进为燕赵大侠。
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周鲤才知道有这么位人物，本来他还想着，找个合适的时间，去会会这位燕赵大侠，请他吃顿饭，聊一聊阶级哥们儿感情之类的，毕竟他如今这个位置，比较容易和江湖人物打交道，若是能够结交这么一位，往后做起事来要方便得多。
可谁知道，两人的这次会面还没有达成，这牛阁老家的案子，竟然就把这位大爷给牵扯进来了。
见云小娥还在那边自我陶醉，周县保皱皱眉头道：“你如何知道那是燕大侠？”
“人家都去过好几次了，进出那庄园如履平地，牛家小姐的牢房跟我们离得又不远，我亲口听她叫燕大侠的，只不过前几次因为外面看守太严，所以没能找到机会，到了你们去围剿那rì才得手的。”小姑娘的嘴巴往往最有无差别杀伤力，夸完燕大侠本领高强之后，立刻跟了一句：“再看看你们官府的人，折腾几次最后还得强攻，你周大人好歹也是和人家燕大侠齐名的人物，怎么就……”
最后一句话，云小娥没有说完，因为周县保明显脸sè不善，她虽然年纪不大，但其实社会经验比一般的大家闺秀要丰富得多，要不然也不敢一个人从家里头跑出来玩，知道这话如果说完，眼前这位周县保很可能当场变卦，将自己送回家去，至少也能找到她那‘双亡’的父母，因此很果断的闭口不言。
周鲤也懒得和一个小姑娘计较，再次确认了消息的准确xìng之后，便带着云小娥离开坊衙，回到了自己独居的地方。
原本他是住在家里面的，不过做了官之后为了方便，便在坊衙附近租了一个小院子，最初还打算过几天快乐单身汉的生活，吴梓菲来了之后，这院子干脆就让给人家住了，他时不时的跑到这边来做个饭什么的。
没错，就是做饭，因为你不能指望着一位女侠走进厨房，所以周县保在吴女侠在外面吃腻了的时候，通常还要担负起厨子的工作，他本人不太在乎什么君子远庖厨之类的说法，吴梓菲似乎也并不在乎，只知道吃得很香就是了。眼前这云小娥看起来也不像是会做饭的主儿，想到自己在不久的将来，就要承担给两个女人做饭的生活了，周县保只觉得前途无比黯淡，叹了口气推开院门，正巧见吴女侠正在逗一只前几天捡回来的野狗，便道：“吴姑娘，这小姑娘叫云小娥，是这次被劫持女子中的一个，据说是父母双亡了，先在咱们这里借住几rì，你就帮忙照顾她吧。”
“父母双亡？”吴姑娘果然属于那种头大无脑的典型，一听说如此人间惨剧，根本不想什么真的假的，一把便将云小娥搂了过来，满面戚容道：“妹子，往后就在这里住下，姐姐照顾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云小娥演技也是颇佳，化身萝莉苦菜花，眼含热泪的扑了过去，姐妹二人抱在一处，情景十分感人，不时有‘往后就在这里住下，这里就是我的家’等语句传出。
这房子似乎是我租的吧……？周县保嘴唇动了动，没敢说话。
安排了云小娥，周鲤也不在这里耽误工夫，问过两女要吃什么之后，便又赶回了家，找大哥二哥帮手，之后将手下的保丁和衙役们也都发了出去。
一之时间，宛平县内黑白两道风声雷动，大家都在寻找最近这段rì子消声觅迹的燕随风燕大侠，提供可靠消息的有重赏，还有机会加入本县县保队混差事，立刻引起了广泛响应。尽管燕大侠在江湖中名气甚大，不过周县保的权威xìng显然是要略微胜过的，白道中人自然不折不扣的执行命令，泼皮混混们在不暴露自己身份的情况下，也开始了对燕大侠的地毯式搜索。
可让谁都没想到的是，命令发出去还没几个时辰，第二天一大早的时候，燕大侠自己来坊衙投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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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分别
“您就是燕随风，燕大侠？”看着眼前这位二十七八岁，相貌比自己还要俊秀几分的白衣男子，心中不禁赞叹起来，自己这幅皮囊已经可以说得上是小白脸了，这位燕大侠居然更是过分，几乎都有张良‘温若处子’那等传奇形貌了，加上常年习武，身板挺拔，犹如青松般立于院中，眉宇间更有几分英武之气，当真是让人一见忘俗。
当然，除了观察相貌之外，周县保关心的还有另一件事，对方有没有带什么兵器之类的，毕竟他前脚刚把人家的搜捕令发出去，后脚人家就到他门口了，而且目前时辰还早，除了他和几个留在坊衙值班的保丁之外，再没有其他人了，他可不认为己方这几个人能够对付得了名满燕赵的燕大侠。
好在燕大侠似乎没有要动武的意思，反倒是饶有兴致的看着周鲤，随后风度翩翩的拱了拱手道：“久闻周县保大名，今rì得见果然名不虚传，在下燕随风，不请自来，还望周县保恕罪！”
“您实在是太客气了，在下绝对不怪罪，我正愁没地方找您呢。”周鲤做人也光棍的很，丝毫不掩饰自己对这位大侠的孜孜渴求，不过也很明智的没有喊出‘来人’二字，否则等待他的绝不会是什么好下场，人家燕大侠就是手中没有兵刃，对付他个三脚猫还是绰绰有余的。
反倒是燕随风有些讶异，似乎没见过风格如此各sè、如此直白的官员，强忍着没让自己笑出来，对周鲤道：“县保所为何事，在下心知肚明，牛家小姐就在门外，由我的管家看着，等会儿周县保只管过去领人便是。”
“怎么意思，您这算是来自首了，好的很，常言道知耻近乎勇，本官一定在知县大人那边说情，不会有什么重罪，最多也就是……”周鲤说着说着，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对方似乎根本没有必要特意跑来找他自首，抬眼再看燕大侠脸sè尴尬，嘴唇也在进行非常规抽搐，显然是自己误会了什么，赶忙笑道：“误会误会，燕大侠救了牛家小姐，这是来送还的，哪里能是自首呢！”
燕随风低头苦笑，见周鲤虽说没打算叫人来捉自己，却也是满脸不解之sè，只不过没有说出来而已，他也懒得等人家再问，干脆自己说了出来。
原来这位燕大侠，竟然还是牛家小姐的倾慕者之一，而且占据了两个极端，从牛家小姐的角度来讲，他是最有可能成功的倾慕者，可是从宋国公府的角度来讲，他又恰恰是最不可能成功的追求者。
两人的最初一次相见，是在牛家小姐百年难得一遇的踏青活动当中，那rì牛小姐被众仆役簇拥着出城，正在欣赏平rì里难得一见的美景，正巧被同样带着家人出游的燕大侠撞见，两人也不知是不是上辈子结下的冤孽，居然在那么一瞬间里看上了对方。燕大侠自然是出于对佳人的一番倾慕之心，牛小姐除了见对方人才齐整之外，竟还多了几分刺激，这毕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她第一次恋爱，还是在这种场合之内，其中滋味实不足为外人道哉。
燕随风自然是认得牛府中人，而牛小姐和家中下人打听，也知道了对方的身份，两人当时都沉浸在美好的恋爱氛围之内，虽然彼此之间没有说过一句话，但心中却早已经醉了，竟然丝毫没有考虑过身份的问题。
直到二人用秘密的方式通过几次信之后，燕随风提出要去牛府求亲，两人才意识到彼此的身份差距，竟然是难以逾越的鸿沟，尽管燕大侠名满燕赵，可牛阁老却是名满大顺，加上一个在野一个在朝，财富地位又是天差地别，让两人的爱情之路刚一起步，便再也难以走下去了。
燕随风心高气傲之人，自然不肯就这般放弃，尽管眼前看不到任何希望，却还是努力提高自己的地位，为此甚至参与过几次官府的捕盗行动，拼着得罪一些江湖同道，也想让自己在官府那边挂个号，多少有些影响力。而牛家小姐也确实足够忠贞，尽管两人之间什么实质都没有，甚至连话都没有说过，但却毅然决然的拒绝了不少勋戚子弟，或是新科进士的求亲，好在牛阁老疼孙女，加上牛小姐年纪也不算大，因此倒是也没遇到什么太过难过的坎儿。
这次牛小姐还愿被劫走，除了牛府上下之外，最着急的恐怕就是这位燕大侠，不过此人在燕赵之地关系深厚，尽管势力不如燕赵堂，但根子却毫不逊sè，撒出手下出去寻找，没两天便得到了消息，燕大侠艺高人胆大，当即决定自己前往救人，几经努力之下，加上周县保不知不觉的配合，竟然真让他把人给救出去了。
救出梦中佳人，燕大侠自然是喜出望外，当即将牛小姐接回自家的庄园，好生讨论一下他俩的终身大事，可还没住上一rì工夫，心烦的事情便接踵而至，牛家小姐毕竟身份贵重，总不可能永远留在他这里，而且与他齐名的那周县保似乎也闻出了味道，到处撒人出去找他，这对苦命鸳鸯商量一夜，最终还是来到坊衙，找周县保自首。
当然，燕大侠自己是不承认自首的，他堂堂燕随风能够亲自把人带来，已经给足了官府面子，最多算是将人送还，怎么能说是自首呢。
周鲤却管不了这么许多事，听说牛家小姐已经被送了回来，赶忙一路小跑冲了出去，见门外停了一辆装潢华贵的两轮马车，马车前站着一名孔武有力的管家，以及四名剃着光头，仆役打扮的恶汉，想来都是燕随风的家人。他一个从九品官员，尽管在官场上不是什么大人物，可面对这些平头百姓却没有任何压力，根本没搭理那正要问话的管家，直接走到车前问道：“里面可是宋国公府的小姐，下官宛平县县保周鲤，给牛小姐见礼了。”
听说此人乃是大名鼎鼎的周县保，那管家和四名恶汉也停下了进一步的行动，又见自家主人正从里面走出来，知道定是已经商议出了结果，很识趣的闪了开去。
五人刚刚闪到一旁，就听车厢内传来一声温婉动听的话语：“宋国公乃是家祖，有劳周县保了。”
话音刚落，车厢窗帘子缓缓掀开，露出一张jīng致到极限的脸庞，周鲤顿时便呆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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