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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仁弋     兵变txt下载     兵变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三章 寻路卖宝

    “泥鳅!”——

    正所谓‘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老人那似是无良而又无心的话,却如同在少年那颗迷茫得仿如荒夜般荒凉的心中,点亮了一座指引其前行的灯塔。

    “对,我还有它!要是将它卖了,一定能够换回很多很多钱,如果是那样……”

    想到这里,少年那颗颓靡的心不禁一振,那只原本还抓着老人袖口的血手,也不知是在何时,已然松了开来,激动得指天划地的挥舞起来。

    “七爷爷,云儿这就去把它给卖了,我阿妈这里,就请您老多多费心了!”

    俊秀的脸上挂满了亢奋的神sè,少年那双妖冶的眼眸中更是充满了诚恳的光芒,尽管对于老人那照料他人的能力,少年从来都不曾抱过任何幻想,可就眼下而言,有总比没有要强。

    哎!照顾人与被人照顾,根本就是风马牛不相及嘛……

    “嗯,嗯,你去吧!”

    少年口中的‘它’指的是什么,老人当然明白,想也不想地挥手作答,显得很干脆,或者说是很豪爽,白吃白住白耍了少年这么些年,现在而今眼目下,事到临头,那就自然是由不得他咯!

    “好,那云儿就多谢七爷爷您了!”

    将妇人轻轻放下,少年遂即抱拳冲着老人重重一扣,矫身似电,只几步便已跨至竹楼底下,石缸篱笆之间,水洼又掀泥花,少年心中既惊又喜,正yù探手一拿,可那条堪堪映出水面的粘滑,却在刹那间凝固在了那一刹那。

    咚!咚!咚!……

    “七爷爷!那个,呃……应该卖到哪儿呀?”

    楼板上的脚步声匆匆作响,少年站在主楼门口,脸上却是挂满了窘迫与尴尬,在这世上活了近十二年的他,临了要出家门,竟会分不出东西南北在哪?

    “卖哪儿?”

    闻言,老人则是一脸惊诧,可旋即便恍然道:“当然是卖到万岭城啦!除了万岭城,就周围这几个村子,收得起那玩意儿吗?再说了,你不是要买药吗?到了万岭城,找个识货的药铺就卖就买,这样还能节约不少时间呐!”

    “是,是,万岭城……”

    少年忙不迭地点着头,可他那双穿着破旧草鞋的脚丫子,却仍在那篾板上不安地来回搓踢辗踏着。

    万岭城嘛……大名鼎鼎,少年当然知道,那个送阿爹回来的军士不就是万岭城来的么!可知道归知道,少年却是一次也没有去过,哪怕是他阿妈的娘家,也仅仅只存在于少年儿时那些个模糊的记忆残片中。

    “出了村,顺小道走,见了大道,就顺大道走,等到人多了起来,你再去问问,自然就知道该怎么走了。”

    似乎觉察到了少年的窘迫,老人也不再罗嗦,虽然天时尚早,可妇人的伤势,却是经不起一拖再拖。

    “知道了,云儿这就去,那七爷爷您一定要照看好我阿妈哟!”

    少年目光灼灼地望向老人,旋即抱拳对老人深深地一鞠到底,然后转身yù要离去。

    “等一下!”——

    喝止声倏然而起,少年愕然回首,却见一个拳头大小的淡蓝sè物体划空而过,恰恰落在了他那下意识伸出的手掌心里。

    原来这是一个淡蓝sè的荷包,荷包上那巧灵的绣花,少年很是熟悉,捏在手里,沉甸甸的,隐隐能感觉到许多圆薄的突起。

    “这是……”

    疑惑的目光望向老人,可映入少年眼帘的,却是那一脸跌进沟壕的肉疼。

    “这是钱!”

    只见老人须眉一横,恨恨然讲到:“你们竹花村也委实太抠了点,这些年来,你七爷爷我,可就攒下这么多了,怎么!还嫌少?”

    “钱?!……”

    老人碎碎的抱怨,止步于少年耳边,可那份沉甸甸的恩情,却占据了少年心中那一半的天,目光回转,老人那苍老的面容还似从前,可少年却明白,要想还上这恩情,只怕今生今世也没有多少时间……

    “哎……拿去吧!此去万岭城路途遥远,哪怕是打马,也要小半天的功夫,路上要是遇到进城的马车,你就尽管上吧!”

    再次伸手摸向妇人的脉搏,老人的话说得大气磅礴,可见少年沉吟不语,老人也不知是心急还是心疼,挥手催促道:“快走吧!再不走就迟啦!”

    “是的!七爷爷,那您多保重啊!”……

    目光又一次扫过老人那张满是沟壑的脸,少年的话却让老人有点摸不着边,门外青山延绵,小道瘦影如箭,妇人是生是死,或许就在今天!

    ………………

    车轮马蹄泠然作响,爽朗的声音起伏跌宕,大路两旁青黄流淌,可少年脸上却是冷峻异常。

    当少年焦切地穿梭在草错的篁影中,踏在那条如同小溪即将汇入河流似的小道上,那渐渐爬过山头的金光,却深深地刺痛着少年的心房。

    汗流奔走,人车过往,但任谁在不经意间瞥见了路旁少年那双妖异的眼眸时,均是一脸惝恍……

    “小兄弟,看你火急火燎的,是不是家里有什么急事啊?”

    马拉架车上,一个身穿短膀褂子的jīng干青年意兴阑珊地抖搂着手中的缰绳,禁不住胸中那股强烈好奇情绪的煎熬,隐晦地瞟了一眼身旁那长着一双怪瞳且显得忧心忡忡的消瘦少年后,小心地问到。

    “我阿妈病了,我进城买药。”

    车架座旁,少年心不在焉地回答到,不是因为搭车花了他三十个铜凰,却是因为他现在的心情实在是不好。

    眼瞧着rì头渐高,万岭城却迟迟未到,如果今天没有这个不信邪的青年和这辆还算过得去的马车,怕是还未等他跑断了双腿,他阿妈的xìng命便已然不保。

    “啊?原来你阿妈病了,诶……你怎么不早说呢!”

    听了少年的话,青年似乎很是懊恼,额头拍得啪啪作响,抖动的缰绳却是禁不住加大了几分力道。

    驽马嘶嘶,晨风咆哮,青年那发自内心的举动,让少年胸中莫名一热,二人间的距离,也在下一刻,迅速拉近了不少。

    “大哥,你知道万岭城里哪儿有卖药的吗?”

    少年怯声问到,这还是他第一次和陌生人一起‘远行’,虽然村里的人也很陌生,可毕竟脸熟。

    “你不知道?”

    但闻这话,青年不免觉得有些好笑,虽然他家离万岭城也很远,可当他还在少年这般大小时,万岭城里的那些个破地儿,他却是眯着眼睛都能找着。

    上下打量了少年一番,青年遂即热心地说到:“小兄弟,你若是问其它的,我或许不知道,可要是问这个,你算是找对人了。”

    “真的?”少年惊喜到。

    “那还有假!”

    青年眉梢一翘,旋即拍着胸脯铿然说到:“小兄弟,待会到了万岭城,你要买什么药,尽管跟我说,只要万岭城里有的,大哥我保管给你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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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由于是过渡情节,所以这章比较少,故事发展较慢,仁弋的二指禅却更慢,可慢归慢,总有一天仁弋要将这键盘搓烂,敬请大伙拭目以待。

第十四章 莫名

    “卖糖葫芦喽!好吃的冰糖葫芦哟……”

    “臭豆腐!十里飘香的臭豆腐,不臭不收钱的臭豆腐呐……”

    “诶~!小娃儿,看看这……啊?不好意思,我认错人了,认错人了……”

    卖笋虫风车①的老汉掩面而逃,惹得架车青年没来由地一阵轻笑,眼瞧着大路两旁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那起伏不定的马车,也不敢再如先前那般快跑。

    “大哥,是不是快到万岭城了?”

    全然不在意风车老汉那惊慌无措的畏惧目光,少年自顾自的扭头四下张望,看到大路两旁那些个吆喝得有盐有味儿的走货小摊,便禁不住心切地朝那架车青年问上一问:你口中那‘转眼即到’的万岭城而今又在何方。

    “呵呵!是呀,绕过前面那个小坡,再走个两三里地,就是万岭城了。”

    只手拿缰,青年扬着马鞭遥指前方不远处的一个绿黄土方,嘴上说得很是详细,可他那双jīng灵的小眼却是四下乱晃,要是恰巧撞到某个如花似玉的姑娘,说不得还会肆无忌惮地吹上那么一响!

    “啊!还有那么远啊?可为什么才走到这里人就这么多呢?”

    青年吹哨是为了什么,少年无暇去想,此时此刻,真正让他感到好奇的,却是眼前这个比竹花村还要大得多,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的‘海岛’。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青年心不在焉地随口一带,却突然意识到这是少年第一次到万岭城来,索xìng便耐着xìng子解释道:“要是在往年,这样的光景你自然是见不到的,可今年不是丰收么!大家手里头有了闲钱,自然就会出来置办一些平rì里想要而又不敢下手的东西喽!”

    “再说,万岭城里的东西委实太贵,而这些小摊小贩又出不起那巨额税费,所以人们便自发地聚到这条去往主城的必经之路上,给他来个愿买愿卖,倒也热闹痛快!”

    脸上神采飞扬,青年似是有意显摆,滔滔不绝的话语,却让少年心里多了几分明白,一搭一答,时间跑得飞快,眼前倏然一晃,走蹄转轮却是突兀地停了下来。

    “呶!看见没,那就是万岭城……”

    绿黄土方阳面,马车靠在了路边,望着天地间那一笔鬼斧神工蔚然雄壮的褐sè城墙,青年扬鞭慨然指点,身旁少年抿嘴默默无言,莹光靡靡眼前,妇人那惨白清瘦的脸庞,却是时时萦绕在少年心间。

    “那就是万岭城么?那就是万岭城……阿妈,你一定要挺住,一定要等着孩儿回来……”

    ………………

    高墙下,阔门前,人来人往分两边,两名手持红缨铁枪的黑甲军士马着脸,但见青年走马缓缓近前,铁枪红缨兀地一震,遂即冷喝到:“两人一马一车,过路费二十!”

    “是,是,小的马上给!”

    青年点头哈腰,满面笑颜,急忙跳下马车小跑到军士跟前。

    “嗯!嗯?”

    钱到手里,军士掂了一掂,本还满意的神情,却在须臾间猛地一变,旋即瞪眼镇向青年,沉声质问到:“这个数目好像不对呀?”

    “两人一马一车,二十铜凰!”

    青年莫名地望了军士一眼,却仍是恭敬的回到:“军爷,小的可是按照您的规矩办的,这不会有错吧?”

    “哼!”——

    军士寒着脸,虽没有吭声,却是横了青年身后那仍坐在马车上的少年一眼,可就这一眼,却让青年又乖乖地掏出了五个铜凰钱。

    “嗯,这就对了嘛!”

    军士拿着那五个铜凰,和对面的同僚相视一笑,遂即就像是赶苍蝇一样朝二人挥了挥手,极不耐烦地说到:“好了,你们可以进城了!”

    “好嘞!谢谢军爷。”

    青年兀自赔笑,等到他转过身来,对着少年的脸上却是挂着诸多不爽。

    “大哥,这个给你!”

    虽然视线被青年的背影挡住了,可二人之间的对话少年还是能够听得见的,军士那些龌蹉的勾当,以及那一眼所表达的含义,少年更是了然胸间,以至于见到青年上车,他便忙不迭地递出了五个铜钱。

    “这是……”

    少年突兀的举动,让青年禁不住一愣。

    “大哥,拿着吧!这是我该给的。”

    虽说是出了车马钱,可青年能够载他一程,少年已是心存感念,如今见到青年因他而受牵连,少年心中自是不愿。

    “卵弹琴!②”——

    缓过神来的青年很是不爽地瞪着少年,低声斥责到:“这跟你没干系,而且你该给的先前都已经给了,我胡二虽然贪钱,可也绝不坑蒙拐骗,更加不会贪图你一个娃娃的钱财!”

    话才脱口,青年立马便意识到自己的话说‘大’了,旋即换上一副软和的口吻,语重心长地对少年讲到:“收着吧!你不是还要给你阿妈买药么,万岭城里的药,可不便宜啊!”

    “大哥……”

    听了青年的话,少年心中禁不住一热,本想说些感激的话语,可‘大哥’二字才刚一出口,少年便觉一股莫名的恐慌和悸动,骤然笼罩在他心间。

    恐慌从何而来?为何而来?少年想弄明白,可他又怎么可能弄得明白。

    因为在他那有限的坎坷记忆里,在那个他生活了十来年的宁静平和却又充满冷漠无情的小村中,如此惶惶令人不安的感觉,少年从来都不曾遇到过,即便是今rì晨初之时,当他听到阿爹噩耗的那一刹,这样的感觉也不曾出现过。

    背心冒出的冷汗浸透了薄衫,少年秀脸泛红,浑身轻颤,眼前青年一脸安然,但见少年如此这般,青年却还以为少年只是xìng情使然,激动得可能只想与他拥抱一番。

    “你们俩还堵在这里干嘛!没见后面排着那么多人吗?莫不是还想再交一到钱!”……

    突如其来的喝骂声,猛然炸响在少年耳边,钻进他心里,宛如幼时那段模糊记忆中,床榻前,阿妈轻轻哼唱的歌谣,那般婉转美妙,让人心平神恬!

    “大哥,咱们快走吧!”

    少年猛地回过神来,神sè慌张地扫了四下一眼,他只觉得那股无以言状的恐慌,此时此刻肯定还埋伏在他的身边。

    “好叻!咱这就进城去。”

    爽朗的应声,青年扬起了马鞭,一声驾喝,马车旋即消失在了城门前。

    ………………

    “如何?”

    城门旁,某个杂乱的货堆边,一个穿着朴素,长着满脸虬髯的黑壮汉子毫无形象地瘫坐在地上,眼热地望着马车消失的方向,宽厚的嘴唇乍然间大启大阖,冒出这么两个没头没脑的字眼来,骇得不远处那正忙着锦上添花的账册,小手禁不住一抖,险些花了它那张锱铢必较的脸。

    “筋脉豁达,然虚而不凝!”

    只见黑壮汉子身旁,一个恍若老僧入定,但更似西山rì薄的皓首老人,脸上那双雕满了鲐斑的眼睑有气无力地撑了起来,形如枯柴般的手在没来由地掸了掸长须领间那些个颠三倒四的尘埃后,轻言遂即如微风般拂将过来。

    “没办法?”

    汉子扭头,却见老人站起身来,热切的目光一如先前那般热切,可没头没脑的言语中却平添了几分有眼有板的无言。

    “我只负责看,你比我更懂!”

    衣摆绣花纹彩,脚下皂靴缓迈,老人风吹叶舞似地晃出了几步,可身后那虬髯汉子却是迟迟不肯站起身来。

    “走吧!去见见老朋友,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挂了没有……”

    长吁短叹中似有感慨,老人的话却显得有些不明不白,和汉子的交流时至今rì仍然存在着障碍,哎……没办法,无奈怎奈何得了无赖!

    “真没办法?”……

    “诶?……那地方叫什么来着,竹子村还是竹海村……”

    “哎!可惜了……天生异相……那老杂毛运气咋就那么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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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注①——笋虫风车,笋虫是竹笋里生的一种甲虫,暗金sè,有翅能飞。笋虫风车则是用细竹签穿进笋虫一只折断的大腿里,然后将竹签固定在一节高粱杆的两端,一头插一只,再在高粱杆的重心处钻个转心,最后顶在一个尖的物体上,这样一个笋虫风车就做好了。

    (仁弋说得不是很清楚,但这东西一般长在南方的兄弟们要清楚一些,这不是凑字数哈!)

    注②——卵弹琴,许多电影电视里都出现过,相信很多人也听到过,只不过他们用的都是‘乱弹琴’,因为这是一个口音问题,而且这种说法比较文明,但是现在什么‘蛋定’,‘蛋疼’都出来了,这个‘卵弹琴’也是时候更正一下了,卵其实就‘蛋’,大家想想,如果用‘蛋’去弹琴,能弹出什么来,最后是定还是疼,这个无需仁弋多说,去试一试就知道了。

第十五章 檐短瓦翘

    马拉架车左拐右走,人声鼎沸我前你后,土石木楼雕檐画壁,路遥影短rì上竿头。

    ………………

    城西头,一个过往嘈杂的干货店铺门前,疲乏的辔头被诓在了一根龟裂粗短的木桩上面,jīng干青年拭着额头上那不断沁出的细密汗水,jīng灵的目光,却落在了身旁紧贴着的消瘦少年那张沉闷焦躁的脸上。

    “好了,我就到这儿了。”

    架车旁,青年手抖着黑湿褂领,望着那满脸焦切的消瘦少年,咧嘴问到:“诶!小兄弟,你准备上哪儿买药去?卖什么药啊?”

    “胡大哥,我要买能补血养元的药,越贵越好!”

    少年亲切地唤着青年,他之所以紧跟着青年不走,等的也就是他这句话。

    头一回进城,累年蜗居山村的少年,哪见过这等大世面、大阵仗,人生地不熟的,若让他自己寻摸着去买药,指不定得浪费多少时间,况且青年和他有言在先,少年又不傻,自然要牢牢把握住这个送上门的方便。

    “嗯?……”

    少年的话,让青年大为惊诧,但凡买东西,谁不讲究一个‘物美价廉’或者‘物残价廉’,哪怕是砍价砍到血溅七步,身首异处,也没见有谁会‘我退一步,自愧不如’的。

    可现如今倒好,眼前这个穿着‘简简单单’,看起来像是接连几天都没吃过饱饭,长得还有那么点‘特sè’的少年,竟然嚷嚷着什么‘但求最贵,不求最好’的脑残口号,这倒真是让青年大大地开了一回眼。

    “越贵越好,你确定?”

    青年神sè怪异地上下打量了少年一番,沉吟良久,这才迫不得已地吐槽到:“这里是城西,你得到城东去才行!那边住的都是有钱人,整个万岭城也就只有那里卖的东西才符合你那‘越贵越好’的要求。”

    “要到城东吗?城东什么地方?”

    少年连忙追问到,对于青年言语间所表露出来的异样,则是毫不放在心上。

    “城东最好的药店,不,说是药店有点笼统……诶!反正就是你肯定能买到‘越贵越好’的地方,叫‘万宝斋’,据说是我们国主开的,在那里保管能买到你想要的药!”

    青年又是细细地解释了一番,反正他能帮到少年的都已经帮了,正所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少年既然如此执着,他还能再说什么?况且一路走来,他也没发觉少年哪根筋出了错,说不得人家阿妈的病还真得要那种‘药’才能治好呢?

    “哦!……”

    少年默默点头,木然沉重的秀脸上遂即挤出了一丝极其勉强的笑意,朝青年谢道:“胡大哥,我记住了,今天幸亏遇到你了,不然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不用,要不是城东不许马车跑,我早就直接送你过去了。”青年不矜不伐地摆了摆手,旋即催促到:“快走吧!你阿妈的病要紧。”

    “嗯!”——

    满怀感激地看了青年一眼,少年转过身正准备离去,可愣了一下后却又转了回来,斯斯艾艾地冲青年问到:“胡大哥,你……什么时候回去呀?”

    “怎么,你还想搭我的车?”

    青年毕竟是‘老江湖’了,很快便反应了过来回问到。

    “嗯!可以吗?”

    少年脸嫩皮薄,不好意思地挠头嗫嚅到。

    “那好,我待会去办货,办完了就在这个地方等你,但你要在rì下三竿的时候赶过来,要不然,大哥我可就得摸黑赶路了。”

    爽快人,办爽快事,爽快如青年这般,自然也毫不列外。

    “那好,云儿就先谢过大哥了……”

    余音犹在,可少年那单薄的身影,却已然消失在那人cháo汹涌的店铺门外。

    ………………

    万岭城东,某条不知名但却繁华沛然的大街上,来往的行人衣着鲜亮,举手之间彬彬有礼,谈笑之时清越爽朗,时闻犬吠偶来酒香,觥筹交错碗碟交响,腹中空空步履匆忙,咕!咕!……没来由的一阵清响,烈阳底下,虚眯着双眼的消瘦少年突凸在了大街上。

    “请问这位……大哥?”

    “大哥?大、大什么大,老子是二、二哥好不好,哼!”……

    “大叔,请问……”

    “哪里来的穷要饭的,要饭要到城东来了,爬开!”……

    消瘦少年左傍右靠,无奈大街上的行人已渐渐稀少,想要寻个yīn凉却是檐短瓦翘,唉!世态炎凉,暑热难消,怪只怪他当初识字太少……

    几经周折过后,当少年终于从一个衣着朴素,疑似穷苦人家出生的妇女口中得知了万宝斋的确切位置时,一抹讶然之sè遂即便涌上了他那张俊秀而又清瘦的面庞。

    “哎!等阿妈病好了,我一定要请七爷爷教我识字!”

    望着那块距他不过百十来步,但却让他辗转迂回了千百度的灿金黑字招牌,少年心中再度涌起了‘没文化,真可怕’的念头。

    “请问……里面有人吗?”

    青石台阶下,镂花门扉前,少年仰头望了望头顶上那块涂了三个膏药粑子的灿金招牌,朝着那空无一人,但却处处透露着华贵雅致的大堂里,怯怯地喊了一声。

    由于有了之前那无数次被人当作叫花子给打发走的‘经验’,所以这一回,少年显得格外小心,甚至可以说是有点卑微。

    因为少年心里总是以为,他现在是在求人,如果人家不卖给他药,那阿妈的伤就治不了,而治不了的下场就是……

    少年的想法完全就是本末倒置,人家之所以打开门做生意,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求财嘛!如果有客登门,那人家巴结还来不及了,又怎敢得罪自己的衣食父母呢?

    少年的衣着虽然是差了点,可就他额前那一绺时下非常流行的刘海,外加那一副俊秀清瘦且虚眯着眼的帅气长相,绝对像极了某个豪门大家里因夜夜笙歌、贪图享乐以致被家里大人责罚,最后由于赌气不忿而离家出走的不良正太。

    要是少年此时再能摆出一副‘哪个敢和偶拼爹?’的强势作派,那万宝斋的老板还不立马就屁颠屁颠地跑出来,跪在他面前,抱住他那单薄得有些发颤的大腿,甜甜地来上一句:公子,咱爹在哪儿高就啊?给个大腿好不好?

    哎!……这年头,态度虽然重要,可有一个好‘爹’,更加重要!

    “干什么!干什么!嚷什么嚷,我们东家虽然心地善良,可你要饭也要等我们吃完了再来嘛!”……

第十六章 万宝斋

    “干什么!干什么!嚷什么嚷,唔……们东家虽然恨……地善良,可你嗷……饭也要等我们七……完了再来嘛!”

    来人语气显得很是仓促,含混不清之间,更是透着那么一股子浓浓的不耐与不满足。

    “这位大哥,我不是……不是要饭的,我是来买药的!”

    青石台阶下,消瘦少年慌忙摆手,朝着那个不知是从大堂哪个犄角旮旯里蹿出来的,满脸**sè并且嘴角四周还糊着一层油光的矮胖青年,虚声解释到。

    “噢?……”

    一听这话,矮胖青年那双芝麻绿豆点大的小眼睛霎时间瞪得牛大,在盯着少年打量了老半天后,一口夹杂着肉沫的饭渣便如六月里那含苞待放的假苹婆①,因遭受了初夏里暖风暮雨那毫不遮掩的纵情挑逗,猛地在少年面前炸裂开来。

    “大哥,你……没事吧?”……

    “没,没事,只不过你那笑话实在太……咦!人呢?”

    白肥短粗的胖手,拭擦着嘴角那残留的丁点肉渣,矮胖青年上气不接下气地摇了摇头,眼角上却是挂满了‘滑天下之大稽’的晶莹泪花,等到他再次抬眼朝着台阶下望去时,除了瞧见那一地不堪入目的狼籍外,却哪里还寻得到那一朵估计是老天爷闲得蛋疼了才能允许其生长出来的奇葩。

    “大哥,我在这儿呐!”

    站在矮胖青年侧身后,少年伸手轻轻拍打着青年的背膀,衣着仍是先前那般朴素,刘海也还是一如既往的飘朗,看那样子,胖子青年那一口毫无征兆的‘吐息’,似乎并没有粘到少年身上。

    “啊?光……天化rì之下,你到底是人,还是……鬼?”

    闻言,胖子旋即扭头一脸惊愕地望向少年,粗短的小腿战战不已,摆出一副‘你敢过来,我就敢尿遁’的架势,声sè厉荏地冲少年磕巴到。

    “我不就是闪得快了些么!怎么就跟鬼扯上关系了呢?难不成还要站在那里让你喷我……一脸!”

    见那胖子如此胆小,少年不由暗自腹诽到,其实连他自己,也没想到会如此轻易地便让过了矮胖青年的那一口‘yīn招’。

    虽然少年心里多少还有那么点委屈,和着那么点不爽,可为了阿妈,少年还是强忍住了想要暴走的冲动,恳切地对胖子讲到:“呃!……大哥,我不是鬼,我是来买药的!”

    “你……你真不是……”

    听了少年的解释,又从头到脚将少年重新打量了一遍后,矮胖青年这才撤去了脸上那副惊恐万状的神情,旋即颐使气指地对少年哂道:“切!买药你不早说,白白耽误我这么长时间!”

    “买药是吧,进来吧!”

    说罢,胖子意犹未尽地咂了咂嘴,接着冲少年一挥手,遂即便大摇大摆地晃进了大堂,那架势,就好像这万宝斋是他家娘舅开的一样。

    “要买什么药啊?你钱带够了吗?要知道,我们这儿的东西,可是灰常灰常贵的哟!”

    厚重大气的红木柜台前,胖子一脸倨傲地看着身前那就像个乡巴佬,不!就是乡巴佬一样四处张望的‘穷酸’少年轻慢地问到,尤其是在提到‘钱’和‘贵’这两字的时候,他那张挤满了板油的盘子脸更是恨不得颤上那么一颤,以此来表达他对于那些个黄白事物的崇敬之情。

    “我……没……带钱。”

    少年斯斯艾艾地应声到,而在他那张能够完全体现出‘青黄不接’为何意的秀脸上,此时也是画满了心虚和胆怯。

    常言讲得好,囊中羞涩胆气虚!

    站在门外,对于这万宝斋具体是怎么个‘贵’法,少年倒真还没啥直观的感受,可当他的前脚跨过了那道尚留有些许新漆亮泽的门槛后,看到大堂正里那幕飞龙走虎的锦绣帘子,帘子前面置着的线脚流畅的楠木桌子,桌子上面摆着的中空镂花的白玉瓶子,以及瓶子里面插着的金浇银铸的黄白叶子时。

    少年这才明白,赶车青年为何会如此诧异地对他说出那番‘那儿的确很贵!’的话,为何万岭城东的人会像对待乞丐那样对待他,为何……

    “什么?没带钱!”——

    兀地一声尖喝,向那正暗自忐忑不已悉数着自己兜里尚留有多少个铜子儿银蹦的少年,排山倒海似地推压了过来。

    只见那矮胖青年翻脸比翻书还快,一改先前震怒之sè,yīn测测地看着少年,咬牙切齿道:“小子,这么说来,你今天是刻意过来消遣老子的咯?”

    “没,没有,大哥!我真是来买药的,我有……”

    少年连声辩解,可话尚未讲完,便听得内堂里传来一阵极为刺耳的叫骂声。

    “谁呀?谁敢在咱们万宝斋撒野,作死啊!”……

    骂声犹尽,却见一老一少、一矮一高、一肥一壮,长得颇为相像,老的身着暗紫绣云华服,少的套着劲装连身短打,且都挂着一脸张狂的俩人从那锦绣帘子后边闪了出来。

    “诶!舅舅,表弟,您们怎么出来啦?”

    但见来人现身,矮胖青年立马从柜台里抢了出来,眉眼间挂满了嬉笑,点头哈腰地冲着来人问候到,此时此刻,在他那张圆胖横肥的脸上除了谄媚阿谀之外,却哪里还寻得到先前对待少年时的那般yīn冷狠辣。

    “这怎么回事呀?”

    华服中年尚未开口,他旁边那高壮青年倒是率先将话头抢了过去。

    “表弟,这小子身无分文,居然还叫嚣着要到咱万宝斋来买药,您说可笑不可笑!”

    矮胖青年毕恭毕敬地解释到,口中虽称‘表弟’,但他那副卑躬屈膝的作态,怕是比对他自己个儿的亲爹还要好。

    “哼!我还以为多大的事,结果却是一个小叫花子,就‘他’也值得你杀猪般的闹闹?”

    高壮青年一脸倨傲,扫了少年一眼,却是转头不满地对矮胖青年叱责到。

    “我不是叫花子,我真是来买药的!”

    闻言,少年大声申辩到,他虽然心虚,可那也只是为‘钱’所累,这并不代表他就失去了勇气、骨气以及那满腔的忿忿之气,心甘情愿地矮人一等,因为他,也是一个灰常有xìng格的人!

    “呵!不给你一般见识,你还真当这万宝斋是慈堂善坊咯!”

    高壮青年怒极反笑,他全然没想到,眼前这个‘苗条’得就跟竹竿一样的‘小叫花子’竟然敢在他说话的时候插嘴?这对于一向眼高于顶盛气凌人的他来讲,那是何等的奇耻大辱!

    搙袖拊掌,高壮青年正yù上前开导开导眼前这个不开眼的寒碜少年,可他身旁那个一直未曾开过口的华服中年人,却在此时倏然扬手插话到:“牛儿,不得无礼!”

    “呃……是,孩儿知道了!”

    见老头子发话,那嚣张跋扈的高壮青年倒也知趣,在狠狠地剜了少年一眼后,这才一脸讪讪地退了回去。

    “小兄弟,你真是来买药的?”

    华服中年虽有点胖,却是生得慈眉善目,低沉的询问声中带着一股令人心怡的磁xìng,使得大堂里那原本还有些紧张的气氛,顿时便缓和了下来。

    “嗯!……”

    见那华服中年如此客气,少年心中好感顿生,旋即微笑着看向华服中年,重重地点了点头。

    有道是‘投之以李,报之以桃’,见少年还算识趣,并不像是那些个只知道胡搅蛮缠的乡巴佬,华服中年心中不由一宽,遂即微微一笑接着问到:“小兄弟,既然是买药,那为何你不带钱呢?”

    “我带了,不过不是钱!”

    似是担心误会再生,少年一边应和着,一边却将手给伸进了短衫的交领中。

    “噢?”

    但闻此言,华服中年的眉梢不禁微微一扬,旋即一脸好奇地打量起少年来。

    他本以为少年可能是某个大家族或是大人物手下的跑路小厮,到万宝斋来也确实有缘可循,所以jīng于世故的他,才会表现得如此和善,可少年接下来的举动,却是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

    万宝斋是什么地方?那是国主为了收罗和贩卖各种奇物所设的巧yín之地,寻常人若是身上没个千儿八百的,根本就不敢踏进门来,可眼下这名穿着委实‘寻常’的少年,既不是别人派来的,且又身无分文,既没有脑残,却还敢到万宝斋来,莫不是……

    想到这里,华服中年那双无时无刻不在流淌着和善慈蔼的双眸,不禁突突一亮,原本平和的心态也在此时,发生了一些细微的变化。

    “喏!我带了这个来,我想把它卖了,然后换一些能补血养元的药材!”……

    神思尚游天外,可一个圆柱形的物体却突兀地捅到了华服中年眼前。

    “啊?你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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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注①——假苹婆,一种花,喜湿热,恋沃土,圆锥花序分枝多,柔弱,无柄,腋生,通常短于叶,多少被以绒毛,萼5裂几达基部,裂片矩圆状披针形,长约6毫米,雄花的较短,扩展,淡粉红sè,外披星状小绒毛,雄芯柱短于萼而通常内弯,花药10枚,近无柄,生于雄芯柱的极短裂片的外面,形成一顶生的圆头,初夏绽放,花期四月。

    截至今rì,已欠四更,仁弋还在努力,争取能够尽早完成,把欠更补上!

第十七章 巧取豪夺

    “啊!你干什么?”

    但闻一声惊喝,只见华服中年满脸惊恐大失颜sè,仓惶之余,脚下也禁不住踉跄连连,幸亏站在他身后那高壮青年及时伸手将其扶住,如若不然,他那张嫩白无须的胖脸,只怕眼下就已和地上那一片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板咬在了一起,变成了一团和着泥灰的老发白面。

    “rì你阿米托福滴!”

    一见势头不对,那想来都不咋滴灵活并且还胆小如鼠的矮胖青年,却是头一个冲上前来,一把将少年胸前那两块相互交错的领衫给揪在了手里,口中骂声不断,挥拳作势yù打,眼看着那捣蒜棒槌般的球拳就要砸到少年脸上。

    “且慢!”——

    只听得那立足未稳的华服中年,口中兀地爆出一声冷喝,矮胖青年胸中那股于前一刻还忍不住腾腾上窜的虚火,顿时便蔫巴了下来。

    “何蓓拉,你都胖成这样了,怎的还如此冲动?快,快点放开这位小兄弟。”

    华服中年终于顺过气来,抖了抖他身上挂着的那件仍有点惶恐不安的华服长衫,又正了正头上那顶尚留有一点余愠的真丝彩冠,随后不疾不徐地对矮胖青年说教到。

    “是,舅舅您教训的是!”

    矮胖青年旋即抱拳垂首,嘴上虽是如此这般地对付着,可他心里却是大为不服,胖和冲动有关系么?谁规定胖就不能冲动了?

    人谁谁都说了,没有冲动就没有鸡动,鸡若不动,又怎生进笼?这本是天地大道,人之常情嘛!

    “小兄弟,别害怕,他这人就这样!”

    华服中年朝少年拱了拱手,脸上旋即挂起了先前那副招牌似的温和笑容,和颜悦sè地对少年讲到:“小兄弟,能不能把你手上那个竹筒,给某看看呀?”

    “嗯,好的!”

    少年点了点头,遂即便将手里那根二指粗巴掌长的竹筒朝中年人递了过去。

    “阿爹,要小心呀!那里面说不得有什么毒虫蛇蚁的!”

    就在华服中年刚伸出手准备接过竹筒时,他身后那高壮青年却突兀地插了上来,貌似好心地提醒了一句到。

    “不!不是毒虫,是化骨丹!是化骨丹①!”

    少年虽然机敏,也比同龄人成熟许多,可毕竟涉世未深,被高壮青年这么一咋呼,立马便乱了阵脚。

    “噢!?来,拿来给某看看!”

    听着少年那焦切的辩解声,华服中年眼中不禁划过一道极其隐晦的jīng芒,原本平和的心态也在这一刻变得热切异常。

    “呶!给你,是化骨丹,不是毒虫。”

    看到中年人那副饶有兴趣的模样,少年心中自是欢喜不已,也不及多想,旋即便将手中的竹筒再次递到了中年人手上。

    嘭!——

    只听得一声清响,那竹筒首端的软木塞子,此刻便已出现在了华服中年那张荷肥藕嫩般的手掌心上,而一股浓烈的腥气,却也就在他启开木塞的那一霎那,弥漫在了这整个大厅的内堂。

    “唔!好腥,好臭……”

    口中怨声不断,只见那高壮、矮胖青年相继掩面,舞袖弄影风卷四散而开,而那拎着竹筒的华服中年和那面露殷切的消瘦少年,此时却如那被某条人迹罕至的深巷里所飘出来的酒香给勾出了酒虫的酒鬼一样,身yù动,但神却迟迟未肯动。

    “果真是化骨丹!没想到,如此难得的炼兵材料,居然会出现在一个傻啦吧唧的穷小子手里!”

    仔细端详着竹筒里那条尚能搅起一股浑黄的粘滑,华服中年脸上虽是沉凝如水,然内心深处,却是涌荡起了一股强烈的欣喜之意以及一抹莫名的妒忌之情。

    当第一次听到那寒碜少年说他手里边有化骨丹时,华服中年心里其实并未如何在意,不仅不在意,而且还有一种想要放声大笑的冲动。

    可他毕竟是打开门做生意的,即便是这事发展到最后可能会出现些‘不可预知’的状况,但在事态尚未明朗之前,他也不敢胡乱盖棺而定,如果少年要是真有那东西,那也不枉他一腔‘拳拳’之意,如果要是没有,那就权当是饭后茶余的娱乐活动喽,该怎么‘滴’就怎么地呗!

    啥叫会做生意?事实证明,华服中年的决定那叫一个英明无比,因为他也没想到,在那寒碜少年手里居然还真有这么罕见稀奇的东西。

    既然这美味都已经送上门来了,而且还喂到了嘴边,如果他再不领情,那岂不是连上边那位隔着有十万八千里远的老天爷,都要骂他一声‘2逼’?

    想到这里,华服中年那张沉凝如水的面庞上竟不自觉地露出了一抹yīn寒的笑意,一个‘绝妙’的主意,顿时从他那颗绝不缺少地沟油润滑的脑子里冒了出来。

    “哈哈!哈哈!……”

    手中的软木塞子重新塞回到了竹筒上,华服中年却是放声大笑一浪接着一浪,这笑来得很突兀,也很莫名,以至于连大堂远端那两个高、矮青年也都忘了掩住他们那灵敏的鼻子,满脸诧异地靠到了华服中年身旁。

    “阿爹(舅舅),您在笑什么?啥事儿如此好笑啊?”——

    高、矮青年异口同声地问到,可映眼而来的,却是两道于刹那间变得如冰窖般yīn沉寒冷的犀利眼神,骇得俩小青年一时间变得噤若寒蝉,宛如那某街某房某床上,某个刚刚被人欺辱完了的小姑娘。

    “小兄弟,本斋主对你算是客气的吧?”

    华服中年寒着脸,扭头冷声问向少年,先前那副暖人心脾的平和慈蔼就如同那过眼云烟,看得少年心中那叫一个冷汗连连。

    “嗯,大叔你是个好人!”

    少年不明白中年人如此问他意所何在,也搞不清楚中年人的脸sè怎么会变得那么快,但仅凭中年人最初给他的良好印象,少年这般作答,倒也显得中肯实在。

    可是少年却不知道,无论他接下来怎样回答,那华服中年也都会想着法的给他使坏。

    “好人?!”

    闻言,华服中年的眉梢不禁往上一挑,腹中鼓鼓更是没好气地反诮道:“好人难道你就能把我当成泥巴,捏把捏把,完事了给扔地下啦?”

    华服中年横眉怒眼,口气粗重,就仿似受了天大的委屈,嘴上不停地喊着‘我很愤怒’,可他手里的竹筒,却是不知在何时,已然出现在了那离他不远处的矮胖青年手中。

    “大叔,您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泥巴不泥巴的,麻烦您动作快点,我还要赶着回去给我阿妈治病呐!”

    这怒气来的实在有些莫名奇妙,在这股莫名的怒气中,少年也隐隐嗅到到了一股非同寻常的味道,可这味道具体代表着什么,却已不是少年那点浅薄的人生阅历所能品尝出来的。

    “装,你给我继续装!”

    华服中年顿时勃然大怒,少年的话,似乎深深地刺痛了他那颗‘仁慈善良且又非常脆弱’的心灵。

    只见华服中年捶胸顿脚,指天画地,其间更是秽语连连,俨然将少年批驳成了一个专靠坑蒙拐骗、欺负老实人而活的十恶不赦之徒。

    也不知是看不下去了,亦或是‘良心’发现了,估计是看不下去的成分比较多一点。

    那从华服中年手里接过竹筒的矮胖青年,却在这时候贸贸然地插了一句,道:“舅舅,这的确不是化骨丹,只是一只泥鳅而……而已!”

    “什么!?”

    当这么一句没有掺杂任何个人情绪的话,轻飘飘地传进少年耳朵里时,少年只觉眼前忽地一暗,然一道亮光却在此时,突兀地从他心底直shè出来,透过他那双妖冶的瞳眸,穿越额前那齐飘忽的刘海,照在了大堂里那三具可恨而又可怖的骷髅身上。

    “你……你还有什么话说!”

    华服中年手指少年,气得颤颤发抖,一副咬定青山不松口的样子,但在他旁边的高、矮青年看来,却是不得不暗暗地朝他竖起俩大拇指,完了满脸唏嘘地叹上一声:唉,此乃正人才也!

    “我……不可能,那明明就是化骨丹!你们……好哇!你们竟然合伙来诈我。”闻言,少年旋即尖声争辩到。

    此时此刻,在少年的身上,哪里还找得到丁点如先前那般唯唯诺诺的模样,有的,只是那一股让人直觉凶猛冷冽的凌厉气势。

    事已至此,少年总算是看明白了,眼前这三个看似光鲜堂皇,道貌岸然的‘正人君子’,实则就是一群裹着一身臭皮囊,吃人不吐骨头的骷髅恶鬼。

    是恶鬼也就罢了,吃人不吐骨头也没什么,哪怕是要吃他,少年都可以不在乎,可偏偏这群恶鬼非但要吃他,而且还要将他那生命垂危的阿妈和着一起吃掉?

    少年怒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人都说养儿防老,为人子,当尽孝!如果少年连他阿妈都保护不了,都挽救不回来,那他还有什么资格为人子,将来又有什么资格为人父?

    “不可能?哼哼,我们这么多人看着的,还会有错吗?”

    矮胖青年不甘人后地分辨到,其实他,也是一个灰常‘上道’的人。

    “把药给我!还我药来!”……

    少年双目直yù喷火,旋即挥舞着拳头,毫无章法地向胖子冲了过去,少年虽然愤怒至极,可临了此时,他心中所想所念的,任然是要夺回那个给他阿妈治伤救命的药。

    “诶!在那儿,去追啊!”

    胖子完全没有把那个正朝他张牙舞爪冲将过来的少年放在眼里,像耍猴一样将手里的竹筒抛向了离他不过七八步距离的高壮青年手中。

    眼瞅着竹筒越过头顶,飞到那高壮青年的手里,本已欺近胖子身前的少年,此时却哪里还顾得上去攻击那一大坨看着就令人作呕的槽头肉,脚下跟着就是一拧,旋即便朝那高壮青年飞身扑将过去。

    “畜生,把东西还给我!”——

    双目yù眦,少年大声叫骂到,可还未等到他欺进高壮青年身周一步之地,便忽觉一袭恶风直冲面门而来,一股强烈的危机感刹时袭至少年全身,惊得尚在震怒中的他浑身不由自主地就是一个激灵。

    “那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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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注①——化骨丹(前面忘了解释⊙﹏⊙b汗),并非虚构,现实世界已有,只不过非常喜稀少,外形似泥鳅,但在其两眼之间,有一道红sè的小口,因此被人们称为第三只眼。

    化骨丹其实是一种中药,用于医治骨质增生,效果奇佳!但须慎用,否则,就会像《鹿鼎记》里chūn哥用的化尸散一样,小心!小心!不过大家就算有那个心,也未必找得到,哈哈!

第十八章 初识兵武

    “那是什么?”——

    少年满面惨白,骇然失sè。

    此时此刻,在少年那双幽匿于摇曳刘海后的妖冶瞳眸中,正有四道如血般猩红的流芒,正沿着那条虽是虚幻但却极尽优美动人的弧线,以cháo鸣电掣般的速度,擦着他那挺拔的鼻梁,险而又险地从少年面前掠了过去。

    “呼!好险呐……”

    血红流芒转瞬即逝,然少年心中却是惊惧尤甚,刚才若不是他危机意识够强,反应够快,及时地扭扯住了身体的前冲之势,只怕从今往后,他就再也不是那个让人唯恐避之不及的重瞳少年了,而是令人见之犹怜的残瞳少年才对。

    可即便是这样,少年额前那齐长长的刘海也被那道暗红sè的流芒给削掉了一大截,顺着少年那不住后撤的身体,带着一股子依依不舍的留恋之情,如风中残絮般零零洒洒,飘剥在了眼前这一片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板上。

    “哼!敢跟我动手,你也配?”

    言语间充斥着强烈的不屑,高壮青年一脸倨傲地俯视着那踉跄而退的少年,宛如高高在上的神灵,俯瞰着神山脚下那群成天挣扎着只为了明天能够吃饱睡好的蝼蚁一样,那般无情而又无聊。

    神?或许这世上真的有吧!可就算是有,这又和那从小到大都蜗居在山旮旯里,连新衣裳都不曾穿过几件的少年有多大关系?纵使有,那也不外乎就是其飘渺的程度和距离有所不同罢了!

    可眼下,在少年那惊魂未定的心里,在他那双满是震骇之sè的妖异眼眸中,那个目空一切甚至连正眼都不愿给他,身周环绕着那道险些令他瞎了双眼的血红流芒的高壮青年,即便不是神,估计也和神差不了几分了。

    “那是什么!它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它为什么可以飞?它怎么会听他的话?”

    一连串的疑问,宛如暴风雨夜里那不时落下的响雷,炸在少年脑海中,回荡在他的血液里,迟迟未肯散去,以至于连他的心神,似乎也随着这一连串的响雷,扶摇直上,升到了空中,飘进了那片灰压压的云层里。

    而整个万宝斋大堂,也在这一刻,彻底地静了下来,就如同少年那突如其来的莫名沉默,灰压压的,让人既感心悸又觉胸闷。

    只可惜,这样的局面注定不可能持续太久,为什么呢?因为有人不乐意呀!

    试想,让一个穷小子在这样一个象征着财富和身份的地方‘无理取闹’,若是传了出去,丢脸的人是谁?丢脸过后若被扫地出门的人又是谁?扫地出门之后肯定会穷困潦倒流落街头的人还会是谁?

    当然是他!那个一直站在高壮青年身后,冷眼旁观但却不置一辞的华服中年!

    所以,为了不让自己那未来的幸福败坏在他人手里,而且事态也已发展到了一个‘必须’要由他出面,才能够得到‘完美’解决的地步……

    于是乎,华服中年不紧不慢地从高壮青年身后摇上前来,且一边走,一边还在琢磨着该用怎么样的手段,才能将那既显寒碜且又‘固执’得不行的少年给兵不血刃地打发回去。

    可当他那‘稳重’的步伐才刚刚越过高壮青年那宽阔的背影,转眼对上少年那双满含着不解和震惊且大异于常人的眸子时,一道惊咦,却是不由自主地从那华服中年口中蹦了出来。

    “哎呀?真没想到,你原来还是个祸害,隐藏得不错嘛!”

    华服中年的惊异声,顿时将那站立于柜台旁锦帘前的矮胖青年和那眼睛长在头顶上的高壮青年的目光给吸引了过去。

    “果然!这不正和那神殿里神官们口中所传的一样么?”……

    “是啊!刚开始我们怎么就没发现呢?”……

    “人家不是遮起来了吗?要不是刚才表弟你那惊艳决绝的一剑,恐怕我们还没这眼福呐!”……

    “就是,就是,表哥果然好眼力!”……

    高、矮青年一唱一搭,互吹互捧,言谈中不仅没有像寻常人那般的惊恐,反倒是将少年当成了某件奇异罕见的事物似的,指指点点的同时,口里更是啧啧不已,而身为当事人的少年,对这一切,却是浑然不觉,就如同着了魔怔一样。

    “你们俩还愣着干嘛?”——

    少年妖异的眼眸没能吓到那俩正乐此不疲的高、矮青年,可华服中年这突兀地一道冷斥,却是将高、矮青年二人骇得不轻。

    “阿爹,怎么?”

    或许是因为血缘较近的关系,高壮青年倒是率先反应了过来,可当他麻起胆子话刚一出口,对上的,却是华服中年那两道狠辣目光中那无尽的肃杀凌厉。

    “噢!……”

    什么是父子?什么是一丘之貉?什么叫心有灵犀一点通?

    只见高壮青年一脸恍然,随即向他老子递去了一个‘我办事,您放心’的眼神,接着便转过头面向那尚似神游天外的少年,既像是战前宣言又像是自顾自话般地恨恨到:“正好,‘流霞’已经很久没见血了,今天正就好让它尝尝荤腥!”

    高壮青年面露yīn狠,举手投足之间,显得极为嚣张,或者说是肆无忌惮,而那双正瞪视着少年的眼神,更是在刹那间变得冷厉无比,就仿佛他此刻看着地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具身首异处的冰冷尸体。

    “嘿!……”

    五指微张,缓缓平举,高壮青年那只看似平常的右手,连同他的整个身体,此时却如一架蓄势待发的攻城巨弩,稳稳地对着那身处绝境却浑然不觉如同患了痴病的少年胸前。

    可问题是,这架巨弩威则威矣,却是空有势而无其形,为何?——无屎(矢)啊!

    有道是‘工yù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临兵斗阵,如果连自己的兵器都没准备好,到了见真章的时候,那就不是像杀鸡屠狗一样杀人了,而是被人像宰土鸡瓦狗般给宰杀掉!

    至于高壮青年这些动作是不是‘有的无矢’,尚且两论!毕竟他先前对付少年的那一手还是挺漂亮的,而且也很神奇,虽然不明白他这样做是出于什么目的,但他那套怪异的举动,却是引起了那看似痴傻的少年的注意。

    “他要干什么?他这样对着我是什么意思?”

    少年虽不明白高壮青年接下来要对他做些什么,可他心中那股犹然而起并且愈发浓郁的不安,却仿佛是在对他说……

    ——“不好,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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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你们是不是不给推荐?是不是不给收藏?你们要是再不给,我……我……我就要,我妈喊我回家吃饭啦!各位,洗洗睡吧!

第十九章 原来这就是打脸!

    “不好,危险!”——

    直到此时,少年方才明白,高壮青年之所以会做那套‘虚华’动作的用意所在,然事起突兀,等到少年意识到不妙,却是为时已晚。

    只见那道本是环绕在高壮青年身周的血红流芒,却在须臾间,化为了一条暗红sè电蛇,沿着青年那高大挺直的身体急转直上,转瞬间,便已然绕行到了他那平抬微张直对少年的五指之间。

    急矢须劲弩,弯弓方搭箭!

    如果说高壮青年的身体是把劲弓,那这道血红流芒显然便是那待弦yù发的箭矢了,可既然是shè箭,那总该有个蓄力的过程吧?

    可眼下那道血红流芒,却似乎并不愿意遵循这个经受了无数血与火的考验,用尸山骨海才堪堪堆积出来的经验之谈,丝毫未作停留,便直接从那高壮青年手中疾shè而出,带着一声犀厉的呼啸,奔着少年飞驰而来。

    “难道!他想杀我?……”

    妖异瞳孔中,四抹血红不断放大,看似奇慢无比,实则风驰电掣。

    如果说第一次的攻击,只是高壮青年出于自卫,或是少年自己倒霉,不小心撞上去的话,那这一次的攻击,就绝对是高壮青年有想法的含粪一击,有目的滴绝杀一击了!

    血红流芒的威力如何,少年早已深有体会,因为他额前那缺再也摇曳不起来的刘海,直到现在,也还在替那些死去的同袍们做着法事,祈求其早rì投胎,如有来生,切勿再在人前如此那般地晃荡显摆。

    而眼下这一击,不但速度奇快,而且最终指向的也是少年那最易受到攻击且最不容易进行闪避的胸口部分,饶是少年练过几年,有些底子身法灵活矫健,可他却明白,这一次,这道坎……他是无论如何也迈不过去的。

    所以,少年并没有作出任何闪躲的动作,因为此时的他,已然猜到了那道血红流芒为何物,既然明知躲不过,又何需再躲!毕竟那样做,也只会让他在临死之前给自己平添几分可喟的无奈,死后徒增一份无知的可笑罢了。

    妖异的瞳眸在这一刻放得极大,可里面却找不出丝毫的惶恐与惧怕,少年一脸平静,宛如正在打量着一个与他毫不相干的新奇事物般,认真仔细地注视着那抹即将将他透胸而过的血红流芒,只希望能在临死之前,好好地看一看这个他曾今拥有,却又失之交臂的,象征着……

    铛!——

    嗡嗡!……

    一阵刺耳的铮鸣声倏然而起,拉锯在耳边,震得那尚迷离在那抹血红中的少年脑中不禁微微一荡,旋即便从那让人期望却又绝望的迷离中挣脱出来。

    “怎……怎么回事?”

    少年一脸惊愕,因为此时映入他眼帘的,已然不是先前那抹yù取走他xìng命的血红,而一柄通体布满了旋斗符文,散发着柔和橘黄sè光晕的小刀,却是不知何时,当着少年那双锃锃铮铮的双目,堂而皇之地取代了血红流芒的位置,轻轻静静地飘浮在少年面前。

    有道是‘金榜题名又驸马,洞房花烛是青梅’!

    不需要死,又可以亲眼见到那传闻中符兵的风采,且不论那符兵是如何窜出来的,少年此刻的心情,说是既惊又喜,这不过分吧!

    然金榜题名,少年却是斗字不识几个,而洞房花烛,眼下更是少儿不宜,不过,就算是**,就算是没有限制级别,可那也得心宽体胖,酒足饭饱了才行吧?

    但少年现在连午饭在哪儿都还不知道,或者就算知道了也不一定能吃得着,酒足饭饱思……故乡?这些被那无数前腐后继的‘先烈’们给遗留下来的历史问题,还是留给那些‘有心人’去考虑吧!

    “谁?是谁救了我?”……

    “谁!是谁??”……

    几道意思听起来差不太多,却又间杂着各种不同情绪的询问声,几乎是在同一时刻,凶猛地朝着那方连鬼影都见不着一个的门庭里炸了过去。

    “我!”——

    突兀的声音凭空响起,只一字,却是完美地将那冰冷无情与威严霸道糅合在了一起,紧接着,一个魁伟雄壮远甚高壮青年,但却沉稳内敛毫无浮华的身影赫然映入众人眼中,羞煞了门外那蛮横的烈阳,使得整个大堂的光彩也禁不住为之黯然一荡。

    “你们在做什么?”——

    严正脸,怒剑眉,滚花长靴踏脚下,墨sè宝甲身上挂,腰间横跨百辟刀,顶上翎帽随风俏,如星深眸但一扫,滚滚雷音震心窍,来人年纪也就三十上下,浑身却是隐隐散发出一股慑人心魄的气质。

    “啊!?是赵大人呀!失敬失敬!”

    冲身旁那脸sè苍白的高壮青年使了个‘稍安勿躁’的眼sè,华服中年旋即满脸堆笑,拱手向着来人迎了上去。

    “赵大人,您要的东西本斋早就为您准备好了,就盼着您来拿呐!”

    华服中年虽是满脸谄媚,可他那满是双中正平和的眼眸中,此时却是极为隐晦地流露出一抹惶恐忌惮之sè。

    “这个不忙。”

    冰冷的声音彷如数九的寒霜,令得那急急褪去的暑热尤显慌张,而华服中年那如糖似蜜的话语,更是连威武汉子的眼神都未能撼动一下,便已悻悻鸣金,讪讪缩回了腹腔。

    摆了摆手,也不管身前那只讨嫌的苍蝇走了没走,威武汉子已是微微撇过头,对着那脸sè苍白,且浑身尚自不住轻颤的高壮青年冷然道:“我再重复一遍,你们,刚才在干什么!”

    “呃!这个……这个……”

    热脸贴上了冷屁股,偏偏这冷屁股又大得让他贴上了整张脸都捂不热乎,华服中年这才明白什么叫做‘哑巴吃黄连,有苦道不出’,吱唔了半天,却愣是没卡出个所以然来。

    “大人,这些王八蛋要抢我的化骨丹,还要杀我灭口!”少年厉声喊冤到。

    在此之前,更准确地讲应该是在那散发着橘黄sè光晕的‘飞’刀没有出现之前,这样的话,少年是断然不敢说出口的,而且,也没有机会说出口。

    可现在嘛……少年心中似乎多了一丝明悟,同时也对眼前这个陌生朦胧的世界多了那么几分真切的了解。

    什么是神?什么是蝼蚁?什么叫真正的高高在上?什么又是真正的目空一切?

    拳头!只要拳头够大,那就是神。

    实力!只要实力够强,就可以目空一切。

    看着华服中年那憋屈得如同猪肝的脸sè以及高壮青年那不带一丝血sè的苍白脸颊,少年忽然间觉得浑身都舒畅了起来,一股莫名的兴奋感顿时在他心中弥漫开来。

    “原来这就是打脸呀!这简直就是明火执仗……不、不、不,因该是赤果果的打脸才对嘛!……”

第二十章 以理服人?

    “你胡说!这明明就是泥鳅……”

    或许是因为做贼心虚,也或许是迫于威武汉子尤其是那枚橘黄sè小刀所散发出的如山威压,此时的高壮青年已然是方寸大乱,惊慌失措地挥动着手中的竹筒,高声辩解着。

    可话刚一脱口,高壮青年脑子里便立马浮现出了某段儿时曾经看过且至今仍记忆犹新的皮影戏中,那些个‘反派教材’在那‘光辉形象’苦口婆心、循循善诱的‘悉心’规劝下,不打自招、俯首认罪的经典场面。

    “化骨丹?”

    少年的话,让威武汉子心中不由一动,那张仿佛玄冰般万年不化的刚硬脸庞,也在此刻,发生了些许微妙的变化。

    “赵大人,那其实就是一只泥鳅,可这小兄弟却蛮不讲理,非要说是化骨丹,他也不想想……”

    狠狠地剜了高壮青年一眼,一直敬陪于威武汉子身侧的华服中年慌忙抢上前来,一边毕恭毕敬地解释着,一边却是朝那威猛汉子猛打眼sè,看那样子分明就是在说:您老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完事了咱们见者有份,或者您七我三?八二,九一也成呐!

    威武汉子身居高位,且阅人无数,像华服中年这等下三滥的动作,他又岂能看不明白?

    “拿来看看!”——

    没有理会那正忙着‘暗送秋波’的华服中年,威武汉子却是大踏步径直来到了高壮青年面前,大手一摊,如同呼喝下人般,语气随意却是令人无从抗拒。

    “啊?……”

    高壮青年显然没料到,自己那个平rì里八面玲珑,看起来还蛮吃得开的老子,居然没能将眼前这个比他还要高大、嚣张的威武汉子摆平喽!

    他虽然也是兵武,可却仅仅只是刚入门而已,而那柄仍然悬浮在空中、并且对他隐露敌意的橘黄sè小刀的主人,却是一名不折不扣的兵武士,而且还是一名中阶兵武士,比他这个低阶兵武者高出了整整一个境界,四个位阶!

    一个境界,四个阶位,那是什么概念?

    高壮青年只是想想便觉得头皮发麻,更何况那威武汉子还是这万岭城里主管治安防卫的实权人物,动辄便是什么‘信不信老子带兵平了你老巢’,‘信不信老子给你来个鸡飞蛋蛋乱打’之类的让人难以消化的动作。

    所以,只要高壮青年还身在万岭城,只要他还没成为兵武士,那像这样认理不认人的家伙他就不能不怕,也不敢不怕。

    “给就给嘛!别对人家那么凶嘛!”

    心中虽是万分不愿,高壮青年却还知道自己的脑袋有几斤几两,连想都没想,便乖乖地将手中的竹筒递了出去。

    “嗯……”

    威武汉子微微颔首,对于高壮青年这积极配合的态度,他还是比较满意滴!

    可竹筒已然到手,威武汉子却没有立即将其打开,而是先细细地观察了一番,接着看了看那面露惊喜,却又显得焦躁不安的重瞳少年一眼,确定了这其中没有什么猫腻后,这才轻轻地捏住了竹筒首端的软木塞子,略一用力……

    嘭!——

    塞子被扒了开来,一股浓烈的腥臭,顿时窜进了威武汉子那两道通达阔朗的鼻孔中。

    “咦!果然是化骨丹。”

    仔细端详着竹筒里那长着三个眼睛形似泥鳅的怪异事物,威武汉子那如冰般沉冷的面庞上终于荡起了一层淡淡的波纹。

    “小兄弟,这化骨丹是你的不是?”

    一个不但勉强,而且十分难看的笑容,突兀地出现在了少年面前,笑容里虽没有鄙夷厌恶,也看不出什么yīn谋诡计来,可映入少年眼里,却是比那条时常出没于竹花村里,四处刨坑撒尿占地盘的癞痢狗终于在某个无雨的chūn夜嗅到了某条‘空虚寂寞’的母狗所散发出来的强烈雌xìng荷尔蒙时所露出的那一嘴YD的笑容还要难看。

    “嗯!……”

    少年既是兴奋又是感激地点了点头。

    威武汉子的笑容虽是难看了点,但那并不影响少年对他的崇敬之情,毕竟,拥有绝强实力的人,无论做过什么,无论走到哪里,总会引起一些弱者的盲目崇拜,更何况这位强者还有着一副侠义心肠呢!

    为此,威武汉子也颇感无奈,可他又有什么办法呢!难道生得强大长的帅也有错?如果有,那他情愿一错再错!

    “胡说!”——

    兀地一声厉喝,沉寂多时的华服中年终于按耐不住了,狠毒地灼了少年一眼,转而朝威武汉子揖手恭敬道:“赵大人,您可千万别听这小子胡说八道,就他那样子,也像是拥有化骨丹这等奇宝的人吗?”

    “噢!那依刘斋主的意思……就是说这小兄弟不配喽?”

    威武汉子冷笑着反问到,华服中年的话很中听,似乎也有些道理,可对于执掌万岭城治安法度,但求公正严明的他来讲,却如同打脸一样,而且还打得十分响亮,这让他如何不笑,笑得如何不冷?

    “不是不配,是本来就不是!”

    也不知是被哪阵邪风给刮残了脑子里那根独独悬着的筋,华服中年一改先前那唯唯诺诺的做派,掷地有声的反咬着,眉眼间挂满了决然之sè,显得硬气无比。

    “好,很好!不得不说,刘斋主你做买卖的手段果然了得,前一刻还说这泥鳅不是化骨丹,是这位小兄弟拿来糊弄你们的,下一刻却说这泥鳅就是化骨丹,却还不是这位小兄弟的!”

    看着华服中年那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威武汉子不怒反喜,心里面突然莫名地涌起了一股想要‘以理服人’的冲动。

    襟带微摆,威武汉子却已悄然踱至华服中年身前,壶对杯、箸对碗两眼对双目地戏谑道:“我就搞不懂了,同样的一只化骨丹或者泥鳅,可到了你们嘴里,怎么就成了社燕秋鸿了呢?莫非……这泥鳅会分身术?亦或者是你们会障眼法不成?”

    “你……”

    这话说得,完全体现出了一位领导应有的文化素养,华服中年那叫一个憋屈,几yù喷粪尿遁,可又觉得就这样败下阵来似乎有点丢粪,而碍于身份,他又不能像那些撒尿和泥玩的娃儿一样,被人打了只需吼一嗓子:你等着,偶爹是某某!完事了拍拍屁股走人就成。

    毕竟华服中年的儿子还在旁边,若他真要是这么做了,那岂不是很容易引起家庭纠纷,导致流血冲突,最后引来太平洋‘破里rì’维护世界和平……呵呵!走远了……

    左右不是的为难几经沉浮,华服中年最后还是决定,必须好生敲打敲打这个给脸不要脸的匹夫,不然那匹夫还真以为这万宝斋的大门是冲他家开的,那他岂不是白白忙乎?

    “赵大人,某敬你一声‘大人’,也希望你说话能放尊重点,不要引起‘不必要’的误会,那样对你、我而言,怕是都不太好吧?”

    说这番话的时候,华服中年的态度显得很诚恳,咋一听,好像真有那么点‘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味道,可仔细一琢磨,却全然不是那么回事儿。

    “噢?那我是不是可以将这番话理解为——你在威胁我呢!”

    闻言,威武汉子眉梢不禁一挑,如潭般的深眸中旋即闪过一抹喜sè,说实话,以理服人这种极具技术含量的作业,他还真的不是很擅长,若是以力服人嘛……哼哼!

    “是又如何?”……

第二十一章 王八饿了!

    “是又如何?”

    两眼寒芒如炬,只见华服中年嘴角微微一扬,遂即毫不示弱地对上了威武汉子那双沉凝如冰的虎目,傲然出言相激到。

    可如果有谁顺着他那岿然如山的上半身往下瞧,便会发现,在那隐约开阖的长衫下摆间,华服中年那两条或者是三条状如筛糠的腿,却是早已毫不留情地弃他而去,全然不顾往昔同山同水同暖共冷之情。

    “如何?!”

    但闻此言,威武汉子也是一愣,可随即便开心地咧开了嘴,他正愁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来贯彻一下他那‘以力服人’的方针,却没想到华服中年的服务居然如此周到,哎……不愧是生意人呐!

    嗖!——

    只听得一声清响,华服中年头上那顶无时无刻不在炫耀着光彩,生怕别人不知道它有多么高贵的真丝彩冠,却是不知为何,突然间怒气勃发地冲天而起,带着七八绺依依不舍yù与它生同榻、死同冢的油润青丝,打着旋儿横担着飘落在了地上。

    “啊!”……

    霎时间,整个大堂里,只听得一道杀猪般的嚎叫倏然而起,紧接着,便见华服中年一脸绝望地抱着他那粪瓢般大小的脑袋,上蹿下跳地哀嚎起来。

    “你杀了我!你个匹夫莽汉居然敢杀我!啊……我可怜的头呀!”……

    ………………

    静,实在是太静!

    此时的万宝斋大堂,陷入了一片令人毛骨悚然的寂静中,静得连那万宝斋大门外偶尔路过的某条野狗,也会忍不住想要顺着墙根溜进来打一打秋风,指不定还能碰上某坨正在挺尸的肥肉,那就实在不好意思,狗爷偶今天正好去祭一祭牙口。

    “呃!咳咳……”

    或许是因先天局限,也或是发觉现场已然被他吼住,没有再继续下去的必要,华服中年遂即泰然自若地挺了挺他那搓圆捏扁也照样是曲线出众的身躯,然后旁若无人似地抖了抖那身因用力过猛而显得有些疲乏困倦的衣衫,清了清那略微有点干涩的嗓子,最后才郑重其事地‘恍然大悟’道:“啊!……我说今天这心里怎么老觉得闷的慌,原来是我养的那只王八还没有吃午饭,哎呀!要知道那王八可是前年国主亲手赐予我的,金贵的很,饿着谁也万万不能饿着它,否则,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说着,华服中年若有似无地瞥了那正满脸愕然的威武汉子一眼,接着一甩他那头亮丽飘逸的散乱长发,冲着那正戳在柜台旁边,像是吃了傻药一般的矮胖青年喝到:“何蓓拉!既然今天有赵大人在这里坐镇,那想必也不会有哪个不开眼的‘东西’敢来我万宝斋闹事了,所以这里本斋主就交给你啦!你可要好生对待赵大人,万万不可失了礼数哟!”

    “啊……”

    突如其来的喝令声,令得矮胖青年浑身禁不住猛地一颤,那感觉就好像是昨rì夜观天象,料定今rì风和rì丽,结果却在如厕时忽然遇到了一股来自北方的强冷空气,既出乎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最多不过洒下一腿点点滴滴,待得rì出放晴时,或许还能留下几许兴起之迹。

    “是,是,舅舅您就放心吧!外甥一定会好生招待赵大人的。”

    矮胖青年回过神来,旋即唯唯诺诺地应到,虽然他不明白这事情发展到最后,为何会变得如此离奇,可明哲保身的道理,他还是略知一二滴!

    “嗯!”

    华服中年满意地点了点头,虽然他总觉得矮胖青年的话听上去有些别扭,可此时此刻,他也顾不得许多,侧身拱手朝威武汉子告到:“赵大人,某还有‘要事’在身,那就恕不奉陪了,您请自便!”

    言罢,华服中年一声冷哼,看也不看那满脸jīng彩的威武汉子和那面目呆滞的可恶少年,径直来到锦帘前,冲那一脸尴尬的高壮青年努了努嘴,父子俩随即携手拂袖,翩翩然直奔茅厕里那只尚未用过午饭的王八而去。

    只留下那几绺情深意切的油润青丝,伴着那顶舍生取义但却被某人某刀无情地穿了个对穿的真丝彩冠,默默地躺在那冰冷的花岗岩地板上哭泣……

    “这就走了?国主真送了只王八给他?诶……不对呀!不开眼的东西说谁呐?”

    威武汉子有些莫名其妙地想到,可心里越想,却越觉得不是个滋味,总觉得那‘不开眼的东西’就是为他量身定做的一样。

    “对呀,我就没吃午饭啦!”

    隔着薄衫,少年摸了摸他那干瘪的肚子,一时间,竟也生出了些许‘锄禾rì当午,王八炖豆腐’的深刻感触。

    常听人说喝墨水也能管饱,所以少年觉得,华服中年今天肯定是喝了很多墨水才来的,要不怎么会急着上茅厕呢?

    二人面面相觑,过了许久,方才在对方眼中看到一抹‘噢,你真二!’的神情,旋即便如那认识了多年的好友一般,畅快地大笑了起来。

    “呸!这狗rì的,还挺会卖弄的,嗯……此番回去,我一定要好好地充实充实自己才行。”

    心中霾云一扫而尽,威武汉子不以为意地撇了撇嘴啐骂到,右手却是朝着空中随意那么一招,只见那柄悬浮在空中,自汉子进门以来便不停地飞来飞去,既不服软又不怕硬的橘黄sè小刀,却已化作一颗裹满了奇异旋斗符文的小光球,化进了汉子的手掌心里。

    “嗯!……”

    少年重重地点了点头,对汉子的这个观点给予了极大肯定的同时,但他那双妖异的眼眸中却是流露出一股强烈的震撼,以及那一抹深深的敬畏之情。

    “这就是兵武!这就是符兵!太厉害了,太强大了,太神奇了!我要是成了兵武,要是拥有了它,看谁还敢打我阿妈,看谁还敢抢我的化骨丹,看谁还敢朝我身上扔泥巴吐口水……”

    想到这里,看着眼前这个笑起来……勉强还算可爱,不仅救了他,同时还救了他阿妈的威武汉子,一股浓浓的感激之情顿时自少年心里油然而起。

    “赵大人,您的大恩大德,封释云定会铭记一生,永不相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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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第一卷快要结束了,没名没姓的rì子终于要熬出头了,当初仁弋写这一卷时也没想到事情会成这样,可卷一有很多章节本来就是背景,所以干脆就这样写下去,虽然看着有些别扭,可大家一定要看哦!

第二十二章 这样行不行?

    “赵大人,您的大恩大德,封释云定会铭记一生,永不相忘!”

    没有指天发誓,也没有对地叩首,无需催人泪下,更不会天花乱坠,在旁人听来,这或许只是一句很普通的感激之言,可对于少年来讲,这却是一个让他穷其一生,方能兑现的诺言。

    ………………

    ‘云儿,好男儿,当言而有信!’……

    ‘云儿,你明白吗?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当少年低头弯腰,扣手抱拳,深深揖在威武汉子面前时,在他脑子里响起的,却是往rì里,阿妈和他那个身影模糊任凭他如何努力也无法靠近的阿爹,对他的谆谆教导之言。

    “诶!小兄弟,使不得、万万使不得!”

    但见此状,威武汉子动作倒也不慢,急忙上前一步,伸手将少年搀了起来,嘴上更是大义凛然地朗声到:“锄强扶弱,救死扶伤,秉持公正,铲除邪恶,是我辈习武之人应有的cāo守,也是我赵某处世的原则,更何况,赵某身为这万岭城的治安令,本就应当以摒除一切邪恶势力,还百姓一个朗朗乾坤为己任,既然这事发生在赵某眼皮子底下,某又焉有不出手的道理?”

    “所以,对于此事,小兄弟你大可不必介怀!”

    说到这里,看了看那双闪耀着点点星芒的妖异重瞳,威武汉子心中顿时便乐得不行,为了这番‘肺腑之言’,他可谓不辞辛劳。

    跑城东,问夫子,去城西,卜吉rì,翻烂了无数经史子集,踏破了几道酸腐门槛,最后在他jīng益求jīng却无jīng可求的情况下,才会在别人‘不经意间’问起的时候,极不情愿地偶尔拿出来晒晒罢了。

    幸好威武汉子平rì里的所作所为倒还真有些可圈可点之处,不然,哪怕他将‘我是好人’四个大字写到脸上,也不会有谁在‘不经意间’跑来问他一句,甚至还有可能会因此引来一阵遮天蔽rì的臭鸡蛋和西瓜皮以及那无数句抑扬顿挫的‘娘希匹’!

    “嗯!大人您怎么说,释云就怎么做。”

    少年一脸诚挚地望着威武汉子,重重点头应到,可话里行间,却是将‘从今往后,我为你马首是瞻’这句话表现得淋漓尽致。

    “嘿!赶情这小子是一根筋呀!”

    良琴易得,知音难觅!威武汉子郁闷地摇了摇头,原以为今rì又寻到了一个‘知音’,可谁知他说了半天,结果人家却还是要一厢情愿的‘以身相许’。

    “哎!难道我就真的这么有魅力?”

    一声嗟叹过后,自我感觉良好的威武汉子决定不再和少年纠结那些个让人尴尬的问题,转而晃了晃手中的竹筒,对少年说到:“小兄弟,这个宝贝!你卖不卖呀?”

    “啊?……”

    闻言,少年不禁微微一愣,和威武汉子说了这么久,他险些将最要紧的事给忘了。

    “卖,当然要卖!我卖它就是为了换药回去给阿妈治病的,不然我也不会来这里受这些渣滓的鸟气!”

    没有丝毫犹豫,少年的回答甚至可以说是有些焦急,只是当他谈起万宝斋里的那群畜生时,脸上却流露出一股咬牙切齿的恨意。

    “噢?你阿妈病了?什么病?”

    威武汉子禁不住好奇地问到,他原以为少年是属于那种‘即得宝,即富贵’的人,却没想到在这卖宝事件后面,还隐藏着更深层次的意义。

    “嗯!……”

    少年点了点头,旋即对汉子解释到:“我阿妈病了,不过不是病,是受了伤,很重很重的伤,需要补血养元的药才能保得住xìng命!”

    “哦……怪不得!”

    听了少年的话,威武汉子心中不由多了几分了然,怪不得这个相貌、穿着如此‘出众’的少年,会在这样一个时间,出现在这样一个场合,原来是为了买药给他阿妈治伤。

    “孝心可嘉!”——

    想到这里,威武汉子心中也是禁不住一赞,一个莫名其妙甚至可以说是有些荒唐的想法遂即油然而起。

    “小兄弟,那你这宝贝准备怎么卖呢?”

    威武汉子一脸希冀地问到少年,心中却是默默念到:你卖贵点吧!这样你就有钱给你阿妈治伤了,卖贵点吧!我求你了,拿大棒槌狠狠抽我吧!或者滴蜡、捆绑什么的都可以。

    “怎么卖?这……我倒没想过,再说这玩意我也不懂啊!”

    少年显得有些犹豫,密长的睫毛上下煽动,露出两眼不住翻飞的思绪,可仅过了片刻,便听他果决地说到:“只要能换得补气养元的药材,多少我都愿意!”

    “这样啊……”

    眼瞧着皮球又给踢还了回来,威武汉子扯着眼眉一脸诧异地望着少年,心中却是暗道:这小子不单是一根筋,而且还是一根很粗很壮的筋!

    “小兄弟,跟你打个商量,你看行不行?”

    威武汉子这话说得很客气,其实以他的身份,或者说是实力,根本就无需如此,可既然人家如此‘厚道’,连送上门的竹杠都不舍得敲,他又怎能以怨报德呢!

    “什么!?大人您请说”少年受宠若惊,急忙抱拳回到。

    有道是‘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虽然少年岁数不大,也没读过书,可作为一个活在暴虐无常二指禅yīn影之下,由无数烟头和啤酒瓶堆积而成的字节人物,原则上的东西,他是必须要明白和遵循滴!

    “你这化骨丹最少也值一百金凰,可我身上现在只带了三十个,我将这三十个金凰给你,然后剩下的,就从你选的药材里面扣,你觉得怎样?”

    这话说得,咋一听,好像真有那么点‘咱们公平交易’的意思,可下细一想,便又觉得威武汉子拟定的这份口头协议中似乎少了一点什么,少的是什么呢?

    “多退少补!买药要是还没花光那七十个金凰,我就让万宝斋将剩下的钱退给他,要是钱还不够,那剩下的就由我来填,哈哈……我可真是他nǎinǎi的天妒英才呐!”

    想到得意之处,威武汉子不免又卖弄起了他那满腹需要靠求神问卦,才能算出灵光乍现在何时的文采来。

    “啊?七爷爷不是说化骨丹只是制作符兵的材料之一么?既然一柄符兵都只能卖到一百金,那单单一个材料,又怎值得上一百金呢?”闻言,少年脑海中不禁回想起老人曾经对他讲过的话。

    “对哦!七爷爷又不是兵武,而且从来都没出过竹花村,也许他告诉我的只是当年的价钱呢!”

    一念及此,少年也觉得事实应该就是这样,可为了求一个心安,也或者是为了满足他心中那点小小的好奇,少年还是将信将疑地冲威武汉子问到:“大人,不是说普通的符兵只值一百金吗?而且大人您不是已有了符兵了么?为何还要买这个?”

第二十三章 承诺

    “呵呵,为什么要买这个?”

    闻言,威武汉子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在深深地看了少年一眼后,才又解释到:“你说得对,普通符兵的价钱的确不高,可这化骨丹嘛,却不是制作普通符兵的一般材料。”

    “价钱不高?!一百金还叫价钱不高?”

    听了这话,少年不由暗自咂舌,对于像他们这样的穷苦人家来说,一百个金凰?或许也只有在物价飞涨的时候他们才敢去想一想,可对于眼前这位‘大人’来讲,恐怕也就是每次办公多流几滴汗,每顿吃肉少喝二两酒的事。

    “大人,那化骨丹为什么又值那么多钱呢?”

    心中虽有如此这般的诸多猜测,可少年对于威武汉子口中那个‘不是一般’的好奇却是分毫不减。

    “因为它是制作‘杀’级符兵的材料!”

    见少年一脸希冀地望着自己,汉子本来不想把话头往这上面带,却还是耐不住不咸不淡地添了这么一句。

    “‘杀’鸡!大人,什么是杀鸡符兵?”

    听到这个怪异的名头,少年有点摸不着头脑,常年生活在那封闭的小山村里,过着几乎是‘与世隔绝’生活的他,理解能力能达到这种程度就已经要烧高香拜祖宗了,想让他一步登天?拜托,这不是穿越好不好!

    “唔……这个嘛!”

    凝视着手中的竹筒,威武汉子那本已化开的面sè,不由再次沉了下去……

    多少年了,自打他成为兵武以来,从来都是兢兢业业,不敢有丝毫懈怠,因为在他心中,一直有着一个伟大而又崇高的目标,那就是——成为兵武王!

    为了这个目标,他每天起床,比师门里的任何一个师兄弟都要早,为了这个目标,他甚至甘愿冒着生命危险,去三大险地里闯了一回灭灵魔沼。

    凡此种种,也无法让他心中产生哪怕是一丝的动摇,因为他的每一次努力,每一次付出,都让他真切地感受到,那个让绝大多数人可望而不可及的目标,此刻就横在他身前,摆出一副妖娆的姿态,肆无忌惮地冲着他招摇。

    ‘招摇?等我哪天将你踏在脚下,看你还如何招摇!’……

    汉子当时还曾自以为是地这样想到,可是今天,当他从少年口中听到这个问题,这个他一直以来都以为自己搞得很明白,实则却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的问题时……

    “成为兵武王?”

    想到这里,汉子不由自主地笑了笑,不是因为他想笑,也不是因为有什么好笑的东西想让他笑,而是因为这个想法,实在是太痴、太可笑。

    “大人……大人!”……

    “啊!?”

    闻得几声轻呼,那四散游离的神光顿时便被威武汉子敛进了他那双如冰般冷峻的深眸中。

    “你个混账东西!你阿妈不是病了吗?不是急等着你送药回去救命吗?那你小子还在这里跟老子瞎扯什么?”

    或许是因为内心里那个由骄傲吹成的看似强大无比实则虚弱至极的泡沫被某个连饭都吃不饱、连蝼蚁都算不上的浮云轻轻放出的屁给轰破了,威武汉子心里那是既羞又怒,最后不得不扯下他那‘斯文流氓’的外套,冲着少年歇斯底里地大喊大叫起来。

    “大……大,人!东西……就在……您手里!”……

    稚嫩的声音似乎是从那极其遥远的地方传了过来,有些忐忑,有点畏惧,若是眯着眼细细那么一品,或许还能尝得出些许莫名的鄙夷。

    “笋笋的!谁他大爷的敢鄙视老子!”

    威武汉子怒目圆睁,循着声音的传来的方向朝源头里望去,却见那个刚才还站在自己面前俯首帖耳的少年,此时却已躲到了柜台后那矮胖青年的身边,一脸怯懦地望着自己。

    “咦?!他俩刚才不是还仇深似海么,怎的现在就处上了?”

    心中大为惊异,可威武汉子此刻却已然顾不得许多,直接挥手朝柜台后那矮胖青年一指,怒喝到:“那个谁!胖子,快去将你们万宝斋最好的补血养元的药取来,若是没有,当心老子飞起一刀横劈了你!”

    “是,是!大爷,小的早就为您准备好了。”

    矮胖青年吓得‘花容失sè’,禁不住连自己的辈分都降了一级,吃力地挤着他那‘宁折不屈’的肚皮,颤颤巍巍地从柜台下捧出了一个四四方方的木头盒子,推到了柜台上。

    “就这玩意?”

    威武汉子开山填海似地跨到了柜台前,也不问价钱,直接拿起盒子像塞包袱似地塞到了少年手中,吃干抹尽后,对那一旁眼瞻瞻望着他的矮胖青年轻飘飘地来了一句:呵!你小子倒也机灵。

    “这就完事了?大爷,您好歹还是赏两个铜子儿吧,权当打发叫花子呀!”

    矮胖青年yù哭无泪,可又不敢发作出来,谁让上头有‘指示’呢!况且眼前这位‘大爷’的xìng格也太突然了,说风就是雨,惹不起,更伤不起呀!

    “喏,这是三十个金凰,你拿着吧!”……

    看着身旁那要死要活的矮胖青年,少年脸上露出了一抹腼腆的笑意,可未等他将手中的盒子捧稳了,一口袋金灿灿的事物却随着那道好像谁都欠了他几百万两黄金似的声音突兀地出现在少年面前。

    “大人,这是……”

    鸡蛋大小的币面上,栩栩如生的神鸟乱闪着诱人的金芒,映入那对妖异瞳眸里,却是衍变成了两倍于常人的诱惑。

    从小到大,少年还从未见过金凰是什么样子,不要说金凰了,就是银凰,他见到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

    所以,当少年看到这堆讨人喜欢的金子后,他只觉得眼前一片恍惚,宛如当年他第一次登上竹花村西头那座最高的山峰,站在蓝天白云下,看着那一地被风抚得层层叠叠却怎么也望不到尽头的碧海时,那一声孤独却又显得有些微醺的惊呼。

    “大人,这个……释云不能要!”

    伸手轻轻地推开了那堆晃在眼前的恍惚,少年眼花了,可是他的心,却有没花。

    “为什么?!咱刚才不是说得好好的吗?”

    威武汉子一脸愕然,有的人为了钱,会自己去挣,也有的人为了钱,会将手伸进别人口袋里,可像少年这样的,汉子敢对天起誓,这绝对是他有生以来碰到的头一回……头一回什么?那简直就海了去了。

    譬如头一回在床上画地图,头一回偷看到隔墙那颗杏树上某朵含苞待放的花儿被某只不经意间掠过的雀儿给惊得掉进了澡盆里,头一回……

    “大人,您帮释云的已经够多了,况且阿妈的伤也不需要钱,只要有药就行了,所以您的钱释云不能收!”

    少年的话听上去有些混乱,但威武汉子却能在少年额前那缺被人盯得有些害羞的刘海下看到两抹笃定的真诚。

    “这小子,既不怕死,又一根筋,而且还固执的要命,哎……这怎么算呢?难道是我上辈子欠他的不成……”

    汉子心中很是无奈,还是那句话,当无赖遇到无奈,最后的结果还能有什么?

    默默地收起了钱袋,汉子却又在腰间的扣带里摸索了一番,最后掏出一块巴掌大的翠盈虚方玉牌,递到少年面前。

    “这个,给你!如果今后你遇到什么困难,拿着它,到城卫府来找我,我叫什么名字,我想你应该知道了。”

    看着眼前这块只是雕了一个大大的‘竹’字,没有金子那样晃眼,但却肯定比金子更加值钱的翠盈玉牌,少年脸上那两汪盈得再也盛不住一点晶莹的眼眶,一时间竟不争气地红了起来。

    少年哆嗦着手,接过了玉牌,而少年那颗颤抖的心,似乎也意识到此时此刻的他或许应该说点什么。

    可当少年抬起头,正准备对那个突然出现在他生命里,但却留下了重重一笔的高大汉子说点什么时,留给他的,却只是门庭外,骄阳下,那一道很酷、很拉风的雄壮背影。

    “快点回家吧!你阿妈还在望着你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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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迟到了,今天全区停电,仁弋就算想去网吧更新也无济于事,抱歉!

第二十四章 人去楼空

    尘烟儿轻,马铃儿摇,颠簸的架车,你快跑快跑;

    秋风儿吹,rì头儿照,蔫菸的树梢,我知了知了。

    ………………

    “阿妈,孩儿回来了,带着药回来的,您一定不会有事的!”……

    马拉架车上,那缺豁然开朗的刘海迎风而招,妖异的瞳眸中,四轮心不在焉的红阳,被那天上偶尔飘过的云朵挤得似醉yù摇,手捧木盒的消瘦少年一脸凝重紧抿着嘴,焦切而又欣喜的心,恨不得立马化作那一支巨大的飞箭,将那轮红阳钉在天幕上,使其永远不复西归。

    “吁!……”

    嘶!——

    “小兄弟,就是这儿吧?”

    手勒缰绳,马嘶一声,架车尚未停稳,却见jīng干青年撇头相问。

    “咦!人呢……”

    袖舞乱尘,长鞭不禁一愣,在那张刚才还显得热闹非常的蒲团上,此时却哪里还见得着人。

    “胡大哥,谢谢你啦!……”

    跌跌撞撞的身影似是不稳,手捧木盒的少年满心激奋,小溪般的小道篁影深深。

    “唉!……”

    青年长叹一声,目光却已然穿过天边那轮西斜的红阳,看到了明rì清晨里,那一碗由他阿妈亲手熬制而成的鲫鱼莲子羹……

    “阿妈,七爷爷,云儿回来啦!云儿回来啦!”

    村东头,寨门口,平地里没来由地刮起了一阵火急火燎的旋风,肆无忌惮地扫在那条由无数细碎石子和无数道引领着人们回家显得其乐融融的炊烟所铺成的小道上,卷起一溜蟒汗,飞也似地朝着村西头奔去。

    “阿妈,七爷爷,云儿回来了,带着药回来的……”

    汗迹斑驳的竹楼外,草鞋划沙促促而来,苟延残喘的栅栏已然年迈,尚未来得及躲闪,便已被少年使肩撞了个满怀。

    “这是……怎么回事?”

    一片狼藉的小院里,手杵拐杖的花甲老人一脸默哀,看向少年的浑黄双眼里除了躲躲闪闪外,便只剩下两抹浓重的无奈。

    “三爷爷,这是怎么回事?我阿妈呢?七爷爷呢?”

    任凭质问声声,花甲老人却唯有仰望天外,因为他也在奇怪,奇怪那轮落寞的夕阳,为何没有带走昨rì的悲哀,却为今天那架竹梯的残败,平添了几道斜长的yīn霾。

    “族长,我阿妈呢!七爷爷呢!”

    残败的竹梯,无力阻挡少年心中那股浓浓的挂怀,竹楼里面空无一人,他也唯有将目光再次投向了门外,只是在那略显稚嫩的质问声中,却哪里还寻得到,那往昔的沉稳和友爱。

    “孩子,你阿妈她……她……去了……”

    哐当!——

    ………………

    月儿悠悠,冲出了碧海,风儿悠悠,轻拂着天籁,篁影悠悠,尽情地摇摆,可竹楼里那盏悠悠的明黄,却深深地刺痛了少年那对沉重的眼帘,刺得他不得不从那片似乎永远也走不到尽头却又希望永远都无法走到尽头的黑暗中,悠悠醒转过来。

    “孩子,你醒啦!”

    苍老的声音,近乎记忆里那位佝偻老人那满脸慈蔼的苍老,可任凭少年如何努力,却怎么也回忆不起往昔那股熟悉的味道。

    “七爷爷,我阿妈吃药了没?病好了么?”

    傻傻的眼神,望着楼顶那根同样显得傻傻的、一动不动的房梁,少年平躺在篾席上,却是傻傻地忘记了那无情的光yīn会像流水一样,奔腾流淌。

    “哎……”

    一声长哀,叹得榻前那盏明黄不由自主地左摇右摆,光影轻晃,晃得花甲老人脸上的褶皱一阵深叹遣怀。

    “孩子,我是你三爷爷,你七爷爷已经走了,来,先喝点东西吧!”

    氤氲而升的烟气有些颤抖,只因为那只已然送到了少年嘴边的碗此时正在不住地颤抖。

    “七爷爷走了,为何?他走去了哪里?”

    少年冷不丁地从榻上撑了起来,妖异的瞳眸中黯淡无光,灰暗的热气,灰暗的床,此时此刻,就连床头上那个曾经盛放过希望装满了明天的木盒,在少年眼中,也仅仅只是一方灰暗的冰凉。

    “你七爷爷的亲人来寻他了,听说是从北方来的,一个很远的地方……本来我们还想留着他们在村里吃顿便饭,可rì头刚一偏,他们就带着你七爷爷走了,不过你七爷爷临走之前,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花甲老人无奈地放下了手中那只不住颤抖的碗,随即颤抖着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半巴掌大小、生着斑斑青锈且通体雕刻着奇怪符文的怪异铜牌,将其递到了少年手中。

    “这块平安符,你七爷爷本打算将它传给他儿子的,可你也知道,他儿子……”

    讲到这里,花甲老人没有再继续下去,深深地看了那失魂落魄的少年一眼后,才又说到:“你七爷爷说了,他在竹花村生活了这么些年,早已对这里的一草一木有了深厚的感情,尤其是对你,他早已将你当成了他的亲孙子一样看待,所以……”

    “三爷爷,我阿妈呢?阿妈去了哪里?”

    木然的询问声突兀地响起,打断了花甲老人口中那段恨不得将其重复说上一百遍的老黄挂历。

    “哎,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

    花甲老人心中暗恼到,这件事瞒是肯定瞒不了的,可就少年眼下这副多半是着了失心疯的模样,他又怎么忍心将实情告与少年听呢?

    “嘿嘿,你阿妈呀!……”

    想到这里,老人不禁瘪瘪地笑了几声,模棱两可地瞎扯到:“对了,你那两个舅舅今天来过你家,还和你二……隔壁的打了一架,不过没打赢,反倒被你二……隔壁的,呃!……”

    “三爷爷,我阿妈去了哪儿?”

    同样的一句话,同样木然的语气,同样平乏的声调,同样黯然无光的眼眸中竟然找不出丝毫的悲戚与懊恼。

    “吁!……”

    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混杂着一股自心底疯涌而起的虚弱无力,少年的惨状,老人至始至终都看在眼里,而此时此刻,少年那一脸的荒凉麻木,却更是让他感到心颤不已。

    所以老人觉得,事已至此,再隐瞒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干脆便对少年和盘托出到:“你阿妈去了山上,和你阿爹一起。”

    老人以为,他的话至少能让少年有一些其它的反应,可谁曾想当少年听完这句话后,却仍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句:三爷爷,我可以去吗?

第二十五章 望星空,何去何从!

    “三爷爷,我可以去吗?……”

    也不知是因为门外那股突然窜进来的漆黑秋风渐渐转凉,亦或是榻前那盏明黄的生命即将燃尽,此时此刻,老人只觉得,在这栋空荡荡的显得有些yīn森的竹楼里,除了自己,哪里还嗅得到,那哪怕只是一丁点的人气。

    “孩子,你可千万不能做傻事啊!”——

    手中拄杖没来由的一阵心悸,脚下布履更是紧张地摆弄着身前那段仅仅尺许远的距离,花甲老人紧挪急进,妄图将自己的身影,映入少年那对黯然无光的妖异瞳眸里,可是他那挺直但却rì渐衰弱的身体,却怎么也无法为榻前那盏影影绰绰的明黄,阻上一阻那从门外贯进屋里的冷风所带来的那一阵阵肆无忌惮的侵袭。

    呼!……咕噜,咕噜!……

    悲悯的担忧没有得到丝毫回应,因为此时映入老人眼帘里的,只有那一碗正在四散而开的热气。

    “这孩子,现在居然想起了吃东西?莫不是真想干那傻事?!”

    少年吞咽的动作显得不瘟不火,可看在花甲老人眼里,却只觉心头阵阵发紧,虽然那双妖异的眸子,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在人们心中烙下了不详的烙印,可在这个已略略触碰到了生命真谛的老人看来,这也仅仅只是老天爷在创造万灵万物时的一个不小心,而已。

    “三爷爷,云儿喝完了,可以去看阿爹阿妈了么?”

    空空的瓷碗平躺在篾板上,心不甘情不愿地呼出了胸腹中那最后一口热气,而少年那冰冷而又固执的话语,却让它又不敢生出一丁点的脾气。

    “孩子,人死不能复生,你阿爹阿妈虽然去了,可你还活着,只要你好好的活,活出个人样来,相信你阿爹阿妈到了下面,也会为你感到骄傲,感到高兴的,你可千万不能想不开啊!”

    老人苦口婆心地劝说着,妄图以这样的方式去撬开少年那扇已然紧闭的心门。

    虽然村里有很多人都希望这个从来都未曾给竹花村带来过什么灾难的祸害要嘛离得远远的,要嘛干脆死去,可身为族长的他,不但不厌恶少年,反倒是有些喜爱这个既懂事又孝顺,从不惹是生非,做起事来也非常令人省心的孩子。

    “三爷爷,释云只是想去拜祭一下阿爹阿妈。”

    妖异骇人的瞳眸里,静如枯井,苍白消瘦的脸庞上,波澜不惊,少年那淡然的话音,托出了一副淡然的表情,淡然的表情后似是藏着一颗同样淡然的心灵,恍惚间,老人才又忆起,去岁初chūn祭墓时,那一帘同样淡然油绿的新雨,跪坐坟前的他,沟壑纵横的老脸上,却唯剩下那几十载光yīn所流下的泪迹。

    “啊?!这个……怕是不行!”

    一脸惭愧的老人,口里满是尴尬地说着不行,惭愧少年那十几年来的惨痛,尴尬自己这几十年来的空余。

    “三爷爷,为什么不行?”

    竹楼外,风叶间的碎语时断时续,竹楼里,空恸的声音复又响起,感受着楼里楼外那一阵阵的彻骨寒意,那根从来都是理直气壮的罗汉竹杖,也不知是心软,又或者是气短,竟也出人意料的没有和那竹楼里的篾板,硬碰硬地撞在一起。

    “这个……那个,那是族中长辈们的长眠之地,他们……都不同意……”

    他们?老人口中的他们,指的不是那些已然化作了几捧黄土的他们,而是指那些和少年同宗同祖同血同姓,心中只知道他们自己如何能活得更好却不顾他人生死的他们……

    “哦,释云知晓了。”……

    “孩子,不是你三爷爷不通情理,而是……”

    “哈哈,族长,原来您老也在这儿啊!”……

    突然间,放·荡的笑声恣骜而起,宛如黑暗中那早就埋伏在竹楼四周的夜叉,只待楼里那盏摇摇yù坠的明黄奄奄一息,便会毫不犹豫地冲进门来,凶猛残忍地撕碎老人心头那一道尚未来得及离口的歉意。

    “仲恺,这么晚了你来这儿作甚?”

    榻上的少年目游神离,灯前的花甲老人则是一脸怒意,恣意的笑声太过无礼,而雄壮汉子此时的造访,更是无理至极。

    “族长,我来这儿是找大侄子商量事情的,正好您老也在这儿,干脆就帮我做个见证,如何?”

    雄壮汉子满脸笑意,四下打量的目光,全然没将老人那中看不中用的怒意放在眼里,魁伟的身躯在竹楼里连番踱移,原来在其身后,此刻却还跟着一个‘熊罴’。

    “三爷爷,我阿爹是来买房子的,阿爹说鸣儿多几年就chéng rén了,到时候就要娶妻生子……”

    骄傲的声音很是熟悉,妖异的瞳眸里也禁不住多了几分兴趣,温润的口水,含着往昔那一段挥之不去的沉痛回忆,湿凉的泥团,砸出了一个个不堪回首的离心印记。

    是他!少年凝眼望去,只见一个笑眯眯的敦实少年,此时正站在那一道不断晃动的幽幽长影里,向着那个伫立在身后那盏即将燃尽的明黄前的花甲老人描绘着,描绘着他生命中那段过往的温暖,以及那即将开启的未来的幸运。

    “三爷爷,娶妻生子,当然就要重新起屋喽!不过重新起屋太麻烦,正好大伯家的房子又空出来了,所以阿爹和我就想来看看……”

    “够了!仲恺,你不要太过分了!”

    长须不住抖动,不是冲着敦实少年而去,拄杖恨恨而起,却只是轻轻地落在了那道粗长黑影里。

    “族长,以前我不知道也就罢了,可现在嘛……若是咱们封氏一族的人都像我大哥那样,都像您老这般,那咱们封氏一族,要到什么时候才……”

    “够了!”——

    老人又是一声大喝,浑浊的目光中更是充满了难舍难分的迷离,汉子的话甚是无理,可在他听来,现在而今眼目下,恐怕也只能是舍小义而取大义,哎!人老了,是无奈?还是无力……

    “你们的事,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说罢,老人那略微有些弯曲的拄杖,杵着那一抹深深的歉意,带着心中那股深深的虚弱感,佝偻地消失在了这片浓浓的夜幕里。

    “我同意,你拿去。”……

    “啊!?”

    或许是因为这幸福来得太过便宜,竹楼外的某片竹林里,那只不知是在何时便已悄然飞临的老斑鸠,在沉默了许久后,却迟迟未曾找回心中那股憋了很久的几yù喷薄而出的啼意。

    “那敢情好啊!大侄子,没想到你是如此的通情达理,这里有三十个银凰,还有西山头下那间屋子,二叔我一并送给你,另外你阿爹阿妈的丧葬费,二叔我也大度一回,不找你要了。”

    站在榻前的雄壮汉子满脸堆笑地将钱袋递到了少年手里,可他那双泛着幽幽烛光的眼眸中,此时却多出了两个方方的黑影。

    “一并拿去,我阿妈走了,再也用不上了。”

    看着盒子在汉子手中开启,少年木然的话语中听不出丝毫生气,那里面曾经装载着两条鲜活的xìng命,一条是他阿妈的,还有一条则是少年自己的,可是现在……哎!有很多事情,一旦看惯了、看淡了、看穿了,也就这么地了。

    “呵呵!大侄子,你真是……这个!”雄壮汉子满心欢喜,冲着少年把拇指竖起,“不瞒你说,二叔现下就差这个,噢!对了,现在天都这么黑了,这房子干脆你先住着,等明天再搬也不迟……”

    喧嚣渐渐远离,困扰或许不再纠缠着回忆,冷寂的竹楼里烛影微微摇曳,一阵秋风瑟瑟而起,却不知是吹乱了那夜里的楼,还是这楼里的夜。

    ………………

    “走水了,快起来救火啊!”……

    “快快,村西头起火了,大家快去救火哟!”……

    南山头上,清冷皎白的月光懒懒地洒了一地,晃着那片空地里的那些个零零落落的凸起,偶尔路过的一叶孤寂,带着一段短暂但却萧瑟的回忆,轻轻地擦过那两道新添的墨迹,擦过某个紧贴着那墨迹的身体,随后不甘地飘落在地上,化作那一点明年今rì的新泥,从新孕育出下一段短暂且又萧瑟的回忆。

    “阿爹、阿妈,你们看见了么?”

    望着西山脚下那道映山的红衣,点点火花冲天而起,冰冷的墓碑拥着那具瑟瑟发抖的身体,无言的呵护也同往常一样,无言地温暖着少年的心灵。

    “孩儿怕你们在下面没有地方住,所以就把楼给烧了,本来孩儿还想连着隔壁那栋楼也一并给你们烧来的,好让你们住宽敞点,可是……”

    可是那两只可爱的羊角辫,却出现在了天上那轮皎白的月儿里。

    “云哥哥,你的眼睛真好看,就像水里的月儿,一个挂在天上,一个躺在水里……”

    天上的月儿一直都挂在天上,可曾经印着它的那口井,如今却早已没有了泪。

    汪!汪!……

    “就连你,也想赶我走吗……”

    “哎!从今往后,或许我会你一样,甚至不如吧……”

    “阿爹、阿妈,孩儿要走了,若是明年今rì……孩儿还在,一定会回来看望你们的……

第一章 夜雨婆娑

    晚云起,碧空冷冷兮兮,夜阑雾泣,流烟飘漓;

    东风过,幽潭淅淅沥沥,微波轻漾,圈点互倚;

    绵绵如油胜细语,那年,那chūn,那夜的一场雨,恰时银辉落满脊,缘无意,婆娑了泪影,花了那一箨①,斑斓新绿。

    ……………………

    神创历一万零二年,双月历二年chūn,夜……

    某个云山雾罩的高处上,某间若隐时现的小屋里,烛光咋亮,老人掩襟推门夜起。

    茅厕里,点星无遗,老眼昏花,迷乱了距离,心忧蹲石不济,深恐失足滑落坑里,于是乎,老人再次回到屋里,打上了一枝灯笼,待老子再去闯一闯,那一块乌漆麻黑的‘屎’地。

    星幕下,两轮·大小不一,明暗不齐,亏盈各异的银锣翩翩而起,越过东边的山,透过身前的雨,将它们那力所能及的银芒,尽情地洒向了这片大地。

    如此盛景,千年一遇,可对于某个身在高处的老人来讲,却只是偶尔吃坏了肚子,打上一枝灯笼,夜起寻‘屎’而已。

    老天爷打个喷嚏,人世间也能下起一场暴雨,更遑论他老人家的‘偶尔’,说不定这神武大陆上的所有人,此刻就活在他老人家的‘偶尔’里,而后随着那一坨坨……恶心吧你!

    ……………………

    神武大陆东南隅,东凰帝国西南地,万岭城南群山聚,一方竹门隐于里。

    “四眼,你头还疼吗?”……

    担忧的话语,轻轻回荡在小屋里,和着窗户缝隙处那道偷来的银辉,悄悄地,抹在了翘枕上那一瀑胡乱淌开的清幽黑发上。

    “嗯!……”

    嗡嗡的应答声,顺着那瀑四处流淌的清幽,从月光下那一床瑟瑟发抖的棉被中传出,虽然不重,但听上去便能让人感觉到很痛。

    “四眼,你真要这么干?”

    yīn暗角落里,另一床紧裹的棉被略微动了动,它曾听人讲,一心不可二用,幸许说说话,就能够减轻同床此时的疼痛。

    “嗯!等他成了兵武,我就没有机会了……”

    回声渐浓,而月光下那床刚才还瑟瑟不已的棉被,却在此时停止了抖动。

    “呃……虽然他平rì里很嚣张,也很可恶,可是……他毕竟是李师伯的儿子呀!你要是这么做了,那你怎么办?”

    角落里那紧裹的棉被,裹得更紧了些,或许是因为冷,也可能是为了裹紧它身体里深藏着的那一股子不安的悸动。

    “跑!……”

    翘枕上,流淌的清幽微微沉浮,铿然有力的回答,确如河岸边某根被浪花冲刷了无数次却依然坚挺的石柱。

    “……”

    这样的对话,听得那床紧裹的棉被有些想哭,“师父知道吗?”

    “我不打算告诉师父,师父很好,真的很好,可就是有点……”

    令人气闷的回答我行我素,可那床平静的如同那抹月光般平静的棉被,却忽然觉得肚子里有些微鼓。

    “那你准备啥时候动手?”

    想哭的棉被不想就此认输,管他舒不舒服,反正今天,它必须要把这个事情问个清楚。

    “就在今夜!”

    难怪肚子会有些微鼓,因为那一阵屁,憋得它实在是很不舒服。

    “那个……没得商量?要不……废了他,或者让他和我一样也行,你觉得怎样?”

    像你一样!是被某人的脚趾戳出一个大洞?还是被那chūn夜里四处晃荡,却找不到一个心怡对象,闲的蛋疼时的老鼠扯去二三两絮肉?

    “不行!”——

    平静的棉被突然兴起了一阵莫名的暴怒,一抹生着许多豁口的雪亮突兀地从其腹中探出,吓坏了窗户缝隙处那道偷溜进来的银辉,落在了它和它们之间的那一溜紧贴的凹处。

    “如果我这一次没能成功,到时候死的人就会是我!”

    暴风已然过去,棉被胶贴之处,只留下一朵艳丽却已残败的花儿,见证着这场突如其来的无辜。

    “哦,我知道了。”

    紧裹的棉被的回答,显得有点傻,也有点麻木。

    “怎么样?这一下很猛吧,你被吓着了?”

    如果残了一朵娇艳yù滴的花儿能够让身旁那床傻傻的棉被变得聪明一些也是一种错的话,流淌的清幽一定会化出一只虚幻的手,轻叩着额头,然后满脸蛋定地对自己讲道:那我情愿一错再错!

    “嗯,”紧裹的棉被微微抖了抖,遂即默然道:“我被吓着了,主要是很疼!”

    “为什么?”

    翘枕上的那瀑清幽忽然有点莫名,因为它不知道对方口中那所谓的疼究竟从何而来,毕竟刚才那一下自己已经练了很久,很久。

    “因为你扎着我了……”

    “……”

    “四眼,你以前杀过人?”

    沉默片刻,榻上某处yīn暗角落里,紧裹的棉被委屈地舔着伤口,对着那朵残败的花儿说:没事儿,咱是蠢爷们,受点伤算不得什么,最多就是爬起来重头来过!

    “没有!”

    平静的棉被冷酷地回答着,平淌在翘枕上的清幽却是微微向下一滑,直到此时,那道偷溜进来的银辉才发现,这一瀑清幽的源头到底在哪儿!

    “那杀了他,你准备去哪里?”

    “……”

    清幽的源头迟迟未能作答,深深地看着身旁,那一块湿土里,那一颗去年才刚冒出头来的嫩芽,许久过后,也不知是嫩芽驱散了源头那多年的孤寂,亦或是因源头的滋养才有了这破土而苒的嫩芽。

    源头想:或许我……应该分出一道涓涓细流给它!

    “往北,去国都!”——

    “四眼,这个……给你!”

    紧裹的棉被第一次有了些许松动的迹象,画在它身上的那朵残败的花儿也随着它的松动而有了些许重生的躁动。

    “这是什么?”

    平静的棉被又是一阵耸动,只是这次它没有再探出那道满是豁口的雪亮,反倒是迎来了一裹深藏着热乎的银荷。

    “这些都是每年神诞节时师父给我的,我一直都存着,你拿去吧!我不会跟他们说,你去了哪里的。”

    “……谢谢你,巨木!”

    感受着怀里的热乎,一时间,源头里竟止不住地涌起了两股甘甜的泉柱,嫩芽呀!嫩芽,如果泉水不在了,你是否还能长成一颗参天大树?

    “哎呀!你还是叫我独眼吧!叫名字听着怪别扭的……”

    “嗯!那好,独眼,我走了,你要保重好你自己,今后若是有空,我会回来看你和师父的。”

    话音刚落,棉被忽然掀起,一个jīng瘦的躯体,遂即披上了一层淡淡的银芒,如瀑披肩的长发,青黑黝亮,就仿佛刚在山上那口幽潭里浸过一样。

    似曾相识的细唇,似曾相识的脸庞,似曾相识的刘海眉宇下,那一双与众不同,让人记忆犹新的瞳眸,此刻正闪烁着道道令那清凉月光也不禁为之一黯的神光。

    今夜的雨能否褪去那过往的罪过,伸手轻轻推开窗,抚向碧空上那两面残盈各异的银锣……

    “泪水枯了,印不出天上的月儿,那我就把那曾经的月儿,挂到天上去!”

    ====================================================

    PS:注①,箨——tuo,四声,新长出来的竹笋脱掉的外壳。

    这章感觉如何?似乎有点灌水的嫌疑,不过仁弋还是把要交待的交待了,剩下的以后慢慢来,总不能一下抖露光了,那就不用写了,各位是吧?欢迎支持《兵变》,求收藏,求推荐,满地打滚求啊!!!你们在地上撒图钉吧!!!

第二章 离殇

    “四眼,把斗笠带上吧,外面雨凉。”

    或许是因为身旁有点空旷,少了些许阻挡,床榻上,紧裹棉被那关切的话语才说了一半,一不留神,便从那yīn暗角落里滚到了窗口洒进来的那一枕清凉银辉旁,露出了那张,好似生来就被人给切去了一半的黑瘦脸庞。

    “你见过谁办那事儿是带着斗笠去的?”

    漆黑一片的小屋里,漆黑的身影四处飘荡,可借着那窗清凉的银光,黑瘦脸庞上的那只骇人独目,此刻却是闪闪发亮。

    一年前,当师父笑着说要从山下给他带回来一个小师弟时,他心里其实并没觉得要怎样,可当他看到那个比他还瘦,比他还冷漠,长得和他绝对有得一拼的小师弟后,他那张难看的脸庞上终于禁不住泛起了层层喜悦的微波,如此那般荡漾。

    小师弟生世凄凉,据说和他一样,不!小师弟更加凄凉。

    他当年也只不过是被那生而不养的父母裹成了一团不知冷暖的襁褓,给扔在了师父下山的必经之路旁,虽然还不知道他那狠心的父母如今身在何方,现下过得怎样,可至少他不用小小年纪就去承受那双亲故去的痛苦,众叛亲离的凄凉。

    “没见过!不过城里那说书的经常都这么讲,说那些大侠们都喜欢挑个刮着寒风、下着冰雨的晚上,然后带着一顶折檐的斗笠,拖着一把上过黑漆的菜刀,去找‘老朋友’们絮叨絮叨。”

    可能是因为那扇启开的窗,小屋里的气温似乎有些下降,黑瘦脸庞觉得,他或许应该将城里那说书先生的‘经验之谈’,给那个从未杀过谁,却斩下过无数游鱼走狗头颅的黑影分享分享。

    “斗笠太大,大虾太粗,很容易被窗户卡住。”

    说书先生的那些个所谓的‘经验之谈’其实都很荒唐,至少那四处飘荡的黑影认为是这样。

    两年多以前,他从师父给他请来的夫子那儿了解到,原来在这个世上,还有孩子管自己的父母叫‘父亲、母亲’,又或者是‘爹、娘’,他还知道,原来在这世上,除了竹花村、竹门、万岭城……东凰帝国,还可以有许多他连听都没有听说过的地方。

    他曾问过师父和夫子有没有去过这些地方,可师父和夫子给出的答案却是出奇的一样,异口同声道: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千钟粟,完了吹吹胡子,拍拍屁股,只留下他一人在那里埋头苦读。

    直到某一天,他又听夫子讲:尽信书不如无书,所以两两替换之下,这句就被他理解成了现在这样:如果书都不能让人完全相信,更何况那个说书的先生呢?

    ………………

    “四眼,其实我觉得,你可以走门进去的。”

    黑瘦脸庞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越帮越忙,他仍在冥思苦想,幻想着自己某天哪rì,能够取代黑影,然后变成说书先生口中所描述的大侠那样,破门而入,接着口中大吼到: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然后被朋友或是亲戚们风光无限地埋藏,最后在世间留下一段‘假’话,说谁谁大侠一般都是怎样怎样……

    “诶?……那我的刀是不是磨得太亮了?”

    银辉中再次闪过那道雪亮,望着眼前这道近在咫尺的寒光,黑瘦脸庞不禁在想:即便是某某极其厉害的大侠,在这个时候,恐怕也会选择退让。

    “呃!……有点,不过我觉得他们现在都已经睡着了,应该不会介意的。”

    寒光不再闪烁,那道曾经飘忽不定的黑影重新坐回到了榻上,泛白的布鞋面上,粘着昨rì水潭旁那不小心挂到的某一朵芬芳,而那道即使穿上棉服却仍显单薄的背影,却让此时的黑瘦脸庞,感受到了阵阵沮丧和迷茫。

    “唔……那就好。”

    古怪的感觉,来去匆忙,当黑瘦脸庞再次抬起头,迎向床前那窗银光,而那单薄的背影却已站起身,去到小屋木门旁。

    “四眼?”

    平静的棉被,平躺在榻上,余温未凉,可在榻上那只闪烁着泪光的独目里,除了泪光,它还有眼前那一片也许永远都不会被再次填满的空旷。

    “说!”——

    低沉的声音中透着冷漠,更透着坚强。

    “你真的……不回来了?”

    哽噎的话语里有的不只是软弱,还有床前那一淌疑似思念担忧的银霜。

    “我不是说过有空会回来看你的吗?”

    搭在门把上的手略微有些紧张,但坚强的冷漠还是一如既往的坚强。

    也许,黑影应该回头望一望银霜里那张烦了他整整一年的黑瘦脸庞,可若是因为这段极为有限的温暖,而让他回忆起了两年多以前西山脚下那一道冲天的火光,以及半年前那阵让人难以启齿的响亮耳光……

    黑影会怎样?——寸断肝肠!

    “有空?谁知道你哪天有空,要是你有空的时候正巧碰着我没空,那怎么办?”

    银霜柔柔,细雨悄悄,东风窃窃,独木潇潇。

    “你说什么?”

    门缝微张,透来一线银芒,还有那一丝透骨的冰凉。

    “噢!没有,我是说那你的棉被先给我盖好不好,还有这边的床?”

    床榻轻响,传来一阵忙乱,和着那一些不雅的chūn光。

    “嗯,不过以后要当心,别再滚下床了!”

    晚风太凉,那线银芒又被黑影重新堵上,身后那道chūn光刚刚才经历了严冬的寒霜,他实在是不忍、也不想,在未来的某张孤单冷寂的床上,闭上双眼后,却只有那张烦人的黑瘦脸庞在他脑海里痛苦地摇晃。

    “放心,你不在了,我一定会掉下去的!”

    傻傻的声音似乎是因占据了新的地盘而显得有些嚣张,用它自己的话来讲,这也许就叫:牛13晃荡。

    “喔,注意保持卫生,你也知道,有些东西黏在上面是很恶心的。”

    松了又紧,紧了又松的五指捏得那木门的把手有些痒痒,一想到从前那只一到chūn天就四处乱晃,完了随便找个合适的树洞悄悄耸动的癞痢狗,黑影心中便会生出一阵想要呕吐的yù望。

    “嘿嘿!嘿嘿!你不是要走吗?你怎么还不走?记得把他变成我这副模样哦!”

    黑瘦脸庞略显慌张,急忙拉来棉被做挡,闪烁的独目里幽怨激荡,有些事情咱可以拉拉家常,可‘某’些事情,你又怎能够如此张扬?

    几呀!——

    随着一声清响,门前淌进一地银光,风推月走chūn雨忙,催红肥绿新枝晃,云飞扬,白帆鼓荡,踏平一路碧浪,天边紫微露寒芒,夜惆怅,今夜谁人殇?谁人亡?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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