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天保仔之死(下)
“阿qiu~”圣沃森重重地打了个喷嚏,他咕哝着说:“我有点饿了。诶,你呢?”
说着,他捡起积水中的一团绿油油的藻类,拿舌头舔了舔,然后龇牙咧嘴了一阵子,还是没敢下嘴。
李阎眼观鼻,鼻观口,突然抬手轰出一记大枪,吞刃砸在一片琉璃色的气泡壁上,泛起阵阵涟漪,最终归于无形。
李阎唱出了一口气,不顾形象地坐在积水当中,发觉屁股有些硌得慌,伸手才摸出一只弹壳来。
李阎摇了摇头,把子弹丢到一边。
两人被困在这儿已经有十五万次心跳,这期间,李阎尝试了各种杀伤性的方式破开气泡壁,包括枪剑七大行,龙吐雾,疯狂的肖克,甚至急病乱投医的发动了赦魂水,但最终都没有效果。
这是一颗有数千平方米的巨型气泡,堪比小型体育场,气泡里,各处散落着森森人骨。脚下有刚刚没过脚踝的积水,气泡壁上爬满了各色散发的荧光的藻类植物。
关押李阎和圣沃森的气泡并不是唯一的,漆黑的海下,这样的荧光气泡一共有七个,大小不一,其中最大有几万平方米,最小的也有两三百平方。一只巨大的金色乌贼栖息在七个气泡身边,貌似酣睡。
毫无疑问,这便是晏公的本体了。
仔细观察,晏公似乎把这些气泡当成了藏钱罐,鱼缸,收藏柜一类的东西,甚至给藏品分门别类,规划得很有条理,
有的气泡里专门盛放金银财宝,金银元宝,各类宝石,瓷器木具,宝光彼此掩映,晃得人睁不开眼。
有的气泡是各式各样搁浅的战船,从中世纪诺曼人的尖底船到当下最新款的铁甲舰一应俱全,船漆复杂的纹路和鲜艳的旗帜表明,气泡似乎拥有某种抗氧化,乃至阻止时间流逝的特殊魔力。
最大的气泡专门囚禁凶猛强大的海洋生物,李阎的猪婆龙王和拉莱耶水虎都在其中,
至于李阎和圣沃森所在的气泡,毫无疑问,是专门囚禁人类的气泡。
更麻烦地是,李阎被囚禁在气泡内,连水君宫也被隔绝,甚至强制回归的召令金牌也无法使用!
忍土给出的文字讯息分别是:
“同为水君,你的水君宫过于弱小,受到晏公“七星宝刹”的压制。”
“未知的力量隔绝了后土的感知。无法准备定位。”
李阎有些头疼,一不小心,自己似乎踩到悬崖边上了。
不出意料,晏公展现出的实力,应该在六司巅峰,比雨师妾要强不少,但比牟尼要弱。
不过李阎心理素质过硬,倒没有明显展露出过于悲观的情绪。
理由有二,
晏公当初曾尝试躲在自己的空间印记中偷渡一截触手到天·甲子九,最终失败。这虽然是个小插曲,但李阎印象深刻,那是他第一次意识到,其他果实世界里有能窥破他行走身份,甚至反过来利用行走的强大存在。
这也说明,晏公有和李阎沟通的需求,不太可能用这所谓的七星宝刹关李阎一辈子。
第二是圣沃森有恃无恐的态度。
虽然接触时间不长,但李阎可以断定,这个满嘴烂话的老头绝不是一个舍己为人的好好先生,他豁出性命拯救安德烈和联合舰队,或许有几分情谊和利益的考量,但不可能为此就有和李阎同归于尽的死志。
加上晏公那句“你们两个真是不知死活。”,圣沃森摆明了和自己一样见识过天母过海的奇观,和晏公也打过交道。
“我说,聊聊?”
李阎向圣沃森搭话。
圣沃森耸了耸肩膀:“我劝你接受现实,我们两个后半生就要在这个鬼地方相依为命,靠吃海藻生存了。”
李阎虚着眼睛看着老头。
“别怪我没提醒你,我刚才计算了这里的海藻数量和生长速度,如果不出意外,我们会在八个月以后吃光所有的海藻。不过幸运地是,这类海藻不好消化,即便排泄后,也可以二次进食,只是那味道就……”
圣沃森一边摇头,一边面不改色地扔了一条海藻到自己嘴里,然后递给李阎:“不先来点新鲜的么?”
“你刚才吃的不是海藻,是事前准备混在里面的鱼干。你说这些只是想骗我情绪失控,或者骗我吃掉那令人作呕的海藻。”
圣沃森瞥了瞥嘴,把海藻扔开:“你可真没意思,换成鲁奇卡,他一定会惊声尖叫,像头小母鹿一痛哭流涕。说实话我有点想他了。”
“那孩子只是个普通人,如果当时他留在船上,有可能会被我顺手杀掉,也可能被晏公波及,没等被关进气泡就死掉了。”
圣沃森往嘴里丢着鱼干,散漫地说:“海盗先生,毫无疑问,你毫无幽默感。”
“我的幽默感很珍贵,你又不是油光水滑的大姑娘。”
圣沃森听了放声大笑:“这才有点意思。”他话锋一转:“你知道这怪物的名字?”
“我曾经和他打过交道,倒是你,现在大家同病相怜,都成了别人鱼缸里的金鱼,你满意了?为了那个安德烈。”
李阎盯着他。
“如果我想离开这,随时都可以,”
“哦?我倒想见识一下?”
“我想多研究一下这里的水质环境和生物不可以么?”
圣沃森和李阎逗着闷子,心里也沉甸甸的。
他的确和晏公打过交道,那是刚来远东不久,他利用药物和设备,大肆捕杀海洋生物,并诱导性地释放耶稣,结果引来了天母过海,当时圣沃森不惊反喜,很是闹出了一番动静,从晏公手里假死逃生。
可这次被抓进了古怪气泡,圣沃森惊讶地发现自己失去了对珍珍的感应。假死那一套未必还能管用……
就在此时,那体型庞大的金色乌贼终于睁开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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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明白杨总督的意思了,我们愿意配合贵国的一切行动。”
哈尔特穿着一身红棕色的羊毛衬衫,他生得白净儒雅,两只深邃的小眼睛流露商人般的的精明。
“那真是再好不过、”
杨晟把西洋茶盅放下,他知道哈尔特一定有条件要拿捏。
“只不过,我们也希望贵国对维护我们双方的友谊和合作,做出一席努力。”
杨晟面不改色:“领事有话直说。”
哈尔特伸出一根手指:“首先,当初我们签订合约,贵国答应我们两个条件。”
杨晟听到这儿直到他要老调重弹,只是笑笑不语。
“一是许传耶稣教;二是兴办海关税务司,由我们与贵国共同管理海关,条约明确规定,海军衙门总理大臣,哦,也就是杨总督您,邀请英人推行帮办税务,严查漏税、判定口界、派人指泊船只及分设浮椿、号船、塔表、望楼等事。可是,这几年来……”
哈尔特摇了摇头:“总督大人,你并没有履约啊。”
第十八章 天保仔之死(完)
第十八章天保仔之死(完)
杨晟不动声色,笑眯眯地反问:“哈尔特领事这话从何说起啊?你推荐的那几名英人司税,不是老早就在税务司上任了么?”
“我的人除了喝茶水吃点心什么都做不了。您手下的官员甚至连一张验舱单都不肯给他们看。”
杨晟睁大双眼:“哦,有这种事,没这么严重吧?”
“您何必装傻呢,杨大人?这难道不正是你的授意。”
哈尔特的话里满是抱怨。
杨晟安静地听了半晌,语气云淡风轻地回应:“这税务司成立没多久。自然有他自己的章法,气象。想叫英人和国人在一张锅里吃饭,不是那么容易的事。磕磕碰碰是难免的,领事你又何必大惊小怪呢?”
他沉吟了一会儿,又道:“不过,话也说回来……我们大清有这么一句俗话,这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那些英人如今说大清的官话,吃大清的俸禄,自然要竭力效忠我大清,和同僚起了摩擦,应当找上峰调解,不能总求到领事你的头上,这出嫁的姑娘,动不动就回娘家哭闹诉苦?这像什么话?”
“我听不懂你说什么,杨,你太狡猾了。”
哈尔特苦笑道。
“哈哈哈,听不懂就喝茶,喝。”
与绝大多数态度傲慢,食古不化的大清官员不同,杨晟为人开明健谈,和哈尔特有很好的私交。
不过私交归私交,这次哈尔特绝不会让杨晟搪塞过去。
“杨,天保仔的妖术致使十二艘铁甲舰沉没,千余名英人水兵藏身大海,联合舰队一向由钱勇昭所在的龙船旗令指挥。根据我的人汇报,正是钱勇昭鲁莽无智,他指挥的龙船在急浪和大雨天气中脱离阵型,被敌人用妖术击沉。导致整个舰队失去统一指挥,最后酿成恶果,你们应该为此负责。我要求官府立刻落实税务司相关合同内容,并且交出联合舰队总指挥的位置。”
杨晟轻声反问:“如果我说,no。你怎么讲?”
“如果你不愿意履行合约,我们只能即刻解散舰队。”
没料到杨晟寸步不让,直接站了起来,理了理身上的朝珠,胸口的云鹤补子鲜亮无比。
“若是贵国女王如此跋扈,本官无话可说,最差不过一拍两散,告辞了。”
说罢杨晟转身要走。
“请等一等。”
哈尔特先是愣了一下,看杨晟脚步不停,急忙起身劝住对方,但还是忍不住顶了一句:“官府至今没有缴获红旗一艘战船,没有俘虏一名红旗海盗,战果不过是一座空岛和一个生死不明的天保仔。现在解散联合舰队,你就不怕有一天红旗帮卷土重来?”
杨晟虽然停了脚步,但还是不肯落座,朗声道:
“所谓合则两利,分则两害。本来你我各为其主,彼此陈明利害,没有什么不能谈的。可领事你动辄以解散联合舰队相要挟,宽杨某不能屈从,这事涉国家尊严。过去几十年,海上盗贼滋炽,往来客商叫苦不迭,单你英吉利国每年因此损失的银钱就不下百万,滋养出了无数大匪。可自打本督上任以来,靖海清边,招剿并用,这才还了两广一片清明。如果有一天,红旗真的卷土重来,难道领事你就可以作壁上观?”
杨晟侃侃而谈,慷慨陈词:“六年前,你英葡两国狼子野心,寻衅冒犯,杀我县令,掠我国民。幸我大清官民一体,上下同心,大败你们的枪炮战船。战胜之后,我朝仁恕不计前嫌。不仅没有断绝和你们的贸易往来,甚至主动要求组建联合舰队,清剿海盗,维护贸易。如今你居然以中止合约做要挟,简直荒天下之大谬!”
好个杨冰岩!昔日英葡联军进犯广州,亲王福灵居然要依靠几十万海盗才打退洋人,朝野上下莫不引为奇耻大辱,经此一役,官府海防糜烂人人尽知,不仅让天保仔,蔡牵两人声威大震,民间更有传言大清两百年江山气数已尽,人心惶惶。可现在杨晟凭一张红口白牙,硬生生说成是天朝宽仁气度,更夹枪带棒地把数十年来,南洋盗贼炽盛的原因归咎到对方的身上。可谓是辩才无碍了。
哈尔特果然被唬住,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好半天才涩声道:“那只是黑斯汀对官府私自扣留他货物的私人报复,我国从未正式向贵国宣过战。这一点,贵国皇帝也亲口应允不再追究了。”
杨晟轻蔑地笑笑:“已有公论的事,本官不再与你饶舌。”
哈尔特的语气明显软了一些:“无论如何,我们这次损失惨重是事实,如果杨总督你寸步不让,我想东印度公司不会再乐意垫资给舰队采购战舰和火炮,到时候,您的财务状况只会雪上加霜。”
杨晟思考了一会,朗声道:“这样吧,你回去叫那个黑斯汀拟定一份货品清单,本官可以参照清单内容,酌情减免未来三年东印度公司流入我国商品的税率。”
“五年。只要总督大人答应。我保证在半年内补全联合舰队的编制,大屿山一战的细节,也绝不会从我们这里流传出去。”
哈尔特打蛇上棍。
“好,五年就五年。但黑斯汀要答应官府清剿流亡海外的红旗逆匪。”
“这是自然的。”
哈尔特听了补充道:“除此以外,贵国必须落实合约中……”
“……”
两人你来我往,半天才敲定了约定细节。
“还有一桩事。”
哈尔特的神色严肃起来:“在大屿山海难中,有一名随船的宫廷学者不幸失踪。他叫圣沃森,拿过帝国最高荣誉圣女王奖。圣沃森的价值比整个联合战舰加起来还要珍贵。女王亲自授意,一定要找到他。”
“圣女王奖?宫廷学者?”
杨晟对这些西洋名头并不在行。
哈尔特耐心解释道:“好比是你们中国的天子门生,大学士,太子太傅这样的人物。”
“哦~”
杨晟将信将疑:“这可麻烦了,大海茫茫,你说的那位尊贵人物若死在海难中,叫我们到哪里去找?”
“圣沃森阁下绝不会死,杨总督只管各处张贴告示,一定能找到他。”
“好吧。”杨晟点头:“我们一言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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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官街上净水泼道,敲锣打鼓,一众头包红蓝花布,穿白布褂,背挎火枪的兵勇招摇过市,不多时便清理出一条宽敞的大道,只见十六名小厮各自抓住一角,举着一面沾染血渍和破洞的红帆,穿大街越小巷,在广州城中晃悠了一圈又一圈,足足从清晨转到晌午。
茶楼二层,十来个茶客伸着脖子张望,嘴里都是在议论这巡街的官兵。
“年兄,这唱的是哪一出啊?”
说话的是个公子哥模样的人,脸上贴着狗皮膏药,脖颈后面插着一截象牙扇骨,一身金钱纹的绸缎长衫,瓜皮帽上还嵌着一颗色泽暗淡的绿翡翠。
旁边桌子是个留山羊胡的学究,又粗又长的辫子许久没有打理,还生出了油垢。正把帽子拿在手里呼扇着,露出青冉冉的头皮,他抬眼瞧了那公子哥一眼,冷哼一声:“这不是黄二爷?气色不错啊,你不是染了肺痨?”
只见这公子哥伸手做了个不伦不类的十字:“我信了福音会,有主的保佑,这病还能不见好?”
“嘿嘿,这天底下要真有神明肯保佑你这种人,只怕是瞎了眼咯。”
话里话外,学究很瞧不上这位黄二爷的为人。
这公子哥也不生气,只是嬉皮笑脸,询问这兵队的根由。
他缠了老半天,学究才老大不乐意地解释:“你还不知道?大屿山让官兵剿了!瞧见那张红帆没有?那就是天保仔船上的。见帆如见人。杨总督亲自的下的命令,各州府县衙都要逛一个遍。好宣传剿匪战果。”
旁边有人听了直嘀咕:“天保仔真死了?六年前我还见过他,坐在高头大马上,威风着呢。听说亲王福灵在龙泉酒楼请他,他都不到,直接带着人马出城了。”
伙计也跟着应和:“我看**不离十,那血帆可不似作伪。”
学究摇摇头:“我看不对劲。半个人犯都看不见,一大伙官兵举着张破布耀武扬威,脸上也不好看啊。别是唬人的吧?”
“收声,你不要命啦!“
一直打盹的茶馆老板突然睁开眼,瞪了老学究一眼。
“这事我还真有耳闻。”
公子哥把折扇拔出来摊开,露出里头宫装的美人图来:“我有个表兄。是义成行的职员,他跟我说,前几天是剿了匪,官府损失不小。”
“我听人说,大屿山叫新上任的管带杨兴业一把火烧了个干净,那天保仔中炮身亡。剩下徐潮义,赵小乙几个头领作鸟兽散,早就逃之夭夭了。”
“耳听为虚。”
学究摇摇头,还是不信。
爆料那人眼见学究不信,呛声回应“你要是不信,游到大屿山去看一眼不就知道了么?
“我看也是假的。”
“是真的。”
两伙人各执一词,谁也不肯让步。
“砰!”
突然,一声闷响打断了两伙人的争吵,只见茶馆角落,坐着个块头明显比常人高出一截的汉子,肤黑眉重,肩膀上两块斜方肌肉高高隆起,黑蟒般的辫子缠在脖子上,面色愠怒。
“结账!”
说完,他撂下几枚大子,蹬蹬地下楼去了。
“这人谁啊,我怎么没见过。”
公子哥拿扇子瘙痒。
伙计数着大子,头也不抬:“小溪塔洪秀才的弟弟,得有十年没回过家了,前阵子不知怎么回了广州,三十好几也没个媳妇。没准啊,就是海盗嘞。”
“别胡说八道,烧水去。”
茶楼老板一把拿过伙计手里的铜钱。
第十九章丽姜
南洋海底……
晏公那巨大的乌贼脑袋逼近李阎和圣沃森。
它俯视着底下两个小黑点似的人类,六只乌黑的眼球咕噜噜打转儿。散开的金色触手在海水中不住摆动。
“它是不是饿了?”
沃森冲旁边的李阎嘀咕道。
少顷,晏公伸出一只触手抵住金色晶壁,向右拨动,囚禁两人的水泡应声转了起来。
起初气泡打转儿的速度并不快,两人只是身体略有倾斜,但几个呼吸的功夫,气泡外的景色都像西洋片似的流转起来。
“见鬼。”
圣沃森察觉到不对,他的身体很快承受不住转动,要依靠拉拽身边的海藻才能不被甩飞到空中。
李阎倒是纹丝不动,只是双手扶住晶壁。
只见四下成堆的怪形骸骨格格颤动。发出宛若金石的奇特韵声。这韵声肃穆沉重,类似是编钟,磬一类的打击乐。
气泡旋得越发急促,当中水汽淤泥海藻一齐迸裂分解,若是凡人落入其中,只怕已经血肉分离,圣沃森手中一空,正要飞旋出去,直觉寒气逼人,李阎一只手抓住圣沃森的脖子,身体与晶壁紧紧冻在一起。
他双目紧闭,气泡中已经是罡风四射,以李阎的身体素质,也不敢贸然睁眼。
气泡中的小山一样的沉重骨骸漫天飞舞,发出阵阵击声,
此时更有人声吟唱不绝如缕:
“吞舟涌海底,高浪驾蓬莱。”
“神仙排云出,但见金银台。”
金石声愈激烈,唱声愈婉转,前后足有上百句,约莫十多分钟才息了。
原来气泡中森森白骨,都作了晏公的器乐。供它吟唱伴奏,晏公这里吟兴方尽,金色气泡终于缓缓停下。
圣沃森踉跄了两步,喉咙一阵上下涌动,可什么也呕出来,便一头栽倒,昏迷不醒。
李阎晃了晃脑袋,倒是没什么大碍,但脸色也不好看。
“小水官,你是想死,还是想活?”
隆隆的沙哑声音刺入李阎的耳膜。
李阎先是仰头张望,晏公的六只眼睛都齐刷刷地盯着自己。圣沃森已经晕厥,这话自然是对自己说的。
晏公(丽姜)
类别:神话生物
周昭王东征时,海上有大妖名丽,因助昭王平叛有功,被册封为东海晏候。
周庄王时,晏候丽强迫齐国国主小白为义弟,自称丽姜,齐国被秦国灭后,丽姜自封晏公,肆虐东海逾千年之久。
南宋时因残暴乖戾,害民无数,被彼时的妈祖用计策诓骗,终生不得离开天母宫。
威胁度:黑色
李阎面色如常,只是回应:“想死怎么说?想活怎么讲啊?”
“好说,我瞧你还有几分能耐,想要活命,便认了我做干娘。再将你泥丸宫中一道生魂交付我作孝敬,自有你的好处。”
貌似怕李阎不肯答应,丽姜挥完了大棒,又开始画起大饼来:“好教你知,我乃周昭王御口册封的晏国侯,齐桓公小白的义姊,你做我的干儿子,绝不辱没了你。还要别人敬称你是齐国公之后嘞。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李阎。”
李阎下意识回答。
“打今天起,你便叫姜阎吧,我看你的水气驳杂,血元微弱,水宫中半点气度也无,活像个野池塘,只怕连敕封妖属的资格都没有吧?你做了我的干儿,我便把这七星宝刹任一一颗借给你用,还不叩拜为娘。”
还没等李阎说话,耳边就传来了忍土的声音。
晏公(丽姜)企图租借七分之一的七星宝刹给您,租期两百年,以换取你姑获鸟,无支祁,云中君任一阎浮传承。和一丝天·甲子九生人血姻。
【七星宝刹】是晏公(丽姜)数千年修为凝练,是顶尖的水君宫。宫中宝物累累,强横妖种数不胜数。
租借期间,你将直接晋升为六司行走,并获得七星宝刹一部分使用权。
阎浮行走请注意!阎浮行走请注意!凭借天·甲子九生人血姻和阎浮传承,丽姜将拥有不稳定的穿梭阎浮果实的能力。
李阎提听罢一时给气得笑了出来。
“怎么,你不愿意?你不怕死么?”
丽姜舞动出手,周遭水波荡漾。
“你杀了我,你不知道还在这儿被关多久。”
丽姜的六只眼一齐眯了起来:“你得了失心疯吧,谁关得住我?”
“一千多年才喝到第三杯,剩下七杯,难道你要再喝两千多年?”
李阎慢悠悠地反问。
丽姜被戳穿,顿时怒不可遏,庞然的威严宛如千钧盖顶。
“是谁告诉你的,是不是那陆老匹夫?他和你说了什么?!”
李阎身陷囫囵,却半点不见萎靡,见晏公发怒,反而哈哈大笑,他掏出一枚日式铜钱:“倒不如听听我的条件?我这枚铜钱你是见过的。你若想脱离苦海,便和上次一样到这枚铜钱里来,也不必偷偷摸摸。你肯奉我作水君,我自然带你离开,你意下如何。”
丽姜也不生气,只是阴森地盯着李阎,好半天才冷笑一声,兀自游开入眠去了。
“你已经白白浪费上千年的大好时光。如今我就在你眼前,你要考虑清楚,这可能是你毕生唯一的机会咯。”
李阎嘴上不饶人,心里却多少有些焦灼。
被晏公困在七星宝刹是意外情况,大屿山远渡本来就是险招,眼下红旗帮正在关键时候,少不了自己坐镇,真在这儿耗上个一年半载,只怕东印度公司和官府早吧红旗肢解个干净,李阎悔之晚矣。
至于这丽姜,它有求于自己,眼下是漫天要价,坐地还钱。
义母干儿这些虚名还在其次,可把一件阎浮传承送给对方,这是李阎断然不接受的。更不能让对方看出自己的软肋。
约莫五六万次心跳。圣沃森终于悠悠转醒。
他痛嘶一声,双目发红,显然还没从剧烈颠簸的后遗症中缓过来。
“你醒了?”
李阎瞥了他一眼。
圣沃森这才回忆起刚才的事,要不是李阎拉了他一把,圣沃森就算不死,也要以肉糜的形态永远留在这儿了。
“嘿,小子,我们合作怎么样?”
圣沃森捂着脑袋“我有办法破开这个大水球,你用对付我那招宰了他。”
祁连剑术只有三尺,何况只对人身有效,李阎摇摇头:“我那招是上帝的神罚,对性取向正常的人无效,你觉得这只大乌贼像同性恋么?”
李阎开始跟上这无良老头的语言节奏了。
“叼毛~”
圣沃森气得破口大骂。
第二十章 幸臣
“我们是一条绳子上的跳蚤,难道你想一辈子呆在这儿,哪怕尸体腐烂,被这只大乌贼当音乐盒摇着玩,直到世界末日?”
“蚂蚱,一根线儿上的蚂蚱。”
李阎纠正道。
他见圣沃森不满地盯着自己,耸了耸肩膀:“我只是实话实说,如果我真有本事对付晏公,就不会被抓到这儿来了。再说,我凭什么相信你能破开七星宝刹?”
“你是说这个?”
圣沃森拍了拍光滑的晶壁:“给我点时间,不成问题。但如果搞不定大乌贼,我们迟早给它抓回来。”
“这个嘛。”
李阎眼珠转了转,正瞥见旁边一个体积更大的水泡当中,自己的属种正被囚禁其中。
龙鬃水母,七宝刀吻等几十种属种海水中载浮载沉,呼噜噜地吐着气泡。完全失去了意识,就连拉莱耶水虎,也像喝醉了一样乱转,有的甚至一头栽倒地上,啃食起泥沙来,露在外面的尾巴啪啪地甩动。看上去十分笨拙,不复以往的嗜血狂暴。
晏公的确深不可测,它身为战国时便横行一方的水行大妖,李阎身上无支祁的这点水法神通,在他看来比小孩子过家家也强不了太多。
或许硬实力上,晏公不如牟尼,但能把李阎克制得死死的。
“杨子楚!杨子楚!”
李阎尝试叫醒昏迷的猪婆龙王,可明明近在咫尺,从属见的心灵感应却半点不见了。
咚~
李阎猛锤了一记气泡,掀起一阵海底波澜。
晏公微微睁开眼皮,只当做李阎徒劳挣扎,浑然不在意。
说来也怪,这气泡虽然能隔断法术神通,对震动倒十分敏感,杨子楚一个激灵,居然翻了个身。
“大人?”
杨子楚先是迷糊了一阵,随即环视一圈,又回忆起昏迷之前的一切,顿时明白了自身处境,暗叫一声苦也~
大人啊大人,你怎么就不能消停消停两天?上次招惹了黄河河伯,我差点把小命搭上,这次的大何罗(乌贼)虽然看不出来历,但一身法力血脉缘系大荒,妥妥的上古大妖。本来自己以为傍上一个出身不凡,背景深厚的水君,从此花花世界享之不尽,谁知道是个招祸精……
“想什么呢?”
李阎打断了杨子楚心里的抱怨,他指了指晏公连说带比划了好一阵子。
“你想想办法,把她引开。”
两人也算出生入死过几场,颇有几分默契,杨子楚倒也瞧明白李阎的意思,他苦着一张鳄脸挤眉弄眼,连连推脱。
“你们总归都是水类,有共同语言的嘛。想想办法!难道你想一辈子呆在这儿?北冰洋还喝不喝?水爆肚还吃不吃?艾斯卡还蹦不蹦?”
李阎几句话顿时让杨子楚龙躯一阵。
原来自打杨子楚有化作人形的本领,他就不满足待在水君宫打转儿,平时间歇,总和李阎告假在现世玩耍,只要不惹乱子,李阎也由他去,久而久之,杨子楚可谓吃喝玩乐,五毒俱全,除了爱喝橘子汽水,杨子楚还经常混迹夜店酒吧。偶有艳遇,吃喝不愁。艾斯卡是他平常爱去的夜店名字。
杨子楚沉思一会儿,左右胡乱囫囵了几条还不清醒的属种抓在爪下,冲着晏公大声吼道:“
“钱塘江小妖杨子楚,见过茈娘娘!”
他吼得中气十足,周遭水草都震颤不已,本来就睡得浅的晏公顿时被吵醒,她翻过身俯视着杨子楚,目光暴躁阴鹫。
开弓没有回头箭。
杨子楚镇定心神,高声道:“小妖杨子楚,过去被这贼人威压。才助纣为虐。”
他一指李阎:“今日得见茈娘娘仙姿逸态,宛见天上皓月,小妖愿意弃暗投明,服侍娘娘左右!”
晏公的嗓子依旧阴沉:“你叫我茈娘娘?这是何解?”
杨子楚道:“我见娘娘六目十身,必是典籍中记载的西海的神鱼茈无疑,顾才自作主张,称您是茈娘娘。”
“六目十身便是茈鱼?不见得吧,何罗也是六目十身,世人难以辨认,可传说茈鱼色赤,我却披一身金霞,怎么会是茈鱼呢?难道你瞎了眼睛?”
晏公说话间,触手又不经意地摆动。
杨子楚脸不红心不跳:“茈鱼有朱草之香,何罗却腥膻无比,娘娘身上花香弥漫,必是茈鱼无疑!”
晏公阴恻恻地道:“茈鱼有朱草之香,何罗有腥膻之臭,这本就是凡夫俗子胡言乱语,你居然也肯轻信?我来告诉你,我叫丽姜,是周昭王敕封诸侯,齐国桓公小白之姊,齐国故亡,我便是齐国正裔,四海神怪都尊我一声晏公,我不是什么茈鱼。”
坏了,拍马蹄子上了。
李阎直摆手。
谁料那晏公话锋一转。
“不过你这小龙嘴皮子倒甜。长得嘛,也算可人。”
她得意洋洋地望向李阎:“连你的得力下属也投诚于我,我看你也不要倔了。”
李阎面上冷哼一声,心里却冲杨子楚竖了大拇指。
行啊小子!
杨子楚趁热打铁:“深海寂寞,我与一众弟兄排得舞乐,谱子乃是从钱塘水君的龙宫流出,名曰《破阵子》,请晏公鉴赏。”
说罢,他推搡着一条龙鬃水母:“下贱胚子,平素睡得昏死过去,关键时刻还要掉链子,还不醒醒?”
晏公哈哈大笑:“无怪它们,这些水怪血脉还算雄浑有力,可惜神智衰短,精魄孱弱,比寻常水怪还不如,受不得我七星宝刹的法力。”
只见它轻轻一拨,水泡的颜色顿时浅了许多,本来动弹不得的属种们也开始恢复了活力。
“来吧,舞给我看。”
“正是,正是。”
杨子楚在诸多水种中间飞了几圈,交代些什么,只见各色水种各自舞动起来。
这些深渊属种或凶恶神武,或瑰丽动人,卖相本就极佳,晏公在天母过海的异像中离群索居了千多年,平时摇动气泡听骨乐就是最大的乐子,那曲子古朴悲怆,本是佳作,可一千多年,晏公早也听厌了,此刻见群怪舞动,杨子楚引吭高歌,正是新奇的时候,一时间也高兴得手舞足蹈。
至于这是不是劳什子钱塘龙君的《破阵子》,哪里有什么所谓?
第二十一章 破封(上)
杨子楚生性奢靡,又好排场,他第一次化成人身的时候,忍不住在李阎面前显摆,授意水宫中的螃蟹鱼虾鳖贝螺给自己吹吹打打,做足了架势。尔后增长了古今见识,各种享乐玩意更是玩出花来。这次为了讨好晏公,可谓使尽了浑身解数。 幽暗的深海水域中,或艳红或靛蓝或粉紫的光柱来回扫射,原来是龙鬃水母群用它们的伞冠包裹各种颜色的巨型宝石,随着水母的发光伞冠一张一合,宝石透射出各种浓烈的色彩。好像迪斯科的五彩灯球。 水母怀中的大块宝石来自七星宝刹里的珍藏,每一颗都价值连城,快有千年没人动过,这次算物尽其用。 各种叫不上名字的海类成群结队,各自环成五光十色的圆圈,在海水中奔逃。 只见晏公丽姜独在中央,触手上吸附着一只通红的猪鼻龟,少顷,丽姜的触手向外一甩,那猪鼻龟在海水打着飞旋儿,正好击中一只由鳕鱼们环成的银色光环。水波颤动,鳕鱼们四散逃开。 “一等!中,晏公大人您又中了。” 杨子楚卖力高呼。他飞快游动过去,轻咬住还头晕目眩的猪鼻龟,谄媚地送到丽姜手中。 丽姜施施然地接过杨子楚口中的猪鼻龟,用一只触手缠绕,另一只触手轻轻捂住口器,比当初多了几分女儿姿态。 “这雅歌投壶的把戏,昔日在齐王驾前,见过大夫们耍弄。算不上新鲜。不过南洋水类大多愚笨怯懦,驱使这些蠢材冲锋陷阵倒不难,做这些精细功夫可要伤透脑筋。也难为你几天就把它们调教得这般伶俐。” 杨子楚摇摇尾巴:“大人血脉尊贵,这些寻常水类多的不过三五百年道行,少的灵智初开,乍见您这般风流人物,自然六神无主,小妖不过稍加点拨,大伙听说是为大人游耍作歌,个个都欢欣鼓舞,勤加练习,才有这般效果。” 丽姜听罢嗔骂一句:“就你嘴甜。” 被困在金水泡中的李阎和圣沃森目睹这般情景,彼此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耸了耸肩膀。 圣沃森脱口而出:“我不明白,你的鳄鱼,是在泡这只大乌贼么?” 李阎抱着肩膀:“总比什么都不做强,静观其变吧。” 距离大屿山一战,李阎数过了超过八十万次心跳。估摸有个十来天。 这段日子,杨子楚层出不穷的小花样把丽姜迷得七荤八素,什么樗蒲、马吊、波罗塞戏、弹跳六博通通不在话下。又叫海底群妖伴舞奏乐,连圣沃森的“耶稣”都被讨去做成迷幻制品给丽姜助兴。 丽姜虽然号称上古大妖,也没见过这种阵仗,整日只顾嬉戏耍闹,一时半会儿,把李阎和圣沃森的事儿抛诸脑后。 投罢了“鱼壶”,丽姜信手卷起几枚马吊牌,谁想到力气用得大了些,鱼骨制作的牌子儿应声碎裂。 “唉,呼保义(马吊以水浒人物做棋子)怎么又开裂了?真不中用。” 丽姜气恼地扔开碎骨渣子,这已经是这几天第六次了。 杨子楚暗地里目光闪烁,这副马吊本来是他就地取材,专挑那些年深日久的腐烂鱼骨制作,平素打马吊时又装作不经意的呼喊摔打,晏公体积庞大,鱼骨做的马吊自然不经用。 他估摸着时机成熟,冲丽姜陪笑道:“小妖身笨力拙,想必是刚才摔打坏了,落到大人手里才发觉,不如……” 杨子楚咽了口唾沫:“叫小妖出了宝刹,到旁处去寻找些合手的材料,做一副耐用的马吊。” “嗯?” 丽姜眼光玩味地盯了杨子楚一会儿,颔首道:“也好。莫要胡乱去闯,叫几个老怪看见,把你生吞活剥做了点心。” 杨子楚惶然吓了一跳:“小妖为晏公大人做副马吊,怎么还敢有妖怪拿我做点心?小妖不去了,小妖不去了。” 丽姜本有疑心,看杨子楚这副模样,怀疑也去了大半。 “我只是随口一说,以你的本领,过海三千种里胜过你已不甚多,招子放亮些,哪儿那么容易做点心。” “三千种里不甚多,岂不是有一二三四五六七八?小妖不敢去。” 杨子楚装出一副委屈的样子。 “小滑头。” 丽姜无奈道,只见她张口吐出一块红白二色沁透的双首龙形玉璜,落入杨子楚口中:“你有我的玉护着,这天母宫上下自然知道你是我的人,不会把你做点心了。” 杨子楚叼着宝玉,眼珠咕噜噜乱转,又作揖道:“大海无量,此处又是天母宝址,就算有大人的宝玉加持,小妖也实在心慌,还要请教晏公,哪里有万年老怪栖息,哪里有妈祖娘娘的机关设计,小妖好尽早避过。” “这个嘛。” 丽姜回忆了一会儿才说:“南边一百里有座毒火池,池水全是万年毒火,里面有个麻灵老怪,与我同是混沌托生,只是老糊涂了,你不要去惹他,北边一百里玄龟龟壳住着天眼地耳二怪,还有……” 丽姜一连说了五六处,最后才补充道:“还有,天母宫中平素有三条黑色大船,分别换作望霄,平霄,凌霄,你远远瞧见,便替我狠狠骂上几句,只是不要靠近。你可记住了?” 杨子楚连连点头:“记得记得,小妖去也。” 身子一摇,偌大身躯卷起一阵水涛,冲天而起,一个眨眼的功夫就冲出去上百丈的距离。 约莫几炷香的功夫,杨子楚已经走出去老远,眼见四下荒凉,杨子楚心里犯起了嘀咕:“此乃天母道场,不知道囚禁了多少过去千百年的巨怪大妖,麻灵老怪,天眼地耳,弥生大王,个个俱是传说中的妖物。为了救那李镇抚,我真要冒这么大的风险?若是现在不管不顾,冲出天母宫去,寻个江海河湖自做我的覆海大圣去,又有几分把握?” 只是一干族系都还困在七星宝刹当中,何况与李阎过惯了逍遥富贵,声色犬马的日子,想到自己要回到那幽深的海河中啃水草,吞泥沙,杨子楚不禁打了个寒颤。 那还不如死了! 正念及此处,不远处一只扁长的红色鳗鱼游过,背上居然还背着一尊黑鼎,杨子楚双眼一眯,张口打个招呼:“这位兄台?你是哪位大王的坐下?” 那红鳗一抬眼,发觉杨子楚道行在自己之上,嘴里又叼着晏公的玉璜,态度和顺恭敬了许多:“小妖乃天眼君坐下,为君上采十斤血藻安神。” 杨子楚哈哈大笑:“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没等红鳗反应过来,猪婆龙王猛扑过去,一口咬断红鳗的脑袋,鲜红的血液顿时弥漫整个水域。 杨子楚砸么砸么滋味,把红鳗背上的一鼎血藻吞了,然后回忆着晏公刚才的花名册,晃晃悠悠到别处去了。
第二十二章 破封(中)
湄洲岛
白沙碧水间点缀着郁郁葱葱的灌木,岛摊的西面山崖高高隆起,顺着悬崖向下俯瞰岛摊,一条布满青苔和藤蔓的搁浅木船格外鲜明,船身和山壁融为一体,仿佛是从岛上长出来似的。
“扑~”
一只长长的木板从船上被人扔了下来,正落在鲁奇卡的脚下。
“上来吧。”
一名包头巾的精瘦水手冲少年招了招手,示意他上船。
鲁奇卡踩在颤巍巍的木板上,几步越过海水,轻轻跳在甲板上,脚下踩到什么软绵绵的东西,他低头一看,居然是一面从中间一劈两断的三角黄龙官旗,上面还带着暗褐色的血迹。
鲁奇卡一脸若有所思。
这是一艘老式鸟船,是过去官府的主力战船,可自打联合舰队创立,官府的大小战船都焕然一新,不少都安装了欧罗巴的魔动科技,这类的脆弱又笨重的鸟船已经退出历史的舞台了。
它的桅杆已经被人生生砍去,各处胡乱张挂着缆绳,上面搭着些散发出浓浓海腥味的衣裤。船舱不时有光脚布裤的水手进出,污迹斑斑的甲板上还支起了汤锅。
不需多说,这条船早就不能出海,而是被人改造成了栖息的船屋。
甲板上摆着一只八仙桌子和几把椅子,数名穿得花枝招展,妆容妖冶的妓女捧着酒坛在水手间穿梭,几只牛油蜡烛炙烤着房间里的浓烈的酒香和胭脂气。众人的簇拥中间坐着一名病恹恹的汉子,他正不住咳嗽,露出一口黑牙。
鲁奇卡打量着黑牙汉子,尤其注意到他拿出手帕捂嘴的时候,袖管露出一截小臂上纹着三头六臂,庄严妖冶的的赤色神祇,鲁奇卡顿时眼前一亮。
鲁奇卡这些日子各处查访,已经知道圣沃森和魔鬼一样的那个海盗头子的失踪,多半和南洋百年传说:天母过海脱不开干系。
他来之前已经做过功课,这尊神祇应该就是“秽迹金刚”,传说天母未成道时,便修行秽迹金刚秘法神通。与闾山派一脉关系匪浅。
眼前这黑牙汉子,自然就是闾山派的人了。
这次或许能有收获。
那黑牙汉子同时也上下打量着鲁奇卡,
白衬衫,背带裤,牛仔帽,细眉大眼,说是男扮女装也会有人相信。
“小子,你从哪来?”
“加尔各答。”
黑牙汉子恍然大悟:“原来是个小红头鬼。”
鲁奇卡摇了摇头:“我不信锡克教,我是……”
“我没兴趣听。”
黑牙汉子粗暴地打断了鲁奇卡:“无非都是些英国人的走狗。谁叫你来的,找我作什么。”
“是泉州天后庙的住持姚火丁叫我来的,我想知道关于天母过海的事。”
“姚火丁……”
黑牙汉子摸着下巴,好像在回忆这个名字,:“近到闽浙,远至南洋,天母过海的传说人人都能讲出一两句,可没几个人说得明白,你的确找对人了。可是……”
黑牙汉子话锋一转:“我凭什么告诉你?”
他话音刚落,鲁奇卡从口袋中掏出一个沉甸甸的蛇皮袋子,丢到八仙桌上。只听一阵脆响,宽松的蛇皮口袋向外吐露出几枚金灿灿的钱币。叮叮当当响成一片,尤其是一枚金币跑出老远,在八仙桌上来回滚动,最终吧嗒一声倒下,币面上是“voc”的花押标识
果然是东印度公司的人。
黑牙汉子眯了眯眼:“你不领着英国人的火炮和坚船,一个人就来见我,就不怕我宰了你,吞了你的金币?”
“先生,您最好不要这么做。暴力解决不了所有问题,对你对我都一样。”
鲁奇卡耸了耸肩膀。
黑牙汉子思考了一会儿,才阴沉着脸对鲁奇卡说:“如果是六年前,我追随天保龙头大战红毛鬼那段日子,你现在已经被我剥光了扔到海里去了。”
他又叹了口气:“可年头变了,我的船也再不能下海了。”
黑牙汉子一把抓过蛇皮袋子,向后一洒,璀璨的金光折射烛火洒满了阴暗的房间,水手和妓女们发出浓烈的欢呼,争先恐后弯腰去争抢鲁奇卡的金币。
“关于天母过海,你想知道什么?”
鲁奇卡坐姿规整地坐下,面向黑牙汉子:“一切。”
……
“就算你是晏公座下,也绝没有这般凶蛮的道理,待我家大王回来,我定要告你一状!”
只见巨大的蔚蓝贝壳一边飞遁,一边向杨子楚叫嚣。
杨子楚懒洋洋地甩甩尾巴,也不去追,只是嘿嘿冷笑:“若不是你有两道硬壳子保命,叫你没名去告刁状。”
“这天母道场,真个不赖!”
杨子楚嘴里叼着晏公的玉璜,手里抓着一副方正的玉石马吊,忍不住打了个饱嗝。他这一遭出来已有大半天的功夫,真可谓神憎鬼厌,乖张凶蛮不必详述。
杨子楚向南游了一会儿,行及麻灵老怪的毒火池前,只见地穴下涌动着汪汪碧火,和海水泾渭分明。杨子楚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我这一路惹的祸不甚少,得要先一步回丽姜那儿上点眼药才是,这麻灵老怪还是不要招惹。”
他刚要离开,又转念一想:“这天母道场的众多大妖几百年与世隔绝,头脑大多不太灵光,可总归不是傻子,趁着眼下没有东窗事发,想把水搅得浑了,叫镇抚有机会逃脱,说不得要用些苦肉计。”
一念至此,杨子楚一咬牙,俯冲进了这毒火池中。
方一进池,杨子楚直觉浑身又凉又辣,目力所及一片模糊,紧跟着心脏一滞,皮肉鳞片一下子要炸开似的。
杨子楚痛得浑身抽搐,但却狠心下潜,他打个喷嚏,数十道闪电从它口鼻中迸溅,在毒池中一团又一团地炸开。搅得地穴周遭地皮皲裂开来。
终于,杨子楚经受不住,正要上浮,却瞧见毒火峭壁之间,生着一株姜黄色的葫芦,杨子楚一路走来,仰仗晏公玉璜横行霸道,哪管什么后果,一口就把葫芦吞了,一连咬了几口,却扯不下悬崖上的葫芦藤,干脆一口吐掉,仰头飞出了毒火池,他浑身鳞片已经脱落大半,光秃秃的龙身溃烂,他拖着浓重的血雾一路往北,宛如一条血泥鳅。只留下地上一片狼藉。
少顷,那残败的毒火池中,徐徐升起一个漆黑色的巨大头颅,它茫然地四下俯瞰,巨物的头顶,一根光秃秃的葫芦藤耷拉着。
“嗯?”
第二十三章 破封(下)
晏公救我!晏公救我!”
水波漫漫,一只金色触手卷住杨子楚惨不忍睹的龙身,杨子楚不由自主被拉拽过去,眼前一花,霎时出现晏公庞大无匹的乌黑双眼和口器。
“怎么弄成这副样子?你招惹到哪一个?没给它瞧我的玉璜么?”
杨子楚伤口深可见骨,全然不似作伪,他早就想好了全盘说辞,就算和众大妖当面对质也丝毫不惧,可他百般的花言巧语刚到嘴边,一股热流直冲脑仁儿,杨子楚遭受不住啊了一声,七窍顿时迸出血来,整条龙抽抽两下,居然绝了气息。
死了?
不光丽姜,连李阎见状也吃了一惊,按在气泡上的双手下意识加了几分力气,掀起阵阵七彩涟漪。
丽姜未加思考,口器中喷吐一股金色汁液,没入猪婆龙王的口鼻当中。可杨子楚半响没有动静,连尸体的温度也在冰凉海水的冲刷下慢慢低了下来,它的爪子底下哗啦啦升起一串气泡,是数十张玛瑙打磨,还带着齿爪痕迹的崭新马吊。
丽姜伸展触手,把猪婆龙王的尸首轻轻放到地上,口器咕噜噜地冒出气泡,不知是惊是怒。
正在此时,遥遥传来怒斥。
“丽姜,你家小龙好生跋扈,害我童儿性命不说,才半天功夫就招惹了十几家洞天,莫非是你存心指使?”
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发声的是个一身漆红色皮甲,武将似的人物,下身空空如也,最骇人的是眼眶伸出一双突出二尺有余的肉瘤,包着精光四射的眼球。
不需多说,此人正是天眼君。他身后大小妖王姿态各异,不一一细说,只是火气汹汹,妖氛翻腾,都一齐找上门了,
本来天眼君知道手下童子被一只衔晏公玉璜的猪婆龙咬死,却是敢怒不敢言。
天母宫妖尽皆知,这丽姜生性凶蛮暴躁,法力高强。世上妖物不知凡几,可能让雄据一时的齐国霸主小白捏着鼻子认干姐姐的大妖,也只此一位。连昔日天母收服晏公时,也是智取,用一个糊里糊涂的十杯之约,困住了这雌蛮。
后来知晓,这猪婆龙神憎鬼厌,夺了自己的血藻不说,居然还砸了弥生大王的塑像,吞杀了地耳君两名鬼妾,把吞金魔蟾治背痈的草药换了淤泥,还强闯媚蚌的宫榻,那媚蚌看在晏公面子,本也以礼相待,端一杯花茶的功夫,这贼婆龙不仅偷了媚蚌孕育五百年的金珠,更是出言调戏。其余种种,简直罄竹难书。
天眼君眼见群情激奋,这才起了疑心,晏公虽然凶蛮,却一向不屑招惹是非,想必是那小龙自作主张。
于是他率众前来兴师问罪,开口便留有余地,连讨人偿命都没有,只要晏公否认知情,剩下罪状自然都在那贼杀的小小鳄龙身上了。
“莫非是你指使?”
可惜杨子楚已死,丽姜听闻这话,一双黑色竖瞳顿时贲张开来。
好个天眼,杀了我的人还不罢休,要上门兴师问罪,指着我的鼻子骂么?
那天眼还要再说,只见一截金色触手宛如雷罚,只倏忽间便洞穿了他的头颅。
“这是谁?!”
鲁奇卡指着一卷泛黄的画纸,上面是个眼眶伸出半截肉瘤,穿漆红色皮甲的将军。
黑牙汉子瞥了一眼鲁奇卡手指的画纸,踩着墙皮往后挪了挪凳子,含糊不清地说:“这是一尊六七百年前在中国肆虐一时的鬼王,名唤天眼君。”
“他很厉害么?”
鲁奇卡好奇地问。
黑牙汉子冷哼一声,对鲁奇卡的问题尤为不屑:“好教你知道,这天眼君是商周名臣一缕恶念托生,一双异眼妙法无穷,中者辄死,更能远窥千里,若非天母出手降服,恐怕现在在南洋也无人可制,妖贼厌后,都不是它一合之敌。”
“唔~”
鲁奇卡抬起头,眼前有三面两米多高的土墙品字排列,把少年围在当中,墙上贴满画纸和字卷,这是黑牙汉子闾山一脉存留,历代先人的手书,记载着天母过往收服妖魔的画像。
那天眼君一击即死,丽姜却有些意外,她含怒出击,却没想过天眼这厮如此不禁打,此刻杀了天眼君,心里怒气稍泄了几分,想要和水宫外群魔说几句话,触手吸盘却下意识吞吃起天眼的残魂,只见天眼的残魂在触手下被绞碎吞纳,几个呼吸就消失了大半。
天眼地耳相交莫逆,此刻亲友惨死,地耳君狂呼一声,就要和丽姜拼命,又被丽姜一触手晃翻在地,若非这次有了准备,只怕也和天眼一样落得个一击毙命的下场。
“丽姜,你欺人太甚!”
晏公的凶暴当即吓破了一些妖物的胆子,即刻遁走,却也彻底激怒了一部分自恃本领的巨妖,弥生大王正是被激怒的那个。
这弥生大王身长十余丈方圆,寻常战船的尺寸也比他不得,这是一条褐色巨鱼。此时发起怒来,整个身子顿时发鼓膨胀,成了个硕大的圆球,晏公几触手鞭挞下来,把弥生大王打的四处乱飞,但一时半会也没大碍。
“弥生大王,是秦汉时扶桑列岛供奉的神明,喜好吞吃童男女,扶桑岛民深受其害,后被天母收服。弥生的性情凶暴残忍,喜食人肉,偶有海盗客商在天母过海中碰见,绝难生还。”
“吼~”
弥生大王被丽姜抽打的皮肉皲裂,处处渗出血来,眼见支撑不住,要被一击刺穿,一尊漆黑的蟾蜍张口伸出巨舌,与丽姜的一根触手缠在一起,一时僵持不下。
“吞金魔蟾,性情狡诈,能呼风唤雨,变幻万千,时常用毒雾笼罩一片海域,迷惑客商投入海中,或者走上甲板,被它一舌一个卷入腹中吃掉。”
群妖魔再也按捺不住,其中夜叉恶鬼,尖牙巨鳖,猩红色的海蛰海马不一而足,纷纷冲入丽姜水宫,。
丽姜只信信伸出两三只触手,便斗杀,斗败了天眼和弥生,她自觉手下留情,没想到眼前这群小妖小魔不识抬举,居然群起而攻,顿时怒火攻心,卷起七星宝刹中的五颗气泡,腾水而起。与群魔战成一团。
顿时间海崩地裂,数个大水旋涡四下卷过,不知多少宫墙殿瓦,鱼藻珊瑚尽化作粉粉碎。只到边缘,撞在一坨漆黑身上,才砰的散开。
“这又是什么?”
鲁奇卡指着墙角的一张画纸,上面是有一团漆黑的人影,相貌穿着,乃至头发都看不清楚。
黑牙汉子看了也正色起来:“天母伏魔故事,浙闽一代多有流传,其中公认最厉害的有三只:海国晏公,麻灵老怪,九斗教主,这便是麻灵老怪了。”
第二十四章 破封(完)
李阎一直冷眼旁观,他目睹晏公力战群魔的场景,心里也有自己的估量。
天眼地耳二妖都是深红色威胁度,实力应当和自己差不了太多。强横如弥生大王,吞金魔蟾,身上的威胁光芒浓郁到红黑难辨,估计能有准六司的水平,和丹娘不相上下。
可对上丽姜,就算它们群起攻之,恐怕也支撑不了太久。自己想要逃出生天,正是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他有心催促圣沃森,可一低头瞧见这个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就满嘴烂话的老酒鬼此刻难得吃力的神色,硬是没好意思打断他。
圣沃森的左手摁在晶壁上,双眉紧锁,汗水顺着他的脸颊流入脖领,没一会儿,让人吃惊的一幕发生了,他的左手居然没入了晶壁当中。
“我会为捕捉来的**取名字,是因为这些命名的样本的身上仍有我未能解开的谜团,拿凯撒来说,他不止能寄生活物,原则上,他可以寄生,唔,一切物质……”
圣沃森说话越发吃力,终于,随着一阵涟漪,他的身体被弹出去老远,而彩色晶壁上,赫然出现一张和圣沃森相仿的年轻五官。似乎刚睡醒似的,还打了个哈欠。
“开门!宝贝!”
圣沃森叫了出来。那五官听了圣沃森的话,随即扭曲,直至在晶壁上破开一个直径一米左右的空洞。
李阎抓住圣沃森的脖领,一把把他夹在胳肢窝底下,然后游鱼一般冲出了气泡。
“您脱离了七星宝刹!”
“召令金牌可以正常使用了!”
李阎水君宫的大部分属种被丽姜抓走囚禁,可惜那颗水泡此刻正环绕在丽姜身边作战。他当即决断放弃这些属种,只把榻上杨子楚的尸体收进水君宫中,然后头也不回,朝丽姜大战群魔的反方向飞蹿逃走了。
“唉~”
被挟裹的圣沃森目送还寄生着凯撒的气泡,长叹了一口气,不知道是不是担忧日后的深夜雄风。
丽姜的动作突然一涩,似乎对李阎圣沃森的动作有所察觉,但麻灵的出现叫他没有轻举妄动。
那麻灵老怪和丽姜身形相仿,却是个半跪在地在地上的黑色人形,面目模糊,只头上长着一颗黄色藤蔓,藤上还耷拉着两片心形的翠叶子。嘴大张着,两排尖牙间也是黑不见底。
这麻灵老怪与丽姜同是混沌托生,寿命悠长,真要论起来,丽姜还要叫麻灵一声兄长。麻灵天赋异禀,每一万三千五百年便重生一次,实力精进。时至今日,丽姜估计他已经重生了四次,或者五次?
天母宫中大小妖魔数千,丽姜也只忌惮麻灵一个而已。
“那贼厮龙炸了毒龙潭水,现在连麻灵都来兴师问罪,丽姜,你还有什么话说。”
弥生被丽姜被抽得几乎变形,此刻瞧见麻灵,精神不由一震,一个闪身躲到麻灵身后,冲丽姜叫嚣。
“gu!hua!”
麻灵发出沙哑的呻吟,海水为之颤抖。他似乎想说什么,但几次张嘴,却只发出无意义的音节。
原来这麻灵老怪和丽姜不同,丽姜贪恋花花世界,艳羡世代王朝的辉煌灿烂的文明。可麻灵生性孤僻,又多眠,往往一睡就是几百年,久而久之,口齿退化,一时半会儿居然连一句整话也说不利索。若不是南宋时麻灵睡在了泉州港口,占据繁华海道,叫几十万生民流离失所,天母也不会把他困在这儿了。
突然,麻灵嗅到什么,开始暴躁起来冲向丽姜。
丽姜当然视作挑衅,立马祭起七星宝刹。她法力或许不如麻灵,但身经百战,生性也好战,怎会轻易退却?
两名巨妖肉搏顿时在一起,几番地动海翻的动静下来,丽姜的水宫球被拍飞出去好几枚,水宫气泡受了巨力,颤抖不休几乎破裂。麻灵也当头受了两触手。它踉跄退了两步,有些委屈地捂着脸。
丽姜却得理不饶人,数枚触手先后缠住麻灵的手腕和脖颈,发力收紧绞杀。
“gu!hua~”
一旁伤痕累累的弥生大王看出麻灵无意作战,急忙出声:“麻灵先辈。这丽姜蛮不讲理,还使人炸了你的洞穴,你得给后辈们做主啊。”
麻灵怒吼一声,挣脱了丽姜的触手,一把捏住了未加防备的弥生大王,可怜这大河豚再也说不出话来,被麻灵一把捏得血液和毒液迸溅,当场死亡。
“shu~hu~”
捏死了弥生,麻灵三口并作两口把它吞进了肚子,没一会儿就生出了一根黑色舌头,他当即发声:“还我的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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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阎飞遁而逃,这才有机会打量四周的光景。
原来这是一处海底奇观,长廊勾连,宫殿高低坐落,处处点缀着珠玉珊瑚,各处还刻着名字。
望珠阁,香樨院,保生堂……
这些地方有的已经败落,里面空空如也,里面还能隐约见到几处宝光,只是这里里丽姜和麻灵实在太近,李阎也生不出贪心的**。
抑或有
媚怜号,弥生神社,哭丧穴,鱼骨寺……
当中有密密麻麻,深深浅浅的红光,李阎飞驰而过,有些红光见了招惹上来,都是些大小精怪,不是李阎一合之敌,不足多叙。
可李阎心里一沉,自己似乎不是往外走,而是往里走了。
果不其然,越往前走,周遭园林宫楼越发繁琐,规模越大,建制越华丽,那些光怪陆离的奇象越发少了,正经的祭祀庙宇越发多了。
直至一座辉煌正殿映入李阎眼帘,上书天母宫三个大字。
李阎只觉一身血液滚烫发热,三万六千个毛孔一起欢呼。他将将按捺住自己长啸出声的**,天母宫中却突然传出悠扬的钟声。晦暗的海底大作光芒。李阎脚下升起汉白玉的长阶,海水随两扇大门左右分开,似乎在迎接李阎。
此时离那晏公麻灵的战端,已经有些距离,只是不时有震声顺水波传来。
李阎没有驻足,依然往前走,只有犹豫要不要进殿,自己有一身泉浪海鬼的血脉,若是天母有灵,总不该加害自己,想到这里,他干脆一咬牙。
“嘿,我说,咱们进去瞧瞧怎么样?”
方才还有些萎靡的圣沃森两眼放光。
第二十五章 魔瓶
日光入海,水晕荡漾。一丛丛或姜黄,或奶白的鱼群在水中慢悠悠地交叉嬉闹,突然一头矫健的九眼海鳗暴起杀入,正要大快朵颐的时候,巨大的阴影蔓延过来,迎面撞上了九眼海鳗,鱼儿们也四散逃开。
九眼海鳗笔直地下沉,好一会儿才翻身起来,看清那抹阴影的全貌,原来是一艘古朽的楼船。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大海凄冷幽深,这艘肃穆的古朽楼船本就诡异,船上居然还不时传来气若游丝的沙哑书声,更叫人不寒而栗。
楼船顶上立着一裘长衫,手捧一卷开线的竹简,看不真切面貌。他脚踩朱履,腰环白皂带,披着宽大的素色长衫,水波荡漾,衣摆款款飘动,还环绕着几只奶白色的小鱼儿。
九眼海鳗气恼地抬头看了一眼,负气游开。这方士还在摇头晃脑:“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
突地山呼海啸,船身发生了剧烈的颠簸,方士一个没抓稳,手中的《大学章句》脱手掉下,他下意识伸手去抓,露出袖子下面五根尖锐朽烂的指骨。
鱼儿也被惊得四散逃开,再瞧这人面貌,只见他头顶着长脚幞头,可脸上干瘪的皮肉紧贴着骨头,鼻骨和牙齿都露着,两只黑森森的眼眶当中烧着一团黄豆大小的火焰。这分明是一具不知在水下浸泡了多久的枯骨!
“哎呀,多误事。”
白骨方士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竹简落入礁石缝隙里下颚骨恼得格格作响。
他仰起头只见目力所及的边缘,隐隐约约见到一黑一金两团巨大的光芒厮杀在一起,看不真切。能勉强辨认出炽烈光辉中的晏公和麻灵。
“麻灵素来恬静,何以于晏公兵戎相见呢?”
白骨方士用手指搔了搔下颚骨,然后轻拍了一下栏杆,海水中气泡涌动,楼船也加速上浮,不知升了多少丈,整个天母道场阡陌交错的楼阁**的光景尽收眼底。
只见一条曲折蔓延的蓝色水线鲜明可见,途经望珠阁,哭丧穴,鱼骨寺……连毒龙潭和七星宝刹也被突破,此刻那蓝线已经逼近中央正殿去了。
“今天不是过海的日子,道场居然有客人?”
方士伸出指骨搔了搔了下巴。紧跟着,浩大悠长的钟声响彻整个道场,铛铛之声震耳欲聋。
他这才大吃一惊,只见悬浮的中央正殿大门张开,伟力更是架起一张张白玉阶来,两个小黑点几个纵跃,没入了正殿当中。
方士见状赶紧架起楼船,可楼船臃肿缓慢,又容易刺激恶斗中的二怪,他干脆跳下船,自己往正殿方向赶去了。
……
李沃二人入了正殿,入眼直觉富贵逼人,殿中陈设,无一不有宝光,李阎眼中泛起涟漪,却都是一片???的字样。
他面上不显,心中却泛起些涟漪,通常来讲,连忍土都认不出的,多半都是好东西。
“妈祖传承快有六百年不见天日,今日近卫既然寻得天母道场,合该完璧归赵,何必踌躇不前?”
李阎心头一紧,他眼见天母道场虽规制奢华,却处处被妖魔占据,本以为这里只剩下些遗迹,最好是剩些只认妈祖近卫气息的宝贝才好,却没想到还有活人。
黄帘后面走出一人,圆领长衫,方顶幞头国字脸,腰带嵌着一枚浓色翡翠,气度不凡,有久居人上的贵气。
来人满脸欣慰,朝李阎拱了拱手:“擎天见过近卫。你总算来了!”
这人本来还是一身问号,但随着自我介绍,忍土终于有了显示。
擎天真人
南宋名臣骨肉执念所化,逢天母收留,代为主持天母道场。等待妈祖托付之人继承道场,方能自由。
李阎只是回礼,但言多必失,他这天母近卫来的蹊跷,可不敢乱说话。
这位擎天道人见状笑道:“近卫不必顾虑,妈祖飞升之前早有旨谕。泉浪海鬼的血脉又千真万确,不必计较出身。”
李阎思虑一会儿终于开腔:“在下和这位朋友实为晏公挟持而来,只为活命才误闯此地。”
擎天摆手:“不必多言,这必是天母的缘法。二位随我来吧。”
说罢,这位擎天道人前面领路,李阎看着前人的背影,眼珠一错,出声试探道:“先生平时便是一人在此?这天母道场既然是妈祖遗留,何以有众多妖魔?我长居海上,时常听人说起天母过海的传说,这又是怎么回事?”
擎天道人侃侃而谈:“除了我还有一位捧日道人,与我一般出身。除了我两个,倒再无旁人主持这道场了。”
“至于这些妖魔,俱是昔日妈祖降服,又不忍夺其性命,才困豢此处。便说挟裹你来那晏公丽姜,此妖实属天母所降服的第一大妖。她时常荼毒沿岸百姓,以齐国正裔的名头索要酒肉供奉,又要百姓给她搭神庙,做歌舞,后来天母虽然击败了丽姜,可丽姜是混沌托生,天母也没有能力杀死她。”
顿了顿,擎天又说:“于是,天母使了个巧儿,和丽姜订下了一个十杯之约,只要丽姜能喝完十杯玉净酿,就放她自由,在这之前,丽姜必须待在天母道场,看守群魔。只有短暂的时间能上浮出海,嘿嘿,她哪里知道玉净酿的厉害?这玉净酿第一次喝,要醉过去昏睡一天,第二次喝,就要醉十天,第三次喝,要醉足足一百天!丽姜算术不好,只当自己酒量不够,我看过几个月她又要闹着喝酒,这次是第五次,我估计你这辈子是瞧不见她醒咯。
“至于世人所说的天母过海嘛,昔日海上有日月同辉的异像,天母驾驭道场环绕四海,流泪飞升。从此世上再无天母的踪迹,那天,每次海上有日月同辉的异像,我和捧日便做法叫道场上浮,在海上搜寻偶尔也履行和丽姜的十杯之约,希望能找到天母。”
李阎正在消化擎天所说,与自己过去所见一一印证,只听擎天突然在一面黄帘前停下说:“正是此处。“
说罢他扯开黄帘,只见黄帘后面供奉的神像位置空空如也,供台上却有十几件物事儿。
其中有三柄华贵的蓝纹卷轴,一只白玉瓶儿,和一本黄皮的线装本,一枚巴掌大的白玉贝壳,底下有些许殷红。这些东西李阎都不认识,可其余随意摆放的边角料李阎却眼熟的很,正是点化万宝的龙井铜符,肉白骨的白湖圣泉,修补魂魄的长生种子。
长生种子,李阎心中一喜,自己可还是有一魄没有补全呢!
再看其他几件宝物,开始还是???过了一会儿终于变化,显示出文字来。
【阎浮传承:妈祖】(三件全)
【玉净酿】
类别:传说!
妈祖窖藏珍馐,每次服用后可获得海量的觉醒度(不少于600%),但会昏睡一段时间。
【秽跡金刚秘法】
六司级法典
天妃黛:拥有它将成为天母道场新的主人。
“近卫请。”
擎天道。
李阎一时心神激荡,却有些迟疑。
擎天露出哀求的神色:“我已经在此等候近卫几百年,须得你执掌天母道场,我方才自由。”
“近卫何必顾虑?昔日妈祖曾有旨谕,天母道场规制太高,用度太奢,要我和捧日散尽物华,造福万众。天母对世人尚且垂怜,何况是近卫您呢?拿着罢!”
说罢拿起一卷妈祖传承往李阎手里塞,李阎眼中涟漪不断,那传承已经到了手中,却毫无异样。只是看擎天脸色,心中疑虑更重,
李阎端详了一会儿手里的一卷卷轴,确认是妈祖传承不假,擎天却更加热情,拿起几枚白湖圣泉塞进李阎的怀里。李阎抱着宝物,仍旧没有异样,紧跟着擎天又拿起秽跡金刚秘法和那白玉瓶子往李阎怀里搁。
李阎盯着天妃黛,心里想着他拿起天妃黛的时候,自己就要后退逃跑,坚决不收。
圣沃森一直双眼呆滞,貌似神游。此刻却突然开口:“别碰这个瓶子。”
李阎当即飞退,不料那擎天突然目露凶光,朝李阎脸上掷去。
李阎躲闪不及,当即拿出龙子大剑向上一挑,整个瓶子应声开裂。
擎天见状哈哈大笑,忽地狂风大作,周遭华贵陈设一齐化为泡影,擎天先是飞入裂瓶中,紧跟着一股赤红气自宝瓶裂口冲天而起,掀开正殿屋顶,在大海中炸开一团巨大无匹的骷髅头。口中诵道:
八百年前退沙陀,
六丁六甲受金帛。
一口咬断赵社稷。
气比黄天不较多。
快哉!快哉!
说罢炸成一团消失不见了。
李阎再看周围,只有手中的一卷妈祖传承,两枚白湖圣泉是真的,至于剩下什么秽跡金刚秘法,长生种子,天妃黛统统没有!整个大殿空空如也!
李阎再看向那碎瓶子。也根本不是什么玉净酿!
【天乙伏魔瓶】(损坏)
品质:传说
天母囚禁罪孽深重之妖魔的法器。
李阎只能苦笑:“原来惊鸿一瞥也未必全准。”
当即拉过圣沃森:“我们惹祸了,别等主家来找,快跑!”
第二十六章 九斗
白骨方士脚步匆匆,不多时已经来到正殿门前,可惜为时已晚,那怪巨骷髅吟罢一首怪诗溃散不见,残余的黑烟宛如无数飞升的幽魂一般直冲上空。回首望去,麻灵与丽姜仍在激战,所过之处俱是瓦砾废墟。原本华美壮观的天母道场俨然一片狼藉。
方士左右顾盼,最后只得长叹了一声。
……
“我说,你闯了祸,和我又什么关系,我明明提醒了你。话说你刚才拿了什么来着。”
李阎出了大殿,也不理圣沃森。他片刻不敢停留,身子一摇卷起波光,无数宫阁楼宇从他眼前飞掠而过,约莫十个呼吸的功夫,眼前突地闪过一颗晶莹剔透的月色桂树,树下有立个素衫方士,背着脸儿呜呜哭泣,声貌凄惨。
李阎眼皮狂跳,他装作没看见那方士,脚下却加了速度,简直化作一道虹光,不多时,二人来到一口朱漆色的古井前,井上仍坐着这素衫方士,仍旧捂着脸痛哭流涕。
一连几次,李阎始终甩不脱这怪方士,这才停下脚步。
他仰头见到大海的粼粼波光,此刻还在海底,没有云彩,驾九州的遁法施展不开。又看方士哭得碎人心脾,犹豫一会儿,明白准没好话,还是硬着头皮上去打招呼:“老先生为何拗哭啊?”
那方士转过头来,一双漆黑的眼眶直勾勾地盯着李阎,两点黄豆大小的幽幽火焰不住抖动,他抽噎着回答李阎:“我家主人远游未归,叫我守护家业。这些年勉力维持,总算相安无事,谁料今天来了两位恶客,把家里搅得七零八落,就不告而别。我自感对不住主人的托付。想上吊自尽,腰带却够不着,想投井,又怕这井深又干枯,跳下去摔不死白白受罪,这番丑态叫您看见,希望您不要笑话我。”
李阎脸皮多厚啊,一点不当回事,好像听不出来人家的弦外之音似的,谈笑自若道:“我虽然和这家主人素昧平生,但听说天下人都感念她的仁爱慈悲,就算有狂悖之徒冒犯,也绝不会因此责难,这样的人怎么会怪罪给你呢?我看老先生不必自杀。还是快回去收拾家当,或许还有挽救的余地。”
“……”
白骨方士沉默一会儿,才勉强应声:“主人虽然宽厚,可那恶客捅的篓子实在太大,他做出这样骇人听闻的恶行,我却没有及时阻止,怎么能不以死谢罪呢?”
李阎干咳两声:“我看那客人也不是故意,他与你家主人有亲故渊源,我听说你家主人要把整个家当都托付给他,此间种种,或许正应了你家主人的心意呢?”
老头白了李阎一眼:“两位客人当中是有一个与我主家有亲故渊源,可从来没有什么托付家当的说法!你是从哪儿听来?他来做客,讨两杯水酒,拿几件宝物,我绝无二话,千不该万不该大闹一番,把家当砸的砸,毁的毁。还放跑了盖世的魔头,只怕将来天下都要生灵涂炭,”
李阎砸吧砸吧嘴,终于摆出一副光棍相:“老先生莫要与我兜圈子了!是我俩失手打碎了天母的降魔瓶不假,可瓶子上面可没写着一揭遇我而开,生灵涂炭这堂皇帽子实在太大,我俩承担不起。若能补救,请先生指点迷津。只是大闹天母道场的是麻灵和丽姜。我最多是个诱因,不能把过错都怪到我俩头上。”
他一口一个我俩,圣沃森的汉语功夫不到家,也没反驳。
紧跟着,李阎把自己如何被丽姜抓来,猪婆龙王如何勾引群魔乱斗,麻灵和丽姜又如何翻脸厮杀的事一并说了。一番机缘巧合,听得白骨方士下颔格格颤动。
白骨方士若有所思:“我猜你那猪婆龙是偷嚼了麻灵的果子,才激得向来性情和顺的它与丽姜厮杀。天母曾说,麻灵受天地钟爱,生来九变,只要自然生长便可飞升。它头上藤果成熟缔落,麻灵吞了以后陷入假死,再苏醒算作一变圆满,法力精进无。数数日子,麻灵第七变就快成熟,没想到被一条小龙摘去,只怕从此再无精进可能,难怪老实人也要发怒。”
“这么说,我那猪婆龙的下属没死?”
李阎眼前一亮,他为杨子楚收尸是应尽之义。当时连他自己也没想到,平时狡猾贪婪的猪婆龙王为了救自己,真的冒大风险却引动群魔,乃至重伤致死。所以李阎慌忙逃命之际,顾不上对他更有价值的深渊异种,也要把杨子楚的尸体带走。
白骨方士这一番解释,倒让李阎茅塞顿开。听白骨方士的意思,杨子楚非但没死,还是得了天大的造化。
“倒也未必,麻灵吃了果子能添一变之法力,小小的猪婆龙却未必有这样的造化。”
看李阎肯认账,白骨方士也不再阴阳怪气,只是兴师问罪的意思还是有的,先冲两人作了个揖:“未请教二位尊姓大名?”
他与李阎其实有过一面之缘,一入南洋时,李阎的红旗舰队遭遇天母过海,还见证了白骨方士和丽姜的十杯之约,但是白骨方士自己不记得了。
“天保仔。”
李阎杵了圣沃森一下,老头儿才嘬着牙花子回答:“马丁,圣沃森·杜威·马丁。”
白骨颔首:“老夫名叫捧日。”
他说完,李阎的眼前才跳出一串文字。
捧日先生
南宋时有“捧日”美誉的名臣,其溺亡尸骨受天母点化,幻化而成的妖精。
“又来一个……”
捧日止住话头:“我看麻灵和丽姜还有得打,我们还是躲远些。”
说着,天际驶来一艘黑色楼船,落到三人头顶,
“二位随我来。”
说罢,方士脚下的泥土中托起一朵莲花,李阎也没犹豫,也上了莲花,圣沃森低头打量了这莲花一会儿,才在李阎的催促下跳了上去。
那莲花继而飞长,托着三人上了楼船才萎缩消失不见,捧日迎着李沃进了船舱,不见他如何招呼,便有三盏水杯自个儿飞来,又有茶壶烧水,茶叶叮叮当当飞入水杯,开水沏灌,不多时便是三杯热气腾腾的热茶。
“请,请。”
捧日端起茶杯,才徐徐说道:“我说那走脱魔头要害人间生灵涂炭,绝非危言耸听。你可知道它的跟脚?”
“难不成比丽姜和麻灵的来历还大,法力还高么?”
捧日摇摇头:“此妖诨名九斗教主,若论法力,绝非麻灵丽姜的对手,可它狡猾残忍。罪孽之重,业报之深,只怕十个麻灵和丽姜也比不上他!”
说道此处,一直表现的儒雅斯文的捧日先生居然咬牙切齿,眼眶中的萤火高涨,恼恨之情溢于言表。
“这话怎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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湄洲岛礁,弃船上。
“麻灵妖怪,乌贼丽姜,真是光怪陆离,像《罗摩衍那》一样。”
鲁奇卡赞叹道,少年人的好奇心让他忍不住发问:“那个九斗教主,又是怎么回事呢?”
黑牙汉子剥开土墙上摇摇欲坠的绘纸,标有九斗教主四个红色篆字的画纸上,是个衣冠庄严,仙风道骨的道士。
黑牙汉子道:“天母道场中囚禁的恶类甚多,但经天母教化,总有悔改,罪孽不太深重的,甚至可以牧于四下,安养生息。可总有些血债累累,无可饶恕的大魔,才封进天乙伏魔瓶,年深日久炼成脓血永不超生。九斗便是其中的代表。他害死生民何止百万之巨,连天母也不肯宽恕他。”
“他做了什么?”
“九斗教主有千万化身,只要有一个逃脱就杀不死他,在七百多年前的宋朝,他取名叫林灵素,自称聪明神仙,迷惑当时的宋朝皇帝,各种供奉神仙的苛捐杂税叫百姓苦不堪言,赵宋国力每日愈下。”
“后来天母降临驱了他,他又化名郭京,号称可以引天兵天将抵抗北方入侵的异族,宋朝皇帝听信了他的花言巧语,赐给他许多金银,还封他做将军,结果几十万大军杀到,他和他的天兵天将逃之夭夭,北宋就此灭亡,两个皇帝也被俘虏,史书叫这段历史是靖康耻。后来天母捉住了九斗,把他封进瓶子里,估计早就化成脓血了。”
“这都是真的么?”
鲁奇卡嘴上不信,回想起那一天海上雄浑瑰丽的异像,心里已经信了七八分。
黑牙汉子拿起桌上的食盘,张口吐出一口黑乎乎的槟榔,他拿手背擦了擦嘴:“我已经履行了承诺,把所有关于天母过海的秘密和盘托出。信不信是你自己的事。如果没别的事儿,我可要下逐客令了。”
“请等一等。”
鲁奇卡有点沉不住气:“你有办法到天母的神殿里去么?”
黑牙汉子眼皮一眯:“我就知道东印度公司是觊觎天母道场的宝贝。”
“你误会了。”鲁奇卡急忙辩解:“我的老师沃森可能是被那只叫晏公的巨大乌贼抓走了,哪怕只有万一的可能,我也想把他救回来,如果你有办法帮我,我愿意支付丰厚的报酬。”
黑牙汉子瞥了一眼土墙正中央位置张牙舞爪的乌贼画纸,摇了摇头:“如果真是晏公出手,你那个老师多半已经葬身鱼腹了。”
“不会的,圣沃森老师一定还活着。”
鲁奇卡的神色十分坚定。
“就算他没死,听了我刚才的话,你以为你还有救出他的希望么?那可是货真价实的魔窟。”
“我相信圣沃森老师,只要我和珍珍的策应,他一定能逃出生天。”
黑牙汉子不以为然。
鲁奇卡犹豫了一会儿才说:“如果实在不行,我只能去求助小黑斯汀先生,他的傲慢之船或许可以有办法探索天母的神殿。”
黑牙汉子沉吟了一会儿,才说:“天母过海的出现从来没有固定的历法和天气可以遵循,更要有日月同辉的异像,可遇不可求。”
“除了运气,没有一点办法么?”
“如果你不想在海上转悠七八年的话……或许可以去婆罗洲以西碰碰运气。”
鲁奇卡眼前一亮。
“婆罗洲?”
黑牙汉子掏出一份崭新的海图,拿朱笔往上面勾了一笔,又画出几条航向线,拿手指往上一戳:“我统计过近百年来发生过天母过海的地点和大概范围,这几个位置最是频繁,不过天母过海的危险性很高,你可要做好全军覆没的心理准备。”
鲁奇卡皱起眉头:“可我听说,只要在天母过海时不动火器,一般是不会碰到危险的。”
黑牙汉子面不改色:“动火器必定船毁人亡这不假,不动也未必安全,天母道场妖魔齐聚,怎么可能没有危险?”
鲁奇卡闻言收起海图,向黑牙汉子脱帽致意:“谢谢你,我代表黑斯汀先生和圣学会向你表达诚挚的谢意。”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而已。”
黑牙汉子笑眯眯的回应。
拿到了营救圣沃森的情报,鲁奇卡再没耽误,急匆匆离开了。
黑牙汉子目送鲁奇卡的身影消失在葱葱郁郁的灌木丛中,终于忍不住发出的桀桀怪笑:
“小小红头鬼也想觊觎我天母珍宝?婆罗洲孤悬海外,正值夏秋交际,海上黑茶潮猖獗,遇者无救。你带着你那黑斯汀送死去吧!”
黑牙汉子笑,满船水手和妓女们也跟着笑。一时间船上充满了男女的欢声。
第二十七章 山河蠹
“听老先生的说法,这九斗教主确实是个难缠的角色。他的法力比起丽姜麻灵如何?”
李阎听了这九斗教主的“丰功伟绩”,忍不住出言询问。
捧日摇头:“远不如丽姜麻灵甚矣,便是和天眼地耳,弥生大王相比,九斗也略有不如。。”
“哦~”
李阎抿了一口茶水,心里多少轻松了一些。他当然不会瞧不起九斗这种曾经祸乱一朝的大妖孽,可比起让他直接制服丽姜,麻灵。九斗教主这样的奸角,自己多少还有办法可想。
毕竟那两个混沌托生的怪物,放在大千阎浮绝大多数果实里,都是可以作为终极阎浮事件boss的强悍存在。
似乎看出了李阎的心思,捧日方士黑眼眶中的火焰幽幽涨了几分:“后生,我看你还是不要掉以轻心的好,这九斗的跟脚虽然不如丽姜和麻灵那般古老,但也是几乎绝种的异兽,其名山河蠹。不仅机诈狡猾,还有一身出神入化的幻术,连天母当初都着了他的道。”
圣沃森用小指蘸了下茶水,在乌木桌上写下了山河两个字,思考了一会儿,才杵了杵李阎:“蠹字怎么写?”
李阎没搭理这西洋老头。
捧日把枯槁的手臂伸出袍袖,在桌上不急不缓地写出蠹字,回答说:“蠹就是虫子的意思,山河蠹邪恶无比,早在唐代就就被袁天罡等有道之士追杀殆尽,九斗教主当初是躲在扣冰僻支古佛的耳朵眼里,才逃过一劫。”
捧日贴心地回答。
“濒临绝种?”
圣沃森饶有兴趣地问。
“应该说,它是世上唯一一只。”
顿了顿,捧日先生又说:“山河蠹正如其名,是山河社稷之蠹虫,不食五谷,食的是气!是江山崩坏,社稷塌陷的祸乱之气;是哀鸿遍野,易子而食的悲惨之气;是百万生民流亡挣扎的血泪赤诚的杀伐之气。故而此虫现世,必要搅动天下大乱,每每有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的惨相,如果叫他得逞,你我三人……”
捧日指了指对面,又指自己:“都是千古罪人。”
话说到这个份上,李阎也开门见山:“若是如此,天保仔自当尽我所能,弥补过失。只是晏公用七星宝刹扣下我众多妖属,这些妖属天长日久的追随我,殊为得力,没有它们的扶持,我怕无力捉拿那九斗。”
失去一众无底之渊的异种,对李阎来说是笔不小的损失。但也没到伤筋动骨的地步,他嘴上这么说,心里打的是天母道场中群魔的主意。
捧日沉吟一会儿,才犹犹豫豫地说:“我可尽力,与她斡旋一二,或许,唔,八成大概,晏公会卖我这个面子。放了你的水属。”
丽姜跋扈狂躁,李阎看捧日的语气,便知道他也没甚把握,叹了口气,沉默不语。
捧日见状,当即心领神会,试探着问:“天母道场中,有宫穴栖身的成名的邪魔上百,零散妖怪不下十万,比起你的妖属如何呢?”
“或许可行。”
李阎一脸为难。
“那你觉得,多少才合适。”
捧日的指骨敲打着桌面,
“这个么,多多益善!”
李阎没什么表情,眼里却透出一丝精光。
天母飞升之前,几乎把果实中千年以来的大妖魔降服一空!统统都困在道场当中,这群大妖巨魔,恐怕和无支祁与大禹正面叫板的百万妖众对比也不遑多让。
换作寻常的无支祁代行,降服大妖给自己做水属,是多则上百,少则几十次阎浮事件的水磨功夫,现在一份大礼摆在李阎面前,他怎有不心动的道理?
深渊异种固然强力,可只能算是精兵,无支祁最得力的杀阵,需要多多的将才做阵眼才能发挥威力。
所谓精兵易得,良将难寻,李阎偌大的水宫中,能称得上将才二字的,其实只有半死不活的杨子楚而已。
若真能把天母道场的十万妖魔统统收为己用,以无支祁的杀阵辅助操练,假以时日,李阎仅凭无支祁这一相,就足以匹敌六司巅峰行走。
“那时候我才有在阎昭会二席的位子上讲话的资本。”
只一闪念,李阎收敛心神。
“哈哈哈哈~听你口气,你是要把我这天母道场搬个空啊。我知道你来历不凡……可此事非同小可,若是借你几只妖魔捉拿九斗倒也罢了。多多益善,怕是不行。”
捧日先生一边笑一边摇头。
李阎也跟着笑:“天母担心群魔危害人间,才把它们困锁在这茫茫深海,可年深日久,终究有恙,今天跑了个山河蠹,谁知道明天跑出个什么?我若能收服它们,不教它们危害人间,不是两全其美的办法么?”
捧日收敛笑意,思考了一会儿才说:“这样吧,若是你能把九斗捉回来,我便应允你从道场点走二十名大妖做水属,只要它们自己心甘情愿。”
骷髅话音刚落,李阎耳边便响起了忍土的声音
你获得一次特殊阎浮事件:天母道场的要求。
事件要求:将大妖九斗教主捉回天母道场。
此阎浮事件为强制接受,拒绝将激怒捧日先生,强制使用召令金牌返回,且从此在一切有海水的地方,受到天母道场的追杀。
李阎却没有立即答应,反而一脸认真:“我是真心实意为天母解忧。这些妖魔跟了我走,我保证不教他们危害人间。”
“三十名。”
“九斗是千年大妖,你不肯借我人手,我死在九斗教主手里事小,天下苍生,涂炭生灵事大啊。”
“四十名,道场中伺候它们的精怪你也可以一并带走。丽姜扣下你的水属我尽力想办法还你,贪多嚼不烂啊年轻人。”
李阎舔了舔上牙膛:“就这么定了。”
捧日先生这才将目光投到圣沃森的身上。
“我只有一个要求。”
圣沃森开口道:“如果我帮你抓回了虫子,我要求在你这儿住上三年,出入自由。”
捧日对圣沃森的要求并不理解,想了想这也没什么,便也欣然答应。
第二十八章 此土佛法不足言(上)
“会话发起失败,对方可能已经结束本次阎浮事件。”
几只海鸥扑打翅膀抓在缆绳上,歪着头打量倚在桅杆上搔头的刀眉海盗。
“查统领!”
几名矫健的汉子跳上甲板,齐声道。
查小刀回神,冲几个过来扬帆的红旗海盗点头致意:“要出发了?!”
“是。秀盟主说半个月内一定要赶到婆罗州。”
查小刀百无聊赖地伸了个懒腰,起身让开,错身的功夫,脸上才忍不住露出一丝阴翳。
李阎失联已经超过半个月,查小刀基本每天都要尝试会话,但都以失败告终。
“凭大阎的本事,官府的船队留不住他,就算真走不脱,也可以用召令金牌回归。怎么半个月一点消息都没有呢?”
那日大屿山红旗帮一分作五,查小刀和其余几名头领护着郑秀往婆罗洲去,这些日子借海风之利,一口气南下有**百里,途中找到一个植被丰茂的海岛,才在岛上休息补给了一晚。
正想着,查小刀察觉海上飘来几个黑点,下意识眯了眯眼。瞧清楚是六七条三帆大赶缯,帆色鲜红如血,正是薛霸统领的炮船队伍。
“有船!”
过了几息,有眼尖的水手也有所察觉。
他话才说完一转头,只见查小刀一个猛子扎进了水里,约莫十来息的功夫就瞧不见影儿了。
查在海水中宛如游鱼,在幽暗的海水中攀住船底的舭板,小腿和手臂一齐发力跃出水面,翻身上了甲板。
船上一晃身跳出来一名湿漉漉的矫健男子,双目如电左右顾盼,船上的水手顿时大惊失色,纷纷呼喊着举起火铳,看清来人的面目,神经才为之一松。
薛霸听到闹声一把抓起铜锤推开舱门,和查小刀四目相对。
“天保仔呢?”
薛霸嘴唇一哆嗦,眼圈发红,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嚎啕大哭:“龙头叫天母带走了。”
“嗯?”
原来那日天保仔叫薛霸去追郑秀的楼船,他却留了个心眼,一直在周边海域徘徊,正巧逮住了几个在暴风边缘溃逃的官兵,从他们嘴里知道,
海上联合舰队被暴风雨冲击得七零八落,又有种种奇异水怪出没,最后风云急转,一个突如其来的巨大旋涡突然吞噬了海上所有的残肢断骸和沉没的船只,天保仔也失踪了。
再后来联合舰队收拾残部,把大屿山海岸填平,废了这个天然良港,匆匆返回,薛霸在大屿山周遭盘旋数日无果,又听说官府命人把天保仔的沾血红帆招摇过市,传遍粤闽各地,不由悲从中来,思来想去,还是南下追赶郑秀,查小刀来了。
“天母过海!”
寻常人听不明白,查小刀却把来龙去脉猜了个七七八八,想到是李阎不知道怎么的引发了天母过海。
“……小霸,你的船队不要靠岸,你和我去见大盟主。”
“好。”
薛霸一口答应。
“为什么不让我们上岛?只把薛统领带走是什么意思?”
一旁的胡百灵忍不住开口。
查小刀瞥了他一眼。胡百灵直觉心中一寒,但船上终究有上百条火铳和弟兄,他定了定神:“天保龙头叫你护着大盟主,却没叫你做我们的主。大家都是头领,你凭什么发号施令?”我们跋涉千里来寻大盟主,你却只叫薛统领一个人上岛,莫不是你想玩挟天子令诸侯的把戏?诳了小霸走送死?趁我们群龙无首,好把我们一网打尽么?”
薛霸本要反驳,听到后面心里一突,脸色阴晴不定。
查小刀呵呵呵地笑了,自打他和李阎搭档,多是干查漏补缺,后勤支援的细致活儿,有李阎扮白脸,人也越来越和气。可别忘了这位第一次和李阎见面兵戎相见,也是下手阴狠,宰人眼都不眨的主。
如果叫这几千人上岛,天保仔失踪的消息必然走露风声,岛上可还有八千多海盗,届时人心浮动,郑秀终究是个十几岁的小女孩,怎么可能压得住这些如狼似虎的海盗?薛霸生性鲁莽单纯,想不到这一层也就罢了,胡百灵是三十多年的老贼油,绰号叫百灵鸟,最是机警,怎么可能不明白查小刀的用意,眼下危急存亡,他却出声捣乱,分明有异心。
“你说的有道理,难得你爱护小霸,既然如此,就让你跟我走一趟吧。”
他话还没说完,手已经伸到对方的脖领上,说到走一趟的时候,五指已经笼住胡百灵的脸。
胡百灵刚要后跳,只觉天塌一般眼前发黑,身体不由自主地被提溜起来,查小刀同时旋身背靠遮板,把一百六十多斤的胡百灵举张贴画似的,挡在自己身前。
海盗们一激灵,数十条火铳齐齐往上一举,尤其是胡百灵的麾属,已经毛躁地拉动了枪栓,可查的身子却半点不露,他们只能紧张地跟随胡百灵的后背移动枪口。
“诸位弟兄,小心走火。小霸,你怎么说?”
查刀子手上稍微发力,胡百灵吃痛嘶吼一声,双手去掰查小刀的手指,却扳铁箍一般分毫不动。
“都把枪放下。”
小霸低吼一声,一半多薛霸的麾属海盗下意识放下枪口,又过了一会儿,陆陆续续放下一大片。只有几个拉开枪栓的顽固分子依旧举枪:“薛统领,你也不顾我家统领性命么?”
薛霸一回头,拳背砸在说话那人面门,只听“噗”一声闷响,几股血箭从拳背边缘喷出尺许,那人两只眼球外凸半寸,直直倒地不知生死。
薛霸瞳仁贯血:“天保龙头是没说过刀子哥可以做统领的主,可他说过我可以做你们的主,我不会下第二遍命令,嗯?”
这下不再有人举枪,查小刀长笑一声:“小霸你且待住,我和百灵兄弟去去就回。”
说罢他在胡百灵耳边低语:“百灵兄弟,大盟主身边还有二百高里鬼,天塌不下来。见了大盟主老实回话,等风波过去,我摆酒和你赔罪。”
他也瞧不见胡白两的脸色,捏着他的脑壳仰倒跌入海中,一个水花消失不见。
第二十九章 此土佛法不足言(中)
“胡叔叔说的都是真的?”
郑秀忍不住站起来前进几步,雪白的氅衣沾染泥土也顾不上。
胡百灵脸上的指印未消,闷声闷气地说:“那天海上起了台风,我们逃出去好远都差点被卷进去。我们后来抓了舌头,说是一个大漩涡卷走了官府很多铁船,他们伤亡惨重,但天保哥也不见了。”
说完,胡百灵往上瞧了一眼,这精灵儿似的女孩后面立着四个包红头巾的白瘦汉子,一个个五官紧绷,太阳穴高隆,透出一股说不出的煞气,正是红旗高里鬼。
他心中一凛,脑海中不禁浮现出十夫人和天保仔的面目来。
十夫人在位时,把高里鬼的秘法看的很重,只收养孤儿自幼教导,待及成年,再要求他发下世代效忠郑氏的巫蛊毒誓,才肯以秘法炼制。所以包括徐潮义在内的老一代高里鬼,忠心和能力都无可挑剔。
红旗帮四万余人,竟无一可以指染高里鬼的秘法。且十夫人的刑威极重,动辄诛伐属下,加上巫蛊的恶名,红旗帮众大多是敬畏。
可天保仔做了龙头,做到了赏罚分明,可以说风气为之一新,帮中作战勇猛的人论功行赏,财货不必说,天保仔甚至会考较资质,助其成就高里鬼之身,无论其出身如何,也无论和天保仔的关系远近。
红旗的十四位统领,仅赵百灵知道的,便有赵陀,薛霸,赵小乙三人成就了高里鬼之身。
今日查刀子不费吹灰之力便在百军当中擒拿了自己到岸上,他恐怕早被天保龙头和郑秀赏赐了高里了罢?
一念到此,胡百灵顿时有点灰心丧气。他祖上就追随郑国公,是红旗帮的老资格了。早在十夫人刚统领红旗海盗的时候,胡百灵就当上了统领,他指挥过近万人的船队,对海上的天气变化尤为敏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他在薛霸甲板上出言搅乱,并非是有反骨。
当初查刀子不过是个天保仔手下的北佬,来历也不清不楚,这些年他依仗和天保龙头的关系当上了统领,俨然和自己平起平坐,大屿山遭逢剧变以后,这姓查的拱卫大盟主左右,更有居于自己之上的势头。就连赵小乙这个黑旗外人,都成就了高里鬼之身,胡百灵想到自己这么多年未有寸进,难免心中不忿,这才想要打压一下查刀子的气焰。
可没料到,自己居然被他当众捉拿,灰头土脸地来见大盟主,只怕从此沦为笑柄。
这边郑秀听到天保仔失踪的消息,整个人跌在椅子上,但没一会儿便反应过来:“叔叔的弟兄上了岸没有?”
查小刀开口:“船没靠岸,我叫薛霸他们听信儿。”
郑秀神色一松,她挺起身子打量了一会儿,突然咦了一声,几步走到胡百灵身边,惦着脚去摸他的额头:“叔叔的头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不碍事,不碍事。”
被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摸到脸上,胡百灵有点手忙脚乱,当初郑秀还在襁褓,自己还抱过她,郑秀是五旗的大盟主不假,但也是自己的侄女辈儿,现在询问,自己哪儿还有脸回话。
查小刀只得开口:“我见到海上有打咱旗的船来,为了打听龙头消息,一时孟浪独自登船,胡统领以为是贼人,与我发生了一点推搡。对不住了胡老哥。”
郑秀一扭头等着查小刀,颦眉道:“查大哥这样鲁莽,是觉得我们郑氏旧门好欺么?”
查小刀无奈,只得连连作揖赔罪,没等他说话,胡百灵急忙开口:“都是自家兄弟,事急从权,我理解查统领的难处。”
郑秀鼓着腮帮子,半天才勉强说:“这便罢了。”
她一手拉查,一手拉胡,眼圈发红:“眼下红旗正值危急存亡,天保哥下落不明,叔伯们零散各方,婆罗岛是宝船王林阿金的地盘,这一去凶吉未卜,秀秀方及金钗,一点谋断心思在大人眼里不值一哂,能维持局面,全赖哥哥伯伯爱护宽容。眼下你我若不能合力一心,红旗五代基业,只怕要毁于一旦了。”
这番话听得胡百灵心胸直欲喷薄,满脸涨红,他如何应对不提。
查小刀颇为赞叹地看了郑秀一眼,他早知道这女孩年纪虽小,却能独当一面。单凭她能瞒着红旗诸老另起炉灶,私底下笼络了阮氏兄弟这样的安南异人就可见一斑。这次三言两语就安抚了胡百灵,更显出不凡。
“胡叔叔,你和薛小哥回来的正好,我正有一桩要紧事没合适人手,现在你们回来,真是解了我的燃眉之急。我打算叫你们先行去婆罗岛,替我问候宝船王。也探一探他的口风……还有婆罗岛的虚实。”
郑秀嘴上不说,心里还藏着一层意思,是尽量延缓天保仔失踪的消息扩散,虽说纸包不知火,但对于久经海上的红旗海盗们来说,在暴风雨中失踪,这几乎可以宣告天保仔的遇难,现在的红旗,还是不要承受这样的噩耗的好。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胡百灵连连点头,又皱眉说:“不过宝船林氏昔日叛出郑国公门下,和我们这些郑氏遗将素来不睦,小霸的性子又粗梳,我怕……”
郑秀对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不感兴趣,顺势点头“既然如此,我想叫查大哥陪你去。”
查小刀本来在想李阎在大漩涡失踪的事,听到郑秀要自己做去婆罗岛的先锋,一时为难,李阎可是要他看好郑秀的。
可没等查小刀说话,郑秀率先道:“我身边有高里鬼守护,一干弟兄忠心赤胆,反倒是婆罗岛,我听说婆罗岛上除了宝船王的势力以为,还有信奉邪神的各种土人部落,连东印度公司也有军队驻扎,局势错综复杂,查大哥你若不能在婆罗岛为我红旗开辟一片新土,我等真成了丧家之犬了。”
查小刀眯了眯眼,眼见郑秀坚持,好半天,他才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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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书则长,无书则短。
查小刀把那几个和自己一起瞭望到薛霸船队的海盗都带在身边,一齐上了薛霸的船,朝婆罗岛方向去了,至于郑秀的大部队,因为有许多辎重和笨重的大船,恐怕要比查薛的队伍晚个七八天才到,加上郑秀有意淡化天保仔失踪,估计要慢慢试探其他人的口风,估计还要慢上一些。
郑秀本来想拨五十个高里鬼给查,被他严词拒绝了。
虽然被牟尼一口啃到删号重练,伊尹的阎浮试炼又失败了,查小刀现在的全部实力不足全盛的三分之一,但放眼当今南洋群盗,仍旧没人是现在查小刀的一合之敌。
这也是李阎放心把郑秀和红旗大部分资产家底都交给查小刀的原因。
……
查小刀抱着肩膀眺望乌云,神色沉郁。他回想起上次遭遇天母过海的时候,自己才是个九宫十都的杂鱼水平,但瑰丽妖冶的过海万象还是给他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尤其是一触手斩断百米大船的晏公。虽然李阎今非昔比,但如果对上那样的神怪,恐怕也讨不了好。
当然,要说李阎就这么死了,那绝不会,查小刀不相信,一来同行者死亡,忍土是会发出警示的。
二来嘛,李阎这人胆大心细,也确实有股子邪运。
有一次闲聊,李阎告诉查小刀,他在燕京娘娘庙的时候求了一卦,批文是穿山透海,后知后觉,李阎几次捋八苦的虎须,依然活蹦乱跳。有时候福祸相依,到今天来看,卜卦确实灵验。
没准明天李阎就活生生出现在自己面前,还能把晏公拐到水宫去,谁说的准呢?
第三十章 此土佛法不足言(下 )
“想想看,神甫们给你编造了这么一个故事,有个上帝在天上时刻紧盯着你,他还拿着一个小本本,上面是十件不许你做的事。一旦你触犯任何一条,上帝会将你发配到一个充满火焰,烟雾,熔浆的地方,让你灼烧,剧痛,窒息,尖叫,哭泣,永不超生,但是……”(此一整段出自乔治·卡林的宗教脱口秀)
圣沃森的头上戴着大水泡,他独自站在一块突出的巨石上滔滔不绝,周围挤满了体型硕大的各色妖魔。
老头摊开双手:“仁慈的上帝永远爱你。”
妖魔中几个人形的精怪捧腹大笑。尤其是个上半身只穿粉色诃子的二八小女,笑到花枝乱颤,*****雪白不住抖动。
“他叽里咕噜说什么呢?”
一个站在外围的青黑色的巨怪龙虾用钳子搔了搔自己的触须。
“好像是在挖苦他们那边儿的天母娘娘。”
一旁头上绑着白巾的朱红色章鱼回答说。
“诶?这个好这个好,我也要听。”
说着巨怪龙虾就往前挤。
圣沃森的表演正在兴头上:“上帝不仅爱你,他还爱你的钱。上帝总和自己的信徒们要钱,他全知全能,至高无上,他创造了整个世界,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他妈挣不到钱。宗教敛财数以亿万计,不但不缴纳赋税,还贪得无厌。哦~”
他以手扶额:“这可真是个一本万利的好狗屎(故事),有人注意到这里是双关么?”
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圣沃森的表演结束了,他施施然行礼,道场的巨魔们向他投掷礼物,比如鳞片,一小段触须,或者是不知名的粘液,这是圣沃森和道场群魔的交易。媚妖把自己的粉诃子扔了上去,但圣沃森拒绝接受,转而要了一只巴掌大小的蚌壳。对媚妖的媚眼也视而不见,这或许和蚌精出身的媚妖只有上半身有关系。
“我亲爱的兄弟们,下一场我的主题是,天母道场里最讨人厌的家伙,一个土老帽母乌贼的故事,有人要听么?”
现场轰然应和,反响居然比刚才还要热烈,圣沃森双手往下做了个下压的手势,等稍微安静一些,才把食指放到自己的嘴边:“可不要叫那只大乌贼听到了。”
妖魔又是一阵应和,有的甚至吹起了口哨。可以想象,这老头子如今在妖魔当中人气很高。
好半天妖群散去,圣沃森从石头上笨拙地跳了下来,冲李阎叫道:“我说,你去问问那个巫妖,能不能把我的凯撒一并还给我,我很想念它。”
“要是叫丽姜知道,你聚众讲她的主题笑话,你猜你还能不能从容地站在这儿?还想拿回你的生物样本?”
李阎嘴里叼着一枚叫不上名字的艳紫药叶。
这天母宫不愧是物华天宝之墟,收容诸多千年妖魔不谈,随处可见的珊瑚宝树,拳头大的珍珠宝石,更有各种奇珍异果,功效不谈,俱是入口香甜。偶尔还能给李阎提供个几点觉醒度,也算聊胜于无。
和捧日先生达成共识之后,两人已经可以在天母道场的各处自由通行,麻灵和丽姜连战了几日,最终还是善战的丽姜更胜一筹,麻灵被杀得伤痕累累,最后悲愤地一个猛子钻进残破的毒龙潭没了声息。
不过,捧日先生满口答应,可以帮李阎要回被晏公扣下的深渊异种,一连过去几天也没有消息。
“我们需要和这些可爱的大家伙们拉近关系。你知道该怎么快速融入一个集体么?找个共同讨厌的对象,大家一起说他的坏话。我建议你也尝试一下,你不是要找几个强壮的伙伴一起离开这里么?”
李阎长出了一口气,摇了摇头,显然他收服水属的进展并不顺利,事实上,天母道场的老魔们并不都似晏公和麻灵那样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其中不少在人世间时都以狡诈著称,并不好忽悠。
李阎尝试用重获自由做诱惑,它们却说:“说是自由,我们还不是要受你驱使?我瞧你一身凶险,实力也不甚高,跟了你少不了与人厮杀搏命,若是你死了,受你连累,我们多半也不得超生,还不如待到道场啃啃水草来得安心。”
有些弱小的乐意跟随,但大多连杨子楚都不如,李阎有点不大乐意,像极了相亲。
倒也有几个足够强大,也乐意做李阎水属的大妖,比如曾和丽姜正面交手的吞金魔蟾就在其中,可它们开了各种条件,其中不约而同有一条。
李阎绝不能带上晏公丽姜!
这位混沌托生的大乌贼,真可谓天母道场里神憎鬼厌的存在,谁也不乐意和她共事。
被她一触手抽成个陀螺的吞金魔蟾更是愤愤表示:“有她没我,有我没她!”
李阎也没有太早给他们回复。
收回思绪,李阎把话题扯开:“其实有件事我始终不明白,你看上去不是个重视责任感和荣誉的人,为什么硬着头皮要阻拦我摧毁联合舰队?最后玉石俱焚,惹出了丽姜这种怪物,你就不怕永生永世不得超生么?”
圣沃森回忆起那张瓷娃娃一样的俊美脸蛋,摸了摸自己衬衣上的污渍:“我给你返个场吧。我有个历史学家的朋友,他在阿非利加研究努比亚帝国的战争史,被当地一伙生番食人族部落抓住,食人族的习俗是火烤活人,他们给我的朋友灌了一肚子香料,扒光了架在火上,当我赶到的时候,我朋友的一条大腿和半张脸已经成了焦炭了,你猜猜看,他见到我最后的遗言是什么?”
李阎很认真地想了想说:“这帮孙子烧烤居然不翻面?”
圣沃森放声大笑,他甩了甩眼角的泪痕,冲李阎竖了个大拇指:“差不多吧,学者就是这样的人。”
这几天“狱友”生活相处下来,李阎和圣沃森之间的关系显然熟络了不少,他必须承认,作为游遍五大洲的探险家,圣沃森这个表面轻浮的老酒鬼确实有他过人之处。哪怕寻常交谈,谈吐戏谑之间也往往引人深思,具备独特的人格魅力。
李阎想了想,突然又问道:“后来呢?”
圣沃森显然能听懂李阎的意思,老头深陷的眼窝晦暗无光:“我杀光了他们,包括不过车轮的孩子,我把那个肥嘟嘟的族长架在火上,割了他的生殖器逼他自己吃下去。”
李阎一口吐出嘴里软嫩的药叶,有点晦气地吐了两口口水、
圣沃森耸了耸肩:“学者大多是这样的人。但我这个人比较极端。”
“呜呼呀~真是罪过。”
捧日先生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两人身后,显然他也听到了这个笑话。不过除了感慨一声,他倒没再去评论,而是对李阎说:“丽姜想见见你。”
第三十一章 此土佛法不足言(完)
李阎再次见到丽姜时,它庞大的身躯卧在阴影当中,看不真切。
捧日先生深深施了一礼:“我已把人带来,请晏公现身吧。”
不难看出来,丽姜在道场的法力和地位都属于第一档。虽然是被天母困锁在道场里,但捧日以礼相待,她和麻灵酣战,捧日也不敢第一时间去阻止。
突然水流涌动,一只庞大的乌贼头颅伸出海沟,冲向李阎,直到昏黄色的窝形器官和李阎的距离不足半米才堪堪停下,压迫感十足。
李阎仰脸后退了几步,看清丽姜的全貌。只见一道数十米的伤口从丽姜的口器向两边斜斜蔓延开,十分醒目,她的许多暗金色的触手上都有残缺,皮肉蜷缩成一团,有几只触手甚至打根儿处断裂,在他身上留下难看的紫黑色伤口,不难看出,和麻灵的厮杀十分惨烈。
“你那只猪婆龙呢?他不敢来见我么?”
丽姜的语气与过去无二,仍旧暴烈沙哑,听不出一点虚弱。
李阎摊开手:“杨子楚死了,你亲眼见到的。”
“一派胡言!他偷了麻灵头上的转生浆果,故意诳我假死。好让你找机会逃跑,等我回过神来,你俩早就逃之夭夭,我上了你的恶当!”
李阎学着捧日先生施了一礼:“请晏公明鉴,我和他主仆一场,情谊深厚,眼见他曝尸异乡怎能不顾?如今杨子楚的尸体就躺在我的水宫里,我正张罗为他打一副好棺椁嘞,这还能有假的不成?”
丽姜极为人性化的眯了眯眼:“那必是他吃下转生浆果,遭受不住猛烈的法力。才陷入假死。却机缘巧合激我和麻灵争斗。”
要是麻灵在这儿,恐怕要把大腿拍断:“你可算明白过来了,我的大妹子!”
李阎故意板着脸:“这却是我不知道的说辞了,天母宫的玄妙向来是我不能揣测的。”
“哼哼。看在捧日老匹夫的面子上,我不和你计较。”丽姜没再和李阎纠缠,期期艾艾了一会儿,又开口道:“我听说捧日答应你,可以带走道场中几位大妖,助你降服那劳什子九斗教主?”
“确有此事。”
丽姜傲然道:“你瞧我如何?”
李阎没想到丽姜居然毛遂自荐,脸上露出了沉思的神色。
“你别高兴的太早,我可是有条件的。”
丽姜的触手轻轻甩动着,没注意李阎的神色,自顾自地往下说:“我想过了,你既是妈祖近卫,又来自飞升上界,叫你做我的义子干儿,是有些不应该。这样吧,我认你做干弟弟,你分一丝血脉给我,我依旧许你一颗七星宝刹,让你齐桓公并列,总不算辱没你了吧?”
“还有啊,我在这天母道场待的久了,到处宫阁楼宇美轮美奂,我向来是任意进出的,如今换了居所,你也要在你的水宫给我起一座大殿,我知道你不如天母阔绰,这大殿占地只要两万顷,仆从只要五百,两年内盖起来就可以了。
“我禁足许久,不爱受人约束。一月中我要有两旬的自由时间,此外我听说上界很富有,佳肴美酒取之不竭,你得时时供奉不能马虎敷衍。还有,若那杨子楚死而复生,我看中他的得力,他得侍奉我左右……”
“不行。”
丽姜话说到一半就被李阎打断,顿觉不悦。不过也没有发作,闷闷道:“啊,有哪儿一条你觉得不好,提出来我们再改。”
李阎似笑非笑:“晏公明鉴,道场中诸位前辈都说不愿意和你共事,它们说如果我选了你,它们断然不会和我离开,所以我不得不慎重考虑。”
丽姜默然一会儿,忽然冷哼一声:“那群废物,要他们有什么用?”
“呜呼呀~”
李阎学着捧日的口气叹道,却没直接说什么。按丽姜的条件,他这是请了一尊祖奶奶回去,那还不如带着吞金魔蟾他们离开呢。
丽姜脸上有点挂不住,只得勉强道:“这样吧!前面的都不做数,你敕封一个九千岁的王爵给我,我与你共治水宫,若是遇到足以致命的强敌,我自会出手。这总可以了吧?”
李阎干咳一声:“说起这个,何谓水官敕封,还要向晏公大人讨教。”
上次遭遇思凡,冯夷就嘲笑过杨子楚跟着李阎,连个正统敕封都讨不下。这次又听到晏公提及水官敕封,李阎连忙询问。
丽姜一脸不可思议地望着李阎:“你是神州华胄,九州水官。居然没有天帝分封四渎的敕封水符么?
李阎摇头:“从未听说。”
丽姜哼哼冷笑:“我见过的华夏水官没有一千,也有五百,像你这般弱小的水官,要排在倒数了。又没有敕封水符,就算我心甘情属仆于你,你那小小水宫,只怕我进去没几天便崩坏了。等你讨到正式的天帝敕封,再来想收服我吧,否则绝无可能。”
她话音刚落,李阎个人印记中的白泽百怪图忽然一动,居然向李阎发布了一项阎浮事件。
寻找天帝遗落四渎的敕封水符
范围:一切存在“龙宫”“龙王”的阎浮果实
发布对象:一切水属阎浮传承。
当前阎浮果实中一切龙宫龙王已灭绝。
备注1:水属阎浮传承大圆满以后,同样可以在大千阎浮寻找进步的路。
备注2:敕封水符对神庭之路同样有所帮助。
瀚海龙元剩余使用次数:96/100
李阎把阎浮事件接下,冲丽姜拱了拱手:“多谢晏公大人指点。他日我若有幸获得水符,再来邀请大人便是了。还请晏公把我的水属还来,我好去人间一遭,早日擒拿九斗教主。”
丽姜仰天长啸:“你那些属下土里土气,没甚稀奇,若是你肯做我的干弟,还你也无妨,眼下话不投机,还想拿回去么?也行!只要你把杨子楚送给我。我立即放了它们。”
“杨子楚已死,晏公何必为难我呢?”
“尸体我也要。”
丽姜居然对杨子楚如此执着,可李阎还是回绝道:“适才我说过,杨子楚与我情谊深厚,我绝不可能拿他去作交换。既然晏公不乐意,李某告退。”
丽姜犹豫了一会儿,突地一根触手往深沟中摸索着,再伸出来,居然捧着两个巨大的金色气泡,里面陈列着各色珍奇,散发潋滟的宝光,大多数都有传说的品质。
“只要你把杨子楚送给我,这些你可以随意挑选。”
李阎缓缓摇了摇头,不过目光还是在各色宝物中间浏览了一会儿。
丽姜暴跳如雷,几根完好的触手也不自觉舞动起来:“小水官儿,我一而再,再而三的容忍你,莫非你以为我软弱可欺么?今天杨子楚你必须交出来,否则捧日也护不住你!”
李阎掏出召令金牌在丽姜面前晃了晃:“我绝非晏公大人的对手,不过这次有心防备,逃跑恐怕也不难。到时候一拍两散,可是三败俱伤。”
捧日也急忙摆手:“请晏公看在我家天母面上,看在天下苍生的面子上,止怒,止怒。”
丽姜呛声道:“止个屁!区区九斗小虫,大不了我亲自出手!捧日小儿你把天母誓约开个口子,哪怕搜山检海,我一定把九斗给你抓回来!”
“呜呼呀~”
捧日以手抚额。
丽姜的脾气暴烈,真叫她上岸去抓九斗,不知道要生出多少祸事。丽姜轻松一句搜山检海,恐怕生灵涂炭就在眼前了。
李阎也不想大好局面就此葬送,给丽姜递了个台阶。
“晏公看中杨子楚,无非是因为机巧得力,可如今他生死不明,又如何为你效力呢?我向你保证,有朝一日杨子楚死而复生,我一定带他来见你,这样如何?”
丽姜这才略微平静下来:“此话当真。”
“李某人对天起誓。”
“好说。”
丽姜抬起触手向李阎袭来,李阎心中一惊,但当下并未动作,果然,丽姜的触手在半空中折断,落入李阎手中。
“这枚触手寄托了我开辟七星宝刹的心得,对你这小水官也有裨益。你若一去不回,或者试图丢弃它,都算背誓,我不会放过你。”
李阎捏了捏黏滑的触手。
晏公之触
类别:阎浮秘藏
品质:传说
记载大成之水君宫“七星宝刹”的动物器官。
借其观想,可使以下阎浮传承获得秘藏强化“七星宝刹”:无支祁……(已入手的传承会排列在最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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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罗洲的西南方向,是爪哇恶海,那里常有黑茶潮肆虐,当初蓝旗的千钧标被联合舰队追杀,不得已冲入了黑茶潮,从此杳无音讯。多半已经死了。所以我们必须绕过这片海域,这才耽误了时辰,不过,总算到了!”
查小刀已经能瞧见岛摊上扎起的联排草庐,海面上漂着青黑色的浮藻,一只孤舟上站着个带斗笠的小姑娘,正指着自己的方向,向岸边的大人们呼喊着什么。
“黑茶潮是什么?”
他好奇地问胡百灵。
胡百灵面色沉着:“我也没亲眼见过,只听老人提起,据说黑茶潮出现时,日月失色,伸手不见五指,一旦遇上必死无疑,我猜测是暴风雨一类的吧。”
“传说,古时候有一位圣僧从天竺取得佛法,走海路归国时,在婆罗洲岛遭遇黑茶潮,除了圣僧全船上下无一幸免。这位圣僧在婆罗洲上待了半年,后来回到故土,为这座岛命名婆罗洲,别人问起婆罗洲上到底有什么,圣僧却说,此土佛法不足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