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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活儿该     从姑获鸟开始txt下载     从姑获鸟开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十九章 迟来的赵剑中

    “杀他,不杀他,杀他,不杀他。”

    色空一面走,一面揪着路边随手捡来的塑料花。直到手里的花蕊变得光秃秃一片。

    牟尼跟在色空身边,亦步亦趋。

    色空挠了挠发青的头皮,仰着脸问牟尼:“我本来是打算,他喝完饮料就杀掉他的,可他叽里呱啦说完话,我又不好意思动手了。我这样是不是一点威严都没有了?”

    牟尼低下头:“不会。”

    色空的神色平复了一些,她攥住花蕊使劲揉捏:“如果我帮你牵制住赵剑中,还有那个丑乎乎的女人。你能把剩下的人都杀光么?”

    牟尼回答:“你牵制赵剑中一个人就足够了。”

    色空露出明媚的笑容,冲牟尼高高竖起大拇指:“还是你可靠。”

    说话间,色空和牟尼走到一家竖起卡通牌子的甜品店前面。

    “我要两份柠檬蛋糕。”

    色空冲窗口对面竖起两根手指。

    ……

    人流如织的广场上,李阎独自抽着闷烟。他右手戴着一只黑色皮手套,用来掩盖手臂的异样。造型看上去有些古怪。

    “嘟~”“嘟~”

    黑白的lcd屏幕上,电话簿的字节来回跳动,李阎盯着茱蒂的号码看了半天,还是叹了口气把手机揣进了口袋。

    还是不要和她联系了。

    查小刀重伤后被雨师妾的干女儿“卫红”吞进肚子,暂时生命无虞,可李身边,一时间却连一个说话的人都找不到了。

    他本来想就近找一间书摊,蹭一会武侠小说看,却意外在口袋里发现一张电影票。

    是今天上映的《倩女幽魂2:人间道》,之前李阎买了电影票,打算闲暇的时候重温情怀,后来发生一连串的变故,他也把这件事抛诸脑后。

    李阎把皱成一团的票铺平,想了想站起身穿过人流。

    ……

    票的位置在第三排的角落,前面的座位空了一大片,人们依序入场,李阎在座位上闭目养神,身后几个女孩不时窃窃私语。

    “我和表姊昨天晚上才看过。这部电影很棒的!”

    “哥哥拍什么我都喜欢看。”

    “搞什么啊,这么多老伯,几十岁的人也看电影?看《梁祝》去隔壁粤剧社嘛。”

    一个身形佝偻,穿长袍的山羊胡子在座位间艰难地挪动,突然拐杖一个不稳向前倾倒,被李阎扶了一把才稳住身形。

    “多谢你啊,年轻人。”

    “不客气。”

    山羊胡子在李阎身边坐下,歪着头打量了李阎一会儿:“小兄弟,我看你面相,近来有血光之灾,要小心啊。”

    李阎脸上笑出了一个酒窝:“老伯,你也懂看相啊。”

    “糊口而已。”

    山羊胡子捻着胡须:“我看你跟我有缘,把手给我,我不收你钱的。”

    说完也没等李阎拒绝,抓住李阎的手腕,嘴里念叨:“左手先天,右手后天,命由天定,运由己生。”

    他打量着李阎的手掌,不时点头:“不错,不错不错。”

    “老伯,你看出什么没有?”

    山羊胡子抬头:“年轻人,你发达啦。”

    “怎么说?”

    李阎哭笑不得。

    “你这种命格呢,在四柱中称作三奇贵人,是横空出世,百年难得一遇哦。”

    噗嗤~

    后面座位的女生忍不住嘲笑出声。

    山羊胡子神色讪讪。

    李阎收敛神色,把头凑近压低声音:“老伯,别在意,您接着说。”

    山羊胡的脸色这才好看一点,他像是怕人听到一样,冲李阎嘀咕道:“这儿是个好地方,就是年轻人脑筋不太好。”

    顿了顿,山羊胡又说:“三奇分天,地,人三种。人三奇志向远大,能立空前绝后之功,地三奇洞幽烛远,有通天彻地之能,不过你嘛,两个都不是。”

    “那我是?”

    李阎盯着山羊胡,神色阴晴不定。

    “你是天三奇,横空出世,天人莅临。说白了,你不是这儿的人。”

    李阎脸上已经看不到半点笑意。

    “不过没关系。我也不是。”山羊胡冲李阎一笑。

    “那您?”

    “鄙人姓章名甫,行走江湖,一个山野粗人,有人请我们来喝茶吃饭,还有……请我们看这个。”

    他冲大屏幕一努嘴,电影正好开场。金公主电影制片公司的标志出现在屏幕上。

    “是谁请你来的?”

    李阎按捺不住,山羊胡刚要说话,有人拍了拍他肩膀。

    “仲山兄,这人是我的后生,别逗他了,我俩很久没见,你和我换个座位,如何?”

    山羊胡回过头,冲来人拱了拱手,站起来走开了。

    那人坐在李阎身边,盯着大屏幕目不转睛,正是赵剑中。

    “您不是今天晚上才到么?”

    “早上就到了。”

    “那,刚才那位是?”

    李阎打量起电影院,才发觉,前三派坐着不少打哈欠流眼泪的老头子,怎么看也不像平常会进电影院的人。

    “他们是我从其他果实请来破地龙的客人,我想招待他们看电影。又怕他们故事看不明白,我思来想去挑了这部。这些人里不少人读过蒲松龄的,这片子嬉笑怒骂,应该合他们的胃口。没想到在这儿碰到你。”

    李阎脑子有点乱,还没梳理干净,电影的片头曲传来:“旧日江山为什么,变成了血海滔滔,故园路,怎么尽是不归路~”

    “那个年轻人是谁啊?”

    “就是后面那条街的穷书生咯。”

    “他现在才回来?世界都变啦。”

    ……

    “这都怪祖先无眼,要我追求学问。等我长大了,写书做博学士,谁知道写游记,被人说泄露国家机密,写历史,说我借古讽今,好,那去注解兵法,又说我煽动造反,写神话好了,又说我导人迷信,最后唯有替人写传记,结果那个人被抓了,说是乱党,我和他一起判终身监禁,你说我是不是命中注定要做监啊?”

    影院里哄堂大笑,李阎早就看过这部港片,所以反应不大。赵剑中也没有笑。

    这部《人间道》在当时算得上大制作,一些特效和道具外包给了好莱坞,港星荟萃,是当之无愧的经典。

    一个多小时很快过去,电影也接近尾声。

    “修道之人,心中有佛,明知他是假的,我都克服不了。”

    “这是什么鬼地方?你们是什么妖魔鬼怪?把这些名臣大将的血肉,都弄到哪里去了?”

    “你真大胆,连如来佛也敢假冒,你这卑鄙妖怪,你再扮下去,连自己都信以为是真的。”

    “你怎么扮都没用,我要把你的假面目公诸于世。”

    “……”

    “你别再我们面前假惺惺的,难道你以为你可以一手遮天?”

    “你骗天下人这么久,一定要把你的面目告诉世人。”

    “世人都喜欢偶像崇拜,为什么你们要和世人作对?”

    “我呸,正因为世人无知,才会被你趁虚而入。”

    “佛法无边,不遵从我的明灯指路,只有死路一条。”

    屏幕上光影变幻,煞是好看。

    李阎的神色越发古怪,赵剑中却目不转睛,光影映衬,他脸上松弛的肌肉忽明忽暗。

    电影散场,所有人走出影院,在路上姓章的山羊胡子还不住点头,对这个叫电影的玩意十分满意。

    “光怪陆离,赵先生有心了,有心了。”

    “仲山兄喜欢就好。”

    一番叨扰,赵剑中把十几个年龄做派各异的老头子送上车,他看了一眼身边李阎,叫了他一声:“想什么呢?”

    “啊,没有。”

    “一部电影而已,别太放在心上。”

    赵剑中话锋一转:“你和新八苦打过照面,尤其那个叫牟尼的,我有些事要问你。”

第六十章 赢天寿

    宝莲禅寺右靠莲花山,右依天台大佛,是香港最负盛名的寺庙之一,风景秀美,佛事庄严,尤其是去年才完成圆顶仪式的天坛大佛,号称是世界最高的露天释迦牟尼青铜像,因为还没有开光,寺里一般不欢迎游客现在来烧香。

    “我听人家说,这里是香港风水最好的地方。不知道真的假的。”

    色空凭栏远望满山翠色,右手指着禅寺牌坊,扭着脸对旁边问:“你就是赵建忠啊?”

    牟尼和雨师妾都站在两百六十八级石阶下仰望栏杆,冷风瑟瑟,解开扣子的女士西装领口和污黄的雨衣下摆交相摆动。

    “我很喜欢你的味道。如果待会儿谈判破裂,我就吃了你。”

    牟尼撇着雨师妾,鲜红的舌头舔过嘴唇。

    雨师妾一挽头发,冲牟尼笑了笑:“有机会的。”

    ……

    赵剑中打量着眼前这个不足自己腰高的光头小姑娘,良久才点了点头,

    “我叫色空,是思凡现在的领袖,我们以后会常打交道的。”

    顿了顿,色空又说:“我是来讲和的,上次爱别离死在你们手里,我们当中不少人和他感情很深,毕竟爱别离领导八苦几十年。苦器我们不要了,只要你把尸首给我们。我可以交出关键的命煞,让你安心打开果核。”

    色空说完,狡黠地笑,她只说让阎昭会安心打开果核,却没做打开果核之后的承诺,她心里早就打撕破脸皮的主意。

    “谁的尸首?”

    赵剑中问。

    “你跟我装糊涂啊?爱别离。”色空增大音量:“爱别离载沣的尸首。”

    “我听得到。”

    赵剑中掏了掏耳朵:“不过我不能答应你。”

    “唔,条件可以再商量。”

    色空干巴巴地说。

    “我拿不出载沣的尸首。”赵剑中道:“载沣是苏灵杀的。打理了小安的后事以后,我把载沣仅剩的首级从他手里拿了回来,安葬在首都郊外的公墓了。也算落叶归根。”

    “哈~”

    色空挠了挠头,她思来想去,赵剑中的话没有什么破绽。

    她耸了耸肩膀:“那没什么好说的,开打。除了你阎昭会来的人谁也活不了!走啦,牟尼、”

    她往下面喊。

    “我倒有个主意。”

    赵剑中慢条斯理地说。

    “说说看。”

    “如果你能杀了我,八苦当中不会再有人不服你。”

    色空眼神动了动,露出沉思的表情,好一会儿才说:“怎么,你要站着让我杀么?思凡之力的种子我手里还是有几颗的?”

    “当然不是。”

    赵剑中伸出手,手心是一颗麻将牌:红中。

    色空虽然和赵剑中从未谋面,但是从老病嘴里知道不少关于赵剑中的事,赵剑中原名赵建忠,四川人,他是何年生人,在阎昭会中已经不可考,甚至连他进入阎浮之前的经历,当今的阎昭会里也没什么人知道。

    可老病二苦却是和赵剑中死磕了一辈子的死敌,对赵剑中的了解甚至超过了阎昭会现在其他的十主。

    按照二苦的说法,赵老头名节字建忠,有清廷功名,也打过北伐。当初他剿灭思凡,到底拿到了多少好处不足为外人道,但据说阎浮给了他一次完全自定义唯一性道具的机会,可赵剑中居然要了一副麻将牌,其名“赢天寿”。在“赢天寿”的赌桌上,这世上的一切都能拿来当赌注,赢家也一定能拿走他赢来的东西。传承,寿命,魂魄,什么都可以。可在赢天寿的赌局上,绝对不可能作弊,无论谁输,赌注都必须兑现。哪怕赵剑中本人也一样。

    可赵剑中当时已经是当之无愧的阎昭会领袖,十主之首。赢天寿对他来说完全是鸡肋,甚至鸡肋都不如,白白会惹来其他人的猜忌,许多人都说,赢天寿是赵剑中设计专门用来对付曹援朝的,他想赢的赌注,就是曹援朝阎昭会唯一四御的武力……

    “今晚的拍卖会,我们来打牌,只打三圈,三圈打完输一块也算输。我输了,就把命给你,你输了很便宜,我问你一个问题,只要你老实回答就能偿命。怎么样?”

    色空的眼珠滴溜溜乱转,赵剑中等了她半分钟,看她还在犹豫,失望地摇头:“那就算了。”

    “什么算了,凭什么算了,就这么定了!”

    色空生怕赵剑中反悔:“晚上见,牟尼!走了!”

    色空蹦蹦跳跳地走出几步,突然回过头:“对了,既然只是赌命,那果实秘藏,我可不会让啊。”

    赵剑中含笑颔首。

    “死老头,等死吧你。”

    色空朝赵剑中做了个鬼脸,几跳就下了台阶,拉着牟尼走开了。

    雨师妾神色有些踌躇,赵剑中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已经走了下来。

    “赵先生,您。”

    雨师妾的话没说完就被赵剑中打断:“今晚的牌局,你得作陪。”

    “……知道了。”

    雨师妾只好如此回答。

    ……

    “你心情很好啊。”

    半山腰上,牟尼问色空。

    “当然,这次我宰了赵老头,以后都不用愁啦。”

    牟尼显然没那么乐观:“可赵剑中怎么会给自己提出这种苛刻的规矩的呢”

    “他们那些老家伙活得太久,人都魔怔了,要么死要命不要脸,像那两个老家伙咯,要么就死要脸不要命,就是这个赵剑中咯,有什么难懂的?”

    “你说的好像有点道理。”

    “你才进阎浮几年,还差得远,好好学着点。”

    色空心情大好,正巧见到扫山路的迎客沙弥,她跑过去一扯沙弥的衣服,白嫩的手掌在他眼前晃啊晃的,突然大喊一声:“喂,和尚,你说是你家佛大还是我大?”

    那和尚先是一愣,可很快就镇静下来,宝莲禅寺在港土名噪一时,接待过许多本港的名流绅士,其中不乏热衷和人打机锋的先锋文人,长此以往,宝莲禅寺就算是个扫山路的沙弥,也有一颗七窍玲珑的心,虽然色空外表只是个小姑娘,和尚却一点不敢轻慢:“大佛像有上百吨重,几层楼高,单是建筑材料就要拉几百车,可姑娘你看,如此庞大的佛像,现在抬起头,一眼也就看尽了,看全了。这么大的佛像也不过装在姑娘一双眼里,当然是姑娘你大了。”

    色空满意地点点头:“算你会说话。”

    说罢,她哼着小歌走远了,空气中只留下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小和尚也没在意,低下头继续扫自己的地了。

第六十一章 决心

    当色空和拎着两大口袋零食的牟尼回到烂尾楼,瘟乐正坐在地上,无聊地数蚂蚁玩。

    小尼姑随手把一只香芋味的雪花杯丢给瘟乐:“晚上我带牟尼去见赵剑中,你去帮我把果核抢过来,阎昭会那些人,除非他们躲在拍卖会不出来,否则就全都杀光,有没有问题?”

    瘟乐把手里的雪花杯向色空晃了晃:“你就给我这点好处,我好难为你做事啊。”

    色空笑脸如靥:“你昨天还跟我说,不该怀疑你对思凡的忠诚。难道你骗我?”

    瘟乐连忙举起双手:“没问题。不过凭我这点现学现卖的风水术,糊弄几个神棍还可以,果核啊,龙脉啊,我是无能为力的。”

    “把那个老头子放出来,我有话对他说。”

    瘟乐慵懒地打了个响指,烂尾楼下面的人工湖底突然涌出剧烈的白色气泡,紧跟着,一颗白花花的水球从人工湖升到半空,仔细看去,水球当中有道模糊的人影,正被一条琉璃色的龙种环绕。

    水球飞旋落到三人中央,当中的琉璃龙种一昂首飞到瘟乐身边,环绕他的腰身,水球应声而破,露出了里面的钱五。

    牟尼的眼光不自觉被琉璃龙种吸引,这龙种生得鳄头虾身,周身晶莹剔透,宛如上好的冰种翡翠,两点眼珠嫣红似宝石,须节摆动,神韵十足。

    太古冰螭

    类别:黄河属种

    综合评价:三千五百年道行(七宫巅峰)

    “咕咚~”

    牟尼吞了一大口唾沫。一时间竟挪不开眼球。

    “喂,老头子,你帮阎昭会杀了薛文海,现在薛文海留下的风水残局,我要你去收拾。”

    钱五紧闭双眼,一言不发。

    “这老头子脾气倔,几十岁的人了,无亲无故,唯一的干儿子也死了,你调遣不动他的,干脆叫牟尼吃掉算了,吃了他,牟尼也可以帮我找龙脉。”

    瘟乐故意道。

    色空一鼓腮:“老头,只要你帮我,我答应先不杀你。”

    瘟乐一竖大拇指:“你好有诚意啊,换做是我一定被你打动,做牛做马万死不辞。”

    “老头,你认识余束对吧?”

    色空突然问。

    钱五的眼皮一颤,但依旧没有睁眼。

    “我是不知道,她当初是怎么说动你教她替天改命之术的,但我可以保证,她威胁你的东西,我可以比她做得更狠,更绝。你考虑清楚哦。”

    钱五不为所动。

    “我向没什么耐性的,让我想想,我做点什么你才肯帮我……”

    色空焦躁地挠了挠头皮。

    “给我一张纸钞。”

    钱五突然开口。

    “嗯?”色空看向瘟乐和牟尼,最后还是瘟乐掏出一张百元的港币递给了钱五。

    钱五把纸币叠成一只千纸鹤,往东南方向拜了三拜,然后转过身,脚下涌现出金色的罗盘。

    “太极化生,万物有灵,虚危上赢,纸鹤化形,起!”

    言罢,他掐灵官决把纸鹤摆在当中,咬破舌尖吐出一口血雾,淋了纸鹤满身,那纸鹤突然一抬头,似是得了灵性,腾空飞出窗外。钱五的双眼却失去了神采。

    纸鹤冲天而起,刷地一下飞出窗外。

    “嗯?”瘟乐眉头一皱。

    纸鹤快若飞鸿,只是突然一股西来的旋风劈头盖脸,吹得纸鹤晕头转向,忽地又是一股东来的旋风托住纸鹤,那沾血的纸鹤奋力扑打翅膀,却只得原地打转,被两股风裹着不得自由。

    “不对,他要跑。”

    瘟乐忽然叫道,往钱五后心猛地一拍,钱五被这一巴掌拍回了魂魄,不住地咳嗽,纸鹤也失去灵性,被两股风裹着,飘飘荡荡不见踪影。

    “飞这么高,你要往哪去啊?”

    瘟乐笑着问,突然又变了脸色,冷哼道:“想好没有?”

    “时来,运去……”

    钱五苦笑一声,他看向色空:“我可以帮你的忙,但是你要答应我,无论结果如何,不能殃及无辜。”

    色空掏了掏耳朵:“什么叫无辜。”

    “如果你做不到,还是杀了我罢。”

    “哎,好吧,我答应你就是。”

    “我得准备一些应用之物。”

    色空看向瘟乐:“你跟他一起去。”

    牟尼目送两人离开,才把目光重新投回色空身上。

    “看我干嘛?”

    色空反问牟尼

    “他不可靠。”

    “你说哪一个。”

    “两个都是。”

    “还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

    “除了赵剑中,我可以杀光这颗果实所有人。”

    色空咀嚼着雪糕,神色与一般天真烂漫的小女孩一般无二:“那就行了。”

    “对了。”色空突然想起什么一样,她仰头问牟尼:“麻将怎么打?”

    牟尼沉默了一会儿。

    “啊?”

    ……

    早上九点钟,赵剑回到办事处,第一时间通知阎照会的其他成员见面。地点还在上次的顶楼办公室。

    人主的声名响彻阎浮。即便思凡虎视眈眈,但只要有这个精神矍铄的老头子坐镇,所有人都像吃了一颗定心丸。

    屋子不大,沙发都挨在一起。看得出来,赵剑中没打算和大家摆什么架子。

    桌上雨师妾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她用眼神示意赵剑中,看到赵剑中点头,雨师妾才接通了电话。

    “喂。”

    “色空今晚会带牟尼去找中兴保德的拍卖会场,她说通了钱五联手,今晚你们开龙脉的时候,钱五会帮我破开风水奇阵的口子,让我杀光所有敢走出拍卖会场的阎浮行走。”

    “……知道了。”

    雨师妾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瘟乐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屏幕,嘴角一扯。

    赵剑中嘴角含笑:“这位新的河伯,可真是个有意思的人。我听说他曾经在凛冬潜伏了大半年,都没有被苏灵发现?”

    雨师妾摇摇头:“自家事自家知,鬼主苏灵是出名的难以捉摸,凛冬说到底是苏灵的私产,阎照会查到的消息未必可靠。”

    “你说的也有道理。”

    赵剑中环顾了屋子一圈,才冲一旁的雨师妾说:“把人都放出来吧。”

    雨师妾依言摘下耳环,只见她掌心的宝石耳环倏忽化作两条小蛇窜到地上,呼吸之间已经有一人多高。

    两条大蛇张开巨口,接连呕吐出任尼,昭心等人,随后体型缓缓缩小,慢悠悠地顺着雨师妾的手指爬进了袖口。

    坐在地上的任尼摸了一把眼皮上说腥不腥的黏液,还下意识放在鼻子闻了闻。

    昭心和万蝶更是一脸崩溃,不过非常时期,两人也没有当面抱怨。

    “自己找地方坐。”

    雨师妾递了三条浴巾给他们,又面向赵剑中:“查小刀的伤很重,我认为这次阎浮事件他不再适合参与了。另外,我找不到金冶。”

    赵剑中颔首表示了解,他抬起手往下轻轻一挥,

    李阎旁边的沙发上突然没来由地多了一个人,头上还沾着海草和泥巴,浑身上下湿漉漉的,正是金冶。

    “噗~”

    金冶晃了晃脑袋,吐出一口水,四处打量。见到赵剑中以后,脸色才好看了一点。

    倚在墙角抱着肩膀的貘直咋舌:“好家伙。难怪连雨师妾都找不到你。你这是躲到南海去了?”

    李阎则起身给金冶拿了条毛巾。

    金冶没好气地瞪了貘一眼,才接过毛巾擦了把脸。

    “你们先去洗一洗。回收工作的事我们待会再聊。”

    昭心和万蝶如临大赦,来不及冲大伙打招呼,就直奔浴室。

    等几个此席的行走都离开以后,赵剑中又看向李阎。

    “小刀的意外我很抱歉,我会让阎照会给小刀一定的补偿。让他尽快恢复元气。”

    李阎点头道:“赵先生太客气了,是我们自己不小心。”

    赵剑中微微一笑,眼角多了些皱纹:“你这么说,心里一定骂回收工作是亏本买卖,下次打死也不干咯?”

    “赵先生说笑了,我主动参加回收工作,本来是想和刀子有个照应,毕竟他是我在阎浮最好的兄弟。我不想他有闪失,谁知道我俩差一点就……是我太骄傲,给大家拖了后腿。”

    李阎满脸颓丧,一边说,一边揉着自己发红的眼眶。

    赵剑中冲李阎招了招手,等李阎凑过来才压低嗓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来之前心里打的什么算盘。我肯让你来,是信任你能处理好你自己的个人问题,我不会让查小刀吃亏。至于你,不要得了便宜卖乖。”

    李阎别过脸干咳一声,双手过头拱了拱手:“那劳烦赵先生多费心了。”

    赵剑中瞪了李阎一眼,没再说话。

    雨师妾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有点纳闷,李阎和赵先生的关系似乎比自己想象得要更亲近一点。

    没多一会儿,任尼等人都换了衣服纷纷入座。

    “我之前要求雨师妾,以保护各位的性命为第一要务。是因为诸位都是阎照会的宝贵人才,且并非人人都擅长冲锋陷阵,如果毫无准备,贸然牺牲在思凡的袭击当中,不仅是阎照会的损失,也是我个人的重大失职。”

    赵剑中停顿了一下:“但说到底,我们不是来观光踏青,回收工作必然有风险,更可能有牺牲。即便没有思凡,也不能担保不会出现别的,比思凡更棘手的情况……”

    赵剑中的讲话大概有七分多钟,但以李阎的角度审视,实在没什么营养,很容易让人打瞌睡。

    “……以格杀牟尼为最高要务。我以毕生的声誉和性命起誓,成功击杀牟尼,阎昭会将在一年以内,不惜一切资源将各位的位阶提升至六司巅峰,并且从此不必执行任何阎浮事件。”

    李阎一下子打起了精神。

    貘更是睁大双眼,半天才自言自语:“这么说,干完这一票,我就能退休了?”

    谁成想赵剑中认真地回答:“对,王晨阳,干完这一票,你就可以退休了。”

第六十二章 色空的小变故

    弥敦道上灯火璀璨,中兴保德办事大楼的金色玻璃电梯升了又落,停车场的白线格里挤满了豪车。衣着鲜丽的男男女女迈着袅娜的步子步入会场。

    李阎一个人坐在水泥砌成的天台上喝可乐,他俯瞰整座广场,目光掠过每一个进入拍卖会场的年轻女人的面貌。

    嘟~

    手机才响了一声就被拨通,话筒那头传来茱蒂的声音。

    “喂。”

    “你考虑得怎么样了?要不要和我回大陆?”

    李阎的语气听起来傲慢又粗鲁。

    穿着浴袍仰望月亮的的茱蒂用脖子夹住手机,一边给自己的手臂上涂抹护手霜,一边说:“哈,干嘛?我很中意和你回去么?明天你站在码头上,如果七点钟之前呢,见到一辆红色的跑车,就去接人,如果没看到,你就自己上船吧。”

    “好,我等你,哦对了,你现在在哪儿?”

    “在家啊,什么事?”

    “没事,早点睡吧、”

    李阎挂断了电话。

    茱蒂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手机,骂道:“现在才献殷勤,太迟了!”

    丽才从浴室出来,她一边擦拭着头发,一边偷听电话,直到茱蒂挂断后,才走到他身边:“你真的决定不和她去大陆看一眼?”

    茱蒂气呼呼地把手机一摔:“他以为他是谁啊?张国荣么?全天下的女人都要围着他转?”她揉了揉丽的脸蛋,笑嘻嘻地说:“再说我怎么舍得你啊。”

    丽任她施为,一动也不动,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茱蒂沉默了一会儿:“我还没做好准备。”

    丽把茱蒂的手从自己脸上扯下来:“我有预感,如果这次你不去码头,以后可能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茱蒂苦笑一声:“那也不见得是坏事吧。”

    她收拾心情,恶狠狠地说道:“明天我叫安迪开车去码头,好好耍耍他,到时候安迪就跟他说,李先生,我老板想了很久,最终还是决定离开你,祝你幸福。你说他会是什么表情?”

    丽歪了歪头:“嗯,我的确很难想象那个画面。”

    李阎挂断电话,来回拨弄了几下手机翻盖,突然捏瘪了手里的可乐罐。

    轰隆~

    阴云密布的天空中闪过树杈状的惨白闪电。

    站在中兴保德大楼前的色空转过头,遥遥地对上了李阎那双锐利的眸子。

    十二个小时以前。

    “赵先生,我不明白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改弦更张,而且,我和牟尼打过交道,坦率地说……”

    雨师妾说着,目光扫过在座的所有人:“这件事实在超出了这些人的能力范围。”

    “牟尼必须死在这里,不能让这颗瘤子再继续成长了。至于,能力范围……”

    赵剑中语气平静:“于师,你有这样的认识,是因为你太小看这里的环境了。”

    “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

    “我这次带了很多朋友来,他们能帮上忙。”

    赵剑中话锋一转:“但是我需要一个人做诱饵。这个人的实力必须在六司以下,否则会让色空疑心,他将在第一线和牟尼交锋,如果他不能顶住牟尼的压力,所有人都会非常被动。可我丑话说在前面,因为我自己的组织习惯,就算最后成功杀掉牟尼,这个人也并不会比别人多得到任何奖励。有人毛遂自荐么?”

    “我来吧。”

    杨狰和李阎几乎异口同声。说完,两个人对视了一眼。

    “杨狰,说说你的理由。”

    杨狰不假思索:“我没和牟尼交过手,但除去雨师妾,这个人只能是我了。”

    赵剑中又看向李阎:“你呢?”

    李阎沉吟了一会儿,“我和牟尼交过手,他,应该对我更有兴趣,我当诱饵成功的概率更大。如果牟尼见到我,很有可能像上次一样一个人来追我。色空应该也会默许。毕竟他不会认为我能对牟尼造成威胁。”

    杨狰側了側身子,冲李阎说悄悄话:“我听雨师妾说了,你和刀子当时连半分钟都没撑住。你行不行?”

    “换了你也未必撑得过半分钟。”

    赵剑中敲了敲桌子,打断两人的斗嘴。

    “李阎,你说老实话,你是不是因为查小刀被牟尼打成重伤,出于复仇的情绪,所以才想当这个诱饵?”

    李阎很坦然地点了点头:“多少有一点吧。”

    ……

    李阎屏住。这个眉眼清丽,气质出尘的小尼姑并不像牟尼那样,看似慈厚的牛眼里带着一股糨糊般的浓厚杀气。她看上去普通的小姑娘没有任何区别。但总会给人一种奇怪的疏离感,就像一张绝美的画,没有一点人味。

    可李阎在意地不是她,而是站在她身边的那个男人……

    “这个兔崽子!”

    李阎骂了一句。

    “切~”

    色空不屑地收回目光,还没进门就冲里面叫嚷:“赵剑中呢?我来啦!我来啦!他不会反悔了吧?”

    “当然不会。”雨师妾走出旋转门:“赵先生在三楼等你。”

    “等你们。”

    轰隆~

    大雨倾盆,色空身后的男人打开雨伞,遮住自己和小尼姑,碎碎念道:“幸亏带了伞,不然就算淋不到,站在雨里也太傻了吧。”

    瘟乐。

    “我还以为来的会是牟尼呢。”

    雨师妾语气里带着几分揶揄。

    瘟乐打了个哈哈,不敢看雨师妾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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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材料都准备好了,晚上阎昭会的人去大澳村找龙脉,我会跟在后面的。”

    “啊,我改主意了,算了。晚上你和我去中兴保德大厦,叫牟尼带老头去找龙脉。诶,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有么?”任尼反问:“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

    色空皱起眉头:“怎么了?我还以为我和牟尼分开,你会很高兴呢。”

    “行行行,你说了算。”瘟乐故作轻松。

    “我想过了,还是牟尼适合干这种粗话,至于你嘛……”、

    色空看着瘟乐:“你会打麻将么?”

    “会一点。”

    瘟乐说完,悄悄咽了口唾沫。

    十二个小时以前。

    “谁和你说,色空会带牟尼来?”

    “可是冯夷他说?”雨师妾忍不住说。

    “色空和牟尼来阎浮才两三年,她们两个都不会打麻将。”

    赵剑中笑着说:“所以色空应该会带冯夷来。”

第六十三章 水君交锋

    “跟我来吧。”

    雨师妾招呼色空了一声,转身走进了旋转梯门。

    色空蹦蹦跳跳地踩上台阶,身后打伞的瘟乐却一动也没动。

    雨滴涔涔而落,在色空的肩头绽放出一朵朵湿痕。

    “喂!”

    小尼姑不耐烦地扭头。

    “你先进去吧,我有点私事要处理,一会儿去找你。”

    瘟乐往前两步,笑嘻嘻地雨伞塞进色空手里。

    色空仰起脸:“那你快一点啊。”

    瘟乐转身摆了摆手,走入雨中。

    色空和雨师乘坐电梯到达顶楼,一直走到偏厅。赵剑中负手而立,四方的红木桌子上摆着一个打开金属扣的皮箱子,里面是牛骨制的麻将。

    色空大大咧咧坐到位子上,拿起一颗麻将摆弄着:“我还有一个帮手,一会儿就到。”

    轰隆~

    阴云相互挤压,发出刺耳的雷鸣。

    瘟乐拉开天台的铁栅栏,发出撕拉的脆响。

    “我之前听辫子老爹说,两名水君相遇,如果彼此怀有杀心。各自的心宫躁动,就可能勾动雷火雨云,居然是真的。”

    他走到李阎面前。

    “你不是说,和色空一起来的是牟尼么?”

    李阎皱着眉头反问道。

    “色空临时改变了主意,我也没办法。”

    瘟乐摊开手。

    “你还来找我干什么?”

    “牟尼和钱五去了大澳村,我看钱五那个老头子不会真心实意帮我们,到时候你们应该有机会。”瘟乐顶着李阎的目光坐到他的身边,掰着手指头:“雨师妾居然真的只陪在赵剑中身边,我还以为她准备关键时刻给牟尼致命一击呢,你们原本怎么打算的?说出来我们大家一起合计合计。”

    “你很闲么?色空还在等你。”

    李阎皱着眉头。

    天上雷声渐密。

    瘟乐收敛笑意:“我只想从你这儿得到赵剑中一句话。他会让牟尼死在这颗果实。只要你告诉我,赵剑中对你们说过这句话,我二话不说转身就走。否则,我是不会入局的。”

    李阎一语不发,只是斜眼盯着瘟乐。

    瘟乐耸了耸肩:“不说话?那就耗着吧,看谁更有耐心。”

    “我没空理你。”

    李阎说完,仰头向下栽倒,从天台边缘坠落!

    颠倒的夜景在李阎眼前飞速划过,瘟乐的脸却突然自下而上,占据李阎全部的视野,两个人的鼻尖相对,不超过两厘米。

    “驾九州不见得每次都好用的。”

    瘟乐冷冷地说。

    李阎倏忽消失不见,瘟乐也化作水泡噗嗤一声破灭。

    一名泊车的计程车司机正在读马报,冷不丁瞧见两道人影从天而降,吓得紧按喇叭,但预料中人体落地的血案却并没有发生。他把头探出车外,前后四顾,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难道我眼花了?”

    李阎在乌云中急速坠落,他抬起头,发现瘟乐同样急速坠落,他脸朝下,狞笑着伸手指了指李阎的肩膀。

    李阎顺着他的手指看去,才发现一点昏黄色的水珠黏着在自己的衣服上。水滴和在刚才的雨声里,自己完全没有发觉。

    砰~

    李阎再次消失,天空只剩下冲击四散的云气,瘟乐也紧随其后,整个人像水泡一样破灭不见。

    轰隆~

    两人所过之处,天空中纷纷聚拢阴云,雷声轰鸣。

    “还要继续么?”

    李阎和瘟乐在一栋烂尾楼上彼此对峙。

    瘟乐脸上依旧挂着病态的笑:“你可要还要保存体力对付牟尼,好给查小刀报仇吧?”

    李阎借一个深呼吸把自己的气息调整回来,然后才开口:“赵剑中想活捉牟尼,我们当中有个叫任尼的人你应该知道吧?他可以暂时开启一次根茎通道。我们给牟尼挖好了坑等他跳,我下次驾九州的落点就在任尼身边,我们约好了,任尼到时候会打开通道,放鬼主苏灵来,活捉牟尼,有本事你继续跟。”

    瘟乐的笑容凝涩了一瞬间。

    砰!

    李阎消失不见。

    “龟儿子~”

    瘟乐攥紧了拳头。

    李阎再次睁开眼,脚下是一片草地,他顺势落地,砸出一个两米多宽的陷坑。

    突然,李阎皱起眉头,他眼前浮现出一道模糊的影子,瘟乐浑身上下包裹着一只九色气泡,他紧张地四下环顾,发现空无一人,脸色才逐渐放松。

    他吹破了气泡,冲李阎做了一个亮相的动作:“你不是说苏灵在埋伏么?人呢?”

    “下次就是了,不如你再跟一次看?”

    李阎随意回应。

    “我是真心实意和阎昭会合作!”

    瘟乐收紧脸色。

    “我能看出你巴不得牟尼死,但我也看得出。你更巴不得阎昭会和牟尼色空同归于尽。你说色空会带牟尼来,结果她带了你。你一点诚意都没有,我怎么信你?”

    “好吧。”

    瘟乐高举双手:“我再透露给你两个消息,第一,牟尼怕狗。他还没化形之前,日日被恶狗撕咬,但这是两年以前的事了,现在不好说。第二,你们阎昭会那个张孟敖,他已经变节了,是色空安插进阎昭会的钉子。”

    李阎心情大坏,瘟乐突然提出张孟敖是内奸,无论真假都包藏祸心。

    “你真他妈是个臭虫。”

    李阎骂了一句。

    瘟乐却丝毫不介意:“我的诚意只有这么多了,你实在不肯告诉我,我一定跟死你的。不过你跑我追太累了,不如换个游戏?”

    他伸出手,掌心蓦然出现一只水泡,里面是一只黑鳞游鱼。

    “水君之间,有种玩乐的方式叫斗种,各自拿出赌注,派出得意的属种列阵厮杀。时间还早,我们要不要试试?我还挺喜欢你那头猪婆龙的。”

    李阎叹了口气:“赵先生说过,必杀牟尼。你可以滚了么?”

    他话音刚落,水泡中的鱼身上鳞片就突然由黑转白。

    瘟乐打了个响指,他站了起来:“这种鱼叫言笃,听到真话就会变成白色,听到假话就会变成黑色。哦,我忘了你有忍土在身上对吧?不用我来废话,真是方便。”

    他突然话锋一转:“你和我都想走楚地神庭这条路,下次再见面,可就是你死我活了。”

    李阎无动于衷。

    言笃鱼又从白转黑。

    瘟乐见到手上的言笃鱼的变化,只得干笑起来,用笑声来掩饰自己的尴尬,然后变成水泡,噗嗤一声破灭不见了。

第六十四章 牟尼的盛宴(上)

    钱五自山顶俯瞰,河道将整个渔村分隔开,许多蓝白铁皮搭建的棚屋和舢舨勾连水岸,到处停泊着破旧的汽艇。远处有林立的白色风电塔,海风迎面吹来,说不出的腥苦味。

    “就应该就是龙头所在了。”

    他说道。

    牟尼仰脸深呼吸一口气,然后睁开眼睛:“我什么都没闻到。”

    钱五箕坐在地上,指着眼前的河道:“龙之变化,能大能小,能升能隐。大则吞云吐雾,小则隐芥藏形;隐则藏于波涛之中,升则飞腾于九天之外,何况龙脉干系神州亿兆生灵,寻常的望气士和风水术,根本无法套用。除非找到昔日太虚僧的罗经仪,并以异能洗涤干净上面积郁的地煞之气,不然的话,想点出龙脉所在只能是痴心妄想。我之前一直不明白,蒋四海为什么要收集四柱神煞,今天亲眼目睹才想通,他是想借助人命来瞒天命,炼出一对颠倒的日月,好蒙蔽龙脉。”

    他一指山麓的风电塔群:“我白天已经向村民打听过,承建这些风电塔的项目资金出自薛文海和他背后那位容先生的银行。五十四座风电塔,每一座都该有对应的凶煞坐镇,塔上装有高射灯,每个月最后一天,也就是历法的中的朔日,塔上的高射灯就会亮一整天,如同一个巨大的月亮。最初有很多村民投诉,后来薛文海使了一大笔钱,威逼利诱才压下去。这便是倒明为夜,我去看过了,除了当中最大的一座风塔的灯还没装好,这座风塔月亮已经成了气候。我如果猜得不错,差得那一道凶煞,就是十恶大败。”

    若是瘟乐,此刻一定要问一句,既然是一对颠倒的日月,月亮有了,太阳在哪儿?可牟尼却不会。他只是道:“总之,想打开龙脉,一定要到这儿来对吧?”

    “方圆十里,必有龙头,如果真有人想点开龙脉,应该就在附近。”

    牟尼听了,干脆盘腿坐下,天空下起蒙蒙的细雨,雨点沿着他的兜帽帽檐滴落,不时响起几道闷雷,牟尼面无表情地抬起头,如果不相干的人看了,只会觉得他长耳宽额,颇有佛相。

    钱五阴云天会犯风湿病,他背起手,一边锤自己的腰,一边走到树下避雨。然后从口袋掏出一只香烟点上,深深吸了一口吐出烟圈,反复打量着牟尼:“你们真的和余束是一起的么?”

    牟尼收回看向阴云的目光:“我也不知道,我加入的时候,她已经背叛了我们。”

    钱五露出了然的神色,又问:“经国先生去世以后,你们归谁领导?”

    牟尼一愣:“你说什……”

    他突然收声,目光变得锐利而嗜血,向群山环视。

    钱五也察觉到什么,默默向后退了两步。

    “别动。”

    牟尼轻声地说,钱五只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人骤然一攥,身体也顿时僵硬下来。

    牟尼舔了舔舌头,眼神越过幽深的夜色,投到舢舨边的一只小汽艇上,没有意外,上面坐着的,就是今晚第一道开胃菜……

    尽管牟尼的胃口来者不拒,对他来说,大千阎浮就是一座无边无垠的糖果屋,可肚子饿了,他第一时间还是会想到阎浮行走的滋味。也正因为如此,他对阎浮行走的踪迹,几乎是八苦当中最敏感的。

    可当牟尼看到汽艇上的人时,他的表情有一点点的凝固。

    那是个左顾右盼,神色不安的胖子,牟尼敢确定,这个人的确是阎浮行走,

    长久以来,阎浮行走在他看来就是美味佳肴的便签,且千滋百味,世上绝没有一样的味道。尤其是之前那个高瘦个子,虽然血肉本身的滋味一般,可其中所蕴含的充沛生命力,让牟尼十分着迷,雨师妾的味道也不错,就是过辣了些……

    这两者牟尼即便看一眼,闻一口,都要压抑不住猎食的**。这是他天性的中的缺点,几乎无法克服。

    可不知道为什么,眼前这个胖子勾不起他任何的食欲,这实在是一件罕见的事。

    不要紧,还有别的……

    杨狰翻身跳下汽艇,他察觉到不知道在何处的的目光,手背上汗毛乍立。

    牟尼一扭头,目光锁定在群山之中,那里有一辆没有牌照的黑色复古汽车,正沿着颠簸的山路奔风电塔驶去。

    坐在驾驶位上的万蝶在一瞬间血液凝固了,一种天然的恐惧瞬间摧毁了她的作战意志。可牟尼随即失去兴趣一样,移开了眼睛。

    “这个也一般。”

    换做平常,万蝶此刻已经身首异处,此刻牟尼却心心念念,只想找到李阎,或者雨师妾,来弥补自己刚才自己开胃菜是貘的巨大失落感。

    牟尼的目光求索着什么,很快,他就在风电塔的对岸又发现了一名行走的踪迹。

    任尼。

    “只是这种货色么?”

    牟尼有些失望,这时候,又一艘汽艇驶入他的视野,汽艇上是个系着蓝色围脖的男人。

    这次牟尼终于兴奋起来,看杨狰的目光似乎在看什么珍馐美味。

    ……

    轰鸣的汽艇声中,杨狰看了一眼的自己手背上乍立的汗毛,知道自己被牟尼盯上,于是默默地板开击锤。

    “牟尼的实力,应该可以在阎昭会二席中稳居前三,我也不是他的对手。考虑到一席的实际情况,整个阎昭会里,能独立杀死牟尼的人不超过十个,”杨狰回想起雨师妾的话:“我知道理论上你的十万射赤心吼有击杀普通六司的威力,不过我替你试探过了,牟尼比你快,根本来不及。正面交锋,你只有开一枪的机会。祝你好运。”

    上次裸主葬礼上他输给了李阎,也输掉了六司以下第一人的名声,没人在乎他先是和介主爱徒庞春浩打了个两败俱伤,又被纸杯限制在封闭环境,赤心吼发挥不出最大威力。

    不过杨狰也不在乎这些,他讨厌葬礼上的氛围,更反感白委员的安排,硬要说有什么意难平。他还是想和李阎换个条件再较量一次。

    “半分钟是吧?”

    杨狰握紧扳机,抬起手,枪口才和视线齐平,牟尼的脸已经顶在了枪口上。

    轰!

    瘟乐笑嘻嘻地推开门,房间里赵剑中,色空和雨师妾都在等他。

    “受宠若惊啊。”

    瘟乐做了个夸张的表情。

    色空不耐烦地瞪了瘟乐一眼:“你去了这么久,身上一点血腥味都没有?你不是去杀那个行走了么?”

    “出了点意外。”

    瘟乐糊弄过去,他笑嘻嘻地坐下:“打什么牌啊?赵先生?”

    “都可以,你们定吧。”

    赵剑中笑了笑。

    瘟乐看了一眼色空,之后才说:“那就入乡随俗,广东牌吧。”

    “好。”赵剑中点点头。

    瘟乐这才注意到,自己手边摆着两块黑色筹牌,上面画着一个命字,旁边是八个繁体数字:壹拾壹万叁仟捌佰,另一块画寿字,上面是捌佰陆拾柒

    他眼光快速划过其他三个人的筹牌,对家的雨师妾是命上的数字是壹拾叁万,寿是陆佰。

    色空的命上是玖佰玖拾玖万玖仟玖佰玖拾玖,寿是玖仟玖佰玖拾玖,两个数字都是筹牌都显示的极限,这说明色空的真实数字,可能还在这之上。

    至于赵剑中,他的数字筹牌上压着水杯,只能看到末尾数字玖,想来和色空一样,都是极限数字显示。

    瘟乐见到这些数字,心里思忖:“寿字应该是阳寿,六司代行一般都是一千年的寿命,但是因为各种损耗,这个数字会更低。我的阳寿还剩下八百多年,这一点应该没错,至于命数……”

    瘟乐还在思考,赵剑中已经开口解释:“寿字筹是指阳寿,命字筹是赢天寿对你整个人一切价值的估计。也是赢天寿的通用赌注,每打一把,要消耗一年的寿字筹。另外,命字筹里也有很大一部分的价值是寿命,所以,如果输到只剩下阳寿,那命字筹和寿字筹会同时扣除。赢来的命字筹,每打一圈会折现一次。到时候,你从谁那儿赢了命字筹,就可以向他索要他拥有的一切对应等同数量命筹的东西,寿命,传承,记忆,什么都行。只要牌局开始,任你是思凡主也没办法抵赖。”

    瘟乐的脑子飞快转动。

    “底注两百命筹,每多赢一番底注翻倍。一共打五圈。”

    赵剑中言罢,顿了一会才问:“有别的问题么?”

    瘟乐算了一会儿,心中陡然一寒,这种打法,一把牌就能把色空和赵剑中近千万的命筹赌空,更何况是自己这十多万的命筹?但箭在弦上,由不得自己拒绝。

第六十五章 牟尼的盛宴(中)

    狰!

    金色子弹掺杂着刺鼻的硝烟味道从枪管里喷薄而出,无色的波动宛如水面涟漪扩散开来。

    急速前扑的牟尼只微不可查地一偏头让过子弹。

    鲜红的血花洒起老高,模糊了杨狰的视野。紧跟着一阵剧痛传来,杨狰的瞳孔缩成一团,他无声地抽吸着空气,肩膀处断裂的肌腱和血管收缩在一起,抑住了喷涌的鲜血。

    钱五眼前一花,牟尼再次出现在他眼前的时候,嘴里衔着一只持枪的手臂,更可怖地是,他正连皮带骨地大口咀嚼着这只人手臂,只五六秒钟,整条手臂连同血迹和衣服纤维都一齐消失在牟尼的嘴里。

    这情景看呆了钱五,他竟一时没有反应。

    牟尼舔干净嘴边的鲜血,他把玩了一下杨狰的手枪,那只是一把普通的警用92式,全靠【不义弹匣】的加持才有莫大的威力。

    牟尼退出弹匣,一颗又一颗子弹扔进自己嘴里,像吃糖豆子一样。一连吃了十几颗,牟尼发觉弹匣还是满的,不由得眼前一亮,然后视若珍宝地把它揣进了裤兜里,

    “咕咚~”

    躲在一片棚户房后面的貘咽了口唾沫。似乎这些连脾气大点的风雨都抗不住的铁皮能够带给他一点安全感。

    不知道什么时候和他汇合在一起的任尼反倒镇静一些,他躲在一边眼珠乱转,似乎犹豫什么。

    貘拍了拍他的肩膀,摇摇头说:“只凭一把不义弹匣,杨狰可坐不稳两年的六司之下第一人。”

    ……

    杨狰脸色苍白地抬起头,他能清楚地看到山头上那个正狼吞虎咽自己手臂的黄色雨衣男人,李阎的话在他耳边响起。

    “牟尼不追求干净利落地杀死对手,这个人脑子有问题。他很享受把活生生的对手分而食之的感觉。还有,他的进攻方式非常原始,每次都是狗一样飞扑过来咬中要害,你见过一次就知道。”

    面对牟尼的注视,杨狰一边估算着彼此的距离,一边来回活动着唯一一只完好的左手,似乎完全没有受到失去右臂和武器的影响。

    牟尼笑出两排雪白的牙齿,然后倏忽消失在原地。

    狰!

    杨狰的拳头狠狠撞在牟尼的脸上,码头周遭的汽艇无声地褶皱成一团,海面上凭空凹陷出一个百米左右的深坑,汹涌的海水顷刻间淹没了杨狰的裤脚。天上乌黑的云团被一扫而空!露出满天繁星。

    牟尼受了一击,整个人飞退回钱五身边。本就不太合身的黄色雨衣破烂成一条,在半山腰无力飘落。

    “呼!”

    落地牟尼不禁流露出惊奇的神色,他摸了摸自己的眼眶,看不出什么伤痕。随即对杨狰露出了极其狂热,尤在雨师妾和李阎之上的眼神!

    只见杨狰的黑色皮夹克和蓝围脖宛如包裹了一团人形的赤色云团,隐约能见到五官,在夜色中宛如一团赤霄。

    本法身大成,六司!

    貘看了暗自咋舌。

    “传言果然是真的。”

    难怪赵剑中说对付牟尼,杨狰说自己当仁不让。

    其实杨狰的资历并不浅,他在阎昭会草创之际就成为娇虫的核心班底,更受到赵剑中的青睐。这两年时间,阎昭会的实力急速膨胀,十主出了介裸两位,六司更是有几十个之多。尽管杨狰和这些人比起来,也还只是个后生晚辈,但凭借多年来的熬炼,杨狰只要想,早该踏入六司行走的位置了。

    只是坊间传闻,杨狰不想抛弃本名,一定要走本法身的路子。所以才迟迟没有踏入六司。

    阎浮传承的地位有高低之分,有些低位传承,根本就没有踏入六司的潜力,即便通过阎浮试炼,再怎么用服用秘藏,也最多只有七宫巅峰。而潜力深厚的的高位传承,想踏入六司,也有本法身和本法尊两条路。

    本法身难而本法尊易。

    本法尊一词出自密宗的本尊相应法,有交融之意,代行者只要在大千阎浮世界中,当中找到对应传承之生灵,并融合它的意识和真身,此后尔即传承,传承即尔。

    可如果稍有差错,本法尊也有被对方夺舍的可能,一旦被夺舍,那就失去了阎浮行走的身份,成了果实中的有翼虫,完整的阎浮传承也将四分五裂,失落在一方果实。

    除非传承之生灵愿意磨灭一切神智,任代行者吞噬,这样的先例不是没有,曹援朝就曾经为姒文姬找来一道神智完全磨灭的九尾狐真身。这样成就的本法尊几乎没有副作用,可以最大程度的保全自身的意识和记忆不被侵蚀。

    换言之,也确实存在本法尊大成时,传承意识搅乱自我的可能性,就连当今几位十主中的卓九,也因为曾经本法尊大成时,传承意识过于强大,至今落下了头疼的病根。

    当今阎昭会中十之**,都是本法尊的六司,愿意,或者有能力走本法身的路子的,少之又少。

    至于本法身一词则出自《成唯识论十卷》,则此牟尼尊所得二果,永离二障,亦名法身。是说释迦牟尼顿悟时的种种神通,故而本法身也有顿悟之意。

    这条路怎么走,没人说得清楚,只知道要用海量的觉醒度和阎浮秘藏夯实自身,并在千钧一发之际突破自我。把阎浮传承与自身不合的杂质统统熬炼干净,是一条风险大,回报低的路子。

    阎昭会里,最早只有本法身的代行者才能保持自己的本名,尤其以十主为例,本法身的羽主,鬼主,人主往往以真名称呼,本法尊的地主后土,鳞主烛九阴则以传承名相称呼。

    只是新老更替,有些过去的规矩已经变得模糊,现在很多本法尊,乃至七宫的代行也往往以本名相称。

    阎昭会的存在让更多人更容易晋升高位,据说阎昭会之前的时代,本法身和本法尊的数量比大概十中有一,可阎昭会两年后的今天,杨狰已经极少数愿意磨炼本法身的后进行走,更是唯一一个在阎昭会时代成功的本法身六司。

    但也可能死得最快的一个……

    狰!狰!

    一个又一个巨大陷坑凭空在海面上出现,这是杨狰控制不住力道外泄的表现,牟尼一次又一次的咬击,除了速度和力量以外完全地朴实无华,却让步入六司不久的杨狰疲于奔命。如果不是牟尼坚持每次只咬一次,被杨狰拳头击中就立刻回到钱五身边,杨狰恐怕已经死在牟尼的嘴下。

    只是久攻不下,牟尼也露出了不耐烦的神色。

    “牟尼,你要记住。不能让钱五离开你的视线超过一个呼吸的时间。”

    色空冲牟尼摇着白嫩的手指:“如果你觉得应付不来,就立刻把这个老头子吃掉,到时候不管赵剑中耍什么手段,你都不用怕。千万记住。”

第六十六章 牟尼的盛宴(下)

    一直胡乱猛攻的牟尼突然立住不动,继而把森然的目光投到了钱五身上。

    杨狰难得有喘息的机会,他瞥了一眼自己散发着赤红色氤氲光芒的左手臂,上面已经遍布裂痕,像一只龟裂的脆弱瓷瓶,下一秒就要四分五裂。

    杨狰不由得苦笑一声:“你们动作再不快点,我这条命真要交代了。”

    好半天,牟尼才压抑住内心的狂躁,他走到钱五身边,背对他俯下身子:“上来,我背你。”

    钱五还在犹豫,却发现牟尼正回过头盯着自己,眼中的冰冷残暴的味道喷薄欲出。只得照做。

    牟尼个头高壮,他站直身子,身上没来由地镀了一层五彩,连他和钱五一起包裹住,让牟尼的长耳厚唇看上去多了几分庄严的宝象。

    “闭眼,抓紧。”

    牟尼言罢整个人腾空而起,这次出手,他发誓要把杨狰连皮带骨吃进肚子才甘心!

    仍旧是飞扑,仍旧是撕咬,连下嘴处的分毫未变,杨狰屏住呼吸,赤红色的拳头狠狠轰向牟尼的脸,只听见一声金铁发出的铮响,杨狰的左手臂再也承受不住,先从接触牟尼身上五彩的拳背处开始裂开,赤红色的碎片到处迸溅,紧跟着是小臂,再到肩膀,最后杨狰左半边身子一齐炸开,内里空空如也,而金铁交击的余韵久久不绝。

    铮~~~~~~~

    牟尼不管不顾,张嘴在杨狰的脑袋上咬出拳头大的黑窟窿,他大口咀嚼,上下鼓动的腮帮子发出嘎吱嘎吱的脆响,三口并作两口,杨狰大半个身子就消失在他嘴里,只剩下一双脚还矗立着。

    牟尼显然吃得兴起,脸上散发出兴奋地潮红,舌齿外翻,口水飞溅,和他披上五彩的庄严法相全不相衬,有一种错乱的魔性张力。

    良久,金铁交击的铮声迟迟不散,不但没有低沉,反而越发昂扬,仿佛要直直扎进人的脑仁一般,牟尼才发觉到不对。

    他低下头,杨狰的双脚大半淹没在海水下,内里是空的,漆黑一片,海风一起,吹起大片黑色的尘埃,在月晕下烨烨生辉。

    牟尼捂住嘴巴,强压住呕吐的**,可还是有些许黑色尘埃顺着他的指缝逸散出来,晶晶点点,煞是好看。他死死盯着自己呕吐出的黑色尘埃,不敢相信这个世界上有自己难以消化的东西。

    烛龙之息:大千阎浮至浊之物,一粒息尘可浊世间三万六千神。

    备注:钟山之神,名曰烛阴,视为昼,瞑为夜,吹为冬,呼为夏,不饮,不食,不息,息为风。身长千里。在无之东。其为物,人面,蛇身,赤色,居钟山下,狰出于钟山,阴烛之鼻息。

    牟尼弯下腰,一连干呕了几次,黄豆大小的汗珠挂满了他的额头,连背上的钱五都能感受到牟尼的身体正颤抖不已。

    就是现在!

    貘和任尼几乎同一时间冲了上去。一人抓住一只杨狰仅存的脚掌,转身向两个不同的方向逃窜!

    可貘才刚转身,眼前就蓦地一黑,身体跌进涨潮的海水当中,脖颈喷涌的鲜血顷刻间污没了海水。

    盛怒的牟尼嘴角还粘连着涎水,他一只手攥住任尼的脖子,任他怎么反抗也岿然不动,另一只手提着貘的脑袋,不住地喘息。

    海水冲刷着貘的尸体,尽管失去头颅,尸体仍旧抽搐着试图站起来,可随即被牟尼踩住了后背动弹不得。

    牟尼冷冷盯着任尼,把貘的脑袋上送到嘴边撕咬下一大块。随着牟尼的进食,貘的身体也不再动了。

    吃尽了貘,牟尼的脸色已经好看了很多,似乎从烛龙之息的影响当中恢复。

    原本月明星稀的夜空不知何时再次被乌云占据,黑压压的一片,似乎随时都要塌陷下来。

    “剩下的人在哪?告诉我,我可以让你死得舒服一点。”

    任尼的手脚冰凉,因为有特殊的天赋,他进入阎浮短短半年就收到了三眼环球的邀请,这种血肉磨场一般的氛围,对他来说实在太陌生了。

    牟尼看他沉默不语,于是舔了舔嘴角,把手搭在了任尼的肩膀上,只轻轻一扭。任尼肩膀的骨头血肉就整个绞断了。他背上钱五一直死死咬着牙关,此刻再也忍受不住,刚要开口,山坳处一点毫光晃了他的眼睛,他心下一动,把到嘴的话吞进了肚子。

    任尼骤然失去手臂,承受不住剧痛哀嚎起来,牟尼眯着眼嫌弃他的聒噪,正犹豫要不要从脑袋吃起,一股寒意从头顶森森地袭来,他想也不想抬手拿任尼去搪挡,可这道突如其来的斩击居然不管不顾,连任尼的右半个肩膀和牟尼的半条左臂一齐斜斜斩下!

    啊啊啊啊啊啊~

    牟尼连痛带怒,透过飞溅的鲜血看清了李阎怒眼圆睁的脸。

    与此同时,风塔月亮对面的山坳间骤然升起了一座白石方台,台上能看到无数奋力赶工的长耳小人,不多时,方台一面铺了红色琉璃,上面搭盖圆形的祭坛,叶诗茹站在祭坛中间,身前是黄布法台,布上绣有金乌,后羿射日,夸父逐日等人物画。叶诗茹的脚下蔓延出一道紫色的罗盘,冲宵的华盖紫气贵不可言。

    另一边风电塔的高射灯更是统统打开,昭心手持太虚罗经仪,炽烈的灯光在他掌心的罗盘汇聚成一点。

    日月齐辉。

    牟尼察觉到了不对劲,也不顾李阎纠缠,遥遥伸手向昭心的方向,五指虚握。

    李阎想也不想,冲牟尼扔出了一道黑影,那是一条棕灰色的细犬,在空中张牙舞爪扑向牟尼,正是李阎在二入大明之前买下用来寻找寻找丹娘踪迹,但一直没有排上用场,只好压箱底的都灵细犬。

    牟尼只瞥了那细犬一样,本该是微不足道的畜生,他却脸色大变,甚至下意识双手交叉挡在眼前,那虚握的五指力道也因此走形,只见昭心站立的山头似乎是沙堆被人用力攥了一把似的无声粉碎,灼热的气浪划过昭心的脸,昭心手腕一转,手中的太虚罗经仪把牟尼等人一齐罩在其中。

    ……

    方台盖成,长耳小人们叽叽喳喳地排成方队,依次顺序步入一只打开的黑色化妆盒里,直到最后一只小人跳进化妆盒,万蝶跑过去才把盒子盖住。她伸着脖子向海边码头眺望,可码头上除了几只报废的汽艇,什么也没有,连貘的尸体也消失不见,只剩下海浪拍岸的声音。

第六十七章 牟尼的盛宴(完)

    十二个小时以前。

    “就算牟尼和色空分开行动好了,赵先生您刚才说要诱饵,可鱼钩是谁?您和色空周旋,谁又甩得动牟尼这条巨鲨呢?”

    雨师妾问道。

    “我这次带来了不少朋友,他们能帮上忙。至于鱼钩……”

    赵剑中看向了昭心。

    “我?”

    昭心一指自己。

    “还有天乙贵人。”

    顿了顿,赵剑中补充道:“在阳世你们不可能是他的对手,可在风水界就另当别论。只要你们把牟尼拖入风水界里,就有杀死他的可能。”

    雨师妾颦了颦眉毛,她的确没做过这方面的设想。

    “这倒简单了,一道须弥幻境不就行了?”

    赵剑中摇摇头:“所谓须弥幻境,最初是一席的无畏三藏创造,给代行者们提供一个在现世里解决争端,也不会殃及太广的地方,后来和阎浮结合,涌现出不少新奇玩意儿。但说到底还是这回事。只不过凑巧能沟通这颗果实的阳世和风水界而已。这种承自佛门的阎浮神通,对牟尼不起作用。天乙贵人不同,叶诗茹受果实钟爱,天生可以沟通阳世和风水界。就像他可以把风水异像搬到现世,我请教了一些在风水术上颇有建树的朋友,最终敲定了这个方案。”

    雨师妾眯了迷眼:“我会想办法让她听话。”

    “你打算怎么做?”

    赵剑中问。

    雨师妾一愣,然后才斟酌字句回答:“蒋四海临死前企图杀她陪葬,她虽然昏迷,但以天乙的聪明才智,也能猜得七七八八。叶诗茹在大澳村出生。她四岁的时候,蒋四海为了收养她,作法害死了叶诗茹的母亲,他父亲是个瘾君子,做人也没什么底线,叶诗茹跟他父亲吃了很多苦,再之后,蒋四海设计了几码苦情戏,拿到了叶诗茹的抚养权。叶诗茹当然很崇拜蒋四海这位养父。我估计这次对她心智打击不轻。现在她唯一有挂念的亲人,就是她在大澳村祖屋住的外婆。即便为她着想,叶诗茹也应该会帮我们这个忙。”

    赵剑中默然一会儿:“能这样,最好不过。”

    雨师妾颔首表示会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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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二个小时以后

    大澳村

    昭心抿了抿嘴,低头望向自己手里的太虚罗经仪,正中的镜子里恍然出现了牟尼的脸!

    没等她喘口气,万蝶就焦急地发来了会话。

    “你怎么把任尼李阎他们都扯进去了?这下可怎么办?”

    万蝶忧心忡忡,以赵剑中说的,只教牟尼一个人遁入风水界,众人的任务就算圆满完成。可眼下李阎,任尼,还有垂死的杨狰一并被扯入风水界,这就出乎了最初预计。

    “你当思凡是什么?刚才已经是最好的机会了。再犹豫下去,我们一个都活不了!阎昭会追问,我负全责。”

    昭心的语气斩钉截铁。

    万蝶一愣,她结识昭心的时间不短,却头一次看到她这样的一面。

    她想了想,还是反驳道:“那也属于突发情况,我们应该立刻通知赵先生。”

    昭心也认可道:“我这就给他打电话。”

    “发财!”

    瘟乐朝牌堆里扔了一张,赵剑中不慌不忙地摸牌,桌旁的手机突然响了。

    色空一眯眼,做出了一副倾听的表情。

    “喂?”

    “赵先生,鱼咬钩了,可饵没逃出来,又搭进去三个。现在怎么办?是不是立即叫章甫先生他们动手?”

    赵剑中一瞥,自己摸到的还是一张发财,他把牌在手里攥在手里,好半天也不肯打。

    “赵先生?”

    昭心催促。

    “喂,赵老头,你打不打?”

    色空也不满地嚷嚷。

    赵剑中不理会,抓着发财不放,眼前是一副缺坎四六万独胡五万的听牌手牌。

    “别这么急,体谅下老人家嘛。”

    赵剑中一边说,手里发财和六万两张牌不断倒换位置。

    “赵先生。打牌嘛,有舍才有得。”

    瘟乐也笑嘻嘻地说。

    赵剑中看了他一眼,笑着回应:“年轻人眼光要长远。”

    他拆了一坎,留下发财,把六万打了出去,同时对电话里头说:“二十分钟,叫仲山他们先捞饵。”

    说完,他把电话挂断了。

    牌过了一圈,赵剑中又摸到一张发财,于是打了四万。

    “杠。”

    瘟乐忽然喊道,随即打出一张五万。

    “赵先生,这张你要不要?”

    赵剑中不语,兀自摸了一张。

    “这都不要啊,我看赵先生您一直打筒子和条子,还以为您独胡五万。”

    赵剑中手里摸牌,冲瘟乐微笑不语,瘟乐脸上的笑意突然一僵:“赵先生不会自摸吧?”

    良久,赵剑中才摇摇头:“那倒不是。”

    说着,他打出一张白板。

    瘟乐松了口气,笑道:“我早就说,要舍得嘛。”

    “发财。”

    色空突然打出一张。

    瘟乐转过头看他,那表情难以形容。

    “你看我干嘛,你能打发财我不能打发财?”

    色空回瞪他一眼。

    “胡,混一色。三番。”

    赵剑中把牌一放。

    桌角专门有计算命筹的数字牌,上面的数字飞速滑动,以两百命筹为底注,滚三番,最终的结果是一千六。

    瘟乐无语地揉着脸。

    色空瞪大眼睛,好半天才扯着瘟乐的衣角问:“诶,你怎么知道他要胡发财呢?”

    瘟乐只能憋着脸强笑:“这种事看经验的,你这么聪明,多打几把就懂了。”

    “喔。”

    赵剑中盯着牌桌上那张发财,眼神深不见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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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厦下的拍卖会场非常热闹,西装革履的忍土捧着一匣古书。

    “这本《青乌序》手抄本由芍爵士三百六十万圆拍得,以今天下午三点的国际流通黄金价格折算。恭喜芍爵士。”

    大厅二楼坐着十几个身穿黑斗篷的老人,坐在最前面的是和李阎有过一面之缘的章甫。

    “哎,这部书陪了我十几年,昔日恩师仙去,只传下这一卷《青乌序》给我。如今物是人非,真是不胜慨叹。”

    章甫捻须慨叹。

    他身后一位年逾四十,面净无须的中年文士一拱手:“想不到这部书对仲山兄有重大的意义。我……”

    “文俊,莫听他扯皮,这部手抄本他至少卖了至少六次。你那本《青乌序》明初就被白猿摘走,自此不知所踪。他师父蒋大鸿号称地仙,为人心高气傲,向来讲究口传心授,收徒的第一个标准就是默念一遍《撼龙经》就能背诵。临死要传功,也不会留下书本的。”

    中年文士身后一位火爆脾气的老者忍不住开口拆台。

    “各位先生。”忍一轻飘飘地走了过来。“时间差不多了。”

第六十八章 一线生机

    任尼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自己正躺在一条奔流的山涧边,断臂已经结痂。

    他勉强坐起身来,看到李阎蹲在涧水旁边洗脸,开口说话没忍住住带上了几分哭腔:“阎哥,貘死了。”

    李阎白了他一眼,下巴上还有水珠滴落:“你死了他都未必死,放宽心吧。”他说完,拿出一只有些瓷器质感的赤红色断脚塞进任尼的怀里:“看好他。”

    任尼拿起杨狰的断脚,放到耳边倾听了一会儿,还能当中听到轻微的铮鸣,这才松了口气。

    只要能从杨狰的残壳中听到铮鸣声,他的命就还有救。

    “我被瘟乐缠住了,比计划来得要晚,抱歉。”

    任尼摇摇头:“我们现在在哪儿?”

    “应该连同牟尼一起,被昭心扯入风水界了吧。那丫头还挺长进的。”

    李阎伸手一指,任尼顺他的手指看去,山涧源头,趴卧着一只货车大小的碧绿蛤蟆,清亮的涧水从它张开的血盆大口中源源不断。俨然是一副奇景。

    这还不算,软绵绵的五彩云朵遮蔽日月,河岸两边金银沙积堆,上面长满香甜的花朵,葱郁的林子上挂满玉如意,珍珠,玛瑙宝石。清冽的河底划过几尾火焰状鲤鱼,宛如仙境。

    凭空鸟瞰,港岛西南边陲的山势宛如是浮在海面上的小半颗龙头,层叠的沟壑做龙皮,张列的宝林做龙鳞,起伏的山峦做龙眉,从海水中长出两条伸到天上的紫色珊瑚巨树,正是龙角。

    阳世间种种奇特山形,塔龛,河床,都化作种种风水异像,盘踞一方。

    “对了阎哥,牟尼呢?”

    没等李阎说话,西海岸边响起野兽的哀嚎,一阵灿烂无比的五彩霞光涌上天际,好半天才沉寂下去。

    海滩上一道金身菩萨身高盖过深山老林没出脑袋来,戴宝冠,披璎珞,长耳宽额,唇边伴着鲜红色的血浆,一手持撕开的大蟒残躯,吃相恐怖。映入任尼的眼帘。

    “这是?”

    “牟尼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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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天底下还真有扮做菩萨的魔物。”

    章甫透过太虚罗经仪见到牟尼的金身菩萨像,一时也瞠目结舌。赵剑中才请他们看过《人间道》,他自然印象深刻。

    把牟尼扯入风水界以后,昭心几人立即回到中兴保德大厦,把太虚罗经仪交到了章仲山手上。

    “仲山先生,我们有几个同伴也在风水界当中,能不能先想办法救他们出来。”

    忍一问道。

    章甫和其他人对视几眼才说道:“这个倒是不难,叫那个天乙贵人下到风水界中,一个一个把人接回来即可。不过风险也有,那魔物若是跟着天乙逃出风水界,只怕再没有这么好的机会。”

    “多谢先生指点。”

    忍一听了章甫的话,静静地退出了房间。

    “鱼已入瓮,以诸老之见,该如何除魔啊?”

    章仲山问。

    “以我之见!”

    那位火爆脾气的老者站了出来:“除魔当以雷法为先,四柱命数当中,以元辰煞入局,以金舆,流霞,魁罡相辅,作风暴雷煞之局。那龙脉左眼中正有元辰煞命,当借龙威雷法,做五雷正天之局。合该诛灭此獠。”

    章仲山皱了皱眉头,但也没反驳,只是拱手道:“申老不妨一试。”

    那位叫文俊的中年文士也若有所思,似乎不太认同。

    他退后几步,向旁边一位佝偻的老者问:“用汲兄,若是你出手,你该当如何啊?”

    老者回答:“佛相魔心,神通无边,雷法未必可行,若是我,便以八专九丑,阴差阳错入命,做下无间之局。叫这魔物经受七情六欲,百世轮回,沸其骨血,焦其五脏,致其心火**,神形皆付之一炬。”

    文俊听了,也点头认同。

    “若是仲山兄,又该如何呢?”

    佝偻老头反问。

    “赵先生何等手段,连他都对这魔头忌惮。我倒觉得,与其杀之,不如流之。自古鬼死为聻,聻死为希,希死为夷,若是有十恶大败的第一煞在,以空亡,丧神相辅,给风水界下开一个洞,把这魔物沉入希和夷之间,也就是,赵先生口中的所谓叶海当中,应该能。”

    “哈哈哈,十恶大败不在,你这不是说空话,说大话么?”

    几人闲聊之际,那位申老已经做起法来。

    ……

    “要我下阴府?”

    叶诗茹似笑非笑。

    “是风水界。”

    忍一纠正。

    “我没理由再帮你们。”

    叶诗茹断然拒绝。

    忍一目光闪烁,天乙贵人命格大贵,忍土未必真能夺舍。否则她是绝不吝啬出手的。

    “叶小姐有什么条件可以开出来,我们会尽量满足。你也算和牟尼打过交道,把她放出来,大澳村也会遭殃,叶小姐考虑清楚。”

    “呵呵,我可以帮忙,不过丑话说在前头。”叶诗茹目光一冷:“那个姓李的我不救。”

    万蝶听到这儿,终于忍不住开口:“这可不是你讨价还价的地方。”

    “你不愿意的话,干脆自己想办法。”

    万蝶气极反笑:“要不是天生命好,你觉得你还能全须全尾地站在这儿么?”

    叶诗茹倒是一副巧笑嫣然的模样:“命又不是我选的,你们这么厉害,干脆拿去呀。”

    倒是昭心无动于衷,只是劝了万蝶一句:“她摆明不想活了,你威胁她也没用。”

    忍一也轻声提醒:“赵先生只给了我们二十分钟,时间不多了。”

    万蝶不悦地反问:“那你的意思?”

    忍一轻躬身:“我只是觉得,能救一位是一位。”

    万蝶紧皱眉头,昭心也抱着肩膀不说话。

    一直旁观的金冶终于开口:“不如叫李阎自己做决定。”

    昭心横着眼反呛了他一句:“你这样问人家,不是把他架在火上烤?他还能拒绝么?”

    金冶一摊手,不再说话。

    “其实,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

    众人回头,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位称作文俊的中年文士站在大家身后,揣着手聆听了半晌,终于开了腔。

    ……

    “叶诗茹不肯救我?”

    李阎通过会话反问。

    “是这么回事,事态太紧,我们想不到别的办法。”

    昭心通过会话,告知了李阎来龙去脉。

    李阎语气镇静:“那你的意思,我要和牟尼同归于尽了?”

    “赵先生带来的朋友,那位叫赖文俊的人出了一个主意,也许能死中求活。”

    “什么办法?”

    “你得先想办法,到牟尼的肚子里去。”

第六十九章 雷部

    牟尼的眼皮豁然张开,充血的眼球咕噜噜打了个转儿:周遭是年画般的富贵光景,可李阎几人却消失地无影无踪。

    海水潺潺,倒映出他的脸。

    戴宝冠,披璎珞,长耳宽额,金灿灿的面皮,深黑色的双眼中透出一点星白。他四肢跪趴在海边,几乎和海岸线上的密林齐高。

    “……”

    倏地,他伸出手,抓住一只有卡车头大小的巨龟,放在自己面前。

    那巨龟挣扎了一会儿,发现牟尼的大手盘丝未动,才喟叹一声,开口居然是钱五的声音:“想不到我有生之年,居然能见到传说中的魔王波旬,可谓死而无憾了。天髓一脉传承千年,也没人有我这样的福气罢。”

    波旬,梵文名“婆罗维摩婆奢跋提”,《杂宝藏经》曾记载魔波旬携八十亿众阻挠如来成佛的故事,《杂阿含经》中说,有譬如欲界诸神力,天魔波旬为第一,足见波旬神通广大。

    思凡有八苦,生苦瘟乐的传承是黄河之主冯夷,而死苦牟尼的传承,正是魔王波旬。

    面对钱五的话,牟尼不为所动,只是轻声问:“这里是哪,我为什么变成这样?”

    钱五回答:“你们心心念念,不正是谋求龙脉?如今入了风水界,地煞龙脉就在你眼前。至于你的模样,风水界中万物具无遮拦,吉神凶煞各有本相,只有天乙和三奇能维持人身,如今的样子,不正是你的本相?何必问我。”

    牟尼面无表情,又问:“我为什么闻不到他们的气味?”

    巨龟又答:“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风水唯讲形气二字,众生一视同仁,当然没有气味和颜色的区别。你想抓到他们,只能凭一双肉眼。”

    牟尼眼里星点大小的白色瞳孔剧烈收缩了一会儿,他实打实跪坐在海滩上,把钱五别在胸口,右手深入海水,不多时就抓住一只正剧烈挣扎,有十几丈长的赤红色巨蟒,然后一口咬下蛇头,不顾鲜血碰见,大肆咀嚼了一会儿,继而扬天怒吼:“味道呢?为什么没有味道!”

    钱五不为所动,只是轻声道:“我方才已经说了,风水唯讲形气二字,无色无味。”

    吼!!!!

    牟尼不信邪,他把赤蟒撕成两段,咬火腿一样啃下一截,可依然感受不到任何滋味!

    他实打实地跪趴在地上,痛饮起海水,魔饮之姿引得惊涛骇浪,良久他才仰起头。

    “没味道啊!”

    牟尼站直了身体,万象为之震动,他一把攥住飞跃的大金鲤鱼,两口就塞进嘴里吃光:“这个也没味道!”又抬手逮住天上的彩禽,狼吞虎咽地吃下。

    “这个也没有!”

    他躁动不止,所过之处,无论地上的金沙银沙,珠宝玉石,山岳丛林,都要啃食一番,更遑论各种丛生异像,无不遭其毒手,没有半点还手的余地。

    只是狂躁的牟尼并没发觉,海水下有两团光晕,是龙眼的光芒反射所致,他肆虐之时,接连几道金色罗盘从龙眼中飞射而出,直冲天际。正是元辰,金舆,流霞,魁罡四道煞神。

    天空中黑云滚滚,白色雷浆氤氲其中,散发出一股森然的气息。

    “跑远点。待会儿会有人来救我们。”

    李阎招呼了一声任尼,两人飞速逃遁,不想被牟尼波及。

    轰!

    一道水缸粗细的白色雷柱劈在牟尼脑门,叫陷入狂躁中的他一顿,只是那雷柱和波旬的法身相比,实在难堪副实。对他没有造成什么伤害,反倒叫他扬起脸,安静地仰视着乌云。

    轰!

    这一次的雷柱足有十人合抱,能把牟尼的头颅都笼罩进去,牟尼只下意识伸手护住胸口的钱五,便被这耸人听闻的雷光正面击中,足足半分钟,那雷柱才消散开,牟尼头脸散发出团团白色的蒸汽,金色的法身也黯淡了不少。

    “大胆魔物,安敢在此撒野!”

    乌云中透出数十位高大的正神,个个高逾五米,连排列成仙阵,穿配红礼冠绫带,黑皂鞋,青色丝绦,或发髻高盘,束以七色明珠,器宇轩昂,或火发红颜,不怒自威,或面若黑炭,相似恶鬼,或盘发红妆,其中有男有女,各持刀斧剑戟。正是雷部三十六神将。

    牟尼一动不动,只是怔怔发呆。

    那太虚罗经仪外,火爆老者沉吟片刻,心中也有些许不安。

    他招来一道黄符贴在罗盘上,那符纸无火自燃,雷部诸神齐齐怒叱出声,乌云中万雷齐鸣,白色的雷浆宛如雨点般冲刷着牟尼的身体。

    另一边李阎和任尼奔逃之际,也被这雷符波及,一团脸盆大小的雷浆砸落,任尼眼看躲闪不及,幸亏李阎拉了一把,那雷浆砸在地上,就是一个深色的窟窿。

    “谢谢。”

    任尼惊魂未定,连忙向李阎道谢。

    李阎摇摇头表示不必,两人逃开乌云,李阎眺望沐浴在雷浆中却依旧毫发无伤的牟尼,回想起那位文俊先生的话,心中沉郁之色更浓。

    正在此时,更叫他震惊地一幕发生了。

    四下突然梵音大作,风雷劲声也遮挡不住。牟尼迎着电浆飞升而上,雷部诸将眼睁睁看见眼前的乌云中升起一颗山岳般的菩萨头颅,宝冠,璎珞,长耳,黑眼白仁的佛目圆睁,张开的黑色佛口咬在众将当中。

    牟尼好大一口,那雷部三十六将众,那底排的纪仙姑、连圣者、五龙官、锁大将首当其冲,直接进了牟尼的肚子;李仙姑、马龙官,刘圣者;柳大将、唐舍人、移山大将分落两边,被后槽牙碾成齑粉,当中的江仙官、虎加罗、食鬼大将,马加罗、**大将等人被环切成一个弧形,散落碎肢残躯不提。

    雷浆无力溃散,牟尼缓缓而落,天上绵布的乌云被咬出一大片缺口,铅块般厚重的乌云边缘,一副完整的巨大牙印清晰可见……

    牟尼来回咀嚼着,直到嘴中的神将,乌云,雷光一齐吞进肚子,他才喃喃地道:“没味道。”

    “……”

    李阎缄默不语,任尼瞧得直咋舌:“这尼玛还打个屁啊。”

第七十章 机械波旬?白骨波旬!

    眼见雷部众将陨灭,几道凶煞齐齐跌落,本来要飞回海中龙眼,只是中途不知怎地,歪飞到牟尼的胸口,叫钱五化作的巨龟吞了,若是死鬼薛文海还在,定然认出这是替天改命。

    牟尼只顾吃,更没有在意。

    “崩~”

    几根插在太虚罗经仪周围的菱形铁针崩飞出去,火爆老头蹬蹬连退几步,一时间瞠目结舌。

    “这,这这……”

    章仲山见状,捻着自己的山羊须开腔说道:“那魔物真是不知死活,竟敢一口吞了雷部三十六神。邢老震怒之下,非要请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出手,把这魔物劈成齑粉不可。”

    火爆老者没好气瞥了他一眼:“我自认学艺不精,请不来普化天尊,你也莫来阴阳老子。”

    说罢拱了拱手退去了。

    “我来吧。”

    紧跟着又走出一人,听声音年岁很高,全身笼在袍子里。

    他走到太虚罗经仪前头。伸指头点了几点,又从袖子里掏出几枚小幡,插在罗盘周围。

    风水界中,绵延的山势陡然升高,仿佛要长到天上去,山间更是升腾起浓雾,开始直到牟尼腰际,但眼看山越长越高,雾气也到了牟尼鼻尖。

    牟尼默不作声,金身放出五彩毫光,身体也开始长高,山高一尺,魔高一丈,两相较起劲来。

    山势越高,沟壑便愈发幽深,李阎感觉脚下如同坠落,且越坠越快。

    章仲山见状,连忙出声:“九升兄,赵先生还有几位小朋友被牵涉其中,要等天乙去救,不如再等一等。”

    那人本就暗道魔物棘手,章仲山给了台阶,也佯装无奈道:“那好吧。”

    他把幡拔掉,山头才停住长势,堪堪和牟尼齐平。牟尼见山势不再生长,两手按住一颗矮一些的山头? 俯首狂啃起来。

    ……

    “本台临时插播一条紧急新闻,今晚七点十五分登陆的台风“黄瓜”引起本港大澳一带发生多起特大泥石流塌方事故,横水渡桥,杨候古庙等多地被冲毁? 请附近游客注意安全。”

    叶诗茹默默地关上收音机,她仰起头? 天上乌隆隆作响,很快下起暴雨。她拿黄纸捏了一只纸鹤,又咬破中指,拿血滴在黄纸鹤上,口中念念有词:

    “太阳化生? 火德之灵,虚危上应? 仙鹤化形,起!”

    那纸鹤展翅欲飞,却被叶诗茹一口吞进嘴中。

    风水界中,李阎脸色有些苍白? 那群山不断拔高? 自己看似浑然未动? 可剧烈的失重感却搅得自己难以自持。任尼更是不堪,几乎呕吐出来,

    正在此时? 一只白色鹈鹕化光而来,白羽红冠,展开翅膀足有十米。

    “到我嘴里来。”

    鹈鹕口吐人言。

    李阎没动,只是用眼神示意任尼进去,任尼跳进鹈鹕嘴里,那鹈鹕立刻摇摇欲坠。

    “我一次只能带一枚异像离开,你带了什么?”

    任尼听了犹豫一会儿,从怀里把杨狰的两只断脚拿了出来,压在鹈鹕的舌头底下,自己跳了出去。

    “先把他带走吧。”

    叶诗茹看了任尼一眼,振翅离开。

    李阎看了他一眼:“你该先走的,牟尼再和赵先生的朋友斗下去,我怕你先被殃及。”

    任尼涨红着脸:“我,不好意思先走。”

    只见那鹈鹕兜转一会,居然又飞了回来:“我方才试了试,再有一个也装得下,你也上来吧。”

    任尼大喜,当下不客气。

    “只是再一个就不行了。”

    鹈鹕横着李阎。

    “你把这两个都救走,我就多谢你了。”

    李阎抱着肩膀。

    那鹈鹕目光闪烁了一会。又道:“你要是肯求我,也许我一高兴,还能再装下一个。”

    李阎立即正色道:“叶小姐,过去都是我不对。你干爹薛文海是个好人,他慈悲为怀,乐善好施,为社会造福,是香港市民的好榜样。是我不对,我蛮横成性,虚伪残忍。我的到来打破你和你干爹美好的二人世界,你大人有大量,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叶诗茹大恨,冷哼一声,展翅飞走了,这次再没打算回来。

    李阎目送鹈鹕,他低下头,摊开手心,上面是个冒着红色蒸汽的钢铁人型。

    飞升者。

    鹈鹕倏忽远遁,不多时就到了天边,正在牟尼脑后。云朵间出现一个金色罗盘状的漩涡,只要能从漩涡出去,就能跳出升天。

    牟尼醉心于啃吃山头,貌似毫无察觉,叶诗茹屏住呼吸,眼看就要穿过漩涡,牟尼突然暴躁地抬头吼叫:“味道在哪儿?!”

    这一抬头,正瞧见叶诗茹化形的鹈鹕,几乎眼到手到,牟尼泼天的巨手已经把叶诗茹笼罩,尽管鹈鹕突然加速,也被牟尼的手攥到翅膀边角,一下子动弹不得。

    眼见离漩涡只有几米,鹈鹕张开大嘴,奋力吐出任尼和杨狰的残肢,二者飞进漩涡,那漩涡一下子闭合消失不见了。

    牟尼见到鹈鹕,立即露出了垂涎的神色,可没等他张嘴,一阵猛力袭来,居然撞得牟尼踉跄几步,手中的鹈鹕也不得不撒手。

    半边翅膀重伤的鹈鹕再飞不能,画出一个曲线跌落到一个巨大的机械巴掌手里。

    只见这钢铁巨人有黑白光焰,前后两张面孔。颈腔下包裹着皲裂的红色钢铁装甲,强壮的上肢充斥着蒸汽粘合的钢铁,腰杆消瘦,上半身呈现出一个颇有张力的倒三角。

    背后的脊椎骨根根暴露在外,每个脊骨关节衔接处都亮起一个火锅状物件,一共二十个关节,十八个关节都冒出红色蒸汽。

    飞升者!

    李阎拉起叶诗茹化形的鹈鹕,张嘴一大口金色的赦魂水雾喷在鹈鹕身上,然后带着她钻进了飞升者黑焰五官的嘴里。

    当李阎把飞升者的三项球数量开启到十五个时,他和飞升者的主从关系也消弭殆尽,现在的飞升者已经完全自由,不会再听从任何人的指挥。

    但是依靠黑骑鬼残存的忠诚感,以及安博塔火山菌对赦魂水的依赖,李阎至少能保证飞升者不会首先伤害自己。

    至于救叶诗茹,实在是因为李阎担忧,任由天乙贵人被牟尼吃掉会生出别的意外来。至于灭世的黑袍皇帝和牟尼会擦出什么火花,这已经是李阎没办法能控制的局面了。

    牟尼稳住身体,打量起这个高度大概到自己胸口的铁块人。

    飞升者似乎对自己矮了牟尼一头很不满,他嘶吼一声,身子再度拔高,直至和牟尼一般才甘心。

    如意化形。

    牟尼不以为意,能从这块铁皮身上闻到波旬火焰的气味,想必它的出身也和天魔王波旬有一定关系,但更叫他觉得惊喜的是,能闻到气味,也就是说……

    这块铁皮有味道!

    吼!

    牟尼和飞升者撞在了一起,牟尼一口咬在飞升者的脖子上,惹得白色火焰五官不断明灭跳跃。

    “味道!”

    腥,涩,咸。

    但足够让牟尼兴奋。

    飞升者背后十八个三项球一齐喷出红蒸汽来,生出的滔天伟力把牟尼击退好几步。

    至高动力!

    “哈哈哈哈哈~”

    牟尼嘴里吊着一大块铁皮,是从飞升者的颈腔到胸口撕咬下来的,惨不忍睹。

    可笑到一半牟尼突然哑了,只见他右手上护体的五彩加持化成五色蒸汽升腾而去,落处正是飞升者的残躯,这还不算,化去五彩加持的安博塔火山菌不依不饶,依旧腐蚀着牟尼的金身,只要是牟尼触碰过飞升者的部位,无论是虎口,嘴唇,手臂,手肘,都缓慢而坚决地化作金色蒸汽,流向了飞升者!

    安博塔大污染!

    不止是牟尼的金身,三项球的蒸汽所到之处,风水万物都随之蒸发,大多化成红色的蒸汽,随飞升者脊椎上的三项球们一齐吞吐。

    呼!

    随着万物蒸汽回流,飞升者发出意味难明的嘶吼,尤其是牟尼金身化作的五彩蒸汽和金色蒸汽回流,叫十八颗三项球一起过热颤抖,紧跟着,第十九颗三项球也被点燃!

    飞升者在颤栗。一是黑白二鬼对上位天魔王的生来恐惧,二是黑袍皇帝:安博塔火山菌生来蒸发一切的皇帝本能,两者掺杂,让他产生了一种既恐惧又贪婪的复杂情绪。

    “有趣。”

    牟尼歪头看了飞升者一会儿,也不顾自己的身体正在被缓慢蒸发,反而猛吸了一大口红色蒸汽。

    伴随着红色蒸汽中安博塔火山菌的入体,牟尼的黑色眼珠上开始浮现起蛛网般的血丝,他胸口的肉皮豁然膨胀,破裂,随即生长出一个白骨骷髅念珠,仔细去看,紧跟着是第二,第三个,直到第十九个!而十九颗念珠骷髅七孔当中,居然也吞吐起红色蒸汽来。

    飞升者和牟尼都狂热彼此都盯着对方,那眼神似诉似怨,难以言表。

    双方再次撞成一团,宛如野兽疯狂的撕咬,又如情侣般抵死缠绵。一会牟尼咬下飞升者的铁皮,惹得黑白火焰乱窜,一会飞升者蒸发了牟尼的金身,露出森森的暗金色骨骼。直到腐蚀到牟尼露出暗金色的手指骨,相互啃咬之下,牟尼和飞升者都往彼此的方向变化,居然越来越相似了……

    两者争相撕咬。只有红色蒸汽越聚越多,把一切笼罩其中。

    李阎几乎用尽全部的摄魂水,把自己和叶诗茹化形的鹈鹕包裹其中,苦苦支撑,尽力不受波及。

    叶诗茹尽力蜷缩着身体。默默无语。

    牟尼虽然疯狂,可顾及色空的话,为了保护钱五,偶尔也会让个破绽给飞升者,可对方却无此顾及,撕咬正酣时,飞升者的白色火焰五官做出一个奸笑的表情,居然把脑后的包裹李阎的赦魂水球抠挖出来,砸向牟尼的脸!

    牟尼一口把包裹李阎的水球吞下,也懒得嚼动直接吞进肚子。

    换做平常,李阎入了牟尼的口就要被嚼碎消化,一命呜呼,无论什么手段,沾上牟尼的牙齿都算白搭。即便叫李阎全须全尾的进了牟尼的胃,李阎也没有能反制的手段,牟尼的胃口虽然不如牟尼的牙齿那般可怕,但消化个把个李阎还是没问题的。

    可此刻牟尼法身巨大,注意力又全不在此,第一让李阎钻了空子,没有沾到牙齿,其次,牟尼吞下了大量的安博塔火山菌,此刻还没有消化。

    摄魂水是孕育安博塔火山菌这位黑袍皇皇帝的摇篮,也是原则上,唯一能和安博塔火山菌共处的存在。李阎用摄魂水包裹住自己,又滑入满是安博塔火山菌的胃里,一时间居然无虞。

    不过,这种方法也需要消耗大量的摄魂水,李阎许久的库存已经快要捉襟见肘。

    不过命在旦夕之时,李阎还有一记万相之力,可以暂时全身化作摄魂水救命,不过真到了发动万相之力那一步,叶诗茹的命恐怕是保不住了。

    那位文俊先生言之凿凿,能钻进牟尼的肚子就有一线生机,想必不会骗自己。

    ……

    “再不能等了!”

    那位被称作“九升兄”的风水先生眼见天乙贵人失陷,重新做起法来。周遭几位老者对视一眼,也齐齐上前助阵。

    只见一方风水界顷刻间风雪大作,飞云乱坠,团团雷火上下翻腾,再无一处宁日,换成任尼在这种堪比天劫的环境下,必然支撑不了太久就会化作肉糜。

    可渐渐地,无论风雪雷火,飞云法相,居然都慢慢化作蒸汽,汇入飞升者和牟尼彼此撕咬的战场,安博塔火山菌的可怕足见一斑。

    太虚罗经仪的镜子已经被红色蒸汽填满,完全看不清里面的景象,几位老者急得直踱步,有人忍不住发牢骚:“赵先生这位小朋友添的什么乱子,这凶威滔天的魔物已经够难对付了,他又放出一个更邪门的?”

    “这两个魔头彼此吞噬,只怕最后剩下那个更难对付!”

    章仲山捻须道:“我倒觉得,这未必是坏事。”

    风水界中,一切异像都被蒸发消弭,接连有煞命跌落,都被牟尼胸口的乌龟吞进肚子。一切悄无声息。

    牟尼和飞升者彼此的撕咬和进化已经进入白热化阶段,两者以一个扭曲的姿势交缠在一起,牟尼的金身被腐蚀的七七八八,坑洼不一而足,反观飞升者身上逐渐充盈,钢铁,血肉,蒸汽彼此交融,借助飞升者另一样特性【工艺本能】,重新组合构造。越来越有人的构造。

    要不是飞升者身后有十九颗吞吐蒸汽的火锅状三项球,而牟尼的“三项球”是长在胸口得十九颗白骨骷髅,一眼恐怕还难以区分彼此。

    看上去飞升者似乎占了上风。

    然而仔细观察,牟尼已经张嘴咬住了十九核飞升者的脊椎。

    飞升者中白色五官跳跃了一会儿,生出了机灵主意,突然尖声道:“你是什么人?敢冒充我?!”

    原来它这会儿功夫已经进化出声带,可以说话了。

    牟尼一愣,一时间松开嘴,反问道:“你是什么人?敢冒充我?”

    “我乃天魔王波旬。”

    机械波旬得意洋洋。

    “我乃……”

    白骨波旬一愣,突然狞笑道:“我是牟尼。”

    说罢,他埋首一咬,嚼碎了飞升者脊椎上的一颗三项球。

    飞升者哀鸣一声,紧跟着兵败如山倒,牟尼一口一个,把飞升者身上所有的三项球统统嚼碎吞下,山一般的钢铁之躯,没一会儿就被牟尼吞吃干净。

    “好味道啊。”

    牟尼长啸一声,胸口处也缓缓鼓起一个肉包,如果这颗肉包破皮,生出白骨骷髅,那便是第二十颗三项球了!

第七十一章 四柱龙眼煞

    那白骨骷髅眼看要破出肉皮,其余十九颗白骨都一齐欢呼尖啸起来,宛如在迎接某个伟大时刻的到来。

    牟尼仰天长啸,他自降生以来,从未吃过如此美味的东西,也从未感受过如此澎湃的力量。

    第二十颗白骨骷髅顶得牟尼胸前肉皮皲裂,可最终,还是将破未破,停滞了生长,牟尼正沉浸在吞噬的无上快感当中,此刻白骨骷髅却将破未破,一下把他从满足中惊醒了。

    “……”

    他四下环顾,视野中的山水都笼上了一层血色的蒸汽,一副末日景象,看上去萧瑟又诡异。

    也没见牟尼有任何动作,胸口的白骨骷髅们张开大嘴,把漫天遍野的血色蒸汽吞得一干二净,海天为之一清。

    原本富贵逼人的一方宝地,此刻已经剩不下什么,就连海水也被安博塔火山菌蒸发下数十米。都先被安博塔火山菌蒸发,又被牟尼吃进了肚子。

    牟尼孤零零地站在龙头之上,偌大的青黑色龙身大半已经露出水面,龙头的眼眶里已经黯淡无光,四柱中神煞几乎尽出,可还是奈何不了他,反而让他顿入前所未有的强大境地。

    牟尼低头俯瞰海面,自己身上诸般加持的璎珞早就腐朽零落,倒是环绕胸口的十九颗骷髅头鲜活完整,遍布后背,腰腹的诸多巨大裂口当中,能见到真切的肋骨和蠕动的内脏,颇有佛祖割肉,形销骨立的意味。

    他看似平静,实则**和能力都膨胀到了无与伦比的程度,一如曾经所有追逐三项球力量的人们……

    只差一点,只要再吃一点,牟尼知道,当第二十颗白骨骷髅见天日的时候,自己将真正顿开金绳,扯开玉锁,顿入五方老的境地!

    可周遭,早就没有什么可吃的东西了。

    良久,他把巨龟捧到眼前,轻声地道:“色空曾经告诉我,如果遇到致命的危险,就把你吃掉,如果没有,就把你带回命境。”

    巨龟凝视牟尼:“听你的意思,你不打算听那个色空的话了?”

    牟尼默然一会儿,突然张开血盆大口,把巨龟吞噬? 才嚼了一嚼? 突然? 龙眼中飞快射出两道毫光? 直奔牟尼面前? 牟尼下意识张大嘴? 重伤的钱五抓准机会? 奋力一蹿钻进了牟尼的嗓子眼? 后面两道毫光也紧随其后,被牟尼吞进了肚子。

    牟尼抿紧双唇? 严阵以待? 之前龙眼几次飞出毫光,都是雷劫地煞? 飞云乱舞。这次想必也是如此。可等了好一会儿? 还是一点动静也没有。牟尼只是觉得眼皮发沉,他本就被安博塔火山菌带来的强大力量弄得心神动摇,此刻正好沉沉地睡去了。

    “着。”

    太虚罗经仪外,章仲山一拍大腿:“八专九丑? 阴差阳错,那魔物已然入瓮? 大事成矣。”

    可最早提议用八专九丑,阴差阳错几道煞命来对付牟尼的老者却捻须不语。

    “用汲兄,何以沉默啊?”

    章仲山问道。

    老者回答:“叫这魔物历经百世轮回之苦,使其心火**而亡,这法子若是能成,即便有不死不灭的神通,也难逃一劫。可这八专九丑,阴差阳错,也暗合升仙最后一道天堑,自古就有凡人忍受七情六欲的煎熬,最后升仙的传说。他如果能度过这一关,恐怕就……”

    “就怎么样?”

    昭心问。

    “五方老。”

    金冶替老者回答。

    ……

    “北~”

    色空闷闷不乐地打出一张。

    现在已经打到第四圈的最后一把了,现在基本上就是色空输三家的局面。

    赵剑中不必多说,就连瘟乐也从色空赢了五万多的命筹,要知道,按照赢天寿的估值,瘟乐所有身家也只值十一万多。

    不过,色空的命筹依旧是极限的九百九十九万没有动过,这说明色空的真实命筹的确超出这个数字。

    “碰。”

    瘟乐道。

    “不许碰。”

    色空瞪着瘟乐:“你跟谁一伙的。”

    “好好好,不碰,不碰。”

    瘟乐直摆手。

    瘟乐不碰,于是到赵剑中摸牌,他瞥了一眼手里的九条,把手牌推平:“十三幺七番。自摸一番,一共八番。”

    数筹上下翻动,底两百。八番三家各输五万一千二百点。

    赵剑中一把赢了十五万多命筹,相当于赢了一个六司顶峰的行走过来。

    瘟乐默默地看着色空。

    色空把脸别过去不看他。

    “不能这么打得。”

    瘟乐耐心地解释:“要看别人打什么牌,打万子筒子,就是要条子,就快海底捞月了,人家五万这么生的章都敢打,摆明了做大牌,我扣了两张九条了,这张你让我碰,我拿三张九条就**胡了。”

    色空闷闷地道:“我就快懂了。再打,再打。”

    瘟乐叹了口气,他瞥了一眼色空剩余的命筹,这次终于有了改变,变成九百九十八万多。前面色空已经输了三十多万的命筹,这把又输了五万多。

    “原来色空的命筹是一千零三十五万左右。”

    瘟乐暗暗记住。

    ……

    李阎只觉上不接天,下不接地,四下沸腾的蒸汽也渐渐稀薄,淡色的胃液一步步逼近。一旦这些胃液把蒸汽消化干净,接下来就是自己,到时候神仙难救。

    “我看你也撑不了太久,你自己想办法活吧,不用管我了。”

    叶诗茹化形的鹈鹕开口道。

    李阎没有搭理她,牟尼如果消化了叶诗茹,获得了天乙贵命,或许风水界就再也困不住它,赵剑中的计划基本流产。

    忽然,上方落下一只庞然大物,是只黑色的巨龟,龟壳被牟尼的牙齿一切两半,只剩下一点血肉粘连,钱五的头低垂着,嘴角溢血,

    “五叔?”

    李阎眼睁睁地钱五从上空坠落,没有赦魂水的保护,无论牟尼的胃液还是安博塔火山菌,都是沾之即死的恐怖之物,钱五被牟尼咬了一口,已经奄奄一息。又被二者腐蚀,已然不成型了。

    不过李阎眼尖,他发觉巨龟的嘴巴里透出隐隐的白光,也正是这一点点白光,叫钱五能撑到现在也没有被牟尼消化。

    钱五也发现了李阎和叶诗茹,它似乎想靠拢过来,但已经没有力气。

    没有犹豫,李阎强撑着自己向钱五靠近,用尽最后一点赦魂水勉强笼住钱五的仅剩的残躯。

    “五叔?”

    钱五张口把一道白光吐给李阎。李阎接到手里,是一块白色的如意,温度滚烫。

    【四柱龙眼煞】(未完成)

    类别:序列地·甲子二百五十九果核产物

    品质:唯一

    龙脉左眼之精华,集四柱凶煞于一体,缺少孤鸾煞,和十恶大败两道。集齐所有命煞后,可直接完成任意果实的终极阎浮事件中包括最终环节在内的任一一环。

第五十四章 黑色三分钟

    “砰~”

    瘟乐耳边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他抬起头,眼前是一具血淋淋的尸体。紧跟着,牟尼佝偻着腰,也从光秃秃的门洞里挤了进来。

    他足有两米三四的身高,不知道从哪弄来一件黄色雨衣,兜帽下的双眼和鼻梁都被遮住,只露出两片厚实的嘴唇,腮帮子鼓鼓的,似乎正咀嚼着什么。

    “阎昭会的人在找我们么?”

    瘟乐似笑非笑地盯着尸体。

    “我在他身上找到了这个。”

    牟尼的手里攥着一团散发淡金色光芒的棉花糖,居然想活物一样剧烈挣扎。仔细观察,这团棉花糖上面还残留着几个深色的缺口,像是被撕咬的痕迹。

    瘟乐目光闪烁:“忍土?”

    突然,牟尼抬起胳膊。他手上的“金色棉花糖”似乎察觉到什么,挣扎地更剧烈了。可这显然是徒劳的。牟尼张开嘴,在“棉花糖”身上撕咬下拳头大小的一块儿,嚼了几下才咽进肚子。

    “棉花糖”的身体轻轻抽搐,挣扎的力度也慢慢微弱下来。

    五阴炽盛转过身,也露出饶有兴趣的神色:“这就是八百万忍土?我也是第一次见到。世间万物皆不出六道十类,它们算什么?”

    “应该算恶鬼道吧。”

    牟尼轻声细语地开口:“口感和冰揭罗天童子的魂魄差不多,很弹牙,嚼劲也够。还有回甘。”

    “冰揭罗天?”

    瘟乐探询地看向五阴炽盛。

    “冰揭罗天童子,是佛门二十诸天之一鬼子母神最疼爱的小儿子。牟尼曾经试图捕食鬼子母神,但最后失败,到今天也念念不忘。”

    瘟乐仔细打量着牟尼,似乎还想问点什么,却被五阴炽盛打断了。

    “你在阎浮的下层行走当中潜伏了一年多,冒充各种行走打探消息。对八百万忍土了解多少?”

    瘟乐只好压下好奇心,向五阴炽盛解释说:“忍土同样出自一颗行将木就的腐朽果实。本来是一种近乎永生不灭的恶鬼,他们像瘟疫一样四处夺舍。所过之处,群魔乱舞。最后被阎昭会收服。八百万只是虚数,这种生命的具体数量,在阎昭会里,也只有十主级别的人才清楚。”

    “传说八百万忍土之间的感受和讯息彼此勾连,无论视觉,听觉,甚至痛觉,情感都可以彼此分享。同时,他们也能把这些讯息传递给其他生灵,类似佛门的他心通。这让八百万忍土成了赵剑中和后土手里最可靠的后勤情报网络。赵剑中等人就是以这种生物为基础,发明出阎浮点数作为基础货币流通,构造了现在这个发达无比的阎浮体系。这些年阎昭会能高歌猛进,后进不断涌现,八百万忍土居功至伟。”

    两人交流的同时,牟尼几乎把“棉花糖”整个啃食干净。甚至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

    “怎么样,吃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没有?”

    五阴炽盛问。

    “他们的老巢在弥敦道一百号。赵剑中从头到尾没露过面,剩下的人里唯一的六司是雨师妾,是个难缠的的角色。”

    五阴炽盛沉吟了一会,突然冲瘟乐展颜一笑:“要不要一起去打个招呼。”

    “你们两个去就够了,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这个恐怕不行。”

    五阴炽盛断然拒绝了瘟乐。

    突然有点冷场。

    “我不喜欢别人敷衍我,你应该更坦率一点。”

    瘟乐眼皮都不眨:“薛文海虽然死了,但是他留下许多命煞和法器,只有很少的人知道在哪儿。我刚才是想自己独吞,对不起。”

    “没关系,那些都是你的了。我们没兴趣。我们走。”

    五阴炽盛叫了牟尼一声,一高一矮走下楼,牟尼的舌头舔舐着牙齿,兜帽下看不清他的神色:“这种叫忍土的恶鬼味道很不错,我路上想多抓几个来吃。”

    “随你。”

    -------------------------------------

    早晨六点,中兴保德办事处地下车库二层。

    李阎端详了一眼冷柜当中金伯清的尸体,他已经叫办事处的人整理过金的遗容,老人惨白的脸此刻看上去安详了许多。

    砰~

    李阎轻轻关上后车厢的门,回到驾驶室双手握住方向盘,查小刀正坐在副驾驶上吞云吐雾。

    冷车发动,顺利地驶上公路。

    “你情愿把叶诗茹交出去,也要拿回金伯清的尸体。嘴上说是答应过金家后人,不能爽约。但其实是拿金门当幌子,迫使雨师妾放弃优先集齐四柱神煞,至少在阎昭会这方面,茱蒂就暂时安全了,我说的对吧?”

    李阎白了查小刀一眼,没顺着查小刀的话茬聊。

    “雨师妾还算靠得住,天塌下来叫她去顶,我们三十六计走为上,千万别恋战。”

    查小刀打了了哈哈:“这种话平时都是我来说吧?你在燕京时候的胆气哪去了?”

    拐过几条马路,查小刀挥舞着手里的香烟,模仿《跛豪》里的台词:“我做梦也没想到你变得这么堕落,现在住洋楼,买洋货。娇生惯养,你们不要忘了当初我们住大杂院,喝米酒,吃路边摊,和人拼命,说干就干,哪有那么多废话?”

    李阎目视前方,嘴里说道:“我现在有家有业,红旗彩旗都忙不过来,要拼命你自己去拼,我回家陪丹娘喝汤。反正你光棍一条,回去也只会喝啤酒看球赛。”

    “诶,骂人不揭短啊。”

    路上已经陆续有的士和茶餐厅开门。汽车拐过路口,和一高一矮两道人影错过。

    牟尼突然回过头凝视驶过的冷车,痴痴发呆。

    “怎么了?”

    五阴炽盛开口问。

    “是阎昭会的人。”

    五阴炽盛哦了一声:“小角色而已,不用管他们。”

    牟尼闷闷地应了一声。

    两人走过街口,依稀已经能见到中兴保德的办公楼。

    牟尼有些心不在焉,五阴炽盛叹了口气,她四处看看,街边有一家卖维他柠檬茶的小铺子开门,这才开口说道:“试试他们的斤两也好,三分钟,我喝完汽水,你一定要回来。”

    “没问题。”

    “那还不快去?”

第五十五章 嗜血牟尼

    车门被打开,白色的冷气止不住地外溢,金露只往里瞧了一眼,立马红了眼圈。

    她拿手掌垫着,贴在李阎的肩膀上抽泣了一小会儿,很快就收拾情绪。

    金露昨天才刚刚出院,搬到新界一间僻静的别墅疗养。

    “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您,李先生。我之前说的一定算数。”

    金露抹了抹眼角:“我看到报道,藏尸案的嫌疑人刘世青已经落网,薛文海也被警方通缉,你们真是神通广大。”

    “这都是香港警察办案神勇,我可不敢居功,因为工作调动,我过几天就要离开香港,如果金老爷子有重新下葬之类的仪式,我估计腾不出时间。只能和金小姐提前说句抱歉。逝者已矣。我们就不打扰了,”

    没等金露做出反应,李阎已经准备招呼查小刀离开。

    “其实有件事,我不知道我是不是该和李先生坦白,是关于画眼秘术的由来。”

    李阎本来已经扭过身子,听到这句话又转了回来。

    “金小姐还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经我爷爷手的冥扎,阴气和戾气本来就比普通的冥扎要重,可远远达不到画眼秘术的程度,大概三年多以前,爷爷才把画眼秘术融会贯通。”

    “这些我都知道。”

    “可当时有个女人经常拜访金宅,我爷爷对她非常热情,一开始我们还以为……呵,她还挺漂亮的。后来我爸调查发现,事情没那么简单。这个女人有字头背景,是社团中人,我爷爷认识她大概几个月,有一天爷爷送她出门,一直在说什么“没能帮上忙,实在不好意思”之类的话。

    从那以后,那个女人就再没来过,我爷爷的画眼秘术,就是在那以后出现的。”

    李阎的呼吸不自觉急促起来:“那个女人叫什么名字?”

    “姓余,叫余束。”

    -------------------------------------

    中兴保德办公大楼三层。

    “都不是省油的灯,不知道天高地厚。”

    雨师妾玩弄着手里的汤匙,咖啡已经凉了都不看一眼。

    她背后两条扭动的大蛇,依稀能在它们的肚皮里见到两个人形的轮廓,很有视觉冲击力。

    不需多说,大蛇肚子里的正是她强硬表态必须接受保护的万蝶和昭心。

    忍一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雨师妾小姐,我有个不幸的消息要向您报告,为保证效率和准确性,贸然打扰,希望您不要介意。二十分钟以前,负责侦查可疑人员的外勤忍土,六十九遇害,宿主失踪,下面是他遇害前的第一视角。”

    雨师妾默然无语,她眼前突然变成一片星光灿烂的夜空,视角拉近,眼前是一片荒凉的烂尾楼。

    视野的主人戴上了望远镜,正要调整焦距,想看清楚烂尾楼里晃动的人影,视线却一下子就熄灭了。

    雨师妾闭上眼睛,脑海当中把刚才的视角不断慢放,望远镜的镜头前缓缓浮现出一张双眼和鼻梁都被被黄色兜帽遮住的脸孔,这张脸孔几乎一瞬间占满了雨师妾的眼睛,他嘴巴张开,露出猩红的舌头,两排洁白的牙齿之间还有水线粘连。

    雨师妾也睁开了眼睛。

    “我们整合了已有的讯息后,基本可以断定,是思凡下的手。”

    雨师妾无意识地掰弯了汤匙。

    “找到这个人。”

    “我正要和您报告,就在半分钟以前,我们再次发现这名袭击者的踪迹,就在弥敦道的十字路口,和您办公室直线距离不超过五百米。和李阎先生,查小刀先生两位打了一个照面,自言自语了几句,就追过去了。”

    “只有他一个人么?”

    “是的。”

    雨师妾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翻开盖子,没想到李阎居然先一步打了过来。

    李阎已经在驾车赶回来的路上,他单手支着方向盘,一边给雨师妾打电话。

    “你和查小刀被思凡盯上了。”

    没等李阎开口,雨师妾就打断了他。

    李阎目视前方,雨刷器不断晃动的挡风玻璃前,突然迎来一个穿着黄色雨衣的高大身影。

    “对方应该是八苦当中新任的死苦牟尼,这个人进入我们视野时间很短,但是哪怕一个十都行走,只要继承苦器,都可以立即获得媲美六司行走的实力,何况这个牟尼出身很诡异,我很快就过去,多撑一会儿。”

    雨师妾的语速很快,但每个字都讲得非常清楚。

    与此同时,李阎和查小刀乘坐的这辆足有十几吨重,挟裹着巨大惯性的冷车在疾驰中,突兀地消失了。

    毫无征兆,在宽阔的公路上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是在冷车消失前的刹那,有两道黑影一左一右冲破车门,在半空中拉出两道极长的残影,分别冲进了两边的山里。

    牟尼一个人站在公路中间东张西望了一会儿,似乎在犹豫应该追哪一个。

    他大口咀嚼着,看上去像是在吃口香糖,只是嘴里不断发出叫人齿酸的,钢铁变形破碎的哀鸣声。

    终于,牟尼认准了右边,倏地消失不见了。

    因为迅速移动,全身都沐浴在爆裂气流中的查小刀感觉自己被竖劈成了两半,那一瞬间,他似乎感受到两排牙齿从头顶咬下,碾碎自己的皮肉,骨骼,内脏,直到把自己劈成两半,紧跟着是无尽的寒冷,空气都吹进骨头一样冻入骨髓。

    食焰向四面八方炸开,却只发出哑炮一样的砰砰声,烧焦了周围几颗黄槐树而已。

    咚!

    查小刀一头栽倒在地上,他充满血丝的眼珠前,文字讯息如同瀑布般涌动,一条条鲜红的字条格外瞩目。

    “被动技能神骨遭受到永久性破坏,【阎浮传承:饕餮】将永远失去这项可以替死一次的能力。”

    “【阎浮传承:饕餮】被损坏,所有觉醒度和秘藏强化全部清零。”

    “很遗憾,您失去了代行者的身份。”

    牟尼深呼吸了一口气,嘴里传来类似嚼动脆骨的声音,即便他只是沉默地咀嚼着,那种野兽大快朵颐的兴奋和浓烈血腥味依旧如同浆糊一般萦绕全场。

    “嗯?”

    牟尼低下头看向查小刀。

    尽管有些意外他居然还活着,可牟尼已经对查小刀完全失去了兴趣,普通的血肉完全不能让他产生食欲和饱腹感。

    “还有一个。”

    他心里才一闪念,才发现一道人影落下,半跪在查小刀面前。

    李阎面色苍白地凝视牟尼,左手捂住查小刀的嘴唇,平时积攒的赦魂水不要钱一样灌进查小刀的喉咙。

    牟尼鼻孔耸动,先是怔了一会儿,然后,他摘下兜帽,以一种完全不能自控的癫狂表情死死地盯着李阎,确切的说,是李阎左手指缝溢出来的,拥有梦幻黄金色泽的赦魂水。

    李阎死死地盯着牟尼的脸,这本该是一张佛陀般宽厚的五官,可此刻双目赤红,嘴角流涎,完全看不到一点慈悲庄严的佛像。

    牟尼动了,他贪婪地咬向李阎,在他眼里,此刻的李阎无异于摆在餐桌上的极品雪花牛排,赦魂水就是肥嫩的肉汁,叫人一刻也等不下,必须马上把他吞进肚子。

    “七~”

    “六,五,四。”

    “三!”

    眼看就要接近李阎的牟尼突然抽身飞退,甚至比一开始的距离还要后退几步,他眨了眨眼,只那么一瞬间,他似乎见到自己人头落地的惨状。

    咯咯~

    李阎藏在背后的右手此刻攥得咯吱作响。

    只差一点,被对赦魂水的渴望冲昏头脑的牟尼就会以一个毫不设防的姿态冲进他身前三尺。

    但是,终究是差了一点。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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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如鸿毛,命如野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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