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古丽一双妩媚的大眼睛里满是腾腾的杀气:“他不只是我阿古丽的仇人,更对我某州回纥数十万百姓不住,臣是甘州知府、甘州都指挥使,回纥部的首领,这是我的责任,求大王恩准!
“嗯,甘州回纥,本是夜落纥的旧部,虽说夜落纥弃他们而去,又令长子阿里挑唆诸部首领内讧,以致纷争不断,如今经过不断整和,甘州回纥异己份子几已清除殆尽,可难保……,所以带她去可以,对甘州部族军,你也得有所防范,以免生变。原定你带的人马,一个不少还得都带上,多了阿古丽的近五万兵马,孤觉得并不轻松啊,你须小心从事。
“阿古丽性烈如火,是个爱憎分明的奇女子,不让她手刃夜落纥,这终究会是她放不羊钧一件心事,如果可能,就成全了她吧。呵呵,手刃夜落纥的这份功劳,你就让与她算了,以后有的是功立。”
“哦,那倒也是。阿古丽不是个恋栈权位的人,她只是很维护自己的族人罢了,这人的忠诚倒勿庸质疑。阿古丽去了也是一件好事,夜落纥一旦授首,有阿古丽在,收拢、安抚青海湖回纥残部便容易多了,阿古丽也是回纥九王姓嘛。到时候,残局让她收拾,你马上率部返回,原来是担心后方不稳,不得已才把你运员虎将派去西边,如今你能腾出手来,孤进取关中的把握也就更大了。”
艾义海嘟着大脸走出书房,一阵风似的出了庭院,闪出前门,亲兵牵过马来,艾义海翻身上马,把猩红的披风一撩,正欲催马回军营,一旁忽然冲未几匹战备,马上战士都是一身回纥装束的部族军打扮,中间簇拥一人,却是明眸善睐的一个美人儿。
阿古丽一拉马缰绳,便和他走了个并肩。阿古丽在上风头,微风袭来,一股淡淡幽香直入鼻端,艾义海马儿似的大鼻孔不习惯地抽了抽,扭头问道:“夜深了,阿古丽大人还不回营歇息吗?”
阿古丽轻抬马鞭,漫声说道:“承蒙大王恩准,阿古丽要与将军远征青海湖,并肩做战,明日一早就要启程了,阿古丽想与大人商议一下攻打青海湖的法子。那老贼……虽是丧家之犬,但是在青海湖,毕竟已经拥有了相当大的力量,而且他身边不像尚波千,非立近可信的人难以近身。罗丹虽可利用,但罗丹与他本就是相互利用的关系,夜落纥对罗丹不无戒心,打夜落纥不比打尚波千,恐怕不易以计降之。”
艾义海是个大马贼头子出身,舛傲不驯,自从到了杨浩麾下立功无算,少尝败绩,为人更是狂傲,他不好女色,也看不上女人,对女人动刀动枪的,总觉得像是小孩子过家家,那种轻视的感觉,并不因对方的身份而有所收敛,眼神自然不善。
艾义海使劲揉了揉他的鹰钩鼻子,哼道:“打夜落纥嘛,没什么好说的呀,明日一早,咱们就启程西去,到时候阿古丽大人,你给本将军押阵,待本将军打败夜落纥,把他押到你的面前,让你一刀砍了也就是了。”
阿古丽大为不悦,俏脸一沉道:“艾将军,你这是什么意思?大王说的,可是咱们俩同赴青海湖,可没说谁主谁次,这一次我带来了四万八千人,比你的兵还多,凭什么就得我来押阵。”
艾义海牛眼一瞪:“我说的是大王!你要真想嫁我,我还不要呢,女人嘛,屁股大,能生养就成了,谁要你这么不省心的女人呐。我告诉你,我可是在大王面前立下了军令状,保证不让你受伤的,你可别给我添乱,到时伤在你身上,疼在大王心上,还不是我倒霉?我老艾招谁惹谁了?”
她是个年轻的女人,那时候即便中原对于改嫁也抱着很宽容的态度,何况是西域,在这一点她并没有什么心理负担。她和杨浩有过肌肤之亲,又曾有过在兴州一场掩人耳目的追求假戏,要说她心里对杨浩一点遐想也没有那是假的,不过这种情愫,总是被理智给压着,杨浩始终对她没有什么表示,是她克制自己的最大原因。
她却不知道艾义海风言风语听多了,自动自发地把杨浩的话加上了自己的理解进行了一番发挥,一时间心中也不知是什么淄味,反正是一点也没有因为艾义海的无礼和蔑视而生气。
一阵脚步声起,一个大汉带着几个扈兵向他走来,火把下,可以看清那人的模样,高高的个子,壮实的身材,额头宽广,鼻梁挺直「紫黑方正的一张脸膛,身上穿一件青黑色的吐蕃长袍,斜套在身上,一个袖子轻飘飘地垂在腰间,不时被风拂起,轻拭着腰间的那口长刀。
这是巴萨,他不是汉人,可他也是杨浩的麾下。尚波千招纳他和张俊、狄海景、王如风等人时,曾经调查过他们的底细,确认他们是纵横陇右的几个马贼大盗,可是谁知道,他们竟然早就是杨浩的人,甚至在巴蜀义旗高掌,干得轰轰烈烈的童羽,居然也是杨浩的人。
他赶到九羊寨下,已是精疲力尽,表明了身份,马上进入堡寨,他巴望着的只是一碗香喷喷的肉汤,可他看到的却是巴萨列降整齐的队伍,火把如星河,无数的利普对准了他们,尚波千只能束手就缚。
天亮了,杨浩临时驻跸的行宫前驶来一乘车轿,车轿在大队人马的护送下抵达行宫,仪门大开,侍卫们刀出鞘,箭上弦,行宫百丈之内,戒备森严,百姓们只能远远地看着,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第126章 上智为间
赵光义身边的内侍近臣弄了辆驴车载了赵光义落荒而逃,为了避免暴露身份,黄罗伞盖、一应仪仗就皆抛在原地,耶律休哥让人抬着杀到赵光义的中军大营,却见赵光义已不见踪影,这时宋军中军大营已无人指挥调度,各路兵马失去统领,各自为战,顿时陷入混乱当中,有的拼命杀出重围向北走,试图与幽州城下的宋军汇合,有的向南走,有的不分东南西北,只见哪个方向敌军稀少,先冲出去再说。东方小说网
辽军在这种情况下为了扩大战果,也只能尽可能地对各路宋军进行追杀。幽州城下的宋军得知圣上遇伏生死不明,三军将士各奔东西,不由得大惊失色。几员主将匆匆计议一番,情知这种情况下已不可能继续攻城,一个不慎就会被辽军反包围,全歼于幽州城下,当即决定立即退兵,一路向南撤,同时寻找圣上下落。
此时,幽州城内的守军也已得知消息,立即挥军出城,与城外援军里应外合,宋军大败,数十万大军落花流水一般泻去,速度较之当日势若破竹地一路北进不遑多让。
赵光义踌躇满志而来,一朝失手,便陷入了全面溃败的惨况,苦心经营的声望令誉,就此毁于一旦。
安次城郊高坡上,眺望远处那支旗帜鲜明的队伍,见其退军颇有章法,竟然很难施予突袭,重伤未愈的耶律休哥在马车上不由吃惊地坐了起来,问道:“这是哪一路人马,速速报来。”
刚刚追击失败,损兵折将而归的辽国大将刘震惭颜道:“大将军,这一路人马是宋军李继隆部。”
“李继隆,李继隆……”
耶律休哥重复了两遍,轻喜巨点又道:“败而不溃,实在难得。”
耶律休哥自然明白,陷入这样的大败之中,士卒惊慌失措,一旦踏上逃亡路,最难的不是将领们是否还能保持清醒,而是他们已无力约束败兵,能保持这样严整的军容,在退却当中使敌无机可趁,不仅需要他在战场上能保持绝对的冷静,而且他平时号令三军的威望、指挥调度的能力也必须达到一个相当的高度,得到士卒的绝对拥戴,在此关键时刻才能拥有这样的效果,这样的对手,绝不易战。
耶律休哥略一思忖,便道:“此背水一战之士,与之决战,损失必重,宋军北来之卒逾三十万,如今正纷纷逃回宋境,可弃此路兵马,多造杀伤,传令,各路追兵向固安方向靠拢,截杀其他宋国兵马。”
耶律休哥话音刚落,又有人来报:“报,大将军,宋军罗克敌部退至固安小清河,突然返向杀来,卫王廷嗣急急追赶,正逢半渡,以致大败,卫王中箭,已急急抬赴固安城救治,如今生死不明。东方小说网
“罗克格!嘿嘿,眼前有个李继隆,固安又有个罗克敌,宋军之中不乏名将呀,若不是赵光义自诩高明,喜欢亲自指挥作战,恐怕我们未必会有高梁河大捷呢。”
耶律休哥沉吟片刻,吩咐道:“宋国悍然撕毁条约,入侵我大辽,今逢大败,太后必有旨意,会令我等兴兵南下,命令各部兵马,勿与罗克敌、李继隆部纠缠,尽量杀伤宋军,为我南侵创造机会。”
耶律休哥只恨自己如今身负重伤,行动不便,不能与罗李二人较量一番,他麾下正在急急追赶的各路兵马,无论是治军行谋,较之这两人显然是差了一筹,让他们非去啃这两块硬骨头,不如避开他们,予宋军以重创,再骁勇了得的将领,也得有兵可用才行,这三十万宋军都是训练有素的精兵,多吃掉一块,必然给下一部行动创造很大的机会。
眼下正在追杀宋军,耶律休哥已开始着手考虑下一步行动了,眼前这个李继隆,还有固安那个罗克敌,他相信在接下来的战斗中,在宋国领土上的战斗中,他们会有机会再度相逢的。这是两个值得一战的对手,他要亲手打败他们!
幽州大捷的消息已飞报上京,悬着一颗心的萧绰闻听捷报,一颗心顿时放了下来。整个上京城都沸腾了,人们欢呼雀跃,包括南城汉人区的百姓,这江山是姓赵还是姓耶律,是挂宋旗还是挂辽旗,对他们这些平头百姓来说全无关系,这是生养孕育他们的土地,他们只希望自己能生活得平安快乐罢了,如今战火不会延伸到上京来了,每个人都为之欢欣鼓舞,好似过年一般。
一时间,智解幽州之围、大破三十万宋军,杀得宋国皇帝仓惶逃走,生死不明的耶律休哥大将军,威名如日中天。大街小巷都在诉说他的英雄事迹,把他描述得英明神武,战无不胜,简直是辽国历史上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第一名将,风头甚嚣尘上。
“那可不,耶律休哥将军,那可是咱大辽耶律一族如今头一条好汉。幽州被围,七路援军是去一路败一路,未尝一胜啊,可是咱耶律休哥大将军马到功成。刚刚杀得女真、室韦抱头鼠窜,马上又杀得宋人落花流水。”
“这一遭大将军回来,又得封赏了吧?”
“当然,听说太后要封耶律休哥将军为大于越了,大于越,那可是咱大辽国皇帝之下第一人了,非在大功者不赏,算算看,这大于越之职,已经空悬了多少年了,如今才只有耶律休哥将军能得此官职。这可是凌驾于文武百官之上的至高职位啊。东方小说网 ”
“我记得,咱大辽太祖皇帝当年就因战功赫赫而拜大于越一职,后来以此职受禅称帝,这才有了咱大辽国,自此之后数下来,好象还没有谁人当过大于越,你说太后这是什么意思?会不会是……”
“别瞎说,虽说休哥将军也是皇族,可太后有子,已然称帝,怎么可能呢?”
辽国风气比宋国还要宽松,宋国的士子文人、贩夫走卒吃几杯酒,眼饧耳热之际,也会把国家大事,官家将相们拉出来唠叨唠叨,并不以为奇,在辽国就更加随便,酒桌上的疯话,聊聊也就罢了,没有人会举报追究。不过揣测太后有禅让皇位之意,毕竟还是有所顾忌的,旁边立即有人出声劝阻。
这位却实在有些醉意了,不以为然地道:“那又什么不成的,耶律一族,是咱大辽皇族,当今皇上年幼,能坐得稳这江山,驾驭得了诸部虎狼吗?也就得耶律休哥大将军这样的人物才成。再说,我也没说太后就有意禅让啊。
“那你是说?”
“太后年轻貌美,耶律将军风华正茂,保不齐太后因为耶律将军的大功,下嫁于他,耶律将军以亚父身份辅保皇上……”
“喝多了不是,喝多了不是,别看耶律休哥待年轻,辈份可高啊,那可隋国王耶律释鲁大人之孙,辽太祖族兄、南院夷离堇耶律绾思大人之子啊,论道起来,耶律休哥将军该是当今皇上的曾祖,这么一算,那是太后娘娘的什么人呐?你这辈儿差的也太远了。”
“咱大辽哪有那么多臭规矩啊,子继父妾,叔聘侄女,古有成俗啊。也就这几年,学的汉人那些臭毛病。”
这人越说越不像话,却也不算太荒唐离谱,谁知道太后娘娘是不是真有这意思啊,二十出头的貌美寡妇,她就是太后,也一样是女人,就没有想男人的时候?这人唠唠叼叼的被同行吃酒的友人给劝走了,可这话题一开,各个桌上的三五知交好友们不免纷纷议论起来。
两个酒人儿摇摇晃晃地出了酒楼,走出不多远,四下一看,不见有人追踪,二人脖子一缩,顶着寒风便钻进了一条小巷子。
一幢大宅,后跨院儿,一进院门儿,两个人脸上的醉意就全消了。待进了房间,喝了两杯浓茶,二人的眼神就更加清明了。
“二号,这一招管用吗?咱们堂堂正正的汉子,刀枪剑戟的拼不过他,耍耍嘴皮子,就能报得了咱们白甘部的血海深仇?”
另一个人两眼一眯,深沉地抿了口茶,阴阴一笑道:“老七,你还别不服气,二哥这可是有高人指点过的。东方小说网 ”
老七哼了一声道:“萧绰对耶律休哥,一向信任有加。这一回,又是耶律休哥力挽危局,些许谗言,恐怕动不得他。”
二哥得意地笑道:“你这话又说的差了,汉人有个典故,叫曾母疑子,说的是有个与孔圣人的学生曾参同名的人杀了人,有人去告诉他的母亲,说他儿子杀了人。知子莫若母,那曾母当然不信,可是过了一会儿,又有人来告诉她,说她的儿子杀了人。等到第三个人来说的时候,曾母就害怕了,于是跳墙逃走。
呵呵呵,老七啊,萧绰再信任耶律休哥,能赶上一卒母亲信任自己的儿子吗?一个人说她不信,两个人说她不信,如果一千人十万人都这么说呢?再者说,现在一个少不更事的小娃娃做皇帝,你当耶律一族的人就都肯服气么?现在耶律休哥的名望无人可及,这风声一传出来,自然会有人打起他的主意,他耶律休哥再忠贞,架不住一群心怀不轨的人往他身边凑啊,萧绰的耳目不少,一旦让她听到些什么,那时耶律休哥就是黄泥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啦。古往今来,多少敌人打不垮的忠臣名将,都毁在这一个“间”字上,耶律休哥就不能栽个大跟头?”
老七凑到他跟前儿,低声道:“你也知道萧绰耳目众多?还记得那一年耶律贤兵围上京城吗?信口胡言者可不管你是有心还是无意,一概都……”
他的手往下重重地一切,二哥又笑了:“老七,我说这手段高明,它就高明在这儿呢。当时传的是什么?传的是先皇已重伤不治而死,她可以办你一个蛊惑军心。可这一回呢?咱们哥们,只是起个头儿,然后就不露面了,自然有那闲极无聊的人,把这谣言越编越圆满,越传越逼真。萧绰那娘们儿,心里头再恼火,她还有气发不出来,大家伙儿传的是什么?是耶律休哥功比天高,是我大辽的头一条好汉,她怎么杀呀?这边一杀人,耶律休哥那边心里头就得犯核计,嘿嘿,这个哑巴亏啊,她吃定了。”
二哥把二郎腿一翘,眯起眼睛,假若一线的眸中闪烁着针一样的光芒,冷冷说道:“耶律休哥如可用,那就是咱们报仇的最锋利的一口刀。如果耶律休哥不可用,哼哼,等到萧绰那贱丯人与耶律休哥君臣反目的那一天,自然也就有捺不住寂寞的人跳出来生事。我白甘部,就葬送这一对君臣手中,这个血海深仇,我们一定能报!”
北地朔风正寒的时候,崖州却仍是草木葱郁,一片春光。
“珠崖风景水南村,山下人家林下门。鹦鹉染时椰结子,鹏鸪啼处竹生孙。鱼盐家给无墟市,禾忝年登有酒糟。远客仗藜来住熟,却疑身世在桃源……”
高耸入云的木棉开着火焰般的花朵,绿树婆娑,细竹窈窕,花果簇簇,远河势绕回转,依依不舍地流入大海。海上渔帆如画,看来真是人间仙境一般。卢多逊临窗远眺,信口吟了首诗,嘴角却露出苦涩的笑容。
这里真的是桃花源么?不,在他心里绝对不是,这风景再美,看久了这一成不变的风光也就厌了,倒是那日日扰人的蚊蝇,艰辛困苦的生活,每日都让人心中增添新的绝望。他是事涉亲王谋反而受株连的,夺其官职及三代封赠,全家发配崖州,纵使大赦,也不在量移之内,这就已经宣判了他的“死刑”。
他曾寄望于赵光义会念他侍奉君上的辛劳,能赦免了他,可是上的那封奏疏,始终没有下文,倒是闻听朝中人事更迭,早已面目全非,他知道,这一辈子不要说再也踏不上那人臣巅峰,重新体味权力的快乐,而且再也回不得故乡,他将老死于此,埋骨异地。
卢多逊的一双老眼不由湿润了,就在这时,房门一下子打开了,他的孙儿卢又元快步跑了进来:“爷爷,爷爷,有故人来访。”
“什么?故人?”卢多逊惊讶不已,什么人会到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来看他?什么人现在还记得他?卢多逊一提袍裾,快步向外迎去,到了门口才察觉自己如此忘形,有些失了身份,忙站住脚步,稳定了情绪,缓渡走了出去。
一见来人,卢多逊便是一怔,这人是个黑袍白须的老者,看起来精神瞿烁,身板儿硬朗,不过……以卢多逊识人记人的本事,他相信自己从来也没有见过这个人。那老者似也知道他一见自己,就会知道自己说谎,微微一笑,也不多言,便从袖中取出一封信来,恭恭敬敬双手呈上。
卢多逊毕竟做过一朝宰相,见过世面的大人物,只微微一怔「却并不露出惊讶神色,他瞟了那黑袍白须的老者一眼,不动声色地接过书信,就在院中启开。只看一眼,卢多逊就再也控制不住,手指一抖,失声叫了起来:“岐王?这……这……”
黑袍白须老者启齿一笑,说道:“小人古大,正是奉岐王殿下之命而来。这信末,有岐王殿下印玺为证,以卢相的眼力,当可看得出真假。”
“岐王!”
卢多逊自然知道赵德芳受封岐王,就是在那之后,他才受贬发配三崖,永世不得开释。匆匆一看信末,那岐王的玺印确实不假,卢多逊久理政务,对各种印绶的规例、字体、花纹,还有那些辨伪的暗记十分清楚,当然看得出真假。
他知道岐王被掳并且被歹人害死,可是现在怎么会有一封岐王的书信送到?
卢多逊心中隐隐地明白了什么,却又似乎什么也没明白,他做出的唯一反应就是,下意识地把信团起,紧紧攥在手中,藏在袖里,急急返身走向自己的卧室兼书房,沉声说道:“你随我来!”
当卢多逊吩咐孙儿守在门口,自己与“故人”藏入房中,急急看那书信的时候,四川流州弹丸之地,开国宰相赵普正在他简陋的书房里沉重地踱步,他已早于卢多逊五天,收到了一封同样的书信,为此这几天他真是食不知味,寝不安枕。
这或者又是个复出的机会,他的门生故旧遍及天下,一旦成事,可以为岐王殿下做的事很多很多,足以让他重新站上人臣巅峰,可是……这个险……值得冒吗?岐王,有那个本事吗?
赵普心中委实难决,他曾经把黄袍披在一个人身上,从而由一个军中书记,一跃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国宰相,奠定了他的一世荣华和青史声名,临到老来,却被那个人的弟弟贬到了这穷山恶水之地,再无出头之日。他真的很想离开这里,可他毕竟已经老了,不复年轻时候的血气之勇。他已有家有业,有子有孙,这个险……值得冒吗?
掌心里还攥着那封信,信纸早已被掌心的汗水沁晕得一片模糊,什么都看不清了,可他仍然紧紧地攥着,似乎想从中汲取什么力量似的。
难熬啊,从窗口望去,夭又黄昏了,大概又是一个难眠之夜了。
“我该怎么做呢?”赵普没有想到那些什么国家大义,社稷江山,心中一直委决不下的,只是出山的回报和风险,此时望着那半隐的夕阳,凝视良久,混浊的老眼中溢上了一层泪光,自那血色中,他却似乎依稀看到了赵匡胤,很奇怪,他没有穿着龙袍,那身打扮,还是大周朝的殿前都点检。
“他一身戎装,英气勃勃,那时……他正年轻,我也很年轻,他是军中主帅,我是军中书记,是他父亲的义子,他的义兄。他常到我家来吃酒,他叫我夫人为嫂子……”
痴痴地想着,两行浊泪不知不觉地流下耒,濡湿了他的衣衫。
赵匡胤重他敬他,贬他抑他,一生的恩恩怨怨都淡了,他现在心中记得的,只是那个叫他大哥,唤他夫人嫂子,常来家里蹭饭吃酒的兄弟。
太阳落山了,赵普心里却忽然亮堂起来。
此时,潘美、曹彬这些大清洗中落马的前朝老臣,也都不约而同地接到了一封密信,震惊四海的“讨赵炅檄”马上就要昭示天下了。东方小说网 有最新章节 更新及时
第127章 檄讨赵炅
关中,地处南北两大山系之间,由渭河及其支流冲击而成的地堑一一关中平原。东方小说网 关中平原之南,有东西逶迤400多公里的秦岭作为屏障,自西向东分布着高耸入云、沟壑万仞的太白山、首阳山、终南山、南五台、翠华山、骊山以及挺
拔而峭峻的华山,东延至豫西的崤山,平原之北,有九盘山的余脉一一陇山,向东有千山、岐山、乔山、梁山、九山矍山、嵯峨山、尧山、及黄龙山等构成逶迤连绵的北山山系。(山名有错误,原文是什么不知道)
在平原之西,陇山由西北向东南同秦岭相接,阻隔关中西缘,仅给渭水留出一条通道。而在关中平原东缘,咆哮于晋陵山间的黄河,自北直下,在韩城冲出龙门山之后,河面宽阔成为平原东端的天然界沟。由前所述可知,关中平原
这四面环山的地形,就构成了作为秦、汉、唐都城所在地的天然防线。
阻山河四塞,土地肥饶,可都以称霸。东函谷,南武关,西散关,北萧关,四钥锁关,稳若磐石。历史上,如非关中内乱或内部统治者腐朽不堪,以致怨声载道,军心涣散,仅凭外部武力非数年之功,极难攻破。
不过自唐末以来,关中大地一分二,一半划入了陇右吐蕃人的统治范围,关中地盘缩水,这北萧关便不属关中所有,所以胡喜儿游说赵光美时,把这北萧关弃掉,用汾阳的金镭关代之。但是关中山脉环绕,同外界交往的通道处固然
有多处险关,像陇关、峣关(蓝田关)、五里关、临晋关、牧护关、金锁关、石门关等等,可说是关隘林立。但处于关中向外的大道上,具有“锁钥”意义而起到控制作用,真正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易守难攻的门户则只有四个
,那就函谷关、武关,大散关和萧关。
萧关被吐蕃人占据多年,今又落入杨浩之手,则关中的北大门实际上已经打开,而吐蕃人连年征战,狼烟不息,早已被关中守军所熟悉,杨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大败尚波千,因为速度太快,关中宋军对此还一无所知,并不知道西
夏军已气势汹汹,挥戈南下。东方小说网
直至童羽、铁牛和柯镇恶的大军浩浩荡荡杀至陇山。陇山险要无比,据此东出,可控扼关中,据此南望,可夺汉中、巴蜀。陇山为九盘山余脉,绵延横亘几百里,乃长安之右辅,其南有宝鸡、大散关等关隘险要,扼关中、汉中、巴
蜀之咽喉要冲;其山前则有陇关,控制着关中通向陇右的要道。
杨浩给小九、柯镇恶等人的命令是:要以最快的速度夺取关中;要尽可能的减小损失,多用智,少用力,能用平和手段谋之的,就决不动武,因为永庆公主所扮的“岐王赵德芳”参予其中,注定了对宋之战,是既打又拉,这并不是
绝对的征服,过度的杀戳,反而会激起宋军的仇忾之气,不利于大计的施行。
至于具体措施,一概没有,战机瞬息万变,并非杨浩所能掌握,所以已全权交与三位前敌指挥,这与赵光义的事必躬亲,恨不能直接指挥到一队一伍的具体行动截然不同,赵光义指挥伐辽一战,就是用的这个办法,只不过那时代没
有电话电报,他就是千手千眼观音附身,也无法对三十万大军每一层次的将佐进行指挥,顶多具体到军、营一级,也正是因为权柄把持太重,所以辽军突袭入幽京时,周围各路宋军不敢妄动,只能守着本阵,眼睁睁看着敌军入城,也正
是因为如此,赵光义趴在驴车上逃之夭夭,各路大军才立刻群龙无首,退的毫无章法,从战无不胜马上变成了一败涂地。
杨浩在军队建设上十分注重军权君有,在军队的日常建设和训练上借鉴了美军的一部分优点,但是对出征作战的具体指挥权,却绝对下放,给予前敌指挥人员充分的自主权。
童羽领军一路南下时,恰好遇上巴萨押解尚波千北返,顿时心生一计,于是命人驰报杨浩,征得他的同意后,把尚波千带上,直接冲向陇关。
陇关守将是张泰,尚波千纵横陇右,是得到了宋廷支持的,童羽在尚波千手下这么久,自然知道这件事,事实上陇右吐蕃将领大多知道这件事,有此强援,正是尚波千的本钱,他岂有不说的道理。东方小说网 身为戍关大将,张泰当然也知道这
些内情,童羽甚至知道尚波千请张指挥使吃过酒,玩过女人,还送过他珍贵的貂裘袍子。此时正好把尚波千当成敲门砖,以达成杨浩以最小的损失,谋取最大利益的命令。
陇关之战,没有任何的悬念。这座雄关,因为四面八方皆无强敌,天长日久,守军早已懈怠,再看到仓惶赶来的清一色吐蕃兵打扮的童羽大军,见到半死不活还剩下一口气的尚波千,张指挥使毫无疑虑,立即开关放他们进来。
陇关要塞轻而易举地便落到了童羽的手中,童羽留下少量军队看管缴械的宋军,马不停蹄继续向前奔去,绕过宝鸡,直趋大散关。
他知道,在他背后,各路兵马会源源不断赶来,他的下一目标是大散关,一旦大散关到手,陇关与大散关之间的宝鸡城,不过是汪洋大海中的一叶孤舟,随时可以倾覆。
童羽从陇关出来,速度比起先前就慢了许多,因为在陇关就地取材制造了许多攻城器械,并且把陇关用以守城的一些床子弩等重型武器也都带了来。大散关只有两千多守军,可是地势险要,仰攻艰难,童羽开始陷入苦战。童羽和柯
镇恶的搭配倒真挺合适,童羽善于山地和平原做战,虽说在巴蜀的时候他也干过许多攻城掠寨的生意,其实并没有什么拿手的攻防手段,而柯镇恶则不然,放眼整个河西,除了杨继业,论起防御无人比他更在行。
既然精通各种防御手段,对于城池防御的弱点自然也心中有数,而大散关!是关中一道重要关隘,但是守将锁守关隘的手段较之于他却还逊色不少,童羽便把主把指挥权交给了柯镇恶,由他全权负责攻克大散关。柯镇恶抖搂精神,
就在大敌关下展开了身手。
宋军编制全乱,败得落花流水,赵光义中箭,先被内侍亲兵给抢了出去落荒而逃,随即宋军一哄而散,各自为战,且战且退,方向只有一个:南方。东方小说网
路上,赵光义遇到了一路败兵,这是一营人马,只五百多人,主将杨维,惊闻陛下在此,杨维又惊又喜,却又担心追兵及,自己兵微将寡卫护不周,伤及圣上性命,所以拿出了吃奶的劲儿,护着赵光义拼命地往南跑,远远跑在各路
逃兵和追兵前面。
幸好罗克敌和李继隆两路败兵虽败而不溃,两路兵马有意押在后阵,且战且退,不时设设埋伏,弄个陷阱,逢山毁路,遇水拆桥,给追兵制造种种障碍,而辽兵屡战屡败,乍得一胜,还是心有余悸,一见宋军旗帜鲜明,队列整齐,
远远一见他们追兵赶来,森立如林的长枪大戟便在主将号令下齐刷刷逼来,也不敢逼之过甚,这一来宋国禁军得到了最大的保全。
昔年前秦符坚一场溃败,九十万大军殁之一旦,后世土木堡之变,五十万大军折损过半,而宋国禁军幸赖有两员名将有意缀后押着阵脚,使得辽军大量杀伤宋国士兵的计划失败,三十万大军虽扔下无数的粮草箭矢各种辎重给了辽军
,兵力却得到了最大的保全,二十多万人成功地逃出了辽人的虎口。
一边逃,一边汇合,虽然仍是乱哄哄的不分编制不分统属,毕竟人马渐多,赵光义这才心安,趴在马车上,想着这莫名其妙的一败,赵光义痛心疾首,心中却也明白,此番北伐失败,辽军必趁胜反攻,进行报复。
于是在车上,他便开始拟定应对策略,频频下达诏命,命定国节度使宋倔急赴三交口,总领太行山以西军务,命李继隆等分驻馈、定、高阳关等关隘,命殿前都虞侯崔翰坐馈雄州,节制保定、保肃诸军。当然,这些将领们还没找到呢,诏令发下去,还得先找到这些人再说。
就在这时,宋国朝廷的奏疏已急急北上送来。
赵光义臀部和大腿各中一箭,一开始没有及时清理余毒,创处肿的老高,每日只能趴在车上,接到朝廷急报而来的奏疏,匆匆一览内容,赵光义不由大叫一声,又惊又怒又骇又怕地坐了起来,这一动弹,创口破裂,血流汩汩,他也
全无察觉,只是死死瞪着那封奏疏,好象见了鬼一般。
那赫然是一封《讨赵炅檄》,张洎虽然喜欢报喜不报忧,可是这样的事情他可不敢隐瞒,随奏疏把杨浩的《讨赵炅檄》全文誊抄下来。
讨檄中列数赵炅七大罪,一是弑兄篡位,害死先帝;二是陷杀太子赵德昭;三是赶尽杀绝,试图杀害宋皇后、永庆公主和岐王赵德芳;四是制造江州大屠杀;五是先后鸠杀、火焚降王孟昶、李煜;九是迫反巴蜀;七是背弃先帝承诺
,霸占麟府,图谋西夏。而杨浩遵先皇后之血诏,奉先帝子德芳,兵出萧关,挥师关中,欲除窃位之奸。
这也罢了,更要命的是,后面还有宋皇后号召臣民,诛杀谋逆赵炅的血诏原文,而这些虽是从杨浩手中发表的,署印用章却是岐王赵德芳,赵光义的眼珠子都快突了出来,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虽说他的尸身被火烧的残缺不全,但
是隐约还可辨识,正是德芳没错,他怎么可能没死?如果说他是假的,那这玺印是怎么回事?当初……当初确实没有找到他的玺印……
赵光义骤逢大败,又逢大变,一时心乱如麻,脑中乱哄哄的只想到这一篇檄文出来,天下震动,将相士绅、贩夫走卒,人人皆知,纵然自己能打败杨浩,从文字上抹煞了此事,也难堵悠悠众人之口。赵光义一心想成就霸业,超越皇
兄,成就明君圣帝,一想到这身败名裂,遗臭万世的不堪,不同得心如刀绞,猛地里厮吼一声,如负伤的猛虎,凄厉惨绝之极。
不远处,败兵们正拖着疲惫的身子扎下营盘,虽然仍是疲惫不堪,不过离故土近了,大家的神色比起前些天惊弓之鸟般的神情却轻松了许多。中军大帐中一声凄厉的嘶吼,近处的一些兵丁听见了,只是微微一怔,探头向那个方向看
了几眼,然后懒洋洋躺着的继续躺着,正在埋灶煮饭的继续添柴,远处正有人挖着壕堑、设着鹿角、拒马……
有一个一头乱发、一只军服袖子空空荡荡的伤兵慢悠悠地踱到中军大帐附近,一**坐在地上,从怀里拿出一个馍,慢吞吞地啃着。几天的相处,站在那儿的几个内侍亲军已经认得他了,他姓毕,是定国节度使宋倔大人从麟府带过
来的兵,本籍广原,听他说话的口音,的确是那边的人。
这人年纪不大,眉清目秀的,要是仔细看看,虽然胡子拉碴,蓬头垢面,可是天生一双桃花眼,比女人还妩媚些,要是梳洗打扮一番,就是个俊俏之极的后生,也不知道要迷倒多少大姑娘小媳妇,可惜了……
看看他的左臂,已是齐肩而断,肩头缠着厚厚的染血的绷带,这一战之功,他再也不可能在禁军里待着啦,这样的伤残兵朝廷倒不是不管,不过以后只能到厢军里去喂马打杂当个伙夫一类的人物,再也不可能有出头之日啦。
“小毕啊,打起点精神-来,虽说掉了条胳膊,可是想想惨死在战场上,连尸首都没人收捡的兄弟们,咱们算是有福气的啦。等回去,你再也不用上战场啦,说门亲,讨个浑家,生儿育女,安生度日,未必不是福气呀。”
一个老兵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
“谢谢大叔。”那残了一臂的伤兵轻轻笑笑,笑容腼腆,秀气的像个大姑娘:“像俺这样的,哪还有人肯嫁呀,不过大叔说的对,比起那已经死了的,咱们算是有福气的了。”
他轻轻放下干的直掉渣的馒头,抬头怅望着天空的云彩,许久许久,才渡缓回头,目光从赵光义的中军宝帐处掠过,莫名其妙地笑了一下:“战了就残了,必死之境,咱都闯过未了,老天叫咱活着,总有它的理由,活着,就有希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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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难破的关
大散关层峦叠嶂,山势险峻,在关中众多雄关当中被列为四大锁钥之一,当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必争之地,攻坚,尤其是攻打城隘,并不是童羽的专长,前番智取陇关,童羽已经大大地露了一回脸,几乎是兵不血刃地夺下了这座雄关,这一回便把权力完全交给了柯馈恶运员老将。东方小说网
柯镇恶得此机会,不由得抖搂精神,对如何攻关作战,提前做了大量的准备,自陇关俘虏的士兵中有一些原来是驻守大散关的,从他们口中对大散关的地形山势、兵力配备、军械弓弩,统军将领,各个方面,都做了大量的了解,尽管如此,柯镇恶还是知道,这一战-比不得打陇关,可以来个出其不意,智取险关,一场恶仗是避免不了的。
大散关在大散岭上,在其外围,还有许多堡寨,与大散关相互呼应,使得这座雄关极难克服,在其外围堡寨中,最重要的一座是天桥岭,天桥岭在大散关左侧,山势是两个挨得极近的山岭,中间有一道极窄的山梁,两座山岭上都筑有堡寨,柯镇恶经过充分的了解,把突破口就放在了这里。
原因很简单,仰攻大散关,同时处在周边各处关隘的箭雨袭射之下,就算能攻下这座几千人的关隘,付出的伤亡至少也要数以万计,而其左翼运道横向双岭的堡寨,是唯一一处地势不比大散关低的关隘,如果夺取了它,就可以充份发挥西夏军一品弓远超普通宋弩宋箭的威力,从高处对大散关进行压制。一旦能从这里压制住大散关上的守军,那么天堑险隘也就成了空谈。
因此柯馈恶精心安排,先剪除大散关外围较小的堡塞,逐步向大散关推进,然后把所有的重型攻城器械在大散关下一字排开,不分昼夜强攻大散关,毁城墙、挖地道、云梯粜车强攻城头,种种手段不一而足。同时另遣部分兵马分驻外围,防范自宝鸡和周边州县可能赶来的援军,摆出一副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拿下大散关的姿态。
大散关的援兵并没有来,杨浩一路兵马往西去攻打夜落纥,三路兵马向西南、正南、东南方向齐头并进,他亲率一部分主力就跟在童羽和柯镇恶的后面,向岐山赶来。东方小说网 此时党项八氏的部族军业已集结完毕,由小野可儿统领,过萧关,向环州、庆州、谓州一带进发,倚险而守,并不进攻,只是防范麟府方向的宋军自此抄了杨浩的后路罢了。
杨浩亲车主力跟在柯馈恶和童羽的后面,顺道收拾了宝鸡外线的府县,宝鸡虽尚未失守,可是在这种形势下,守军只能龟缩不出,已经完全对童柯二人的军队构不成任何威胁了。
一连打了三天,柯馈恶穷凶极恶的攻势,层出不穷的手段,彻底把大散关守将的注意力吸引在天面战场了,而且西夏军孤注一掷般针对大散关的猛烈攻势,也让守军产生了一种错觉,这个错觉,彻底葬送了大散关。
第四天,柯馈恶一如既往地对大散关发动了猛攻,而此时,惯于山地作战的一千名横山羌兵,已经穿越重重山峦和罕有人至博原始森林,悄然潜伏到了天桥岭的背后。这个方向,依托险山峻岭,实际上已在大散关的后方,如果不突破大散关,照理说这个方向是绝不应该有敌人出现的。
大散关下石弹纷飞,箭矢如雨,人如蚁聚,喊杀震天,顶着不时飞落的滚木、雷石、火球以及背矢,西夏兵悍不畏死地挺进,试图攀上那高高的大散关城头,守军也是寸土必争,依托险要坚固的工事,收割着西夏军士兵的性命。
西夏军用血肉铺出了一条通向大散关城头的路,但是直至天黑,他们仍然未能破关,关城下血积尸累,擂石上沾着碎肉,擂木上染着鲜血,横七竖八地堆砌在一起,城墙上,密密麻麻地插着箭矢,一天的战斗又结束了。
太阳一寸一寸地移向山下,当它最后沉经山峰下时,天地都黯淡下来了。
深夜降临,从关城上望去,远处西夏军营中燃起了堆堆篝火,隐约的还能看见巡逻的士兵,和围眷篝火团团而坐的战士,一切和昨日、前日没有任何不同。
突然,大散关左侧的天桥岭上杀声震夭,火光处处,大散关中的守军都被惊动了,纷纷聚拢在城头,向天桥岭上眺望。东方小说网 虽然天桥岭近在咫尺,可要攀上天桥岭,就得先开关,再攀山,山中夜色茫茫,黑漆漆的五指难辨,既然天桥岭遭袭,谁知道关下有没有伏兵,引蛇出动,调虎离山,这是两军对峙时常用的手段,正如当初宋军兵围晋阳城时,杨继业施以夜袭,想诱围城兵马自乱阵脚,程世雄按兵不动,大散关守将边胤迅速做出的判断也是一样:按兵不动。
对天桥岭,他还是比较有信心的,天桥岭虽只五百守军,但是那山岭陡峭,并不易攻,也摆不下太多人马,而且这五百兵分作两营,驻于相邻的两道山岭上,相互照应,恰可封锁对方的死角,而且这些守军都惯习丛林山地作战,因为这支兵马是厢兵,而且是招募的本地山民,其中许多将士的家,就在由此再往东去三十余里山路一处叫金鸡谷的山坳里。
他们生于斯、长于斯,熟悉这里的一草一木,这样的夜战,又是在他们熟悉的环境中,还占据了地利,西夏人惯于马上作战,奔袭驰骋,岂能偷袭成功?
可是结果出乎他的预料,仅仅半个时辰,天桥岭右侧堡寨便失守了。原因很简单,两处堡寨白天有旗号,夜晚有灯号,那里的战况随时会用灯号向大散关主将边指样报告,可是遇袭半个时辰之后,天桥岭右侧堡塞的灯号便完全消失了。
两寨相连,中间有一道山脊,一侧失守,另一侧便也不可峙了,边胤还未狠下决心冒险出关援救,左侧堡寨也告失守。
天桥岭的失守,意味着大散关的优势不再,次日一早,西夏军再度攻城,密密匝匝的箭矢像瓢泼大雨一般从天桥岭上向大散关城头倾泻,压制的宋军根本抬不起头来,边胤虽持剑硬逼,也不过是让士兵冲上城头送死罢了。大散关虽是极重要的关隘,可是山险关险,驻地有限,兵力却只有两千余,这三天的苦战已折损了五分之一,援军未到,天桥岭一失,地理优势也失去了,如
何与西夏军相抗?结果只相持了半日,西夏军便攀援而上,登上了大散关城头。东方小说网
城上城下,到处都是死尸,城头的运兵道上,倒毙的尸体一个个身上插着密集的箭矢,仿佛一个个刺猥,而关下,西夏军的死状也是惨不忍绪,有的被滚木擂石砸得不成人形,有的被火油烧得一团焦黑,还有那身首异处的、怒目如生的,令人触目惊心。
边胤披头散发地被绑在大散关的旗杆上,西夏兵恨极了因为他的指挥,死伤了那么多的袍泽,自然不会予他好颜色,虽然没有主帅命令,未敢取他性命,这苦头却着实吃了不少,鼻青脸肿,不成样子。
又一个人被押未了,衣着光鲜,看起来不象是参加过战斗,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边胤一见此人,顿时想不可遏,他瞪大了肿胀的双眼,厉声喝道:“王科!你个狗丆娘养的,你怎么守的天桥岭,区区半个时辰,你就把天桥岭给老子丢了,你……你……身上无伤,衣着整齐,莫非临阵怯战,当了他娘的逃兵?”
那人被他一声吼,先是吓的一哆嗦,然后才既懊悔又委屈地道:“边指挥,卑职……卑职也是一条响当当的汉子,怎么会做逃兵?”
边胤额头青筋暴起,脖子涨粗起来,拼命挣着绳索,绷得绳索深陷骨肉,嘶声叫道:“你不做逃兵,怎么是这般模样?你不畏战,为何半个时辰丢了天桥岭?天桥岭易守难攻,比大散关还要险要,要不是它不在路上,此处就该叫天桥关,而不是大散关了,你为什么把它给老子丢了,你说!你说!”
王科哭丧着脸道:“边指挥,卑职……卑职昨夜不在天桥岭,我是今早匆匆返回,哪知道天桥岭已经易主,结果……结果莫名其妙就被人捉了。”
边胤一呆,不敢置信地道:“你昨夜不在天桥岭?你不在天桥岭?”他突然爆发式地大喊起来:“你不在天桥岭,你个狗丆娘养的去了哪儿?”
王科忽然也跳着脚地叫起来,两个押解他的兵几乎按不住他:“谁知道一天几天都没事情,偏偏昨夜岭上出事?我只想离开半夜,去去就回的,我哪晓得就出了事情?我那不知廉耻的婆娘,偷奸养汉,与人勾搭,我也是昨晚听手下兵丁向别人说起,才逼问出来的,他娘的!整个天桥岭人人都知道,就瞒着我一个,我的脑袋比天桥岭上的青松逆绿,我居然不知道。我就是想回去宰了那奸夫淫丆妇……”
边胤的嗓门比他还大:“早不去晚不去,大敌当前,你舍了军营去清理自家门户?要换了老子我,就算浑家在外面勾三搭四,找上七八十个相好的,如此关头,我也不去管!”
“娟大的气量,那体不成了龟仙人么?”
旁边一个慢悠您的声音揶揄道,边胤霍地扭头,就见两位顶盔挂甲的将领分站左右,一个年约四旬,粗眉凸日,另一个精精瘦瘦,满脸麻子,一双眼睛倒是炯炯有神,在他们中间站着两人,一个身材修长,淡青色方领长袍,微须炯目,不怒自威,肋下佩一口宝剑。另一个比他矮了一头,身穿月白色圆领窄袖长袍,头截公子巾,年纪看来还不到二十岁,眉清目秀,眸若点漆。
方才说话的正是个子高些,肋下佩剑的男子,此时脸上还带着似笑非笑的神情,在虎狼一般的西夏军中竟有这样两个人物,边胤不由看得呆了,忍不住问道:“你们是谁?”
那麻脸的精瘦将领踏前一步,大声说道:“睁大你的狗眼看仔细了,这一位,就是我西夏国主,旁边这一位,就是你宋国的岐王殿下!”
边胤的嘴巴张得大大的,足以塞得下一颗驼鸟蛋,却已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夜深沉,宋军大营里静悄悄的。
外线,巡戈的兵丁一队紧似一队,游哨探马远出数十里地,唯恐辽军追未,杀一个措手不及。但是中军营内,急急南返,饥一顿饱一顿精疲力尽的士卒们却大多已经进入了梦乡。
就算是赵光义帐外的上军禁卫,白天时一个个还强打精神,站得枪杆儿一般笔直,在这样寂寥寒冷的夜晚,也都没了精神,有人拄着枪杆儿打盹儿,有人缩在背风处歇息。
这时有一个似虚还幻的影子,正像尺蠖一般一点点地向御帐移动。
那影子和地面枯黄的杂草似乎是一色的,如果伏在那儿,根本就无法发现它,即便它在移动,也只有打起十二分精神的人看到它时,才会稳约觉得它和周围的杂草地面似乎有些许不同。但是在自己的地盘上,在卫护最严密的中军,谁会如此警惕地盯着地皮看呢?
那个影子仅乎很有耐心,它用了很久很久的时间,才慢慢蠕动过了上军禁卫设立警戒的安全线,在帐边悄悄停下来。
夜深了,但赵光义还没有睡。他趴在榻上,心潮起伏,翻来覆去的难以安枕。
原本踌躇满志,想要收复燕云,立夺天之地,创万世威名,可是这一败……这一败落花流水,也许千百年后都要成为别人的笑柄。身后之名,且不去想它,那么眼下之名呢?德芳竟然没有死,他手中居然还有皇嫂的血书,马上就要回国了,一旦回国,如何面对自己的臣民?如何解释高梁河之败,如何对待皇侄的谴责?
赵光义越想越是心寒,忍不住喃喃地道:“伐辽不成,反引虎狼南下,祸乱中原,殃及万民,朕该如何应对?西夏出兵,既夺陇右,必取关中,朕该如何应对?皇嫂血诏,德考攻讦,这弑君杀嫂,诛戳亲侄之罪,朕该如何应对?人心浮动,朝野哗然,如此局面,如此不堪,朕谋如何应对?朕……该如何是好啊!”
“你处心积虑,要做这皇帝,可是做了皇帝,却并不快活么?”
耳边极近处,忽然响起了一个阴恻例的声音,好像一绫幽魂,陡听这声音,赵光义攸地一惊,浑身的汗毛都炸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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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章 长安
赵光义骇然扭头,一句“什么人”还没有喝出口,一柄锋利的牛耳尖刀便“噗”地一声刺入了他的咽喉,直贯至柄。
“修罗血狱,江州十万冤魂,在等你!”
赵光义也不知什么时候自己身边冒出了一个人,那人离得极近,根本无法看清他的容貌,只有一双眼睛,一双天生妩媚的桃花哏,带着凌厉的杀气,冷冷地盯着他。
赵光义全身僵住,喉中嘶嘶地出气,已是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了。他想说什么,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同样没有人知道,两双眼睛就这样对视着,直到他一双眸子渐渐失去神采,完全变成了淡的灰色。
天亮了,中军大帐里发出一声惊呼,一个面无人色的禁军侍卫跌跌撞撞地跑出来,片刻之后,各路将领一个个像火烧眉毛似的向中军冲去。
夜晚期间,御帐周围除了御林军,绝对不许其他人靠近的,所以骚动只影响了很小的范围,晨起的士卒们虽然看到本部将领面色凝重,匆匆向御帐行去,也不会多想。觐见天子的时候,平时与此也大概相仿,虽说今日面色沉重了些,脚步仓促了些,谁又会想到皇帝在千军万马中会被人取去首级?
“怎生是好?怎生是好?”众将一个个面无人色,相顾惶然。面对此情此景,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就连李继隆也是心乱如麻。
“不能声张,在此关头,绝不能声张!”
罗克敌沉声说道,尽管他对赵光义一直谈不上什么忠心,他取信于赵光义,不断攀登高位,掌握军权,最初的日的是想做一个大宋朝的周勃,可是起光义是赵光义,大宋国是大宋国,眼下北伐失败,追兵如狼群,一直在后面苦苦追逐,可以想见,辽人很快就会发起报复性的反攻,一旦这时皇帝离奇暴毙的消息传开,宋国将不攻自溃。
“不错,不能声张。”得到罗克敌提醒,国舅李继隆也清醒过来:“秘不发丧,照常退兵。以圣上名义,继续部署边关防务。”
一位将军壮起胆子道:“李将军,迳弑启的凶手,我们……我们不再追查了么?”
“胡闹!”李继隆铁青着脸色道:“如何追查?一旦缉凶,此事就要闹到无人不知,难道说圣上遇刺,有惊无险?圣上却就此不再露面,你当数十万将士都是白痴?”
那位将军品阶不吝李继隆之下,却被李继隆一顿抢白,弄得面红耳赤,罗克敌忙打圆场道:“裘将军,非是我等不肯追查凶手,只是此时缉凶事小,江山社稷重大,况且,那刺客既然神不知鬼不觉地潜进中军大帐,杀死圣上,取走首级,此刻必然早已逃之夭夭,就算仍在,数十万将士中找一刺客,不啻于大海捞针,如何找起?再者,最可虑者,刺客如果是辽人,辽军得知圣上已死,必不惜一切,立即追来,到那时不要说查找凶手,我们全都要留在这儿了。”
罗克敌这样一说,那位裘将军也不由得面色一变,暗自后怕。罗克敌又转向李继隆道:“李将军,当务之急,有两件大事要做。第一,秘不发丧,稳住军心,把人马安全带回国去,依照圣上驾崩之前所定策略,部署边关防务,防止辽人反扑。第二件事,护侍圣上遗骸,悄然返回东京,立即议立新帝,以便稳定朝纲。两件事必须同步进行,任其一出了差迟,我宋国都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李继隆闻言,不禁连连点头:“罗将军说的是,末将方寸已乱,想得不够周全,险些误了大事,”
罗克敌无暇与他客气,沉声又道:“这两件事,任其一,都得有一员大将来主持其事。罗克敌主持枢密院,当仁不让,愿承担一事。另一件事,就需李将军来承担了。”
李继隆一听就欲推辞,罗克敌伸手一按,说道:“殿前都虞侯崔将军此刻还未赶回,军中以你我军阶最高,况且此番兵败高梁河,大军回返,一路上李将军指挥若定,使得辽人无机可乘,将我们的损失减到了最小,不管是论官阶还是论能力,足堪此任。你就不要推辞了。只是……扶柩还京,议立新主和接掌兵权,镇守边关,两件事,还请李将军择选其一。
“这个……”
对于这两个人的能力,其他众将都是心悦诚服的,他们也知道,这一回兵败高梁河,若不是罗克敌、李继隆二人押住了阵脚,现在得以南返的军队恐怕连现在的一半都没有,因此对罗克敌的提议毫无异议,纷纷催促道:“李将军,还清不要犹豫了,事态紧急,速做决定啊。”
李继隆眉头紧锁,沉吟有顷,重重地一跺脚道:“成,那李某便不再推辞了。继隆愿领三军,安然南返,主持边关防务,扶柩回京,议立新君的大事,就有劳罗将军了。”
罗克敌微微一怔,旋即点头道:“好,事不宜迟,我们马上开始行
动。
罗克敌本以为李继隆会选择扶柩回京,要知道眼下尚未完全脱离险境,而且就算回到了宋国境内,也不是就可以卸下重任的,马上面临的就将是辽军的反扑,责任重大。而回京议立新君,却是一件优差,新君登基,那就是从龙之功。换一个人来会如何选择,可想而知。
李继隆这么做,也是因为这一路南运,诸将之中,唯有罗克敌用兵调度最得章法,与他有些惺惺相惜,有意送他一份更加辉煌的前程。当然,罗克敌官职
比他高,而且他是国舅,如果此时回京,虽说一切为公,到头来难免会给人一个外戚干政的把柄,反正已是当今皇后、马上就要成为太后的李娘娘的兄弟,再如何荣光也不过就是锦上添花,犯不着落下一个这样的名声。
此外,留下固然凶险,却也等于把最精锐的禁军和边关大军的指挥权都掌握在了手里,他刚刚被赵光义提拔起来,经此一事对他在军中树立威望大有裨益,他领大军在外,朝中那边有什么风吹草动,他在运儿同样举足轻重。
片刻之间,思虑如此周详,李继隆的心思转的也是相当快了。
当下,二人传下军令,勒令现在帐中所有将领、侍卫,务必保守圣上遇刺的秘密,然后马上安排拔营南返和事宜。
完全不知内情的大军迅速拔营起寨,浩浩荡荡地继续出发了,中途总有人临时方便,会脱离大队到那河沟树林里面去,由于各营兵马编制混乱,将领们暗怀心事,士卒们精疲力尽,偶然有一两个人没有及时归队,谁又会注意到呢?
壁宿借尿遁离开队伍,又悄然返回了扎营的地方,割了仇人头之后,他没有随身携带,而是挖了个坑,把头颅埋在了里面,他要带着这头颀去水月的坟前祭拜。数十万大军驻扎的地方,又是扎营埋灶,又是捏沟布防,他又小心掩饰地,谁会注意一块松动的草皮。
辽军还没有追上来,看样子离宋国边境越来越近了,宋军也汇合的越来越多,辽军已渐渐打消了趁其败退消灭其实力的想法,他们收缩兵力,必然是在等候上京进一步的消息,筹备一场大反攻。
回到昨日宿营的地方,只见遍地狼藉,行过处惊起群群觅食的飞鸟,偶尔通有几条野狗夹着尾巴在一堆堆宋军遗弃的垃圾中徘徊。壁宿找到他掩埋头颅的地方,只见那里已经被人掘开,不由得心中一动,急忙拔刀四下观看,茫茫平原,并无半个人影。
他在坑中掘了掘,没有找到头颀,好半天才在附近找到那预面目全非的头颅,想是被野狗刨出来啃过了,鲜血淋漓几不可辨,壁宿在地上耠到一片破碎的蓬布,将那头颅包起来背在身上,仰天大笑三声,怔立良久,突然又放声大哭,天高云淡,四野茫茫,空旷的大地上「唯有深秋的风把他哭声呜呜咽咽的传的好远……
天色晚了,风中的寒意更重了几分,长安副都指挥使林岳焕策马回了自己的府邸。
厢军的高级将领,只有极少部分是靠累功升迁上来的,大部分高级将领是由禁军中的军官空降担任的,他是比较幸运的那一个,不过厢军的薪水只有禁军的一半,不只是寻常时期,就算是战时执行同等任务,厢军的薪水也是禁军的一半,禁军的其他一些待遇更是全然没有,所以他的日子并不像其他的宋军高级将领过的那么好,他是土生土长的关中人,有一大家人要养,负担很重。
眼下长安城下还没有西夏兵的影子,但是西夏军破萧关,杀尚波千,兵出岐山的消息已经传来,或许明天一早,西夏兵就会出现在长安城下,他身为长安副都指挥使,顶头上司陶轩辕又是在赵光美伏诛之后从汴梁现派来的官员,对这里还谈不上十分熟忌,防务可以说有八成要着落在他的头上,他岂能不觉沉重。
陇关、大散关相继失守,宝鸡怕是也保不住了,萋中西部屏障已尽在西夏王杨浩的掌握之中,党项八氏的部族军占领了平凉,泾州,泰州现在情况不明,西夏大军既破大散关,下一日标必然是京兆府,两大雄关旦夕即破,我这长安,守得住吗?
尤其是岐王殿下那纸缴文,如今已轰动天下,不要说缙绅士子,就是贩夫走卒都在议论,那上面列举的一桩桩、一件件,都是惊天动地的大事,严重损害了圣上的威信,厢军多是当地招募的士卒,与当地百姓有着千丝万绫的关系,虽然他们都被约束在军营里,却也通过种种渠道知道了这些事情。
一个弑君篡位、皇位得之不正的天子,又干下杀嫂害侄如此丧尽天良之举,士气一时低迷封了极点,就算西夏兵没有那么骁勇,这仗也不好打呀……
林岳焕紧键眉头,忧心忡忡地迈步进府,夫人闻讯喜气洋洋地迎了出来:“老爷,怎么这么晚了才回来呀,家里有客人,等了你很久呢。
林岳焕一怔:“客人?什么客人?”
林夫人眉开眼笑地道:“听说他是以前审来咱家的那位胡姓商人的老叔,老爷,那位胡姓商人可有……将近一年没有登门了吧?这回呀,他老叔给咱家带来好多贵重礼物呢,还有一件灰貂皮的裘袍,啧啧啧,那叫一个漂亮,也不知有什么事儿要求老爷帮忙呢。”
“胡姓商人?”
林岳焕的脸色登时一变,不由心慌起来。
这是压在他心底里的一个秘密,谁也不知道。那胡姓商人不是别人,正是胡喜儿,而这林岳焕,也是被他争取过来的关中地方军的高级将领,赵光美伏诛,赵光义在朝野掀起了一场大清洗,许多官员有的无辜的纷纷落马,可是他却有惊无险地避过了一劫。
因为胡喜儿拉拢他们其实是为皇子赵德芳准备的,不想赵光义先下手为强,顺势利用刺客事件逼死了赵光美,赵德芳也死在途中,此
事就不了了之了。事情尚未爆发,而他做事又一向谨慎,竟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警觉,可是想不到事过一年,那个早已下落不明的胡喜儿居然又派人找上门来,他要干什么?
林夫人仍在絮絮叼叼:“虽说你做了大官儿,可咱家人口多,旁的官员家眷都是锦衣玉食的,奴家却连一件拿得出手的衣服都没有呢。光这一件貂皮袍子,可不就价值千金?眼瞅着这天就冷了,呵呵,今年冬天呀,奴家也能风风光光出门啦,哎,这雪怎么还不下呀……”
“我说你能不能少说两句!”林岳焕心烦意乱,突然怒而止拳,向
夫人吼道。
“这是怎么啦,无缘无故的就向人发脾气。”林夫人一愣,委曲
地道。
“去去去,关紧了大门,回后宅待着去,别来烦我。”
林岳焕又向夫人吼了一声,然后掉头就走,到了待客的小书房外面,林岳焕突然站住,脸上阴晴不定地沉吟半晌,方始掀帘而入。
书房内,席初云正翘着二郎腿,傲闭双日,很悠闲地品着茶水。
当初,宋国攻打汉国,赵匡胤接纳了杨浩的意见,对汉国未了招釜底抽薪,迁汉国百姓离开故土,林朋羽,秦江,卢西-轩、席初云四位汉国名宿也被大兵一窝蜂儿地赶了出来,到后来杨浩迁至芦州就地取士,选拔人才,这四位是最早成为他的幕僚的人。
如今四人中只有林朋羽最是风光,其他三人虽也担当了相当重要的职务,与他相比却不免大为逊色,可是官位一共只有那么多,他们的才干能力又不是特别的突出,虽然眼热,却也没有办法。这一次需要一人往长安做说客,席初云觉得自己的机会终于来了,于是主动请缨,先行一步进了长安。
这一次,依照大都督府和兵部尚书府拟定的军事计划,陇右是志在必得的,而关中则要看陇右的进展形势,如果一切顺利,方可图谋关中,否则宁可求稳,先固陇右。而一旦决定进取关中,方才可以公布讨赵炅檄,否则就不可以施行这一步。
发布:讨赵炅檄》是一柄双刃剑,可以最大限度地削弱赵光义的统治基础,打击他的威望,争取天下人心,但是一旦公布这篇檄文,和赵光义也就成了不死不休的局面,所以发表它的机会定在兵出岐山,进占关中的时候,一旦走到这一步,也就没有半点退路了。
在计划中,稳妥之见是围长安而不打,先取其外围州县,必夺潼关,以塞中原援军。
关中四钥,东大门就是函谷关,函谷关关在峡谷,深险如函。其中道路长十五里,绝岸壁立,崖柏林荫谷中,殆不见日。西接衡岭,东临绝涧,北濒黄河,南依秦岭,号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天险。是东去洛阳,西达长安的咽喉要道。
不过现在虽然民间一提起关中四钥仍提函谷关,其实真正指的就是潼关了。潼关是东汉末年曹操营建的,潼关建成后,函谷关已然废弃。潼关雄踞秦、晋、豫三省要冲。北带渭、洛之水。汇黄河抱关而下;南依秦岭,有潼关十二连城;东、南山峰连接,谷深崖绝;中通羊肠小道,险扼峻极。
夺了潼关,则萧关、大散关、武关、潼关四关到手,萧关可以保障粮草军械、援军往来绝无阻碍,大散关和武关,则可以切断宋军从巴蜀方向进攻关中的可能,因此只要拿下潼关,长安成不过是瓮中捉鳖,手到擒来。
不过杨浩已经知道赵光义兵败幽州了,这么多年来,叶大少苦心铺设的飞羽传讯通道轻之快马还要迅捷百倍,巨大的人力财力的付出,换来的就是他比汴梁还早了几日掌握幽州城下的最新战报。一俟得知消息,杨浩就知道赵光义必然马上回师,一旦他回到宋国,天知道他会先攘外还是先安内?自己最初的打算可是只谋陇右,并不想进夺关中,更不想发布什么征讨赵炅檄呀。
兵贵神速,于是杨浩决定兵分两路,一路由杨继业亲自率领,夺取潼关,另一路由自己亲自率领,直接攻打长安,不然一旦赵光义发了疯,舍辽人不顾而进攻关中,长安守军自内全力接应,终究是一桩大麻烦。迅速得关中,居长安,不止可以进一步打击赵光义的威信,对争取摇摆不定的赵普、卢多逊、潘美、曹彬等这些前朝老臣也是意义重大。
令杨浩没有想到的是,于军事一窍不通,只是囿于身份旁听做战计划的永庆公主先是很天真的问了下长安和潼关好不好打?在得到了否定的回答之后,便说出了几个名字,这几个名字都是郑家当初为了取信永庆,让她说服岐王赵德芳逃往关中而透露给她的郑家已然收买的关中驻军几个主要将领的名字,其中就有长安副都指挥使林岳焕。于是,席初云来了。
第130章 如何取舍
赵光义死了,赵光义竟然死了,消息传来,刚刚陈兵长安城下的杨他知道赵光义北伐必然失败,并不是从历史上发生过同样的事件而推测出来的,而是权衡了两国实力之后做出的结论。
他对辽国军事实力的了解、对萧绰的意志和手腕的了解,远比宋国派到北国去的探子们要深刻,而宋国方面,老将几乎清洗一空,新晋将领们的锐气固然比老帅们要强,可是临阵经验磨炼的还远远不够,而最重要的就是赵光义这个人没有变,还是一样的心狠手辣,还是一样的目空一切,还是一样的喜欢亲自掌兵。
可是他绝对没有想到赵光义会死,三十万大军拱卫之下,禁兵经过赵匡胤十年调理,又是最为强盛的时候,就算是兵败南返,也轮不到他堂堂皇帝去揍刀挨箭,要什么样的情况下,他才会死?
送来的秘报说的很详细,宋廷之中本来就有他的细作,一直都有,何况现在是当面锣对面鼓真正地干上了。
秘报中说,赵光义是在南返大营中被人刺杀的,人头被人割去,直至天明才被亲兵发现。军中曾揣测是辽人暗派刺客,因此秘不发丧,急速南返,但是从辽人继续不紧不慢地缀着,始终没有全力反扑来看,刺客当非辽人,辽人也不知赵光义已然暴毙。
凶手是谁,现在宋廷还顾不上缉凶,而杨浩对此也不感兴趣,他考虑的是:现在该怎么办?
西夏大军,轰轰烈烈的闯关南下,从萧关直到长安,杀尚波千、驱夜落纥,数路兵马齐头并进,关中八百里秦川眼看到手,这时他们样义旗发檄文信誓旦旦要征讨的那个弑君篡位、杀嫂害侄的人居然死了,他们谈何去何从?
永庆公主坐在杨浩对面,同样在发呆。
她恨二叔,恨极了二叔,为此不惜借助西夏杨浩的力量,只求能杀死害死爹娘和兄弟的大仇人,可是现在他竟然死在了北国,永庆心中顿时一片茫然,那支撑她意志的仇恨一下子找不到发泄对象了,顿时空空落落,有些不知所措。
“大王……”
永庆迟疑着抬起头来,杨浩缓慢西-坚决地打断了她的话:“箭已离弦,无法回头。
永庆默然,她已经不是少不更事的深宫少女了,她明白,就算杨浩本来无意于中原,此刻确也无法回头了。军国大事,岂能等同儿戏「事情到了今天这一步,因为赵光义死了,就让倾国出兵的西夏偃旗息鼓,撤回河西,那是绝不可能的事,除非……杨浩这时也死了。
“殿下,我别无选择,你也同样别无选择。仍按原计划,谋潼关,夺长安,占据关中,观望中原。”
杨浩按剑而起,顿了一顿,才道:“你不想山河残破,百姓受苦,那么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依照前计,尽可舴妁揭发赵光义的罪行,让全天下都知道他得位不正,竭力争取民心、争取军心、争取士子之心,唯有这样才有可能少些干戈,”
“我明白了。”永庆公主也站了起来,脸上带着与她的年纪不相称的成熟,她仍穿着世子男装,这时向杨浩深深一揖,沉声道:“一切尽依大王,永庆……现在仍是岐王!”
杨浩微笑点头-,这时穆羽急匆匆地走了进来,穆羽此时已是杨浩麾下一员大将,他年纪虽还不大,刚及弱冠,却是自幼历练无数,随着杨浩见识广泛,此时做一个宫卫军将领,倒也十分称职。他和姆依可已经成婚,夫妻二人相敬如宾,感情极好。杨浩一直有点恶趣味地等着,想看看他将来会不会生个女儿,取名叫做桂英。
“什么事?”
杨浩扭头问道,跟了他这么久,穆羽已经很有眼色了,他和永庆公主在帐中议事,除非大事,穆羽不会来打扰。穆羽急急上前,附耳时他轻语几句,杨浩的眼睛蓦地睁大了。
永庆公主一双秋水般的眸子一直凝注在杨浩身上,因为穆羽说第一句话是,杨浩的目光忽然一亮,然后飞快地向她瞟了一眼,女人的直觉很厉害,她感觉得到,柽浩得到的消息,应该与她有关,或者……是与她现在所扮演的身份有关,她正在等着杨浩揭示谜底。
杨浩听罢穆羽的禀报,轻轻挥了挥手,穆羽便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杨浩轻轻呼出一口气,说道:“有人来了,是来投奔你的。此人一到……,相信不久之后,反戈相向、投向我们的人会越来越多。但是此人来了,未必就肯帮我们的忙,要说服他,唯有公主。公主,元凶已死,但这件事,本就不仅仅是一件家事,所以……
“我明白!”永庆公主打断他的话,轻嵌一笑,不乏勇毅果决之气:“我已经想通了,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如果我此时再改变主意,我一人生死事小,可宋与西夏之间,终是不能善了,大战一起,不知死伤还有多少,大王是应我所请方才发兵,那时我不但害了你,还会害了许许多多忠于我爹爹的老臣子,不管赵光义是生是死,我只能走下去,不会再犹豫不决了。
杨浩看得出她话中的诚意,轻轻点了点头。永庆公主道:“那么,现在大王可以告诉我,谁来了么?杨浩道:“赵则平,举家来投!”永庆公主柳眉一扬,惊道:“赵丞相?”“老狗哥,上面说些什么呀,我不识字。”
·这上面说,要我们尽快开城投降,说潼关已然陷落,还说如果我们负隅顽抗,一旦城破,玉石俱焚,绝不宥待,落款是岐王殿下,还有西夏王杨浩。”
“唉,老狗哥,你说咱们这长安城还能守得住吗?听说那杨浩攻关可有一手,当初西征玉门关,一路上斩将夺旗,攻无不克。什么吐蕃人、回纥人、还有金山国归义军,都是不堪一击。那些是传言,真真假假的咱们不知道,可尚波千纵横陇右,兵强马壮,那可就是眼皮子底下的一代枭雄,结果怎么着?二十万大军一战即溃啊。”
“茸子,这话就咱俩说,可别张扬出去,要不必然惹出祸事来。依我看呐,这城……悬呐。那:讨……檄》上可是列了当今圣上的七宗罪,一条条一件件说的清楚明白,前朝的文武大臣们看了,都心向岐王;这善恶是非谁看不明白?天下的士绅百姓,也都同情岐王;而且七宗罪上,还痛斥圣上杀李煜、杀孟昶,屠江州、毁晋阳,要为枉死的两位降王和那些百姓们讨还公道,就这一下子,江南、巴蜀,乃至原来汉国的百姓,这心就都跑到岐王那儿去了。再往南去,原来闽国、南汉国的地方,才刚刚归附没两年,更谈不上忠心了,仔细这么一算,圣上是众叛亲离啊……”
两个兵正在那儿嘀嘀咕咕的,厢军副都指挥使林岳焕沉着脸色出现在背后:“你们在说什么?”
两个兵吓了一跳,猛一回头,见是副都指挥领着几名扈兵杀气腾腾地站在那儿,唬得双膝一软,一下子跪在地上,绰号老狗的兵油子忙不迭道:“回指挥大人话,小的……小的的没干什么.就是唠唠家常。
“唠家常?”林岳焕双眼微微一眯,沉声问道:“你们手里是什么东西?
两个人这才惊觉手里还攥着城下西夏兵射上来的宣传揭贴,忙不迭要往身后藏去,林岳焕哼了一声,立即有两个扈兵冲上来,劈手从他们手中将那揭贴抢了过去,转身呈给林指挥使。
两个人吓得魂飞魄散,连连叩头请罪,老狗道:“小的知罪,小的知罪,小的只是随便看看。”
茸子道:“呃……小的不认识字……俺是听刘头儿说话……
林岳焕展开揭贴看了看,轻轻哼了一声,转身扬长而去,两个士兵呆若木鸡,直勾勾地盯着林指样使背在身上的双手,那手上就捏着他们刚刚阅读的那封揭贴。
两个人面面相觑,茸子壮起胆子道:“老狗哥,指挥使大人……怎么没发落咱们呐?”
老狗道:“我也奇怪……,对了!你刚刚说什么来着?你不识字,你听我说?奶奶的,这揭贴是你捡来的好不好?”
茸子道:“我……我……我是见了指挥大人,一时心慌意乱,老狗哥你别“我呸你一脸狗屎,你心慌意乱?你心慌意乱可没忘了摘清自己,往老子身上扣屎盆子。你个狗勹日的!”
“嗳嗳,老狗哥,你别动手啊,我-……我……我勹日,老狗,你再打老子翻脸啦!”
且不提两个兵丁在后面大打出手,手里拈着那份揭贴,林岳焕却是心潮起伏:“他娘的,老子辛苦半生,熬练打拼,好不容易才爬到今天这个位子上,官大了,胆子也小啦,怎么还不如两个大头兵看的遵澈呢,岐王殿下天下归心,真要被他占了关中,又有西夏杨王相助「这天下指不定归谁呢,我怕什么?更何况,把柄jz在人家手里,我真要不从,圣上就能饶了我?”
“林将军,从则前途似锦,若是不从,黄泉路近,何去何从「还需要选择吗?”
“我若投靠殿下,殿下何以报我?”
“开国功臣,就这一点,还不够吗?”
想起与岐王说客席初云的一番对话,林岳焕心头忽然一热:“干了!”
林岳焕猛地止步,对几个亲信扈兵道:"忽想起有点事儿还要对家里吩咐一下,走,回去一趟。”
林府里,席初云像二老爷似的,就着一盘削得雪片儿精薄的羊头脸肉,热着一壶老酒,吃一口酒,拈一片肉,正自悠闲自在,林岳焕一身甲胄地闯了进来,席初云斜眼睨了他一下,笑吟吟地道:“林大人,可有了主张么?”
林岳焕脸色发青,深深地呼吸了几口,沉声道:“请回复殿下,今夜三更,林某开北城接应!”
赵普贬谪地方,当地的乡正里长都负有看管责任,莫小看了他们,在这穷乡僻壤,他们既是乡官,又是当地大姓家长,那是土皇上一般的存在,说一二,极有权力,各家各户也都听从调动,要看管一家失了势的文人,实是易如反掌。
不过这只是在正常情况下,如果有外人接应,而且精擅技击之术,可不是几个悍勇的乡民能对付得了的,赵普决心一下,杨浩派来的人立即带其全家上路,又有谁能拦得住他们这些职业杀手?
可是赵普万万没有想到,当他兴冲冲地赶到杨浩军营的时候,当头一瓢冷水,那所谓的岐王殿下竟是永庆公主,真正的岐王竟然真的死了。
赵普一时手脚冰凉,要他反赵光义容易,一方面,他是自觉再无出头之日,与其和草木同朽,不如再搏他一回,另一方面,虽然临到老来,受赵匡胤打压,不过起匡巩把他调出中枢,虽是忌他权柄太重,可他确也有诸多把柄落在人家手里,比如私运秦岭大木,比如侵占皇家园林,赵匡胤对他还是不错的,只削了他的权,仍然保留宰相的职位和待遇,当年他拜赵匡胤的父亲为义父,这么多年来赵匡胤敬他用他,两人既是君臣也是兄弟,这盛情可不会因为这件事就一笔勾清的「他的心里也存了报效的念头。
可是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岐王竟是永庆公主,一个女子,哪能承继大统,就算她能瞒住天下,有朝一日真的成就大事,可先帝子嗣已然亡了,这江山谁属?他一辈子保的是赵家,难道临到老来,反要落得个叛臣之名,变节扶保杨浩?
“老丞相,爹爹一向敬你如兄,今蒙不弃,如此高义,永庆感激不尽。杀父害母,弑兄残弟,如今我家,只余弱女一人,如此深仇大恨,焉能不报?老丞相名闻天下,门生故旧遍及四海,若有丞相相助,永庆这血海深仇,便有希望了……”
赵普满脸苦笑,摇头道:“殿下异想天开,怎么会想出这么一个荒唐主意?若知是公主在此,老夫怎么也不会……,唉,公主啊,你这是与虎谋皮啊,就算你报得了大仇,到那时又该如何是好,这大宋江山社稷,你义皇一手打造的江山,难道……难道真要拱手与人吗?”
永庆道:“老丞相以为,赵光义他杀我父母兄弟,窃据大位,这赵氏江山,与我何干?人家夺我父皇之位,害我满门老幼,我还要替他记挂着这江山社稷的归属,维护他的皇权,岂不可笑?”
“这个……”赵普虽无言以对,却只捻须摇头,显然对永庆的说法
仍有些不以为然。
永庆又道:“何况,永庆并非为了借兵而弃家国不顾,赵光义所作所为,早已割绝我们的血脉亲情。永庆弃家,而未弃国!
“此话怎讲?”
永庆道:“老丞相以为,继嗣与继统,何者为重?”
赵普眼中微现讶色,似乎觉察了什么,却又无法确定。
永庆追问道:“老丞相何以教我?”
赵普略一迟疑,沉声答道:“对一家来说,继嗣为重。
对一国来说,继统为重。”
永庆又道:“若家国一体,而两者不得兼得,告如何取舍?
“自然当以体统传承为重。”
永庆微微点头:“老丞相所言甚是,永庆正是这么做的。
赵普道:“殿下是说?”
永庆缓缓讲出一番话来,赵普听罢目瞪口呆,怔了半晌,才道:“若大事可成,还有谁能约束得他?毁诺背信,那时对他来说,不过举手之劳。”
永庆闭了闭眼睛,说道:“我别无选择,只能信他。丞相,如今还有选择吗?”
还有选择吗?从反出村庄,杀了那里正之日起,他赵普就已是不折不扣的反贼了,就算他不惧一死,可他还有儿子、孙子,对一个家族来说,什么最重?他又能如何取舍?他还有得选择吗?
垂拱殿内,身穿龙袍腰系孝带的赵元佐呆呆地坐在御案后面,耳听得臣子在下面似乎正说些什么,可那声音只在耳边萦绕,却一句也没有听进心里去。
罗将军说那凶手应该不是辽圆所遣,当大军急行两日,本见辽军全力扑击的时候,辽国的嫌疑就已摘除了,那么凶手是谁?
赵元佐不期然地想起了那个在天牢重狱里挟持了他,以他母后为人质逃出生天,逃向北方的独臂刺客。
“但有一口气在,我必杀赵炅!
凶手是他吗?如果是他,那我岂不就是杀父的元凶?赵元佐机灵灵打了一个冷战。
“如今,刚逢大败,先帝又遇刺驾崩,民间又有种种谣言,以致民心不稳,士气不振,军心散乱,眼下,须防北国倾力南下,虽有国舅统率大军,坐馈三关,仍不可等闲视之。而西夏杨浩,一战而擒尚波千,旬日西下关中,虎视耽耽,也是十分的危险……”
张泊与已到一半儿,只见这位迟速被扶立登基的天子两眼出神「好象根本没有听到他说话,不禁唤道。
“打!那就打!我宋国兵强马壮,坐捅万里锦绣山河,怕得甚来!李继隆坐馈三关,朕很放心,很放心。罗将军,朕许你一支人马,给朕夺回关中,把杨浩打回西夏去。”
“不对,不对,关中有岐王在,有德芳在,不管怎么说,总是自家兄弟,国难当头,他一定不会与朕为难。派人去,派人去告诉他,告诉他父皇驾崩,辽人入侵,他会顾全大局的。”
赵无佐的眼神有点怪异,说到这儿戛然而止,眼神直勾勾的盯着大殿一角,偏偏那儿什么都没有,众文武臣工都看得有点发毛,赵元佐看了半晌,突然像才睡醒似的,霍地抬起头来,喝道:“大理寺,御史台、刑部。”
被他唤到的衙门主官连忙出-班,躬身奏道:“臣在。”
赵无佐一拍额头,又挥了挥手,把他们赶了回去,三衙主官莫名其妙地归了位,赵元佐突然一拍御案,怒道:"皇城司何在,先皇遇刺一案,可曾查出些端倪?”
皇城司主官甄楚戈根本就不够资格上殿参政,一时哪里有人答他,罗克敌和张洎对视了一眼,从对方眼中都看到了深深的忧虑「内忧外患,大厦将倾,可圣上他……似乎受了严重的刺激,精神有点不太好,这可如何是好?
当此时也,小野可儿挥军攻克延州,随即亲车骑兵七千,一人双马,急行军一昼两夜,奇袭宽州,并在此筑垒营墙,起营建寨,据右固延安,左瞰河东,北与银、夏两州连成一线。
杨延朗入泾州,夺长武,在妙水河畔谷口设伏,先出一军故意大败而归,引宋军来攻,趁机掩杀,铁骑轮番突阵,冲荡多时,把宋军步兵大阵冲乱。宋军将领各自指挥部众分头突围,此时伏兵尽出,凭高而下,又有数千精兵断敌退路,形成合围。
宋将海淳身中十余箭,仍挥铁钢挺身力战,其属下小校劝他乘间突围,海淳言道:“我为大将,既然兵败,唯以死报国尔!”
遂再入阵中,铁钢挥舞,杀百十人,虎口遽裂,鲜血淋漓,期间三次换马,反复突入敌军。杨延朗爱其忠烈,喝令三军务必生擒,奈何海将军战至最后精疲力竭,生恐被擒,竟尔弃钢望东三拜,然后拔剑自刎。副将盛龙率军东勹突西冲,终不能冲出杨延朗的十面埋伏,被迫率众投降。
长安副都指挥林岳焕三更开城,引西夏军入城,勒令所部不得抵抗,杨浩生擒禁军主将陶轩辕,兵不血刃夺取长安,随即以陶轩辕印信关防为证,遣“飞羽”死士百人诈开潼关。与此同时,张崇巍攻克秦州,宝鸡孤立无援,知府邵望心接到赵普书信一封,便开城降了岐王。至此,河西、陇右、关中一线相连,西南半壁尽入杨浩之手。
此时,蜇伏已久的义军首领王小波突然再出蜀山,打出了迎岐王的旗号,这一招颇具蛊惑力,一时巴蜀大地再起风云,而江南一直不成气候,却也一直不曾受过重大打击的小股义军也开始频繁行动,并开始向荆襄一带移动,似有与巴蜀连成一气的打算。
各地战报雪片一般飞往东京,一时京畿震动。此时,卢多逊从海南千里迢迢也赶到了关中,就如赵普一般,上了杨浩这条贼船,他想下也下不去了,两位相国联名通告天下,扶保岐王,并向各自的旧部门生们频频暗送秋波,这两位相爷的立场其影响力可是非同小可,各地文武官员本来就因为那篇檄文的原因对赵光义失了恭敬之意,再有赵普、卢多逊这两位大佬表态,一时间态度都有些暧昧起来。
就在这时,辽国萧太后大赏群臣,然后以以耶律休哥为都统,皮室详稳萧排亚、驸马都尉萧勤德、萧继远、林牙谋鲁姑、太尉林八等率军跟随,自车主力坐馈南京幽州,开始浩浩荡荡向宋国开拔,一路攻雁门关,一路攻瓦桥关,大举挥师南下。
且不说大宋朝廷得知这个消息是如何打算,刚刚稳定了关中全境的杨浩得知消息后,却再度陷入了两难之境,虽说万事俱备,可一旦关中兴兵,大宋禁军两面受敌,必难抵挡挟锐而来的辽军,兄弟阒于墙,契丹必大获其利,他该如何取舍?
第131章 最后关头
天下人心浮动,坊间纷纷传言,恐怕这大宋朝就要到此为止了。
百姓们这样想也很正常,自唐末以来,诸侯林立,你方唱罢我登场,国号是走马灯一般地换,现在已经亡国的蜀、唐、汉主这些国家哪个不是传了二世三世四五十年,宋国虽然统一了中原,可是真论起来,国祚也不过才十几年的光景,还远未达到天下归心的地步。
结果先是幽州大败,三十万大军落花流水,紧接着西夏发《讨赵炅令》,岐王赵德芳就是苦主,赵光义的所作所为一旦大白于天下,岂有不失人心的道理?赵光义还没想好如何应对这场危机,就在十万大军的营盘之中被人摘了脑袋,太子匆忙继位。
赵元佐朝令夕改、优柔寡断,似乎因为父皇暴毙刺激的有些不正常的消息,业已在汴梁城传开了。别看深宫九重天,其实皇宫大内那点事儿,很少有不透风的墙,大宋皇室一向比较亲民,宫禁也不及其他王朝森严,这点事儿就更加瞒不住京城百姓了。
摊上这么一个官家,大辽虎狼顷刻南下,陇右关中尽入西夏,巴蜀义军又起,江南骚动不止,不要说寻常百姓,就算是满朝公卿也是人心惶惶。
舞绰在宋国退兵的同时,就迅速拟定了反击计划,仗着士气正锐,就地整合救援南京的各路兵马,反守为攻己如今风雨飘零的大宋国面临的就是国内不稳、人心思变、两面用兵,皆为强敌的局面。
对于军国大事,赵光义算是个军事理论家,远不及其兄多矣,不过真要与他论起军事来,他也能说的头头是道,而太子元佐则于军事一窍不通,三纲五常、孝梯仁义那一套,总不能拿来打仗吧?幸好他虽能力不足,精神状态也极不稳定,但是朝中文有张泊、武有罗克敌,赵元佐是个没有主意的,一切依从二人主意,倒也暂时摆布的开。
张泊和罗克敌这两个人,一个不修私德,刻薄寡恩,一个心怀不轨,早有反了他老子的心思,就这么两个人,就是他老爹留给他的文武班底。不过论才干,这两个人确实没得说,眼下这场面,不管他们私心里怎么想,都得打起精神先御外虏,真让契丹人放马中原,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有鉴于此,张、罗二人精诚合作,经过一番讨论,上奏皇帝允准,分别以李继隆、刘廷让、田重进为沧州、瀛州、定州都部署,防御三关。本来在此之前,李继隆临危受命,独领边军,不过这一遭不比出征,而是防御,这样的话各主要关隘必须得有自己的主将,能随时根据敌我情形做出决定,让李继隆总揽军权是会误事的,倒不是有心分他的兵权。
初期交战,双方各有胜负,宋军虽士气不高,毕竟绮仗地利,所以辽军没有占到太多便宜,战报军情传至东京,邸报行发天下,百姓渐渐安心,觉得虽然宋军吃了败仗,但是辽人似乎也没有想象的那般可怕。
但是辽军的总指挥是耶律休哥是一个真正的统帅,而眼下还没有人能认识到他的不俗,宋国自我检讨此番北伐失败的原因,虽然明面上不说,但是暗地里都倾向于认为先帝用兵失误,以致铸成大败,耶律休哥此胜还是运气的成份大一些。
其实眼下这种僵持局面根本就走出自耶律休哥的安排,他根本不在乎这些小胜小败,他的目标是宋军主力,他想要的是破关挺进中原,而这并不是一蹴而就的事,他在等待机会,也在创造机会。这个机会,终于被他等到了。
双方僵持不几日后,田重进站稳了脚跟,便开始试探性地展开反击,田重进兵出歧沟关,连败几路辽军,甚至一度收复了涿州。田重进并非冒进,主动出击是朝廷的意思,官面上的说法是要御敌于国门之外,真正原因却是因为眼下军心、民心皆不可用,宋国急需一场大胜来挽回这一切。
田重进的胜利传回开封,整个开封城就像过年一般“口乱许久的人心终于有些安定下来。赵元佐喜出望外,马上下旨,令刘廷让、李继隆,三军尽出,收复失地。张泊、罗克敌闻言急急劝阻,认为应稳中求胜,积小胜为大胜,赵元佐却是迫不及待,他做事虽然优柔寡断,可是一旦认准了一个道理的时候,却又偏执之极,九牛也拉不得他回头。
圣旨颁下,勒令一直按兵不动,固守阻敌的刘廷让和李继隆立即发兵,扩大战果,务必一战夺回此次因北伐失败而丢弃的领土。刘廷让和李继隆接了圣旨,只得依命从事,不过二人都是老诚持重的将领,一番计议下,决定尽量稳妥行事,以刘廷让部为先锋,李继隆部为后军,前后照应,进行反扑。
其实依着李继隆的意思,眼下还是求稳最为妥当,可是眼下宋国的困难不仅仅是北国一面,承受的压力也不仅仅是军事方面,一场大胜,尤其是收复因北伐败退而沦落北国领土的大胜,对宋国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其意义决不仅仅是一场战争上的胜利。而且圣上如此急促,心底里未必就没有想为先帝挽回颜面的意思。他是一个
食君俸禄的将领,又是当今圣上的舅舅,于公于私,都没有唱反调的道理,所以也只能全力配合。
耶律休哥一直把主力埋伏起来,不与宋军做任何接触,他们都是骑兵,来去如飞,机动力强,宋军的斥候很难接触他们,从而打探到有用的情报,而且辽军旗帜番号又比较混乱,远看目测更难察其详情,所以始终不知道辽军隐藏了一支绝对主力。
刘廷让部先行北进,其先锋是平州团练使贺令图,这位将军是将门世家,荫补为官,并没有什么作战经验,他从未和辽人打过仗,倒有一种初生牛特不畏虎的气概,率本部兵马攻至河北河间的君子馆,恰恰遭遇了耶律休哥的本部兵马,甫一交战,辽军便不支而退。紧接着,耶律休哥遣使来说,畏于宋军强大,有意投降。
耶律休哥随便派了个人去,只是调侃贺令图罢了,他也知道宋军不可能上当,只不过能拖一时是一时,哪怕让宋军将领核计核计呢,他的真正目的是诱引刘廷让的主力部队进入他的包围圈,眼前这支人马对他来说实在是太瘦了,这只小绵羊还不够他塞牙缝的。
然而令人不敢置信的一幕出现了,贺令图居然信以为真,不但信以为真,而且还兴致勃勃,只带了几十个亲兵就跑到耶律休哥的大营来受降了。
高梁河一战杀退宋国三十万大军,赶得赵光义逃之天天的辽国大于越耶律休哥随口这么一说,他居然就真的相信人家畏了他的兵威了。
耶律休哥正在中军大帐与麾下诸将策划围歼宋军的计划,听到亲兵传报之后把他吓了一跳,他没想到,宋国的一个将军,居然……竟然……怎么可能就这么傻?
耶律休哥直到这时还不相信亲兵的传报,他亲自跑出大帐,看到骑在马上,得意洋洋的贺令图,再听他亲口报出了自己的身份,耶律休哥才知道不是那亲兵吃饱了撑的跟他这位大于越开玩笑,耶律休哥哭笑不得,马上叫人把这位天真儿童给吊起来,瞧着他那副德性,耶律休哥又好气又好笑,倒是没叫人揍他一顿。
不过这位先锋官既然自己送上门来,耶律休哥便也不跟他客气了,直接令人包围贺令图的先锋部队,把他们一口吃掉,耶律休哥本来是想用这支宋军做诱饵的,这一动手,主将贺令图不在,上下无人指挥,一个也没跑掉,结果先锋的作用全失,自率大队人马行于其后的刘廷让对此全然不知。
结果刘廷让一头钻进了耶律休哥的包围圈,十余万大军把刘廷让的三万人马围的水泄不通。刘廷让布环阵拼死抵抗,宋军步兵天下无敌,正面交锋打阵地战,威风八面,竟然始终不曾突破刘廷让的防御阵线。
刘廷让又使人突围,急报李继隆,自后赶来的李继隆得知消息不禁大战一惊,那报信的副将桑敬浑身浴血,让人扶着沙哑着嗓子道:“大人,刘将军正率军苦战,耽搁久了,恐怕就要全军覆没,还请速发援军啊!”
李继隆麾下众将红了眼睛,纷纷摩拳擦掌地请战,李继隆徐徐踱步,良久良久,扭头问道:“辽军,有多少人?”
桑敬道:“以末将看来,至少不下十万人,刘将军已若撑一昼夜,再也耽搁不得了。”
李继隆双眼微微眯起,缓缓摇头道:“你既看到了十万人,那么他手中就绝不只十万人。十万铁骑,在一马平川的土地上,攻打仓促赶至无险可守的三万步卒,居然坚持了一昼夜而不败?来……来……”
杂战急了,双目尽赤,怒吼道:“李继隆,你是什么意思,莫非胆怯未战么?“
李继隆麾下亲兵按刀而近,喝道:“大胆,你说甚么?“
李继隆一摆手,制止了手下的妄动,仰首长叹道:“我们中计了,往赴救援,不过是飞蛾扑火,去多少,就会扔进去多少,我们本应该据关死守的,根本就不该主动出兵,根本就不该主动出兵啊……”
他霍地回身,厉声喝道:“传令三军,后阵变前阵,立异退兵!”
“不能啊!李将军,不能啊!”桑战声泪俱下:“刘大人身陷重围,苦苦支撑,三万兄弟正翘首盼着咱们去救命呐,李将军,不能掇啊!”
李继隆脸色铁青,颊肉猛地抽搐了几下,眼见友军被围,却要弃之而逃,他也一样心如刀割,可是他知道,这时候绝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他大声喝道:“没有听到本帅的将领吗?立即撤退!“
他大步腾腾走出几步,沉声喝道:“此时撤兵,恐也已迟了,不能御原路返回,就近撤往乐寿,或可据城池之险,保全我们这支军队,”
他沉痛地道:“我们……我们再也禁不起又一次失败了。”
“李继隆退兵了?”
正踌躇满志地等着李继隆自投罗网的耶律休哥闻讯怔了半天才猛地反应过来:“萧挞烈、耶律擅,立即率你们的伏兵追击李继隆,务必要把他绊住,待本于越解决了刘廷让,马上挥师
掩杀过去。”
他急急走向地图,问道:“李继隆向什么方向退却?”
那探马禀道:“看其方向,该是退往宋军掌握着的乐寿。”
耶律休哥一怔,脸上激动的神色渐渐平静下来,他的手指在地图上反复地捺了几下,似乎要把标注着乐寿位置的部分戳一个窟窿。
萧挞烈迫不及待地道:“大于越,我们是否立即上路。
耶律休哥苦笑一声,摇了摇头:“不用追了,追不上了。李继隆,好一个李继隆!”
他的目光转向丘陵下仍布阵死守的刘廷让部,目光又渐转冷酷:“这只饵,已经没什么用了,吃掉它!“
君子馆一战,刘廷让在部将拼死护卫下杀出重围,只率数十轻骑逃回宋境,数万大军尽殁于此,消息传回东京汴梁,赵元佐如五雷轰顶,呆呆地坐在御座上,任臣子们说些什么,只是一言不发。到后来却突然跳起,下诏不惜一切代价,全面发动反攻,被张泊和罗克敌等人劝止。
此后,耶律休哥趁大胜再度包围涿州,苦战几昼夜,涿州城破,城中宋军被迫归降,被耶律休哥收编整合为七营兵马,分散编入辽军队伍,一同南向,一路攻克祁州、新安、小狼山砦,又占了易州。消息传到汴梁,赵元佐大骇,又要下诏命令各关隘守军坚壁清野,不许出战。
罗克敌以为,敌势强大,不与硬战是应该的,但是具体情形还娓依据前敌情形由边关主帅自行决断,朝廷通令各战区不分敌情强弱一概不得出战与先前要求他们务须全体主动出战是一样不合时宜的,惹得赵元佐大发雷霆,好在程羽、贾琰、宋琪等赵光义宠信的老臣子们也觉得罗克敌所言有理,纷纷出言应和,这才没有治他的罪,不过还是依着他的意思,向边关众将下达了诏书。
出了午门,自有小校牵来战马,罗克敌翻身上马,却是仰天长叹,宋国到了眼下这种局面,他觉得也未尝就不可收拾,可是这个皇帝……朝令夕改,喜怒无常,情绪多变的就像娃儿的脸,说哭就哭说笑就笑,明明不懂军事,偏偏喜欢插上一手,而且固执起来根本不听任何人的意见,皇帝是一国首脑,行事岂能如此轻率任性?
前后两道诏书,仅仅隔数日,居然判若两人,仅此一点,就足以消磨了边关将士的勇气,他罗克敌又有何力量可以回天?赵光义他本就不想保,赵光义得位不正,他的儿子继承大统的合法性自然也大成问题,可是眼下这宋国江山就掌握在这个神志已经有些不清醒的年轻天子手中,他可以不在乎赵光义父子两代君王,可这汉人江山岂容契丹蛮夷之人荼毒践踏,身为枢密院事,如今大宋军队的主事人,他该如何是好?
“罗大人……”
后边又有一马轻驰而来,看马上人的冠带也是一员武将,一见罗克敌伫马发怔,那人勒马见礼。
罗克敌一扭头,认得是殿前司都虞侯狸沐丝,便怏怏地还了一礼:“翟大人。”
这翟沐丝四旬上下,原是禁军中一个中级将领,以前与晋王赵光义的关系不远不近,比起当时许多不与亲王往来的高级将领,总是要近的多。赵光义将老臣清洗一空,他也是从中得盖,升迁上来的将领,此人平时话语不多,稳重老成,罗克敌对他也算比较敬重。
“大人可是为边关战事发愁?”
罗克敌涩然一笑:“何止边关?关中那边,如今陈兵潢关,不进不退,不知是何意图,巴蜀反旗高炽,江南蠢蠢欲动,京城人心不安,唉!如此情形,罗某有心无力啊。”
翟沐丝微笑道:“大人武勇,下官是晓得的,不过这军国大事,竟是我朝立国以来从未有过的严峻,也真难为了大人,其实……大人在这厢独自发愁又有何用,何不向人讨教一番呢?”
罗克敌道:“讨教,本官能向何人讨教呢?”
翠沐丝掩唇轻咳一声,说道:“大人如今执掌国家兵事,但是论官职,还只是枢密院事,上边还有枢密使、枢密副使,两位大人因病请旨在家歇养,照理说呢,是不该去打扰的,可是值此国家危难时刻,我们这些做臣子的,哪还能只顾一己安危,曹、潘两位大人一生身经百战,历练经验总是有的,或许……能给大人您出出主意?”
“哦?”罗克敌目光微微一闪,露出沉思之色,翟虞侯微微一笑,拱手道:“下官告辞……“
“求教于曹彬、潘美?恐怕是曹潘见召,着他传话吧……,这两位早已辞了朝堂,在家赋闲的老将军,要我前去,到底想干什么呢?“
罗克敌沉思有顷,本想回家向自己老子讨教一番的,这时想来倒是真的有些意动了,自己老爹看人望政,那都是准的,可军事上……他毕竟是一介文人,或许曹彬、潘美这两位开国名将真的有回天妙计?
罗克敌驱马向前走了几步,忽又勒住缰绳,猛地一拨马头,向扈兵喝道:“走,去曹枢密府上!”
第132章 归心
“老爷就在里面,罗大人请进。”
老家人把罗克敌引到了暧棚前面,止步说道。
前面是个暖棚,斜檐的一溜棚子,黄泥糊的墙,顶上铺着厚厚的稻草,在房顶上开了几扇小窗,既为透气,也为了阳光照入。这实际上是个花房,大户人家侍弄花草的地方,北方秋冬寒冷,大户人家都建有这样妁暖房。
见客在这种地方,本来是不大合适的,不过曹彬名义上还是罗克敌的上官,而且资历、威望远在其上,在这个地方接见晚辈和下属也没什么不妥当的。
暧棚中有一股泥土和腐草的气息,一溜的长棚,中间还是隔开了的,或许后面几间暧棚还种着些新鲜的菜蔬。罗克敌轻轻步入花房,就见一个身穿短褂、头系方巾的老者正俯身在花丛中摆弄着一盆盆绽放的鲜花。棚中的花草以菊花居多,倒也正是应季的时候,菊花的品种很多,这一丛白如沃雪,那一丛灿若黄金,有的攒密如天上繁星,有的花绽如丝,隐隐的,便有一股幽香扑来。
罗克敌站住,看着那位正侍弄着一丛i,江东二乔”的曹大将军,眼下任谁看了他,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汉,如果不识得他的人,或许会把他当成了曹府的花农,哪里还有一点手握千军万军,睥睨天下征战四方的将军气概。他的神情恬淡,颇有点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意境。
可是,国家危难,社稷江山危在旦夕,曹彬虽已不再视事,卑克敌却不相信他对天下形势一无所知,他真的做得到如此淡然?
“卑职罗克敌,参见枢密大人。”罗克敌深吸一口气,上前叉手施礼。
那一身布袍,神态悠然的老者扭头看了他一眼,仍然侍弄着花草,呵呵笑道:“原来是罗院事,老朽赋闲在家久矣,诸多友好同僚都很少走动了,今日罗大人怎么有暇登门啊?”
罗克敌俊脸一热,赵光处青洗前朝老臣的心意十分明显,曹彬失势,文武百官自然避之大吉,罗克敌与他一向没有什么交情,这时候自然也没有犯险亲近的可能,说起来,这位直属上司的府门,他还真是头一回来。
眼下罗克敌也顾不及那么多了,开门见山地道:“枢密大人,国家危难,已至旦夕倾覆的险境,枢密大人国之重臣,岂可置身事外,若果国家有难,玉石俱焚,何只天下黎民百姓受苦,恐怕大人您也…………卑职此来,是想求教于大人,如今情势,该当如何是好,还请枢密大人指点。”
曹彬手上顿了一顿,轻轻叹了口气,头不抬眼不睁地道:“罗院事,如今歧王发难于关中,朝廷地方,各怀异心,士子庶民惶惶不可终日,又有几大商贾斗法,弄得国家元气大伤,这还罢了,如今西夏陈兵潢关,北辽虎视三关,而今上的情形……,你该比老夫更清楚,试问如此情形,漫说老夫一介武夫,就算是周公伊尹、管仲萧何,乃至诸葛武侯复生,这样破烂不堪的局面,又如何收拾?”
罗克敌道:“难道如今,唯有坐以待毙了么?”
曹彬慢吞吞地道:“除非……速平内乱,重整人心,才能北拒强敌于外,重安中原天下。”
罗克敌笑的有点发苦:i,枢密大人,平息内乱谈何容易,眼前之乱,可不仅仅是关中兴兵,就只一个关中兴兵,也非旦夕可平,何况,北朝阵兵三关,咄咄逼人,又岂容我们从容收拾山河?”
曹彬嘿了一声道:“武夫就是武夫,难道只能用打的么?”
罗克敌神色一动,急忙问道:“枢密大人有何高见?”
曹彬闭口不言,罗克敌忙道:“出得大人之口,入得卑职之耳,卑职与大人只是私下参详,离开这间花房,便全做不得数了,大人有话,但说无妨。”
曹彬慢吞吞地道:“当今之计,唯有……迎歧王,废今上,方能重整人心,收拾山河。”
罗克敌脸色大变:“今上无逆天之过,臣下岂能轻言废黜,这与叛逆何异?”
曹彬冷冷地扫了他一眼道:“歧王的《讨赵昊令》所言七大罪,第一条就是弑君,又有先皇后血书为证,你信是不信?”
罗克敌默然不语,显然是相信了的。曹彬又道:“既然如此,今上便是得位不正,还国与歧王,难道不合大义吗?”
罗克敌沉声道:“朝中有张泊、宋琪、程羽、贾蛟等把持朝政,皆先帝心腹之臣,君王废立,岂是等闲,一个不慎,这江山顷刻大乱,北朝趁势南下,整个中原但尽落胡虏之手。”
曹彬缓缓抬起头来,轻蔑地一笑:“可军权,不在他们手中。”
“边关大将李继隆,手握重兵,镇守边关,他乃当今国舅。“
“当今圣上却不是他的亲外甥,何况大义当前,何去何从,他若不蠢也当有所选择。废立之举,老夫也知道何等重大,可是眼下形势,已非今上可以收拾,不行废立,内乱不息,不还国于先帝之子,民心士气难复,这样局面,根本没得收拾。李继隆若识大体,知大义,则可共攘义举,否则……”
曹彬轻轻一抬手,从花盆中拔去一株小草,淡淡地道:“他虽手握重兵,坐镇三关,如要杀之,也不过如拔草芥!”
罗克敌脸色微微一变,李继隆刚刚被提拨起来不久,在军中还缺少自己的心腹知己,从曹彬话中来看,这头老虎虽已赋闲在家,可是时日不久,爪牙仍然锋利,李继隆麾下将领之中必有他的心腹,必要关头,他就可以动用这些人把李继隆除掉。任你天大的本事,躲得过明枪也躲不过暗箭,从这一点上来说,帝王将相、贩夫走卒都是一样的,生命一样的脆弱。
而且曹彬话中显然还透出了另一层意思,他这已经不再是给罗克敌出谋画策了,而是有意参予其中,更准确地说,这位大将军哪里是死了心在家里摆弄花花草草,天下时局早已尽落他的眼中,恐怕这四位大将军已经在开始筹划废立了。
如此说来,殿前司都虞侯翟沐丝已经是他的同谋,今日指点自己来向曹彬讨教,根本就是拉他入伙,如果不答应,今天是否还能出得了这个门呢?
一念至此,罗克敌不由怵然心嵌
果然,曹彬目视着他,正色说道:“家国家国,家既不保,何来其国?今上得位不正,已致四海失心,又因轻佻浮脱,朝令夕改,以致威信尽丧。北朝肆虐,国家危在旦夕,歧王兴兵于关中,天下已有改r之兆。罗将军不于此时立功名、取富贵,提三尺之剑,立不世之功,以升天子之阶,难道你要做国之罪人吗?”
罗克敌身子一震,犹豫道:“枢密所言,或可为之。然兹事体大,卑职还须……”
曹彬截断他的话,厉声道:“既可为之,当速决断,迟则生变,我大宋已拖不起了。”
罗克敌原本对赵光义父子就谈不上什么忠心,只不过一来他不忠此君却忠此国,如何行止,总要考虑到是否对他扶保的大宋国有利,再者今上异便得位不正,可现在毕竟是登上丹撵,坐了龙床,真要反了他,还是有点心理障碍,这时被曹彬一喝,下终于下定了决心,遂深深一揖道:“罗克敌,愿从枢密大人,共赴大举!”
掌握着禁军精锐的罗克敌和在军中仍然拥有极大潜势力的曹彬一番长谈之后,议定了详细的行动计划,罗克敌这才向他告辞,曹彬却也不送,目送他离开暧房,轻轻拍拍手上泥土,微微地一笑。
那隔断的暧棚就在这时吱呀一声开了一道门户,一前一后走出两个人来,前边一个五旬上下,国字脸,浓眉阔口,唇边几道纹络如同刀刻,显得不怒自威,显然也是久居上位的人物,正是当年陈桥兵变出力甚巨,开国之后征南闯北,连灭数国,风头犹在曹彬之上的大帅潘美。
后边一位年纪更大一些,便袍布巾,面容清誓,三绺花白的胡须,一张端正的面庞,两眼温润有神,那一脸方正之气,令人望而生敬。只有知道他身份的人,才知道人不可貌相,谁若以貌取人,把这老头儿当了方正君子,准得被他卖了还得蛮开心地帮他数银子呢。正是连事五朝屹立不倒的官场长青树,政坛不老松,罗公明罗老爷子。
罗老,你这儿子,由你主导岂不是好,何必着人点拨,让他来找我呢。曹某方才可是捏着一把冷汗呐,如果你这儿子坚辞不允,说不得,也只好先把他扣起来,一番打斗,岂不伤了我这棚中的花花草草。”
大计已售,曹彬心情放松了许多,一见他们出来,便向罗公明打趣地笑道。两个人一文一武,曹彬和这老滑头本来没有多少交集,不过眼下共赴大事,还是罗公明牵的头儿,两个人的感情便迅速升温,成了一对知交好友了。
罗公明捻须微微一笑,说道:“我这儿子,喜欢钻牛角尖儿,当父亲的苦口婆心,终不及曹大将军小清当头棒喝呀。”三个老者一齐大笑。
这天下局面,不易真亇主,真的是不可收拾了,而罗克敌本与杨浩有过命的交情,他的堂妹又是杨浩的王妃,将来一旦成就大业,这正宫皇后也是跑不了的,而且他深爱丁玉落,一旦投奔过去,彼此之间便再无阻隔,必可抱得美人归。
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罗克敌考虑如何抉择时,唯一的标准就是对宋国江山社稷、对天下黎民百姓是否有利,根本就没有想过以他具备的这些有利条件,一旦附和曹彬,共行废立之举,对他个人前途何等有利。
这样方正的一个儿子,罗公明若以父亲身份,要他从家庭和个人前程的角度去考虑,说不定反而坏事?唯有让曹彬这个外人,用家国天下的大义理由去说服他,眼见兢兢业业扶保大宋直至今日的曹国华也有心行废立之举,他才能很顺利地拐过心里这个弯儿来,这老爹也算是用心良苦了。
不过天下父母心都是一样的,正如赵光义阴险狠辣,虽觉自己儿子过于正直愚腐,其实还是非常喜欢这个儿子一样,老罗一辈子油滑狡诈,儿子的性格虽然不像他,他也一样的为儿子高兴。
自己可以不做正人君子,可当爹的,谁不希望自己的儿子是个品行高洁的正直之士呢?
天下惶惶不可终日之即,关中又发一道拨文通告天下,这一回却是以歧王名义,赵普和卢多逊两位大宋前宰相草拟发布的。
因北朝敌入侵,歧王殿下恐天下黎民百姓受苦,愿将家事搁下,先御国仇。公开宣布北朝一日不退,歧王不出潢关,这样一来,陈兵潢关口外的十余万禁军就可以抽调出来参与驱逐外敌的战斗。这可不是一句空话,通告天下的枚文,谁敢毁诺?大宋就是现在把渣关口外的兵撤得一个不剩,也不必担心关中会杀出一兵一卒。
仅此一举,歧王的威望登时如日中天,再也无人可及。原本因为七大罪的橄文,许多官员士伸、普通百姓就已心向歧王,再经过接二连三的战争失败,赵普、卢多逊两位声望卓著的宰相公开投奔,许多地方官员已经开始对关中眉来眼去,暗送秋波了。这份掇文一出,明眼人都知道,变天,恐怕是不可避免的了。
东京汴梁西城,安州巷,唐府。
唐家三兄弟坐在一块儿,满桌子山珍海味,三个人却是全无食欲,只是闷头喝了半天酒,却没有动上一箸。
这一法,咱们投错*……”,
唐英一仰脖子,杯来酒干,劾作端地是豪气干云,只是愁眉苦脸,如饮马尿。
唐勇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也不算太糟。”唐威忽地展颜一笑:“七嗣堂七宗五姓,传到今日势力最大的就是崔郑两家,咱们和李家屈居三四,卢家亡了,其他几姓也渐趋没落,可现在怎么样?崔家在青州的老巢让郑家端了,郑家的根基让崔家抄了…………
唐勇闷声闷气地道:“话是这么说,可郑家现在攀上了北朝,据说攀上的那人是个汉军将领,背后还有一位契丹王爷,如今契丹势大,郑家未必就不能东山再起。崔家呢,青州老家是让人抄了,可是在西夏人家扎下根啦,这江山只要西夏分去半壁,郑家就能东山再起,荣光较之当初只盛不衰。可咱们保的这一位,嘿!嘿嘿!这位皇上以前瞅着也是个人物啊,怎么现在越看越别扭。”
唐三儿笑吟吟地道:“一个好人,未必能做一个好皇帝,咱们当初是冲着赵光义去的,谁知道他命薄哇。不过,你们也不必这么颖丧,咱们看错了人,可咱妹子却是慧眼识人呐。”
唐三儿把大腿一拍,长发飘飘,洋洋得意:“咳,亏得咱们当初做事留了一线,怎么就晓得,区区一个鸟不生蛋的芦州知府,一个朝不保夕的火情院长,居然就有这么大的福气?亏得咱妹子逃婚离家,要真嫁了赵光义,咱们唐家算是彻底完蛋了。现在嘛,嘿嘿,咱妹子可是西夏王妃,有这层关系在,唐家怎么也不至于走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大哥唐英没精打彩地道:“话是这么说,可小妹顶多护得咱家周全,还能给咱们多大的好处?真就是给了,你有脸去要?这几年,咱们唐家给大宋朝廷投入了过半的家产,造船无数,还没收回本钱呢,没落,那是一定的了。”
那也未必。”
唐三儿微微一笑道:“现在投靠妹夫,还来得及。”
唐英诧道:“投?你拿什么去投?当初人家未成事时,崔家可是下了血本,现在当然有回报了。眼下杨浩马上就得夺得天下,你一个商贾人家,能给人家什么帮助?雪丰送炭才行,锦上添花,谁记得你呀,没得让人看轻了你,难不成你再送一个妹子给他做王妃?你也得有哇。”
唐三儿白了他一眼,“哼道:“靠女人邀宠固宠,能得几日风光?就算咱还有妹子,也不能用这么蠢笨的办法。眼下,咱们要是想投妹夫,总得拿点见面礼出来,还得是拿得出手的见面礼,这见面礼咱们又不是没有。”
唐英唐勇急忙往前靠了靠:“老三,我知道你主意多,你快说说,咱们还有什么投效之平。”
唐三儿信心十足地道:西夏兵马,以骑兵为主。若出潢关,挥师东向,旦夕可至,然而关中近百年来百业凋零,插重运输的能力远非隋唐时候可比,如果有人能提供大批船只如何?”
唐英唐勇眼中都放出光来,唐三儿又道:“不管是谁坐了天下,江南富饶之地都是重中之重,这样的地方离不了水师,而西夏军建制之中独缺水军,一旦真个成为天下之主,他想掌控江南,必建水师,那么少得了精擅制造适合江河湖海各种水域战舰的人家么?”
唐英和唐勇鼻息咻咻,激动的脸色有些发红了,唐三又道:i,赵光义北伐,三十万步卒长驱直入,人拉牛拽,粮草自然跟得上,可咱妹夫手里却有大把的骑兵,一旦他坐了天下,必定与北朝对上,到那时铁骑北向,一日千里,运粮兵累死也追不上,而且一人就携带那么点粮食,怎么打?要么骑兵下马,陪着步卒缓缓而行,要么以战养战,完全靠从敌国掳夺补给。
三千五千,十万八万人,勉强也能补给得来,数十万兵马的话,人吃马喂,辽国哪座大城有如许之多的粮草供他们消耗?再说宋国精锐禁军岂可不用,想来那时候咱妹夫必然是一手步卒、一手骑兵,你跑的快我有武勇丝毫不逊契丹的西夏骑兵、你要正面做战我有步战天下无双的大宋禁军,那样一来人马更是不计其数,绝对不能只靠从北朝掳夺来满足三军所需,如果有大批船只沿河运送粮草箭矢、攻城器械,那又如何?”
唐英和唐勇对视一眼,眼中的颓丧一扫而空。
唐三微微一笑:“大哥,不管天下怎么乱,咱不要乱,你继续督造船只,战舰足够了,现在开始,全力造漕船,工钱要发足了,以安船匠之心。
他沉吟了一下,又道:“漕船不要造的太大,载重量两千石以上的都停了,从关中辗转到汴梁的水道雍塞多年,清理不足,水浅滩多,如果要伐北,北方的河流疏滩不力,河道也是既窄而浅,因此多造小船,湖船、刀鱼船、纫鱼船都行,这些船只细长体小吃水浅,一定能派上大用场。”
“好好好,我晓得了。”唐英连连点头。
唐三儿又对唐勇道:“二哥,你亲自主持,立刻派人分赴各地,再通知咱家所有的商号,全力抢购粮食。”
唐勇一呆:“粮食?这时节早过了秋收,现在收粮,必然价高,咱们…………
唐英却已明白了唐威的意思,马上打断了他的话,似笑非笑地道:“老二,别问那么多了,老三叫你收粮自有收粮的道理,你只管去收,能收多少收多少,别吝啬银钱,就算是倾家荡产,也要努力收。民以食为天,这粮,就是安定天下的根本,也是咱唐家站起来的希望。再者说,皇帝不差饿兵,咱妹夫就算做了皇帝,他也不能让士卒喝着西北风去打仗吧。”
唐三儿一口一个咱妹夫,现在唐老大也学会了。
唐勇还是有点没反应过来,却也点头道:“成,我马上去办。那……老三,你给大哥和我都派了差事,你去干吗?”
“帮”
唐三儿把长发一甩,幽幽地道:“我自然是要去一趟长安,现在长安路上,恐怕会有很多行人,去晚了,就算人家是咱妹夫,我怕也要抢不上槽了……”
第133章 宫变
御案前文牍如山,每一样都是急件,每一样都需马上批复。8.N叶@子#悠$悠梦想三关告急,请兵请粮;四川告急,请求镇抚;江南告急,言曰民心骚动;闽南告急,言曰地方不靖;鸿胪寺上报,藩属国交趾调兵遣将,似有异动;开封府上报,京城物价飞涨,民间谣言频传;皇城司上报,有心怀不轨者利用“千金一笑楼”等权臣豪门时常出入之所宣扬大逆不道之言论;军巡院禀报,捉到几个酒后狂言,妄议朝政,侮辱先帝,倾向岐王的狂生,请求下旨严惩……
一桩桩,一件件,让他心力憔悴,他从来也没有想到,人人争夺的这把龙椅,居然有这么多的麻烦,为什么却仍有那么多人前仆后继,不惜一切地想要得到它?
赵元佐头痛欲裂,他轻轻掐着眉心,心中欲呕,这时小黄门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细声禀报道:“官家,皇城司甄楚戈有要事回奏。”
既是回奏,便是他亲口下过诏谕的了,赵元佐茫然抬头,想了半天,却想不起他曾给甄楚戈下过什么诏命,便挥手道:“要他进来。”
皇城司特务头子甄楚戈快步进殿,向赵元佐叉手施礼,唱喏道:“臣皇城司甄楚戈,见过……“
赵元佐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道:“行了行了,你……来见联,是要回复什么?“
甄楚戈恭声道:“圣上要臣查办先帝遇刺一案,但有任何进展,随时回报,臣现在已经掌握了一些线索。”
赵元佐精神一振,霍地一下站了起来:“你讲,你讲,查到了什么?“
甄楚戈道:“是,臣已逐个盘问了当时拱卫先帝御帐左右的亲军侍卫,只找到了一个疑处。曾有一名残了一臂的士兵,时常徘徊在御帐周围,与那侍卫们也都厮混熟了的,但是自先帝遇刺之后,此人却再未出现,起初侍卫们惊慌失措,也无人理会此事。事后想来,却觉大有疑过……“
赵元佐如五雷轰顶,惊叫一声道:“你待怎讲?那伤兵…………那伤兵残了一臂?”
当初赵元佐于天牢被擒,壁宿得脱大难,甄楚戈就是当事人,结合那些御前亲兵所述,其实心中早已有了计较,这时一见赵元佐神情,不由暗暗一叹,轻轻点了点头,自袖中徐徐取出一副画来,恭恭敬敬举起,说道:“臣依侍卫们所述,着人画了图形,官家请看。”
小黄门走过来,接过书画,回头奉与赵元佐,赵元佐展开一看,只瞧见那一双桃花眼,仿佛那蓬头垢面,目光凌面如刀的刺客钦犯就又出现在了自己面前,不由啊地一声,双手一颤,那张纸飘然落地。
“查,给联追查,画影图形,诏告天下,一定要给联找到他!“
赵元佐咬牙切齿,目露凶光,看得甄楚戈心中一寒,连忙应道:“是,臣已吩咐下去,明日海捕文书就会传送各州府县,那刺客只要还在我大宋境内,必难隐藏。“大宋境内……,他杀了一国之君,还会出现在大宋境内么?“赵元佐目中凶光消失,转而一片茫然,茫然半晌,才挥了挥手,甄楚戈忙躬身退下。
赵元佐的身子簌簌地发起抖来,杀死父亲的是壁宿,可他心里明白,壁宿本是天牢中一待决的死囚,如果不是他硬闯天牢,壁宿纵有天大的本事,也绝不可能脱逃,父亲又怎么会死?追根究底,父亲之死,他难辞其绺。
正内疚悔恨的当口儿,一个人悄无声息地闪进了大殿,不得小黄门阻拦通报即可入内的,除了内侍都知顾若离哪里还有第二个人。叶@子#悠$悠顾若离走到赵元佐身边,低声禀道:“官家,两宫太后有请。”
赵元佐的生母是李贤妃,如今他做了皇帝,母亲自然也晋为太后,与原正宫皇后,称为两宫太后。
一听母后相召,赵元佐的神志清醒了些,讶然道:“联正坐殿理事,太后何事相召?”
顾若离道:“两宫太后听说了边关接连吃了几场败仗的事,似乎也知道了歧王在关中兴兵的事情,听说如今天下人心浮动,四海不靖,大感忧虑,想召官家问个明白。”
赵元佐一听勃然大怒:“混帐,是谁把外面的事说与两宫太后知道的?不是吩咐过你们,在太后面前,要闭紧你们的嘴巴?”
顾若离退了一步,讷讷地道:“是,可……太后宫中人多嘴杂,奴婢实不知道是何人多嘴……,、
赵元佐恨恨地一拂袖子,喝道:“摆驾慈寿宫。梦想”
赵元佐秉性孝至纯至孝,既然母亲相召,却是不得不见的,立即出宫上了肩舆,急急向后宫行去。
赵元佐刚走,殿前司都虞侯翟沐丝便顶盔挂甲,一身戎装地出现在垂拱殿前,今天本来就是他当值,如此打扮、出现在这儿也不稀罕,只是他今天的神情显得有些凝重,部下们见了上司纷纷见礼,他平时本来笑呵呵的最是随和,这时也板着脸只是匆匆一挥手,那双眼睛,时不时的便瞟向大内方向,似有所待。
赵元佐进了后宫,忽地发觉肩舆不是抬向慈寿宫方向,忙拍拍扶杆,喝道:“停下停下,这是往哪里去?“
一直傍在肩舆旁边的顾若离说道:“圣上,宫中有人欲不利于圣上,为安全计,请圣上随奴婢出宫暂避!”
赵元佐又惊又怒地道:“顾若离,你这狗奴才,要造反么?”
顾若离道:“奴婢怎敢,奴婢这可都是为了圣上着想呀。”他一面说,一面急急挥手,那些肩舆的内侍脚下如风,行的欲发的快了。一路下去,穿亭阁经殿宇,每过一道宫门,都有几个内侍守在那里,看情形早就受了顾若离嘱咐似的,一见他们过来便急急打开宫门,根本不理会赵元佐的叫喊。行至东门,靠近原太子宫后殿方向的角门儿,此处已是一片荒凉,平素少有人来,地面虽还洁净,每日有宫人洒扫,宫墙顶上却是早已长了小草,从琉璃瓦缝隙中顽强地钻出来。此时已近冬李,草已枯黄,在风中瑟瑟发抖。
角门前停着几辆马车,老远就有一股异味随风飘来,好在天气已冷,那味儿还不算太浓重。
“官家,为了您的安全起见,奴婢得委曲官家一阵儿了。”
顾若离一摆手,几个力大身高的亲信宦官立即一拥而上,奖赵元佐牢牢抓住,先封了他的口,便将他拉上一辆车去,车前车后摆了几只马桶,原来这些竟是宫中运送五谷轮回之物的车子。
随即就听宫门开启,外边又有兵士喝问,验看腰牌,紧接着便开关放行,驴车吱扭吱扭地驶了出去,压着平整的青石板路碌碌作响。
陪在赵元佐身边的顾若离这才轻轻吁了口气,先举袖轻轻拭去鬓边的冷汗,再掀开车帘儿往外面看了一眼。赵元佐怒瞪双眼,瞧见顾若离举袖间,袖中隐见寒光闪闪,也不知他暗藏利刃是为了应变却敌还是准备事败自杀,这时一掀帘子,又看见车子外面早有骑马的步行的十余各大汉随行于侧,想来另一侧也是这般安排,看那些人身材高大魁,梧,非禁军中不出这样的好汉,一个个腰间鼓鼓囊囊,俱都是暗藏利刃的模样,想来是宫外接应的人马了。"
见车中有人向外探望,那些人中一个首领模样的人向车中微微一点头,顾若离这才放心地放下窗帘,亲手取下赵元佐的塞口布,陪笑道:“官家,奴婢方才得罪了。“
赵元佐一向喜怒无常,情绪多变,此时身落敌手,反而冷静下来,他直勾勾地盯着顾若离,问道:“你是受皇弟德芳所命么?“
顾若离陪笑道:“歧王远在关中,奴婢怎么见得到歧王呢,这是朝中文武大臣们眼见国家势危,不得已而为之的法子。”
赵元佐恨恨问道:“都有何人?“
顾若离道:“曹彬、潘美、罗克敌……,呵呵,咱们这去的就是潘将军的府邸,到了那里,圣上自然就都清楚了。”
赵元佐呼出一口气,慢慢闭上了眼睛。
既然有潘美参与,他倒不虞自己会被杀,潘美此人虽战功卓著,乃是战场上的一员武将,但是做事有所为,有所不为,是一个真正的大丈夫,昔日他皇伯父赵匡胤陈桥兵变,挥师返京,捏出周世祖柴荣的两个儿子,簇拥赵匡胤谋反的众文臣武将皆示意斩草除根,唯独潘美扶柱不语,面色不愉。赵匡胤见了,也觉得欺侮孤儿寡母,取了人家江山就已经很过份了,再斩杀人家幼子未免有违天和,遂拒绝了众将领。柴荣遗下的第二子尚年幼,又被潘美带回家中抚养,以之为倒,改名潘惟正,视若亲子一般,如今业已成为一今年轻的武将了。本朝开国的立国功臣,而不怕皇帝猜忌,亲自抚养先朝皇帝子嗣,这样的人物,古往今来又有几人?所以一听潘美也参予其中,赵元佐就知道,自己必无杀身之祸,只是……连潘美也参予其中,难道我这个皇帝真的当得那么失败?
“好,好好,国朝本出自太祖之手,今还于太祖之子,亦是天理正道。”赵元佐惨然一笑,便闭目不语。
宫门一封,顾若离留在宫内的小内侍便立即飞奔出去,向殿前都虞侯翟沐丝报讯去了。
在诸位武将的策划之中,上策是把悄无声息地把皇帝控制起来,然后控制整个内廷,再与关中横王取得联系。如果事情有变,则执行第二计划,由殿前都虞侯翟沐丝,利用当值的机会,以他控制的力量,迅速缴除其他指使、都虞侯的人马,以武力掌控内廷。如果这样也失败,才动用最后一步,用曹彬、潘美、罗克敌三位枢密院长官,调动禁军实行兵变。
而禁军没有皇帝诏命,合斟虎符,根本是调动不得的,三位将军倚仗的只是他们对禁军中一些将领的掌控力,在皇权衰落,军心动荡的情况下,大多还是很听从调动的。这样一来就是下下策了,与忠于皇帝的兵马一场恶战,势必闹得满城风雨,使得汴梁形势雪上加霜,不利用歧王就位,更不利于安抚边关众将,尤其是国舅李继隆。
如今赵元佐顺利被控制住,接下来就好办了,宫中有翟沐丝出面,先控制住今日当值且不属于他这派系的人马,罗克敌则立即点将,将赵光义突击提拔起来,并非自己心腹的几员大将兵不血刃地控制在枢密院,曹彬出面安抚京营禁军,潘美带人分头抓捕张泊、程羽、宋琪、贾碳等人,顾若离控制大内,罗公明等文臣则软硬兼施“,说服”赵元佐禅位。
事隔十多年,东京汴梁再度上演了一出禅让的戏码,大概是五代以来汉人自相残杀血流成河,杀得实在是太狠了些,十多年前赵匡胤兵变当国,基本没有出现屠杀场面,更无任何扰民举动,平平安安、顺顺利利就谋夺了大位,十多年后的今天,同样的戏码再度上演了一回。
汴粱城,不声不响地就变了天了……
东京遽变,消息传到关中,立即引起转然大波。狂喜之后,随之而来的,便是一场激烈的争执。
此时,萧俨、徐钱都已赶到了长安,玩政治,就算是种放也嫌嫩了点儿,这两位可都是一国鼎柱重臣,见多识广,经验丰富。这两位唐国的吏部尚书、枢密军机和宋国的前后两代宰相,就展开了激烈的瓣论,这几位中,萧俨、徐铉、卢多逊都是博学之士,赵普虽然读书少,号称只知半部论语,却是自学成才的方家,论辩的本事丝毫不在其他三人之下,见识甚至尤有过之,这四个人吵起架来,当真是引经据典,天马行空,旁人根本就插不进嘴去,就连丁承宗也得瞪目结舌,退避三舍,杨浩见此情景,干脆装聋作哑,只等四人争出一个结果来。
徐待病了,年纪大了,又长途奔波,天气又寒冷,赶到长安便病倒了,一直低烧,咳嗽不止,就这样,老头儿也是吹胡子瞪眼睛,情急起来拍桌子大喊大叫,丝毫不落人后。
四人争论的焦点其实只有一个:是让西夏王杨浩现在就从幕后走到台前,直接接受赵元佐禅位,还是先让永庆公主继续冒充歧王,待权力顺利过渡,再由永庆公主禅位于杨浩。
原本,他们只想尽可能的争取宋国前朝老臣的拥戴,等到打败赵光义,后来变成了赵元佐,再由“歧王”让国,那时江山砥定,顺利传承权力,谁也翻腾不起什么浪花了。
可是曹彬、潘美那是怎么的人?要么不为所动,既然决安投靠,又岂是包袱一卷,全家翘班,跑到关中做个寻常顺臣的人物,他们都是当世英雄,自然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这样一来,就打乱了杨浩的原有计划,先由歧王接受禅位,再由杨浩接受禅位,短短时间,一连两禅江山,在赵普和严多逊看来,未免太儿戏了。
现在他们后退无路,已经死心踏地保了杨浩,当然,前提条件是杨浩对天地鬼神盟誓,答应了他们三个条件,也是场浩答应永庆公主的三个条件。
赵普道:“若一禅再禅,视江山如无物,天下必然人心不安,难免有人再生异志,此其一也。第二,若由公主先继皇位,必得赶赴汴梁,在这里,识得公主的人不多,一旦到了汴梁,公主身份难免被人识破,大义名声本在我们手中,一旦到了那时,反而让人捉了短过……“
“咳咳咳……咳咳咳……”徐铉咳的满脸通红,上气不接下气地道:“赵相此言差矣,以我看来,若是直接由我王接受禅位,才是弊大于利。歧王继位,天下归心,想来边关众将也不会有所反弹,等天下尽入掌中,再从容禅位,可保四海安定。而我王兵马现在尚未出关中一步,中原虽心向关中者中,其心在歧王,而不在我王,此时由我王出面,大为不妥。”
萧俨也道:“正是,其实则平所虑并不要紧,歧王枚文曾有言,北朝一日不退兵,便一日不出关中,这个理由正好拿来利用”歧王,可以接受禅位,但是不到汴梁登基,这样就不虞身份泄露。至于潘美、曹彬诸将,已然做下这桩大事,再也无法回头,他们纵然知道真相,也只有帮助我们隐瞒真相。
我王本是宋国属臣,这样就可由公主颁诏,由我王监国,率兵出关,统御宋、夏兵马,北驱胡虏,到那时兵马已尽数掌握手中,又立下收复故土,驱逐外敌之大功,那时由公主禅让皇位,岂非名正言顺,有可少了许多凶险?“
卢多逊道:“此言大谬,公主以歧王身份向西夏借兵,这个说法也还过得去。可是如今元佐让国“歧王,却不就位,反而避居长安,就连文武百官也不见,却让我王监国,统御宋夏所有兵马,百官会怎么想?士卒会怎么想?士子百姓们会怎么想?唯一的解释就是歧王只是一个傀儡,已受制于我王,自西夏兵出萧关开始,所有的一切,都走出自我王的谋划。”
徐铉反驳道:“难道直接由我王接受禅让,便没人有这种想法了么?”
赵普微微笑道:“有又如何?大位已定,名份已定,纵有些风言风语,也不会撼动朝廷根本,日久自然散去。而缓登皇位,转承禅让,在这个过程当中,猜疑传言便会愈演愈烈,监国非比当国,封赏恩赐出自圣意,宋国属臣不会承我王的情,安知背后不会搞出什么事来?
眼下宋国内部之争已尘埃落定,不管是谁当国,第一件事必然是集结宋夏两国兵力,驱逐北朝犯边之兵。我王以西夏王身份监国,宋国各路大将能做到俯首听命吗?上下不能一心,旗号仍分宋夏,如何抵挡北朝兵马?一旦胜了还好,一旦落败,那时还有何名目接受禅让?“
其实在这种情况下,不管是永庆公主先接受禅位,还是杨浩直接接受禅位,都是有利有弊。从名声上来说,不管是和平演变,还是武力夺国,不管你用什么的样子,你都不可能统一天下所有人的看法,做到人人拥戴,也不可能让所有人都承认你是正确的,你就是真做到了圣贤那份上,也一样有人说三道四,揣己度人,把你说的肮脏不堪。
从眼前形势来看,用柔和委婉的手段避免内部强烈反弹,也就埋下了种种祸根,在抵御外敌时会遭遇重重凶险,而当仁不让直接自赵元佐手中接掌江山,没有经过一场战争,庞大的宋国文武臣僚体系没有经过一个厘清敌我的过程全盘接收过来,一旦挥军驱逐北朝兵马时,这找毛病的、扯后腿的、撩阴腿下绊子的都蹦醚出来,在一着不慎满盘皆输的前敌战场上,那可是凶险之极。
不管怎么选择,利弊各半,就看你如何取舍罢了。萧俨、徐钵和赵普、卢多逊立场不同,自然大起争执。
萧俨和徐铉对宋国并没有感情,而且因为宋国灭了唐国,害死了旧主李煜,而对宋国怀有很深的敌意,他们只希望杨浩能以最顺利的法子成为中原之主,至于这样做对宋国可能造成更大的伤害,或者因为内忧外乱死更多的人,丧失一部分边关领土,他们就无动于衷了。
赵普和卢多逊倒不是笃信和平能解决问题,暴力能解决一切问题的狂人独夫,他们希望杨浩能一步到位,立刻、马上接受禅让登基为定,是认为长痛不如短痛,哪怕有些人会冒出头来,也能迅速解决反对力量,否则拖的越久,内耗的损失越大,宋国的黎民百姓便越受苦。他们牛竟是宋国的宰相出身,多年为相,治理天下,当然不希望自己多年的心血付诸东流。
还有一个难以启齿的原因就是:杨浩一旦马上登基,就属于先入洞房,然后拜堂,娘子虽然娶到了手,一应手续却还没办,也就不至于干出百度步步生莲贴吧十三文字首发莲吧威武佳人娶进房,媒人抛过墙的事来,眼下对永庆公主还有许多绮重,他依约履行那三个承诺就大有保障。不然的话,将来杨浩如想背信毁诺,他们也毫无办法。对效力多年的赵匡胤和宋国,他们还是相当有感情的,如今他们能为宋国、能为赵匡胤的子嗣所做的,也就只有这么一点事了。
杨浩一直在静静聆听双方的发言,分析其中的利弊得失,听到这里,终于下定了决心,他轻轻咳嗽一声,赵普、卢多逊、萧俨、徐铉立即住声,一起向他看来,就连一直眼观鼻、鼻观心,状若禅定的永庆公主也张开一双妙目向他瞟来。
杨浩清咳一声,说道:“殿下,我看……咱们就按赵相说的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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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章 禅让
铮铮的琴声悠然扬远,满树黄叶飘摇而下,一片萧杀。东方小说网
柳朵儿一袭白衣,盘坐树下,如出水芙蓉,天然不饰,可那姿容,偏生更加水润不可方物。
纤纤十指捺挑拨弹,一缕缕清幽的琴音便自指下弦上荡漾而出,听来中正平和,可谁又能听得见她心底里的滚滚涛声?
身在一笑楼,本就可以听到许多旁处人得不到的消息,何况现在已经完全明朗化了。
此前,程羽、宋琪、贾琰,尤其是张洎等一干朝中重臣的突然消失,就连一些消息闭塞的闲散官儿还一无所知的时候,身在一笑楼的柳朵儿就已听到了些风声,接着,一向还算勤勉的皇帝突然停了早朝,不见任何外臣,开始在民间引起种种猜测,这时候,柳朵儿依据掌握的消息已经猜测的**不离十了。
紧接着,随着长安和汴梁频繁而密切的往来,她得知的消息也越来越多。现在,一切终于公诸于众了,朝廷放出消息,值此国家存亡关头,官家自觉无力挽回局面,同时也承认了歧王讨伐先帝的七宗大罪,正所谓父债子偿,官家向天下发《罪己诏》,决定逊位让国。
而长安歧王则再发第三篇槛文明告天下,声明他向西夏借兵讨伐,本为正国统,诛奸佞,歧王并无意于皇位,而且一路以来,完全仰仗|百度步步生莲贴吧文字首发十三手打莲吧威武|西夏王大力,而其本人年幼,并无执掌国器的能力,眼下内忧外患,无明主则天下难安。圣人有云:“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为了江山社稷、为了天下黎民,应当举贤为帝,方能解民倒悬者,而有此大魄力者非西夏王杨浩莫属,故尔谢辞禅让,转授西夏王。
这一诏一橄同时传抄天下,一时举世皆惊,人人哗然,但是细细想来,这又是必然的结局。借力复国者自古有之,但是那多是上古年间,春秋战国时候的事,诸侯之间不管怎么争怎么斗,上面前还有一个周天子在,诸侯们闹家务,除非拥有了与全天下为敌的能力,否则还真不敢轻言兼并,而现在已经是什么时候了?
“铮铮铮……”余音袅袅,十根葱指轻轻搭在琴弦上,树梢一片败叶轻轻落在她的削肩上,拖朵儿伸出两指,轻轻挟住那片黄叶,幽幽叹息一声:“尖埃落定了么?”
盘坐树下,抚往思今,心神悠悠,她也说不出自己是一种什么心境,灵台一片空明,想的最多的,却是她初来汴梁,受人挤兑,名士垂涎,走投无路,却被开封火情院长援手相助,花魁大赛,吐气扬眉,既尔兴建“千金一笑楼”,又在杨家后宅学戏歌舞的一幕幕场面。东方小说网
“朵儿姐姐……”
随着一声轻唤,雪润双娇联袂而至,雪若姗、润娇玉年虽双十已过,却是保养得宜,看娇容仍只十七八,丽色容颜妩媚自生,一到朵儿面前,三个绝色佳人嫂亭生姿,竟令草木生辉,虽是深秋迟暮,也掩不住那满园春色。
雪若姗道:“不知姐姐今日相召,可有什么事吗?”
现在千金一笑楼是朵儿当家,虽说能见到得她的权臣勋卿没有几个人,可是凭着她的手段,日进斗金的千金一笑楼却始终牢牢控制在她的手中,没有人敢尝试从她手中分权,各院管事、主事婆子,全都是她的心腹,有一点点风吹草动也休想瞒过她去,你如何拉拢恩客,得了多少缠头之资,她从不插手,可是涉及帐房和人事等内部柄力,试图挑战她权威的,但有一点苗头,就会马上遭到严厉的惩罚,积威之下,就算是雪若姗、润娇玉这排行第二第三的当家头牌,见了她也有些畏惧。
“没什么,有点事儿吩咐你们。“
朵儿浅浅一笑:“近来我身体有些不适,大概是秋冬之季着了凉了,身体酸乏疲惫,懒懒的总是提不起精神。“
那湛湛如水的眸子向两人瞟了一眼,又道:“这几年你们做事小心,为人也算警醒,所以,我想让你们帮我分担一下,多承担些事情。”
润娇玉忙陪笑道:“姐姐若是身子乏了,那就只管歇息,寻常琐事自然不必理会,钱帐人事这些大事儿,我们每日来向姐姐辜报也就是了。”
朵儿淡淡地道:“累了,我想歇歇……“
润娇玉和雪若姗对视了一眼,轻声应道:“是。“
朵儿曾经对杨浩暗生情愫,她们两个自幼在欢场中打滚,如何还看不出来?到后来,朵儿又成了赵光义的禁商,其实仍不能忘情于杨浩,这她们也是知道的,一今年少英俊知情识趣,一个黑矮粗鲁不解风情,如花少女喜欢哪个不问可知。只不过论起地位来,杨浩却与赵光义相差不止以万里计。可现在不同了,杨浩居然要登基坐殿,成为一朝天子,尤其是娃儿和妙妙,一个是她昔日的竞争对手,一个是她身边侍候的小丫环,如今马上就要成为皇妃,贵不可言,恐怕她心中的那种失落的确是……,两人又岂敢多言。
朵儿道:“帐房从今天起,就交给若姗打理了,人事就由娇玉接手,婆子管事们那里,我已经交待过了,一会儿你们就过去点收一下。东方小说网
“是!”润娇玉答应一声,略一迟疑,又道:“‘女儿国……’“
朵儿浅浅一笑:“‘女儿国’向来自成一体,老黑和张牛儿……也算识大体的人物,彼此照拂着吧,他们那边的事,我们不要插手。
“是!”听朵儿的意思,有些心灰意冷,说不定以后这权柄就真要交到自己手上了,润娇玉心中兴奋,却不敢露出半分欢喜神色,只是那俏若桃花的脸蛋上,又露出了淡淡的绯红色。
朵儿盈盈起身道:“没别的事,你们忙去吧。“
朵儿转身,一袭白衣,飘然远去,纤腰不堪一握,削肩弱不胜衣,倩影渐渐消失在黄叶飘零的林间小径尽头,轻风拂过,树上落叶纷飞,轻轻打在琴弦上,发出细若蚊蝇的嗡嗡声,痴痴地望着朵儿离去的方向,雪若姗忽然轻轻叹了口气。
润娇玉眉梢眼角尽是欢喜,笑问道:“苦熬多年,终有出头之日,千金一笑楼偌大家业,你我姐妹终于也可分一杯羹,这是一桩大欢喜,姐姐何故叹息呢?”
雪若姗毫无喜悦,她轻轻张开莹白如玉的手掌,接住一片风中翻滚的落叶,意兴萧索地道:“玉儿,姐姐……心累了,真想寻一良人托付终身,就此嫁人了事。”
“嗯?”诧异地看着雪若姗翩然而去,润娇玉眼波激滟,完全猜不出小姐妹的心事,此刻的她,恰如当初技压汴梁众花魁,一举夺得青楼行首的柳朵儿般,满是欢喜、满是憧憬,野心勃勃,就连一向情同亲姊妹雪若姗有所感悟的心事,也是琢磨不到半分了……
※※※※※※※※※※※※※※※※※※※※※※※※※※※※※
“咨尔夏王:昔者帝尧禅位於虞舜,舜亦以命禹,天命不于常,惟归有德。我皇伯父于国家危难之际受命于柴周,方有赵宋。惟联平庸,治国无道,世失其序,大乱兹昏,群凶肆逆,宇内颠覆。赖夏王神武,拯兹难於四方,勋德光于四海。以保绥我宗庙。
大道之行也,选贤与能,尽四海而乐推,非一人而独有。贯之百王,由来尚矣。西夏杨王,天纵圣德,灵武秀世,一匡颓运,拯倾提危,刑法与礼仪同运,文德共武功俱远。爱万物其如己,任兆庶以为忧。东方小说网 手运饥衡,躬命将士,芟夷奸究,刷荡氛昆,化通冠带,威震幽遐。
火德既微,水德当兴,天之历数,实有所归,握镜斑枢,允集明哲。联虽庸暗,昧于大道,稽览隆替,为日已久,敢忘列代遗则,人神至愿乎?予其逊位别宫,敬禅于杨,法尧禅舜;如释重负,一依魏晋宋齐故事。君其祗顺大礼,飨兹万国,以肃承天命。
洋洋洒洒三百多字的禅位诏书,假托了赵元佐的名义,其实走出自罗公明的手笔。赵元佐为人愚腐,至诚至孝,讲究的是子不言父过,这皇位他根本就不想坐,让他禅位容易,可要他承认自己父亲的过失,他却是不肯的。不过罗公明也算给他留了脸面,禅位诏书中只是代他自承没有治理国政的能力,只字不提七大罪,但是在此前下发天下州府的邸报中,却是已经明言了的。
罗公明如此做,既是给废帝元佐留个脸面,也是考虑到了杨浩。杨浩接受禅让,此前曾答应永庆公主三个条件,第一,国号不变;第二,宗庙不改;第三,善待赵姓宗室。第三条好办,第一、二条对帝王们来说,是最难以忍受的。
国家仍然称之为宋,皇家宗庙之中,开国皇帝仍然摆设赵匡胤的灵位,这对注重香火传承的古人来说,是一块大大的心病,可是对其他人来说这种难以接受的条件对杨浩来说却丝毫不成问题,他并不在乎这个,在他看来,实际利益,远远大于一个虚无缥缈的名份。
何况,华夏民族之文化,历数东方小说网之演进,造极于赵宋之世,宋朝的政治、经济、文化、科技乃至军事的发展,还是有着许多可圈可点之处的,世人多受一部评书影响,把赵宋贬的一文不值,可杨浩对宋朝却颇为欣赏。宋朝的富裕程度、民生经济,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在上下五千年历史中,国运也算是很长的。
做为一个王朝,它当然也不是尽善尽美的,即便走到了他原本的那今年代,也没有哪个国家就敢说它的制度毫无缺陷,而杨浩多少知道一些宋朝政治存在的弊端,他有信心去芜存精,让这个本该在历史中大放异彩的国家继续延续下去,而且比本来历史中的它,更加多姿多采,国运延长的更久,甚至成为自春秋以来,国稽最长久的年代也不无所可能。
至于非把他很敬重的赵匡胤的灵位从宗庙中撤出来,把宋这个令整个西方和东方大多数国家推崇备至,奉若东方文艺复兴与经济革圡命的大时代的王朝湮灭在历史当中,重新换上一块不知所云的牌子,他并不热衷。
而对他来说很容易就可以接受的这一点,对赵普、卢多逊、曹彬、潘美等众多故宋老臣,乃至天下士子百姓们来说,却是大为感激,使他迅速得到了民心的归附和各地将领、官员们的拥戴,国家动荡的局面迅速得到了稳定。
自古王朝更迭,莫不以五德轮回为据。杨浩当国,称之为以水德代火德,故此冠冕龙袍,施旌节旗皆尚黑色。水,北方,色尚黑,冬十月为岁首,此时恰是十月,杨浩诞于北方,再加上早些年民间传言的印证,这些无形中恰恰与之相合的特征,不只是民间百姓对杨浩天命所归深信不疑,就是许多士子文人,文武官僚,也相信这是天命。
文武百官皆着黑色官服袍带朝贺,杨浩着天子冠带,建天子旌旗,出警入跸,乘金根车,驾九马,备五时副车,置施头云罕,乐舞八价,登坛受禅,接诏、策,堑,公卿、列侯、诸将万余人陪同,燎祭天地、五岳、四渎,议改正朔,大赦天下。
因为他是像柴荣继承郭威的帝国一般,沿袭先朝国号,所以年号便也不急着定下来,不需要像赵光义一样心虚,连两个月都等不得,甫登大位便匆匆忙忙更换年号,他总要等到明年元月一日,方定为新帝元年。元佐只做了不久的皇帝,按规矩,他本该是等到明年元月一日,才可以建立自己的年号的,这时直接禅让了宴位,史书上,他这位昙花一现的皇帝,便将是年号也不曾有过一个的了。
受禅仪式完毕,又举行了燎成礼仪,燃柴火以祭山川,庆贺西夏王杨浩受禅为帝。杨浩下诏为亡父母加封帝后号,册封罗氏冬儿为皇后,下诏立汴梁、洛阳、长安、金陵、兴州为五都,已是暗藏了迁都的玄机。
随后就是对百官的安抚和对逊位之帝的优待,册封逊帝元佐为稿王,行宋正朔,以天子之礼郊祭,上书不称臣,京都有事于太庙,致肝;嵘王仍是歧王,王号不改;又有两宫太后,尊号、待遇皆从旧例,不做削减,赵宋宗室皆有封赏,原来因为年幼尚无封号的皇子皇女至少也封了个公侯之位。
随即便是对百官的任命,各地方文武官吏、朝廷各文武官吏,悉从旧职,或有更易改制,也当徐徐而变。赵普、卢多逊入内阁,与种放、丁承宗并列内阁四大臣;赵普、卢多逊另加太傅衔,官至一品。曹彬、潘美及一众随同兵变的文武官吏,在恢复原有品级官职的同时,另作封赏,曹彬、潘美皆加太师衔。
这其中还有一个罗克敌,他在禁军中掌握着极重要的一股力量,如果当初他没有点头答应参与兵变,很可能第一计划不会顺利完成,得被迫动武,一旦皇城染上血腥,杨浩踏着斑斑血迹登上皇位,这身后之名难免就要大有污点,再如何修饰也是没有用的,所以罗克敌也可算是功莫大蔫。
除了这份功劳,杨浩与他的交情更是深厚,对他本来也有大大的封赏,至少也要给他个节度使,另加太子少保衔,但是却被他谢辞了。这不只是他自己的意思,更是他老爹罗公明的意思,罗公明在这桩兵变中起着重大作用,曹彬潘美打仗没得说,可是这样的事根本无法思虑周详的,幕后一切本就走出自罗公明的手笔,也就是这老狐狸出马,才有本事波澜不惊地完成这样一桩惊天动地的大事,可是封赏名单上根本没有他,除了少数知情人外,旁人全不知道他在其中起了什么作用,就算是史书上也不会在这件大事上载以他的名字。
老狐狸懂得进退,现在他的侄女儿是正宫皇后,自己一家不但是皇亲国戚,儿子和皇帝又有过命的交情,罗氏一门的富贵是稳稳当当的了,这时候只宜退上一步,决不能随大溜儿再得封赏,盛极而衰,过犹不及,其中的火侯,他做了一辈子官,拿捏的是很稳的。这一次若不是为了那一条筋的儿子,为了罗家满门考虑,他也不会主动出手的,老头子做了一辈子幕后,可不习惯站到台面上来。
大典的整套程序忙完,就算以杨浩的精力和体魄,也是累的头晕眼花,回到皇仪殿中坐下,杨浩长长地吁了口气,看看自己一身帝王冠带,想起赵元|没事这是一个坑转载书网的水贴莲吧威武|佐那失魂落魄的模样,不禁渭然一叹道:“尧舜禅让,倒底是个玩意儿,我现在算是真的领教了。“
“官家现在该自称联了,规矩就是规矩,任何人不得凌驾于规章法制之上,这可是官家告诫臣等的。
“丁承宗红光满面,笑吟吟地推着轮车迎上来:“今时今日,臣等早就在想了,可是真到了这一天,却还是恍然若梦,不敢置信,天机命运,真个难以揣测。官家,要不要马上派人把皇后和皇子一大家子人都接过来?”
“不,不着急,当前第一件事,是北驱外敌。“
丁承宗一怔:“这个……似乎和迎接皇后、皇子不相冲突吧?再者说,官家刚刚登基,宋国文武百官一股脑儿地接收过来,良莠不齐,忠奸难辨,现在宜稳而不宜急进呐。”
杨浩微微一笑:“不然,北伐正是一个契机,一个把军权完全掌握在手中的契机,一个厘清忠奸顺逆的契机,一个整合稳定,通过外敌压力凝聚内部的契机,一个矛盾外引,把江山易主的动荡减至最低的契机,但能收复失地,取得几个大捷,挟此余威,也正是迁都的契机。
一旦先稳下来,没有个三五十年的功夫,这些事就做不得了。一旦真个拖上三五十年,恐怕有些事想做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所以,要北伐,而且……是御驾亲征!“
他笑着转过头来,说道:“我现在最想知道的是,在我如此决定之下,三关那位李继隆,会如何取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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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爱神登基的杨官家要继赵官家之后,要御驾亲征了。似乎中原天子一个个都热衷于亲自领兵,挥师北伐,东京汴梁又热闹起来,到处都是一副备战的忙乱喧嚣。
赵匡胤十年封桩,积蓄之厚实在是非同小可,前番赵光义北伐,用的是闪电战术,推进的快,败的也快,兵马折损了近三分之一,粮秣甲帐的损失倒是不大,所以积蓄足可支撑再发动一次全国性的大战,东京城内外,南来北往车马成群,到处可见威武剽悍略军队来来去去,再不然就是赶着驴马输运粮秣轻重的大队役夫。
与往昔不同的是,在大队的步卒匆匆来去的时候,时常会有千百匹战马为一队的骑兵队伍铁蹄踏踏,一阵风儿似的从他们身边卷过,宋军原本的配置中可没有数量这么大的骑兵,这是杨浩的西夏兵,原本宋军步兵天下无敌,远攻至幽州城下,杀得辽国六路援军丢盔卸甲,只是机动力不足,无法对敌方败兵进行有效杀伤,扩大战果;无法掌握战局主动,攻敌必救,牵着敌人的鼻子走。
如今突然增加了这么多训练有素的骑兵,我们的优势敌人没有,敌人的优势我们也具备,再一次北伐结果如何,还真的令人期待,尽管刚刚经过一场大败,至少士子文人们对这一仗是抱着相当乐观的态度的,大街小巷,勾栏酒肆,常可以听到他们评估官家御驾亲征的胜算。
当然,如果这一仗还是败了,恐怕对中原最沉重的打击不是物质上的,而是心理上的,从此中原人将患上恐辽症,相当长的时间里,怕是没有胆量再对北朝用兵了。
汴河上,也是舴只往来昼夜不歇,汴河四帮在赵光义的严厉打击下烟消云散,成立了隶属于官方的谐运队伍,而唐家不惜血本全力支持,更是投入了大量新建的战舰和运输船,足以保证南粮北运和军队各种辎重的运输。
一叶小舟静静地泊在汴河上,千金一笑楼的灯火映得河面上流金碎银,一片迷离。
千金一笑楼的后院角门儿开了,走出来几个人,前边两个掌灯的仆人,中间三个看身段纤细苗条,应该是年韶的女子。天上飘起了零星的雪花,走在旁边的一个女子及时撑起了油纸伞,举在中间那个身段曼妙,肩系披风的妙龄女子头顶。
几个人登上了小船,竹篙儿一撑,尾橹轻摇,哗哗地离开了岸边,轻轻地向远方荡去。
那伞下的女子俏立在船头,回头眺望着灯火通明犹如人间仙境的千金一笑楼,痴痴凝望良久,又复转头,看向皇宫的方向。
又复凝望良久,船头的玉人幽幽一叹,黯然垂下头去。
雪花零星飘苓,轻轻拂在脸上,便是一阵温润的凉意,地上却是了无痕迹。
小船儿摇曳着,悄然-向南驶去……
铁骑滚滚,向北而去的军队络绎不绝,不分昼夜,此刻又是一队人马过去,足足有五千多人,全是骑兵,一个个盔甲鲜明,刀枪闪亮,看装备,较之普通的队伍犹胜三分。
这支部队数量虽然庞大,可是看情稚还只是先锋部队,因为他们过去不久,就是步骑混合的大队人马浩浩荡荡连绵不绝,此时已是深夜,军队始终在开拔,等到天明时分,老老实实在家蹲了一宿的平头百姓打开门扉,壮着胆子向外望去,只看见自深夜便开始行军的队伍还没有走完,探头往前看,是一队队步卒,身不着甲,手中没有兵器,看来实在奇怪,在他们后面,是一辆辆牛车,也不知载着些什么东西。
紧跟着过来的,是一队队骑兵,同样是身不着甲,一身布袍「胯下马都是高大壮实,远比中原战马高出一头不止的大食宝马,慢悠悠走的好不悠闲,仿佛不是去打仗,而是去踏青赏春,在他们后面,同样是一辆辆牛车,载得满满当当,上面又用粗葛布、草帘子盖着,也不晓得是些什么东西。
这些百姓只觉有些奇怪,却不知道这两队老爷兵正是杨浩名震西域的重甲铁骑兵和陌刀队,辽国的铁林军可是同历史上的西夏铁鹞子、金国铁浮屠齐名的重骑兵,杨浩既决意北伐,怎么可能不带上这件比他们更胜一筹的大杀器。
刚刚登基便御驾亲征,而且是以禅让方式登基,就敢把京城抛在后面,这一方面彰显了杨浩对控制大宋帝国的自信,也让天下臣民见识到了他的魄力。
留下主持宋国政务的是赵普、卢多逊、丁承宗,赵普和卢多逊本是宋国宰相,对帝国的这套统治机构、上下官僚再熟患不过,他们之中任何一人留下,都足以保证这个大帝国的正常运行,何况是两个。也许以前他们之间也有勾心斗角,争权夺利,但是至少现在,他们绝对会齐心协力,共同维持好这个帝国的良好运行。
帝国初禅,不可避免地出现了一些空置的官位,两位老宰相复位,受他们牵连而罢官免职的许多旧臣也会一一起复,这些人是在杨浩手中复起的,自然会奉杨浩为君,可是也不可避免的
,要对起复他们的恩相亲近。
杨浩做了甩手大掌柜,把帝国交到他们旧宰相手中,予以予分信任,只此一举,由上到下整个帝国的庞大官僚体系的心便安了下来,起复朝中中下阶级官员和地方官员的权力下放给了他们,一方面可以最快的速度稳定、恢复宋国的粳序,另一方面,也让这两位宰相不可避免地重新建立了派系。
杨浩居上位久矣,已经开始不知不觉地动起帝王心术了。正所谓党内无派,千奇百怪,妄想人人为公,全无私念,普天下臣僚不分官阶高低都抛开上司直接效忠于皇帝,那种天真可笑的想法至少杨浩是不会有的。做了这么久的首脑,他已经渐渐品出了其中滋味,没有派系,那是不可能的,有派系,那是短期利空,长期利好。如此运作下去很快,赵、卢这两位同病相怜的宋国大佬,就会更加地依附于他。
而丁承宗留在汴梁,主要职责则是负责安抚巴蜀,招揽王小波义军,此外的唯一作用就是让赵普和卢多逊有所忌惮,勤勉办公了。
李继隆已经上表向杨浩效忠了,虽说他的奏表比许多望风而动的官员迟了一些。
朝中已经变了夭,前朝两位宰相都归顺了杨浩,赵元佐又明诏天下
逊位禅让,北朝之敌又陈兵于侧,虎视耽耽,处在李继隆的位置上
虽是手握重兵,却也实在尴尬的很。
东京禅让的消息传来不久,他就接到了杨浩的圣旨,追叙宋军自辽国撤退时他的殊异表现,予以褒奖,并提拔为太子少保,令其继续锁守边关,等候朝廷大军,一并发动反击,
紧接着,曹彬、潘美以及军中袍泽好友的私信也一一送到了他的案头,然后就是李家的亲信家人风尘仆仆地赶来,得知姐奴仍是太后身份,李家尊荣丝毫没有削弱,就算是那个无能的外甥皇帝,逊位之后也封了个镐王,一般来说,逊帝封个公爵之位也就够了,封王实是殊恩了。
以上种种,李继隆也是个骼明人,如何还不知道该怎么去做?
想反么?他能反到哪儿去,除非投奔北朝。何况,他虽不知曹彬潘美在送信给他劝他顺服的同时,业已知会了心腹将校,一旦他李继隆怀有异志,便行诛杀,却知道自己刚刚成为一方统帅,在军中尚无根基,他做这皇帝的臣子时,捧的是大宋的帅印,身后是皇权君上,将士自然从命,如果他真想反,有多少人愿意跟他走,也太成问题,于是这顺未便也递了上来。
此时李继隆当面之敌就是耶律休哥的主力部队,他承受的压力着实不小。
杨洁御驾亲征,很快就要到了,曹彬率罗克敌等一众宋国大将,以及拓拔昊风、张崇巍、艾义海三位西夏将领赶赴雁门关去了,杨浩亲征,带的是杨继业、童羽、李华庭等骑兵队伍以及以潘美为帅的大队宋国禁军。
杨浩依稀记得,历史上杨继业就是在雁门关一战主动出兵诱敌,结果吃了辽兵的埋伏送了性命,而身为主帅的潘美在约定时间没有等到赶来汇合的杨继业,于是下令退兵,结果因此背了黑锅,被后人一本《杨家将演义》,便从开国第一名将,变成了一个靠裙带关系上位,只知道陷害忠良的潘仁美潘太师。
杨浩可不希咎二人重蹈覆辙,论起用兵稳建的风格来,谁能及得上曹彬,所以他把曹彬派去了雁门关,而自己则亲自带着这两位大将军杀奔东城。
宋国这时的确有了些麻烦,前些日子传言交趾国兵马频繁调动,现在已经证实了,手打更新!由于宋国政局动荡,交趾窃以为天朝威风不再,于是怦然宣布独立,不再承认是宋国藩属。杨浩没理会他们,区区交趾的些许骚动,在他看来只是癣疥之疾,北朝兵马才是心腹大患,先把他们搁在一边,解决了北边,再收拾他们不迟。
辽国方面现在看来倒是一派蒸蒸日上的气像,先是大获全胜,杀得宋国三十万大军落花流水,就连御驾亲征的宋国皇帝也死在了逃跑的路上,消息传来,大辽举国振奋,欢欣鼓舞。
幽云十六州的汉人,还创作了些诗词歌赋、俚曲小调,嘲讽宋军气势汹汹而来,抱头鼠窜而去。
北朝汉地百姓在那里已经生活了很多年了,平民百姓,谁给他们安定的生活,让他们太太平平地生活下去,他们就拥护谁,什么夷狄之辩、民族观念,又不能当饭吃,更不能给他们带来任何好处,他们才不在乎皇帝是赵还是姓耶律呢,或许有些读书人还会在吟风弄月的时候说说什么故乡月明的话出来,不过要他们抛头颅洒热血,同样找不出几个人来,现在北朝对他们可并不赖,政治开明,汉人的地位也在逐步提高,一样的有科举,一样的入朝为官,律法上也严禁各种岐视汉人的陋习,他们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辽国大捷,萧绰立即按功论赏,有过则罚,赏罚分明,手段凌厉,紧接着便趁胜追击,亲自携幼帝坐馈南京幽州,督促钱粮,前敌交予大于越
耶律休哥,摆出了一副誓报宋人侵略之仇,甚至大举南下的气派,颇有点主贤臣忠,众志成城的气派。
至于上京那边,经过几年的治理和血腥清洗,又是在辽国大捷,皇宣威望陡然浇升的时候,她想不到还会出什么事。还会什么问题呢?这几年杀的人还不够多吗?谁还有那个胆拳,仍然铤而走险?她的全部精力都放在了前面。
前面的耶律休哥也是振奋精神,全力以赴,大丈夫建功立业、彪炳青史,正在今日,如何不抓住这个机会?
耶律休哥调兵遣将,【x》以蚕食之策步步推进,【x》稳扎稳打,【x》与此同时,【s》从近卫军、翰鲁朵军和铁林军中抽调精锐,【w》组成了一支八万人的野战主力,【.》做为摧毁宋军战力的最精锐部队。【n》李继隆退守定州,【e》分兵各处封锁要塞,【t》驻守定州本阵的只有十万多人马,其中大多是步卒,也有一支骑兵,兵甲配备比辽国的铁林军还胜一筹,但是宋国这边马匹实在是太少了一点,这支重点装备,视之为主战兵团的骑兵队伍,满打满算也只有一千人。
李继隆一直在寻找反击的机会,在得知杨浩御驾亲征的消息之后,在战术上他放弃了进攻,进入全面防御,静候杨浩亲率的宋军主力,但是在战略上,放弃哪一块阵地,牢守哪一块阵地、必夺哪一块阵地,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看起来像是没有章法,其实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反攻做准备。
他的威望,不是建立在胜利之上,而是建立在败退之时,一场大败,宋军彻底崩溃,全面败逃,独有他和罗克敌的兵马保持不乱,而且还能利用地形搞搞伏击,掩护着大队人马撤退,避免了更大伤亡,从而一战成名。
但是紧接着刘廷让中计被围,他却“见死不救”,反而果断退兵,刘廷让浴血厮杀,最后只率几十骑逃脱生天,忿然之下立即上表弹劾,他虽上表辩解,不久有逃散士兵陆续返回,也印证了耶律休哥确是以刘廷让为诱饵,意图引之入觳,得到了刘老将军的谅解,但是李继隆心里还是很难受。
他希望能有机会打一场大胜仗,狠狠地击败耶律休哥,报此一箭之
仇。
自汴梁发兵,杨浩比赶赴雁门关的曹彬早到了一步,率大军在安国县扎下营来,随即命驻扎定州的李继隆参见,共议大事。李继隆安排好定州防务,只率几十亲兵,快马赶到安国县临时行在参见新皇。
到了驻地大营,只见旗幡招展,十里连营,大军浩荡,无边无沿,李继隆不由得精神大振,尤其是见那营中到处都是雄健的骏马,“咴咴”的马嘶声此起彼伏,连成一片,看得他更是眼热不已。可怜他以国舅之尊,执掌的又是边关精锐,手底下满打满算,骑兵也就只有一个千人团,而眼下营中万马嘶鸣,那是何等壮观。得了河西陇右,朝廷无马的窘境迎刃而解,再也不必在战马问题上受制于北朝了。
头一回见杨浩,李继隆心中不无忐忑,毕竟他没有第一时间上表效忠,又有一个逊帝国舅的身份,也不知这位官家对他倒底是个什么态度,不过杨浩的态度,马上打消了他的疑虑,杨浩虽未出迎,但是见了他态度和霭,一番话更是推心置腹,刚才见了杨浩大军的威势,又见潘美在场,李继隆可不认为这是杨浩不想临阵换将西施的缓兵之计。
他在定州,一共也不过区区万余人,算是他心腹的更是寥寥无几,杨浩这么庞大的一支军队,根本无须顾忌临阵换将。
就算有此顾忌,也得看接的是谁,如果想收拾他,只消把潘美推上去,就凭潘美多年来在军中的威信和权机,宇控边关禁军,绝对比他更得力,而不会令得三军士气低落。
眼见杨浩态度真诚,五-代以来以前朝国戚身份而侍今朝的例子又比比皆是,李继隆顾虑尽去,手打更新!便也从容起来,众将济济一堂,御前议起军事,李继隆将前敌情形一一说出,如数家珍,甚至一道小岭、一条小溪的地理情况,都能说的丝毫不差。
介绍完了前敌情形,李继隆道:“官家,辽人一向倚仗他们骑兵彪怦,来去如飞,欺我汉人步甲迟缓,迫得我等只能以阵法御敌。今臣入营,见我军战马无数,尽皆神骏,由此,攻守之势易也。臣愿请为先锋,以堂皇之师大败北朝。”
杨浩听他介绍了前敌情形之后,一直在蹙眉沉思,听他请战,微徽摇头,困惑地道:“卿家,听你方才所言敌军动向,一直按部就班缓缓推进,就算是前几天我朝行禅让之举前后,也没有其它异动?”
说起禅让,杨浩坦然,李继隆反而有些不太自在,他微带窘意地点点头,道:“正是如此。”
杨浩脸上掠过一丝奇异的神色,喃喃地道:“难道……中原遽变,北朝尚不知情?”
此言一出,杨继业和潘美齐齐动容,李继隆微一错愕之后,便也醒悟过来,双眼不由迸出两道神光:“机会,似乎来了!” 第136章 高梁河的梁子
童羽蹙了蹙眉头,迟疑地道:“这可能吗?如此大事,北国迄今居然没有听到一点风声?”
杨浩道:“从辽人迄今为止的反应,朕只能做此揣测,至于真相,或许只是北朝觉得改朝换代对边关战局的影响并没有那么大也未可知,不过……既然有此可能,却不妨一试。”
他也不太敢相信自己的判断,转头又向李继隆问道:“辽国方面,如今情形如何?”
李继隆道:“这些日子,臣与辽人大小数十战,他们的情况,臣倒是摸清楚了。从现在了解的情况看,定州当面的辽军主力当在二十万左右,主帅是耶律休哥,从前几次交战时对方亮出的旗号来看,其统兵将领还有韩匡嗣、萧干、耶律痕德、萧挞凛等人……,”
杨浩“唔”了一声,又问:“辽国上京那边有何情形?”
李继隆微微一诧,心道:“我是边关守将,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能摸清对面敌军的大致情形就已费尽了心思,辽国上京那边有什么情形,我怎知道?”
心中虽然诧异,还是老老实实地答道:“臣撤兵之后,驻守边关,分兵遣将,抵挡入侵之敌,无暇抽身他顾,于辽国上京方面的情形实不可知。”
杨浩微微一笑,说道:“你不知道,朕却知道,辽国的太后和皇帝,已亲至幽州,坐镇南京,为耶律休哥督战了。”
李继隆大吃一惊:“如此说来,这一次北朝当真不是只想反击那么简单了,他们是想籍幽州大胜,再加上出师有名大干一战了。臣本估计,待大雪一下,北朝的攻势就会放缓,既然辽帝亲自坐镇南京,看来很难善了了。”
杨浩点了点头,心中已经有了点准谱。李继隆不知道萧太后到了幽州,那么耶律休哥不知道刚刚登基的赵元佐禅让皇位,紧接着他杨浩马不停蹄直奔边关,便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仔细算算,从萧太后驻跸幽州,到赵元佐禅位这一阶段,随着辽国向南的军队越来越多,宋国败退的大批兵马和边关本有的驻军,再加上后方不断增援的部队,自东而西把瓦桥关到雁门关漫长的边境线守得是严严实实,宋军如临大敌,关防森严,行人杜绝,飞鸟难渡。
而且这条边防线上没有河西陇右那样的深山老林,秘谍细作在西北那样的环境下可以翻山越岭,避开关隘,而在这条战线上,只有依托天然又人工进行拓宽的几条河流,沿河兵营连绵,船只木筏一概管制,桥梁道路一概封锁,沿河又有兵丁和民壮日夜不断地巡逻,辽国的细作间谍若想要通报消息,实不容易。
杨浩只是考虑到了宋辽两国的间谍在这种情况下通风报信的难度极大,可能造成信息不畅,情报滞后,却没想到在那今年代,还没有一个统治者像他那样重视情报工作,他不惜巨资建立了一个触角遍布天下的庞大情报机构,尤其是恪于当时的通讯条件,并创性地动用信鸽等驿马难及的通讯工具为一个政权服务,这是前无古人的,也只有到了明朝,出现了赫赫有名的锦衣卫,其情报捏集能力才堪可比拟。
在当时来说,辽宋两国的情报工作都不发达,宋国只建立了一个皇城司,从它的名字你就可以看得出它的主要侦缉范围在什么地方,也就是赵光义在杨浩手里吃了几个因为信息不对称的闷亏之后,才开始加强对西线的情报搜集口而辽国在这方面做的更差,辽国根本没有专门的间谍机构,他们派往宋国的间谍,大多是将领、高官私人托付,抱有某一方面特定目的的细作。
他们经过长时间的运作,会先在宋国拥有一个风光体面的身份,所承担的使命也比较单一,要么是策反某一位宋国的将领或官员,要么是利用身份的掩护,暗中输运辽国急需的各种物资甚至是权贵使用的高档消费品,再不然就是捏集军事、经济、政治方面时效长久的情报资料。他们并不具备及时迅捷的传递能力,也从未进行过这方面的训练和建设,宋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辽国那边确实还不知道。
这种情形,若是放在后世打仗先打情报战的年代,是很难叫人理解的,不过在当时却很正常。张义潮揭竿而起,敦煌归义军一路东向,打下了河西十一州,吐蕃王国崩溃,归义军一直打到夏州附近,当时坐镇长安、距他们并不算太远的大唐王朝居然还一无所知,直到两年后张义潮派遣使者赶到长安,大唐天子闻讯才大吃一惊。
还有那奉唐为正朔,以唐之属臣自居的于阒国,大唐亡国五十多年,中原诸侯并立,王朝不断更迭,人脑子都打成狗脑子了,他们仍然一点消息都不知道,仍然以为中原是李唐天下,由此两桩,可见当时的消息流通有多闭塞、情报搜集有多糟糕,也可见当时的各国政府对这方面的忽视,实比春秋战国时代的各国国君还要差些。
辽国在宋国确实布有眼线,但是这些眼线并不是什么经过亦练的高素质问谍,他们只知道按照受派遣前交付的使命进行活动,一则没有意识到汴梁禅让的政局变对边关战局有何密切关朕,二则即便他们意识到了,也没办法及时传递到北国,边关战事吃紧,平时可以交通的小道、疏通交好的关隘守卒,这时全都派不上用场了。
出海或者绕到雁门关以西,从地广人稀的西夏境内返回辽国?没有接应,地理不通,各处州县盘查行人又比平时严厉,在那样的农业社会谈何容易,真等他们从那儿绕回去,找到主事的人禀报了消息,也不知要到猴年马月了,所耶律休哥现在仍以为是赵元佐为帝,并不知晓中原的惊天巨变。
“高梁河一战,我们中了耶律休哥的计,仅此一计,一败涂地。如果朕所料不差,我们现在也可以设下一讲,北朝兵势正骄,正可一战而委挫之!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杨浩下了断语。
杨继业略一思忖道:“官家所言甚是,不小……这毕竟是我们的猜测,此计不可不用,却也不可全然依赖此计,总要做好两手准备,如果证明北朝早已知晓我国动静,并不中计,就得立刻改弦更张,中规中矩地打上一仗了。”
杨浩颌首道:“理因如此……”
他看弄左右,轻轻一笑道:“好吧,就按照这个思路,具体如何行动,就由潘将军、杨将军、李将军你们三人议定,朕只有一个要求,要快,迟则生变!”
开玩笑,身边有个潘美、还有个杨继业,再加上一个小一辈中的战神李继隆,当然,现在的李继隆刚刚出道,战阵历练方面还不够多,任何一个杰出的将领,包括辽国那边那位风头正盛的大于越耶律休哥,如果没有足够的战场历练,也未必就如历史上的他们那般杰出,但是至少眼下他们已经开始渐露峥嵘,有潘杨二将总揽全局,也不怕李继隆会有什么太冒失的决定。
既然如此,制订什么战术哪还需要他这位皇帝来露怯,他若处处指手划脚,臣子们还不好驳他,弄不好就成了第二个赵光义。术业有专攻,手下既然有了人才,这事儿还是交给专业人才为好,如果他们都打不赢,自己出面也是白给。别人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杨浩却是早对他们的能耐有了定论,当然要做个甩手掌柜。
潘美和李继隆不知他的心意,见官家如此信任,不由感激涕零,哪有不弹精蝎虑、鞠躬尽瘁的道理,很快,一个行动方案在这三大智将的朕手谋划下便热气腾腾地出炉了。
这时,营帐外已飘起了零星的雪……
零星的雪花,如飞琼碎屑,一大早,耶律休哥从各路兵马中精挑细选的八万铁骑便渡过唐河,在定州城外列开阵势,骂阵叫战了。
攻坚非辽军所长,头几年银州一战叫他们从折子渝、折惟正挥军攻城的场面上,首次领略到了汉人精良的攻城器械的巨大作用,也多少学到了一些攻城术,不过像杨浩所用的那么精巧的攻城器械,他们是造不出来的,这一次赵光义败退的太快,制造的大批攻城器械都丢在了幽州城下,根本来不及销毁。辽军快马南侵,受阻于边关后,猛地想起了赵光义遗弃的这些攻城器械大有用处,立即着人从后方运输过来。
当初赵光义是快速兵临幽州城下,就地取材,一边攻城打援军,一边日夜赶造出来的这些攻城器械,现在要把这些庞大的、已经组装完毕的攻城器械运过来,可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如今那些庞然大物还在路上,但是二十几万大军阵兵关下,耗费米粮无数,可不能就这么干等着,耶律休哥每日关前叫阵,从不停歇。如果每次叫阵宋军都高挂免战牌,那么新败之后的宋军士气就会更加低落,等到辽军把大批的攻城器械运到,宋军还剩下多少斗志可想而知。耶律休哥相信李继隆是个聪明人,从大军溃败,连皇帝都逃得无影无踪的时候,李继隆还能镇定自若地指挥掇退,将损失减至最小,耶律休哥就相信,这是一个劲敌,劲敌就要打到他没脾气,让他连一战的勇气都没有。
而李继隆多少也猜出了些他的心意,并不只是闭关防御,时常会组织一些小的会战,所采取的战术仍然是沿用宋军最拿手的阵法,阵法御敌,就注定了只可守,不可攻,但是这种守,至少比退缩在关隘之中被动防御更能提升士气。
今天,风很大,旌旗猎猎,呼啸如雷。定州城开,宋军徐徐出城,但是令人惊奇的是,出城的宋军没有摆开常用的阵法,而是稍稍整肃队伍,便向辽军主动发起了进攻。
本来懒洋洋地端坐后阵的耶律休哥霍地一下站了起来,惊愕地看向对面,只见宋军以那支精锐的静塞军骑兵队伍为先锋,向辽军阵地发动了猛攻,后边近万人的主力部队以锥形阵紧随其后,这不是佯动,他们真的拼命了。
“终于……忍住了么?”耶律休哥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
前方,箭如雨下,宋军铁骑纷纷堕马,但是没有一个人勒缰避闪,静塞军指挥使田敏一马当先,使大【木仓】挑开飞矢,径直扑入敌阵。辽军前阵被撕开了一道口子,宋军迅速地撞击进去,劈波斩浪,努力地扩大战果。
耶律休哥哈哈大笑,喝道:“放宋军进来,传令,皮室军、铁林军,两翼包抄,断敌后路,他们既敢来攻,我今天就要把他们全留在这儿。”
说着,侍卫亲兵牵过了他的乌雏马,耶律休哥扳鞍上马,从容坐定,自得胜钩上摘下大【木仓】,凌厉地向前一指,这一【木仓】越过千军万马,仿佛直接刺在了冲在宋军最前方的那员宋将身上,双腿一磕马腿,耶律休哥风驰电掣一般从缓坡上一跃而下,杀向了前阵。
李继隆也在军中,静塞军指挥使田敏率千余骑兵冲锋在前,撕裂辽军阵线,李继隆殿后,率领万余步卒藉着骑兵撕开的口子,杀进了辽军的阵心。
李继隆策马狂飙,迎着湘水般涌上来的契丹铁骑,眼神锐利如鹰隼,前后左右的一干虎卫也是挥戈咆哮,如同出笼的猛虎,叱喝连声,奋力厮杀,后边大【木仓】如林,密密匝匝,一片片地招呼上去,把扑上来的辽国铁骑攒刺的蜂窝一般。
半空中流矢呼啸,宋辽兵士短兵相接,以血还血,战况空前激烈。宋军突入敌阵,面对八倍之敌,毫无惧色口耶律休哥又惊又喜,惊的是李继隆也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居然放弃宋军最擅长的阵法战,采取这种亡命般的打法,而且是以寡敌众。喜的是他的兵力八倍于敌,只要吃掉这股主力,剩下的残余宋军就休想守住定州。
他不是没有想到李继隆出此下策是否其中有诈,可是这个念头只是攸然一闪,便被他抛到了脑后。定州左为唐县,唐县已落入辽军手中,控厄着此处唯一的山谷嘉山。定州右翼为祁州,祁州还在宋军掌握之中,但是祁州距此尚有百十里路,中间一马平川,且不说宋军若想突袭早在十几里外就能被发现,而且宋军就算赶来了又能怎样?他的八万精兵都是骑兵,战争主动权掌握在他的手中,他想战就战,想走就走,宋军靠着一双大脚板,要跟在马屁股后面吃土么?
所以,这一战,耶律休哥打得肆无忌惮。
“杀!”耶律休哥刚刚杀到宋军面前,四杆锋利的长【木仓】便向“z丑6昭“。!6昭孵谢嗓,耶律休哥一磕马腹,突然加沫,两杆长【木仓】刺空,手恤釉山挑,拨开第三杆【木仓】,左臂一抡,便将第四杆【木仓】牢牢地挟在肋下,随即大喝一声,手中铁【木仓】当胸刺下,那【木仓】兵旁边的刀盾手急急使盾来迎,可是耶律休哥人马合一,这一【木仓】刺得又准又狠,一【木仓】刺在盾上,那刀盾手立足不定,仰面便翻了出去,耶律休哥手中【木仓】一收一放:“噗”地一声鲜血飞溅,那【木仓】兵便倒在尘埃之中。
李继隆一圡手【木仓】,一圡手刀,远刺近砍,所向披靡,忽见辽军一员大将杀来,李继隆尚不知道他就是彼此闻名久矣的辽国大于越耶律休哥,可是从他威风凛凛的气概,左右拱卫的亲兵装束,便知此人身份不俗,李继隆毫不停顿,立即策马如箭般冲来,平端长【木仓】,紧攥宝刀,杀神一般冲至。
一路过来,也不知碰到多少辽兵,俱都被他挑落马下,或劈肩拉胯斩成两半,几无一合之敌,连他的护卫亲兵都被抛在了后面。
李继隆一声不吭,冲到面前身形半起,犹如猛虎下山,一【木仓】刺向耶律休哥的眉心,寒气入骨。耶律休哥端【木仓】相迎:“开!”
“嚓!”地一声,迎面一【木仓】被挑开,这时李继隆霹雳般一声大喝才在半空中绽开:“杀!”
左手刀犹如一道闪电,照着耶律休哥的颈子便砍了下去,雪亮的刀光慑人心魄,那半踞半跃的身姿、炯炯怒张的虎目,尤其令人胆寒。耶律休哥来不及回【木仓】挑刺,双腿夹紧马腿,身形向一侧探出,以【木仓】尾硬磕刀脊,险之又险地架开了李继隆的这一刀,锋利的刀锋贴着他的肩膀劈下去,将护肩斩开,肩头削去一片皮肉,鲜血淋漓而下。
二马错镫,耶律休哥忍痛挂【木仓】,飞快地摘弓在手,一枝羽箭便搭在了弦上,一招犀牛望月,弓弦拉满,回首便是一箭,直奔李继隆的后心,李继隆也注意着身后的动静,耶律休哥可有动作,李继隆便及时提缰,纵马前跃,耶律休哥一箭贴着李继隆的绊甲丝绦飞了过去,李继隆已完成了拨马回身,正面迎敌的动作。
耶律休哥嘿地一声,喝道:“某辽国大于越耶律休哥,宋将何人,报上名来!”
“某太子少保、侍卫马军都虞侯、定州守将李继隆。”
耶律休哥眼睛一亮:“原来是你,李将军弃险而攻,莫非已是黔驴技穷?”
李继隆道:“耶律将军幽州一战成名,唯见其智,不知其勇,李某今日正想领教!”
耶律休哥冷笑一声,两员将又复战在一起,辽军主力将宋军团团围在中央,更是杀得天昏地暗,大战约小半个时辰,定州城吊桥再度放下,城门轰隆隆打开,一队队铁骑蜂拥而出,耶律休哥百忙中看见,不由得大吃一惊。
宋军若有援军,他并不顾忌,眼下他的人马远在李继隆兵力之上,而且他是骑兵,纵然宋国禁军大批增援,也是步卒,大不了放弃吃掉李继隆部的计划了,他随时可以从容撤退,可是现在……从城中冲出来的都是骑兵,一队队衣甲鲜明,刀【木仓】锃亮,源源不断地从城中冲出来,兵分两翼,向包围李继隆的辽军包抄而来,前锌一杆大棋,迎风飘扬,猎猎作响,上书一个“童”字,后面骑兵仍是源源不绝,也不知道倒底有多少宋军。
宋国哪里来的这么多骑兵?怎么可能!
耶律休哥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可是那震耳欲聋的喊杀声,源源不断的骑兵队伍……眼中所见,耳中所听,这分明不是做梦,耶律休哥脸上变色,立即萌生了退意。
就在这时,右侧又是一阵呐喊声起,从祁州方向风驰电掣,赶来一路大军,这一路兵马也是骑兵,尤其令人生惧的是,方才自定州城中杀出的这股骑兵穿着打扮与辽军十分相似,也是左衽胡服、皮衣皮帽,而从祁州方向杀来的这路兵马,却是一色的黑盔黑甲,掌中一杆一杖八尺长的大【木仓】,【木仓】杆儿黑黝黝乌沉沉,【木仓】刃锌利无比,这样整齐划一的队伍,光那气势就足以令敌军胆寒。
“呜……”
凄厉悠长的号角声起,狂奔的马队长矛斜举,天空中立即矗立起一片【木仓】矛的森林,没有军鼓,震撼大地的马蹄声就是隆隆战鼓,被辽军包围在中央的李继隆部士气大卒,纷纷高呼:“援兵已至,莫放走了一个辽人!”
自内而外,自外而内,宋军气势如虹,龙精虎猛,惊愕茫然之中的辽国铁骑立时阵脚大乱!
辽军败了,一如以为胜利在望的赵光义大意兵败高梁河,耶律休哥于小唐河也是兵败如山倒。
辽军被迫北撤,沿着小唐河上搭建的渡桥,后阵拼死抵抗,压制着宋军猛烈的攻势,掩护大队人马过河,不料兵马只过去不足一半的时候,小唐河对岸忽然旗幡招展,也不知从哪里杀出一支宋军人马,步卒,全是步卒,正是步战天下无故的宋国禁军。
皂绸绵披袄、白绢绵袜头裤、紫罗头巾、蓝黄搭膊,脚穿麻鞋,摆的是宋军惯用的大阵,阵眼处一员大将,顶盔挂甲,威风凛凛,身后一杆大旗,上书一个斗大的“潘”字,正是潘美潘仲询。
“左军推进!”
“轰!”
一声将领,士兵们无声而动,整齐刮一的声音,汇聚成一声爆破般的炸音,齐刷刷的禁军步卒迈着稳健有力的步伐向前逼进,第一排大【木仓】平端,第二排长【木仓】斜刺,再往后无数排的大【木仓】笔直朝天,在整齐划一的“轰轰”声中一步步向前逼近,犹如铜墙铁壁。
“右军推进!”
“喝!”
两堵兵士与长【木仓】组成的墙壁向中间挤压过来。
“弓手,射击!”
“嗡!”怵人的声音响起,【木仓】阵后面,无数羽箭腾空而起,越过前方的【木仓】兵,落向辽军的兵马。
号令声、步伐声交替如雷,辽军在幽州城下是吃过宋军大阵的亏的,可自那以后,宋军还不曾再摆过声势如此浩大的大阵,此时一见,不觉胆寒。
“冲过去,铁林军破阵!”
已率部过河的辽国大将耶律痕德大叫,自辽国铁林军首领李扎卢存投“z丑6昭“刀又人昭惮瑚柴点后,耶律痕德就成了铁林军的首领一铁林军走过国南嘞骑兵,与历史上的西夏铁鹞子、金国铁浮屠齐名,是甲胄配备最齐全的部队,如果想从这铜墙铁壁中杀开一条血路,也只有绮仗铁林军才有可能。
铁林军迅速卑到前面,就像方才李继隆的静塞军突击辽军本阵一样,悍不畏死地向前冲去,耶律痕德亲自带队,他必须在宋军大阵中撕开一道口子,否则这半渡的人马,就得全部交待在这儿,虽说辽国控弦之士多矣,但是这八万精兵可是辽国最精锐的人马啊。
眼见辽军铁林军呼啸着向自己的本阵冲来,潘美老将军在马上捻须微笑,不慌不忙,待他们冲到三百步内时,前阵宋军齐声大喝,西夏一品弓平端起来,机括“铿铿”响起,无数弩箭带着飒飒风声扑过去,像割麦子一般,齐刷刷地放倒了无数的辽国铁林军将士。
耶律痕德一个镫里藏身,闪的是够快了,肩头却也挨了一矢,深入骨中,痛澈难忍。这一轮劲矢过去,好不容易又拉近了百余步距离,宋军阵营又是一声大吼,无数弓弦吱呀呀响起,箭雨又自天空顺风而来,又疾又狠。耶律痕德急取小盾遮住周身要害,胯下马本已中了几枝弩箭,这时头颅、胸背又中了几枝利箭,终于不支,长嘶一声,倒毙地上。
耶律痕德一个懒驴打滚,险些被马压折了腿,仓惶回头一看,这片刻功夫,被射倒的辽国健儿不下两千人马,不由得双目尽赤,他一把拔下深入肉骨的弩箭,翻身跳上一匹无主的战马,大吼一声道:“冲击宋军本阵!”
“哦呜……哦呜……”辽军怪叫着,猛磕马腹,开始以冲刺速度,向前方的宋军本阵猛冲过去,只要冲垮了前阵,他们就能撕开宋军大阵的口子,为八万最精锐的辽军铁骑闯出一条生路。
潘美眼见辽军如狼似虎地扑来,伸手一拂美髯,拨马便走,左右亲军护着他扬长而去,那些弩兵、弓手登时也一哄而散,向左右逃逸,辽军铁骑哪里还管他们去向,只管一路向前,他们也预计到前方必然还有密集如林的【木仓】阵,恐怕又得付出几百人马的损失,去硬撞【木仓】林,才有一线希望撞开宋军的防御,只是他们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当那些弓手弩手散开之后,出现在他们后面的,居然是一支古怪至极的队伍。
每个人的平均身高都比普通人高出一大截,身材本来就魁梧,每个人身上又穿了看起来极为厚重结实的板式盔甲,往那儿一站,一层层的就像岩石砌就的城墙。然后,一支支柄长五尺,刃长四尺,而且是两面开刃、顶端带尖的奇形兵刃便齐刷刷地举了起来。
“这是什么?”
耶律痕德有些讶异,紧接着他手中的长【木仓】就铿地一声舟中了一个陌刀兵的胸甲,令人牙酸的一声刺响,锋利的【木仓】尖在胸甲上撞出一道痕迹,然后沿着光滑的板甲滑向一侧,再然后,耶律痕德就看到一颗硕大的马头被劈成了两半。耶律痕德吓了一跳:“这是什么刀,居然这么厉害,这得多么锋利,多么沉重?”
他只来得及想到这个问题,还没得到答案,几柄锋利的陌刀就齐刷刷地所在他的身上,把他分成了一片片的血肉。
“刷刷刷刷!”
明晃晃的陌刀如墙而进,此起彼伏,就像一台巨大的割稻机,把人和马塞进去,把混和在一起的碎肉鲜血抛洒出来,宽大、锋利的陌刀给敌人带来的威慑远远不是窄小的【木仓】头矛头所能比拟的,攻击方式也不仅仅是劈砍一种,它可以刺、可以削,当然最常用的是劈和砍。
尽管这支比传统的陌刀兵加强了保护效果,以致行动有些笨拙的陌刀队伍有着种种限制条件,但是在这种敌军已被左右两翼的【木仓】兵和弓手压制住的狭窄区域内,他们就是无敌的存在。
辽军如雪狮子遇火,在这种专门克制骑兵的利器攻击下溃不成军,耶律休哥大恨,一时大意,怎知宋军凭空冒出这许多骑兵,还有这样一支无坚不克的刀阵?北归之路已断,无奈之下,耶律休哥只得率余部杀开一条血路,仓惶向西线逃去。
西边的唐县现在在他们的掌握之中,一直以来是压着宋军打,迫得宋军只能绮关坚守的耶律休哥,此时也只能选择借助唐县的城墙来抵御宋兵,再徐图后计了。
残兵败将仓仓惶惶直往西去,堪堪赶到嘉山山口,就见前方旗帜飘扬,早有一支队伍静静地等在那儿,左边一杆大旗,高扬一个“李”字,只是此李非彼李,这是西夏大将李华庭的旗号,可不是定州守将李继隆。右边一杆大旗,旗下老将双眼血红,恶狠狠地瞪着狼狈而来的辽军,此人正是君子馆一战全军覆没只身逃回的宋国开国老将刘廷让。
这左右两翼的兵马隶属于谁耶律休哥根本无暇注意,他的目光直接就投注在正中间那个正正方方的骑兵方阵上。清一色的大食马,高大雄骏,比辽国的战马平均高了一头。马上的骑士连着胯下的战马全部披甲,马上的骑士连头面前遮在甲胄里面,看起来就像一个个恐怖的凶兽。
如渊之停,如山之立,一股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
危险!
一丝警觉在耶葬休哥的心底悄然升起。
“嗵!嗵嗵!”
战鼓声起,老将刘廷让挥【木仓】前指,嘶声一喝,那些人马俱披重铠的骑士俱都挟起大【木仓】,策骑向前。先是缓缓轻驰,然后逐渐加快,到后来动能和势能转化为动能,速度越来越快,整个地皮都在震颤,轰隆隆的声音在山口回荡,此时就算杨浩到此,大喝一声“收兵回营,”他们也停不住了。
高梁河三十万大军的惨败,君子馆三万宋军的全军覆没,无数英魂注视下,一台台“重型坦克”自远赴于阒国在嚓拉汗人身上大施淫威之后,再度开荤了。
杨浩振臂高呼:过河!过河!过河!挂上嘛锅来嘛唯哟儿喂。 第137章 怨了了,情难却
嘉山口一战,耶律休哥大败,残兵败将仅万余人杀出重围,丢弃了主帅旗鼓,东卅突西杀,辗转逃向东北方向,最后遁逃入保州。
一直没有公开露面的杨继业自率一路兵马此前已奇袭唐县,收复唐县丽一直在等待消息,李华庭、刘廷让大败耶律休哥后,立即派人快马通报,获悉耶律休哥大败,自家后路已不可能被敌军铁骑截断,杨继业立即自唐县出兵,连夜突进,经一夜又一日的血战,于次日傍晚夺取大茂山原宋军兵孰
占据了这个堡垒,宋军便彻底切断了侵入宋境的东西两路辽军之间的联系,进可西攻灵丘,中攻灵狐,东攻易州,为宋军反击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此一战,宋军收复唐县、唐山、望都、北平四处城池,斩首三万七千级、得马匹数万匹,生擒辽国将军十二名,俘获辽军三万余人,军器甲仗不计其数。就像高梁河一战时,耶律休哥抓住了赵光义一个细小的失误,趁机予以撕裂、扩大,从而一战扭转整个战局,从全面防御转变为全面反攻一样,杨浩又怎么会放过这个难得的机会?
宋军的大反攻从小唐河一战辽国八万精锐之师的溃败开始了。这次大反攻由东到西,在整个战线上开始,雁门关、府州、烛轮川,乃至整个东线战场,所有的宋国军队全面投入了战斗。
宋军一向攻防一体,尤以防御著称,在西夏兵团与之合并后,却头一次用上了全攻阵型,第二天,杨延郎和童羽便领兵向保州发动了进攻。耶律休哥自幽州大捷后,还没有吃过大亏,兵锋所向,战无不克,不免滋生了骄意,结果在定州城下一败涂地,此一败势必将影响整个战局。
逃回保州后,他知道宋军必然随后赶到,立刻开始部署防务,同时迅速向各路辽军下达军令,果断决定从战略进攻全面转入战略防御,尽可能地保持战争成果。并修书一封,派人快马呈报幽州,请罪的同时,也把宋与西夏合兵的意外情况禀报了太后。
宋国能拥有这么多战马,这么多训练有车的骑兵,唯一的来源,只有可能是西夏口况且耶律体哥当初兵临浊轮川,曾经与西夏军对峙良久,对西夏军比较熟悉,更曾耳闻过西夏两支破阵劲旅重甲兵、陌刀阵。此时想起,如何还不明白他在小唐河到底遇到了什么?
他知道西夏对陇右用兵的时候,最新收到的情报,据说杨浩已向关中进发。辽国大举南下,除了因为宋国自幽州一败,元气大伤之外,另两个凭仗就是赵光义意外驾崩,少主继位,以及西夏与宋国直接开战,这个中原帝国必将两面受敌。
现在是怎么了?西夏兵为什么与宋军合兵一路,并肩作战?在中原,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童羽和杨延朗兵临保州城下,猛攻不克,于是决定先扫清外围,遂由童羽虚张声势继续攻城,杨延朗则悄悄带本部兵马离开保州,转攻保州周边仍被辽兵占据的县镇,当晚,杨延朗攻克遂城,并以此为据点,成了保州眼皮子底下的一颗钉子。
耶律休哥很想弄清楚这一切,只可惜战场上派出的斥候探马,是不可能探察到对方帝国内部发生的这些大事的,于是耶律休哥传下令去,务必要活捉几个敌军。童羽率军正在攻城,故意放开一个豁口,再生擒几个宋兵并不困难,很快,耶律休哥就弄清楚了这段时间中原到底发生了什么。
中原发生的这件大事,许多宋国边关守军在杨浩的大军赶到之前也被蒙在鼓里,直到现在对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也未必清清楚楚,但是童羽的兵是从陇右到关中,再到汴梁开拔三关的,对事情的原委十方清楚,耶律休哥弄清楚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不由得大吃一惊。
既然宋与西夏合一,何止兵力陡增,士气大振,而且宋国在横山一线与西夏对峙的大军,乃至西夏国军队,必然也要向辽军发动进攻,此刻攻向雁门关的十万辽国兵马恐怕有危险了。他马上就感觉到,敌势正强,不可力敌,仅仅由进攻转为防御是不够的,想要保持胜利果实,将已经占领的这些州县牢牢控制在手中的想法也无法实现了,现在只有主动撤军,撤回辽国境内去,才有可能稳住阵脚。
耶律休哥立即再拟第二道下发整个战区的撤军命令,并且命令全城守军立即准备,连夜突围。
童羽的围城大军防御重点是北城,是夜,耶律休哥开西城,全军闯营破阵,杀出重围,驰出数十里,再北向而去,次日,潘美率兵赶到保州,耶律休哥已鸿飞冥冥。保州城百姓倒是大多安然无恙,并没有遭到耶律休哥劫掠杀戳,或屠杀平民泄愤。
这固然是因为辽军此番南下,打得是占领宋国领土的目地,所以不想对地方百姓过于苛待,也是因为耶律休哥用兵,
部向反对滋扰欺侮普通百姓。这的确是一个光明磊落的北国英雄,然而既然为了各自国家的利益成了对手,这份相惜之情也就得搁下了。
杨浩闻讯,也是为之嗟叹,不过叹息也没多久,因为战争已经全面打响了。只不过浊轮川、府州、雁门关那边是雷声大、雨点小,宋军接到的命令是即便能够取得胜利,也不可过于深入,他们的主要任务是制造一种声势,牵制辽国南院兵马,杨浩的主攻方向……在东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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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连山脉,绵延数千里的崇山峻岭一片白雪皑皑,今冬的第一场雪,下得就是如此之大。
一夜之间,积雪覆盖,茫茫一片,呼啸的北风刮得雪沫子直往人的脖梗子里灌,这样的环境,地面上有任何痕迹,都可以一个时辰之内被抚平如镜,想要在这样的环境中追杀一支几十人的队伍,无异于大海捞针。但是阿古丽并不肯放弃,她的心中正燃着一团火。
穿着一身男式的战袍,白色的皮袄,白色的皮裤,外面再套一件毛耸耸的皮坎肩儿,头上是带遮耳护面的皮帽,腰畔挂一口弯刀,全身上下唯一露在外面的只是一双黛眉上浅挂白霜的大眼睛。
策马站在一个积雪不多的山坡上,阿古丽俯哦着面前的雪原,雪原茫茫,把浅浅的河流、枯黄的草地全都埋在了下面,白雪无边无际,远山缈缈如影。
在她后面,是近千人的骑兵队伍,全都穿着毛耸耸的御寒效果极好的皮袍皮帽,队形看似散乱,实则暗藏玄机,随时可以以三人一伍相互配合的方式投入战斗。
远处,一个黑点迅速移动过来,近了,更近了,渐渐可以看清那是一人一马。
马上的骑士一路飞奔而来,驰上山坡,到了阿古丽近前,猛地一勒缰绳,健马希幸幸一声长嘶,踢得脚下雪花四溅。风吹着,欢得阿古丽肩头皮坎肩上的狼毫微微地抖动着,她却仿佛汉白玉的岩石雕就一般,一动不动。
“报,属下探听到了消息,夜落讫率二十余骑,现已逃到了麓牛部落。”
阿古丽的双眉微微一耸:“麓牛部落?难道他们不知道我的命令?任何部落胆敢收容夜落讫者,杀无赦!“
“知道……,自然是知道的,不过麓牛部落的首领铁摩柯与夜落讫是结拜兄弟,所以……”
阿古丽冷笑一声:“结拜兄弟?不过是一头被人利用的蠢猪罢了,”
她猛地一提马缰,提气扬声,厉声喝道:“前进,突击麓牛部落!”
麓牛部落,夜落讫强打精神与铁摩柯饮酒畅谈,叙了叙兄弟之情,谈了谈东山再起的打算,许了一堆空中楼阁的好处,一回到特意为他安置的毡帐,那虽败不倒的英雄气概登时一扫而空,极是疲惫地倒在狼皮褥子上。
毡帐中很简陋,麓牛部落的生活条件并不太好,不过很暖和,地灶里炭火正旺,帐中暧烘烘的,灯熄了,只有炭火红红的光,映照着整个毡帐。
一败,再败,一退,再退,现在还能逃到哪儿去?罗丹终是不可靠啊,杨浩的兵马一到,他就降了,还在自己背后狠狠捅了一刀,幸亏他一向戒备着这老小子,并不敢过于信任,虽然杀得他大败,却未因此要了他的性命。自从之后,一败再败,手中的兵马越耗越少,只能东躲西卅藏。
藉着这两年他对青海湖周围地形的熟悉,他一次次逃过了阿古丽那个疯女人的追杀,可是那个女人居然传出号令,青海湖诸羌部、吐蕃部、回讫部,谁敢收容他,就与他同罪,一时间他尊贵的回讫大汗,居然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对铁摩柯,他也不敢完全地信任,但是不投奔铁摩柯,他这二十多个缺衣少粮的人就得冻死在大雪原上。眼下,他已把那二十多个心腹,安排在了他的毡帐周围,夜落讫和衣躺在温暖柔软的狼皮褥子上,暗暗地盘算着:“这儿也不可安全,明天还得走,从铁摩柯这儿弄点肉干烧酒,继续西逃,这臭女人总不会追到高昌国去吧?”
倒底是年纪大了,又过了这么多天风餐露宿,担惊受怕的日子,好不容易躺到一个舒适的所在,夜落讫真的乏了,思索着下一步的出路,渐渐的他已睡眼朦胧。
此时,阿古丽的人马已幽灵般地包围了麓牛部落的驻地。草原上的部落牧马放羊,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生活十分艰苦,天气的变化、狼群的肆虐、其他部落的掠夺,种种条件,养成了他们警觉如狐的性格,要偷袭这样的部落绝不容易。
而阿古丽也没想偷袭,她的手段是突袭。
麓牛部落的牧羊犬疯狂大叫,牛群马样发出骚动,警醒的族人刚刚抓起放在枕边的长刀,喊杀声就从整个营地四面八方响了起来,刹那间,原本只有冷风呼啸的营地里人喊马嘶,牛羊啤咩,狗儿狂叫,阿古丽的铁骑闯了进来。
踹营破帐,根本不予对方反应的机会,大战就开始了。骑士们呼啸着奔驰往复,有那匆匆忙忙跑出毡帐,手中提着兵器还没搞清情况的牧人,一匹匹快马风一般在他们身边掠过,雪亮的钢刀就从他们颈间、头顶飞过,带起一蓬血雨,一具沉重的尸体便砰地一声重重跌在雪地上,再也没有了声息。
深夜,却非伸手不见五指,连天漫地的白雪,将任何微弱的光都发挥到了极致的作用,大地是灰蒙蒙的,足以辨识人物,在那些挥舞得如雪片般的锋利马刀下,在击刺如闪电般的长矛大枪面前,再加上骑士们以灵活的身手间隙射出的连珠快箭,麓牛部落的族人就像待宰的羔羊,一个接一个的倒下,反抗十分短暂,也十分微弱。
夜落讫半梦半醒,睡得并不踏实,骤闻高呼惨叫声,他霍地一下坐了起来,紧紧抓住了佩刀。
“怎么回事?是阿古丽追来了,还是有其他部落劫掠麓牛部落?”
夜落讫心口忤忤直跳,几个心腹侍卫已抓步抢进帐来,手中举着火把:“大汗,有夜袭。“
夜落讫跳起来,一个箭步跳到帐口,只见外面快马来去,呼啸厮杀,短刀长矛、间以弓弩,攻势凌厉凶狠,可怕至极,铁摩柯及一众住在中心的有身分的武士反应过来,衣衫不整地提刀拿弓杀出帐去,但这也不过就是送死罢了,杀气腾腾的夜袭者呼啸而来,锐不可挡,根本不予他们反击的机会。
人影纷乱,怒吼连声,铁摩柯等人虽然悍勇,甚至不惜以命搏命,但是在人家冲出营盘,杀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的时候,失败的结局就已经注定了,血腥惨烈的屠杀持续了仅仅一刻钟,反抗就只成了粤星的自发行为了。
这时大概已经有人抓住了麓牛部落的牧人,问清了他们的所在,陆陆续续有许多人下马,提着血淋淋的马刀长矛向夜落讫的毡帐逼近。
夜落讫并非不想逃走,只是他做为尊贵的客人,住在麓牛部落的最中心处,马匹也不在毡帐外面,在这样混乱的局面中硬冲出去,危险会更大,他只能祈盼着这些不速之客只是某个部落因为寒冬难过,打起了麓牛部落的主意,那样的话,他未必就没有一线生机,尽管阿古丽下达了诛杀令,敢收留他的部落已经少之又少,可是做为回讫王姓九族,又成为青海湖回讫部落的领袖这么久,敢把他抓起来向阿古丽邀好的部落也并不多,那是一种天生的敬畏,与他麾下的兵马多少无关,是由于他尊贵的血统,王子就是王子,哪怕已经没落了,也不是财大气粗的普通回讫人敢予轻辱的。
但是很快他就绝望了,几个战士扬起飞抓,使劲一拉,轰然一声,整座毡帐倒塌了,他和护在身边的几|百度步步生莲贴吧十三手打莲吧文字首发淫民威武|名心腹便暴露在外面,四周围拢过来的人越来越多,将他们团团围在中央,正前方有几支火把,火焰猎猎随风,燃的正旺,尽管每个人都穿得十分臃肿,但是中间那个个相对于旁边那些大汉身材还是显得苗条许多,她只露出一双眼睛,只看见这双眼睛,夜落讫的心就深深地沉了下去。
“你怪我么?你怪我么?甘州基业难保,无数族人丧命沙场,别人死得,难道你就死不得?”
眼看着四周冷酷而鄙夷的眼神,夜落讫突然绝望地厮吼起来。
阿古丽静静地站着,冷冷地道:“那么,你派阿里潜回甘州,试图杀死我,挑唆科老温和苏尔曼彼此反目,又如何解释?”
夜落讫恼羞成怒:“我是大汗,我是回讫大汉,所有的一切都是属于我的,草场、牛羊、你们的性命,为了大业,有什么不可以牺牲的?我叫你们活就活,我叫你们死,你们就得去死!因此我是你们的大汗,我是你们的大汉,谁敢杀我?谁敢杀我?“
“现在不是了!”
阿古丽淡淡地说,手指一点“,嗖嗖嗖呃……“无数枝利箭向他们身上攒射过去,片刻的功夫,夜落讫和身边的几个侍卫已浑身中箭,缓缓倒在地上。
阿古丽静静地看着夜落讫的尸体,眼神十分复杂,过了片刻,一名心腹将领悄悄走到她的身边:“大人,咱们现在怎么办?”
阿古丽解开面罩。露出一张红艳艳的小嘴儿:“夜落讫兵败后,艾将军便急急抽师离去,听说大王正对北辽用兵,陇右新复,根基不稳,咱们……便暂时坐镇陇右,为大王守好后院儿吧!“
“是,那他们……的尸体?”
“哪里黄土不埋人?”阿古丽最后瞥了眼那个曾经是她男人的男人的尸体,眼神里微现的一丝迷惘已不见了,眸光闪亮,澄清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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