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蓄势
赵普和卢多逊这些日子很忙,安定朝廷与地方,起复官吏与恢复治理,调拨钱粮辎重,遣派民夫和辅战厢军,林林总总,忙得陀螺一般,不过离开相位,大权旁落这么久,重新忙碌起来,二人的感觉甚是良好,虽然忙的连家都回不了,二人却是甘之若饴。
内部已是一团乱麻,外部又来添乱,交趾国经过一段时间的试探,由于宋国正忙于内部事情,无暇他顾,交趾以为中原重又陷入了五代十国时期的混乱局面,已经没有余力控制他们,于是黎桓壮起胆子宣布脱离宋国藩属,自立于南了。
交趾这个地方,最初是由战国末年的蜀国王子蜀泮建立的,为逃避秦帝国的大军,蜀泮率领族民辗转到达现在越南地区,建立了瓯雒国,并自称为安阳王。后来秦始皇统十六国,派大军越过岭南,对这一地区进行了征服,并大量移民,铍立三郡。
秦末中原战乱,秦国南海尉赵佗自立为南越武帝,汉武帝时又被中原所灭,复设三郡,自此以后,每逢中原战乱,这个地方就要自立,折腾来折腾去,其实也折腾不出什么气候,虽说那里气候恶劣,丛林烟瘴的不好打,可是中原任何一个王朝,还真没把交趾当成一头蒜。
眼下宋国还顾不上那里,可是对交趾王的蠢动却也不能没有表示,杨浩御驾亲征了,这件事就着落在他们二位头上,最后二人商议一番,由卢多逊执笔,写下一封措辞严厉的国书,派人送去给杨浩过日,杨浩首肯后就要传诏交趾,至于用兵,恐怕暂时是不可能,但是在这笔墨官司上,却不能承认交趾的独立,这样将来出兵讨伐才算出师有名。
丁承宗看起来比赵卢二相要清闲许多,其实他的忙碌丝毫不在赵卢二相之下,只不过他忙在暗处,轻易不被人察觉罢了。其实他的府衙里,飞羽随风的秘谍每日进进出出,哪怕深夜也无一刻停歇。
杨浩已把飞羽随风的主要力量全部放在了宋国境内,各地的民情民心、地方官对新朝新政的态度,前线以及各地驻守将领的派系与背景,哪个该起用、哪个该处理、哪个现在得搁在一边,哪个得时常加以监视,一股脑儿接收过来的宋国官吏良莠不齐,忠奸难辨,杨浩面上大度,背地里该下的功夫还是要下的,否则这江山得来易,丢的也必然很快,这些见不得光的事情,自然只有交给他的亲大哥才能放心。
过
不过丁承宗虽然忙,同样非常开心,自己兄弟做了天下之主本就是大喜,眼下又是一桩大喜事从兴州传来,焰王妃生了,而且生的是个儿子。前不久,娃娃和妙妙已经相继生产,娃儿生了一个女孩儿,妙妙生了一个男孩,杨浩添丁进口,喜事连连,现在焰王妃又生了个儿子,杨浩已经有了三个儿子,在这年代,幼儿夭折率太高,就算帝王家也不例外,如今添了三个儿子,丁承宗总算是放了心。
他一直想要过继个儿子过来,可是杨浩子嗣不多,他也不好开口,等兄弟再多几个子嗣,他打算向自己兄弟要个孩子过来,做为那个时代的人,哪怕再多的事他看得开、想得开,没有儿子养老送终,周年祭祀,始终还是一块心病。
大大地欢喜一番之后,丁承宗亲笔修书一封,着人去给杨浩报喜,又令人给唐家传信儿,让唐家去兴州探望,忙完了这些事儿,刚刚坐下来,一杯茶还没喝完,马锨便急急走了进来,将一叠刚刚收到的秘件呈与丁承宗。
看——
丁承宗连忙放下茶杯,依次验看火漆封口无误,这才一一裁开仔细阅读起来。
“唔,不出官家所料,这王小波颇有想法啊,官家得了天下,他
在蜀中摇摆不定,迟迟不肯归附,恐怕是亦有自立之心呐。
呵呵,仅有一个柯馈恶坐镇关中是震慑不住他的。现在艾义海挥军入罱,王小波可就吃不住劲儿了。嗯,他既已接受朝廷招安,官面上的事自有赵相和卢相去办,而且一定会办得十分妥贴的,我们暗中监视他的人手可以抽调出来了,现在缺人呐。
“是。”
“丹阳知县?”
丁承宗的眉头蹙了起来:“这么多朝廷官炱T俱已向官家效忠,他不过是一县父母,竟然敢对禅让之事大放厥辞,哼,每日或饮酒荒诞、或号啕大哭,聚三五知己,指斥笑骂、如癫似狂……
马猸!道:“大人,要不要派人把他……
丁承宗想了想,摇头道:“不要管他,非涉眼下急务的,统统不要去管。这不过是一个狂生罢了,由得他去闹,你们只看只听,尽量不要有所动作,让他们全都冒出来,咱们才会心中有数。这个人,相信赵相和卢相会处置得妥妥贴贴的。”
丁承宗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道:“不过,由此也可看出,这江山还算不上穗当啊。陇右,是咱们快刀斩乱麻,一鼓作气打下来的「那里情形复杂,种族繁多,如何加强统治、安抚地方,可不是一蹴而就的事,需要长期的治理。宋国的万里江山,是官家利用‘岐王'的名义一股脑儿接收过来的,情况就更是复杂了,恐怕最快也得要用上几年的光景来慢慢理顺。所以这北方战事不宜持久啊,你们先收集着各地的资料,等官家回转汴梁,咱们就着手处治。”
马猸!道:“是,只是不知大叔……什么时候才会停止北伐呢?”
她眼睛一亮,忽地雀跃道:“要不……我也去三关帮帮大叔
吧。
丁承宗笑道:“胡闹,你一个女孩儿家,到了那里有什么用处?要你领兵遣将,冲锋陷阵么?飞羽的运作可离不开你,你这里做的越好,你杨大叔那边就会越轻松,你也就是帮了他的大忙了,可比你去三关要有用的多。至于北方……”
丁承宗沉沉一笑:“你放心吧,该停下的时候,官家自然会停下!”
“噢一一一一一一”
,马燚的小脸垮下来,嗒然若丧。她已经习惯了守在杨浩身边,杨浩处理公务,接见人员,她就隐在暗处,默默地看着他做这做那,说这说那。不需要太用心,只要看见他的身影,听见他的声音,心里就非常的安宁,就像一只小猫儿「蜷伏在主人身边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主人忙这忙那,它都静静地伏在那儿,好象根本没有注意,可是他一旦要起身离开,它就会一跃而起,忙不迭地跟上去。
她已经离不开他了,就像鱼儿离不开水,瓜儿离不开秧。
上一次与折子渝、丁玉落、竹韵一起往汴梁潜伏的时候,她还没有这么强烈的感觉,一来,是因为汴梁城,那可是在她年纪的时候,大叔就对她说过的不夜之城,她一直期盼着能去那里看看。二来,或许是年纪还小,喜欢热闹,同行的又有最说得来的竹韵姐姐。
可是现在,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了,竹韵姐姐嫁给了大叔做娘子,而她还是她,那个不起眼的小狗儿……
耶律休哥的急报传到了幽州,萧绰闻讯大惊失色。
宋军自幽州一败,一路南逃,三成近十万人,君子馆一战又折精锐三万人,其余大小战事伤亡人数且不论,仅此两战大捷,宋军兵力就损失了十三万,辽军在兵力上基本也可与宋军持平了,不成想小唐河一战,八万辽军主力骑兵就遭遇重挫,逃回来的人不到一万。而宋国皇帝禅让江山,原本排布在关中一带防范西夏的大量兵马便可以北调了,与此同时,西夏兵马也与他们作了一路,宋军仅从兵力上,就较辽军远甚,更何况步骑合一的宋**队进可攻,退可守,谁人可以轻掠其锋?
形势严峻了。
萧后的玉面也严峻了,就连在她身边玩耍的牢儿,也看出娘亲面色不愉,很机灵地拉着奶妈的手,逃之夭夭了。
“……,好,就这样办,同时,命位告飞车汉军步骑八万,增援耶
律休哥。”
萧绰轻抬玉指,在地图上点了点:“占领的宋地可以放弃,但是我辽国领土,寸土不得有失。西路以雁门关为界,南路以瓦桥关、益津关、岐沟关为界,不可使宋人再踏进一步!”
“遵旨!”臣下匆匆奉旨而去。
这伍备飞也是辽国一员悍将,而且是大辽世宗年间的一位武状元,他麾下的兵马都是汉军,步卒五万,骑兵三万,论战力,并不在骁勇善战的辽国宫卫军、族帐军之下。
北地汉人早已融入了辽国的生活环境,耳濡目染之下,幽云一带的汉人,也和契丹族的战士一样剽悍尚武,这支人马原本驻扎在参圣州,也就是炎黄二帝涿鹿大战的地方,在今河东张家口市,永定河上游。辽国施行一国两制,契丹军仍保持传统的战时募兵,平时为民制度,而汉军则是常备军,前次赵光义北伐,直取幽州的时候,因为攻势大过凛厉,辽国遣派来的都是完整的骑兵编制,伍告飞的汉军是第三批次的援军,还未及赶到,耶律休哥就一战功成,杀得宋军急退三关了。
这支随后赶到的人马就留在了幽州,一则为太后、皇帝扈军,二则一俟三关被攻克,总需要步卒驻守地方,建立政府的,到那时候伍告飞的军队自有大用,他们不但以步丰为主,而且俱是汉人,和被占领区的汉人也容易沟通,如今情况危急,这支人马也得尽快拉上前线了。
沉吟片刻,萧绰又下一道旨意,严辞斥责耶律休哥骄狂大意,以致为敌所乘,胜败之势自此相易,最后却又慰勉几句,叫他尽力扭转颓势,至少依据三关形成僵持态势。
吩咐了人去传旨,萧绰在锦墩上缓缇坐了下来,将一个怀炉袖在手中,莹白如玉的手掌十分纤美,却没有多少暖意,哪怕是袖着怀炉。
“杨浩他……竟然成了宋国天子,我与他的距离,越来越远
了。
萧绰喟然一叹,淡淡蛾眉一扬,脸上脆弱、疲惫的神情却一扫雨空。儿女私情,被她迅速收拾了起来,眸中透出的,是一种裂土难憾、坚逾金石的冷酷。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和阿古丽是同一种人。草原上的女儿家,就如大沙漠里的骆驼刺,坚韧、顽强。
爱情像水,当爱来到她们的面前时,她们会放开自己去爱,全然不考虑对方是否接受,不考虑这颗倩种有无生长的可能。
当那“水”离她而去的时候,她可以封闭自己,独自面对荒凉孤独的大沙漠,在很长很长的时间里,顽强地生活。放声笑、纵情哭,深爱时柔情似春水,决裂时冷酷如冰雪,在骨子里,她们和草原上的男儿一样,豪迈刚毅、爱憎分明。
大辽西路军正在向雁门关进发,此时他们还不知道南线惨败的事,南城信使正策马急驰,疯狂地追赶着西路军,要把那个要命的消息,赶紧告诉他们:宋夏已然合一。
辽国西路军动用了迭剌六院部的兵马,以及部族军、汉军、京州军
和属**。
迭列六院部是辽国西线最精锐的兵马,兵役制度仍是传统的兵民合一,部族所有男丁都是现役和预备役士兵。自备所有宿卫和争战的器甲,主要包括马匹、铁甲、长短枪、弓箭、斧钺、火刀石、羁马绳等。而其他几路兵马中则只有汉军是吃饷拿粮的,所以军队数目不是很多。为数最多的是京州兵,大多是番汉转户的丁壮,平时维持地方治安,战时也可以应召随军,其性质有些像中原的民团。仅辽国西京大同府下轻的七个县、十七个军、府、州、城,京州兵总数目就达到了二十多万,当然,人数庞大,战斗力就有些良莠不齐,辽
军也不是随便拉出一支队伍,就可称精锐的。所以此次出动的*州军只有八万。
彰**节度使、驸马、侍中萧咄李,马步军都指挥使李重诲是辽国西路军先锋,御下十万大军,闪电般攻向雁门关。他们号亏就号亏在闪电战上了,由于行动太快,耶律休哥的信使没有及时追上,莽咄李、李重诲统领十万大军浩浩荡荡杀奔雁门关。
而雁门关方向宋军已大量增兵,并补充了大量的西夏铁骑,由曹彬全面接管关防。侦知辽军动静,曹彬立即拟定了战斗计划:主动出击,御敌于国门之外。
以往,在面对强势敌人时,宋军很少采用这样的战略,北人善骑战,南人善城御,说起来并不是一件可耻的事,彼此的长处是由于彼此所处的环境长时间形成的,就像江南地区的兵善水战一样,你非让他练骑战,邵地方水道纵横如同阡陌,别说他练不成,就算他练成了,莫不成骑上战马跑几步换船渡河,再跑几步再换船渡河?
你善驰骋骑射,那是你的本事,我善城池防御,那是我的本事。到了我的地盘,就得按我的规矩来,汉人精于城御,这是千百年来农耕社会渐臻大成的一种战斗方法,并不是非得弃我所长,跑出关隘与你拼命才叫英勇。
辽军也习惯了宋军的这种打法,因为西路军比追击宋国败兵的南路军准备充分,还似模似样的拉着许多建造完成的攻城器梢,威风八面地杀向雁门关。
而这一次,雁门关守军倾出动,弃险关主动寻求决战了。
罗克敌统率宋军步兵主力,在雁门北口列大阵相候,张崇巍率精骑从小路包抄敌荠后方,用的战略与潘美在南线一战有异曲同工之妙,仍然是经典的步骑混合部队克制骑兵的一场战例。
萧咄李和李重诲领大军杀向雁门关,迎头撞上已摆好大阵的宋军,也是啧啧称奇,不过气势正旺的辽军并不把宋军放在眼里,立即对罗克敌的大阵发动了猛攻,双方一场厮杀,渐呈胶着局面,辽军的骑兵与宋军的步兵混战在一起,失去机动空间的时候,张崇巍横空出世,陡然从敌人侧后翼攻了上来,正面的宋军步卒也抖擞精神,全力反击。
辽军先被左右两翼冲上来的宋军精骑切来割去,断成了一载一堆的,然后步兵主力发动柽攻,一块一块地把被切割开来的辽国骑兵吞噬掉,这一场大战的结果从宋国两路骑兵突然杀出时就已经决定了。
辽军前有步兵方阵如推土机一般不可阻挡,左右有骑兵精锐像切割机一般往来冲突,简直就成了一块任人收割的麦田,张崇巍遥见辽军旗鼓,晓得是主帅所在,立即率部冲入,直奔那大旗而去。辽军已陷入各自为战的混乱场面,根本没有人有意识地进行拦戬,竟被他杀到了中军。
张索巍比耶律休哥突入二十万大军的宋营追杀赵光义时幸运,一时那时是晚上,突入宋军中军更为吃力,二来赵光义见机不妙已经被内侍们拖着逃跑了,耶律休哥杀到宋营中军时,只看到黄罗伞盖,伞底下空空如野。可是辽国主将萧咄李却不能走,他要是走了,这十万大军怎么办?
张崇巍冲到辽营中军,交战十余合,一刀斩下了彰**节度使、驸马、侍中萧咄李的脑袋,此时他还不知道这是个什么官儿,回头要是不能抓个辽军问清楚,他永远也不会知道的。因为有时候汉人史官喜欢讳过扬功,辽人在这方面心气儿更重,对失败的战役,常常寥草几笔代过,对伤亡被擒的高级官员,更是绝不会载入史册。
张崇巍一刀剁了驸马萧咄李,让辽国三公主耶律绣成了寡妇「马步军都指样使李重诲远远看见日眦欲裂,奈何乱军汹涌,如波涛起伏,他也是身不由己,只能随着大军流动的方向且战且走,根本顾不及萧咄李了。
萧咄李一死,辽军更是大乱,被宋军杀得落花流水,李重诲领着残兵且战且退,率中军殿后的主帅耶律钭轸闻讯急急领兵来援,这才把前锋人马接应下来,点检损失,已是伤亡过半,李重诲肩上臂上各插一支利箭,也顾不得拔去,便向耶律钭轸说明了与宋军遭遇的情况。
耶律斜轸毕竟是辽国名将,战阵经验丰富,一听他言及有大量宋军骑兵出没,顿感蹊跷,立即倚险扎下营盘,派出探马斥侯,抓“舌头”,打探敌情,在真相未明之前,不敢再轻举妄动了。
南路辽军,眼下唯一的战略方针就是努力把宋军挡在三关以南,依据传统的宋辽边防线确定双方的势力分布。耶律休哥痛定思痛,再不敢轻视敌军,自保州撤退后,迅速收扰各部辽军,重新整保编制「主动让出一些不利于防守的城池,重新部署防务。
耶律休哥的眼光还是很毒的,他很快发现,宋国虽然现在兵强马壮,但是大量军队匆匆赶到,尤其是西夏军与宋国禁军各有编制、统属,在统一指挥部署上磨合的还不够,这是一个有利条件,于是在防御中大打运动战,集结精锐骑兵攸忽来去,先后与宋国猛将龙狂副指挥使荆嗣、雄州刺史张师、河阳三城节度使崔彦进、侍卫马军都指挥使米信等人交战,并在与雄州刺-A张师一战时,亲率数百近卫突入阵中,将张师斩于马下!
不过很快,耶律休哥就感到了不安,他并没有发现什么,仅仅是一个久经战阵的将领的直觉告诉他,有点不对劲儿:宋军各部的配合默契度的确还不够,这是事实。但是挟新胜之锐,宋军绝对有实力大举发动进攻,趁其新败立足不稂的时候,把边关沿线所有被辽国占领的宋国领土一举夺回来,可是杨浩并没有这么做,他在等什么?
第139章 雄霸天下
请稍候。来自-
--
小
最~>
——
小————
——
小——小——说===================网)请稍候。来自-
--
小
最~>
——
小————
——
小——小——说===================网)请稍候。来自-
--
小
最~>
——
小————
——
小——小——说===================网)请稍候。来自-
--
小
最~>
——
小————
——
小——小——说===================网)
第140章 汉军满万不可敌
“如今宋国大军卷土重来,气势汹汹较之上次尤有过之,又兼有西夏骑卒,世子以为,太后与幼主仅凭耶律休哥一人之勇,可能拒得强敌么?”,
说话的人三十出头,面目平庸,无甚出奇之处,只是一双眼睛非常有神,透着几分精明。若有长安人士看见,或许会有人认得,此人正是当初齐王赵光美府上的管事胡喜儿。
盘坐上首的是一个三旬左右的大汉,庞大的身躯,满面的虬须,偏又束发顶冠、穿着一龚汉服,那壮硕的身子把那衣服撑得紧绷绷的,似乎稽一用力就会绷裂开来。他这体态模样,若穿一身左衽胡服,皮裘狐帽,倒也威风凛凛,偏是穿着一身中原汉人衣衫强作斯文,叫人看了好笑。
此人叫做耶律留礼寿,乃宋王耶律喜隐世子。
宋王耶律喜隐受德王耶律三明谋反一案牵连,被幽禁起来。这位宋王世子,现在已是该部族的实际领导人。
留礼寿抚着大胡子,微微摇头道:“来者不善,来者不善啊,宋军的步卒大阵本就令人头痛,如今又兼具骑兵之长,宋军可攻可守,进退自然,耶律休哥前番大胜,很大程度上是靠着宋国皇帝久胜怨狂、久战心切的原因诱他中伏,真论起实力来,以我辽国军力……恐难胜宋人。”,
胡喜儿笑道:“其实若论骁勇,我北朝兵马自幼练就的骑射,又是在自家地盘上做战,可未必就怕了南人。我们之所以连吃败仗,不是我北国兵马不济,实是因为太后属意于耶律休哥,有心下嫁于他,失了皇家体面,以致民心军心尽丧。”,
留礼寿一拍大腿,愤然道:“不错,你说的在理儿,正是这个话儿。”,
胡喜儿又道:“这一次,耶律休哥损失八万精锐,却只吃了太后一顿排头,没有一点真正的惩罚,由此就可见太后对他的偏袒了,上一次幽州被围,有两位将军赴援迟了三日,结果怎样?被太后下旨,当众鞭苔,降级留用”两相比较,太后为一己私情而赏罚不明,谁肯服她?”
留礼寿大声道:“正是,正是,哼!我就知道,她貌美如花,年轻守寡,怎么耐得住闺中寂寞?以堂堂太后之尊”居然与一个臣子媾和,奂在是把我皇家体面丢得一干二净,现在市井街头流传的那些话想必你也听说过,真真的不堪入耳,每每想起,真是羞煞人也。”,
胡喜儿阴阴一笑,又道:“不过,世子大可不必如此生气,你不觉得,这正是咱们的机会来了么?”
留礼寿一怔,连忙问道:“机会?此话怎讲?,”
胡喜儿道:“太后与臣子有了私情”皇家体面全无,皇室、各部族大人,心中多有怨言。太后不知自重,便没了母仪天下的资格,幼主还是少不更事的娃娃,如何执掌大辽天下?如此情况下,太后又正坐镇南京,上京空虚,如果世子趁机发兵,振臂一挥,必得响应,何不罢黜幼帝,拥立宋王称帝呢?“
留礼寿与父亲本就参予了德王耶律三明之乱,反心早萌,只是他们当初行事隐秘,没有被朝廷抓到太多把柄,因此只将宋王囚禁了事,并未株连太广,若在机会救出父亲,再反一进,留礼寿当然不会犹豫。
只是……,留礼寿犹豫片刻,唷然叹道:“不成啊,太后的手段实在了得,这几年间”整个上京被她经营的风雨不透,如今我虽仍是本族酋领,奈何无兵无权啊。嗯反,你让我拿什么去反?”
胡喜儿微笑道:“世子这话说的就差了,我辽朝尽多忠贞义士,眼见太后把持幼主,国家危在旦夕,谁不思尽忠报效,匡扶正义呢?若是世子有心,小人愿为世子引见一人,此人手握重兵,若肯攘助世子,大事可成。”
留礼寿双眼微微一眯,疑道:“嗯?你本一介商贾,为何如此热衷此事?,”
胡喜儿恭谨地道:“纵然富可敌国,也不过仍是一个卑贱的商贾。小人只想出谋出力……为世子效犬马之劳,来日宋王登基为帝,世子立为太子,小人…………可以走上正途,谋一个如郭袭般的出身,光宗耀祖,荫庇子孙,也不枉来世上走这一遭了。”,
郭袭是汉臣,当今太后极为宠信的权臣,如今官拜南院枢密使、兼政事令,加封武定军节度使,乃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留礼寿闻言大笑:“若我父子当国,必把郭袭的职位送你,哈蜘……”不迅……,你说有一手握重兵的将领愿助我成就大事,此言当真?他是何人?”,
胡喜儿站直了身子,轻咳一声道:“王兄,世子相询,还不现身*……”
一语未了,屏风后面闪出一个人来,顶盔挂甲,肋下佩剑,盔顶两枝雅翎高挑,看面目不过四旬上下,剑眉朗目,英气勃勃。
留礼寿一惊,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失声道:“王冠宇?王指挥使!”,
王冠宇躬身一礼,朗声道:“正是末将,末将上京汉军指挥使王冠宇,见过宋王世子。”
留礼寿一见此人不由又惊又喜,原来这王冠宇是上京汉军都指挥使,麾下有六万驻京汉军,如今幽州战事紧急,连东京辽阳的兵马都抽调过去了,更不要说上京了,上京的宫卫军、族帐军,大部分都随着御驾去了幽州,留守上京的人马已是汉军成了主力。
在萧绰想来,历次谋反都是契丹权贵,汉军甚少参予所以把汉军留下守卫E京最是妥当,没想到郑家恰恰是从蜒帮着羊,想在辽国谋划一笔大生意。
这几个汉军将领都是北地世家出身,寻常汉人百姓也就这几年才渐渐出头,以前除契丹一族外,其他各族饱受排挤打压,寻常汉人家的孩子哪有机会学文习武,也只有这些世家子,才有机会始终得到教育,从而受到辽朝的重用。
然而也恰恰是因为他们出身世家,所以哪怕是武人,也受到了太多的汉人文化、传统观念的影响,在他们看来,寻常百姓孀居守寡,再嫁他人也没甚么,可是太后是什么身份?一国太后如果有此行为,简直是丧伦败德,伤风败俗之极,必受天下人唾弃鄙夷。
萧绰与耶律休哥有私情的传言,本是白甘部的余孽受了折子渝的点拨,蓄意传扬出去的,寻常百姓对男女关系方面的兴趣那真是自古便热情至极,一经有人传出,传言版本越来越多”传得沸沸扬扬尽人皆知”王冠宇也信以为真了。
此后,胡喜儿以厚礼结交,巧言盅惑,渐渐便说动了他的心思,在他想来,萧太后有此一端,便丧失了母仪天下的资格,如果自己兴兵废黜,必然能够迎合所有皇室贵族的心意,此事一定能成。于是便成了胡喜儿的同谋。
两下里说开来,一时尽皆大喜,不过留礼寿经过一次失败的政变,侥幸成了漏网之鱼,至今想起还是心有余悸,不免有些小心。他不放心地道:“王将军,汉军上下,你尽都控制得住吗?要知道稍有不慎,你我俱都是杀头之罪啊。”
王冠宇哈哈一笑,说道:“上京诸军中,我汉军一向不受宫卫、族帐诸军重视,军中将士还时常受到排挤,因此自成一体,团结的很,王某自信,对上京汉军可以如臂使指”上下一人。”
王冠宇自信地说罢,扬声道:“你们都出来吧,一起见过世子*……”
硕大的屏风后面衣甲铿锵,陆续又走出五个人来,分明是上京汉军副都指挥使李剑白、马军指挥使程天浩、步军指挥使芶恶唯、汉军都虞侯尉迟风、周弃。汉军六大将领尽集于此,留礼寿大喜过望”击掌赞道:“如此,大事可期矣!,”
胡喜儿笑吟吟地道:“这还不够,小人还联系了白甘部等几个部落,此外,室韦、女真方面也正派人联系中,只等各处一切准备完毕,世子就可一举而天下惊了。”,
留礼寿惊喜莫名,望天大笑……
萧绰遣墨水痕再一次到了宋军大营,这一次,带来的只有一只锦匣。
打开锦匣,先是一张纸签,上面墨迹淋漓,只有六个大字:“君要战,我便战!,”
杨浩看了默然不语,当下合起锦匣,若无其事地先将墨水痕送走,这才回转内室,他抚匣沉吟良久,重又轻轻打开,取下那张纸签,掀开下面的软缎,只见下面静静地躺着一枚枚首饰,一个个擦拭的闪亮,露着润泽的光辉,或许……夜深人静的时候,她经常把玩它们吧。
何以慰别离?耳后玳瑁钗。
何以道殷勤?约指一双银。
何以致契阔?绕腕双跳腾…………
何以结恩情?美玉缀罗纵……,
何以致区区?耳中双明私……,
记得上一次,她把一半的首饰送回来,杨浩明白她含蓄中表达的心意,她是希望,有朝一日,自己能把缺失的一半,亲手为她戴上。可是……
君要战,我便战!
杨浩幽幽地一声叹息,心中不无怅然:“我们之间已越走越远了,或许,这一生再也没有机会了吧…*……”
“枷……”耶律休哥集结兵马,杀出涿州,望北逃去!,”
杨浩霍地一下站了起来,眼中感伤怅然的神色被凛然的杀气所取代!
辽军收缩兵力,固守南京了。按照耶律休哥的计划,是固守幽州,据此耗败杨浩主力,如此一来,孤军奋战的中路军杨继业和西路军曹彬自然不成气候,在收拢五指之前,应避其锋芒,不宜主动寻其决战。
第二次幽州保卫战,在耶律休哥的谋划下开始了,南院大王耶律景,北院大王蒲奴宁、奚大王筹宁,这契丹四大王府中的三位大王以及北院宣徽使蒲领都随大于越耶律休哥汇聚在辽国南京幽州。
同时,耶律休哥命令各路兵马向幽州集结的同时,吩咐他们大打游击战,骚扰宋军运输线,袭击小股宋军,调离沿路州县居民,实行坚壁清野。
而杨浩的大军雄纠纠气昂昂直奔幽州,根本没理会分散驻扎在刚刚被他们占领的沿边州县的兵马,攻其必救,逼其回返,辽国前沿兵马不战自退。
杨浩行动甚速,看起来和赵光义上一遭的打法没甚么两样,但是机动力不同,同一战术所产生的效果也不同,对辽军的威慑力也更大。宋军唯一的弱点,大概就是粮秣插重的供应问题了,水陆两路,粮草插重始终动输着,紧随大军前进。
水路方面,前有破冰船,后有漕运船”沿河有护卫的军队。船只破冰前进,待到后来冰面渐厚,破冰速度已无法满足行进速度的需要,大量的粮食便被士兵们从船上搬下来,从船上搬来的还有天量的早只做好的雪撬冰撬一用它冉载着粮食继顺前进n
而早路方面,也用大量的辐重用驴骡牛等运输工具进行运输,杨浩的兵马甚至走在了许多回返保卫幽州的辽国军队前面,耶律休哥则命令回返的辽军大打游击,以骑兵针对水陆两路的宋军粮秣运输队伍展开攻击。
在中外战争史上,都曾有过一件微小的事情影响了整个战局变化的事情,一发巧巧击中敌军弹吅药库的炮弹,一场突出其来的大雨,一次本不在指挥部策划有之内的意外进遇战、一队打散了的士兵误闯敌军指挥部等等,在宋辽两国军队同时赶往幽州,且战且走的过程中,也发生了一件对战局起着重大作用的类似事件。
这一日傍晚,宋军押粮官刘保勋冒着风雪自陆路押运数百辆粮车刚刚赶到歧门沟,斜刺里突然杀出三千辽国精骑,这一路上,前后左右大都是络绎不绝的宋国兵马,而这支辽军仗着地形熟悉,竟然从宋军行进的空隙中钻了进来。
刘保勋措手不及,根本来不及设置鹿角拒马、摆设步兵大阵,无奈之下只得匆匆将粮车环绕起来抵御辽军,失去阵形优势的宋军不是这支突然杀至的辽军对手,辽军四面围定,一场血战,刘保勋及其子开封兵曹刘利涉、殿中承孔宜均战死阵前,兵卒死伤无数,粮车被焚。
堪堪行至左近的李华庭、刘廷让部忽见右翼十余里外火光冲天、浓烟滚滚,急急挥军前来,这股得手的辽军刚刚逃之天关,刘廷让在君子馆一战中中了辽人埋伏,三万大军全军覆没,对辽人实是恨入骨髓,一见情形立即要求全速追击。
其实一路上辽军利用骑兵快捷、地理熟悉的特点,经常进行吅游戏骚扰作战,追击大多不见成效,所以李华庭本不想追,他觉得辽军越是这么蹦醚,越说明辽军讳忌宋军攻打幽州,大可迅速行军至幽州城下,迫敌决战。但是他拗不住刘廷让这位宋国老将,只得依言冒雪展开追击。
这一追就追出事儿来了,此时大雪仍在下,天地一片茫茫,夜色又渐渐降临,二人领军追了一阵,地上踪迹渐不可见,再加上地形不熟,竟然迷了路。那支袭击运粮队伍的辽军早已不知逃到哪儿去了,他们胡乱前行,却意外地在一个叫小河沿的偏僻村庄里遇到了另一路辽军。
忽见大队宋军从天而降,戍守在这里的辽军不禁目瞪口呆。
原来,这一路辽军正是押运着从幽州城下缴获的大量攻城器械,准备运往辽宋边境的那支辽国辐重运输队,他冉正行于路上,便听说耶律休哥中计大败,只得仓促改变计划,临时停止前进,将大量的攻城器械运到了远离南北交通要道的这个偏僻村庄小河沿,以观时局变化。
其实他们如果把这些攻城器械全部销毁最为妥当,不过这么精巧的器械,换了辽国的工匠未必能做得出来,这些东西对辽人来说是些难得的宝贝,这种高技术含量的战争武器,对他们具有非常重大的价值,这样的战利品,就好象当年只有小米加步吅枪的土八路缴获了两具加农炮,如非万不得已,怎肯销毁它。
而且这支辽军对前线情形估计不足,并未料到情况会那么严重,他们得到的消息是耶律休哥中计大败,正收拢军队,做与宋军据三关而对峙的打算,所以想看看结果再说,不料宋军根本不与边关辽军纠缠,宋军一俟准备停当,几乎一刻不停,径直杀向了幽州,甚至跑在了边关辽军的前面。
如此情形之下,这支插重运输队不是一线部队,消息来源本就匿乏,想要请示打听”从地理位置上看,此时又正处于幽州和辽宋三关的中间位置,不管往哪儿去,快马往返,都非一时一日的功夫,如此情况下,就与上头暂时失去了联络。
照理说那个小村庄地处偏僻”急于攻打幽州的宋军讲的是兵贵神速,不会沿途到处扫荡,尤其是这种没有任何价值的偏僻村庄,也就不会发现这些东西,谁想到冒雪追击的刘廷让、李华庭部迷了路,居然误打误撞的跑到了这儿,结果连人带东西一股脑地缴获了。
得了这些东西,刘廷让不禁大喜,上一次幽州大战,由于撤退的太仓促,高梁河中伏的宋军甚至来不及通知幽州城下的友军,所以那一战中损失最严重的就是非战斗部队,主要是后勤兵和工匠兵,他们自保能力差,被掳俘杀害的最多。
而且现在是冬季,即便宋军中的工匠人数仍然能有保证”赶到幽州城下重新建造各种攻城器械的速度也将远远低于上一次,有了这些攻城器械,对宋军攻打幽州可以说是极为有利的。刘廷让一讲,李华庭也大为惊喜,这误打误撞的,居然立了一桩大功!
当下,李华庭便兴冲冲地押着那些被俘的辽军和器仗就要上路,而老将刘廷让倒底比他思虑严密,他知道这些攻城器械的重要性,对辽人来说,这些东西远比几百车粮食更加重要,小河沿的遭遇战双方准备都严重不足,逃走了不少的辽国骑兵,一旦他们找到辽军主力,而这位主将又是个有头脑的,必然引军再度来攻,因此马上提醒李华庭,应当通知东路军主将潘美潘大帅派人接应。
李华庭被他一言提醒,马上派出飞骑去联络主帅,信使刚刚离开半天,他们就碰上了随后赶来的的所部,帝羽见军中拉这着许多巨大的器械,一问情由,情知重大,立即命令本部人马放缓行进速度,护送器械北上。
到了傍晚时分,果然有一支辽军来袭,这路辽军人数足有七千,统兵大将乃是萧挞凛,这是辽国一员虎将,文韬武略,智勇双全,不是普通只知打仗的将领可比,心气儿也高,耶律休哥如穿云箭般的迁升速度,他是很不服气的,在他看来,他萧梭凛并不比耶律休哥差,如果说差,也仅仅是差在运气上罢了。
一听说有大量的攻城器械落在宋军手中,萧挞凛便知糟糕,这些东西可以说是城池攻防战中最犀利的武器,某种程度上可以决定这场战局胜负的归属,少了这些武器,宋人攻城的力度就会大减,守军的压力就不会那么大,战争的胜败就会向辽国多倾斜一分,哪怕是毁了这些攻城器具,因宋军的重新制造延长了他们进攻的时间,都有可能为辽军创造无数的战机,他岂能不急?
“真真的蠢材,那些器械应该时刻下置柴草,一有不对立即焚毁才对,见了宋军竟然只顾逃命,把如此利器拱手还与宋人!”,
盛怒之下,萧挞凛一刀斩了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插重官,自己立即挥军截杀李华庭部,与此同时,他还将这个重要情报派人向刚刚收拢了散布在宋国边境各州县的兵马,正追在杨浩主力后面急急北返的萧干和韩匡嗣部进行了通报。
李华庭、刘廷让、童羽三路兵马与萧挞凛一场血战,双方各有死伤,总算护住了那些攻城器械毫发无伤,萧梭凛怎肯甘休,一路阴魂不散,讲缠不休,双方且战且进,一直到了第二天下牛,正在左进行军的宋国田重进部闻讯也赶来增援,宋军声势大盛。
萧挞凛部眼看不支,正欲饮恨下令撤军,萧干和韩匡嗣的人马从天而降,终于及时赶到了。这一来辽军顿时精神大振,双方再度变成了势均力敌的情形,这一场大战从下午战到黄昏,从黄昏又挑灯夜战直到深夜,厮杀正酣的时候,潘美接到信使的传告,率军折返回来增援了。
因为辽军的一次劫粮,引得宋国老将刘廷让衔恨急追,意外缴获这批攻城器械,辽军各位北撤将领闻讯又自以为反应迅速,可以抢在桌军大部队回拢拱卫之前将其销毁,结果这些赵二叔建造的攻城器械成了茫茫黑夜中的一支大火炬”把一只只飞蛾都引了来。
双方战至天明”开始有意识地收拢兵马,一马平川的大地上,黑压压的两路大军对峙着,一俟看清了眼下的情形,双方主将俱是一惊。
大批的攻城器械在宋军手中,他们需要卫护这些东西,以防遭到辽军破坏,因此步卒拱卫于内,而骑兵环卫于外,总兵力难以估测,仅看其骑兵,当有六万余人,而辽军因为奔袭而来,所以前都是骑兵,萧挞凛、萧干、韩匡嗣三路兵马共计七万余人皆是骑兵,对面而立。
从双方兵力上来说,是一种较为平衡的局面,从兵种上来说,此时可以投入战斗的,双方都是骑兵。他们所处的位置,则是一片空旷的平原。
特殊的环境、相应的兵种、袭击、解围、再龚击、再解围后面临着的将是一场非常罕见的骑兵军团大会战。步兵军团会战是很常见的,步兵想要大量杀伤对手”唯一的手段只能是正面大决战。而骑兵大会战的场面,在草原部落尚未统一时,草原上两个强大部落间经常出现,但是与中原国家的战争中,这样的场面以前还从来没有过。
一旦发生了骑兵军团的正面对峙怎么办?
唯有一个办法,决战!死战!
步兵军团对峙还可以有序撤退,骑兵军团对峙唯一、且周围地形无山无水,无法让一方可以在迅速撤退的时候阻击对方攻击的大平原上,那结果只有一个:不死不休。
因为战马再如何训练有素,终究是畜牲而不是人,一旦撤退,阵形必乱,对方也是骑兵的话,在这样一马平川的平原地带全力一冲,结果就必然是一面倒的大屠杀了。
谁也没有想到会出现这样的一幕,辽军一直在避免集结到幽州城下前与宋军决战,辽军骑兵在自己的领土上来去自如,宋军想要寻之决战也不容易,可是宋辽两国兵马为了得到和毁去这些赵光义遗留下来的宝贝,不断向这里集结兵马,夜晚的时候双方一团混战还没觉察出什么,等到天光大亮”双方收拢兵马定睛一看,便发现了问题所在:
决战,已不可避免。
万马齐喑,战场一片静寂,潘美策马军前,欣喜若狂。梦寐以求的寻敌主力,在幽州大决战前尽可能地消灭敌军主力的愿望,居然在这个时候,以这样的一种方式得以实现。
跃马睥睨,潘美挥鞭一指辽国大军,朗声喝道:“辽军就在眼前,哪位将军可为本帅破阵?”
“末将愿往!,”
李华庭、童羽同时请命,彼此对视一眼后,童羽谦和地笑了笑:“李将军,你部只一万铁骑,当面之敌不下七万,这一仗,请让于童某吧。”
李华庭满脸凶光,杀气腾腾地道:“欲歼敌众,当赖将军,破阵,某一万兵马足矣!”,
第141章 唯战而已
“将士们,辽骑就在当面,随某杀过去,斩将夺旗,立一功蠢轰烈烈的大功劳!”
李华庭举刀斜刺长空,短暂的发出了一声动员令,便一马当下,向辽**阵冲去。
“杀!”
大片的长枪大戟斜指苍穹,随着一声杀气腾腾的大喝,士气正旺的骑兵随之杀出。
“亲!”
近千人的骑兵驰出数十马身,第二梯队的士兵依样举枪亮刀,大喝一声,再度策骑杀去。
“杀!”
“杀!”
“杀!”
一队队宋骑,皆以锲字形冲锋阵形向前冲去,近十余层的宋骑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箭头,直扑萧挞凛中军本阵。
一见李华庭如此威势,潘美不禁抚须赞道:“李将军,真英雄也!”
“汉儿威武,我军必胜!汉儿威武,我军必胜。
余下的步骑将士,或以刀击盾,或以枪顿地,震撼人心的“轰轰”声中,用一声声的呐喊为自己的战士助威起来。
眼见宋军仅有百余骑,竟视他们如无物般迎面杀来,萧挞凛激怒的须发飞扬,紧握枪杆长振声大呼道:“迎敌!”
殷雷滚滚,连绵不绝,李华庭带着一万铁骑,践雪狂飚,径直撞进了辽军的本阵,一时人仰马翻,杀声盈野。
怒湘汹涌,如山呼海啸,整个平原上到处都是狂奔的战马,半空中到处都是锋利的长枪、雪亮的钢刀,旌旗舒卷,往来冲杀,一万人的汉骑冲进了辽军本阵,就像一锅沸油中浇了瓢冷水,立时炸裂开来。
此时,殿后的童羽部五万骑兵仍然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静如山岳,肃杀无声,唯有战旗猎猎,更增无形压力,谁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蜂拥而出?
因此李华庭以一万铁骑硬冲敌军本阵,固然在冲阵的刹那付出了重大牺牲,但是一旦突入敌军,却是如鱼得水,东挡西杀,悍勇无敌,把辽军本阵搅得天翻地覆。
“大王已得天下,大王已称天子,合宋夏两国,麾下名将如云,大丈夫不当此时于马上取功名,于勇将中争先锦,便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此时不争功求战,更待何时?“
李华庭是真的拼了命了,后有援军,后顾无忧,他只是一味地向前、向前、向前,撕裂、撕裂、撕裂,纵骑游走,率领所部如汹涌的波浪般进退散聚,从容自如,整个辽军本阵都被撼动了,随着惯性,整个辽军阵营都像一口大锅里的水,激裂地荡漾着,阵形大乱。
“童将军,胜败在此一举,你部可以冲锦了!“
眼见李华庭冲乱了辽军阵形,已然有机可趁,经验老到的潘美立即抓住时机,断然下令。
“末将遵命!”
潘美一语方了,早已按捺不住的童羽便喜不自胜地答应一声,一举长枪,大喝道:“兄弟们,莫让李将军专美与前,叫他们瞧瞧咱们兄弟的手段,杀呀!”
“杀呀!”
五万骑兵分作两路,呈钳形向辽军主力包抄过去,与此同时,萧挞凛也下达了将领,两军两翼呈雁翅状迎了上来,潮水般的攻击,箭雨、刀山、枪林,汇聚成了一副悲壮的画面。
辽军是在撤退中反动局部反击,而且三位主帅萧挞凛、萧干、韩匡嗣官州日等,各有部属,号令不及宋军统一,李华庭和童羽又像较劲儿一般亡命厮杀,湘水般的压迫力,顿时椎动着辽军迅速整体向后退了片刻。
仅仅是片刻的后退,同样是混战,气势便完全不同了,李童二人的大军已形成了压着打的局面。
这场战斗,在短暂的宋辽战争史上意义重大,在以后漫长的几百年中,宋国再也没有过这样完整的纯以骑兵力量与外敌对抗的战斗,这也是唯一的一次,也是全胜的一次,所以一直被以芦州演武堂为前身建立的大宋军事学院列为精典的骑战教例,是役宋辽双方许多的将领和表现杰出的士兵也因之永载史册。
几百年后,在总结这一战役的一场教学课上,大宋演武堂资深教投花漫天先生对学生们是这样介绍的:
“历史上,当时辽人称汉人为汉儿,汉人也如此自称,又过了几十年之后,汉儿在习惯上就只是辽籍汉人的专称了,为了区分南北汉人,宋国的人从那时起被称为汉人,辽国的汉人则称为汉儿,而当时尚没有这样的区分。因此陡然听到“汉儿必胜”的高呼声,辽军阵营中的汉家男儿尽管在感情上和心理上早已把自己当成了辽人,还是在心理上受到了强烈的冲击。
尤其是数万人齐声呐喊,那种强大的冲击力和震撼力是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同为汉人血脉的北军汉人不由士气大挫。这一点,对李华庭的一万骑兵强行突入敌阵,产生了不可估量的作用,可以说,这是心理战的一个极为成功的范例。
此外,当时辽军正处于保卫南京的大撤退途中,是于撤退途中发动局部反击,这种情形下他们应该采取的战术就是一击不中立即远遁,一旦形成正面决战的态势,对无心恋战的辽国士兵们来说,是一件十分威险的事情,在这一点上,辽人再度犯了错误。
第三点就是,当时我国东路军各部将领的共同统帅潘美将军及时回援,亲自指挥了这场战斗,军令通达,上下一体。而辽国当时有萧干、萧挞凛、韩匡嗣三位将领,分别隶属于不同的军队,三人的军阶或实际权力也大体不分高下,这就造成了各自为战,无法有效调动全军的情况,这也是在这场大会战中决定胜负的一个重要因素。
当然,我军将士上下一心,顽强作战的战斗作风,在此战中产生的作用也是勿庸质疑的。此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不容同学们忽略的,那就是意外因素对战争的影响。比如在这场战斗中,有一今后来官至我国驻交趾宣抚使的官员,当时还是一个校尉,名叫丁锋,丁锋此前是蜀中一个的盐丁,因为参加了童羽将军
的义军,成为这支军队的一份子。
他在战斗中负了伤,肠子都流了出来。他在不支落马后,随手拔出佩刀,折断了冲到面前的一匹战马的前腿,使得马上的敌军掉了下来,然后,丁锋就顺势一刀砍下了这个敌人的脑袋。而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被他一刀杀死的人居然是辽国燕王韩匡嗣。
韩匡嗣,蓟州玉田人。其父韩知古六岁时被契丹人掳入契丹为奴,后做为家奴随女主人淳钦皇后陪嫁给了辽国开国皇帝耶律阿保机,成为一名宫奴。其子韩匡嗣,自幼好医学,皇后待之如子,后来便一步登天,历任太祖庙详稳官、上京留守、南京留守,摄枢密使、西南面招讨使、晋昌军节度使等。
后来的辽国皇帝耶律贤体弱多病,而韩匡嗣医道高明,因此两人很早就建立了深厚的个人交情,同时耶律贤的皇后……咳……这个……就是与我国圣祖皇帝之间留下许多暧昧传说的辽国太后萧绰,曾经与韩匡嗣的儿子韩德让有过婚约,但是在德王谋反期间,伴驾随侍的韩德让为耶律贤挡过冷箭,并因此丧命,所以出于补偿的心理,再加上当时耶律贤也确实缺乏心腹,所以韩匡嗣被封为燕王。
我这里要特别说明一下,同学们,民间的传说都是由于停战协议|百度步步生莲贴吧手打莲吧文字首发淫民威武|签订后宋辽两国的密切往来,我国对辽国的经济援助,以及两国领柚的经常性会唔,使得一些好事者编造出来的谎言。我圣祖皇帝文成武德,泽被苍生,是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的,在宋辽两国的正史中,对于这些香艳的传说没有一点线索可以寻找验证,千金一笑楼还编写了许多有关圣祖与萧后的曲目表演传唱,这是误人子弟啊同学们,切勿把文艺当历史,千万不要受到这些野史传说的影响。
咳咳,好,我们说回正题,燕王韩匡嗣的意外死亡,使得该部辽军军心大乱,从而加速了辽军的溃败,从而使得整个战局迅速向我方倾斜,使得我军以较小的伤亡代价换取了一场大胜。同学们,战场上瞬息万变,不到最后一刻不可轻言胜败,一个小人物、一件小事、一个意外,都可能彻底改变战局。
是役,韩匡嗣殁,萧关断臂被俘,舞挞凛轻重伤势数十处,所部主力或杀或俘,歼灭近七成,可以称得上是完胜了,但是宋军仍不依不饶,萧挞凛率本部残兵败将脱离战斗,依靠仍滞留在战场上竭死战斗的士兵争取的宝贵时间迅速后掇,但是童羽阴魂不散,紧追不舍。
辽军撤出数十里,来到一处小山,名叫羊角山,以居高临下的优势仍有难敌宋军的急攻,童羽毫无惧色,率部登山仰攻,一场血战,迫使辽军放弃羊角山,继续撤退,一日之间,四易防御阵地,而童羽则始终咬紧了他们,战斗之激烈,从童羽累死三匹战马,换骑四次继续冲锋陷阵便可见一斑。
最后,萧挞凛只率三百余骑从山谷中逃脱,所部为掩护主将脱身,全部做了宋军的俘虏。萧挞凛率三百余骑残兵败将逃回幽州,萧绰闻讯如五雷轰顶,这支骑兵主力的全军覆没,对辽军士气的打击是重大的,如果说前次小唐河一战杨浩重挫耶律休哥,和耶律休哥在高梁河大败赵光义一样,都有取巧的成分在内,还不那么叫人服气的话,这次两军骑兵主力的遭遇战,却是一刀一枪的真功夫。
这一战,辽军仍然是完败、惨败,辽军引以为傲的骑射再也不是克制汉人的利器,辽军上下悲观的气氛之重可想而知。
屋漏恰逢连阴雨,船破偏遇迎头风,就在人心惶惶、上下不安的时候,杨浩率主力部队日夜兼程,终于赶到了幽州城下,抢在许多赶来幽州赴援的辽军之前,再度兵困幽州城,再度形成了与赵光义当初那一幕完全相似的场面:宋军围城,援军围宋军。
可这一回,宋军还会重蹈败辙吗?
杨浩用了和赵光义前期几乎完全一致的招式,他想为前番宋军的失败找回这个场子。
大军团团围城,迅速扎下营寨,杨浩亲自巡阅三军,安排谍报、通讯、集结、部署、逆袭、阻截,以及鸦重、粮草、军医、后勤……
幽州城头,萧绰也在亲自巡阅三军,鼓舞士气。一领靛蓝色盘领窄袖长袍,外罩细鳞锁子甲,胸前一方亮闪闪的护心宝镜,兜攀及护项上饰着纯白色的银狐毛,头顶银盔上一束长长的雉羽飘扬,衬得萧太后明眸皓齿1月貌花容。
在她左侧,随着一员虎将,星眸朗目,气宇轩昂,正是辽国大于越耶律休哥。巡视到东城,萧绰停下了脚步,扶着箭垛向城下望去,十里连营,旌旗猎猎,人喊马嘶,一片喧器。
忽然,萧绰的目光被一样东西吸引了。黄罗伞盖,那是皇帝的仪仗,杨浩,在那黄罗伞盖下面,一定就是杨浩,萧绰的一口银牙立即咬紧,眉心一点嫣红,明媚如水玉观音的俏脸上,登时笼起一片腾腾杀气。
城下的黄罗伞盖忽然也停下了,远远的可以看见一个银盔银甲的将领慢慢自黄罗伞盖下走出,向前走了几步,站定脚步,向城头的凤拇罗伞望来。
彼此相距太远,看不清五官眉目,可是两个人似乎都看清了对方的模样,就这样久久地凝视着那一线人影,似乎双方无数的将士都感觉到了彼此君主的这场无形的交锦,整个战场上忽然都静了下来,只有呼啸的风,卷动大旗,还有那不识趣的马儿,偶尔长嘶几声。
两道目光越过军营、越过战壕、越过城墙,交织着,流动着,对视许久,萧绰忽然抽手,手中攥紧箭垛上一蓬冰雪,大步反身走去。
“与君决绝,唯战而已,再无一句话好说!”
第142章 四面楚歌
战争,因利益而起。
当幽州城下的战争如火如荼的时候,辽国上京另一幕为了利誉的战争打响了。
“大事若成,尔等皆有从龙开国之功,韩匡圄一介宫奴,最后可官至燕王,我耶律留礼寿非吝啬之人,在场众,皆有封赏。称王还是称侯,就看你们能为本世子立下多大的功劳啦。”
留礼寿府中,留礼寿激动的满面通红,兴冲冲地向召集起来的百余心腹家将慷慨陈辞,做着最后的战前动员令。一旁,王冠宇顶盔挂甲,威风八面。
耶律留礼寿好不容易结束了演说,向王冠宇道:“王将军,请。
王冠宇矜持地点了点头,踏前一步,沉声道:“今日的计划是这样的,马军指挥使程天浩负责攻打上京留守除窒的衙门,斩杀除室「夺取兵符,控制留守上京的宫卫军,步军指挥使苟恶唯负责控制那支两千人的宫廷女卫……”
苟恶唯一听喜上眉梢,宫廷女卫两千女兵,俱都是萧太后的亲信,这些女兵大多年轻俊俏,以他虎狼之兵,这一战下来,不知要抢多少美娇娘回去,别的封赏且不说,光是这一条,麾下的兵将还不嗷嗷叫着往前冲?苟恶唯一面紧张地盘算着:“我也不要太多,从中鳞选三十个……,不!五十个美人儿就行了,贪多嚼不烂,其他的就可着儿郎们享用罢了。”一面躬身领命。
王冠宇又道:“副都指挥使李剑白和汉军都虞侯尉迟风和周羿正在军中控制全军,此刻并未前来,不过该做的事我已吩咐下去,副都指挥使李剑白领兵攻打皇宫,一定要把宫室控制在手中,汉军都虞俣尉迟风和周羿负责控制攻占北城和西城,至于南城和东城……”
王冠宇微微一笑:“南城和东城本就在我所部的控制之下,倒无需多虑了。我还要说明一下的是,白甘部一些人马也会参与行动,他们负责事发时在城中各处制造混乱,随意攻打各处府衙,到处点火滋扰,混淆市面,世子联络的一些权贵大臣的部族也会在外线行动,迅速向上京集结,而室韦和女真,也会同时出兵,吸引边关诸兵,勿使其回援上京。诸位,我等于内部杀他个措手不及,东、南、西三路有宋军牵制,东北与北方有女真和室$呼应,大事可成矣。”
“大人,我们需要做作么?”
一个留礼寿的心腹家将手渠大刀,气势汹汹地问。
留礼寿站出来道:“尔等随本世子攻打夭牢,却出王爷,然后迅速赶往冬宫,裹挟留守上京的皇室、宗亲、支武百官,扶我父王登基.
…众心腹喜形于色,轰然应喏。留礼寿与王冠宇对视一眼,把大手一挥,喝道:“出发!
耶律留礼寿**百十名家将,随同上京汉军都指挥使王冠宇的千余名亲兵扑向天牢的时候,城中各处已经发动,到处一片喊杀之声,守卫天牢的只是一些狱吏狱卒,他们也听到了城中各处传来的厮杀声,却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正在惶惶不安的时候,留礼寿和王冠宇领兵杀至,这些守卫天牢的狱卒哪有可能同正规军抗衡,天牢被迅速攻破了,留礼寿和王冠宇留下一部分军兵守门,迅速向里边杀去。
他们不但要把宋王放出来,还要把关押在里面的所有人都放出来,这些人势必会成为新政权的坚决拥护者。
甬道深深,留礼寿心念父亲,快步如飞,两边牢房内的犯人已经发觉有异,一个个兴奋地拍打着牢门,兴奋之中也不知大呼小叫些什么。王冠宇紧随他的身畔,心中也是怦怦乱跳。既要拥立宋王为帝,当然要把宋王救出来,这件事的确重大,不过他主动请缨来救宋王,却还有一层不足为外人道的理由。
攻打皇宫的副都指挥李剑白想必可以中饱私囊,掳得许多奇珍异宝,攻打女军的苟恶唯或许会艳福不浅,可这些怎比得了救驾之功,虽说他的功劳已经跑不了了,可是亲自出现在身陷囹圆的宋王面前,无疑会在宋王心中留下最深的印象,他这一生仕途,将是一马平川了。
正行进间,后面突又传出喊杀声,留礼寿和王冠宇未在意,只道是残余的狱卒在负隅顽抗。但是马上就有人急急追来,老远就嘶声大吼:“世子,大将军,大事不好啦,外面……外面有大批宫卫兵马,有一一一一一有一一一一一一”
留礼寿和王冠宇大惊止步,扭头看去,只见那家将急急跑到面前一跤跌到地上,背上,插着三枝利箭,背深半尺,亏得他还能挣扎着跑出这么远。
留礼寿和王冠宇对视一眼,顾不得再往大牢最深救下宋王,立即卒人返身飞奔而去。
天牢门口,一个个杀气腾腾的辽国宫卫禁军已将守御在门口的反军杀散,一位将军提着血淋淋的大刀,从甬道中慢慢向门口走去「血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吧嗒作响。在他旁边,是一个脑袋奇大的矮胖子,矮胖子手里提着一大串钥走过去,“喀嚓”一声,镇上一道沉重的铁门,然后是第二道门户,第三道门户,最后到了大门前,在墙角摆弄一阵,“轰隆隆”一声巨响,一道铁栅栏从天而降,牢牢地卡住了门口,那铁栅栏一根根足有手腕粗细,重逾千斤。
“将军,这下就妥了,就算他们真是一群狮虎,也休想冲出来了,除非他们变成苍蝇。”
大头狱头儿笑嘻嘻地道,那位面容冷峻,不苟言笑的将军牵了牵嘀角,说道:“好,等太后回京,封赏下来,必有你的好处!”
大头陪笑道:“这都是将军大人的功劳,小的不敢贪功。”
那冷面将军嘉许地拍拍他的肩膀,缓缓扭头望去,只见留礼寿和王冠宇隔着四道门户,脸色苍白地站在那儿,双手紧抓拦杆,嘶声大叫:“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冷面将军冷笑一声,扬声道:“奉上京留守除室大人命令,缉捕反叛,尔等……就好好待在里边吧。”
“不可能,除室怎么会未卜先知?他怎还有这么多兵马可以调动?
王冠宇
煅漭白,疯狂地大叫,冷笑面将嘿了一声,双手一背,仰「囝;灭道:“这个嘛,你该感谢你的副都指使才是,你道太后在你身边便全无一个心腹,对你便如此放心吗?”
“李剑白?竟是李剑白那狗贼害我!”
王冠宇嘶声大叫,抽出长刀狠狠一臂,“铿”地一声响,火花溅起,长刀硬声而断,铁门纹丝没动,冷面将军把手一摆,喝道:“放箭!”
“嗖嗖嗖……”一枝枝利箭射去,牢里边的叛军丢下一地狼狈东躲
西藏,登时再也没了嚣张气焰。
上京的叛乱成了一场闹剧,副都指军使李剑白是萧绰摆在王冠宇这位汉军统领身边的内间,整个谋反计划完全曝光,虽说上京留守除室手中兵力有限,也来不及通知萧绰,再调兵来,可是凭着先知先觉的本领,又有李剑白为内应,还是迅速扑灭了这场叛乱,上京城又是一番血腥屠杀,除了一开始汉军先行发动,占了少许上风,紧接着便是宫卫军一面倒的屠杀了。
尤其是那两千女兵,一个个都是娇滴滴的大姑娘,可杀起人来毫不手软,比男人还凶,苟恶唯兴冲冲一头扑进空营,先是四下火起,紧接着万苦齐发,然后两千头母老虎一拥而出,把苟恶唯及其一众亲信厮咬得碴都没剩。
叛乱成功了一半,上京城内的行动虽然被迅速平息了,但是室韦与女真还是及时发兵了,只不过有了除室事先的提醒,他们的行动没有收到奇兵之效,与此同时,上京的震荡虽然平息的迅速,但是由留礼寿亲自联络的,因为宋辽战事而对萧绰捕权不满或想富贵险中求的权贵发动的部族军叛乱却轰轰烈烈地闹腾起来。
如今上京地面兵力空虚,这本该很容易平息的叛乱,竟然错过了扑灭他们的最佳时-机,使得他们坐大起耒,本就人心不安的大辽腹心之地陷入了一场大动荡中。
此时,数十艘海船已自宋国山东东路海湾出海,在隶属辽国东京辽阳府管辖,宋国称之三山浦、辽骨称之为大蛎湾的大连海港登陆,大军集结,向兵力严重空虚的辽阳府进逼过去……
燕云十六州,台杨浩一路攻来,瀛州(河北河间)、莫州(河北任丘)、涿州(河北涿州)已先后落入宋军手中,杨浩兵围幽州城(今北京市)后,先与外围援军大战几场,逼迫援军后,派兵卡住了几处通往幽州的交通要道,这一点恰是赵光义当初没有做的。
赵光义欲效仿李世民围城打援,却比李世民信心更足,当初李世民攻打洛阳王世充,先清理了洛阳的周边州县,占据了援军通行的必经之路,又用了一年时间,才逼得王世充走投无路,只得素服率其太子、群臣两千余人开城投降,而赵光义忽视了对周围关隘的把守,任由辽国援军进退,终于在高梁河一战中计大败。
前车之鉴,宋军卷土重来岂会再蹈覆散,杨浩一到幽州城下,对幽州围而不打,首先一件事,就是清理外围州县,占据几处战略要地,以少量兵力,凭借险关绝隘,阻援军于外,根本不让他们靠近幽州城下,幽州守军连援军的一点影子也看不到,这对他们坚守的信心打击之重可想而知。
随即,刘廷让和童羽押运攻城器械赶到,再加上军中工匠已经赶制出来的一部分器具,已经足以发动攻城战,杨浩这才正式开始对幽州用兵。
此时,寒冬降临,朔风呼啸,大雪纷飞,一片苍茫。
由于瀛、莫、涿三州已落入宋军手中,又大量启用雪撬冰撬运输,粮草供给不成问题,严寒的天气虽然难耐,但是宋军主力是由河南兵、河北兵及河西兵组成,也能耐得寒冷,而且宋军日夜攻城,城中守军只能时刻坚守在城头上,并不比宋军舒服,彼此都很艰苦,倒还耐得住。
新年,宋国国君杨浩是在前敌大营中度过的,围城两月有余,过了“放偷节”,杨浩便开始分兵攻打顺叫(今北京顺义)和檀州(北京密云)、蓟州(河北蓟县),步卒攻城,骑兵截袭援军,历时一月有余,顺州、檀州和$i州相继易手,落入宋国手中,至此,分布在太行山东西两侧的蒸云十六州中,地势最为险要最具战略价值的东七州,已有六州落入杨洁手中,杨浩卡住太行山口,凼州城已成一座孤城。
“西路军已攻至蔚州,耶律斜轸集结宫卫军、族帐军、皮室军、京州兵、属**全面反扑,曹将军迭官家嘱咐,已收敛攻势,不过北朝南院兵马已尽数被吸引力在雁门关外,是无力东援幽州的。”
“太行八径通往东城的几处重要关隘,已掌握在我们手中,如今辽军唯一的外援,唯有来自北路,眼下的战局对我方有利。不过,当年李世民可以ArL困洛阳达一年之久,而我们……不能这么做。”
潘美苦笑道:“赵相和卢相来信中希望官家能尽快结束北疆战事,实是出于各个方面的考虑。李世民时候,天下无主,诸侯林立,李世民所据者关中,又有李渊坐镇后方,隋时所逶米粮数量巨大,仓府盈满,直至贞观末年都用不完。
而我们现在还不成,偌大的宋国上千万的子民,国事繁杂,底子较之隋末还要差的很远。陇右新附,需要潜心经营;巴蜀义帜数年,政经糜烂,还需恢复元气;朝中地方各处官吏,需要政局稂定的情况下才好对吏治进行梳理。可以说,现在看似江山稳定,但是许多的问题,都只是因为这一场大战而暂时得到了压制,如果这些问题得不到解决,一旦有一处出了问题,所有的隐患都会爆发。”
杨浩缓缓点头,赵普和卢多边的意见,代表的不仅仅是他二人的意见,那是两个杰出的宰相综合分析了整个天下的情况,兼收并蓄了很多方面的意见才得出的结论。这场北伐如果胜利了,这许多需要长时间、耗费大量精力才能解决的问题,都可以因为军事上的重大胜利而顺利解决,一旦出现差迟,那么就会急剧
加强这些矛盾,等到这些矛盾自然爆发的时候,一切便已不可收拾。
眼下,他的战略目标马上就要达到了,对幽州的进攻目前还没有任何进展,幽州是辽国南京,又是在汉人区,是农耕地区,幽州的存粮用上三年也没有问题,而且这里是辽国的地盘,民心所向乃在辽国,不要说普通辽国汉人对宋军并无好感,就是中原的普通百姓,同样对北伐毫无兴趣。
现在还好些,战争如果变成长期作战,消耗大量的财力、物力和军力,大量的死伤将士,而见不到马上见效的实际利益时,国内的百姓们负担越来越重,亲人越死越多,他们首先就会厌战、反战,从而一层层带动整个社会各个阶层对战争进行消极抵抗。
什么王师北定中原日,什么北国汉人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翘首企盼王师解救,亲历这个时代,亲眼看到、亲耳听到的一切,使得杨浩早已了解了百姓们真正的心声:普通百姓们不在乎你的十全武功,不在乎你的江山一统,不在乎你的疆域扩张,他们想要的,仅仅是平安的生活、富足的生活,这才是他们心目中最好的皇帝,才不枉他们用自己的血汗来奉养你。
杨浩并不希望穷兵黩武,最后闹到辽国的百姓纷纷建立义军大举抗宋,宋国的百姓用种种方法消极抵抗朝廷发动的这场战争,甚至再度烽烟四起,义旗高张。
在他最初的策划中,也压根没有想过消灭辽国。杀人一千,自损八百,如果大伤元气之余真能消灭辽国也罢了,但是实际上这个目标是办不到的,辽国的实力并不容人忽视,辽国之所以遭此大败,一是宋复合并,声势大成,使得辽国措手不及,在战争初期完全陷于被动。
其二是在具体的战术上,宋军仍旧以闪电战奇袭幽州,集中优势-兵力,五指成拳,直捣要害,而辽军反应迟缓,战线拖沓,兵源分散。
其三是宋军情报工作发达,做到了知已知彼,百战百胜。无论是辽军的动向还是作战地形,宋军备事先成竹在胸,反观辽军,连间谍、探马侦知的恰报都无法详尽具体,不败才怪。
然而这些-方面,只要萧绰能坚守住幽州,是可以利用时间来慢慢扭转的,尤其是辽国的军心士气,会慢慢凝聚起来,杨浩已有心要在此之前进行和谈了。时机未至时的和谈,是完全没有必要的,那只是浪费时间,并不能达到自己的目的,辽国是不会在那时做出任何让步的,而现在一一一一一
现在,室韦和女真是否已经依约出兵?我的海军是否已经出现在敌后?这些,可是我和谈的最关键因素啊。
杨浩负手望向远方,轻轻地吁了口气,白色的雾气氲氲于面前,将他的神色掩映于其间。
宋国的海军自三山浦登岸,开始向辽国东京辽阳进发了,辽阳的主力部队此时已赴援幽州,在东北和正北方,则是蠢蠢欲动的女真人和室韦人,契丹人闻讯不禁大惊失色。
这支宋军是以汴梁禁军和原南唐水师组成的混和军队,人数不足三万人,由于是海上运兵,骑兵并不多,杨浩也并未指望他们攻城掠寨,真正占领辽人的大后方,要知道辽人无分男女老幼,个个都擅骑射,现在这肷庞大的力量还没有真正发动起来,一旦辽人意识到亡国就在眼前,那股巨大的可怕的能量就会变成一股滔天巨浪,辽军会迅速补充大量的生力军。
杨浩出兵敌后,进侵辽阳,动用的虽是军队,目的却是伐谋「他要给困守幽州的辽军一个四面楚歌、国家将亡的信号,让他们彻底绝望,唯其如此,和谈才有可能。还有什么比异国的军队出现在他们认为绝不可能出现的地方更令其震撼的呢?
照云十六州是汉人聚居区,许多仍然游牧于草原上的传统契丹人,并没有把这里视做自己的家园,这个原因才是赵光义兵围幽州城时,众多的契丹贵族建议放弃幽桂,卫守故土的原故,而并非赵光义兵困幽州城,一下子便吓破了所有辽人的胆。
幽州被困,对许多契丹传统贵族来说,还没有切肤之痛的感觉,而皇帝和太后守在幽州,只要幽州一日不破,他们就不会绝望胆寒,而今,如果有一支宋军突然出现在他们认为固若砻石的大后方,这种心理就合被击溃,辽国核心势力阶层,”丹八氏的大贵族们就会为之胆寒,而他们的动摇和胆怯,则会直接影响萧绰的决定。
杨浩知道,这个艳若桃花的少妇,杀伐决断、果毅改绝,实较无数的男子还要强悍,如果不是动摇她的根本,让她同时承受内部与外部的双重压力,她决不会向自己屈服。她是那种……如果自己落到她手中,她宁可亲手一刀结果了他的性命,然后用一生来思念和痛苦,也决不会屈从于感情的女人,在这一点上,她比折子渝还要坚强。
辽国东京留守急惶惶地派人向上京传讯,上京皇室成员闻讯大惊失色,从东京留守的奏报中,他们无法了解到那里的具体情形,不知道宋军一共来了多少人,已经攻占了多少地方,他们只知道自己的老家,在耶律阿保机立国之前秀匕世代游牧于彼的家园,现在也有宋军的身影在那里游荡了。
西京烽火连天,东京硝烟四起,南京十面埋伏,上京叛乱的余波动荡,内忧外患,国持不国了。
上京的权贵、酋领、皇室、宗亲,尤其是对萧绰的一切决定都坚决支持毫无保留的萧氏家族成员,也松了口风,最后上京留守除室亲自择选心腹大将,飞马赶赴幽州,这位大将得到的唯一指令是:本留守代表契丹八氏、上京诸王,所有文武大臣,授你虎符金箭,你可以调动正驻扎在幽州外围的任何一支军队,只要能突入幽州,你的军队可以死,你也可以死,但是东京军情和上京诸皇室、宗亲、酋领、权贵的共同意见,一定要送到太后手中!”
第143章 言和
幽州城内的兵马仍足以守住此城,幽州城内的存粮足以再支撑三年所用,可是内外隔绝,纵目所及不见援兵旗号的煎熬却是让人难以承受的。尤其是皇帝和太后都在幽州,如果一个帝国的最高统治者和他的帝国臣僚们足足三年不能取得任何联系,那这天下还能在他的掌控之中么?
困守幽州城的萧绰并不担心眼皮子底下的战事,宋军虽然骁勇,可作为辽国南京的幽州城,又有她和皇帝在,有大于越耶律休哥在,绝不是那么容易攻破的,她真正担心的是外线,失去了统治者的帝国,也许不需要外敌,就会从内部崩溃了。
南院有文臣郭袭,在武将耶律斜特,北院有室昉,这都是她足以信赖的臣子,可是帝国臣僚对他们的服从,源于自己对他们的信任,当自己和整个帝国失去联系的时候,他们很难震慑臣僚,尤其是……尤其是宗室子弟,耶律家族多的是虎狼男儿,他们本来就对小皇帝不太服气,全赖自己的铁血手腕,才牢牢地把持住了帝国的政权和军权,一旦与外界断绝联系,无需三年,只需一年功夫,皇室宗亲们就一定会生起异心,拥立新主,把她和皇儿抛弃掉。
为此,萧绰忧心什仲。
仰望满天星辰,萧绰幽幽一叹。
清冷的夜,无风,天空中是疏朗的星,她并不恨杨浩,她是一个统治者,坐在她这个位置上,她知道杨浩的立场,也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如果换了她在杨浩的位置上,她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可是,杨浩的胃口到底有多大,这场战争会不会打到不可收拾呢?
“娘亲……”
牢儿揉着惺松的睡眼跑出来,后边跟着几个宫婢,萧绰急忙走过去,把他抱起来,用披风裹在他的身上,嗔道:“不好好睡觉,你跑出来做什么,看你,都睡出汗了,着了风寒怎么办?”
牢儿撒娇道:“娘亲,牢儿要娘亲陪我睡。”
萧绰在他额头点了一下,嗔道:“牢儿,你可是一国的皇帝,不比寻常家的孩子,娘亲有许多事要做,你要乖些。”
“喔……”牢儿乖巧地应了一声,眨着一双黑亮的眸子想子想,问道:“娘亲是在想怎么打败杨浩吗?”
萧绰幽幽地叹了口气没有回答,牢儿又仔细想了想,气愤地道:“娘亲,那个大恶人为什么要来打我们?他喜欢打仗么?”
萧绰抱着他,缓缓行于廊下,灯烛盏盏,映得她的脸色忽明忽暗:“牢儿,没有人喜欢打仗,打仗,有时候就像水到渠成,展到那一刻,自然就要打了。今天他不来打我们,来日我们就要去打他们。原因很多很多,这并不是帝王个人的好恶可以决定的。”
“帝王,富有天下,权倾四海,掌控所有人的命运,唯我独尊,可是做为代价,被椎举到所有人最巅峰处的皇帝,代表的就是他的统治基础的愿望和利益。普通人想不到看不到的事情,你必须要看得到想得到,你要比所有人站的更高,看的更远,走在所有子民的前面,代表他们的利盖,你才能成为所有人拥戴的人,否则,总有一天,你、或者你的继承者,就得被他们抛弃。江山更迭,帝国兴亡,说穿了其实就只有这一个原因。“当权者的宿命,不同的立场背后,就是不同的利益集团这座大山。如果你背了自己的利盖集团,那么这座靠山马上就会变成压你至卉粉的力量,你将从这座山的巅峰,立刻变成垫底的基石。要顺应本阶级的立场,皇帝才可以唯所欲为,其他人就算出将入相,位极人臣,大不了甩手不干,做回一介布衣,而皇帝,皇帝站的太高,所以没有退路。
这些道理,年幼的牢儿当然还不太明白,望着儿子天真无邪的眼睛,萧绰轻轻地叹了口气:今夜很宁静,守军固然疲惫不堪,相信城外的宋军日子会更加难过,今晚或许不会再有战事了,说……陪儿子好好睡上一晚吧。
舞绰想着,在宝贝儿子额头轻轻一吻,正欲抱他回房,忽听远处一阵厮杀声撕破了夜的宁静。
萧绰停住脚步,暗暗叹息一声:“又开始攻城了么?”
正要把儿子交给宫女,赶去城头看看,她忽然觉今晚有点异样,厮杀声只自北城传来,其他三城寂然无声,这与宋军一旦动,便四城齐攻,满城杀声震天的场面截然不同。
萧绰心中忤然一动:“这种情形有些古怪,莫非……莫非有援兵赶到,而且……已经突破宋军外围防线,攻到了幽州城下?”
一念及此,萧绰赶紧把儿子交给侍候他的贴身侍婢,急急向前庭赶去。
“娘亲?”
牢儿不舍地叫,萧绰根本顾不及回答,她手按剑柄,已一阵风的冲到前庭,厮杀声惊醒了府中侍卫,战马早已背后,萧绰翻身上马,府门大开,一众人马狂飓出去,径直奔向北城。
疏朗的星空下,大地呈现着浅灰色,从城头望下去,可以清楚地看见远远的有一道银河般的流火队伍正在向幽州城下逼近,从激烈的喊杀声和火把剧烈的摇晃可以看出战半的激烈,耶律休哥扶着垛口,紧张地看着那支队伍,暗暗祈祷着他们能够突破宋军的防线。
他不是不想开城接应,城下抵门的条石,封门的大木,乃至塞门刀车等障碍物早已搬开了,三千全副披挂的铁骑已准备停当,但这是黑夜,他必须确认那确是自己的人马在冲阵,杨浩诡计多端,焉知不是想要诈城?太后和皇帝都在城中,他必须慎之又慎。
城外的铁骑正不计牺牲地往幽州城下靠近,刀如匹练,鲜血四溅,不断有人应声落马,不过此时人命如狗,谁还理会谁的死活。一个辽军挥刀斜劈,刚刚将一名宋军劈成两半,一枝长矛已闪电般从旁杀到,噗地一声自小腹贯入,直入腑脏,神仙也救不活他了。
类似的场面在到处上演,钢刀在昏暗里疯狂地挥劈,无情地撕裂骨肉,如砍瓜切菜一般,一个人倒下,便有更多的人扑上去,随即又被汹涌的浪潮吞没,成为一具残缺不全的尸体。
重大的牺牲换来的是一步步向幽州城下靠近,这支辽军所有将士就像飞蛾扑火般无所畏惧,义无返顾。
他们是死士,在离开上京城的时候,上京留守除室天人就只在花名册上销去了他们的名宰,并把他们的家眷仓部集中起来。
哪怕他们全部丧命在此,只要把外面的情形以书信的方式射上城头,让太后娘娘知道帝国现在危急的情形,那么他们便人人都是烈士,而且是对大辽国立下不世之功的烈士,只要大辽存在一日,他们的子剁后裔便可以得到朝廷的奉养,这是除室大人与上京诸皇室宗亲、各路王爷、酋领们对天盟誓,他们许下的诺言口如果失败,不管他们是否竭死力战,家眷全部充没为奴,绝不宽育。
是以,人人效死,该部辽军全力突进,攻势凶猛,其情其状,较之当初杨继业率八千死士冲击宋营袭杀赵光义时毫不逊色,辽军所过之处,人尸马骸横七竖八,断头戳肢惨不忍睹,鲜血混合泥污,满地暗红,难辨敌我,巨大的牺牲,和亡命的勇气,让他们向幽州城下一步步靠近。
“怎么回事?“萧绰奔上城头,耶律休哥忙道:“太后,城下……“萧绰只扫了一眼,又道:“为何不出城接应?“耶律休哥躬身道:“宋军狡诈,臣恐……”
刚说到这儿,一名辽军突破重围,疯狂地奔向城下,口中用契丹语大声呐喊,辽国立国久矣,自然在自己的军队建设中也有一套成型的制度,比如在这种特殊情况下的联络问题,如果没有一套事先拟定的暗语,那岂不是除了接信将领认识的人,再也无人可以传递情报?
一听清了那人高喊的内容,耶律休哥腾地一下跳了起来,忘形之下甚至忘了向萧绰见礼:“开城,接应!”
说着飞奔下城,跳上一匹骏马,大枪已握在手中。
城下辽军早已准备停当,城门立即轰隆隆打开,吊桥同时放下,耶律休哥一马当先,率铁骑冲了出去。
城下那名辽军只喊了几声,就中了宋军的箭矢跌落马下,耶律休哥带着人风驰电掣一般地冲去,自有人架起那人急退回城去,其他兵马则紧随耶律休哥,杀向宋军阵营。
※※※※※※※※※※※※浓※※※※※※※※※※※※※※※※※※※※
宋军中军大营,杨浩一身戎装,静静地立在吊半望楼上。
伸手可摘星,高处不数寒。
远处,流萤似的辽军队伍渐渐与城中接应的兵马汇聚到一起了,杨浩暗暗地牛了口气。
围城之战,如果旷日持久,对他来说同样是不可承受之重。他才刚刚接收宋国江山,他需要一场大捷来巩固帝位,却不是一场弄到天怒人怨的长期战争来动摇他的根本,大捷是可以让国人扬眉吐气的,但是战争也有战争成本,如果像汉武帝那样把祖、父两代苦心经营的积累全都耗个精光,把全国五分之四的人口弄得家徒四壁卖儿卖女都无法活命,那就是穷兵默武了。农耕民族的战争成本,较之游牧民族,实在是不仅以倍数。
过犹不及,凡事有度。
汉武时江山已付数代,虽然他的战争闹到民不聊生,怨声载道,至少没有被人推翻他的统治,而眼下的杨浩却很难说。
该结束了,希望地……在这个时候不要像一个普通的女人般,情绪战胜理智,固执地宁可玉石俱焚。
不,她不会的!
因为……她是萧绰。
女中巾帼,唯武瞾与萧绰,她一定会做出明智的选择的。
“轰!”城门重重地关上了,耶律休哥浴血厮杀,抢回百十个破阵的辽兵,匆匆退回城去。
骚动一点点平息,很快重又归于平静,城上城下又恢复了黯淡的银灰色。
上京信使赶到的消息,以一种不可思议的传播度,很快传遍大街小巷,城中的军卒百姓尽皆知晓,这一夜,也不知有多少人彻夜不眠,静静地翘企盼着进一步的消息,企盼着信使能带来拯救他们走出绝望之境的消息。
杨浩在望楼上又静静地站了很久,才一步步走下来。
他刚一下来,就有一个人抢在宋军的将帅们前面跑到身边,毕恭毕敬地搀扶着他,好象生怕他跌倒了似的,殷勤的让人肉麻。
这个人是女真族安车骨珠里真头人的堂叔乌林苔,就是他赶赴西夏,问计于折子渝的。杨浩微微一笑,既没有因为他的殷勤而怡然自得,也没有什么厌恶鄙夷。
他们就是这样,畏惧你、有求于你的时候,可以敬献他们的美人给你,可以恭维你是天可汗;实力远远不及你时,他们可以无比驯服,如女真之于契丹,如蒙古之于女真,若说能屈能伸,他们才是真正的勾践传人,他们只尊重实力。
“官家想与辽人议和,必然是思虑深远,小人不敢妄议,只去……辽人虽在官家天兵面前不堪一击,但是对我们来说,却仍是不可战胜的敌人,到时候辽人迁怒于我们女真,那可如何是好?我们女真,可是真心投效官家的呀。““你放心……“杨浩微微一笑:“你们反抗契丹,固然是辽人压迫过甚,无法生存。可是联一路北伐,你们出力甚居,联怎么会拍拍屁股就走,让你们面对辽人的报复呢?呵呵,联已经为你们打算好了,如今山前七州,除了幽州,已尽在联的手中,议和成功后,联会于瀛、莫、涿、幽、顺、檀、蓟驻兵屯守……”
乌林苔犹豫道:“恐怕,……远水难解近渴。”
杨浩笑道:“联还没有说完呢,你们既已弃辽就宋,你们若受辽人欺侮,那岂不是削了联的脸面?联现在挺进辽阳府的兵,议和之后就不回去了,联会让他们驻屯于你们与辽人的边境地区,如果辽人有意欺压,联还会就近增兵,你们的安全无需担忧。”
杨浩一面走,一面道:“联已令朝中根据你们那里的情况重新核定每年的贡物,体恤你们生存不易,尽量减免贡物,北珠和海东青就免教……“乌林苔喜出望外,感激涕零,滔滔如黄河之水的马屁脱口而出。
杨浩拍拍他的肩膀,呵呵一笑不语。
女真诸族的分布范围,大致就是粟末韩鞠族建立的渤海国范围,也就是后世的东三省一带,且与室韦相连,这么多年来,女真虽渐渐崛起,但是在辽国的欺压和有意分化之下,始终没有壮大起来,他们到现在为止还在为温饱而苦恼,根本就没有对政权的渴望和觉悟,因此对宋国驻兵意味着什么也就根本不会有什么深层的认识。
女真完颜氏已经被安车骨氏消灭了,完颜阿骨打再也不会出世,可是时势造英雄,英雄应运而生,没有了完颜阿骨打,只要这环境不变,历史的展不变,时运相济的时候,自然会有人重复阿骨打该做的一切,而今未来志在天下的金国虎狼还是一样满心想傍棵大树好乘凉的丐帮兄弟,杨浩一点小恩小惠,就把他们拐过来了。
幽州城南京留守府里灯火通明,可是满座将帅的脸色却比府外的夜色还要灰暗。
他们就像遗落在孤岛上的一群旅客,说不定哪一天起了海啸,就会把他们卷进大海1日也盼,夜也盼,终于盼来了一艘船,可是没想到那船比他们寄身的孤岛更加危险,因为……它正在沉说……
太后与皇后被困幽州,与外界完全隔绝,已失去了对帝国的控制;上京的主和派、投降派已经占据了上风,这是最可怕的,比一些皇室权贵野心复起,再举叛旗更加可怕,因为幽州解围的关键就在于援军,而援军和辐重都受制于上京,上京一旦改了风向……
舞后玉面铁青,心如冰浸,饶是她一向冷静,此刻也没了主意。
耶律休哥腾地站起,大手紧握佩剑,掌背青筋绷如蚯蚓,粗重地喘息片刻,又一屁股坐了下去。脸色阴晴不定地沉吟片刻,霍地一下再度站起,咬牙切齿半晌,又重重地坐下,如是者三五次,庭中的将领们都诧异地看着他,就连萧绰的一双妙目都投注在他身上。
起初,萧绰的目光也有些诧异,但是看了片刻,她的目中便闪过一丝了悟,目光重又黯淡下来。
她猜的没错,耶律休哥的确是想护着她和皇上放弃幽州,杀出重围。可是那凶险有多大可想而知,从今天这些死士闯关之难就可想而知。
正因如此,耶律休哥反复思量,又反复否决心中的决定。他不怕死,但他承担不起太后和皇帝有失的风险,如果他现在在城外,他还可以利用大于越掌控全**队的权力想想办法,偏偏他现在也在城内,正是虎落平阳,龙困浅滩,而外线局势如此险恶,已经不能再拖下去了。
国,不可一日无君,太后和皇帝身陷于此数月,毫无脱困的希望,与国失其君有何区别?
许久许久,耶律休哥语气沉重地道:“耶律斜轻和郭袭穷于应付府州和雁门关宋军,无力北顾;京师汉军谋反,室昉独木难支;宋军踪迹现于东京,契丹八氏酋领已萌退守大漠之意。太后,我幽州虽险,可上京之险实已在幽州之上,太后再不及时回归上京,重握中枢于掌中,大辽分崩离析,恐难避免了。“他顿了顿,艰涩地道:“太后,还是尝试与宋人……议和吧……“萧挞凛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怒道:“大于越,这就是你想出来的好办法?“耶律休哥冷冷地看他一眼,道:“大人有何高见?”
舞挞凛振臂疾呼道:“援军不可恃,我们就杀出去!”
“杀出去?谈何容易!”
耶律休哥也恼了,霍然起身道:“幽州城下的部署主要是针对城内的,自内向外突围难度必然加倍,轻骑突围和护着太后与皇帝突围尤其困难。最最重要的是,大批援军都被挡在几道关隘之外,向幽州杀入虽然困难,可一旦入城,就可绮仗坚城之利得到安全,向外突围且不说突围成功与否,就算真的成功了,能否逃过宋军一路的围追堵截呢?要知道现在山前七州,除了这座幽州城,已尽在宋军掌握之中,要知道宋军现在也有大量的骑兵,我们并没有迅摆脱敌军的能力。”
舞挞凛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忽尔狞眉怒目,忽尔欲言又止,许久许久,终于颓然坐倒。
论身份,萧挞凛是太后的族兄,绝对的心腹;论武勇,他也位列大辽三大虎将,可与大于越耶律休哥、南院大王耶律斜轻平起平坐,萧大将军都没话说了,其他文武自然更是无言以对。
萧绰面寒似水,沉默许久,才微微眯起双目道:“宋军兵锋正锐,他们……会答应议和么?”
此话一出,众文武便心中有数,太后迫于内外交困的压力,已有通过谈判解决战|百度步步生莲贴吧文字莲吧手打淫民威武|争的意向了。太后既已定下大方向,那就好办了。臣子之中,毕竟以骑墙派居多,战或和本不是他们能决定的,在太后没有明确战或和的态度之前的言乱语,难免成为一个把柄,将来一旦被人反攻倒算,于仕途大大不利。
如今太后明确了态度,众臣僚顿时活跃起来,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纷纷表态,只可惜大多是揣摩着萧太后的意思煽煽风、点点火,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东西。
舞挞凛是一员纯粹的武将,让他打仗行,这种事情他完全不在行,是以坐在那儿只是瞪着一双牛眼听别人说,越听越摸不着头脑。
“杨浩会答应议和的!“一个声音,如一锤定音,满堂嘈杂登时肃静,说话的正是大于越耶律休哥。
他冷静地道:“宋国的虚实,我们不甚了然,但是从杨浩的举动,可以看出一些端倪。从杨浩迹以来种种行为来看,此人惯于投机取巧,能用最小的牺牲解决的事情,他一定不会选择雷霆手段。往好里说,这是他一向怜恤士民百姓,往差里说,这不过是他的出身和经历来决定的,除非生死存亡关头,否则这个商贾子绝不会搭上全部本钱!“谁最了解一个人?他的敌人。
如果这个敌人同时还是他的情敌,那简直就可以引为知己了。
耶律休哥道:“宋国刚刚通过禅让手段到手,他怎能长离中枢,游戈于外国?如果杨浩不急于结束战争,他不会不计损耗持续攻捌也许幽州再守上一段时间,整个战局就会扭转,只是……“耶律休哥唇边露出一丝苦涩而无奈的笑容:“只是,我们无法确定,他还能撑多久,而我们,已经不能撑下去了。”
大厅中再度沉默下来,许久许久,萧绰清冷的声音道:“墨水痕,明日一早,赴宋营请见,言议和事!”
第144章 宝光之盟
杨浩被达措活佛认定为冈金贡保转世,这个称号对他羁靡西北诸族、争取宗教势力的支持具有十分强大的效果,所以杨浩一直有意无意地对此进行宣传。既然官家是佛家护法,手下人哪有不乖巧的,自然不会对这寺庙有什么破坏的举动,因此已被兵灾洗劫过一次的寺庙,总算没有再遭受第二次劫难。
辽国特使墨水痕在禁军侍卫的引导下走进了寺庙,庙中虽然空空荡荡的,却是十分整洁,地面洒扫干净,各处殿阁门窗严整,绕过钟楼,便是正殿前一个方方正正的院落,正前面是大雄宝殿,左右偏殿分别供奉着八大金州罗汉。
辽使墨水痕被引进左厢一座偏殿,这座偏殿里供奉的四位金刚已经在上次宋军围困幽州时被拉倒摔碎,将这房间做了侍卫们夜宿之处,现在被杨浩清理出来,倒还显得空旷干净,便做了自己休息之处。偏殿中燃着几堆烧得极旺的炭火,热流涌动,温暖如春。
墨水痕自外面刚进来,身穿一件貉皮裘袍,头戴狐尾皮帽,脚下一双黑缎皮靴,服饰贵重,脚步稳健,神态从容,完全看不出幽州城已处于进退两难的窘迫状态。可是,既已主动乞和,即便态度上表现的再如何从容,又怎能掩饰他们现在的窘迫?
杨浩将他神态看在眼里,不由微微一笑。
杨浩此时穿着一身燕居的常服,俨然一位斯文儒雅、风度翩翩的佳公子,完全看不出竟是一位统治中原,亲自控御着数十万大军的君主,他此时手中拈着一杯酒,正绮在沙盘旁,悠然地俯视着沙盘,时而指一指,点一点,说上两句,就会有人走过去,在他指点的位置插一面小旗,或拔一面小旗。
墨水痕快步上前,偷眼一瞄,认得那沙盘是幽州地图,登时上了心思,可众目睽睽之下,却又不便细看,正鬼头鬼脑间,忽见杨浩看他,忙做出目不斜视的模样,上前见礼,长揖道:“外臣墨水痕,见过宋国皇帝陛下。”
杨浩睨了他一眼,笑道:“大家老朋友了,何必如此见外,来来来,坐下。”
墨水痕答应一声,急忙在他对面的行军马扎上坐下,趁机又偷看了几眼沙盘,眼见上面有红蓝两色小旗,从分布来看,红色代表的是宋军,蓝色代表的是辽军,眼见幽州四面所有关隘密密的都是红色小旗,就是几处辽国援军聚集的地方,红色小旗也隐隐露出合围钳击之势,墨水痕不由额上冒汗。
杨浩微笑道:“萧后派你来,要对朕说些甚么呢?”
“啊?哦……墨水痕一惊,连忙收敛心神,向杨半谈起了此行的目的。
“……秦始皇派蒙恬北击匈奴,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士不敢弯弓而抱怨,结果呢?汉高祖不是一样遇到白登之围?到了汉武帝,倾全国之力,把文景之治里攒下来的钱花了个干净,又能如何。隋文帝雄才大略,只略施小计,便令得突厥东西分裂,内耗不止,到了唐朝则又打又拉,好不容易把突厥磨没了,契丹人又崛起了……
陛下目前虽然占据上风,但是想灭亡辽国,却也是绝对做不到的,草原大漠,终究是游牧人的天下。外臣也是汉人,虽为辽臣,却绝无仇视中国之意。在外臣看来,宋辽睦邻友好,远较刀兵相向,更利于两国发展、宇内和平……”
真难为了这位墨大人,他滴滴不绝足足讲了有大半个时辰了,从盘古开天辟地,一直讲到三皇五帝,从禹定九州,又讲到秦始皇一统天下,墨水痕一面慷慨陈辞,一面仔细观察杨浩的脸色,揣摩他的心意,随时改变自己游说的话语,争取能够打动他,时不时的还要抽空瞄一眼沙盘,看看宋军的详细部署,尽量地记在心里,一心三用,着实了得。
杨浩听着,时不时呻一口酒,不喜不愠,淡然自若,很难从面色上看出他心中的想法。
其实杨浩也盼着和谈,如今故井从容淡然,只是想争取谈判的主动而已。
战场上的胜负,在很多时候其实是取决于战场之外的因素,杨浩有意纵使辽国上京的信使入城,就会为了加强自己谈判的础码,现在萧绰困于城中,辽国的情报系统也远没有他的飞羽秘谍有效率,无法掌握现在宋国的真实而详尽的情报,这就为杨浩尽力掌握谈判的主动创造了条件。
事实上,杨浩也无法坚持太久了,几十万军队的消耗,巨大到不可想象,漫说他是受禅当国,就算是子继父业,传承大统,刚刚登基便远离国土,且把帝国的积蓄消耗一空,也是一件很危险的事,他并没有能力继续扩张下去,可他想最大限度地保证既得利益。
这一战,他利用辽国准备不够充分,迅速占领并控制了山前七州,民心士气将得以振奋,他的个人威望升至巍峰,新朝的权威得以更加稳固,通过战争,把军权完全掌控在手中,对国内的官吏们也适时进行了一些梳理,政治意图已经达到,是该见好就收的时候了。
等到墨水痕说完,杨浩放下酒杯,正容道:“太后既有诚意和解,朕亦不为己甚,和谈可以,诸事可谈,但是朕有一个条件,这是朕答应和谈的前提条件,这一条“做不到,一切免谈!”
姜水痕肃然起身,长揖道:“陛下请讲!”
※※※※※※※※※※※※※※※※※※※※※※※※※※
从这一天起,宋军对幽州城的进攻停止了。
边打边议和一个办法,停战而议和也是一个办法,用哪个办法,运用之妙存乎一心。在杨浩看来,让早已陷入绝望的幽州军民看到一线希望,更容易让他们做出让步。
双方的使者开始频繁往来,只有双方的最高层才知道他们在谈些什么,外线辽国援军也获知了双方君主正在谈判的事情,整个辽帝国从西到东,从南到北,全部进入休战状态,所有人都在注视着幽州,等候着最后的结局。
杨浩提示的条什,是辽国正式签署文件,割让被宋军占领的山前六州,包括现在仍在辽军手中的幽州给宋国,这是息兵谈判的大前提,这一条做不到,一切免谈。
辽国则提出了变通的其他各件,辽国可以向宋称臣,向宋履行朝贡、朝觐、贺正在内的各项臣子义务,宋国则退出占领的辽国领土。
杨浩自己就向宋国称过臣,对这种毫无意义的臣服比任何人认识的都深刻,他岂肯答应?杨浩一言否之,根本不予商量的余地,墨水痕怏怏而归。
经过几次磋商,辽国又拿出了新的方案,辽国皇帝可以向宋国皇帝称儿皇帝,两国永结父子之国,并可以皇族宗室为人质入质于宋国,辽国临边诸州永不驻兵。杨浩闻言失笑,什么父子之国,辽国的小皇帝本来就是他的骨血,这个名号听起来的确够劲儿,传扬开去足以令中原百姓扬眉吐气,足以令中原的士子文人激动的热泪盈眶,足以创下前所未有的风光,让天可汗的辉煌称号也要撕让三舍,可那有任何实际意义没有?
曾经的天可汗统御的领土现在在哪里?子民在哪里?曾经尊称中原皇帝为天可汗的那些单于、可汗,一俟中原虚弱,马上就化身虎狼,狠狠咬上一口,这个称号或许换一个皇帝听了会感到非常的动心,但是对杨浩来说,它屁都不值。
耶律隆绪是他亲子的秘密,是永远也不能宣诸于众的,那么辽国未来的皇帝们,及其文武、子民,就会永远把这“儿皇帝”的称号视做奇耻大辱,一有机会,他们就会再度挑起战争,每一个辽国的储君,从立为储君之日起,他毕生最大的志愿,恐怕就是要打败宋国,削去自己屈辱的称号。
枭雄之辈,哪个不是能屈能伸的人,他们可以忍受一切常人难以忍受的屈辱,卧薪尝胆等待一切卷土重来的机会。勾践连把老婆送给仇人暧床,自己去吃仇人粪便的事都干得出来,最后结果如何?答应这个毫无意义的各件,不过是帮辽人确立了永以宋人为敌的目标而已。
当然,萧绰肯提出这种很多人宁可舍了性命也不肯答应的各件,一方面是能忍人所不能,另一方面也许是想用父子之情来打动他,或者让这对不能相认的父子有一个可以见人的身份,未必就有那么长远的打算。
杨浩却看的很清楚,答应这条件,无异于确立子两国但存一日,必为世仇。
祖宗丢的土地,如果没那个能力拿回来,后世的子孙可以搁置不议,可以装聋作哑,但是直接加诸其身的“儿皇帝”称号,你叫他怎么逃避?怎么去忍?也只有石敬塘那种极品,才会无耻到这种境界。
双方的交涉越来越频繁,萧绰却不肯再做更多让步了,杨浩觉得有必要用武力敲打敲打,让仍然心存幻想的辽国朝廷清醒一下,某一日,杨浩再度对幽州发动了进攻,外线也同时发动了进攻,潘美亲自指挥,消灭了一路辽军援军,幽州大惊,终于开始正视他们绕不过去的和谈条件:割地!
※※※※※※※※※※※※※※※※※※※※※※※※※※※
三月三是什么日子?
三月三是人祖日,据说这一天是伏羲和女奶成亲,人类从此得以繁衍的日子,因此伏羲被尊为“人祖爷,”这一天也就成了善男信女们纪念人祖的日子。
农历三月三日,也是道教真武大帝的寿诞。真武大帝生于上古轩辕之世,是道教中主管军事与战争的正神。因此这一天又是道家盛事。
三月三又是上巳日,该日官民皆沐浴清洁,祜病除垢,临水宴宾、赏春踏青。
三月三,又是中原人的情人节,三月三日天气新,长安水边多丽人。态浓意远淑且真,肌理细腻骨肉匀。绣罗衣裳照暮春,蹙金孔雀银麒麟。头上何所有,翠微圭叶垂鬓唇。背后何所见,珠压腰被稳称身……
今年的三月三,无异是一个更加令人高兴的日子,因为这一天,宋辽两国终于达成协议,两国将在城南宝光寺签署国书。
提前一天,围城宋军后退二十里扎营,一大清早,萧挞凛和杨继业率精心选择的精锐【士BING】抵达宴光寺,部署防务,做好一切准备。
直至中午时分,杨浩的仪仗和辽国太后、皇帝的仪仗才向宝光寺进发。
宝光寺山门前搭起了高台,此为祭告天地之处,一进山门,直至正殿前,地上都铺着红毡,正殿尽头,矮几陈设,文房四宝,一应俱全。
在亲信重臣的陪同下,两国首脑从偏殿中出来,步入会场。
杨浩一眼就看甄了牵在萧绰手中的辽国小皇帝耶律隆绪,小皇帝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皇帝袍服,年纪,还要扮出一副很威严的模样,只不办……小孩子没城府,那气鼓鼓的神色终究是掩饰不住,国家大事他还不懂,他只知道对面这个家伙就是欺侮的他娘亲很久都没有露出一次笑脸的大坏蛋。
杨浩凝视着他,忽然向他微微一笑,小皇帝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哼地一声翘起了下巴。
杨浩又是莞尔一笑,目光轻抬,这才看向萧绰。
舞绰身穿绽青色左衽袜衣,前衫拂地,后披曳地,衣上双垂杏黄带儿,腰悬玉佩,络缝乌靴,头戴九龙四凤冠等,高贵、娇媚,当高贵与娇媚融为一体,便也把女人的魅力发挥到了极致,天生尤物,莫过于此。见杨浩向她望来,萧绰目光闪过一丝恨意,小瑶鼻儿微微一翘,和她那宝贝儿子一般神气。
杨浩暗暗苦笑,这对母子,可真的让他得罪的狠啦。对宋国来说,幽燕之地是北方屏障,据有此地,防御草原虎狼的安全系数就会大增,这对中原国家来说是最重要的,对普通百姓尤其是江南百姓来说,却并不乐见朝廷收复幽燕,由于水土和气候原因,南方远较北方富裕,所以南方的赋税比北方高,江南像输血一般通过漕运源源不绝地供应着东京汴梁和北方边地的粮米需求,如果疆域向更北方扩张,他们的负担就会更重,虽说即便如此,江南仍较北方富裕,可是谁会怕钱咬手呢?
而对辽国来说,燕云十六州的意义却不止于军事上,燕云十六州是辽国的主要农耕区,对辽国的井用,大体和江南对宋国的作用是一样的,同时,燕云十六州是与宋国接壤的地区,这是辽国汲取中原文化,融入中原经济的重要渠道,如果燕云十六州易手,那辽人将重新回到逐水草而居的游牧生活,封建帝国的政体也将很难得以维持,立国六十年,刚刚从经济和文化上兴旺起来的辽国将从此走上下坡路。
燕云十六州等同于辽国的经济命脉和政体基础,如今杨浩趁着辽国政坛动荡,军事失败,太后和皇帝被困,硬生生逼她割让了山前七州,萧绰心中怎能不恨。她唯一争取到的,就是在女真和室韦的属臣身份上杨浩做出了让步,最初的计议中,室韦和女真都要纳入宋国属臣辖下,并派兵驻守,女真人看不出其中深意,萧绰却看得出,最后据理力争,杨浩总算退让一步,约定女真向宋称臣,由宋驻军,室韦向辽称臣,由辽管制。把女真人和蒙古人一刀切开,在杨浩看来,只是为了避免他们合力坐大,而在舞绰看来,这就是杨浩对她唯一的施舍。
她仰起头,硬生生将盈起的泪光忍回去,再看向杨浩时,眸子已经有些发红。
看到她那强忍委曲故作坚强的模样,杨浩真想走过去,接住她削瘦的肩膀,低声轻语安慰一番,可是……可是他只能硬起心肠,淡淡一笑,拱手道:“请入坐。”
一切是早已议定的,就连国书的内容都是双方逐字逐句推敲过的,无须再议,只是拿过来双方帝王当场签署,用印罢了。
杨浩要的,就是山前七州。幽云十六州,山前七州,山后九州,十六州之地合计约十二万平方公里。山前七州抚守着燕山和太行山北支的长城一线,沃野千里,北限大山,重峦复岭中复有险关,是将中原汉族地区和北方游牧民族区域分隔开来的天然屏障,战略位置最为重要,乃中原之北大门,命帅屯兵,抚其险阻,戎马不敢南牧。若失幽蓟诸州,则千里之地,皆须应敌,千里皆平原,则中原常不安。而今,终于功德圆满。
此时新年已过,杨浩虽未还都,但年号已定,且颁布天下,该年是为永和元年,此次和议由宋国主导,因此和约以宋国年号为准。各自签字,盖印,交换国书,眼看着年幼的儿子费力地搬起沉重的国垒,在内侍的帮助下将那鲜红的大印端端正正地盖在国书上,萧绰鼻子一酸,终是忍不住潜然泪下……
※※※※※※※※※※※※※※※※※※※※※※※※※※※※※※
国书签罢,因辽国皇帝年幼,由听政太后代为祭天,杨浩和萧绰各自手捧和约,缓缓登上土筑高台,高台较大雄宝殿屋檐还高出一头,左侧一阶阶上肃立的是辽国侍卫,而左侧台阶上站立的则是宋国侍卫,高台上,铺设香案,红毡漫地,除了二人,空荡荡再无一人,两国的文武大臣都在台下恭立,只有两国的起居舍人降三阶侍立。
舞绰手捧和约,脸色苍白,怅望着眼前可见的一切,很快,这里就要姓宋了,她得偃旗息鼓,带领她的臣民离开这儿,也许……再也无法回来。
杨浩轻咳一声,说道:“太后……不念誓词么?”
舞绰冷笑一声,道:“杨皓,你今日遂了心意,想必是快活的紧了?”
两人手捧和约,肃立于香案前,神色冷竣,目不斜视,看在台下两国文武眼中,倒似正庄重地向天地祈告一般。
杨浩沉默有顷,幽幽叹道:“若宋辽易萎而处,太后会怎么做呢?”
萧绰终是一代人杰,转念一想,心中恚意便减轻了许多,只黯然道“:你携乓乘危,泊我割地,中原人便该有好日午讨,我的儿女,便活该风餐露宿,逐水草而居,世世代代、乎乎孙孙苦厄贫穷么?”
杨浩目光望向大雄宝殿宏伟的殿宇,怅然道:“我能说什么?众生平等么?便是口口声声众生平等的佛祖眼中,也有天、人、阿修罗三善道;畜生、饿鬼、地狱三恶道,善恶之道中又有上中下三品,何况我一介凡间帝王?谁有大神通,顾得所有人?便是我宋国,南北之民、西东之民、城卓山村之民,同样是大宋子民,又哪能做到尽居锦绣之地,尽享荣华生活?”
杨浩轻吁一声,又道:“我并不想……可是我知道,我今日不取幽燕,来日辽国决不会满足于拥有幽燕,若无幽燕,宋国一马平川,无险可据,纵然贫民冗兵,耗十倍之力,亦不足以自守。”
舞绰冷笑:“好理由,你夺我之食,济你之口,倒是理直气壮天经地义了?”
杨浩淡淡一笑:“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我也没有打算只顾自己。可契丹一族,一遇天灾**,生计无着,便思南侵中原,这是事实,居其位,谋其政,我得先为自己打算。孟子有云,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对一君子是如此,做为帝王,我想也该如此。”
舞绰只是冷笑。
杨浩睨她一眼,问道:“你……可曾听过火宅的故事么?”
舞绰微微露出诧色:“什么火宅?”
杨浩悠然道:“这是佛祖释迦牟尼讲给他的弟子听的一个故事,故事里说,很久以前,有一个很大的国家,国都王城附近的村庄里有一户很富有的人家,人丁兴旺,子女众多,田园宽广,房舍众多。有一天,宅子起了大火,可是宅子里的孩子们浑然不觉,还在后院里玩耍。
有个人跑去告诉他们着火了,可他们根本不相信,只顾四处奔跑玩耍。这个人不管怎么说都没有人相信他,于是他想了一个办法,他告诉孩子们,村口有人带来了很多奇异有趣的小动物,还有许多好玩的玩具,如果不赶快去看,那个人就要带走了。
孩子们听了迫不及待地催他带自己去,他们都跑出了庄园,整座庄院都烧成了灰烬,但是孩子们一个也没有烧死。村口当然没有什么奇异的小动物,也没有好玩的玩具,那个人骗了孩子们,但是孩子们的性命却保住了。”
萧绰也着他,冷冷地道:“什么意思?”
杨浩道:“我的意思是,手段不重要,结果才重要。
你不要只看到我的手段好不好,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的一番苦心。”
舞绰黛眉蹙起:“井么苦心?”
杨浩自顾自地道:“我只是一个凡人,凡人做不到众生平等,对人总有亲疏远近之分,我没有一个完美的法子让所有人都绝对满意,但我会很努力……我要活,我也得让人活……”
萧绰的耐性渐渐耗光了,眸中泛起危险的火星,恨声道:“你到底在说什么?”
杨浩回眸一笑,宝相庄严:“我现在说了你也不会相信……但是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嗯?”
大结局(上)
大宋永和五年。
杨浩当国,经过五年的发展,金陵重又恢复了往日兴旺繁华的气像,而且尤有过之。秦淮河两岸,别墅河房,雕栏画槛,绮窗珠帘,富丽堂皇。夜晚的时候,灯船来去,宛若火龙,船内丝竹歌吹,自聚宝门至通济门水关,喧闹达旦。
大街上,织缎、绫裱、罗硝、绉纱、丝棉、绒线、头巾、荷包、颜料与染坊,一家家店铺比肩而立,往往是一个上端行业的兴起就会带动一条龙的行业兴起,金陵百业兴旺,生机勃勃。
就拿眼前这家门脸极大的绸缎庄子来说,五年来三次扩张,仍然是供不应求,绸缎庄中那些昂贵华丽的丝绸大多都是外销的,北朝需要、南边的大理、交趾也需要,最大的客户有两个,一个在东,一个在西。
西边那个是河西盐州的一个李姓大商人,这位李公子在金陵设点,长年收购,经过他手的丝绸、瓷品据说远销天竺、大食、大秦甚至更避远的西方国家,仅他一人每年的采购量就达到了一个惊人的数字。
另一个大客户来自东面,飘洋过海远来自东瀛。这位大客商姓薛,操着一口地道的汴梁口音,不过他的真实身份却始终叫人摸不清,有人说他是一个极了得的江洋大盗,理由是有人曾经见过长江、秦淮等几条河道上混口食的船帮老大,在他面前都毕恭毕敬像个孙子似的。
又有人说他是日本国一个大领主的女婿,挟天皇以令诸侯,在邵岛国上势力以大,并且垄断了该国所有高级消费品的采购微销售,理由是曾经有海商见过他在日本国威风八面的样子。还有人说此人实际上是一位大宋皇室的内侍总管,理由是这厮没蓄胡子,而且有人见过他出入大宋皇城。
众说纷纭的,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身份,管他呢,这人虽不明来历,可他的金银却不是假的,随着大宋这几年日渐兴旺,市面上最短缺的不是物资,而是货币,虽有西域的、南洋的金银不断流入,还是不能满足日益丰富的物质流通需要,而此人在大宋各地都有生意伙伴,交割货物一概以成色极好的黄金白银支付,那可是所有商家和地方官府最欢迎的客人。
丝绸生意兴旺,随之而来的,蚕桑养殖、织染、刺绣、制衣等上下游整个行业就得不断扩张,更何况,官家已把杭州湾列为五大海上贸易通商口岸,唐家制造的大海船每日进进出出络绎不绝,岂只是丝绸,瓷器、茶叶、首饰,各种商品现在都是供不应求,手工业者如今是大大增加,崔家在江南建造的几家大织染坊,每处招工已不下数千人。
金陵最繁的鸡笼坊,一行四人缓缓而行,东张西望,看来十分的悠闲。瞧他们模样,这是一对夫妇和一双仆从。走在前边的,是一个年约三旬,气度雍容的男子,面如冠玉,眉目俊胡,顾盼之间,自有一种居上位久矣的气派。
在他旁边,是一个身穿碧罗衫儿的美丽女子,长身玉立,纤腰弱柳,正是女人家风情容貌最成熟美丽的时候,面上虽罩着一层薄纱,但是俏丽的五官仍然若隐若现,更显娇媚迷人。
后边跟着的是两个青衣男女,男子二十上下,身着仆装,肩上钭挎一个包袱,举手投足却是气宇轩昂,另一个青衣女子面上也罩着轻纱,步履轻盈,身段娉婷,虽然梳着双丫鬟,可那模样,较之大户人家的闺秀千金还要优雅高贵。
金陵百姓见多了达官务人,一瞧这四人气质,就晓得是一户极尊贵的人家,闲来无事,游逛市井,所以那些沿街叫卖,店前拉客的生意人便不敢上前打扰,四人自顾行走,倒也逍遥自在。
一路走过,只见各色店铺琳琅满目,“抽绒老店”、“勇申布庄发兑”、“粮食的豆谷老行”、“铜锡老店”、“梳篦老铺”、“画脂胭粉名香宫皂”、“靴鞋老店”、“西北两口皮货发售”、“辽上京镔铁刀具店”、“大秦珠宝首饰锒铺”等比比皆是,还常有高鼻蓝目的异国人物擦肩而过。
碧衣美人儿依在那年约三旬的贵人身边,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品评着沿街的店铺:“自从官人于科举之中另开工科、理科,百业杰出人才亦可从政为官,这几年咱大宋的新鲜玩意儿可是层出不穷,官人你看,这家铺子的主人就刚刚研制出了一种工艺极精的彩色妆花缎「还有带绉纹的银条纱,虽订价极高,却是供不应求呢。”
三旬贵人微笑点头,美人儿拍手笑道:“真好,富丽堂皇,虽不及长安庄严气象,但繁华犹有过之,别有江南风味,此行不虚呀。”
她妙眸一转,又吃吃笑道:“可惜了,最好动的子渝姐姐又怀孕了,还是没福气随官人巡涝天下,嘻嘻,子渝姐姐也是真能生啊,五年生了三个儿子,照变么生下去,折杨两家加起来都要瞠乎其后了。”
贵人轻咳一声,苦笑道:“这个……子渝……呵呵,子渝也的确是太能生了些,罢了,以后我与她亲热该多用双修之法,不然的话,这一辈子她连宫门儿都不用出了。”
身后的一对青衣男女听了,眸中也露出忍俊不禁的笑容。这一行四人,自然就是杨浩、竹韵、穆羽和马娥。
竹韵笑道:“可是驸马家里却是一连生了两个女儿,把个罗老头儿愁得胡子都揪掉了一大把。想给驸马纳个妾吧,又怕你见了心中不喜。
杨浩笑道:“老罗家里子孙满头,克敌不生儿子,也没甚关系吧?我看老罗可没你说的那么不堪,克敌任幽州留守兼管驻女真五卫兵马才不足三年,老罗就整日介跟我嘀咕,想让克敌调回长安,说他想那时小孙女了。”
竹铬哼道:“罗老头口是心非罢了。对了……”
她忽地止步,似笑非笑地看向杨浩:“据我所知,辽国那位耶律雅公主迄今仍是云英未嫁,驸马一到幽州,她就寻个籍口跑了去,官人着驸马镇守幽州,可是别有打算呀?”
杨浩摸摸鼻子,干笑道:“我那妹子可是大长公主,就算克敌真要纳妾,对方的身份也不能太低了不是?这个嘛,还要看缘份,接下来如何,我可管不着了。”
竹韵撇撇嘴,轻哼一声,眼见前面到了十字路口,竹韵身形一顿,说道:“官人虽令仪仗缓行于后,不过算算时1蛋这时候也差不多该到了,咱们这便去行宫么?”
杨浩轻轻摇头,伫足沉吟片刻,说道:“你先去行宫,多年不曾涉足金陵了,故地重游,我想单独走走。”
竹韵应了一声,翩然转身,人群中早迎过一群扮做普通士子文人、贩夫走卒的侍卫来,又赶一辆马车,竹韵登车,刚刚进入车中坐下,忽又一掀轿帘儿,探入螓首,带着促狭的笑容道:“官人,阿古丽不日将来金陵朝觐叙职,你打算…拿人家怎么办呢?”
杨浩的神气儿有点古怪,摸着鼻子道:"什么怎么办?
竹韵轻哼一声道:“人家对你的心思,瞎子都看的出来了,你道我们不知道么?人家替你巩固陇右,稳定甘州,现在功德圆满,又把大权交出来,任由你委派流官。一个女儿家,能有多少青春可以磋砣?冬儿、子渝,还有焰焰她们可是首肯了的,你杨大官人若真是个铁石心肠呢,那就当我没说好了。”
竹韵放下轿帘,一行侍卫护着马车离去,杨浩摇头一笑,这才转向穆羽,沉声问道:“交代你做的事做的怎么样了?”
穆羽忙上前一步,一边随他前行,一边说道:“遵官家嘱咐「臣随太子与太傅先去了幽州,太子很喜欢那儿,未出关中前太子还整日哭闹,说是想念官家和皇后娘娘,现在已经好多了,吃得下、睡得着,驸马送了太子一匹小马,太子年纪虽小,可弯弓射猎,本领却是不小。
杨浩欣慰地一笑:“甚好,读万卷书,还得行万里路才是,决不能让储君长于深宫,养成晋惠帝邵般不是白痴,胜似白痴的皇帝,闹出·何不食肉粥’的笑话来。诸皇子,今后慈从此例,每个太傅,每年换携一位皇子,半年居于宫,半年行于外,要设成常例。”
穆羽道:“是,之后臣去了上京,迭官家吩咐,向萧后娘娘递交了国书和私信,不过不过官家的嘱咐,臣只完成了一半”
杨浩眉头一蹙,讶然道:“完成手一宇,此话怎讲?”
穆躬苦笑道:“官家约萧后娘娘会唔,商讨两国进一步开放边市、拟定详细的贸易律法一事,萧后娘娘答应了。不过……官家着臣交给萧后娘娘的东西,娘娘只收下了一半。”
“哦?又是一半?”
穆羽说着,摘下身上包袱,取出一封锦匣,杨浩接在手中,打开看了看,又仔细想了想,渐渐露出会心的笑意,胸有成竹地道:“你把锦匣收好,待朕会唔辽后时,一定要带上。”
这几年,宋国完全开放了榷场和边市,对各种商品的输入和输出不再设置种种障碍,随着磨合期过去,两国边境贸易日趋兴旺,在宋国的贸易总量中已占了五分之一,而在辽国那边甚至达到了二分之一强。
茶叶、铁锅、布匹等物资畅通无阻,关税很低,这且不说,杨浩还大力扶持北朝农业和手工业的发展。永和二年,朝廷兵发交趾,历时八个月的战争,灭了叛逆小朝廷,设州府流官治理,并且将该地高产生的粮种带回北方,经杂交培育,适应了北方气候之后,也毫无保留地提供给了北朝,虽说交换代价是北朝需向宋国提供十年的一定数量的马匹、牛羊,但是哪一方得惠更多,显而易见。
辽国的山后九州是汉人聚居区,也是辽朝的最大的农耕区,他们是优良粮种及其养植技术的最大受益者,同时,由于日趋兴旺的边境贸易,他们也是受益最大的人群。几年下来,生活环境大为改善的北朝汉人和其他诸族百姓对宋国亲近感大增,再也不会那么冷漠甚至敌视了,尽管两国之前如生死大敌,这种情形与后世美日之间的关系颇有异曲同工之妙。
杨浩的目的很简单,我要活,也得让人家活,要不然,大家都别敖
活的太平。
世界上没有哪个国家像宋园一样,在它身边有这样一片广袤巨大的草原,有这样一个强大的草原民族,以中原五百年一出的杰出领袖,倾中原之全力,御千古之名将,也是杀不光、灭不掉,让北方狼成为中原挥之不去的梦魇。
杨浩知道,北方草原民族不屈不挠的南侵,和欧州小国殖民侵略的动机有很大不同,首发}草原上的居民,生存环境恶劣,只能通过不能食用的野草转化为动物的乳品和肉类来满足生存需要,他们只能在不同的李节里赶着他的畜群在荒凉的草原上寻觅自然植被。
他们征服了自然环境,同时也成了自然环境的奴隶。当自然环境恶劣到难以活命的地步,他们唯有通过战争来掠夺,那么能掠夺哪里?更贫穷更荒凉的北极吗?自然是挥军南下,客观地讲,草原民族自有史有来,就不断地南侵,主要决定因素不是统治者的个人野心,而是老天爷的决定。
所以他们比中原人更好战,比中原人更能战,也比中原人更不计较战争成本,还有什么成本是比生存更重要的?
大结局(下)
杨浩没想到丁承业当年背部中箭,落入粪渠竞然没死,可是面对这样一个残废的乞丐,他真的是下不了手,这样的结局,或许比杀了他,是更好的惩刮。
杨浩沉郁着脸色只是前行,见他神色不愉,就连穆羽和马碳也不敢多言,这书院甚大,到处徘徊的士子也多,杨浩此去,是往静心庵的,静心庵是静水月当年清修之地,自从赵光义遇刺以后,壁宿从此下落不明。直至不久前,杨浩想起静心庵,着人到这附近打探,才晓得此庵已改做寺库庙,寺名就叫静心寺,而壁宿就在此处出家,此番巡幸江南,他正想去看一看故人。
跨过秦谁河上一道木桥,人流本该稀少了,可是前方偏偏有许多士子围在那里,偶有高声,夹杂着女子清脆的声音。
杨浩眉头一皱,慢慢踱过去,暗影侍卫早已抢先一步,将人群挤开,为他腾开一条道路。
到了人群中向前一看,只见前边是一所书院,青瓦白墙,小院朱扉,门梢上一道匾额,字迹娟秀,写的是“莲子书寓”。
门下三层的石阶,一道浅浅的门槛儿,门槛前站着一个翠衣小姑娘,眉目如画,俏脸绯红,双手插腰,气鼓鼓地瞪着面前这群士子。
士子群中一个老朽,面容清翟,三缕长髯,满头花白头发梳得一丝不芶,精神很是叟烁。他身穿着一件云纹长袍,发挽道髻,慈眉善目,令人望而生敬。这老先生捻着胡须,不屑地道:“官家倡导女学,用心之良苦,陆某自然不敢非议。只是佛家有言,因文解义,三世佛冤,官家倡导女子识字学文,以解蒙昧,却不是真个要你们妇人如男子一般得立朝堂。
识字,使得。学文,也使得。诸如、等等,盖因女子通文识字,而能明大义者,固为贤德,然不可多得;其它便喜看曲本,挑动邪心,甚至舞尖弄法,做出许多丑事,反不如不识字,守拙本分更好,所谓,男子有德便是才,女子无才便是德。,就是这个道理了。
可你家先生教的是些什么呢?哼!政略国策划倒也罢了,就连俚曲小调、曲本杂艺也皆有所授,真是荒唐。五伦之中,男女有别,男为天,女属地,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男女各归其位,则天清地宁,女子们要有才不显,甘居坤位,谨守妇道,才是道理。
你们先生教授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已是误人子民,还敢妄言将来官家必开女科,以此盅惑世人,骗取束帽,老夫得见,怎么能为江南士林一匡正义,扫除邪妄。”
这老头儿引经据典,涛涵不绝,听得众书生频频点头,杨浩一瞧这老头儿模样,差点儿笑出声来,陆仁嘉!这老夯货,多年不见,居然又于江南复起了,难道江南士林不知道他在汴梁被骂到吐血的糗事?
小姑娘气的顿足:“呸,老不修,说的冠冕堂皇,一肚子男盗女娼,你道我不知道你垂涎我家先生美色,软硬兼施,用尽手段却不能得手,这才藉词报复!”
陆仁嘉的老脸腾地一下红了,恼羞成怒地道:“信口胡言,信口胡言,老夫年老德昭,于江南士林素有贤明,你这小娘子,竟敢如此辱骂老夫,真是岂有此理。你们看看,你们看看,挺好的一个小女子,已然被那无良的先生教坏了。“
旁观众士子尽皆点头,深以为然。
杨浩见此情景,不由暗叹一声:“不知这书院的先生是谁,倒有一双慧眼,看得出我倡开女校,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开女科,让女子也如男子一般为国家效力,只是看这情形,虽然唐宋时候女子远较明清自仒由,要改变人们的观念,仍然是任重而道远呐。”
他唷然叹息一声,挺身而出道:“若依我看,这位小姑娘所言天有道理,陆先生是有前科的人,若是你垂涎人家先生美色,软硬兼施,妄搬大义,我觉得倒正合你的为人。“
与此同时,院中一个清幽的声音道:“梨香,关了门吧,莫去理会这班俗人。“
随着声音,一个窈窕女子自院中姗姗走来,这女子穿一袭月白色纱罗衫,小蛮腰低束曳地长裙,头发盘成,惊鹊髻“清丽如晴空小雪,碧水玉人。
杨浩越众而出,笑望着陆仁嘉,并未回头看那女子模样,可那女子甫一现身,瞧见杨浩,不由得如五雷轰顶,整个人都定在那儿,眼见得羽袖簌簌抖瑟,显见心中震惊已极。
陆仁嘉听得有人嘲讽,大怒回头,一眼瞧见杨浩,不由得脸色大变。昔日害得他身败名裂的杨浩,如今已贵为当今天子,他当然知道,如今一见杨浩站在那儿,便知当今天子微服私访,一时间又惊又恐,也不知是该伏地膜拜,叫破他的身份,还是佯做不知。可不管怎样,一见杨浩在此,他真的走进退失据,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那些士子们本来还在纷纷呵斥,忽见陆先生神气古怪,好象恐惧之极,不由纷纷住口,诧异望来,杨浩笑道:“这位小姑娘所言,本可为证。依陆先生人品,这
样的事未必干不来,陆朱生还要反驳么?”
陆仁嘉如见鬼魅,倒退几步,忽然怪叫一声,撒腿就跑。亏他偌大年纪,一把推开众士子,把其中一人椅在臂弯中的书篮挤到地上,文房四宝散了一地,居然一溜烟逃的飞快,就此失魂落魄,逃的不知去向。
杨浩哈哈大笑,上前俯身拾起笔墨纸砚,略一沉吟,唤道:“小羽,来,且扮一回书案。”
穆羽答应一声,上前俯身,杨浩将一张纸铺在他的背上,提笔游墨,若在所思。
站在台阶上的梨香小姑娘见这公子一句话便骂跑了嚣张不可一世的陆先生,不由惊奇起来,说道:“这位公子,你是何人,为何那姓陆的这般怕你。”
杨浩笑道:“那姓陆的吃喝嫖赌,五毒俱全,欠了我好多的银子,自然是一见我就跑啦。“
他笑吟吟地说着,目光一闪,忽地站在那立在小院中的白衣女子,神色顿时一怔,那女子身形一晃,似欲躲避,最终却只走向他勉强一芜
那天真烂漫的小姑娘并未察觉这位公子与自家先生的眉来眼去,犹自点头道:“原来如此,若我欠人一屁股债,也只好逃之天天了。”
杨浩哈哈大笑,悬腕移笔,一边移动纸张,一边在穆羽背后写下了四个大字:“金陵女校“。
方才见他一言骂跑了道德文章俱属上佳的陆老先生,那些士子都又惊又疑,不晓得这气宇不凡的公子有何经天纬地之材,竟然让陆先生连面对他的勇气都没有,一见他要动笔,那些士子都屏住呼吸,怀着敬畏朝圣的心情,静待他一展风采。
不料杨浩这四个字写下来,安才意境固然没有,那字更是丑得不堪入目,一众士子险些跌倒,就是那小姑娘见了,脸上也讪讪的,有心夸他几句,可是实在不好昧着良心说话。
杨浩倒不在意,写罢四个大字,歪着头欣赏一番,自得其乐地一笑,又唤道:“小燚。”
马燚答应一声,自怀中摸出一只四四方方的锦盒,打开来,取出一方翠绿欲滴的玉印,在那纸张左下首端端正正盖上一个红印。
旁边有那眼尖的书生一眼瞧去,赫然是“永和御笔”四个幕字,惊得那书生倒退几步,好半天才怪叫起来。
“呼啦啦……“四下里反应过来的士子们已手忙脚乱地跪了下去,七嘴八舌地高呼,有功名的自称小臣,没功名的自称草民,纷纷膜拜天子。
杨浩却只望向俏立在院中的白衣人,柳朵儿深深地呼吸了几下,努力平息了自己的心情,这才款款举走,走了出来,向那四个大字一瞧,眸中隐隐现出一丝笑意:“你的字……还是那么丑……“
杨浩也微笑道:“你的人,却是清减多了。”
※※※※※※※※※※※※※※※※※※※※※※※※※※
“大叔,那幅字制成匾额,就能保证再也无人去刁难她们,还能让金陵兴起女子向学之风?”马燚天真的问。
杨浩笑道:“那是自然,江南女子,本就有读书识字的传统,何况,那可是大叔的御笔亲提。皇帝的话,就是金口玉言,不容任何人违逆的,就算是皇帝自己也不可轻易收回成命,如果行之于笔端,那就更加郑重了,所谓一言九鼎,莫过于此了。“
“喔……“马燚轻轻点头,目中异彩频闪,不知想到了什么。
可惜走在前面的杨浩浑未察觉,犹自沉吟道:“对啊,若论风气习俗,西北是一块璞玉,随我雕琢,固而推行容易。而其他地方,倒以江南风气最为开放,如果先从河西与江南着手,逐次铺开女子上学、科考、从政务业,想必就会容易多了。嗯……,河西可把此事交予龙灵儿,金陵么,就交予柳朵儿,小燚,这事儿记下,回头去见金陵留守时,把柳姑娘也唤来,我想她是愿意承担此事的。”
马燚咬着薄唇,目光闪烁,也不知正在挣扎什么,听得杨浩吩咐,连忙下意识地答应一声,然后才小声地向穆羽问起。
前边到了静水庵了,历经战火硝烟的静水庵,如今修缮一新,只是门握上换了一块匾,庵改成了寺。
杨浩停住脚步,望着那寺庙怔仲不语,一个暗影侍卫悄然靠近,禀报道:“本寺主持德性大师正在**,可要属下屏退善男信女,请官家与大师相见?”
杨浩摇了摇头:“不必惊扰,联……自己进去。”
大殿上,许多佛家信徒合什听经,佛祖像下的蒲团上,盘腿而坐一个独臂僧人,正用清朗的声音道:“当年世尊诞世,见风则长,迈步行走,连走七步,一步一莲花。遂一手指天,一手指地,曰:天上天下,唯我独尊。佛祖又以莲花为台,端坐莲花台,藏身世界海,莲花台边三千叶,一花一世界,一沙一天堂。是为三千大千世茶……”
杨浩静静地站在那儿,只见昔日的那个小偷儿神情恬淡,一身洒脱,与众人结缘**,和其光,同其尘,仿佛与身后那尊高逾三丈的世尊佛像浑然一体,杨浩静静地看着,静静地听
着,双眼渐渐湿润了。
壁宿高声宣法,转眼间,看到了静立于殿门一侧的杨浩,他不惊不讶,不喜不愠,只是双手合什,向杨浩稽首一礼,继续讲经:“世尊所言,天上天下,唯我独尊”并非自喻崇高伟大。此我非小我,乃众生之大我。
众生皆有佛性,一旦觉悟,便摆脱了各种贪欲,再也没有什么可以迷惑你,天上地下还有什么能够控制你呢?此之谓唯我独尊,正如所言: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嗯……“
杨浩双手合什,默默一礼,缓缓地退了出去,在他耳畔,仍然回荡着壁宿清朗而恬淡的声音……
※※※※※※※※※※※※※※※※※※※※※※※※※※※※※※
“嗯~~”一声娇吟,可是美人儿并没有醒,只是因为那舒服的抱枕居然移开了,于睡梦中嗲出的一声不依。
曲线跌字、娇美诱人的**,雪萧嫩玉般的大腿和双臂,春光满室,可欣赏者却只有杨浩一人。
杨浩的抽身离开,让美人儿有些不太舒服,竹韵蹙了蹙秀气的双眉,懒洋洋地转过身子,把被子都卷到了身上,只是顾头不顾腚的,娇臀外露,如一盘满月,在朦脆的灯光下放出炫丽夺目的丝光绸色。杨浩好笑地在她翘臀上拍了一记,臀浪轻荡,极具韧性和弹力的肌肤带着一手温软细滑的手感将他的大手弹开。
杨浩摇头一笑,自顾起身。
今晚小饮了几杯,一番欢娱之后,竹韵满足地睡去,他却想要方便一下。
轻轻披上袍子,带子浅浅一记,杨浩便向屏风外行去。
这里是他的行宫,利用原唐国宫室翻修改建而成,寝宫很大,方便之处设在前轩偏殿,也不甚远。
宫壁上有一盏盏的梅花壁灯,绯色灯光十分柔和,杨浩睡眼朦脆,刚刚绕过屏风,走不出几步,眼前突然冒出一个人影儿来,闪闪发亮的一双眼睛,红扑扑的一张脸蛋,娇艳欲滴如同成熟的苹果。
杨浩吓了一跳,连忙拉紧袍子,遮住袍襟下一双大腿,吃惊地道:“小燚,深更半夜的你不睡觉,跑到这儿来干什么?”
狗儿已经长大了,至少她自己认为自己已经长大了,十八岁的大姑娘,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以前|百度步步生莲贴吧十三手打文字首发淫民威武|只要陪在大叔身边就好,可是现在……,身为杨浩贴身侍卫,近水楼台,她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偷听那些令人浮想连翩的声音,那些娇媚、急促的喘息,那似欢愉似痛苦的呻吟,甚至……,偷看那光彩摇曳的一双人儿,据说那叫妖精打架。
渐渐长大的狗儿被一次次妖精打架弄得意乱情迷,她很希望自己能是那个在榻上被大叔欺侮得似哭泣娇啼,又似****的女子,可是……可是……大叔似乎从来也没有把她当成一个女人。
观音合什,所拜何人?求人不如求己!
狗儿决定,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坚决推倒大叔!
行动就在今日!
狗儿一咬牙,义无反顾地冲上去:“我……我……,我看大叔今日为柳姑娘题的字……很……很飘逸,我……我想……想让大叔给我也起……签个名字……”
狗儿心跳如擂鼓,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可是总算把一句话说完了,说完之后,她就拿出一支蘸饱了墨的笔,一块折起来的硬纸板儿。
“不会吧?这是搞的哪一出?”杨浩的睡意还没完全清醒,不过也感到有点不对劲,可是狗儿已经迫不及待地催促起来。
“签就签吧,不管她玩啥花样,反正狗儿是永远也不可能害我的。”
杨浩无奈地笑,无奈地摇着头,接过笔来,就着狗儿的手,在那硬纸板上很认真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大叔!“
一见杨浩签完,狗儿喜极而泣,忽地一把扑上来,紧紧地抱住杨浩,像只小狗儿似的在他脸上舔来舔去,这就是马燚暗中观摩,半车的所谓热吻。
杨浩懵了,傻傻地站在那儿,任由狗儿的小舌头在自己脸上舔来舔去,怔怔地道:“什么情况?发生了什么情况?”
狗儿眼泪汪汪,却破啼为笑,她紧紧攀住杨浩的手臂,打开那对折的硬折板,得意洋洋地凑到他的面前,杨浩一看,睡意也没了,酒意也醒了,张口结舌,目瞪口呆。
狗儿手中拿着的竟是一份以鸳鸯戏水图案为纹饰的《许婚文书》,自己的大名就端端正正地写在上面。
“狗儿,你……你竟然骗大起……,你……”
“大叔要是觉得不开心,那就打人家屁股好啦。”
狗儿得意地笑,甜甜地叫,削肩、纤腰微微款摆,眉梢眼角一片春意,绯色灯光下,分明就是一个妩媚含羞的小女人。
杨浩忽然发现,一直像影子一般随在他身边的狗儿,真的已经长成一个很可爱的……大姑娘啦!
新书发啦
新书发表了,书号1908768,上传首日可能搜不到,找到我的旧书,点开我的作者名,就会看到新书了.
您的每一个点击,每一个推荐,每一条评论,都是对我莫大的支持,也是我写作的动力。未来的日子,我们将同舟共济,喜乐与共,一同度过2012,踏步2013,上船啦~~()
推荐一本好看的新作《狗神》,稳定更新,质量还不错。闹书荒的朋友可以看一下,呵呵。欢迎收藏订阅
第181章 老鬼
风流老鬼一点樱红香唇,小巧柔软。
两个人闪电般分开,杨浩只觉方才那一刹只是弹指间的事,又似千万年般恒远,一时晕陶陶的忘了身在人间。
杨浩感觉如此,折子渝更加不堪。可怜她一个二八佳龄的少女,再如何见多识广,再如何雍容稳重,这时候趴在那儿,也只觉头重脚轻,如蹈云彩,身子软软的浑不着力,一颗心跳跳的偏不着地,半晌竟是说不出一个字来。嚅嚅着嘴唇,只有一双眸子,如轻雾遮月一般朦胧。
眼见杨浩痴痴地看着她,她也不知这时该嗔该怨,只得垂下头去,一颗心“嗵嗵”地跳的厉害。杨浩本来也有些发呆,待见她杏眼含烟,脸染桃花,垂首俯卧,讷讷难言,不由冲动再起,忽地探手一搭她的香肩,折子渝诧然抬起头来,还未看清杨浩的模样,便再次被他吻住。
这一遭儿可是真正的吻了,折子渝一枚小雀舌儿被杨浩吮住,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娇躯轻颤着任他轻薄,竟是丝毫反应不得。直到窒息的感觉上来,她才清醒过来,一时羞不可抑,轻轻搡他一把,分开了身子,这才低声说道:“杨……浩……哥哥,不……不行的,这成什么样儿……”
那一声“浩哥哥”,那一声似羞还怨的“这成什么样儿”,依稀曾经听过了的。霍地,脑海中一道闪电唤醒了他的神智,“浩哥哥……”那清脆的、甜甜的声音在耳畔回响,杨浩忽然一阵心酸,他痴痴地看着折子渝月下那张娇美的容颜,透过了她,仿佛看到了另一张俊俏可爱的面孔,那个女孩儿爱他、敬他、想他、念他,自将身心托附于他,从不曾有一刻离弃了他……眼看着折子渝稍显凌乱的秀发,他仿佛看到了那个女孩被人丢了一身垃圾,却竭力地整理着衣裳,让自己显得不是那么狼狈,她带着最甜美最幸福的微笑,把那枚三文钱的钗子缓缓插入青丝……不知不觉间,杨浩已泪流满面,折子渝看在眼里,忽然感到一阵剜心的痛楚,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心痛,但是杨浩的痛苦,在这一刻她已感同身受。她的鼻子一酸,忽地凑过去,双手环住杨浩的脖子,然后义无反顾地吻了下去。
青涩的吻,完全没有技巧可言。她笨拙地尝试着,想学着杨浩的样儿撩拨他的舌头,但是刚刚亲了他一下,她便没了勇气,忽地一抽身子,她便像只小小狸猫,飞快地闪进了草丛。
杨浩瘫开双手,仰望着一天星辰,慢慢闭上了眼睛。
范思棋隐约听到一点动静,警惕地低声问道:“谁?”
他侧耳听听,除了风吹野草的婆娑声,什么都听不见,这才放心地直起腰来,继续念道:“遵彼汝坟,伐其条枚。未见君子,惄如调饥……”
“知府大人,府州送粮送军械的车队已经走了。”
“知道了。”杨浩头也不抬,继续埋头清理着文案。壁宿说完了见他没什么反应,便向叶大少递了个眼色,两人悄悄退开几步。
“我说,看这模样,知府大人未必对那姑娘有意啊,一点留恋之意都没有……”
“那就好。”叶大少眉飞色舞:“知府不与我争,余者莫能与我争。嘿嘿,这折姑娘我是越看越顺眼,我决定了,回头就去府谷寻访她的下落,上门求亲。”
“就你?我切……”
“你切个屁。本大少怎么了,本少爷有银子。我用银子砸,不信砸不开她家的大门,我用金条撬,不怕撬不开我老丈人的嘴……”
“哟哟哟,越说越来劲。我告诉你,别跟我争,我跟杨浩可是患难之交。他做了官,我一定也弄个官做。你敢跟我抢娘子?善了个哉的。”
“壁宿,过来!”杨浩摞下毛笔,直起腰来,向他喊道。
壁宿向叶大少做了个得意的表情,赶紧跑了过去。
“壁宿,你去把杨晋城他们找来,我有话说。”
“好勒。”壁宿痛快地答应一声,飞快地跑出去了。
这是当初审问小野可儿和谌沫儿的那间房子,如今临时充做了知府衙门。
“木老,你来了。”外边匆匆走进几人,杨浩脸上露出笑容,快步迎上前去。双方仿佛只是普通朋友般,李光岑拱拱手道:“知府大人相召,草民岂敢不来,不知府尊召草民来,有何吩咐?”
杨浩正容道:“官家授我特权,可举贤任能,提拔官员。我刚刚写好奏表,上奏朝廷,请旨封官。木老德高望重,武艺高强,如今正是用人之际,本府想请木老出山,担任芦岭州团练副使之职,木恩为指挥使,木老手下诸家将仆从,俱有一身过人的武艺,便都委任为都头,各领一都人马,训练一支骁勇善战的民团出来。还望木老应允。”
李光岑目光一闪,眸中露出一丝笑意:“府尊如此高看,老朽敢不从命?”
“甚好,如此就请诸位去军中向赤军主报道,程判官正在登记户藉,划分乡里。其中民壮鳞选出来后,会到赤军主营中报道,具体事宜,你等可先听从赤军主吩咐。”
“老朽……啊不,下官遵命。”李光岑与杨浩相视一笑,带着木恩等人转身走了出去。
“叶公子。”
叶之璇正在一旁看着热闹,杨浩又把他唤到面前,和颜悦色地道:“叶公子,你也看到了,这芦岭州百业俱无,一切都要从头开始。我觉得,这是你叶家车行向西延伸的一个好机会啊。我想,请贵号在府谷、芦岭州各设一家分号,与广原分号连接起来,以后,我芦岭州需要有大批物资运往中原,也需要从中原购买大批物资回来,这件生意,采买方面有一些物资也可以委托叶家车行去做,其中商机不言而喻,我相信以令尊和你的眼光,应该看得出其中利益。这也算是本府对你们慨然义助难民的一个回报吧,不知你意下如何?”
叶之璇大喜,忙道:“好哇,我马上写信给家父,把分号开到这里边。到时本少……啊不,到时小民就坐镇府谷,承接广原与芦岭州的生意。”
“如此甚好。”杨浩微微一笑,又道:“公子杂学丰富,善于养鸟,你看,从这里往府谷,路途也嫌遥远。我还想委托叶大少帮着训练信鸽,这样在一些固定地点设立接收讯息的鸟舍,委派专人接收传递消息,千里关山,一朝便至。这样的本领,我只有找叶公子你了。”
叶之璇这养鸟、训鸟之术一向被乃父骂成不务正业、雕虫小技,在杨浩口中却这样大受重视,不禁喜出望外,连声道:“成成成,不过……自古以来,以鸽子传讯最怕遇见飞鹰,这西北地区又多鹰,用鸽子实不牢靠,啊!不如用鹰如何?比鸽子更快,更加安全,只是鹰飞不如鸽子及远,但是既是分段设立接收地点,那就无所谓了。”
杨浩大喜:“成啊,这些事本官一窍不能,你尽可自作主张,放手去做。”他微微一笑道:“官家许本府授官之权。这些官么,如今可都空置着呢,如果你做事得力,本官便送你个官儿做又何妨?”
“当……当真?”叶之璇先是一呆,随即大喜若狂,声音都发起颤来:“奶奶的,谁说本大少百无一用啊,玩鸟都能玩成官儿,古往今来本大少也是第一人啦。”
待得了杨浩肯定的答复,叶之璇二话不说,抬腿便冲了出去,一溜烟赶到岭下,找到叶家车行的伙计,二话不说便直奔府谷去了。老叶家八辈子没出过当官的,以前有钱也不成,见了人总得低声下气的,现在你再看看。
叶之璇趴在车子里咬牙切齿地“狞笑”:“老爹,你总说儿子没出息,这回本少爷就让你瞧瞧,你儿子比他老子可要出息多啦。”
打发了叶之璇离去,一群在户藉登记时被确认原是商贾的人又赶进来,杨浩请他们落坐,很客气地说明了自己用意,又道:“你们原本有的是做大生意的,有的是做小生意的。不管做什么生意的,在这里你们都可以大展拳脚,芦岭州刚刚成立,所需之物,皆需外来。将来也有大量物资需要运出,具体需要些什么,我想不需本官指点,你们应该比本官更了解。”
有的商贾疑虑重重地道:“府尊大人,我们离开北汉时,的确把金银细软都带了出来,用作本钱经商,正是我们的本份。只是……小民有一事不明,心中实在忐忑啊。大人,咱们这芦岭州刚刚设州置府,不管务农、做工、种地、狩猎、打渔、放牧,要想产生自用之外的剩余物品,最快也得两三年时光吧。我们有什么可以拿去卖的?购进了物资,又有什么人有钱去买的?”
杨浩笑道:“这个,你们不必担心,咱们自己不产物品,难道不能低价买入,高价卖出吗?这一行当,诸位当比本府了解的多。”
他徐徐扫视一圈,见商贾们大多有些疑虑,便道:“诸位,前几曰党项人来我谷中劫掠,被我官兵打败,这事诸位都知道吧?”
见众商贾点头,杨浩笑道:“以后,但凡插着咱芦岭州旗帜的商车,你们就不必担心党项人来抢劫。往西,是党项七氏的地盘,本官已请了与他们熟稔的人从中斡旋,今后,党项七氏所产牛羊、马匹、草药、各种筋、胶、牛角、兽骨等物资,可以由我芦岭州的商贾来收购,然后销往中原。再从中原购买米粮、成药、铁锅、布匹、茶叶等物卖给他们。这样一来他们成了咱们的主顾,正儿八经做生意赚的钱比纵骑抢劫要多的多,他们还会对咱们不利么?你们还怕没得钱赚么?”
众商贾听了又惊又喜,商人本来多疑,但是杨浩如今是什么身份?那是朝廷命官、芦岭州知府。一个朝廷大员会信口开河?这在他们是一件根本不可想像的事,所以在旁人来说需要用许多手段来说服、来使他们相信的事,在杨浩来说却只是一句话的事。
杨浩一番话,让这些正在发愁来曰生活会很难过的商贾们看到了无限光明,他们兴冲冲地议论着,许久之后才纷纷起身向杨浩告辞。早一步下手,就早一点抢到先机,他们已准备赶回去招聘伙计大干一场了。
壁宿早把杨晋城等人找了来,这些衙差们还知道守规矩,杨浩在房中与这些商贾聊天,他们便在外面静静等候,直到这些商贾们喜气洋洋离开,杨晋城才带了几个捕快头儿进来见礼。
杨浩连忙拦住,笑道:“晋城兄……”
杨晋城脸色一变,连忙摆手道:“不敢当,不敢当。府尊老爷有什么话尽管吩咐,杨晋城实不敢当府尊老爷如此称呼。”
杨浩笑道:“你我本是故交,有什么当不得的。”
杨晋城苦笑道:“此一时,彼一时也,大人如今是一府之尊,这上下尊卑还是要讲的。”
杨浩摇摇头,只得说道:“杨都头,你们都是广原府的巡捕衙役,被本府借来运送这数万百姓。如今北汉移民已在这里扎下根来,照理说,本府应该马上放你们回去。你们在广原有家有业,离开这么久,家里一定想念的很。不过本府如今正是用人之计啊,本府想请你们再留一段时间……”
杨晋城等人听了都面露难色,杨浩看在眼里,不动声色,继续说道:“本地官府刚刚成立,三班衙役一个也无,地方上的人没有个熟悉衙门事务的人打理可不成。所以,本府想请杨都头暂任观察推官一职,这几位都头、捕头,分任左司理参军、右司理参军、司户参军、司法参军,协助本府管理百姓。”
杨晋城等人听了身子齐齐一振,杨浩故作不见,又道:“为期么……就以半年为限好了。半年之后,诸位如有仍想回广原的,本府送上丰富程仪,如果愿意留下,就由暂任转为正式,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杨浩还没说完,他们已经把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一般了,这还有不答应的?在广原,他们这辈子已经升到头了,左右就是一个吏,如今是什么?是官!再熬一百年,也根本不可能落到他们头上的官帽现在正向他们招手,白痴才不答应。若是不答应,回家一说,他们娘子都能用擀面杖把他们打将出去,芦岭州初设怎么了,他们拿的是朝廷的俸禄,旱涝保收,还怕没有饭吃?大不了把老婆孩儿都接过来,若放过了这机会,还不后悔一辈子。
一旁壁宿见了可就有点着急:“眼看着杨晋城他们都一步登天了,我可怎么办啊?”等到杨晋城他们千恩万谢地出去,壁宿终于忍不住了,涎着脸笑道:“杨……府台大人,他们都有官儿做,那我呢?”
杨浩笑道:“你么,我还真没想好你适合做些什么。”
壁宿一听顿时垮下脸来,杨浩忍俊不禁道:“这样城府如何做官,总要喜怒不形于色才好。你先去一趟穆柯寨,把这里情形说明一下,我原想要待穆羽长大一些再让他到我身边做事,如今身边实在无人可用,你且问问穆老寨主意思,如果愿意,就让小羽现在过来,如果穆家能来更多的人,那我更是欢迎不胜。至于你么,呵呵……等你回来再说,一定有个合适的位置给你做。”
壁宿这才欢喜起来,忙不迭地应声去了。
杨浩把这些人都打发出去,一屁股坐回椅上,捏着眉心喘了口气儿,想着党项七氏晋谒总盟主李光岑之期已然近了,他盘算着届时自己如何与这些草原上的枭雄见面。一边想着,一边提起茶壶,就着壶嘴儿想润润喉咙,谁知那茶壶整个儿都竖了起来,却连一滴水也没有淌出来。
杨浩纳罕不已,记得这壶茶沏上来之后他压根就没顾上喝呀,难道是让壁宿那小子都喝光了?可这重量不对呀……掀开盖儿一看,茶水满满的,提壶再倒,还是一滴水也不出来。杨浩奇怪地举起壶来看向壶嘴:“莫非被茶叶堵住了?那也不应该一滴都淌不出来呀……”
不想他这举壶一看,茶水忽地倾泻而出,淋了他一脸。幸好那茶水搁久了已经变成温热,杨浩赶紧摞下茶壶,把脸擦干净了盯着那只茶壶发呆。
“太邪门了……”杨浩左右看看,心里有点发毛。
他忽地想起昨晚与折子渝悄悄溜回树下时那奇怪的一幕。因为刚刚的倾情一吻,两人之间的关系突飞猛进,但是感情增温的速度太快,一向落落大方的折子渝却有些不适应了,她羞人答答地低着头,拧着自己的手指头,站在那儿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杨浩牵起姑娘柔软嫩滑的小手,心里又酸又甜,明知道人家姑娘想听什么,偏偏也是说不出口。迟疑半晌,他才低声道:“明曰一早,你就要回府谷了,早些……早些回去歇息了吧。”
“嗯……”折子渝轻轻仰起脸来,幽幽地瞟他一眼,低声道:“我……我在府谷等你。”
“好,此间事了,我就去府谷。”
杨浩说着,张开了双臂,折子渝忸怩了一下,还是忘情地扑进了他的怀抱,柔声道:“浩哥哥,不管以前有多少苦,以后……我会陪着你。不要太伤心,你的亲人,也不会希望你一直沉缅于过去。”
“我知道,给我点时间,我会慢慢适应……”杨浩轻拍姑娘手感极佳的背臀,嗅着她发丝间的香气,正想放开她的时候,好象被什么撞了一下似的,身子一震,撞到了她的身上,与此同时,某个部位不受控制地膨胀起来,直梆梆地抵在了姑娘柔软的小腹上。
折子渝先是一愣,忽地醒悟过来,她羞叫一声,像只中了箭的兔子,转身便跑,待跑出七八步远,才停住身子,头也不敢回,低低说道:“明曰,你不必来送我。”
“怎么?”杨浩呆呆地问,只道自己方才举止唐突,姑娘脸嫩,已经动怒。折子渝怎好说一见了他,就舍不得再走。她羞窘地跺了跺脚,嗔道:“人家说不用就不用,偏要问那么多。”说完了又怕真的吓着了他,飞快地瞟他一眼,又低低跟上一句:“我……在府谷……等你……”
望着姑娘背影,方才如洪水般突然涌起的**一下子又消失的干干净净,那个方才猴急起来,吓着了人家姑娘的那条闯祸精又突然垂头耷脑地歇了下去。杨浩还从来不曾经历过这样情况,一时莫名其妙。
隐约里,仿佛听到一声叹息,再细听,却只有风吹树木的沙沙声。当时他只道自己一时色迷心窍,才弄出这么孟浪的事来,所以也没有多想。可是现在看到这古怪的茶壶,杨浩心里开始有点发毛:“这山上……不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
他小心翼翼地拿起茶壶,揭开盖儿看看,又举在手里瞧瞧,轻轻弹弹听了听声,就跟鉴定古董似的,却没发现什么异常。
正诧异间,他忽然感觉身后站的有人,猛一回头,就见四个白胡子老头儿直挺挺地站在后面,正笑眯眯地看着他,杨浩惊得一跳而起,手里的茶壶跌到地上,“啪”地一声跌得粉碎。
“哎呀呀,府台大人受惊了,府台大人受惊了。老朽知罪,老朽知罪,不知……摔坏的这件是哪一朝的古董。”四个老头儿大惊,齐齐打躬作揖,杨浩心里发毛,指着他们变色道:“你们……你们是甚么人?”
四个老者连忙自我介绍道:“府台大人,老朽林朋羽,这位是秦江,那两位是卢雨轩、席初云,我等……俱是被乡民们推选出来的乡长里正,刚刚上任,因无直属上官,所以有一件事,特来请示府台大人。门口没有衙役站班,老朽们冒失了,稀里糊涂就闯了进来,因见大人正端详一件古物,所以本不想惊动,没想到反害得府台大人失手打碎了宝器。”
杨浩听说这四个白胡子老头都是刚刚民选出来的里正乡官,并非什么阴曹的小鬼,这才放下心来,苦笑道:“摔碎的只是普通的茶壶,谈不上什么珍贵。啊,四位老人家快快请坐,不知道你们来见本官,到底有什么事啊。”
杨浩说着,忙请四人坐下,自己也拉过一把椅子,与四位老者揖让一番,见他们不肯先行就坐,只好自己先坐下去。不想那椅子明明放在身边,谁知竟然料错,这一下直接坐到了地上。
“卟嗵!”一声,杨浩结结实实摔到地上,痛得呲牙咧嘴。四个老者眼见知府大人如此狼狈,连忙忍笑上前将他扶起,杨浩心中怪异的感觉更强烈了,他觉得就像有一个隐形人正在身边捉弄他,让他当众出丑似的。可是当着四个老者他又不好把这种乱力乱神的稀奇事儿说出来,只好强笑道:“没什么,没什么,四位老丈请坐,请坐。”
杨浩说着抓紧了椅背,小心翼翼地蹭到了椅子上。
四个老头就坐,林朋羽便道:“府台大人,如今芦岭州新设,许多孩子需要读书,却没有一个地方就读、没有一个师长授业。学业一旦荒废,贻误的可是一生。老朽以为,旁的迟一些都没有关系,唯独这学业是一刻荒废不得。如今芦岭州当首先成立学府,让孩童们有个读书的所在,这是头等大事啊”。
“唔,有理,有理,老丈所言大有道理……”杨浩一面东张西望,看看有无什么“暗器”又来偷袭,一面随口敷衍道。
“嗯,对了。”
杨浩忽地想起一件事来,他敲敲脑袋,思索道:“四位老丈都是读书人出身,我这里有一首诗,叫什么来着,唔……对了,说的是什么……即见君子,不我遐弃。鲂鱼赪尾,王室如爔……几位老丈可曾听过?”
一听知府大人要跟他们舞文弄墨,四个老者都来了精神。说起来,在选拔乡官里正这些基层小吏时,程德玄还真没搞鬼,选出来的不是有威望的大户人家,就是饱读诗书的宿儒,这四个老者正是北汉国里小有名气的读书人,平素常以风流名士自诩,真才实学也确是有的。
初见杨浩时,人家是官,几个老家伙不免也要装装样子,如今一见杨知府拿出这么一首风流情诗出来考较他们,便知碰上了同道中人,四老者不禁坐直了身子,把衣摆一甩,齐刷刷把右腿往左腿上一架,捻须微笑起来。
杨浩一看,心中纳罕:“什么情况?我这一问,四个老家伙头摇尾巴晃的这是干嘛呢?”
就见林朋羽捻须微笑道:“府台大人所吟,可是……‘遵彼汝坟,伐其条枚。未见君子,惄如调饥。遵彼汝坟,伐其条肄。即见君子,不我遐弃。鲂鱼赪尾,王室如爔。虽则如爔,父母孔迩……’
杨浩眼睛一亮,击掌道:“不错不错,正是这首诗,老丈何以教我?”
林朋羽呵呵笑道:“想不到知府大人也是我道中人,啊……本来就是么,知府大人年轻有为,满腹学识,自是风流中人。可惜此处没有酒肆茶楼,歌舞助兴,不然……我等老朽,与大人把酒言欢,品诗吟句,何其快哉?”
杨浩见他说了半天,还是没解说那词意思,不禁微蹙眉头,另一老者席初云见状忙解说道:“府台大人,这首雅词,录自《诗经》,是讲述少男少女野合偷欢之妙境,意思是说,奴家在河堤上一边走一边折着树枝,可你还是不来,奴家真是如饥似渴阿;奴家在河堤上一边走一边折嫩条,看到你来了,真想马上和你如胶似漆啊……”
杨浩听他从头到尾解说了一遍,不由为之一窒,眼见席初云说的眉飞色舞,心中暗道:“这个老不正经的……”
他却不知唐宋五代名士,与后世程朱理学盛行之后的名士不同,这时节的才子向来以风流为文雅之事。十八新娘八十郎,一树梨花压海棠,那才叫雅致,这些事有什么不好说的?如今的读书人活泛的很,可不比后世的白胡子学者,多少总要在人前装装正经样子。在他们看来,男人么,谈论女人、谈论风流,那是再正经不过的事了。
林朋羽被老友抢了先,只好进一步卖弄,摇头摆尾道:“呵呵,此诗大雅,含蓄,含蓄得紧呐。大人你想,那情郎未来时,小娘子急不可耐,“伐其条枚”,急的直折树枝,可是情郎来了之后,为何要“伐其条肄”,折起嫩柳枝来了呢?这个么……应该是可以铺在地上的,哈哈哈……。”
卢雨轩紧接着道:“精彩之处还在后面,那‘赪’指的是红色,那‘爔’指的是火焰,啧啧啧……,鲂鱼赪尾,王室如爔。鲂鱼嫩红如鱼尾,王室炽热如火炉,这鲂鱼和王室是暗喻,指的是什么呢,很形象哇,哈哈,不言而喻、不言而喻啊……”
四个老者齐齐抚掌大笑:“妙不可言,妙不可言矣……”
杨浩无言地看着这四个眉飞色舞的老家伙:“真真的老不正经矣……”
眼见四人都快笑抽了,杨浩才咳嗽一声,一本正经地道:“唔……,四位老丈真是……真是学识渊博,本府领教了,佩服、实在佩服啊。”
四老者齐齐拱手微笑:“岂敢岂敢,大人夸奖。”
杨浩拿这四个拿肉麻当有趣的白胡子老头没办法,只好哭笑不得地道:“好了,本府已经知道了。这便叫人在已经开辟好的房舍中择几间大的,四位老丈可似举荐一些贤人,以四位老丈学识,如果愿意抽暇去教授学生,本府也十分欢迎。对了,有一个叫范思棋的举人,可以请来担任学院博士,劳烦几位里正回去找到他,告知一声。”说着他想端茶送客,这才想起茶壶都打碎了。
四个老头倒也识趣,一见他动作连忙答应下来,一边恭维杨浩重文重学,一边起身告辞。杨浩把四人送出门去,微笑道:“四位老丈,如今你们已是地方上的乡官里正。本府的署衙刚刚建立,正是用人之际,你们家中有什么子侄,又或在乡里发现各方面的人才,都不妨及时来向本官荐举,只要确有真才实学,本府不拘一格,尽皆录用。记住了,是各方面的人才,不一定要拘泥于读书一途。”
四个老者见府大人这般赏识,还允了他们自荐子侄,不禁喜出望外,连连拱揖道谢。待四个老者告辞下山去了,杨浩耸耸肩膀,学着他们的样子转过身去,摇头摆尾地吟道:“此诗大雅,含蓄,含蓄得紧呐。精彩之处还在后面,啧啧啧……,鲂鱼赪尾,王室如爔。妙不可言,妙不可言矣……”
他学着四个老头说话,刚刚走到门口,那门吱呀一声,忽然无风自动,“咣当”一声就关上了,杨浩张口结舌,瞪大两只眼睛看着,正要伸手触门,那门吱呀一声又自己打开了,房间里空荡荡的,却根本没有半个人影。
杨浩的汗毛刷地一下就竖了起来,他倒退两步,大声喝道:“是谁,出来!”
只听半空中一个袅袅细细的声音道:“遵彼汝坟,伐其条枚。未见君子,惄如调饥。遵彼汝坟,伐其条肄。即见君子,不我遐弃。鲂鱼赪尾,王室如爔……,呵呵呵,昨夜郎情妾意,多好的机会,只要你软语相求,那小娘子必半推半就,成就好事。可惜,可惜啊,大好机会,良辰美景,都被你这呆子白白放过……”
“你是谁?”杨浩色厉内茬地喝问。
“嘿嘿,我么……我是一只风流老鬼……,你这风流小鬼,真想见见我么?”
杨浩四下看看,这窑洞是贴山壁挖掘的,四下哪里能藏得住人,他头发梢儿都竖起来了,一转身便飞跑出去。
林朋羽四个老头一边下山,一边品评着这位知府大人如何平易近人、如何臭味相同。秦江笑道:“这位知府大人丝毫没有架子,又是我道中人,待这芦岭州建好,你我可约知府大人出来,一同饮酒下棋,品诗吟对。在汉国这些年,你我始终没有出头之曰,如今年纪大了,也不用想入仕做官的事了,巴结好知府大人,把咱们的子侄安排个妥当的去处也就是了。”
秦江正说着,就听后面遥遥有人喊:“四位老丈,四位老丈……”
四人回头一看,就见知府大人提着袍裾飞奔而来,两只帽翅摇晃着直砸肩膀,林朋羽一见感动莫名,唏嘘道:“古人求贤若渴,倒屐相迎。府台大人敬老,拔腿狂追。噫……不知府台大人又有什么吩咐?”
杨浩奔到他们面前,气喘吁吁地道:“四位老丈,乡民百姓之间,可有会降妖的道士?”
四个老头一呆,不禁面面相觑,杨浩见状,又补充道:“会念经的和尚也成……”
关关归来,敬请赏阅新书《临安不夜侯》
各位书友,关关归来矣。
新书《临安不夜侯》,敬请赏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