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上古
“呵,遛弯儿呢?”
这一幕,看起来像是住在村儿里饭后一起出来散步消食的小两口,
路过村口时,遇到了蹲在那儿抽着旱烟的王大爷。
不过,半张脸显然不愿意让自己的形象这般的接地气;
还没等周泽发问他先前到底是受什么刺激了,
就看见半张脸身上当即释放出了一条条血雾,
整个人的气机在转瞬间就变得无比冷冽!
然而,赢勾的反应,还是很快的,在这似真似幻的幻境里,他倒是能够脱离周泽身体的束缚,以意识的存在形式独立出来。
且面对半张脸的忽然暴起,
赢勾直接又是一脚踩了下去!
“砰!”
半张脸宛若一枚出膛炮弹,被踹飞了出去。
“额……”
周老板还不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反正他们就直接打上了。
“呵呵…………”
阴森的笑声再度传来,
先前才被踹飞的半张脸再度出现在了前方,其全身上下都有诡异的血线在流转。
然而,
赢勾的身形再度向前,
对着前方的半张脸,
又是一脚!
“砰!”
半张脸再度被踹飞了出去。
“轰!”
刹那间,一声巨响传来,一只巨大的赤红色手臂自地下钻出,直接攥向了赢勾。
赢勾的身形一顿,四周的空间当即扭曲,紧接着出现在了手臂的上方,而后,又是一脚!
“砰!”
赤红色的巨臂在此时像是被炸裂了的燃料缸,四周的街道行人,仿佛都经历了一次重新粉刷。
赢勾的身形落在了道路的中央,
弯腰,
伸手,
一把将下方躺着的半张脸再度提拉了起来。
“喂,我说…………”
周老板这边觉得,自己似乎应该说点什么,自己认识的俩人忽然打起来了,你总不好意思就站在旁边看戏吧?
只是,还没等周泽把话说完,赢勾就直接掐着半张脸的脖子将其举起来后,再度松手,
随即,
对着下落中的半张脸,
又是一脚!
“砰!”
半张脸再度被踹飞了出去。
不过,半张脸到底是半张脸,接连地打击后,他也能继续站起来。
然而他复生归来本就没什么积累,外加先前才刚刚和末代府君在海上干了一架,这会儿更是没几分气力剩下的了,所以在面对赢勾时,他真的只有被动挨打的份儿。
虽说赢勾也没真的复原多少,但不管怎么样,总比眼下半张脸的情况要好得多。
“呵呵呵…………”
半张脸的身形有些踉跄,但他的眼眸里,却依旧带着赤红色的愤怒。
如果说,先前在书屋二楼的卧室里,他的暴走,是因为情绪彻底失控的缘故。
那么现在,经历了和老道在大海上的发泄后,他之所以出现在这里,则是冷静后的选择。
“你说,我对于你而言,算是什么?”
半张脸手指着自己的脸,
“算是什么?算是什么?算是什么!”
“嘶…………”
周泽忽然觉得后槽牙一下子酸了起来,本来挺火爆挺热血的一个氛围,像是忽然被琼瑶阿姨串场了一样。
赢勾似乎不打算再继续浪费力气去对半张脸出手了,打一顿,也就好了。
你想弄死他,很费事,况且都这会儿了,他也懒得去想办法弄死他。
赢勾开始向前走,走了一段距离后,赢勾放缓了脚步,问道:
“不散步了?”
“散啊。”
周泽马上跟了上去。
就这样,散步,又开始了。
只不过,和先前不同的是,这一次是赢勾走在前面,周泽跟在后面。
周泽时不时地还会回过头看看身后,他没能看见半张脸跟上来,但能够清晰地发现,身后不远处,一直有影子在闪烁,视线在那里会产生折叠。
口嫌体正直,那货,还是跟上来了。
可能是因为赢勾走在前面的缘故吧,四周的风景,开始呈现出一种迥然于先前的风格。
高楼大厦开始慢慢敛去,
车水马龙开始逐渐消失,
慢慢出现的,
是充斥着一种原始气息的景物。
村落,城墙,山石,
以及,
走到前方,
脚下出现的恐怖峡谷。
周泽低下头,看向峡谷深处,刹那间,一条巨蟒忽然从里头窜了出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令人作呕的浓郁腥味。
虽然知道这是假的,但周泽还是本能地抬手去阻挡。
“砰!”
巨蟒被掀翻在地,
一个身披着兽皮头发长乱的男子出现在了周泽的视线之中,他的双脚像是嵌入了岩石层中,同时,一只手压住了巨蟒的身躯,另一只手则持一把黑色的晶石短刀,对着巨蟒就是一阵猛刺。
按理说,巨蟒的力量应该还是很可怕的,外加眼前的这条巨蟒在周泽看来,已然算是半妖的级别,距离化妖成人形可能也就差一步了。
然而,
任凭巨蟒如何挣扎,
都无法逃脱男子的束缚。
“噗!”
巨蟒的皮肉被切割开,
男子直接掏出了巨蟒的蛇胆,而在蛇胆内,还有一颗发着绿光的椭圆晶体,那应该是它的妖丹。
白狐曾和周泽说过,妖物的妖丹,在一开始时,都是温养在身体内的某个器官内的,等完全成型后,再脱离出来,而那也意味着,妖怪已经到了可以化形成人的层次。
伴随着蛇胆和妖丹的被取出,巨蟒的挣扎逐渐微弱下去。
男子松开了手,把自己的头枕靠在巨蟒的肚皮上,一边望着天,一边将这蛇胆送入自己嘴里,像是在吃苹果一样一口一口地咬着。
可能,这苹果稍微大了一点,堪比成熟的大西瓜;
或许,这场面也血腥渗人了一些,胆汁血液等等这些东西,不断地浸润在男子的身上,但男子却浑然不觉。
他像是一个农夫,享受着丰收的果实。
有点满足,也有点幸福。
这个画面,这个场景,既然出现在这里,这个男子到底是谁,就真的可以说是不言而喻了。
周老板饶有兴致地蹲在男子的面前,欣赏着男子吃东西的模样,还时不时地看看站在自己身侧的铁憨憨。
唉,
真难得,
难得看见铁憨憨当年那么接地气的一面。
没有白骨王座,没有幽冥之海,没有那种强大的气场。
不过,有一点倒是相同,男子和以后的他一样,确实是个吃货。
吃完了蛇胆以及里面的妖丹后,男子看都不看这身下的巨蟒一眼,看样子是准备直接走了。
搁在这个年代,那可真是巨大的浪费啊。
这条蛇抬回去,估计都够一个村子开个宴会了。
不过,刚准备走的男子忽然停下了脚步,转过身,看向周泽。
周泽愣了一下,随即才反应过来,也转过身,看向自己身后。
一名身上穿着甲胄手里持着一把剑的中年长须男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那里。
长须男“噗通”一声,坐在了地上,那把剑更是随手插在了一边。
紧接着,更是毫无形象地将自己的兽皮靴子脱下,让两只脚,放松放松。
哪怕隔着一段距离,周老板依旧能够看见须发男的两只脚上面,有袅袅白烟升腾。
“喂哦,我饿了!”
须发男很不客气地拍了拍身边的石土。
那边,刚刚吃饱喝足的男子微微侧过头,看了看须发男,然后嘴角似乎牵扯出了一点点弧度,似是不屑,紧接着,转身,向山下走去。
“啧啧啧。”
须发男没办法,只能重新穿上靴子,拿着自己的破剑,走到了蛇躯旁边。
“糟蹋东西啊,真是糟蹋东西啊。”
须发男摇摇头,然后将自己的剑,直接刺入了蛇躯之中,而后拔出!
剑端位置,拔出了一缕黑气,这是这条蛇的灵魂。
妖丹是其本源,但这灵魂,才是其存在的根基。
“嘿,傻乎乎的,都不晓得真正好吃的东西是哪个。”
须发男张开嘴,刚准备吞吃。
其身后,就出现了一道风。
须发男猛地转身,然而,却依旧来不及了。
一记拳头,直接捶在了须发男的胸口位置,其盔甲释放出了一道金色的光芒抵消掉了大部分的力道,但依旧讲须发男给捶得捂着自己的肚子跪伏了下来。
先前吃蛇胆的男子又回来了,他伸手,想要将地上的剑捡起来,但当他的手握住剑柄时,一阵发力,这落在地上的剑,却纹丝不动。
须发男蜷曲着身子,还没缓过劲儿来,却还是强撑着抬起头,笑道:
“这把剑,你可举不起来。”
男子不再去尝试举剑,转而弯下腰,将自己的嘴靠近了剑端,而后一吸!
仍然被锁缚在剑端的蛇妖之魂被男子直接吸入了嘴里,紧接着,像是刚吃了一根辣条一样,开始慢慢地咀嚼起来。
须发男慢慢地站起来,
对于男子对自己的冒犯,他浑不在意,反而继续笑呵呵地道:
“味道如何?”
男子没理他。
须发男不以为怵,接着道:
“这还不算什么,你啊你,是没吃过真正的好东西。”
男子眼睛眯了眯,终于开口了:
“好…………吃的?”
须发男拍了拍自己胸脯铠甲,
另一只手向四周挥舞了半圈,
道:
“这漫天魔神,那滋味,可鲜美着呐!”
“他们…………好吃?”
须发男用力地点点头,道:
“跟着我干,把天上的那帮鸟人,一个一个地干下来,搁鼎里,烹了吃!”
第八十四章 人,是会变的
看到这里,周泽不禁微微皱眉,侧过脸看向站在自己身边的赢勾;
这一刻,周老板心里像是有种什么东西破碎了的感觉。
“我说,你这以前,也太没牌面了吧?”
这个须发男是谁,也很好猜了。
但赢勾当初是和紫金神猴一样,居然是被人家拿着食物勾搭上门的。
虽然紫金神猴和末代之间的故事,可以算是一段佳话,但这佳话要是放在你的头上,你也可能并没有那么的欢喜。
但不得不说,黄帝确实是投其所好了。
而且那句把天上的那帮鸟人一个一个地打下来烹了,细品起来,真的是蕴藏着一种睥睨寰宇的霸气。
哪怕此时的黄帝还远远没走上人主之位,但那种志向,已经很明显很清晰了。
或许,和黄帝厮杀争霸天下的蚩尤永远都不会明白,在黄帝看来,击败他,只为了更往上走一步,因为只有走得足够高,才能够得着他们,才能劈下那一剑。
这就像是“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一样,不过周泽现在看见的,可是“第一现场版”。
当然,也不是说太史公的记载有什么错误,毕竟,说不定太史公当时就是陈胜身旁依靠着的那个锄头。
“年轻的”黄帝和“年轻的”赢勾一起向山下走去,
赢勾跟着他们一起往下走。
周泽自然也跟了上去。
走在后面,看着赢勾的背影,周泽脑海中,忽然出现了这样一幅画面,画外音还是李立宏配的:
“高端的食材往往只需要采用最朴素的烹饪方式才能真正激发出它们所蕴藏的味道;忙碌了一天的赢师傅开始制作魔神,煎炸蒸煮焗油焖炖朴素的烹饪方式往往带有别样的风采,这是大自然给予的馈赠。”
虽说英雄不问出处吧,而且,在上古那个蛮荒年代,大家也都土里土气的,但周泽心里还是对赢勾被黄帝吊走的方式耿耿于怀。
“轰!!!!!!!!!!”
忽然间,
炸裂声响起。
周遭的一切,都被这漫天沙尘所掩盖。
不知不觉间,周泽发现自己已经走入了一处正在厮杀的战场。
一头头蛮兽在嘶吼,天上,时不时的有人影划过。
上古,是一个神秘的年代,在那个年代里,还存在着不少至今已经灭绝了的物种。
要知道,那些能从上古尾端活下来的存在,随便提溜出一个来,都能成为使得风云变色的巨擘。
周泽看见在自己的前方,
须发男手持着自己的剑正在厮杀着,他的身边,聚集着不少属下,然而,放眼望去,四周更多的,还是将野兽图腾烙印在自己胸膛上的九黎蛮兵。
鲜血,尸首,在这里变成了最为廉价的东西,整条山脉,都已经被鲜血所浸染。
周泽再看向身边的赢勾时,却发现赢勾正在抬头向上看。
周泽也抬头向上看,云层,有点低,但除此之外,似乎看不出什么东西。
不过,再看看赢勾看得津津有味的样子,周老板只能强行让自己更静下心地向上看。
慢慢的,周泽看见了,在云层上面,似乎有一道道若隐若现的人影,他们像是在观战,又像是在进行着收集采摘。
那上面的,就是仙么?
地上的人,地上的物种,正在厮杀着,而上方的仙人们,则是在嘻嘻哈哈地收集着自己所需要的气运。
“砰!”
一尊体格大概有五米高的九黎魔将一把巨斧下去,直接将黄帝身前的一群护卫给扫飞。
能参与这场战争的人,哪怕是最普通的一个士兵,也绝不是类似于后世普通人那般的身体素质。
后世的人,哪怕是特种兵到这里来,估计也就只能站在旁边当啦啦队而已。
但饶是如此,这些士兵被扫飞出去后,巨斧上所裹挟的恐怖力量并没有放过他们,他们的身体在半空中直接炸裂崩散。
魔将再度挥舞自己的斧头,这一次,是直接对着须发男砍了下来!
黄帝横起自己手中的剑,
“铿锵!”
格挡之下,
黄帝踉跄地连续后退,嘴角溢出了鲜血。
黄帝,
这么弱的么?
这是周老板最直观的感觉,对方很明显,不是蚩尤,是九黎一族的某位大将,但能够和蚩尤对等且最终赢了蚩尤夺取天下的黄帝,居然在对方手下大将面前连一回合都走不了。
这简直比铁憨憨当初是被黄帝拿吃的吊走的更让周泽有些接受不得。
更何况,他是知道的,之后,黄帝可是一剑下去,世间无仙的。
“气…………运…………”
站在周泽身边的赢勾开口道。
“人…………主…………气…………运…………”
“那个东西,真的可以这么厉害?”
赢勾点了点头。
周泽则是摇摇头,其实,哪怕须发男被魔将逼迫得如此窘迫,他也是一点都不慌的。
就像是你看一部电影,早就被剧透了结局,所以,无论整个过程多么刺激多么惊险环绕,你都能清楚知道他不会死,他以后还会干什么做什么,也就没什么紧张感了。
况且,
这是赢勾营造出来的画面。
周泽瞥了一眼身边的赢勾,
带着点调侃的语气道:
“接下来,是不是该你闪亮登场了?”
谈不上英雄救美,但本方首脑身陷敌阵,万分危急,接下来,就得是英雄出场了,力挽狂澜!
不然,
你在这里回忆谁?
果不其然,周老板话音刚落之际,一道黑色的火焰从后方席卷而来。
周老板举起自己的小手,拍了拍,
“啪啪!”
“嗯,出场特效满分。”
黑色火焰直接撞击在了魔将身上,魔将庞大的身躯被掀翻在地。
紧接着,
火焰消散,
露出了里面的男子形象。
周老板的眼睛下意识地睁大了一些,
赢勾身上穿着一套黑色的甲胄,甲胄上雕镂着让周老板这种阵法小白不明觉厉的阵法烙印,一把有多处缺口的长刀握在手里。
讲真,
这一次的出场形象,真的是比之前“人生若只是初见”时好了太多太多。
第一个场景里的赢勾,真的就是一个土憨憨。
这个场景里,赢勾一出场,就是全场的焦点,无论是从气质上还是从造型上,当真是无可挑剔!
尤其是接下来,当那位魔将再度冲上来时,赢勾直接单手抓住对方那比他身躯还要大许多倍的巨斧时,整个战场,似乎都因此停滞了下来。
紧接着,
赢勾单手抓住对方的兵刃,
一刀捅了出去。
这尊先前还凶焰滔滔差点将黄帝逼入绝境的九黎魔将直接被洞穿,令人头皮发麻的恐怖火焰更是顺着长刀过去,疯狂地焚灭着对方的身躯和灵魂。
真的就是一个照面,一招,直接秒了对方的大将,不和你多哔哔一句,也没有什么大战三百回合的剧情。
斩将之后,
赢勾将自己的长刀刺入地面,
站在黄帝身前,
发出了一声低吼!
与此同时,
四周其他方向,也传来了号角声和喊杀声,援兵到了,这边的九黎蛮兵估计是因为赢勾的出现导致士气大损,直接开始了溃退。
“吊吊的。”
周老板这是真心话,且不怕赢勾骄傲。
如果可以的话,把第一个画面里的赢勾给删除,直接把这里当做赢勾的第一次出场,那就真的是彻底完美了。
怨念啊,怨念啊,
周老板觉得自己是真的放不下那个因为想吃东西才选择跟着黄帝的黑历史了,
就像是粉丝忽然知道自己爱得要死要活的爱豆被翻出曾去过街边发廊找过大妹子一样的感觉,而且是老道喜欢地那种口味的大妹子。
好在,没多久就要轩辕剑下来了,咱也不用纠结太久。
“蚩…………尤…………不…………在…………”
“你还懂得含蓄?”
这话,往含蓄了说,就是蚩尤当时不在这里,所以自己才能砍瓜切菜,是运气好。
往张狂了说,意思就是,整个九黎,除了蚩尤,其余人,不是我赢勾针对谁,都是垃圾。
不过,接下来,赢勾的举动,就让周老板有些无语了。
首先,
在战局已定之后,
赢勾拄着刀,转过身。
黄帝应该是受伤了,还躺在地上。
赢勾就这么的,
踹了黄帝一jio,
是的,
没看错,
就是上去踹了一脚。
可能,稍微好一点的地方就是比先前踹半张脸时,轻了一点点。
但这一脚还是把黄帝还踹翻了面,像是在做杂粮煎饼。
周老板摸了摸自己的鼻尖,
“死…………了?”
紧接着,
赢勾用刀头戳了戳黄帝的盔甲,像是在打量着黄帝到底有没有驾崩。
周老板下意识地开始咬自己的手指甲。
黄帝艰难地又把自己翻了个面,旁边有几个士兵过来把黄帝搀扶了起来。
“多……多亏了你……”
若非赢勾及时赶到,
黄帝就将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
换做其他人,比如安律师,估计这会儿就直接跪下来歌功颂德:陛下洪福齐天云云。
赢勾则是继续拄着自己的刀,
淡淡地回了句:
“废…………物…………”
周泽把手放在自己的脸上,
搓了搓,
而后把目光投向身边的赢勾,
这一刻,
他忽然觉得黄帝好伟大……
“人,是会成长的。”
这时,一道熟悉的声音从周泽身后响起,
周泽回过头,
看见那边口嫌体正直跟上来的半张脸,
半张脸走路时踉踉跄跄东倒西歪的,虽说先前赢勾没能把他打死,但一天之内,本就本源匮乏的他接连被府君和赢勾拾掇了一顿,这会儿,还能有好的精气神,那才是怪事。
弯下腰,双手撑着地面,一边保持着自己的平衡一边依旧抬着头,看着前方画面里的“赢勾”,
半张脸继续道:
“人,也是会变的。”
第八十五章 旱魃
半张脸话音刚落,四周忽然刮起了风,风很大,里面还夹杂着极为厚重的类似于黑沙一样的物质,“嗡嗡嗡”的让人耳朵发鸣,视线自然是被遮蔽得一塌糊涂。
好不容易,等到周遭再度安静下来时,在三人的前方,再度出现了当年“赢勾”的身影。
可以看出来,赢勾自从加入了黄帝阵营后,真的是一直在成长,在变化。
最早开始,赢勾这日子过得更像是一个野人,饿了就打猎,困了就找个地方睡觉,和外界,基本没什么交流。
不过,在没有任何的交流,没有修炼功法没有名师指导没有传承的前提下,赢勾已经可以手撕蟒妖,吞食其带着剧毒的内丹,这就足以可见当年赢勾之恐怖天赋。
要知道,就是一直自诩且也算是被公认的天才末代府君,他的崛起,其实也有着门户便利,他的起步,本就比旁人高得太多太多。
或许,这也是当年黄帝愿意亲自过来勾搭赢勾让其入伙的原因吧。
虽说当时的黄帝还不是联盟之主,可能只是某个小部落的首领,但比起赢勾来说,其身份确实是很高很高了。
这之后,赢勾的种种恣意行为,
几乎就差在自己脑门上挂着一个牌子上面写着——求你快点狡兔死走狗烹!
但黄帝也依旧能够继续容下他。
因为赢勾的天赋,也因为他的那种恐怖的成长速度。
风沙下静,这时的赢勾,身上的甲胄早已经被鲜血所浸染,周身散发着一股子慑人的气息,而在其身后,则有上百身上带伤的士卒,这些士卒身上的甲胄上有着火焰的烙印标志,和先前黄帝身边的士兵有着明显的区别。
谷口那边,再度传来了喊杀声,似乎还有蛮兽的轰鸣践踏。
赢勾横刀而起,
刀背在地上拍了拍,示意身后的残兵赶紧滚。
这上百兵卒纷纷对赢勾行礼,不是下跪的姿势,却显得很庄重,而后,这些残兵全都向另一个方向撤去。
至于赢勾,则是单独留下来断后。
比起自上个画面里所看见的赢勾,此时的赢勾似乎稍微内敛了一些,眼眸里,则多出了一抹深邃。
前方,谷口处黑黢黢的,但那种不知道多少追兵以及其座下蛮兽所散发出来的那种细细碎碎的声响,也足以给人带来恐怖的压力。
然而,追兵没有一股脑地杀出来,反而开始了后退。
紧接着,
自黑暗中,
走出来一位巨汉。
这巨汉极为魁梧,个头比上一个画面中赢勾所斩杀的那个魔将只高不低,且鼻孔上挂着鼻环,其身附着兽甲,皮革发亮,不晓得到底是哪种凶兽的皮革。
其后背两侧位置,分别有两串骨刺延展而出,像是曾被齐刷刷地斩断过一样,似乎曾是一对翅膀。
周泽伸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说实话,蚩尤的出场,确实比黄帝要高端大气上档次多了。
传说中,蚩尤时信奉鸟图腾和牛图腾诸多部落的统领,在其身上,有这种表现,确实不算多么奇怪。
蚩尤看着赢勾,手中的斧头直接丢在了赢勾脚下,斧头刺入下方的岩石。
这应该不是单纯地挑衅,应该是在招降,或者叫招揽更为合适。
让自己的军队停留在远处,自己孤身前来,这种诚意,不可谓不足。
赢勾却默默地弯腰,将面前的这把斧头拔出,而后,再度丢向了前方。
蚩尤伸手接过了斧头,脸上,露出了略带玩味的笑容。
这是,直接拒绝了。
下一刻,
蚩尤和赢勾同时开始了冲锋,
这场面上看起来有点三国战阵前武将单挑的感觉,但他们二人所营造出来的那种风雨雷动,却早已经超出了常人所能想象的层次。
不过,许是因为二人都是靠肉身强悍著称,所以交手起来时,比其他的那些魔神交锋要更为接地气。
嗯,感觉上就是特效没那么华丽,剧组资金太过拮据。
毕竟请了赢勾和蚩尤当这场戏的主演,俩大牌在场,片酬太高,自然就没办法再砸钱去做特效了。
也因此,自然而然地就打出了一种斗气化马的感觉。
然而,只要细心去观察,就能发现,随着二人交手的展开,两侧峡谷高峰位置,已经在不断地降低。
每一次的兵器碰撞,每一次的肉身撞击,这震荡之力,恐怖得像是一把剃刀,正在给这块地域的地貌进行着刮皮。
当然,局势还是很明晰的,那就是赢勾明显比蚩尤,差那么一筹,而这一筹,在交锋中,则体现在了方方面面。
每一次交锋,退去的,都是赢勾,每一次对拼,先吃不住的,也依然是赢勾。
“呼…………”
这一幕,周老板倒是看得挺过瘾的。
铁憨憨这货,也有挨揍的时候啊。
只是若从另一个方向来看,当世蚩尤之蛮力,可称绝顶,而那时的赢勾,竟然能够在对方手底下缠斗至此。
虽然处于下风,但能够和蚩尤面对面地不停地走着回合,已经是相当了不得了。
周泽也清楚,此时的赢勾,应该还不是他的巅峰时期,这一场旷日持久的人族大战,还远远没有到结束的时候,也就是说赢勾还能在其中继续地成长。
真正的巅峰,应该是后来赢勾反出黄帝,进入地狱,掌握幽冥之海锻造出自己的僵尸体魄的时候,那时,才是属于赢勾真正的蜕变。
哪怕是在上古时期,蜕变的后的赢勾,也相当于天神一般的存在。
而眼下的局面,颇有一种后来武王伐纣时封神演义的感觉。
这一场厮杀,持续的时间并不短,最后,以赢勾的退离而告终。
毕竟,断后的时间也差不多了,也就没必要继续消耗在这里,最重要的是,打,又打不过。
蚩尤那边应该是又因为其他的一些原因,并没有选择继续追击。
画面的最后,蚩尤的目光透过了前方的迷雾,注视着赢勾离开的方向。
周老板能够很清楚地从蚩尤的目光里读出那种欣赏之色,也不晓得这是不是自己身边站着的铁憨憨在故意给自己加戏。
毕竟,当年的他,明明是力战不敌而撤,
你人都跑了,你告诉我难道是你背后长了眼所以能看清楚当时蚩尤是在含情脉脉地瞅着你?
当然了,这些小细节,或者叫艺术加工,周老板不会那么煞风景地去和铁憨憨较真。
不管怎么样,轩辕剑快来了,这VR缅怀剧情估计也不剩多少时间了,让铁憨憨能开心一会儿就开心一会儿吧。
虽然在面对别人时,周老板一直很刻薄,且是氛围和小清新杀手,但在对待赢勾时,周老板还是能更宽容一些的。
接下来画面的转变,似乎在印证着之前周泽所察的那种“时日无多”的感觉,因为接下来的画面开始变得更为迅速,像是被按了快进键。
有战场厮杀的,有领军突进的,也有最后一战,斩杀蚩尤的,都是有赢勾在的画面,但都是快速流转,周老板只能聚精会神地看,能看取多少就看取多少。
之后快速掠过的画面里,还有面对着蚩尤头颅,众人欢庆的场面,赢勾一个人坐在对面山谷里,拿着魔神鲜血酿制的酒水自斟自饮。
看着昔日的强横对手如今被斩杀,赢勾的情绪,很是低落。
可能,终其一生,哪怕是后来的仙王,赢勾都没有败下来,而唯一能让他受挫,让他不敌,且让他能够输得心服口服的,唯有蚩尤了。
现如今,这个值得自己尊敬的对手,已然是这般下场,而自己日后想再找一个能够比划比划可以给自己带来压力的对手,估计很难很难了。
这倒不是刻意地在装逼,因为后来确实如此,反出黄帝进入地狱后的赢勾,当真是独孤求败。
就连末代府君自己都承认过,若非赢勾在上古末期大肆屠戮凶兽巨擘,加上和仙王一战,一个人面对一群巨擘魔神们对他的反扑,他的祖宗,当初统一地狱时,不会那么轻松。
人活世间,有一个对手,其实也是一种幸福,至少,能够让自己不至于那么孤单。
真正无敌后,每天就只剩下到处打牙祭堆白骨王座积木了,
忒空虚,也忒乏味。
随后,画面里还出现了黄帝,似乎还和赢勾说了不少的话,本意,应该是想拉拢赢勾。
或许,黄帝本人也能察觉到,随着战事已毕,这匹昔日自己从深山中牵回来的烈马,已经有要失控的趋势了。
因为画面在快进,导致二人的说话声音也很快,好在赢勾说话的速度很慢,倒是中和了一点,但饶是如此,周泽也没办法把二人之间的交流完整地听下来。
“尚帝姬?是娶公主的意思么?”
周泽看向站在自己身边的赢勾,继续问道:
“黄帝也太过分了一点,不光不让你走,想让你跪,居然还想当你爹。
对了,
那个公主,
是旱魃么?”
此时,一道女人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是的。”
第八十六章 望天
回头一看,像是有人站在影棚外,弯腰,掀起了帘幕,然后就这样走了进来。
女孩儿还撑着伞,红色的伞。
整个场景,不知道的还以为多么神秘诡异;
若是换个更现实能理解的场面去对比诠释的话,
大概相当于三十多年前街面上还存在着的小放映厅,一个录像机加一个可能连彩电都算不上的小黑白电视机。
在那个年代,这个小录像厅可是承载着不知道多少人的美好记忆,毕竟那会儿电视机和录像机还是奢侈品。
像是现在去网咖上网一样,进去看电影,港台武打片和警匪片是那段时间的主题。
当然,为了吸引生意,每天特定的时候还会播放一些比二级高一级的电影;
空间不大的屋子里挤满了老中青的爷们儿,盯着电视机里的画面不停吞咽着唾沫。
此情此景,相当于周泽、赢勾、半张脸哥仨正躲在小录像点里看着片,结果自家的妹妹旱魃就这么走进来了。
录像片,还在放着,只是在场的,已经没人去注意到接下来的剧情了。
对于旱魃,周老板真的是一点好感都欠奉。
相较而言,他还是觉得奈何桥上的那位孟婆更合适一些,痴痴等待这么多年,不求索取。
让人不得不感慨一声,自古好女真是配渣男。
而眼前这位,身份尊贵无比,黄帝女儿,帝姬身份,外加和赢勾一样,也算是僵尸始祖之一。
倒不是说自上古以来的僵尸都是他们的后代,而是说他们算是最早领悟“僵尸”的真谛,对肉身和灵魂的开发,达到了不死不灭的境界。
就像是很多江湖门派以及好多个手艺人传承家族里,都把关二爷供奉为祖师爷一样,其意并非是指他们都是关家后人。
有时候,周老板也觉得自己是个事儿逼,只要条件允许,经常会去穷讲究。
但眼前这位帝姬,才是真正的挑事儿专家,峨眉山霞的倒贴,差点让周泽以为她和赢勾是情比金坚;
之后还趁势来了一波对书屋的偷袭,目标正是莺莺。
这个女人,搞事情的本领,真的是让人不得不佩服,偏偏还总是在那里演着独角戏。
就比如现在,
周泽实在不能理解,
大家看电影呢,她又冒出来做什么?
赢勾的目光也落在了旱魃的身上,旱魃也看向了赢勾,微微一笑。
眉宇间,似乎有万千风情,却又带着一抹冷冽。
显然,她也是明白了,自己和赢勾,是没可能再续前缘了。
老张没升天前,周泽曾在一个晚上听到老张和老道一边喝着小酒一边聊天,老张就曾回忆过自己的前妻,感慨说如果一个女人不爱你了,那么她的目光,将会变得更实际。
旱魃也确实是变实际了。
赢勾没有继续和旱魃含情脉脉,而是转身,继续看向了身后的画面。
画面中的那时自己,已经和黄帝分割开,孤身一人,离开了人间,去了地狱。
“你,没多少时间了。”
旱魃再度开口。
“哈哈哈哈…………”
边上,已经坐在地上的半张脸看看赢勾,又看看旱魃,像是看见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一样,开始大笑起来。
许是这具身体,早已经被他在今日压榨得实在不像样子了,在大笑的同时,他居然开始喘咳起来,但一边咳还在一边继续笑。
若非知晓他这具身子是用莲藕做的,周老板真担心给半张脸咳出血块来。
“你不是护着他么?”
旱魃伸手,指向了周泽,目光里,没有特殊的情绪,但正是因此,反而流露出了一种深度的漠视。
“我倒要看看,这一次,你如何去护住他!”
氛围的走向,再度诡异了起来。
像是牵扯出了一段许久许久以前的爱恨情仇,里面的元素,当真是丰富得让人可以流鼻血。
赢勾并未转身再看向旱魃,而是继续看着眼前的画面。
而这,似乎对旱魃来说,未免太过不尽兴了一些。
不要以为这些“老不死”的都早已经看破一切不食人间烟火,可能更是因为活得久看得多反而更会有烟火气息。
且漫长岁月也委实太过无聊枯燥,想找个有资格与自己平等对话的人也着实不容易。
君不见灵魂深处那面寒潭之下所沉淀着的无数赢勾手办么?
“父君的轩辕剑,已经来了,你信不信只要我此时撕开这一片虚雾遮挡,那剑锋,转瞬即下!
我知道,你会让他活下来,但我今日就明确地告诉你,他的肉身,他的灵魂,我都会在你结束之后收过来,我会将其制成衣裳,穿在身上。
你的遗蜕,将助我躲过父君的剑!”
旱魃是黄帝女儿,轩辕剑是否会对其有“关照”,这谁都说不准。
你可以说黄煌规则大道岂能容私?
但大人物做事自然会有大人物的讲究,需知法理不外乎人情。
就像是出过天花的人会对天花有抵抗力基本不会再得第二次一个道理,等赢勾被一剑劈下去之后,所剩下来的,将是周老板。
旱魃将取周泽的肉身和灵魂作为衣服,穿在身上,再搭配上自己和黄帝关系,看接下来等自己那一剑落下时,是否能够得以逃脱。
这事儿,不是百分百。
但哪怕只有千分之一的可能,都足以让那些苟活如今的老不死们无比发狂了。
虽然被人指着鼻子说要把自己拿去做衣服确实是一件让人很不爽的事,
但对于这个疯疯癫癫脑筋明显有些不正常的女人,
周老板还真懒得去和她打什么嘴仗。
只是稍微后退了一步,瞥了一眼赢勾,想说什么,但又懒得说了。
想来赢勾应该也能清楚该怎么做,是带着自己一起被剑劈死,还是留下自己被拿去当材料做成衣服,随赢勾选择吧。
旱魃就在这里,此时赢勾还在,旱魃不会动手。
等赢勾没了,掐指算算,半张脸这边明显没力气了,估计挡不住旱魃,且在赢勾消散后半张脸是否还愿意对自己搭把手,也难说。
算来算去,还能拉上台面的,也就府君了,但也是同样的道理,赢勾没了后,自己和那位府君之间的关系,可能还比不过半张脸。
最起码,自己和半张脸还有过都是狗村出身的乡梓关系。
不过,其实周老板现在还真没多慌,都到这个时候了,生与死啊,其实都已经看透了。
否则自己也不会特意出来趁着最后一点时间来散步了,且莺莺也说过了,会去孤儿院里帮自己领养一个孩子。
该安排的,也都安排了,换句话来说,自己已经可以体体面面地去死了,一个连死都已经准备好的咸鱼,
当真是无所畏惧。
半张脸笑得已经在干呕哦不,是干藕了。
天知道他今天的情绪波动为什么这么大,宛若患上了失心疯。
难不成是因为赢勾要面对轩辕剑,所以这货受刺激严重了?
不过,似乎半张脸的情绪,比先前一开始时,似乎平缓了一些,好似得到了某种抚慰。
笑着笑着,半张脸终于不笑了,坐在那里,双手捂着自己的脸,肩膀还在微微耸动,像是还沉浸在先前的余韵之中。
赢勾则终于慢慢地转身,
其目光,再度看向了旱魃。
只不过,赢勾并没有对旱魃先前的话语做出任何的回应,而是微微抬起头,道:
“走…………吧…………”
这里的走吧,不是说继续散步了。
更像是刑场已经准备就绪,可以上刑场了。
谈不上多壮烈,只能说是一种无奈局面下的无奈产物。
周泽点点头,也没问待会儿赢勾会不会带自己一起上路。
赢勾的目光在四周又逡巡了一遍,
道:
“留…………着…………吧…………”
意思是,把这里,留着吧。
四周的画面其实还在继续放映,这里的存在,等赢勾离开后,只要不去特意地毁坏,应该还能持续一段时间,其原理,有点类似于闪电多发地经常会出现影音被记录的情况,从而被不知名者误以为是闹鬼了。
赢勾伸手,掀开了前方的遮挡,像是掀开了雨棚。
一道光芒对着眼睛照射过来,
周泽只觉得自己的眼睛下意识地眯了一下,
等到视线恢复时,
周泽才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现实,此时的自己,正站在一处大厦的天台位置。
漆黑的夜幕下,四周霓虹闪烁,丝毫没有夜晚的安谧氛围。
自己的身边,已经没有赢勾了,他应该已经回到自己体内。
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就是这风,还有点大。
周老板双手撑着有些锈蚀的栏杆,任凭这风继续肆虐着自己那本就不精致的刘海。
吹着吹着,看着看着,
这轩辕剑,
到底在哪儿?
“看不见啊。”周老板自言自语着,那种等着被枪决的感觉,其实也不太好受,既然横竖一刀,能不能爽利干脆点儿?
“头…………上…………”
周泽闻言,下意识地抬起头。
雨停了,乌云也散了,原本黑漆漆的夜空,也变得清晰了不少。
抬头,
望天,
原本挂着月亮的地方,
此时挂着一把剑。
第八十七章 仙王!
当莺莺回到书屋时,莺莺首先看见的是坐在茶几边正在狼吞虎咽的老道。
其实,一个人,到底是不是你熟悉的那一个,有时候只看一个动作就能明了了。
老道宛若许久没吃过饭一样,吃得那叫一个急促。
许清朗不时地把晚宴的剩菜热了给他端上来,今晚的菜很多,很丰盛,自然剩下极多。
在看见莺莺进来后,大家的目光就都先落在了莺莺的身上,就连老道也是嘴里咬着鸭腿扭头看过来。
“老板,会没事的。”
莺莺只能这样回应。
意思是,事情还没结束,自己是先回来了。
众人也都纷纷点头,但因为没有安律师带头,所以也没人说个什么吉祥话,其余人想说个什么,也觉得说不出口。
毕竟普通人常常挂在嘴边的:菩萨保佑、苍天有眼这类的,都不适合此时的局面。
安律师把目光从莺莺那边收回来后,就一直盯着面前的画卷。
站在安律师身边的,则是庆。
画卷是静态的,但你能够清晰地感受到画中白衣男子和俩猴崽子嬉戏山间的洒脱和自在。
其实,安律师以前也不是没有过类似的想法,比如归隐山林,寄情山水,隐居避世,自得其乐。
不过这种想法也就类似于赌徒在家人面前跪下来痛哭流涕扬言要痛改前非一样。
当下听听就好,自我感动一下即可,切莫当真。
“哎哟。”
安律师伸手捶了捶自己的后腰。
“这以后咱平等王殿衙门后面,也别挂什么旭日波涛了,干脆直接把这堵墙拆了搁那儿供着。”
末代就这么进到画里去了,死估计是没死,但那种逍遥避世的意思已经很清晰了。
这倒是等于把安律师众人放在火上烤了,没末代的武力支撑,要是今晚老板那边也出个什么意外……
哦不,老板那边好像不能叫出意外,而是没意外的话……
那自己这帮人,这平等王的位置,谁还敢再坐上去?
虽说当了一天的王爷,似乎也能说是死而无憾了,但就这么草草结束,还真是有那么一丁点的不甘心。
且之前书屋一大家子人都去了地狱,想隐瞒是不可能隐瞒得了的,等于大家的身份近乎等于是公开了,如同集体上了枪毙名单,就等那些大人物再看看风向以决定何时扣动扳机。
有人心怀天下,
自然也就有人只沉迷在二人世界。
小男孩和小萝莉俩人此时倒是有那种“乱世风雨情”的感觉。
大难临头,大变在即,却依旧在角落沙发那儿对坐着,小声地说着自己的话。
在小男孩身边,花狐貂安静地躺在那里。
老实说,自打当初在峨眉山下这货受旱魃气息所感,几乎反水,最后被狠狠地收拾一顿之后,倒是一直老实到了现在。
平日里,也基本被当作一条围脖儿,被小男孩挂在脖颈位置。
久而久之,它也就认命了,渐渐的,也就随遇而安没有存在感起来。
书屋的企业文化,就是这么的恐怖。
遥想当年,安律师雄姿英发,小萝莉初离家,
其余人或也一样积极于名位或有着自己的信仰和格局,
但只要在书屋待的时间稍微久一点,
慢慢的也就久居鲍鱼之肆了。
在这一点上,当真是有教无类,人妖鬼平等。
要是脸再大一点,抢一下轩辕剑的功,你甚至可以在书屋的宣传海报上写一条,府君大人也是一样,进书屋后马上就咸鱼进了画里。
外面的雨,停了。
而原本匍匐在那里的花狐貂此时却忽然睁开眼,很近很近了,它感应到了。
它有些犹豫,也有些迟疑,
毕竟当初周老板一声令下海扁它好几次的痛苦记忆还在自己脑海里记忆犹新。
但在一开始的彷徨之后,它似乎还是下定了决心,开始偷偷摸摸地向门口移动。
它的速度很快,外加善于隐藏自己的气息,且书屋现在的众人也都各怀心事,本就没什么存在感的它想偷偷地离开打枪滴不要也并非难事儿。
然而,
正坐在茶几上帮老道剥虾的小猴子猴目忽然一凝,
得益于这几天被府君的调教,更是被强塞了海量的天材地宝,虽说不至于让小猴子一下子撑成一个大胖子,但比之先前,自然是不可同日而语。
尤其是昨天在泰山顶上,府君拔出了自己三根毫毛,
相当于进一步地刺激了小猴子的潜力。
花狐貂的小动作瞒得住别人,却瞒不过它。
也因此,当花狐貂即将冲出书屋大门的那一刻,忽然看见一只同样毛茸茸的同类站在了它的面前。
小猴子微微侧着头,嘴角带着笑,看着花狐貂。
花狐貂当即预感到大事不好,作势欲逃,熟料这泼猴反应力和速度居然提升得这么快,
只是一伸手,就直接攥住了自己的尾巴。
而后,小猴子毫不客气地一手攥着花狐貂的尾巴一手向两侧疯狂地拍打!
“砰!”
“砰!”
“砰!”
其实,小猴子也不晓得自己为什么要打它,但就是感觉这货现在似乎是五行缺打。
………………
地狱;
大长秋看完手下人刚刚送上来的批文,其实,阴司诸多事务,需要他裁决的,并不多,下面的人一层一层的其实也就能安排好了。
于常侍们本人来说,虽然每个人都各有分管,但也就是把握着一个人事任命,兴致来了,再偶尔出来刷刷脸,没什么俗务的缠绕。
昨儿个阴司又出现了一个平等王殿,开衙之后是要人要物,大长秋都一并给了。
老二死了,他很心痛,但他不能让老二死得没价值。
其实,对于他来说,早年还渴望于可以执掌地狱,最起码不能辱没了自家兄弟十人的出身。
但真当其坐上这个位置之后,以前的野望,也就消减了不少,现在,他只希望剩下的兄弟八人,能够安安稳稳的。
长兄如父,可不仅仅是说说而已。
丢下案牍的事宜,大长秋的眉心忽然出现了一团七彩印记,其目光当即一沉,食指直接点在了自己的眉心,强行压制了下去。
“仙王……你还不安息么!”
在大长秋看来,自家兄弟才是最宝贵的存在,至于仙王十指的身份,他并不是很看重,至少,没有那个为仙王肝脑涂地的程度。
病树前头万木春,他们确实是仙王十指所化,但他们已经有了自己的思想,有了自己的思维,已经是全新的自我,就像是分身反叛一样,谁又愿意主动地为谁去牺牲?
当初末代在泰山时也曾感慨,幸亏这大长秋早早地与仙王隔离了,否则若是继续承受仙王气息和身份的拖累,这轩辕剑的名单上,肯定也会有他们的那一份。
要知道黄帝布置轩辕剑,为天下立规矩,所针对的,不就是那些仙么?
比起那些久存于世的“仙”,仙王那一批,可是正儿八经的正版仙人啊!
屋门,在此时被推开了,进来的,是小九,哦不,现在该叫小八了。
“哥。”
小八怯生生地喊了一声。
大长秋略显疲惫地抬起头,看着小八,道:
“怎么了?”
“哥,出事了。”
大长秋当即起身,身形一闪,直接出现在了大殿之外。
在四方殿正中央的广场上,五名常侍们围坐在一起,另一侧,还有一个小七站在边上。
“放肆!”
大长秋见状,发出了一声怒喝。
他自然是知道这五个弟弟是打算做什么,但他真的没料到,老二在昨天刚刚为了保全自家兄弟而主动牺牲了,这帮弟弟却不珍惜!
而这时,原本的老三现在的老二则看向了大长秋,恭敬道:
“大哥,仙王来感应了,当年的仇人,他的大劫到了。”
“那又与我等何干?”大长秋闻言,当即怒火沸腾,“仙王是仙王,我们是我们,如今的仙王,不过是隔离于三界外的一方游魂,比之地狱阴司之中能入轮回的寻常之魂亦是不如!
他现在如何,他仇人如何,与我们有何干系?
我等自家兄弟如今所坐阴司上层,潇洒度日,又有何不满足?”
“大哥,总这样受制于人,并不是没办法,早年,那位第一次来地狱时,咱折损了一个兄弟,前阵子那位末代府君回到泰山,二哥也主动献身了。
这来一个,咱就得断一指,咱就十根手指,可真不够几次断的。
仙王现今如何,咱们心里也都清楚,但为今之计,只有趁此机会,引仙王之手再度归来,我等方有屹立的资本,无需再遇强敌时只能自残手足!”
“你这是,在怪我?”
“弟弟不敢,大哥心里的苦,弟弟们都清楚,这一世,有大哥庇佑,是我等幸事。”
“呵呵,那你们可知仙王归来,那轩辕剑下一个或许就是你们了,当年的仙王,先被黄帝所斩,再为赢勾所破;
他哪里有什么…………”
“黄帝已死,赢勾今夜必死,一把剑而已,何不放手一搏?
弟弟们愿以此为契机,让大哥和小七小八真正屹立于阴阳之巅!”
大长秋叹了口气,他知道,这五个人,是执意如此了。
当下,
大长秋也不再劝阻了,
而是直接道:
“退出去一个,让我来。小六,你退下。”
被喊成小六的常侍则是放声一笑,
“大哥还得继续留下来庇护小八小七,哪能就这么一走了之?”
言罢,
不等大长秋再有任何时间去反应,
这五个围坐在一起的常侍们身上同时释放出了七彩之光,随即凝聚成一缕恐怖的光束,直冲而上!
这一刻,地狱无数亡魂鬼物都感受到了一股极为恐怖的威压,
当他们抬头往上看时,
看见了一只巨大的手,
自天幕之上,
缓缓地倾轧而下。
今日,
仙王再度染指阴阳!
第八十八章 登天!
等了许久,盼了许久,望了许久,
如果说,
一开始知道头顶上有那一把剑高悬时心里还是忐忑不安的话,
现在,
经过了这么长时间的铺垫和等待,
其间又相继见到了獬豸的“自尽”、菩萨的升天、府君的手段,
心里,
该沉淀的也已经沉淀了。
就是那最后一点浮躁之气,
在刚才的散步之中,
也已经尽诸撤去。
眼下,明剑代月,
看似手笔恢宏,当真是给足了面子,
但周老板心里还真没多少波澜。
只觉得这几十年的人生以来,每每夜里抬头所望之月亮,今日换了一个皮肤,还颇觉新鲜。
且有先前赢勾在地狱把血月当板砖的例子在前,
很多东西,
在周泽心里,算是早早地就褪去掉了其神秘高高在上之感。
双手一拍栏杆,震得栏杆上的锈蚀斑驳开始洒落,周老板后退了几步,目光却一直直视着上方。
而与此同时,
漆黑的天幕上,出现了一道道奇观。
有流星未有征兆地自天边滑过,让不少小情侣在第二天痛骂天文台的人都是吃干饭的让自己错过了这一浪漫瞬间。
有诡异的灯亮宛若灯笼一般挂在天际一侧,使得今后数年在科幻迷之间都会流传着长三角UFO神秘事件。
有长江之中忽然凸起的石碑,被过往货轮所发现,然而等到天明时考古学家赶到时石碑却已经悄无踪迹,一众考古老人惋惜得捶胸顿足。
总之,在这一刻,有不少双“眼睛”正盯着这里。
原因无他,盖因先前受刑者,或逃或躲或麻痹或最后干脆飞升而上,却终究不见归迹。
唯有今日,
当赢勾面临轩辕剑时,
选择了大大方方地以逸待劳。
同一个考试,同一个考卷,但却一个一个地考,而这一次,你终于获得了站在旁边观摩的机会,你又怎能淡定?
虽然题目很难,大概率是你看了别人考也依旧不会做,但能看看,至少等轮到自己上去时,心里总能踏实一点。
嗯,踏实了,走的时候也能安详一些吧。
苍穹深处,此时正有一只磅礴的巨掌,像是在一点一点地撕开苍穹的阻隔,即将降临而来。
上古时的那一场交锋,流转到了今日,似乎又要重新再续。
宛若一壶酒,二人曾经坐此对饮,无数载岁月之后,酒温仍余。
有多少人在旁观,周泽还真不在乎,本想着走的时候能安安静静的,但事到临头,忽然觉得,热闹一点,也没什么不好。
总之,都能接受。
周泽把手伸入兜里,掏出烟,23块钱一包的小苏烟在剑光下熠熠生辉。
这或许是史上最为硬核也是最为高端的广告植入了,估摸着此时有不少老菜帮子目光都会在此时聚集在自己的烟盒上,
或许还在猜测自己手里拿着的,到底是何种神秘法器以此来对抗轩辕剑。
“啪!”
打火机点燃,
深吸一口,
再对着天上的轩辕剑缓缓吐出,
啧,
这逼,
已然装至骨子里。
上方的轩辕剑似乎也很给面子,也不打断周泽,似乎在上头,静静地看你表演。
一直等到周老板夹着烟的手低垂了下来时,
四周的空气,仿佛都凝滞了。
不,
这种凝滞,
并不仅仅局限于空气,因为不光是香烟燃烧起来的烟被固定在了那里,连带着烟头上的火烛,也都一直保持着一个光亮,不增不减。
空间、时间,
在这一刻似乎一起陷入了停摆。
而在这停摆之后,一股深深的恶意开始从四面八方袭来。
古人发誓时常常说,若我如何如何,则天地不容!
眼下,周老板算是切身体会到了这种感觉。
这恶意,来自这个世界,不仅仅局限于四周的花草树木,不仅仅局限于周围人的思维,而是那种,这个空间,这个世界,在此时已经开始疯狂地对你进行排挤。
仿佛你此时站在这里,就是一种最大的原罪!
排斥感,正在不断加强,且已经不用等其再加强下去了,因为周泽已经受不了了。
如果说身体上的压力还能靠着自己的体魄去支撑的话,这种来自灵魂深处的憎恶和排斥,就真的是难以防御了。
周老板一直认为自己的精神意志是足够坚韧的,但以前的那种自信,在现在却宛若企图用纸做的大坝去拦住江流一样。
已经不能用阻拦不成来形容了,而是触之即溃!
“铁憨憨,我受不了了。”
“还……以……为……你……没……好……”
还以为你还没把逼装过瘾;
这种不恰当时刻的忽然关心和贴切,
营造出了一种绝大的讽刺意味。
死性不改,说的就是这个吧,二人吵嘴也有好几年了,临死之前,似乎也改变不了这个相处习惯了。
不过,
这样也挺好,
让结束,来得尽量普通一些,
就像是一些老人死在睡梦中一样,
这其实也是一种福报,至少没有受苦受罪。
赢勾的力量开始注入周泽的身体,周老板开始默契地后退,交出自己身体的控制权。
下一刻,
周泽的眼里,
流露出了一种睥睨八荒的气势,
此时此刻,
无需遮掩,无需隐藏,
终于可以原原本本地以自己真实的面目走出来。
他,
是赢勾!
四周“注目”着的老菜帮子里,不乏有一些个曾在上古时和赢勾打过照面的存在。
无疑,和赢勾生处于一个时代,确实是一种悲哀。
且他们当年,应该也是伏低做小规矩听话得很,否则,也活不出上古。
也因此,
在此时,
看着即将要去面对轩辕剑的赢勾,
他们几个心里,竟然有一种轻微的愉悦情绪在流转着。
像是村里的低保户看见昔日村里的首富破产无家可归;
像是班里的学渣们看见昔日的学霸高考失败名落孙山。
之所以会产生这种感觉,自然是因为他们天然的已经把自己放在了赢勾的下面。
当然,他们也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的。
很多时候,赢勾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所求,乃至于“生死”这件事,他其实也没放在心里。
死,是不怕的。
但怕的是,死得方式不太体面。
从上古跟随黄帝征战天下,创建人族格局,到之后反出黄帝孤身来到地狱,生死之战到底经历了多少次,可能赢勾自己都记不清了。
在这些战争搏杀里,若是自己被杀了,倒真是不亏,也算死得其所,死得明白。
但自蚩尤被斩杀之后,想找个能杀死他的,就太难了。
哪怕是当年的仙王,说实话,也只是让其堪堪“陨落”,但你要说让他彻底烟消云散,
难,
真的很难。
半张脸这种高仿山寨版都能在仅剩下半张脸的情况下苟存至今,当年的敌人们尚且不能将其灭杀,就更别提正主赢勾了。
生与死,他确实看淡了。
但那种被人拿着剑抵着你的脖子,逼着你去死,这种死法,赢勾不能接受。
哪怕那把剑,是黄帝的剑;
哪怕那规则,是黄帝意念;
但,
那又如何?
人主在世时,自己尚且可以反叛出去,何况如今,你的身躯,已然早已湮灭于历史尘埃!
赢勾动了,
站在原地主动等那把剑落下来,并不是他的风格,他在主动地向上走,宛若脚下有一架看不见摸不着却又真实存在的梯子,正在托举着他让其一步一步,登天!
同样的威压,同样的局面,同样的境地,
獬豸选择了自杀,
府君选择了逃避,
菩萨说他要去看看风景,看似是主动,实际上,已然放弃了生机的挣扎。
而在赢勾这里,
则是主动地怼上去,刚上去,打上去!
这才是赢勾的风格,这才是他的信念。
空间,可以磨去一切坚硬;
时间,可以擦去一切棱角;
轩辕剑,
就挂在那里,在今夜,它代替了月亮,让自己光芒撒照。
而在赢勾登天的途中,
随着一步一步地抬起,一步步地往上,
他的身躯,正在湮灭。
哪怕这具身体,是周老板的肉身,这几年,也多有磨练和夯实,此时也注入了赢勾的力量,却依旧在不停地消融之中。
他的灵魂,正在风化。
哪怕这灵魂内,还有末代府君也不晓得是忘记了还是故意的依旧留在那里的泰山,在此时,也依旧难以抵挡这种风化飘零的结局。
肉身,是万物的载体;
灵魂,是存在的本质。
伴随着一步一步地向上,
赢勾的灵魂和肉身,已然都已经消散。
然而,
他却依旧还在,
他仍然在爬!
死若星辰,生如朝露。
风霜销吾骨,
烈日焚吾魄,
然吾意不朽,则吾……不朽!
四周的诸多双眼睛,一直在注视着这里的一切,他们老奸巨猾,他们目光毒辣,他们自然看见了,在赢勾那恐怖意念之躯的胸口位置,还一直在死死地庇护着一道蓝色的光圈。
那是在他们那个层次的人眼里,简直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灵魂。
而此时,
赢勾的意念和热血似乎并没有感染到周老板丝毫,
他只是先发出了一声略带愉悦的声音:
“嘿,明天起床刷牙时终于不用再看见徐乐的脸了,真好。”
想了想,
又有些无奈地补了一句:
“如果还有明天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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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呵
登天而上,
意念于浪涛之中宛若坚固的顽石,始终屹立!
斯人风采,确实绝世。
或许,
这就是僵尸的真谛吧,
本就由死而生,本就不入轮回,本就神憎鬼厌,
一如当年反出黄帝的赢勾,
选择在黄帝已然击败蚩尤成为人族共主之际离开,
本身就是一种自我的放逐和割裂,标志着自己和主流的彻底对立。
正如当下,
这个世界,
对其的疯狂排斥!
一步一步,拾级而上,赢勾无时无刻不在承受着极为恐怖的抹杀之力,但他依旧走得从容,走得铿锵。
周老板在这其中倒是没什么特殊的感觉,硬要形容的话,有点像是在游乐园里坐过山车,正在爬坡;
等什么时候赢勾这口气散了,
那么自己也就将开始向下狂飙了。
每个选择坐上过山车的人,其实都知道自己要经历什么,会不会大叫,会不会恐惧地闭上眼,心里都有数的。
周老板心里也是有数的,所以他没给赢勾加油,也懒得去在这时候灌什么鸡汤。
一方面是因为此时的这种姿势自己再去煽情的话,总感觉这氛围会变得怪怪的;
二来,
这条路,能否走下去,真不是几个劝慰之言就能影响的了的。
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与轩辕剑的距离,已经正在不断地拉近了。
而自始至终,这把剑,其实都没有动!
它只是在那里,也仅仅是在那里,但已然让赢勾如此艰难,可以想见,所谓的轩辕剑劈砍了你,其实真的……很给面子了。
因为绝大部分名单上的人,可能直到它身死道消,那把剑,也从未动过。
“吼!”
赢勾发出了一声低吼。
一道道神秘的符文开始自赢勾身上释放出来,护其念,维其神。
不同于翻云覆雨的潇洒写意,那种,可能只是早年赢勾捕猎时的小把戏,自始至终,他自己都已经不记得到底有多少年了,自己都未曾真正地被逼入此等境地。
先前的两次横扫地狱,说白了,无非是刚刚进了点儿食,趁着身上有了几分力气,下去教训教训小朋友。
你要说有多认真,还真谈不上,但这一次不同!
赢勾的眼眸深处,涌现着狂然的战意,他的目光,一直死死盯着那把剑!
恍惚之间,
似乎在那把剑身侧,
站着那道熟悉的身影。
那道身影谈不上多英武,也谈不上多雄壮,更不是那种只要身子抖一抖王霸之气外泄一下就能让人心悦诚服纳头便拜的类型。
恰恰相反的是,当年的蚩尤,反而是那种类型。
论血统,论自身实力,论气概,蚩尤无论哪方面,其实都远胜于那位。
上古时那场决定人族气运走向的那一场大战之所以会打得如此胶着且如此艰难,原因也在于此。
黄帝所需要面对的,不仅仅是一个蚩尤一个九黎,而是以九黎为核心的一个硕大恐怖的联盟,而这个联盟里,绝大部分的部众种族都是依靠蚩尤的个人魅力将其统御在一起的。
可以说,在那段时期,蚩尤,是天地人神都瞩目的真正霸主。
每每回忆过去,赢勾常常缅怀的,并非是自己在地狱里横扫一切的光辉岁月,他更愿意细细地去品味自己和蚩尤每一次交锋的点点滴滴。
虽然,在和蚩尤的交锋中,他胜少败多。
这其中的败,并非是一次次的单挑,而是以战场局面来论,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面对九黎的压迫,黄帝这边,其实真的是应对艰难。
而蚩尤,也曾很多次流露出对赢勾的欣赏,这是一种惺惺相惜,毕竟,黄煌世间,高处不胜寒便觉孤单,身下一众,可入眼者寥寥无几。
赢勾却也一次次地拒绝了蚩尤的招揽。
究其原因,其实也很简单。
对黄帝的态度,赢勾一直都没掩饰,他太纯粹了,纯粹得在一开始时礼贤下士,纯粹得在功业得成后也会沾沾自喜,在面对万众臣服时,眼睛里,也会流露出一种称孤道寡的控制欲。
这也是赢勾看不上黄帝的原因,
打架,本事不行,作秀,太过做作。
相较而言,反倒是那种和蚩尤在一起,一同战争厮杀,一同战后于横尸遍野的荒原里饮酒高歌,方才是适合赢勾的真正生活。
而之所以赢勾一直坚定地站在黄帝这边,只是因为二者之间,纵然有千万种差距,但有一点,却是真的截然不同。
在初次见面时,黄帝就曾对赢勾说,世间万物,吃多了,也就会腻,且天生地养之物,总是多了一丝腥气。
哪里有天上那帮鸟人,无数载岁月以来不食人间烟火,可以说早早地就已经把自己全身洗得干干净净,且日日夜夜以气运充盈躯壳灵魂,时刻保持着最为鲜美的口感。
那时的黄帝,其实眼里,不只只是地上,还有……天上。
他从一开始,就不屑于头顶上的众仙将这天地当作棋盘,他们搅动这里的风云,他们搜刮着气运。
而蚩尤,则是深受仙王看重,仙庭甚至出面,将诸多妖族命令过来加入九黎联盟。
在那个时代,似乎这才是真正的顺应天命,似乎这才是真正的众望所归。
看,连仙人都看好他,这岂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命中注定?
赢勾,就偏偏对这种命中注定觉得很无趣。
当然,也可以说,他是真的想尝一尝那仙人的滋味,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
所以,他一次次地为黄帝冲杀,一次次地救黄帝于败局之中。
只是认为,这个其他地方和蚩尤比起来可以说是一无是处的家伙,在心气儿上,倒是难得的和自己契合。
有时也会感慨,若说上古那场大战,只是池塘里的游鱼小格局乱象的话。
若是当年蚩尤未死,和自己一样,跳出了那一方池塘,又会有怎样的恐怖成就?
这一刻,
赢勾的思绪良多,
以至于当他再进一步地拉近了和轩辕剑的距离之后,
其目光再度看向上方时,
下意识地嘴角轻轻勾勒,
不带愤怒,不带仇怨,
甚至,
是一种和老朋友打招呼的口吻:
“废…………物…………”
…………
半张脸继续坐在地上,这片虚幻的场景因为赢勾的离开,比先前模糊晃动了不少,但因为惯性的作用,还继续保持着存在。
且周围的记忆画面,还在进一步地翻阅着。
他像是在继续地看,又像是在默默地等待,可以说,从午后的受刺激发狂之后,半张脸一直陷入着一种癔症状态。
旱魃还站在那里,但她已经准备离开了。
其实,她有些后悔,后悔于因为自己的出现,可能会导致,等到赢勾死于轩辕剑下后,他丢下的周泽,会成为一众群狼眼中的香饽饽。
轩辕剑下,任何可以增加自己逃出的概率,哪怕只是真正的一丁点,都足以让那帮老不死的发狂。
哪怕他们和旱魃不同,哪怕想追认黄帝当自己的爸爸也来不及了,但能多拿一件遗蜕下来,也总是好的。
且旱魃的出现,也证明了遗蜕的价值。
他赢勾要是带着那道灵魂一起湮灭于轩辕剑的剑光之下,那便罢了;
但眼下,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看出来赢勾对那道灵魂的保护!
等到赢勾彻底陨落之时,那道灵魂,就是大家必然要争夺的一件……“东西”!
诚然,旱魃的出现确实是佐证了周泽的价值,但她若是不出现,不来争抢,难道期望等赢勾陨落后,周老板自己屁颠屁颠地跑到自己的沉睡之地去主动送上门?
且“众目睽睽”之下,赢勾对自己那条狗的“看重”和“呵护”,也实在是太过明显了。
旱魃弯腰,准备掀开“帘子”,离开这个幻影结界。
半张脸却歪着头,略带嘲讽的口吻道:
“不继续看了?”
“他的生平,我比你清楚。”
旱魃没有对半张脸出手,因为确实没有出手的必要。
半张脸闻言,摇摇头,他都已经有些笑不动了,不过,还是继续道:
“再看看呗。”
“要来不及了。”
说完,
旱魃掀开了帘幕,离开了这里,回归了现实。
赢勾陨落之际,就是众人哄抢周泽之时。
等旱魃出去后,半张脸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失望或者孤单的。
也恰好,
此时周遭的画面之中所呈现出的,
正是自己那一日反出赢勾同时掠走赢勾三千年积累的那一幕!
得以此生,可以在这段记忆之中得以呈现,真的是足以自傲了,因为能够在这里呈现出来的记忆,都是值得呈现的。
只是主人公,因为那把剑催促得急,已经来不及继续看完罢了。
画面中,
自己立于白骨王座之下,上方的赢勾目光里,有清晰的怒火。
他大笑着转身离去,掠走赢勾三千年,使得赢勾继续沉沦,他觉得自己赢了,赢得很彻底。
他出自于赢勾,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他不再是一条狗,而是,真正的自我!
然而,
记忆画面中清晰呈现着,
当他离开之后,
白骨王座上,
已经元气大伤且还会不得不继续沉沦下去的那位,
露出了一抹笑容。
笑容里,不带轻蔑,不带牵强,也不带愠怒,
反而,
带着些许温度;
像是看见自家样的小奶狗,
终于敢下楼梯了。
看到这里,早就心里有数的半张脸,倒是没有再度的气急败坏,也没有再继续歇斯底里;
许是被这画面中的笑容所感染了,
他自己,
也笑了:
“呵……”
第九十章 一溃千里
“可惜了,此时赢勾先天不足,只凭一腔战意就能够登高而上,与这轩辕争锋相抗;
若是给其补足元气,再淬炼出一具可堪一用的肉身;
这把剑,到底能否真的将其斩下,或许还留有一些变数。”
阎罗王包一边抚摸着自己的长须一边感慨着。
此间之事,所吸引的目光,当然不仅仅是那些轩辕剑榜上有名的老菜帮子,凡是高度足够有所感应的,也都会将自己的目光向这里投送过来。
看热闹,永远不是市井小民的专利,只不过大老爷们的热闹和小市民的热闹在层次上确实是有着很大的区别。
阎罗王包原本时第一殿的执掌者,后因为过分同情罪人亡魂,被左迁至第五殿。
当然了,这些事情如今也早已算是过往云烟,一道潮一波浪。
十殿阎罗时代都早已经结束了,再去思虑这些,没意思。
旁边,宋帝王余则冷呵呵地笑了一声,道:
“既然如此可惜,你为何不早点上去学学当初的平等王陆以身饲虎?”
这就是在嘲讽了。
阎罗王包闻言,似乎懒得打嘴仗,转而换了个话题,道:
“你说,这从上古结束到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破碎得再厉害的杯底,也终究该修复了吧?”
宋帝王余沉吟了片刻,道:
“难说,早些年菩萨还在的时候,曾说过,每个时代都有每个时代的人站上去同时也会有人走下来;
这位,其实早就不属于这个时代了,许是自己的难言之隐吧,能继续苟活于世,已然是相当不易了,地狱里的那些老不死的,你又见过哪个能现在跑出来活蹦乱跳的?”
“但这终究是可惜了,此等气概,却最终得落的个功败垂成的下场,此番气象终究得烟消云散,实乃憾事。”
“且瞧着热闹就好,今夜下去,这阴阳,到底最后是个什么样子,只有天知道了。”
说完,宋帝王余抬头,看向了苍穹上的另外一侧。
一股磅礴的威压似乎已经临近,虚空黑暗里,像是有一只黑手,正在伺机待发。
不过,那只手还在等待着,等待着下方结果的出现,并没有主动降临。
可能,也是他在担心,若是着急下来,怕还要替自己的仇人挡剑吧。
“可惜了,菩萨在泰山千年,一直梦想着见个真仙,如今那帮阉货倒是接引进来了,菩萨却没了。”
“世上安得全满事,看开就好。”
“咱也没什么放不开的了,要是明日,那新平等王殿还能继续开张,咱们说不定还有机会可以起复,但大概率,没多大盼头了,不过也还好,继续回院子里听曲儿去。”
“还能允你继续听曲儿潇洒?”
宋帝王余冷哼了一声。
阎罗王包似乎是难得一次在口头上占到了便宜,
继续道:
“要是真被天上那个腾出手来,咱们就等着一个一个地被他掐死了吧。”
…………
苍穹之上,赢勾和轩辕剑的距离,正在越来越近。
他的形态,已经开始如同水中倒影一般,随着水面的动荡而不停地荡漾着。
没有当年自己真正的强悍肉身依托,也没有自己真正的巅峰实力依仗,
现如今纯粹靠自己的意念上来,
其实,
已经算是走到穷途了。
此时的他,越往上走,就越像是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倾覆,只是在一瞬间。
四周的目光,也越发得紧迫起来,因为他们清楚,这张弓弦,已经拉满。
古玩界对于古玩价值的定义其实一直遵从着一条法则,那就是它的故事。
以实用者的角度来看,大部分古玩在古代都是器具之物,放在现代基本没什么实际使用的价值,但蕴藏在它们里面的故事,才是最为宝贵的价值体现。
就比如,一个玉碗,用上好的玉料请当时最好的玉匠师傅来打造而出;
另一个则是陶碗,且还破了一个口大口子,卖相粗鄙残破。
但若是这陶碗曾有确切记载某年某月某日李世民行军打仗时曾用这个陶碗喝过水,那这后者的价值就能直接碾压前者。
此时的周老板,就是那个破碗。
赢勾带着他,去面对轩辕剑,当然了,他们二者本是无法分割的存在,也不能真的撇下他,但看着赢勾将周老板保护起来的架势,
且又在众目睽睽之下,
周老板的价值,瞬间飙升!
眼下,就等弓弦断裂,而后四周一直观望着的且认为自己有资格上来争一争的老不死以及当代巨擘们,将会蜂拥而上,
为了
争夺周老板!
其实,周泽不是没想过自己接下来的遭遇,所以,他倒是挺希望赢勾这会儿放开他,让他先走一步。
不管怎么样,总比接下来像是抛绣球一样被一众强人疯狂争夺的好。
旱魃那个婆姨已经指着自己的鼻子说过要拿他当衣服穿了,且这会儿想穿这件衣服的,估计海了去了。
与其面对接下来的这种尴尬局面,倒不如提前死了了事儿。
这种境况,真有种宁愿一死了之也省的自己被玷污了清白的感觉。
然而,赢勾却依旧没选择这样做,哪怕现如今,他已经没办法再往上走了。
一则,
到了这个距离,赢勾的意念已经荡漾如水中花镜中月,明显后续乏力,无法继续支撑。
失去了肉身和大部分力量,相当于打仗时直接没了后勤,靠着一腔血勇和战意推到了这里,已经很是了得了,但终究无以为继。
另一方面,
则是上方一直在上面当月亮的轩辕剑,
它动了。
剑锋所指,即是赢勾!
一时间,如同引爆了一个风暴的中心点,天地气势,聚集于斯,这是真正的天地规则,是真正的至高无上的法理!
轰然之下,
周泽只觉得自己面前的堤坝在刹那间溃散了,
他看见那把剑已经向这里飞来,
越来越近,
越来越近!
…………
“唉,啧。”
宋帝王余叹了口气。
“结束了。”阎罗王包也是摇摇头。
他们是属于看热闹的一批人,毕竟还很年轻;
且估计大概率也不可能活到可以上轩辕剑斩杀名单的地步,所以,心态上更倾向于吃瓜群众,自然是怎么精彩怎么期待着来。
只可惜,人力有穷时,昔日名震上古镇压地狱、哪怕陨落了无数载岁月后依旧可以归来两次横扫地狱的幽冥之海主人,也终究要败亡于此了。
吃瓜,得有仪式感。
宋帝王余和阎罗王包二人的那刻意虚淡且极为渺小的法身,远远地对着那边的方向作了一揖。
…………
旱魃抬着头,正看着上方正在发生的一幕。
让她有些意外的是,她的心里,倒是没有因为那个男人的正在消亡而有丝毫的痛苦煎熬,
反倒是有一种世道渠成本就如此的理所当然。
这或许,
是他们这帮人的宿命。
这一刻,
她也有些迷茫,
迷茫于上方的那把剑,
是否还认得自己?
轩辕剑的斩杀顺序,大概遵从一个规律,却又让你没有具体的规律,可能只有当事人本人清楚,下一个,会轮到自己了。
一如在三亚时菩萨升天后,
周老板很快就清晰地感应到了轩辕剑对自己的压力,同时也清楚了,下一个目标,就是自己。
此时,旱魃的这种感觉,也是越来越强烈,轩辕剑下一个目标,就是她了。
眼下,他快要先行一步了,自己,大概随后也就到了。
这之间的间隔,估摸着也就十来天。
间隔真的很短很短,毕竟这些“仙人”,从上古以来,也就长出了这么一茬儿罢了,十天割一个,其实也用不了多久就能把这一茬全都收走。
而后,轩辕剑大概率会消失,可能会遵从下一个时间,又或者可能是等下一批“仙人”成长起来且到了一定数目之后。
但不管具体如何,对于眼下这个时代的这批人来说,都没有去计较的意义了。
旱魃地雨伞已然丢在了一侧,
她的眸子里,开始有赤红流转,
四周虎视眈眈的一众同样对赢勾可能丢下的遗蜕充满着渴望,
这一点,她也是清楚的。
甚至,
连苍穹之上,那只独手也散发出了属于它的气息。
旱魃嘴角露出了一抹笑意,
先被自己父君斩杀了一次,
再被赢勾斩杀了一次,
今日只剩下一只手被接引归来的仙王,
你到底还剩下几分余力?
…………
若说先前,赢勾是步步为营,那现在,随着轩辕剑的刺下,则彻底化作了一溃千里!
轩辕剑,
真的只是一把剑,
但这把剑里,
却蕴藏着不容亵渎的天地规则之念。
当这把剑刺入了赢勾的意念之躯后,
赢勾的意念,则开始疯狂地消散。
输了,
没戏了……
虽然可能连书屋的众人或许也都觉得,赢才是意外,虽然周老板也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近距离地看着铁憨憨在快速地消亡在快速地被抹除于存于这个世界的痕迹时,心里,也依旧泛起了浓郁的苦涩。
反倒是那位当事人则没这种自觉,
用一种清晨起来推开窗看了眼天气的语气:
“要…………死…………了…………啊…………”
第九十一章 败亡!
天幕之上,先前登天而行的赢勾此时宛若飞逝的流火正在向下急速坠落。
先前磅礴的战意也随之快速地消散着,轩辕之锋,确实所向披靡。
现在再想想,獬豸和府君的选择,真的去很难苛求他们过多,毕竟,这是一场难以看见胜望的对决。
周泽的灵魂此时依旧被赢勾残存的意念包裹着,这种保护,已经没办法持续多久了。
等到赢勾彻底湮灭之时,周老板就会像是一颗被剥了壳的白嫩鸡蛋,遭受四方饿鬼哄抢。
光与影,在此时产生了一种折叠。
周泽好像看见了,在自己的身前,站着的赢勾。
赢勾的胸口位置,刺入了一把锋锐的剑,剑身之上,还在不停地释放着让人心悸胆寒的光泽,而赢勾的形象,此时已经越来越淡了。
这几年来,基本都是周老板和赢勾去打别人,将人家打得魂飞魄散的份儿,现在,却轮到了自己这边。
老实说,还真是有些不太习惯。
可惜了,书屋后面画廊那儿的那株植物,虽然一直小有产出,但距离真正的结出厚重的果实确实还差得远,产量低,产率也低,且在三亚时那些个小土豆本就被消耗了大部分。
就算这会儿你手里有一把小土豆……唉,事情的结果也已经不是一把小土豆所能改变的了。
哪怕先前给赢勾拖来几大车的西瓜,估计对着结果,也没太大的影响。
“放开我,让我死!”
周老板对赢勾喊道。
虽说这话说起来真的有点羞耻的感觉,但谁叫二人彼此之间的关系,实在是过于亲密无间。
但既然到了这个时候了,周老板可真的不想等赢勾彻底消亡后剩下自己一个人,还得去当一把“香妃”。
谁料得赢勾只是很平静地看着周泽,他的双手一直都死死地抓着轩辕剑的剑柄,虽然这根本无法轩辕剑对自己意念的侵蚀,但他还是在这么做着。
面对周泽的要求,
赢勾不置可否,
然后用实际行动做出了回应。
意念的消亡,忽然加速起来,因为赢勾在这个时候,居然将自己的意念飞散出来,同时,在给周泽的这具灵魂,重新塑造“肉身”。
一如当初刚刚察觉到轩辕剑的来临,二人于灵魂深处世界地对话那般。
赢勾说过,他大概会死,但周泽可以活。
但这会儿是真的没有什么含情脉脉,也没什么你侬我侬,
周老板直接气急败坏地发出了近乎咆哮的灵魂波动:
“你有病啊!”
周泽甚至觉得赢勾是故意的!
就像是有时候俩损友在一起,就想着开一个玩笑,让对方出出洋相。
最起码,眼下最好的结局,是死;
所以,既然都要死了,让你死前成为众人哄抢的香饽饽,感觉,也挺有趣的。
先前,周泽的肉身,也就是徐乐的那个模样的肉身,早在登天伊始时就已经消散了,而眼下,赢勾正在用自己最后剩余的意念,强行帮周泽重塑肉身。
这肉身肯定不是血肉之躯,更像是一种低配版的法身,比之先前给半张脸准备的莲藕身躯更是不如。
但至少可以给周泽以灵魂承载的寄托,不用去承受灵魂飘零的痛楚,但想拿来打架,那是开玩笑了,及本日常生活估计都无法胜任。
有点像是土财主去世前,用手里最后一点剩余的资金,给自家的狗临时又搭建了一个草棚子。
只是周老板是真的感动不起来。
本就正在被轩辕剑疯狂地消融着,此时居然还分出了力量去做狗舍,这消融的速度,自然就更快了。
赢勾依旧保持着自己双手握着轩辕剑剑柄的姿势,但其身影,已经开始透明起来。
轩辕剑,秉承着世界意志,它所带来的,不是摧毁,而是抹杀!
就像是一个黑板擦,无论你先前曾在黑板上留下过多么惊人或者粗俗的文字或者图画,也终将会被彻底地擦去,至于以后再在上面会涂抹些什么,已与你无关。
而面对此时周老板的气急败坏,赢勾倒是依旧平静,仿佛此时被杀的,根本就不是他自己。
甚至,觉得看着自家的看门狗在自己面前无能狂怒,
对于赢勾来说,
也是一种意趣。
“赢勾,你大爷的!”
“铁憨憨,你脑子进水了是吧!”
“艹,煞笔!”
无论再自诩高素质或者平日里再怎么有水准的人,真的到了一个情绪宣泄的临界点时,往往会发现,骂脏话,真的是一种最好的情绪抒发方式。
周老板是真的没有想着和赢勾一起殉情的想法的,
但他清楚,
这会儿自己要是不挂掉,
接下来落到那位“中奖观众”手里,很可能会被反复蹂躏,生不如死!
然而,
面对周泽的一声声谩骂,
赢勾只是淡淡地回应了一句,也是最后一句:
“我…………是…………赢…………勾…………”
“…………”周泽。
疯了,疯了,
铁憨憨疯了。
周老板真的是要抓狂了,但偏偏自己这会儿根本没办法去阻止什么,甚至连自杀的能力都没有。
最终,轩辕剑彻底没入了赢勾的体内,而赢勾的形体,也彻底地烟消云散。
一切,
终于走到了尽头。
周老板的目光,瞬间陷入了呆滞,宛若遭遇到了极为深重的打击。
先前的谩骂、激动、愤怒等等这些情绪,也已经全都不见了,
整个人,整个灵魂,陷入了一种绝对的安静。
先前的登高而上,高度肯定是非常足够,但实际上,这跨度上,也足够惊人了。
一开始时,周泽是站在天台之上开始登天的。
但掉落下去时,掉落的位置,已经落在了海面上。
且下方的这部分海面,则在赢勾身形彻底消散之前,凝聚成冰。
“砰!”
周泽的身体砸落在了冰面上。
而周老板的目光里,似乎早已经失去了一切的聚焦,像是迷途的人,彻底分不清楚方向;
一如整个人,被彻底掏空了灵魂,只剩下了一具空壳。
“轰!”
“嗡!”
“砰!”
“尔敢!”
“放肆!”
“狂妄!”
轩辕剑斩杀目标成功,已然无踪,众人都清楚,那把剑,不是消失了,而是会在差不多十天后,再度归来,继续对它的目标进行斩杀。
它已经不再是一把剑,而是规则,是世界意识的呈现。
也因此,
当赢勾消亡,
在周泽坠落冰面的那一刻,
等于是发令枪响起,
一直在旁边“观战”的诸多老不死以及那些自认为有能力有资格参一脚这浑水的巨擘们,直接开始了行动!
一只巨大的蜥蜴身躯直接从海面下方冒出了头,它的身躯大部分位置早已经石化了,哪怕是眼眸,也只剩下一只独眼还有光亮。
岁月,早就已经将其侵蚀得七七八八,但在这一刻,它依旧一改先前无数岁月静默的状态,露出了自己当年的峥嵘!
然而,没等这只巨大蜥蜴靠近那块浮冰,一杆长矛就已经凭空出现,直接刺入了蜥蜴的身躯,将其扎入了海里。
紧接着,长矛身边出现了一个身上满是古老疤痕的男子,而男子身前,则出现了一尊极为类似貔貅的凶兽,一爪向其拍去。
天上,三道强横的意志在下落时不可避免的碰撞到了一起,一时间,天上雷音震震,仿佛刚刚已经结束的台风暴雨,又有了席卷而来的趋势。
另一侧,一道恐怖的怨念出现在了冰层旁边,不过,没等他有进一步的动作,一尊石碑直接从海面下撞出,将这一股流露出洪荒气息的怨念直接击退!
这一刻,
以周老板所在的这块浮冰为圆心,整个海面上,直接打成了一锅粥。
那些平日里连多呼吸一口气都觉得奢侈的老菜帮子们,在此时都已经拼红了眼,不再忌讳因此要多消耗多少。
一来,继续苟下去,已经没多少意义了,反正不久后,轩辕剑也会点名到自己。
二来,赢勾先前的气势如虹,以那种天纵英姿,也都无法抵挡得住轩辕剑,这更使得他们愿意为了多增加一丁点的逃脱概率而不顾一切!
“轰!”
苍穹的隔膜,在此时似乎被直接捅破,上方,在此时出现了七彩的光亮,这是仙的气息,这是仙地标志。
此时,
曾被黄帝斩杀再被赢勾阻隔,
从上古至今,
都被完全隔绝于三界之外,形若孤魂野鬼甚至比之还不如的仙王,终于再度回归!
那一只手,布满了沧桑,你甚至可以清晰地看见上面那密密麻麻的伤口,尤其是五指位置,有着极为明显的缝合痕迹,像是临时拼凑上去的一样。
但尽管如此,
他依旧是仙王的手!
无数载岁月前,他曾是整个三界,真正的主宰!
若非那个男人以人主之姿,一剑灭仙,可能直到如今,这个世界的高处,依旧有着仙家风物。
上方几个颤抖在一起的战团,在仙王之手的冲击下直接散开,仙王以绝对的霸道姿态,直取下方!
也就在这时,
于冰面上,
于周泽的身前,
出现了旱魃的身影,
旱魃先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目光无神的周泽,看见他这般丢了魂的模样,心里居然产生了些许快意。
“你……是我的。”
说完,
旱魃抬起头,
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厉啸,周身僵尸气息疯狂暴增,狂涌的气势直冲上方的仙王之手,反正,她只剩下不到十天的时间,她可以尽情地去释放自己的一切!
而旱魃身边的周老板,
似乎完全对周遭因为了争夺自己而爆发的混战毫无反应,
只是有些木讷地自言自语:
“铁憨憨……”
第九十二章 仙!
大戏落幕,然而,很多看客却没有选择离开,而是继续驻足。
因为前一场戏幕的结束,也就意味着下一场大戏的开始。
诚然,比起先前赢勾盖世风姿直面轩辕登天而上,
此时海面上的这一通乱战稍显杂乱无章群魔乱舞了一些;
但,那也是跟之前的赢勾相比,撇开赢勾不谈的话,事实上,这会儿海面上的这一通乱战厮杀争夺,已经算是千年以来最重头的大戏了。
哪怕是前两年赢勾两次横扫地狱,包括当年十殿阎罗的变天,所影响的,也远远不及当下,也没惊动出这帮老不死的,大家更多的,还是袖手旁观冷眼坐看。
但此时,却已然是杀红了眼!
纵然一开始,有些人并没有特别觉得周泽有那么的重要,但一看,好家伙,你们都这么拼了命地在抢,那肯定比我想象中的更重要!
如同是更高级的炒作,将周老板的身价一下子给炒了上去,炒得这帮人自己都深信不疑了。
好在,大家终究是有着些许的克制,并没有将交手时的波动宣泄出去,只局限于在这处海面上,否则这般多有着移山填海的大能巨擘,指缝间稍微漏出一点儿风估计就能将一座城市给抹去大半。
外围,看热闹的诸人,也都很默契地在控制着激荡的气息不会外散出去,纯当是当缴纳看戏的门票钱了。
需知,无论里外,在这些人眼里,早就没有了人命的区分,但轩辕剑秉承天之意志,下行戮仙,这标志着天地规则的态度。
而在这极为敏感的时期,谁都不敢乱跳,要是一不小心搞出了个什么天灾出来,信不信十天后直接给你提前一个名次,让你插队?
又或者本来你榜上无名,却让你也跟着中奖?
所以,局面乱是乱,一帮大能都快打得脑浆都流出来了,但却又深刻遵循着神仙打架不祸及家小的原则,可以说是相当有素质了。
而处于风暴中心此时的香饽饽周老板,眼里,依旧是茫然和空洞,像是还没能从赢勾死亡的打击之中缓过来。
或许,一些事儿,之前哪怕你做了再多的心理准备,但那时,毕竟未发生,而一旦真的发生了后,再多的准备,可能都只是一个笑话。
旱魃的胸口位置,飘浮起了一根玉簪。
玉簪子内,有一层暗红色的光泽在流转。
身为黄帝之女,贵为帝姬,要是没有几件压箱底的东西,那也太说不过去了。
这玉簪内,乃当年凤族赠予之物,里面凝聚着一株凤凰精血。
哪怕历经这么多年,里面的精华也依旧被保存得好好的,这,算是旱魃最珍重之物了,能够让自己在一段时间内,气血恢复。
且因为凤凰一族的特性,这种恢复无论是在效果上还是在持续时间上,都比当初赢勾直接生吞祭品来得更好。
换做以往,旱魃是不会拿出来的,但眼下,算算时间,再看看当下局面,她也无需过多考虑了。
在此时,
玉簪子破碎,凤凰精血飘散而出,被旱魃吸入口中。
刹那间,
旱魃整个人的气质正在快速的发生着变化,倒是没有向阴冷狂躁的僵尸状态去发展,而是变得越发地清冷孤寂。
帝姬风采,一览无余。
这会儿,再面对上方已经垂直而下的仙王之手时,旱魃嘴角露出了一抹冷笑。
昔日,我父君可斩杀你,赢勾可击溃你!
今日,
你也依旧逃不脱这种宿命!
仙人,仙王,仙庭,
终究是我家门下败犬!
一声清厉的啼啸自旱魃口中发出,紧接着,一头通体白色带着浓郁死气的凤凰巨大身影扶摇而上!
凤凰和仙王之手在半空中发生了碰撞,
可以说,
这双方一旦交起手来,
顿时让四周乱战一团的那帮大能一下子黯然失色。
凡事就怕对比,仿佛自家这边只是小打小闹,和眼前二位对比起来,真有些上不得台面了。
但该打还是该打,该抢还是要抢,能有自信加入战团的,要么就是没有后路的,要么就是有着绝对的自信。
群雄逐鹿,最后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
地狱阴司主殿内,大长秋和小七小八站成一列,在二人面前则摆放着一面巨大的镜子,镜子里,正呈现着乱战的局面。
小七小八倒不是说年岁小,而是因为他们原本就是昔日两只手的小拇指,无论是性情上还是其他方面,相较于他们的哥哥们自然是弱势许多。
乱战在前,但他们的立场其实很好选择,毕竟,仙王的那只手,是他们五位哥哥所化。
大长秋则是面露凝重,其目光和注意力,却没有过于放在交锋的场面上。
哪怕是木已成舟,大长秋的心里,依旧气不过,身为长兄,他的角色更像是一个父亲,他更希望的是一家人可以安安稳稳地相处在一起,共享这地狱。
而不是再去为别人做前驱,上阵厮杀。
只是,孩大不由娘,这是他们的选择,大长秋也没办法。
“哥哥们赢了!”小八马上惊呼起来。
对外,他依旧是冷冽残酷的常侍,但在自家人面前,他确实是个小弟弟角色,甚至,偶尔还能类比一下小妹妹。
反正大家伙都是不阴不阳的存在,你想偏男还是偏女,纯凭爱好。
果然,
镜子里的战局,
忽然清晰了起来。
因为,
所有人,
似乎都忘了,
仙王的恐怖!
建立仙庭,统御众仙,以人间为棋盘,掌地狱为轮廓,高高在上无数岁月,又怎么可能是个简单人物?
纵然,上古之前的岁月,实在是太过遥远,而大家对仙王的了解,都只集中在他两次仓皇失败的事儿上。
也因此,哪怕仙王之手被接引了回来,仙王的意志,再度降临三界,但那边,却依旧乱战正酣,仿佛只是把仙王之手当作另一个来抢食儿的自己,稍微给点面子的话,大概还能捏一下子鼻子认为对方块头,也就比自己大那么一丢丢。
但众人,似乎忽略了一件事。
当年,灭绝仙途的,是黄帝!
且早就死去无数在岁月后,他的剑,依旧能够再次出现,灭绝“仙人”。
上古末期,阻挡仙王归来之势的,是赢勾!
是当年地狱的真正主宰,幽冥之海的主人,是昔日在黄帝麾下仅有的可以与持有一战交锋的战神!
是他们,
连续重挫了仙王。
但这并不意味着,仙王很弱,仅仅是因为,那俩,简直强得离谱。
每个人心里,都有着一种叫做“自我感觉良好”的东西,认为别人可以为之,我也可以为之。
就比如此时乱战的一通大能巨擘们,
也比如……刚刚吞下凤族精血得以短暂恢复不少元气的旱魃。
现实,
往往会教育他们,什么才叫做……真正的残酷!
镜面内的画面里,
本以堂堂之势直冲而上和仙王之手对抗的白色凤凰,仅仅是在一开始的碰撞后,就被那只手,反向抓住。
指尖发力,
“砰!”
一声巨响,
新鲜出炉的凤凰,
烟消云散。
简单、
干脆、
快捷,
让人恍如做梦。
这一幕,
让周围乱战的巨擘大能们顿时停下了厮杀争夺的动作,
而冰面上,距离周泽最近的旱魃,一时间,浑身是血,气息也开始迅速紊乱。
刚刚吞入的凤族精血,因为凤凰的夭折,导致自身遭受到了极为强烈的反噬。
旱魃目光里,流露出了一抹愤怒,而愤怒,通常被用来掩盖心虚。
仙王的手,
独竖一指,
继续向下!
由此,也无声地传递出了一种姿态,那就是下方众人,在芸芸众生眼里,他们是大能巨擘仙人伟岸,但在他的眼里,
只是一根手指就能捏死的蝼蚁!
旱魃双臂撑开,
“赤地……千里!”
到这会儿了,退,是不可能退的!
灾厄、苦难、诅咒、憎恶,恐怖的负面属性力量开始疯狂地吞噬着四周的空间,在旱魃意志的主导下,再度对撞仙王之指。
指尖的下落,终于还是被阻滞住了,而旱魃,已然竭尽全力!
此时,真的不是去后悔和震惊的时候了,因为已经没有其他空余的时间和余力再去想这些。
然而,仙王,有五指。
他的食指正在和旱魃角力,
却在此时,
中指,
从握紧的姿势里解放,
向下,
轻轻一弹!
“砰!”
让周遭一种大能巨擘都感到头皮发麻的强烈震感传来,
旱魃的身躯直接被弹飞了出去。
轻松的,
像是在弹走桌面上的一只臭虫。
…………
“咔嚓…………咔嚓…………”
殿堂里的镜子似乎也无法承受住这种场面,开始了龟裂。
仙王的威能,自己五个哥哥们的威能,让小七很是兴奋。
然而,一向以敏感著称的老幺,现在的小八,则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有些惊愕地看向自己的大哥。
要知道,现在的仙王,只有一只手了,且历经沧桑消磨,这五根手指,还是刚刚续上的,和当年全盛时期的两只手一同归来再度染指三界的威能,真的是不可同日而语。
但尽管是这样,在面对这些和他们这些常侍相比都不见得逊色的老不死和其余大能巨擘时,依旧强势如斯,俨然完全不是一个级别!
“哥……”
“嗯?”
“你记事比我们都早……”
“怎么了?”
“如果说,黄帝当初是借用人主的气运加持斩断仙途,有取巧之嫌;
那当初仅凭一己之力斩断仙王十指的赢勾,
该,该……
该有多么可怕?”
第九十三章 丑
“再强大又能如何?
现如今,不依旧烟消云散?
剩下一具遗蜕还留在那里,成为众强争夺之标物,他除了趴在那儿可怜无助还能做什么?
当年的黄帝,登人主之位,制定乾坤,天地人神,三界尽臣服于其脚下,不也尘归尘土归土?
泰山上的菩萨,我等先前为何一直恭敬于他?不正是因为大哥说过,那尊菩萨,只要给他时间,日后定然可变换乾坤。
现如今呢?
人杰,天才,古往今来,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但终究,还得落得一个惨淡收场,谁都抵不过命数,谁都抵不过这岁月长河!”
小八回答得“口若悬河”。
“那……仙王不是更应该湮灭于长河么?”
“…………”小八。
大长秋则是伸手,在小八脑壳上狠狠地捶了一记,呵斥道:
“我倒是知道你府邸里最近是收了个秀才亡魂,你自己想玩什么,我这个做哥哥自不会理会。
但你瞧瞧你现在是个什么样子,把他当当玩物也就算了,还学其老学究一般的讲话,本末相倒,成何体统!”
小八马上俯首称是。
小九在旁边也不敢再杠了,
因为他们都清楚,因为前面的五个哥哥擅自做主,接引了仙王意识回归,大哥现在正在气头上。
且,大哥现在就剩下俩弟弟了,这日后,自己二人肯定要被管教得很严格。
也是滑稽,
出门在外,是高高在上的常侍,一言可定万千亡魂生死,但在这里,却只能当个弟弟。
骂了一通后,大长秋心里的郁结倒是释放出了不少,再回头看向身后那已经龟裂得密密麻麻的镜子,下意识地叹了口气。
“只盼仙王大业得复后,能让他们五个,再回来吧。”
这话说得,很没底气,显然,大长秋自己都不信。
甚至,他心里,隐隐的,感到了一种不安。
至于这不安具体来自何处,他也不清楚。
虽说自己也出身自仙王十指中的老大,但说实话,他也不是很看好仙王,否则作为最先收到仙王感应的老大,他应该早早地就组织兄弟几个去进行接引才是,而不是自顾自地封印,当作什么都不知道。
若非他在自己一直装聋作哑,仙王的意识也不会舍了他,去联系下面那几个了。
他自然是清楚仙王到底有多强大和可怕的,但想要盲目地全心全意地去相信仙王,他真的做不到。
事到如今,
毕竟那只手不仅仅是代表着仙王的意志,同时也是他五个弟弟之凝聚,
大长秋也只能希望,
事不过三吧。
…………
外头,当真是风起云涌得很呐。
半张脸此时依旧斜靠在原来的位置,四周的记忆画面,还在快速的闪现着,周遭的场景,也在处于时刻的变化之中。
他没有离开这个意识结界,一是因为他今日两次对决,都找的是硬茬,复活以来本就不剩几分元气,眼下更是被自己祸祸成了一个大筛子。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他懒得出去。
出去干嘛?
拼死拼活地,硬往上凑,喊着我要保护你,我要和你并肩作战,我要和你一起死?
傻不傻?
一念至此,半张脸又开始笑了。
好在这个意识结界普通人进不来,若是搁在大街上,这神神叨叨的样子指不定得吓坏多少人。
喉咙里发出了一声长叹,半张脸止住了笑意。
虽说他没出去观战,但他现在只是无比虚弱,而不是聋了瞎了,外面的气息变化,也早就感应到了。
不用去看,光在这里感应,其实也都能将事情的发展摸个七七八八。
先是一道熟悉的气息猛地拔起,直冲而上。
这气息,太熟了,肯定是他的。
只可惜,其势不能持久,等僵持了一段时间后,就一溃千里。
讲真,先前在感应到这个变化时,半张脸倒是没有多么开心,虽然自己前不久才被那位抡在地上连番猛踹。
反倒是,心里有些凄凄然,有些悲伤,有些难受。
并非是刻意地自己去犯贱,的的确确是真情流露。
等到那股气息消散之后,
一时间,
数十道气息集体炸了起来,宛若水泼热油,“兹拉”出一阵嘈杂。
半张脸倒是不晓得这是为什么,莫名其妙地怎么又开了团战?
不过很快,他就回忆起了先前旱魃在这里时指着那位书店老板所说的话。
哎哟,
不行了,
他又要笑了。
“呵呵呵…………咳咳…………”
半张脸伸手擦了擦自己地脸,笑了这么久,眼泪早就笑出来了,当然,擦拭在手上时,感觉有些发粘。
毕竟,人家哭出来的是泪水,他分泌出来的莲藕汁。
一直到现在,半张脸都不晓得周泽为什么要刻意地给自己安排这具莲藕肉身,哪怕随随便便地找具完整的甚至是不那么完整的死尸也完全可以。
也是,以半张脸那看似无比漫长实则非常短暂的人生,他不知道哪吒,也情有可原。
就在这时,记忆画面一下子暗了下去,倒不是彻底消失了,只是进入了一个光线很暗的区域。
半张脸此时所靠的位置,不再是先前的地方,而是变成了冰冷的甬道。
这里,是一个墓室。
许是因为这个意识结界因为其原主人不在了,哪怕惯性驱使着又继续存在着,却终究开始越来越衰弱下去,导致周围的情景画面,没一开始那般的清晰了。
半张脸将自己的手掌摊开,开始重新给这个意识结界进行加持。
虽然他现在的状况真的很不好,但也不至于到连一个小小的结界都没办法维持的地步。
结界被重新稳固了,周遭的情景,也开始逐渐正常起来,不再是和先前那般在快进播放,变成了正常播放速度。
半张脸侧过脸,看向了自己右边的那一侧,里面,是主墓室。
主墓室的中央,没有棺材,只有一个高台,而高台上,有一个水潭,水潭里流淌着的,则是浓稠的黑色液体。
此时,
黑色水潭里,
开始冒出气泡,
紧接着,
一个男子浮现了出来,且在浮现出来之后,像是苏醒了一样,开始动了起来,虽然略显僵硬,但可以看出来他在逐渐地习惯,最终,光着身子的男子从黑色水潭里爬出,站在了下方。
没过多久,水潭里再度冒出了气泡,又一个模样不同的光身男子从水潭里爬出,站在了第一个男子的身边。
周而复始,依葫芦画瓢,里头,又接二连三地爬出了十多个男子。
一排光着身子的L男站在一起,这画面,倒不觉得有多辣眼睛,因为他们的身上,散发着一种淡漠冰冷的气息。
半张脸清楚,这是傀儡。
而这个水潭里的液体内,更是充斥着一股子天然的死气,这死气的精纯程度,让他都有些心惊。
半张脸慢慢的爬起来,靠近了一些,水潭像是一口缸,而在这缸的周围,则密布着法阵。
论专业知识水平,半张脸可是比咸鱼周老板高得不知多少,所以在见到这一幕后,他马上就明白了这水潭的用途。
僵尸,是从死者身上诞生出的另一种生命,这是一种死气转生的变化,而这个水潭,其作用就是将这个转化过程给疯狂地压缩到了一个让人惊愕的程度。
且水潭里应该还有着其他特殊物质的蕴藏,从制造身躯,再将没有生命的傀儡身躯进行催化成僵尸,形成了一道完整的流水线。
不过,这里制造出来的僵尸,也只能说,他们可以被称之为僵尸。
因为他们身上,并没有僵尸煞气,说是阉割版,有点不恰当,可以说是提纯净化版。
没有继承僵尸的煞气,自然也不会露出僵尸的一些特征,其实,真的和普通人地身体,没什么区别。
唯一不同的是,他们的身躯血肉里,则是隐藏着那股子从水潭里诞生时就带着的那股子极为精纯的死气。
要是他们的血肉被别人吃了,那个吃下去的人,大概率会中尸毒成为行尸。
这时,四周的画面忽然扭曲起来,却没有出现崩溃的趋势,半张脸只感到一阵眩晕,等再度睁开眼时,发现画面似乎被拉长了。
原本已经走到水潭身边的他,发现自己居然又退回到了甬道里。
再抬头向前看时,
却看见了水潭旁,坐着一个人。
那个人,光着上身,赤膊着,其身上,一道道符文烙印在缓缓地流转。
半张脸的身体忽然开始颤抖起来,
他忽然感知到,自己的内心深处,竟然涌现出了一股恐惧。
先前的癫狂,先前的愤怒,先前的种种一切,似乎在这一刻全都消失不见,此时,他的内心,已经完全被这本能的恐惧所填满!
他甚至……不敢反抗。
“噗通!”
半张脸跪了下来,跪在了地上。
前方,
传来了声音:
“丑…………丑…………丑…………丑………唉…………”
像是在一个一个地点评,
但似乎每一个,都不满意。
且伴随着每一个“丑”字的发出,
一具具排成一排的男性傀儡,
一个一个地挨个儿爆炸……
第九十四章 颤栗
半张脸匍匐在地上,身上的莲藕汁在疯狂地分泌着;
滴答滴答……
一滴一滴,滴落在地上,已经在下方聚积了一小滩。
他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畏惧,他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惊恐,
甚至,
在这个时候,
似乎任何的尊严,任何的顽强,任何的抵触,都是完全不合时宜的东西。
一声“丑”,
一声“爆”,
仿佛是在真正诠释着什么叫丑爆了。
很快,
先前从水潭里爬出来的那一批光着身子的男性傀儡,已经一个不剩了。
像是最为苛刻严格的质检员,对产品进行着严格的把控,不符合要求的,直接销毁。
不计成本,不计付出,也不留丝毫情面。
忽然间,
半张脸感觉自己身体周围的环境再度开始扭曲起来,而后,他愕然发现,自己的位置,居然变幻到了水潭的右侧。
而先前那个人,则位于水潭的左侧。
此时,半张脸连侧过脸向那边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只能依靠着此时的高度以及方位,目视着前下方。
他可能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此时的姿态,真的很像是一条……乖犬。
“唉…………”
一声叹息,自旁边传来。
叹息里,带着些许的不耐。
紧接着,水潭再度开始沸腾起来,而这一次,明显更为剧烈!
若说先前只是烈火烹油,那现在则有点像是岩浆喷涌。
这变化所带来的,还有效率上的增加。
数息之后,一个新的光着身子的男子从水潭里爬了出来,站在了水潭下方。
这个男子肌肤呈古铜色,面容棱角分明,属于很健康很健硕的那种感觉。
然而,旁边的声音再度传来:
“丑。”
“砰!”
男子爆了。
接下来爬出来的一个,体格上显得有些轻盈,略带柔弱之美,皮肤无比白嫩,但这位刚从水潭里冒出来还没来得及落地,就直接在空中爆炸了。
显然,
这个型号的产品,让身旁的那位连多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
紧接着,
又连续爬出来十多个光着身子的男性傀儡,但依然都是一个接着一个地爆开。
半张脸也借着这段时间,稍稍地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绪,虽然他知道这里是意识记忆结界,本质上,这里的一切其实都和3D电影没什么区别。
但半张脸内心的恐惧,却依旧做不得假。
这种恐惧,已然碾压了一切,尊严,倔强,等等一切虚头巴脑的玩意儿,此时全被付之一炬。
终于,
一个让半张脸有些熟悉的身影从水潭里出现了。
等到这个男性傀儡爬出水潭,站在下方后。
半张脸的瞳孔当即伸缩了一下。
其实,半张脸并不认识这具身体,其模样,也是让半张脸觉得很是陌生。
但这陌生之中,却又夹杂着极为清晰的熟悉感,仿佛这个人,和自己的关系很近很近。
然而,就是认不出他。
也因此,当极为熟悉和完全陌生这两种自相矛盾的感觉交织在一起时,形成了一种极为强烈的对撞感。
半张脸闭上了眼,
他在等,
他在等,
还在等……
“呵……鼻子……低……了……点……”
身侧的那位声音传来,
显然,这次,出现了评价。
意味着这具男性傀儡,和先前的不同,这一具的造型款式,已经在逐渐符合他的要求了。
只是需要一点点的修缮。
这特么哪里好看了?
半张脸在心里近乎狂吼。
虽说他现在闭着眼,但先前那具男性傀儡的形象,他早就记住了。
老实说,
这具傀儡,
真的很普通,很普通,很普通……
你不能说他丑,甚至可以说,长得,还可以。
但要是和先前那一个个的精雕细琢版本比起来,眼前这个,真的是太普通了。
有点像是一群男性去选美,里面不是健美先生就是流量小生,
偏偏最后冠军落在一个普通局外人身上。
不过,身边的潭水再度开始沸腾起来,显然,还有新的一具要出来,这一具,应该会在眼前这一具的基础上,进行改良。
比如,鼻梁,会高一点。
但还没等新的改良版爬出来,
身侧的声音再度传来:
“罢了……不……改……了……”
而新改良版,则重新退了回去,飘浮在了水潭中。
有些东西,初看不顺眼,但多看几眼,也就顺眼了,显然,在此时,身侧的那位,改变了心意。
听到这句话,
半张脸猛地再度睁开眼,
目光死死地盯着前面的这具男性傀儡。
是他,
是他,
是他!
虽然还是不认识,但熟悉的感觉不会作假,而眼下,伴随着身边的那位的决定,其实,已经尘埃落定了。
眼前这位男性傀儡的身份,也已经被笃定!
半张脸的记忆里开始回忆,其实,如果撇开他被封印在峨眉山下的悠悠岁月,他的一生,真的很短暂,所以,检索记忆的难度,并不大。
他记得画廊里的那个种地的黑皮肤女人曾试探性地想要讨好自己,在书屋一家子没从三亚回来时,尝试过要和自己交流,希望得到庇护。
为此,还和自己说过一些关于她老板的事。
她说,她的丈夫,当初因为吃了老板上辈子的尸体,所以才会惹怒老板。
是了,
怪不得有这种熟悉的感觉,冥冥之中,有所感应。
这个,
是他上辈子的模样。
半张脸这会儿忽然很想笑,
仿佛先前的那股子恐怖的压抑和压迫在此时终于被撕开了一道缝隙,他终于可以呼吸进新鲜的空气了。
哈,
你折腾了这么久,
你挑选了这么久,
你挑剔了这么久,
你不知道吧?
你选定的这具肉身,
他还是消亡了,
最后还得换到另一具肉身上去,换了模样。
你也不是全能的,
你并非算无遗策,
你,
也没那么可怕!
“想…………笑…………就…………笑…………出…………来…………”
“…………”半张脸。
他,
能看见自己?
要知道,此时只是记忆画面,这只是一个荧幕,这只是一场记忆回放的电影,这里的一切,虽然都发生过,但都是假象而已!
只是很逼真很逼真罢了。
但……
外头的事情,半张脸已经靠气息的变化推测过了,况且,这个意识结界,此时还是自己在支撑着。
所以说,没人在控制这里影像的互动。
正因此,在可怕!
就在这时,
半张脸感知到了有一只手,放在了自己头上,顺着自己的头发,缓缓地摸了摸。
“呵…………”
这已经不是看见自己了……对方已然可以从假象之中化为凝实!
饶是半张脸曾一人鏖战诸多老不死还有仙人遗民,但这种诡异的经历,还从未见过。
几乎可以说是已经颠覆了他的认知。
这只意味着一件事,
那就是记忆画面里的这个人,
他的强大,
已经超出了哪怕是半张脸这种级别存在的想象!
任何有关于他的一切,都将被赋予新的定义,因为,他自己,已经强大到可以凌驾于规则,可以……修改规则!
虽然,半张脸也清楚,这或许已经是这位所能做的极限了,假的,毕竟是假的,他不可能用假的东西来击败自己。
但这触感,这互动,这声音,真的已经足够将半张脸整个人打入无尽深渊,他甚至不敢想,若是等到这位以真正的巅峰状态出现时,这个世上,三界之内,到底还有谁,能够可堪其一眼?
轩辕剑么?
轩辕剑…………么……
也就在此时,
半张脸的视线之中,发现前方,以那个男性傀儡为界限,在男性傀儡的身后,像是画幕被切割开了一样,出现了另一个画风十分不搭的环境。
小溪旁,有一棵大树。
大树下,躺着一个老乞丐。
老乞丐,已经气若游丝了,也不知道是饿的,还是本身就已经重病缠身。
他像是睡着了,又像是已经昏迷了,躺在这里,可能,用不了多久,就会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
而这时,在大树后面,走出来一个身影。
这是…………自己!
半张脸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画面里的那个,确实是他,而这个老乞丐,他自然也记得。
这个画面,
其实是他自己的记忆。
因为自己在支撑着这个记忆结界的原因,所以难免和结界产生了呼应,外加,因为身边这位的作用,画面被切割了一半,开始呈现出他的记忆。
此时,若是周泽在这里,估计就能马上分辨出,这个老乞丐,就是当年自己在出车祸前抢救过的病人,就是这个老头儿,在抢救过程中用他的指甲刺破了自己的胳膊。
画面中,
半张脸走到了老乞丐面前,
他的掌心摊开,里面有一团绿色的火苗。
“呵呵,你的三千年,我拿走了。
我和你,也已经分割开了。
赢勾啊赢勾,你一直把我当作你的狗,但你估计做梦都没想到,自己居然也会有这一天吧?
放心吧,你我终究缘分一场,我也脱胎于你,你现在这么虚弱,我还真怕你轮回不下去呢。
我不会让你消亡的,我要你继续活着,我要你继续轮回,我要你以后亲眼看着:
我,
是如何将当年的你的那些仇人一个个灭杀的。
我,
比你强!”
半张脸蹲下来,
将掌心中的这团绿色的火苗慢慢地送向老乞丐的胸膛位置,同时,还自顾自地笑道:
“也不晓得,你喜不喜欢我为你准备的新身体,喜不喜欢这条……我为你找的,新狗。”
火苗,被半张脸送入到了老乞丐的体内。
老乞丐的灵魂和肉身,将成为赢勾新一轮的寄生。
而画面,
也终于在此时被定格住了。
半张脸眼睁睁地看着前方的这一幕,
心里,
已然颤栗到了极点。
同时,
那只手却依旧在缓缓地抚摸着他的头发,
缓缓道:
“喜…………欢…………”
第九十五章 真相!
这种匪夷所思的境况,是半张脸这辈子都没经历过的,哪怕,这个人,曾是他这一生自以为最熟悉的。
但眼下,却又是最陌生。
很快,对面那一半原本被定格的画面,再度开始动了起来。
溪水,开始缓慢地涨起,渐渐地开始漫延;
那一方画面,明明是立体的,但此时,看起来却又像是平面图一样。
大树下,只剩下老乞丐一个人。
溪水开始没过他的脚,然后又没过他的腰部,最后,没过了他的头顶。
但溪水的增涨趋势并没有因此而结束,反而开始继续地拔高,老乞丐的身体,则开始慢慢的下潜。
先前的溪水边大树下的场景,逐渐变成了深渊的环境。
这里,冰冷;
这里,苦寒;
这里,孤寂。
这里,半张脸,很熟悉。
这幽深的空间,压抑的环境,足以让人绝望的无尽长眠,曾是萦绕在其心头的最大梦魇。
当年,若非他孤注一掷,以骄人的天赋和天资硬生生地和赢勾决裂,独立出了自我,可能,若干年后,他也会堕落进这深潭之中。
老乞丐的躯体,虽然在越来越下沉,但并没有因此变得模糊起来,仍然很清晰,且随着四周深度的不断加持,视野也在逐渐变得更加宽阔。
终于,老乞丐落入了底部,许是因为水面浮力的作用,原本坐着的老乞丐,现在是站姿。
惨白的光,撒照下来。
显露出了老乞丐身边的景象,
在老乞丐的四周,则是密密麻麻地站着数之不尽的人。
他们在那里随着潭水轻轻的摇曳,像是生长在潭水深处那密密麻麻的水草。
所有人,都闭着眼,像是在沉睡;
但又像是所有人其实都“睁”着眼,在看着你,因为任何人在目睹到这个画面时,都会感到头皮发麻。
这里,
水葬着赢勾无数载岁月以来的狗;
是赢勾的手办陈列馆。
这个地方,周老板当初也曾来过,且有一段时间,因为赢勾的沉睡,导致这里面的手办陷入了躁动,最后,周老板是引来了泰山,直接将这些东西都给砸了!
那时,白夫人曾设法用自己所找到的仙器来帮助手办一员的李秀成回归,差一点,就让她成功了。
当然了,那段时间,只能是特例,大部分的岁月里,他们都是这般静悄悄的,悄无声息……
在看见这个画面后,半张脸的身体开始僵硬起来,仿佛在这一刻,他感应到了自己原本的归宿。
这是货真价实的感同身受,但他还是凭借着自己的本能,在全力克制着。
这是……假的!
假的,假的,假的!
半张脸将自己的头埋起来,像是一只鸵鸟。
这没什么可笑的,因为他现在所正承受的压力,确实是非一般人所能承受。
“咕嘟…………咕嘟…………咕嘟…………”
水声,开始响起。
半张脸微微抬起头,
看见前面的深渊里,那个老乞丐居然重新动了起来。
他像是在上浮,又像是一个被活埋了的人正在奋力地挖掘。
水声,越来越近,也越来越清晰。
老乞丐的身影,也正在越来越大。
这种感觉,如同你站在井口边,低着头,向下看一个正在从井里爬出来的一个人。
空间感,在此时已经被揉捏得粉碎了。
“噗通……”
老乞丐爬了出来,
他从深渊之中,
爬入了这间墓室。
在这一刻,
原本被割裂成两个的记忆画面,居然连通了起来。
当然,这并不是意味着真正意义上的相连,而是一种呈现方式。
应该是那位,主动从埋葬无数手办的深渊,将老乞丐召唤了出来。
是的,老乞丐也算是赢勾的一条狗,虽然这条狗,是半张脸当初给赢勾随便找的,但毕竟也是做了狗,哪怕是半路出家,那深渊里,照样会留下他的手办。
老乞丐站在了赢勾面前,很是恭敬,脸上,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神情。
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人,真的难以懂得那种被封存在深渊之下的痛苦。
要知道哪怕是现在,无论是部队里还是监狱里,也都还保留着关禁闭的惩罚方式,没真正去体验过“禁闭”的人,是无法懂得这种惩罚的可怕的,而这深渊内的禁闭,更是比外面的所谓禁闭恐怖无数倍。
半张脸身侧的赢勾缓缓开口道:
“还想…………下去么…………”
老乞丐马上跪了下来,对着赢勾疯狂地磕头:
“不……不……不……下面……下面真的太可怕了……”
老乞丐紧张惊吓得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而这时,在老乞丐身后,那深渊里,忽然间,像是所有人的手办都一齐睁开了眼,开始疯狂地向上浮动,但他们没有得到允许,无法出来,只能继续在里面沉沦和孤寂。
他们,只是赢勾的玩物,没有赢勾的允许,自然就谈不上什么自由。
深渊处,无数的手办在盯着老乞丐,疯狂地抓挠着前方,强烈的嫉妒已经吞噬了他们的神智,他们不甘,他们不平,为什么老乞丐能出去,他们却不能!
那刺耳的抓挠声,就在身后,老乞丐的身子一直在打着哆嗦,且还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在看见了那些人的疯狂之后,他脸上的惊骇神情更加浓郁了。
好在无论他们怎么抓狂,都无法出来。
赢勾微微抬起头,发出了一声鼻音。
“呵……”
深渊之中,那些刚刚还在躁动的手办们在此时似乎都受到了禁锢,一个个不得不闭上眼,双臂下垂,再度缓缓地下沉,下沉,下沉到了底部。
且,先前割裂出来的深渊画面,在此时也慢慢的敛去,记忆结界所呈现出来的画面,再度完整,这里,依旧是古墓。
半张脸的目光不时地在男性傀儡身上和老乞丐身上巡回,
很显然,
老乞丐是看不见他的,毕竟老乞丐只是电影荧幕上的人物,
至于赢勾,他不同。
“我不想…………不想…………不想再下去了…………不要让他们抓我…………不要让他们抓我下去…………”
老乞丐继续磕头祈求着。
赢勾的诸多手办里,他可以说是,最没用的一个。
毕竟,这是当初成功分裂出来的半张脸,为了故意戏谑赢勾所给他找的新狗。
“我可以…………再给你…………几十年…………自由…………”
赢勾走下了台阶,来到了老乞丐的面前。
“谢谢…………谢谢…………谢谢!”
老乞丐喜极而泣。
“自己…………下去吧…………”
老乞丐听到这话,有些茫然,但其目光马上落在了赢勾身后的水潭那儿。
当下不敢耽搁,马上起身,爬到了水潭上。
这会儿,老乞丐近乎就在半张脸的面前。
老乞丐似乎有些犹豫,因为此时水潭里头还飘浮一具躯体,和下面站着的这个很相似。
但他也不敢问,也不敢多说话,小心翼翼地从边上慢慢地下去,尽量不去触碰那具飘浮在水潭中央的躯体。
就这样,老乞丐将自己整个人都没入到了黑色的水潭之中,等他再站起来时,张开自己的双手,脸上瞬间露出了笑意。
要知道,先前下去时,他还只是一缕亡魂,不,连灵魂都算不上,只是一道精神烙印,但现在,他有身体了!
而赢勾,则原地站着,他摊开了手掌,掌心破裂,一缕金色的血液滴落了出来。
血液没有落在地上,而是飘浮起来,且开始慢慢地雾化,缓缓地散开。
朦朦胧胧的持续了很长时间,
终于,
雾气开始散去,
一个和赢勾一模一样的存在,站在了赢勾的对面。
不过,这只是一道虚影,很淡也很虚弱。
就这样,一人一虚影,对视着。
少顷,
赢勾伸出自己的手,在虚影的眉心位置,摸了一下,其指甲轻轻地在那个位置,切割出了一个缝隙。
虚影开始变得更淡了,像是一个杯子,在底部被硬生生地戳破了一个洞。
赢勾后退了一步,继续看着虚影,开口道:
“你是谁?”
话音落下,
原本面容很平静的虚影脸上露出了思索之色,
不过这思索之色并没有持续太久。
虚影的神情开始变得冷冽,其眉宇之中,也流露出了和赢勾一样睥睨一切的气势,眼眸深处,同样变得深邃。
这一刻,半张脸有些恍惚,若非是一个是虚影一个更真实,除此之外,他真的无法分辨出哪个是真的赢勾。
虚影身上的气质陡然凌厉起来,目光之中,是一种蔑视众生的孤冷,
这时候,
他才开始回答赢勾的问题:
“我…………是…………赢…………勾…………”
赢勾笑了,
显然,
他很满意。
紧接着,
赢勾将自己的手放在了身边那具自己好不容易挑选出来的男性傀儡身上。
傀儡开始了融化,宛若巧克力被放置在了高温下。
在这种过程下,傀儡的身体开始慢慢地变小,然而,这不是彻底地消融,真的只是……缩小。
从一个成年男子,缩小成了青年,又缩小成了少年,之后是儿童,最后,则是一个婴儿,躺在了地上。
赢勾看了眼地上的婴儿,
走到婴儿跟前,蹲了下来。
虚影学着赢勾的动作,也走到婴儿面前,同样蹲了下来。
赢勾将自己的手放在了婴儿的肚脐眼位置,虚影也是同样将自己的手放在了那个位置。
而这个婴儿,只是躺在那里,不哭不闹,毫无声息。
赢勾最后又看了虚影一眼,同时,另一只手举了起来,一道赤红色的印记开始在那只手的掌心流转。
“再告诉我一声…………你是谁?”赢勾问道。
虚影目光微微一凝,强盛的气势显露而出,
回答道:
“你…………不…………配…………知…………道…………”
赢勾闻言,没生气,反而嘴角露出了一抹笑意。
这时,没等赢勾有下一步的动作。
半张脸忽然鼓起了全身的勇气,抬起头,面向赢勾,急促地喊道:
“我知道你能听到我说的话,我知道你能感应到我,虽然你不存在,虽然这一切都是假的。
但请你告诉我,
为什么,
为什么当初让我离开?
为什么还要让我割裂走你的三千年积累!
我……我……我……
我一直以为这是我的天赋,我一直以为这是我的能力,我一直引以为傲,但……但……
但我现在知道,我明明是做不到的,你为什么会故意,故意放我走,还给我三千年积累,为什么?
难道,仅仅是为了戏耍我?
让我做了上千年的美梦?”
半张脸双目泛红,天知道他现在对着这个人说这些话时到底需要多么庞大的勇气,同时,他也清楚,要是这个时候不问,待会儿,就问不到了。
赢勾的动作,确实缓了下来。
半张脸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她,在等着他的回答。
他听到了,他肯定听到了,他肯定能听到!
赢勾没去看半张脸,
似乎被这样打断,有点不满;
随机,
他笑了笑:
“已经……很克制了……但还是……无法完全压制住………不分出来给你………我就要完全复原了……”
“…………”半张脸。
下一刻,
赢勾掌心的赤红色印记分别没入了自己的眉心和虚影的眉心,形成了一道封印。
随即,
一人一虚影开始一起没入这婴儿的身体之中。
很克制了?
很压制了?
但还是控制不住,不把力量分出来给自己,就要完全复原了?
所以,正好是要丢出去的东西,干脆就丢给我?
像是丢出一块骨头一样,让自家的狗,去追着玩儿?
半张脸垂着头,跪在地上,虽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了,但,他又被重重地伤了一次,就连周围的画面已经在读变化了,他也没有察觉到。
等到半张脸再次抬起头时,
发现自己正跪坐在柏油马路上,四周,路灯稀少,头顶,月明星稀。
而换了一身衣服的老乞丐正抱着婴儿站在自己面前,
老乞丐弯下腰,将婴儿放在了地上。
待得老乞丐转身离开时,
半张脸才得以看见前方铁门左侧的牌匾,
上面有五个字:
通城孤儿院。
第九十六章 笑
昏黄的路灯下,孤儿院的门口,半张脸跪坐在马路上,在其身前,襁褓中的婴儿被放置在那里,婴儿很乖,没哭,只是在吮吸着自己的手指。
他的人生,将会以这里为新的起点重新开始。
他会在孤儿院里成长,他会遇到孤儿院里的很多人,比如王轲,也比如孤儿院看大门兼保安的秦大爷。
复活伊始,半张脸曾以为赢勾和书店老板之所以把自己复活,其目的,是为了让自己去成为类似菩萨之于末代府君的角色。
他其实也做好了心理准备,如果可以的话,他愿意。
反正,他早就有点生无可恋了,倒不是消极的生无可恋,纯粹是活着没目的了,当不当这个替死鬼,真的随意。
那时,那个书店老板曾转述过赢勾对此的回应:
你不配!
当时还觉得荒谬,甚至是有气;
现在想想,的确,自己不配啊;
因为替死鬼,是他。
其实,作为赢勾来说,他其实在之前就已经知道这件事了。
尤其是在庚辰所发现的那个古墓里,自那次之后,赢勾就很少说话了,也不再活跃,在那时,他其实已经完全明了和确认了自己的宿命。
墓室里,周泽可以操控水潭去制造傀儡,且能够模拟出水晶棺材里躺着的那些傀儡的模样变化,当时只是觉得有一双眼睛,一直在盯着这里,且能窥觑自己的内心。
实际上,事情并没有那么复杂,因为当周泽走入这里时,作为自己设计的地方,他的意念,可以完美契合地去操控那个空间。
他其实是那个墓室里,真正的主人,不过他自己并不知道,等于是自己把自己吓了一跳。
菩萨升天前,在游轮上,曾对谛听说过,赢勾,是藏得最好的人。
末代府君在菩萨找到自己之前,摆下酒宴,以肉做菜以血酿酒,其实,一开始招待的,坐在那里的,是周泽,而不是赢勾。
好几次了,府君所直接面对的,都是周泽,而非赢勾,当时可能以为是因为周泽是赢勾的代言人;
但再联想起当初,被府君亲手交托在周泽灵魂内的那座泰山虚影,可是完全听周泽的话,还曾帮助过周泽镇压过那时正和自己闹矛盾的赢勾。
这足以可见,有着天纵之才的府君,其实早就看出了端倪,那一口一个的“哥”,真的不仅仅是客气客气而已。
作为天骄,自然心比天高,更信奉的是一种拳头底下说道理的格局。
一个连自家老祖宗们都觉得是垃圾的末代府君,对赢勾那么尊敬,甚至伏低做小,怎么可能只是纯粹意义上为了尊老美德。
往更长的说,其实,在周泽和赢勾在最开始散步时所出现的那些画面里,已经暗示得很清楚了。
身为僵尸的莺莺,遵循着自己的感觉,天然地亲近周泽。
你可以说熟悉之后,莺莺一直坚定地站在周泽这边却对赢勾一直不感冒还能理解,但从一开始,莺莺就完全站在了周泽身旁,可能,这里面,真的有种女人的第六感在里面作祟吧。
监狱里,
周泽喊出了“煞笔”的名字,
导致煞笔直接认周泽为主。
但要知道,赢勾是认识这支笔的,若是真的只是纯粹地喊一声名字,这支笔就能认你为主,赢勾自己为什么不喊?
这种极品法器,且又是文房墨宝之体,本身就有着一种钟秀灵气,与其说是周泽机缘巧合下喊出它的名字,不如说是它在抉择之下,选择了周泽。
当初的日本神父为了研究周泽身上的秘密,不惜将周泽上辈子的骨灰从公墓里挖出来,不光拿活人做实验,自己也吃。
到最后,那几个活人成了行尸,而日本神父本人,最后变成了现在的死侍。
只因为上辈子周泽的身体,是真正的赢勾挑选出来的,那具身体,是从水潭之中爬出,其内,蕴藏着一股最为精纯的死气。
所以,得亏周泽上辈子一直忙于工作,没有谈恋爱也没有结婚。
否则,真的有可能会出现那种第二天一早醒来枕边人居然变成僵尸的刺激场景。
不过,确实是没人能算无遗策,比如赢勾所亲自挑选的肉身款式,却因为一个精神失常的鬼差,被毁掉了,从而换了一具肉身。
这或许,是那位女鬼差,这辈子最为高光的手笔,只可惜,她是没办法去知道和去自豪了。
但不管怎么样,事情的发展,有波澜,但大体上,还是向着一个方向继续着下去。
半张脸深吸一口气,
他忽然觉得那位虚影赢勾有些可怜,
他的杯底,一直是裂开的,
这是一种无法被修补的裂缝,
正如真正的赢勾先前所回答自己的那样,
他太强大了,强大到哪怕一直克制着压制自己的,却依旧无法避免要完全恢复。
也因此,才有了自己的出走,才有了自己在白骨王座前对其放下狠话转身离开时,坐在白骨王座上的赢勾脸上所露出的笑容。
那时的自己,在他看来,应该真的只是一个笑话吧。
半张脸摇摇晃晃地起身,画面里,孤儿院里的人发现了被人遗弃在门口的婴儿,很快有人过来将婴儿抱了进去。
“呵呵…………”
半张脸伸手,在这时,他终于撕开了这片意识结界,走了出去。
外面,
正热闹。
半张脸抬脚向前,
很快就出现在了海岸边。
他看见那群人还在乱战一团,
他看见了身形近乎要崩溃的旱魃再度厉啸着重新从海底飞出,冲向了仙王之手,如疯似狂。
四周,所有大能巨擘的目光在落到冰面上那个目光迷离空洞似乎还没从失去赢勾的打击里恢复过来的书店老板时,都带着一种强烈的火热。
哪怕仙王盖世之威,但众人依旧没有完全放弃,因为这里面很多人,是真的没有放弃的退路。
“呵…………”
半张脸忍不住发出了一声笑,是真的好笑。
这帮家伙,
到底知不知道,
自己到底在抢的,到底是什么?
第九十七章 调皮
此时的旱魃,身上的气息已经在疯狂地颤动,一缕缕黑气不停地从其身上溢散出来,宛若一颗糖,被丢入了一杯水里,正在慢慢地散开。
这意味着,她的体魄,已经崩溃了大半,像是一条堤坝已经出现了许多个裂口,无法继续储存里面的水了。
仙王之手的威能,完全超出了她的想象,仿佛自己就是那只手掌下的一只虫子,一次次地扑上去,再一次次地被弹开,可能,唯一的区别在于自己的生命力比虫子更顽强许多。
但哪怕再强大的生命力,再强悍的体魄,也经不住这般的消耗,若是真正的巅峰期时的她,哪怕不敌,但也能稍微从容一点。
现在的她,本身就根基轻浮,此时的力量更如同是建立在空中楼阁上,宛若摇曳着的烛火,看似坚韧,但随时都可能覆灭。
周遭的乱战,还是在继续持续着,但外围的这帮人,倒是没有先前一开始的那种脑浆都要打出来的激烈了,更像是一种彼此心知肚明的敷衍。
打是在打着,但大家的注意力,还是在冰面上的那个男人身上,或者说,那个蝼蚁身上。
一旦旱魃或者仙王之手哪一方先不支,要么被灭杀要么放弃,那么,其余人就会马上开始出手!
仙王强大是强大,但凡是加入到战团的人,也没有哪个是无能之辈。
尤其是那些老菜帮子们,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儿,别看你们俩现在打得这么热闹,但既然苟活到如今,大家家门里头到底是个什么虚实,谁没个数?
真当稍微粉刷一下门面就能装土财主了?
“砰!”
旱魃的身躯再度被仙王的手指击入了海面之下,掀起了滔滔巨浪。
周泽则是继续趴在冰面上,目光依旧空洞,只是,这种空洞,比之一开始,多出了一抹稍显主动的意味。
因为眼眸子里,有了些许思索之色。
不过,在这个当口,露出这种空洞般的迷茫,真的是和四周的画风格格不入。
明明是周边诸多大能所要争夺之物,却偏偏没有类似的觉悟,不见慌乱也不见硬着头皮吼一声我命由我不由天,只是在那里发呆发愣,似乎真的把自己当作了一个吉祥物,谁能拿到就是谁的。
仙王之手再度落了下来,他的目标,赫然就是周泽!
然而,旱魃又一次地从海面下飞出,落在了周泽的身前。
此时的旱魃,长发披散,先前的少女模样完全消失不见,转而充斥着一种歇斯底里的戾气。
以旱魃为圆心,四周的冰层,开始疯狂地扩张开去,要知道,哪怕是在深冬,这块区域的大海也不会结冰,而旱魃亲自将这一定律改变。
眼下的她,看起来真的有一种先前赢勾登天而上时的味道。
肉身、煞气,本源,
这些东西原本就亏损严重,哪怕靠凤凰之血强行提拉了起来,也早就在仙王之手连续几次的打击之下崩散得七七八八了。
也因此,
旱魃现在更多的,开始依靠自己的意志去强行撑着。
简而言之……她有些不顾一切了。
仙王的手,再度落了下来,这一次,是握拳!
刹那间,
天幕之上,惊雷滚滚,苍穹似乎也被这一拳所裹挟,一起倾塌了下去。
当仙王的拳头砸落时,从远处观望,仿佛这一片区域的天空都跟着一起开始疯狂地下压。
“焚灭!”
旱魃发出了一声低吼,
先前的千里冰封,在此时瞬间点燃,这极端的变化,宛若将整片海给煮沸腾起来,狂暴的火焰凝聚出一条条火龙,疯狂地冲向四面八方。
“轰!”
只是,这看似壮丽的画面,在仙王的拳头面前,顷刻间就支离破碎。
仙王的拳头以摧枯拉朽之势,使得凡是靠近过来的火龙都在顷刻间湮灭。
然而,
旱魃却在此时转身,单手抓住了还躺在冰面上发懵的周泽,二人前方的火海当即分裂出一条路,旱魃抓着赢勾直接冲了出去。
这是,
要逃!
倏然间,
十多道流光直接从四面八方疾驰而来,他们先前或许是在缠斗或许是在乱战,但他们的注意力片刻都未曾离开冰层。
旱魃这明显是要遁走了,莫说仙王之手了,就是其他人也不可能任凭她带着众人的猎物就这般离开。
“吼!”
一头年迈的蛟龙自海面下席卷而出,拦在了旱魃面前。
“滚!”
旱魃伸出手,在前方狠狠地一抓。
蛟龙的身躯当即被抓出了五道恐怖的伤口,但它并没有后退,而是像一条蛇一样,瞬间将自己的身体蜷曲起来,组成了一道肉山墙壁,锁死了前进之路。
旱魃没做犹豫,抓着周泽转而向上,然而,上方有一尊鬼物和一把青色的纸扇垂直而下。
三方碰撞在一起后,
那一尊鬼物和纸扇器灵一起被弹开,而旱魃的冲势也被成功阻滞。
两番受挫之后,旱魃先前创造出来的离去契机已经近乎被锁死了。
四周,有越来越多的人向这边飞驰而来,参与堵截。
旱魃寒冷的目光扫视四周,
最后,
落在了周泽身上。
周泽似乎是被旱魃抓着来来回回上上下下地给弄得有点晕,嘴巴张着,像是要干呕出来。
旱魃微微皱眉,虽然她瞧不上一个失去了赢勾做支撑的周泽,因为他只是一条狗而已,在主人不在之后,这条狗,已经没办法再蹦跶起来了。
但不管如何,作为赢勾的狗,外加旱魃早先对周泽的一些了解,并不觉得周泽是这般脆弱的一个人。
赢勾登天失败,宁愿让自己早早地消亡也要将其护佑下来,岂是让你在这里浑浑噩噩等死的?
“那座泰山呢,他为什么不来救你?”
旱魃厉声问道。
三亚的风波,外加前日地狱的剧烈动荡,末代府君忽然归来,落于泰山,这件事儿,本就是公开的,旱魃自然知道。
且她先前在雨中漫步时,就曾和那位府君打过照面。
虽然她曾言他已死,但哪怕是死了的府君,只要出现在这里,硬刚仙王不现实,但至少可以出手尝试帮忙把周泽给接应出去。
周泽听到了旱魃的发问,脑子里更是一团浆糊了,老实说,他现在有种重度发烧脑子快要烧坏的感觉,整个人都懵懵懂懂。
旱魃目光一凝,而这时,四周的追兵再度迫近过来。
先前一拳落空,被旱魃虚晃一枪给甩开的仙王之手,在此时又再度来临,其五根手指撑开,巨大的手掌,已经在上方的天幕里撑起了一片。
五根手指,每个指尖,都有雷霆垂落下来。
毫无征兆的,这恐怖的雷霆就这样砸落了下来,不管是旱魃还是正在堵截旱魃的人,全都遭受到了等同的待遇。
旱魃单手撑开,以自身的僵尸煞气硬抗这雷霆滚滚,至于四周的其余人自然是没这个底气,要知道仙王指尖散发出来的雷,是天雷,是仙王以自身的力量引导这一方世界进行的天罚!
他们都是苟命下来的人,对这种天罚本身就极为忌讳,当下,众人不得不选择后退,先行离开这片天罚区域。
一道道雷霆轰击在了旱魃身上的僵尸煞气上,每遭受一道雷击,旱魃的身影就会显得虚幻一分。
可以说,眼前的形式,已经是相当危急了。
旱魃张开嘴,两颗僵尸獠牙显露而出,
“我想要的,自古以来,没有拿不到的!”
旱魃对着周泽的脖颈直接咬了下去,这感觉,就像是绑匪被包围时,走投无路之下要选择撕票一样。
然而,就在旱魃的獠牙即将咬碎周泽的那一刻,她忽然停下来了。
周泽是她准备的衣服,她要在父君的剑来劈自己时穿在身上,换言之,必须得在那一天来临,轩辕剑当空时,再将周泽披在身上,或熔炼成器灵或干脆扒皮抽筋货真价实地穿在身上才有效果。
现在,她杀周泽,只有泄愤的价值。
旱魃的脑海中,又浮现出了赢勾登天对抗轩辕剑失败时却主动帮周泽安排后路让其活下来的画面。
他,
想要他活……
“啊啊啊啊啊!!!!!!!!!”
旱魃发出了一声厉啸,
转而将周泽狠狠地砸入了身下的海面。
“噗通!”
周老板被沉入海中。
旱魃扶摇而上,
双臂撑开,
主动地迎着雷霆再次冲了上去,只不过,这一次的她,更多出了一份决绝!
岸边坐在那里看戏的半张脸见到这一幕后,下意识地摇摇头:
“女人,一旦惹上了爱情,这智商,也就没救了。”
然而,上方的仙王之手却在此时直接消失了。
似乎是连这只手都已经懒得再去和旱魃缠斗下去,
下一个瞬间,
这巨掌出现在了海面上,而上方的旱魃则是扑了一个空。
她下意识地低下头,往下看。
看见那只巨大的手,缓缓地从海面下浮现了出来。
在其微小到不能再微小的指缝间,
周泽被束缚在那里,低垂着头,像是已经失去了意识。
这时,
一个身形如鬼魅般的老者忽然出现在了赢勾身边看样子是打算玩一手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嗡!”
指尖一颤,
想要火中取栗的老者身形直接崩散成一片血雾,灵魂更是被瞬间绞杀。
四周原本也还在继续蠢蠢欲动的众人见到这一幕后,不得不压制住了自己的冲动。
直到此时,他们才认识到了一个残酷的现实,他们毕竟不是旱魃,虽然都不是仙王之手的对手,但旱魃能凭借自己僵尸之祖的体魄一次次扛下来,但他们不行。
上方,旱魃双臂垂落,海风吹拂着她的发丝,凝聚而出的最后元气挥发出的一击击空后,旱魃清楚,自己已经有心无力了。
此时她的状态,真的和眼下正在岸边看戏的半张脸差不离。
不过,因为周泽现在已经不在她身上的缘故,所以周围倒是没有人再去攻击她了。
仙王之手抓住了周泽,并没有急着捏碎他,反而慢慢的把他举起,放在在这只手的后面,有一个不存在的脸,正带着快意的笑容盯着周泽。
先前,
赢勾登天时,为了避免自己出现会让轩辕剑转移目标,所以仙王没有急着下来,也因此,错过了亲自复仇的机会。
眼下,
虽有遗憾,
但既然眼前的这只蝼蚁,是赢勾陨落前都要特意去保护下来的,显然,这只蝼蚁对于赢勾来说,很重要。
既然如此…………
忽然间,
被仙王禁锢住的周泽在此时却缓缓地抬起了头,
他的眸子里,
不再是先前的茫然,也不是被束缚生死操之于他人之手的慌乱,
他很平静,
同时,
开口道:
“呵……又调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