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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纯洁滴小龙     深夜书屋txt下载     深夜书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十三章 汪!

    菩萨跪伏在了地上,谛听的搀扶和支撑,在此时显得那么的微不足道,以至于谛听也跟着一起跪了下来。

    须弥小世界的两次损毁,对菩萨的伤害,实在是太大太大了。

    做任何的事儿,你越是求稳,往往意味着你付出的成本就越高,需要方方面面都照顾和安排到;

    不同于兵行险招,那是一种以小博大的行为,渴求以小代价小成本获取更大的利益和收获。

    很显然,菩萨绝不是后者;

    但摊子铺得太大了,一旦出了问题,反噬自然也就更大。

    獬豸自始至终,可以说都没对菩萨出手过,但又偏偏是它,连续两次将菩萨重创。

    按照原本的计划,一切的一切,都可以很是从容。

    找到了末代,迫使末代出手,再以这须弥小世界困住末代,自己可以自顾离去。

    恩怨纠葛,也就都留在这须弥小世界中了。

    可以说,菩萨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在这里和末代拼个你死我活,这不属于他的风格。

    “菩萨,菩萨…………”

    谛听焦急地喊着菩萨。

    菩萨低着头,许是因面具遮挡了大部分脸的缘故,所以你没办法看见菩萨此时的神情,当然了,哪怕是没面具,以菩萨的性格,也不会去表露出痛苦的神色出来。

    “陨落不了。”

    这是菩萨对谛听的交代。

    谛听心里卸下了一块大石头。

    菩萨抬起头,

    看向前方,

    那只獬豸,

    再度来到了这里。

    像是一只刚刚在佛界拆完家的二哈,

    听到了“主人”的呼唤后,急不可耐地飞奔向主人。

    不过,很尴尬的是,这一对主仆之间的关系,真的谈不上多融洽,甚至可以说是水深火热。

    原本,在见到菩萨被“二重奏”之后,

    老道是:o(∩_∩)o

    然而,再发现菩萨跪了,硕大的旺财出现在自己面前时,

    老道是:(┬_┬)

    就像是解九连环,一环下去之后又是一环,看似是在不停地解,但越解就变得越复杂。

    “嘘嘘嘘~~~~~”

    老道吹起了口哨,

    目光开始向两侧游离,

    踮着脚,向另一侧暗戳戳地移动。

    如果再加个画外音的话,大概就是:

    “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我是空气,我是空气,伦家是空气啦。”

    事实上,

    獬豸确实没多瞥老道一眼,

    老道就这样上演了现实版的死道友不死贫道,

    成功地拉开了一段距离。

    獬豸的注意力,一直都在赢勾身上,当它感应到赢勾的气息时,当它听到那声熟悉的“旺财”时,自上古时就存在的恐怖伤疤在此时瞬间开裂!

    掌控着周老板身体的赢勾,倒是显得有些云淡风轻,这倒不是强装出来的,以赢勾的性格和气魄,他就算是战死,估计也会选择用剑提前拄着地面,以让自己哪怕是在死后,也能维持身躯不倒。

    赢勾伸出手,

    径直地走向獬豸。

    獬豸眼眸中的怒火,愈演愈烈。

    赢勾的手,放在了獬豸的鼻子上了。

    “好久…………不见…………”

    赢勾低声自语。

    上古时的老熟人,到如今,真的不剩几个了。

    赢勾看獬豸,真的像是看当初老家家门口邻居的傻儿子。

    虽说因为调皮被自己揍过,

    但多少年后,当你在外漂泊忽然看见他时,也难免会心生感慨。

    当然了,这也是因为你是揍人的一方,而不是被揍的一方。

    很显然的是,獬豸这边,则没有什么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的意思,它的嘴角,还略微掀起了一抹弧度。

    这是,在窃喜,同时,也是在嘲讽。

    法兽的脾气,其实一直都不好,这是废话,脾气好且只知道和稀泥的那种性格,真的不适合去执法。

    “吼!”

    一声怒吼自獬豸口中发出,

    它扬起了自己的前蹄,

    恐怖压抑的气旋顿时炸开,

    带着令人窒息的法之规则对着赢勾直接碾压了下去!

    多少年了,

    再度相见,

    真的是忍不住那种想把你直接拍成肉泥的激动呢!

    赢勾双手负于身后,

    没闪躲,没反抗,

    像是彻底放弃了一般,

    只想在死前让已经拉开一段距离的老道给自己抓拍一张最帅瞬间。

    此时已经失去了身体控制权却依旧还能位于第一视角“观战”的周老板,这会儿在心里已经涌现出了gameover的感觉。

    “咔………………”

    然而,

    就在前蹄将要砸在赢勾身上之前的刹那,

    忽然停住了。

    双方的动作,仿佛在此时都陷入了一种诡异的静止。

    獬豸原本充斥着怒火的眼眸里,则开始涌现出了一抹挣扎。

    难为獬豸了,

    因为它此刻心里对眼前这个男子的感觉,

    忽然变得极为复杂,

    又爱又恨的,

    宛若言情剧里的苦情女主。

    “老张还在?”

    周泽在心里开口道。

    这是显而易见的,因为周泽不认为獬豸会因为上古时被赢勾扁了一顿后到现在竟然因爱生恨了,肯定是老张的意识在此时成功左右到了獬豸。

    “嗯…………”

    赢勾也给出了回应。

    “但看样子,老张坚持不了太久啊。”

    獬豸的体量之庞大,难以想象,老张的意识就算是能对獬豸产生影响已经是极为难得的了,再奢求更多,真的不现实。

    “是…………”

    下一刻,

    赢勾闭上了眼。

    ………………

    “嗡!”

    周泽感觉身子一颤,恍惚间下意识地认为是赢勾认为这是死局,再僵持下去也无法改变局面所以直接自暴自弃把身体控制权丢给了自己,让自己去面对死亡。

    但很快,

    周泽发现自己想错了,

    眼下,自己不是在那个残破无比的须弥小世界之中,而是位于一片刑场。

    刑场里,摆放着一眼望不到边的刑具,有点像是秦始皇的兵马俑坑,只不过这里定格的不是千军万马,而是一个个受刑的人。

    这种场面,和阴司里的刑罚小地狱,有过之而无不及。

    且在这刑场中,竖立着一尊尊恢宏的石碑,上面注明着所犯何罪以及其所应当对应的刑罚。

    这里,

    应该是獬豸的精神世界吧,

    且也能看出来,

    在獬豸消极怠工沉睡之前,其实也是做过不少事情的。

    “老板…………”

    熟悉的声音传来,

    周泽马上转身,却什么都没看见。

    但周泽可以确定,这是老张的声音。

    “老张,你还活着?还活着?”

    这对于周泽来说,确实是一个惊喜。

    “老板…………”

    老张的声音再度传来,这一次,是在左侧。

    但当周泽看向那里时,只看见一片刀山。

    “老板…………”

    “你在哪里?”

    “老板。”

    这一次,

    声音就在自己眼前,

    周泽迈开步子向前走了几步,

    视线,开始扭曲起来。

    扭曲的视线中,出现了一块黑色的巨石,巨石上雕刻着古字,这个字体真的已经超出了周泽的认知了,并不是那种想当然地古文,它更古老,也更抽象,但应该是和汉子是一脉相承的,因为在这些字体上,你依旧可以感受到其神韵。

    黑色的巨石下方,还有一串生锈的铁链,有点像是农村人家养狼狗时拴链子的地方。

    再结合一下这里的一切都是和獬豸有关系的东西,

    大概就能猜测一下,

    这块石头上的字,很可能是帝尧所写,而一开始,在他决定饲养法兽以达到法刑天下的期望时,还很幼小的獬豸,应该是被饲养在这里的。

    “老板…………”

    声音,从黑色的石头内传出。

    紧接着,

    周泽看见老张从石头里走了出来。

    “老张!”

    “老板…………”

    老张的身子是半透明的,但他的脸上,却满是平静和淡然。

    “老张,你被困在这里了?”周泽问道。

    老张摇摇头。

    “我会想办法带你出去的……如果,我没死的话。”

    没办法,不加那个后缀,周老板说前半句话时,还真没多少底气。

    精神世界里和外面的时间流速应该是有落差的,但很显然,外面那尊狂暴中的獬豸,在此时,真的是一个无解的难题。

    “老板,我挺喜欢这里的。”

    “这种违心的话就别说了。”

    “不是的,老板,你看…………”

    老张伸手,指着这四周的“兵马俑”。

    “他们,已经沉寂很久了。”

    “嗯,然后呢?”

    “我想,让它们重新鲜活过来,让法,不再沉睡。”

    “你是老张么?”

    周泽现在很怀疑,眼前的这个老张,并不是老张,而是獬豸的意识渗透后幻化出来的一个影子,只不过是借用了老张的形象。

    就在这时,

    黑色石头后面,冒出了一道黑影,看起来和藏獒差不多大小的獬豸从那里慢慢走了出来。

    虽然身形变小了,但其身上所自带的恐怖威压却依旧恐怖如斯!

    这一刻,周泽想的是,是不是赢勾担心他的出现会再度刺激到獬豸,所以才让自己出来进行交涉谈判?

    终于,

    藏獒一样的獬豸走到了周泽的面前,

    眼里,

    依旧是带着滔天怒意,死死地盯着周泽,仿佛在下一个瞬间就会扑上来将周泽撕咬个粉碎。

    周老板和赢勾最大的不用在于,他能屈能伸,至少,不会去为了刚而刚。

    所以,

    在此时,

    周泽稍微弯了一点自己的腰好配合獬豸此时的高度,

    尽量挤出一些微笑,

    “您还好………”

    在周泽出声的那一刹那,

    獬豸近乎疯狂地咆哮了一声,这个精神世界,也在这一声咆哮之中开始震颤!

    这是,

    世界上,最为恐怖的声音:

    “汪!”

第五十四章 法兽之角!

    “汪!”

    这一声叫的,

    让周老板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接了。

    是继续用客气地语气去交涉呢,还是用强硬的态度去谈判呢?

    又或者,

    对着它也叫回去?

    老张转身,看着自己身后刚走出来的獬豸。

    “老板,它很恨你。”

    老张一边说着一边捡起了地上的铁链,套在了獬豸的身上。

    这个举动,让周泽愣了一下。

    这才多久,老张就已经进步到了可以这般对待獬豸了?

    真的是,太不真实了。

    给獬豸套上链子后,老张抬起头,看向周泽,道:

    “其实,没有獬豸了,老板,它早不在了,确切地说,它早没了。”

    “它可没死。”

    獬豸可是躲过了轩辕剑一杀的存在。

    “是没死,但…………”

    老张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为如何向自己老板解释而组织着语言。

    “老板,你可以理解成一种,本能。”

    “本能?”

    “就像是以前每晚都会来书屋的客人一样,是灵魂的状态,只不过獬豸这里的情况,更复杂一些。

    我也是在刚才,真的和它融入后,才知道的。

    它的真正自我,根本就不在这里,一开始我还在找,但找不到,慢慢地,我才确认,它其实早已经不在了。

    它已经变成了法,变成了规则,老板,我不知道我这样形容到底准不准确,反正以前听过安律师和你聊过这类的事情。

    真正的獬豸的意识,早不存在了,如果它还在,刚才我是不可能影响到它的。”

    周泽有点懂了,道:“老张,你的意思是,现在的獬豸,只是一个躯壳?”

    在主体意识离开或者不在时,这具躯壳产生了意识,从而产生了本能地应急反应意识。

    周泽忽然皱起了眉头,他似乎抓住了什么,大脑里闪现出了一道光,但想再去抓取时,却怎么都抓不到了。

    “是的,躯壳,一个可怕,却又没有主人的躯壳。”

    老张伸手,在獬豸的脑袋上摸了一下,獬豸对着老张也发出了不满的声音,但比之对周泽时,真的是要温柔多了。

    “老板,我不是獬豸,它,其实也不算是,它的存在,更大可能的原因还是因为獬豸本身对你的憎恶和愤怒。

    可以称之为一种怨灵,所以,獬豸才会对老板你攻击,它本能地恨你,而想杀你,只是它恨意的一种表达。”

    “我有点头晕。”周泽伸手扶住了自己的额头,同时做了一个暂停的手势,问道:“老张,你现在能控制獬豸么?”

    如果老张现在还能控制獬豸的话,那眼下的危局就可以解决了。

    俗话说,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嘛。

    老张却摇头道:“老板,我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事实上,这根铁链,也没办法束缚它太久,我能影响的,也有限。”

    “那就是没戏了?”

    “应该是有办法的,老板。”

    老张低下头,看着身下的獬豸,

    “可能是因为我站的角度和老板你们不同的原因,所以,一些事情,在我这里,是很清晰的,清晰得让人觉得有点……过于简单。

    当初,我也在书店守过夜班,在老板你昏迷时,也跟着他们去除过在人间捣乱的厉鬼。

    那时候,林可教我的,对付厉鬼,有两种方法;

    一种是把它一巴掌拍死,让它魂飞魄散。

    一种则是解开它的怨念,化解其执念,让其自己消散。

    老板,我觉得,你可以尝试着消解掉它对你的怨念,那么,獬豸也就不会再攻击你了。

    事实上,

    我们存在的时间,本就很短。

    这具躯壳,也只是规则里,自上而下的一种投影,有点像是雨水落在地面上,终究还是会被蒸发干净的。

    只是,可能需要比水蒸发更多的一点时间。”

    “解开它的怨念是吧?”

    在老张堪比专业导游一般的详细解说下,周泽忽然有一种自己面前的超级难题一下子被简化成了小学一年级的加减法。

    但,

    加减法怎么做来着?

    獬豸恨自己,是因为它恨赢勾,恨赢勾的原因,是因为当年赢勾揍过它,且赢勾还把它的一只角给折断了。

    这让獬豸在之后的岁月里以及在阳间的形象,全都变成了独角兽。

    等于獬豸每次想晚饭后出门溜溜弯儿,都能看见独角兽的自己,相当于是又被刺激和又被羞辱了一次,相当于N多次的二次伤害。

    所以,

    最大的问题是,

    那只角么?

    但天知道当年铁憨憨打断它的角后随手丢哪儿去了,

    并且现在这个当口,

    自己难道还有时间去找失落的法兽之角?

    嘶…………

    忽然间,

    周泽深吸了一口气,

    他想到了,

    想到獬豸的独角在哪里了!

    ………………

    晚上的三亚,比白天少了一些炎热,多了一些热带风情。

    安律师和刘楚宇骑着共享单车行使在种植着椰子树和橡胶树的马路上,风儿吹动了他们的头发,看起来,潇潇洒洒。

    到达目的地后,安律师指了指单车,对刘楚宇道:

    “把车往那个角落里藏一下,待会儿咱们还有骑回去的,别被人先骑走了。”

    “这样做,挺没素质的。”

    “比那些撬锁和上锁的有素质多了吧,叫你干嘛就干嘛,我怎么发现你最近废话怎么这么多的呢?”

    刘楚宇只能听话地把两辆单车扛起来,放置在了墙壁后面。

    随后,安律师拿着门禁卡过了铁门,接下来,又进入了仓库区,指纹验证后,按下了电梯,只是这电梯下来得有点慢。

    在等电梯的时候,刘楚宇拿出了手机,里面很快就传来了女孩唱歌的声音,中途还有感谢小哥哥们的飞机的感谢。

    “你喜欢看直播?”

    安律师有些诧异地看着刘楚宇。

    刘楚宇点点头,道:“其实,在没死之前,倒是想过当户外主播的,我生前喜欢骑行。”

    “呵呵,我倒是觉得你挺适合去二次元装大雕萌妹的。”

    刘楚宇第一次来书屋时,那形象,堪称乞丐版的许娘娘。

    也就是现在正常了不少,但还是有点娘。

    “呵呵。”刘楚宇没敢反击安律师的嘲讽,自顾自地道:“还行吧,没事儿做时,喜欢看看直播,看看人家唱唱歌跳跳舞聊聊天什么的。”

    “一层美颜一层滤镜一层虚化一层那啥又那啥的,感觉比十八层地狱的层数还多,有什么好看的?”

    “还是有些人长得不错的,哪怕没有滤镜应该也会好看,我关注里还有一些是遮脸直播的,意思是不想把自己的脸呈现出来怕被熟人发现,也不想影响自己的生活。”

    “扯吧,长得漂亮干嘛遮脸?”

    “每个人的追求,不一样的。”刘楚宇很认真地说道,“安哥,你平时不看直播吧?”

    “以前吧,不光看,我还投资过直播网站,小网站,也就投了个几百万玩玩儿。”

    “还是安哥会玩。”刘楚宇赶忙送上一记马屁。

    “会玩个屁,当时觉得投资这个网站,那去约这个网站里的女主播不就手到擒来了?”

    “难道不是么?”

    安律师伸手拍了拍刘楚宇的肩膀,语重心长道:

    “你们这些人啊,一直都天真地以为做直播行业的工会啊,管理啊,股东啊什么的,找主播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主播们肯定要被潜规则才能上位啊;

    放心吧,都是你们的,不和你们抢,我们对主播真的没兴趣。”

    “额……这么吓人的么?”

    “呵呵,不现实里看看,你根本分不清楚到底是芭比娃娃还是重装坦克;

    奶奶辈的换个好声卡也能在直播里变成小萝莉。”

    “安哥,你是说林可么?”

    “你说是就是吧。”

    这时,

    电梯上来了,安律师和刘楚宇走了进去。

    过了一会儿,电梯门打开,里面,是一个单独的仓库。

    里面显得有些空旷,因为只有中央区域有一个被用塑料膜包裹起来的东西。

    “我很好奇啊,安哥,老张头不是住你隔壁么,你要来这里为什么不喊他反而喊我?”

    “人家现在正伤心着呢,我才不去继续触那个霉头了。”

    “那现在…………”

    “哎呀呀,哎呀呀,也不晓得咱还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了,我这心里,就想着再过来多摸摸这宝贝王座,不然万一真那啥了,我却没和它待够本,我哪怕走了,也走得不会安详。”

    刘楚宇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宝贝儿,我来了,我来了。”

    安律师主动地走上去,

    掀开了上面覆盖着的塑料膜,

    当白骨王座显露在安律师面前,安律师激动地搓着手,眼睛里都开始放起了光:

    “宝贝儿,才两天不见,我想你想得都快炸了,你想我没有?”

    “嗡!”

    一直静止着的白骨王座忽然颤了一下。

    “哇哦,你看见了没,看见了没!”安律师马上指着白骨王座看向刘楚宇,“它感应到我了,它感应到我了,妈嘢,我安不起果然是天命所归,居然能和它产生共鸣,

    哈哈哈…………”

    安律师笑着笑着,

    声音忽然开始慢慢小了下来,

    脸上的笑容也逐渐僵硬。

    这白骨王座,震颤得越来越厉害了,且还在发光,一股不妙的气息逐渐酝酿起来。

    安律师忽然遍体生寒,

    而这时,

    刘楚宇的马屁慢了半拍却依旧赶到了:

    “安哥,真的咧,它真的像是想你想得要炸了呢。”

    “…………”安律师。

第五十五章 幸福的烦恼

    安律师现在心里很委屈,

    他只是想在这个充满着未知充满着不确定的不眠夜里,再多看几眼再多摸几把自己的大宝贝。

    谁晓得,

    居然发生了这种情况,

    安律师有些哀怨地回头扫了一眼站在自己身后的刘楚宇,

    这,

    我带的又不是老道啊……

    “砰!”

    白骨王座发出了一声轰鸣,气浪席卷而出。

    虽然最可怕的爆炸情况并没有出现,但是此时的气浪依旧带着一种可怕的冲击力,宛若一辆卡车直接照着你呼啸而来。

    “嘿…………哈!”

    安律师双臂下压,从一开始白骨王座出现异象时他就已经做了准备,此时妖气开始在其外表浮现。

    只听得一声闷响,

    安律师踉跄地后退了好几步,胸口有些发闷,身上的衣服都被罡风给撕裂了。

    至于刘楚宇,则是直接被掀翻了出去,狠狠地撞击在了仓库墙壁上,落下后,更是连吐了好几口血。

    鬼差的肉身,普遍都是普通人,甚至还会有营养不良亚健康等毛病,刘楚宇下场这么凄惨,真的很正常。

    安律师没顾着去查看刘楚宇的情况,而是双眼死死地盯着前方的王座。

    其实,在取回这座王座时,安律师就已经知道,这王座的真正价值,早就被洗掉了。

    也就是原本被这尊王座从上古时期一直镇压着的那些魔神残影,若是释放出去,绝对是一方大杀器,有点类似于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意思。

    但那些东西,都已经被大大老板直接抹掉了,所以,眼下的这尊王座象征意义更大于实际运用。

    但再怎么破落了,这底子,毕竟还在这里,就算把象征意义给排除掉,这尊王座也是一个极品法器,更或者,其实早已经超出了法器的层次了。

    王座开始飘浮得越来越高,

    然后,

    “咔嚓咔嚓…………”

    仓库的天花板像是豆腐做的一样,直接被挤破。

    安律师恍然,

    “这是,这是,这是老板在召唤它!”

    …………

    “老张,你还能脱离出来的吧?”

    周泽在地上坐了下来。

    此时,藏獒大小的獬豸虽然依旧在恶狠狠地盯着周泽,但有老张在一旁安抚外加那条链子的束缚,獬豸还无法冲过来。

    当然了,这也只是权宜之计,注定支撑不了多久。

    老张摇摇头,道:“没必要的。”

    不是回答能不能,而是回答了态度。

    “这可不行,大家一起出来的,自然得大家一起回去,你家那个老祖宗什么脾气你也是知道的,要是他知道自己的大孙子就这么没了,他指不定得找我拼命。”

    “他不敢的。”

    “呵呵。”

    “老板,可能,在融合獬豸的那一瞬间,我就变了吧。”

    “变了?”

    “是的,变了,就像是塑造一个人的根本因素,是环境。

    人们常说,走万里路,才能真正地成长,因为看多了风景,才更加地明事理。

    虽然,时间很短,但在融合成功地那一刹那,我看见了很多以前我想都不敢想也根本就看不见的景色。

    最重要的是,我看见了‘法’的历史转变。”

    周泽努努嘴,不知道该怎么去接话。

    周老板还是担心,老张自我意识已经被改变了,或者是被獬豸给中和以及影响到了。

    对于鬼差来说,肉身,真的没凡人那么看重了,就比如这里的老张和自己,二人早对自己的新肉身习惯了。

    但灵魂以及意识,一旦被改变了,那将是肉身的变化更为可怕的情况。

    安律师曾开玩笑说,阴司的官差们,才是真正的思想家,因为他们早就习惯脱离肉体用意识去思考问题了。

    “上古蛮荒时期,茹毛饮血,人与兽无异,帝尧身为那时的人主,为了教化世人,将人和百兽区分出来,才饲养了法兽。

    最开始时,法兽是刚猛凶残的象征;

    因为法初现,不如此不足以立威,而且,法的本质,是让人畏惧的,只有让人畏惧,法才是法。

    但凡事,都过刚易折,就比如它丢失的那只角…………”

    “不是听得很懂,也没兴趣想多听这个,毕竟,老张啊,我不是来这里听你做普法讲座的。”

    “老板,可能你会认为我已经迷失了自己,甚至,你可能会觉得,我已经不是自己了。

    但我比谁都清楚,我还是我自己,真的,我还是张燕丰,我还是通城的一名人民警察。

    看更多的风景,会让人改变很多,但唯一不变的,就是自己内心的信念。

    老板,我觉得,这条路,很适合我,让自己投身于法的规则之中,我可以用无穷的时光去思考,法,到底该是怎样的模样。”

    “你疯了。”

    此时的老张,在周老板眼里,像是一个“科学怪人”或者叫“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艺术家”。

    “我没疯,老板,我真的没疯,虽然,一开始的想法,是为了能帮到老板你,能救下老道;

    但现在,我很满足,真的很满足。

    其实,我真的没什么遗憾了,小峰也快结婚了,老祖宗的身子,看起来比我还硬朗得多。

    没有牵挂,可以一心一意地将所有的时间和精力,可以将余生,都放在自己所喜欢的事情身上,这不是一种最大的幸福么?

    退一万步说,

    老板,

    你该为我高兴的。

    朋友之间,乔迁新居,都要去恭喜的;

    我这,

    是真的鸡犬升天了。”

    “呵…………”

    老张这么说,周泽还真有些语塞。

    别人高升时,去送一声恭喜,这是人之常情。

    眼下,

    老张要上天了,

    按道理,

    你似乎也得替他高兴高兴。

    “吼!”

    獬豸的挣扎,开始越来越剧烈,铁链开始不断地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仿佛随时都可能断裂,就连绑着铁链的那黑色岩石,也隐约间有了分崩的架势。

    这是要控制不住了。

    ………………

    老道垫吧着脚尖,偷偷摸摸地拉开了一些距离。

    老实说,他本想就这么一走了之,之所以没走,并不是因为他有多讲义气,纯粹是因为,那尊已经受创如此严重的菩萨,竟然还在盯着自己。

    离开周泽,自己先开溜,老道是没什么心理负担的,毕竟他又不能出手,在这里除了表现一下义气一起完蛋以外,也没其他作用。

    都是老成精的人物了,自然不会被主流价值观所绑定。

    但老道现在还真有些怵那位菩萨,俗话说,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

    菩萨虽然被重创了,但老道还真担心对方直接来个“金猴挥起金箍棒”,直接上来和自己拼一把老命。

    得,

    看着那边赢勾似乎和獬豸陷入了双重静止,

    估摸着局面还没糜烂到最坏的程度,

    老道干脆就待在旁边,继续观望着。

    “菩萨…………”

    谛听一直守护在菩萨身边,它没有去劝说菩萨离开,按理说,一般在这种情况下时,老大碍于面子不能说撤,就得手下小弟来帮忙给台阶了。

    一如古代的败军将领,兵败时,都得做出一副要上去拼死的架势,而手下的亲卫们也会很配合地上去把老大给打晕或者捆绑起来,强行拖拽逃跑。

    老大还得不停地大骂:你们要造反么,放开我,我不走!

    实际上言外之意则是:我艹你大爷的,没吃饱饭啊,快点跑啊!

    于菩萨来说,离开,也等于是宣布失败,那把轩辕剑,可能不日就至。

    走不走,都没什么区别的。

    菩萨的手,

    放在了自己脸上的面具上。

    “菩萨…………”

    谛听心里忽然一惊。

    之前,刚还阳时,在床上,谛听曾对菩萨说过,菩萨也很高。

    这不是奉承话,更不受单纯地拍马屁,因为菩萨确实很高。

    但正如菩萨所说的,他只能高一次。

    “没得选了。”菩萨开口道,“那就不用选了。”

    也就在此时,

    本就已经在逐步破碎的须弥小师姐的裂缝处,一座白骨王座砸落了下来。

    “轰!”

    白骨王座直接落在了周泽的身后。

    老道目露思索之色,大家都是高端玩家,但这会儿,他是真的猜不透赢勾到底要做什么。

    那边的菩萨,在见到白骨王座后,原本放在面具上的手,停住了。

    ………………

    “轰!”

    同样的轰鸣声,在獬豸的精神意识世界中同样地出现。

    老张抬起头,伸出双臂,做了一个接引的动作,同时开口笑道:

    “老板,它来了。”

    白骨王座的虚影,投射了进来,就落在了黑色岩石的旁边。

    白色的王座,散发着古朴的气息。

    “老板,它来了,我们有办法了,有办法了,问题可以解决了!”

    老张是开心的,因为他看见了破局的希望,比起其他的各种那样,老张现在最想的,还是希望可以帮周泽和老道摆脱危局。

    周泽起身,走到了白骨王座面前,

    他没有和老张那般兴奋,

    而是摇头道:

    “不,老问题解决了,新问题也来了。”

    “还有什么问题,老板?”老张不是很理解。

    周泽伸手指了指这硕大的王座,

    深吸一口气,

    道:

    “这里这么多骨头,你知道怎么找哪根才是那只角?”

第五十六章 旺旺!

    现代社会,一切的一切都在飞速地发展,各方面也都在迅速地进步。

    墓碑上都能放二维码了,以后祭祖时,年轻一代对长辈没印象的,可以拿出手机扫一下二维码阅读一下自己先人的生平;

    甚至你若是实在觉得祭祖无聊的话,还能拿着手机到处扫一扫二维码,和附近自家先人的邻居打打招呼,混个脸熟。

    但赢勾的那个年代,可没有这种东西,也不会去讲究个什么垃圾分类;

    估摸着赢勾就是吃完了骨头就扔,杂七杂八地堆在那儿;

    无聊时再踹一脚,得,踹成椅子了。

    也没人专门拿个小本本去记录一下,某年某月某日赢勾食某兽丢其骨,骨长多少骨宽多少骨状如何……

    要知道古代皇帝每每临幸那个贵人或者宫女旁边还都会有太监在旁边记录某年某月某日吾皇临幸某某时长两分钟云云……

    所以说,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但偏偏这个前人太懒……

    白骨王座那么大的一座,里头的骨头到底有多少根,谁都数不清楚,至于说选择看起来像是角的那种,这还真没辙;

    因为里头像角的实在是太多太多,毕竟那个年代你头上没个角当个凶兽都不好意思出门和同行打招呼。

    而且赢勾似乎也对头上长角的凶兽的肉质特别钟爱,王座的每一层四周,都有尖锐的凸起,有点像是拿角当钉子用的感觉。

    且可能是为了追求某种美观或者强迫症,赢勾应该还专门修葺过这个王座,打磨打磨边角或者给你整个平整什么的。

    只要赢勾想做,这世上也没几个能工巧匠在技艺上能媲美于他,因为他完全可以用牛顿都难以理解的方式将原本骨骼的形状和状态进行各种各样的改变。

    周泽把手放在白骨王座上,

    一时间,

    有些迷茫。

    老张也抬着头,看着这尊王座,也有些发懵。

    如果只是一道数学题,那也就罢了,大家一起沉下心来,无论难度高低,至少都有一个唯一正确答案的奔头。

    但眼下的这个,是个概率题,算出概率还不行,你还得一个一个地试。

    这得试到猴年马月?

    周泽无奈之下,只能扭头看向那边已经快挣脱锁链的獬豸,对他招了招手,

    道:

    “兄弟,你用你鼻子闻闻,能闻出来哪个是你的角么?

    别客气,闻出来是哪个,就送给你,你要是喜欢,多拿几根骨头当纪念品收藏也没问题。”

    回应的是獬豸继续的嘶吼。

    估计不成。

    这就,

    很头疼了。

    ………………

    老道一会儿瞅瞅静止着的獬豸和赢勾,一会儿再瞅瞅菩萨。

    他是注意到菩萨把手放在面具上的动作的,这一幕,让他眼角抽了抽。

    如果不是环境和条件不适合,老道真想上去亲自劝说菩萨一定要控制住你自己,冲动是魔鬼。

    大家都曾经是一个级别的玩家,彼此自然也就清楚彼此的大招。

    老道自然明白,菩萨若是摘下面具,意味着什么。

    首先,

    意味着菩萨会死。

    千年前二人第一次相见时,老道就曾问过菩萨,为何要戴着个面具?

    菩萨的回答是:未觅真佛,无颜见人。

    反言之,就是一旦摘下面具,就意味着找到真佛了。

    只是,在事情没水到渠成前,强行完成,往往会带着最为可怕的副作用。

    真佛,还没找到,能做的,就是摘下面具后,自己化为真佛,而后,如同烟花一般,绚烂刹那,随即消散。

    眼下的这个局面了,就真的是有些不死不休的意思了;

    大家都宛若赌徒一般,梭哈上了一切,谁都输不起,又或者说,赌徒已经没人性了,真到要输到倾家荡产之际;

    你是去认赌服输呢,还是会选择拉着对桌的一起玩完?

    在这个世上,没人能真的算无遗策,毕竟,有资格上牌桌投注的,并不仅仅是你一家。

    老道原本想着,獬豸出来,灭了菩萨,管你什么面具不面具,管你什么后招不后招,自己就这一招关门放狗,足够了。

    谁成想,

    现在却落得个这般尴尬场面。

    里头嘛,獬豸和赢勾还在对峙,天知道他们在精神意识世界里正在做着什么。

    外头嘛,菩萨依旧虎视眈眈,甚至已经准备好最后的同归于尽了。

    老道忽然觉得这人生好艰难,

    想着自己从千年前开始布局筹划到现在,

    原以为可以顺风顺水,谁晓得,到最后,还是靠赌。

    和菩萨一样的,老道也不喜欢赌。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要命一条,十八年后还是一条好汉,这类似的豪言壮语听起来很爽,但一本都是底层吊丝喜欢喊的话;

    真正的王侯贵种谁会去喊这个?

    至于说菩萨现在没摘面具是因为什么?

    很简单,他在等吧,等那边“谈判”破裂,若是獬豸能出手解决掉自己的目标,自己也就能顺势翻盘了。

    老道干脆也坐了下来,盘着腿。

    看着菩萨,还露出了憨厚的笑容。

    同时,老道伸手指了指旁边的獬豸和赢勾,喊道:

    “瞧着?”

    少顷,

    菩萨平静地回应道:

    “瞧着。”

    ………………

    “你瞧瞧这根?再瞧瞧这根呢?这根也瞧瞧?”

    在周泽指甲的作用下,拆卸王座的难度并不大,此时,周老板在做的,就是一根一根的骨头拿过来,先让獬豸看看。

    发现这蠢狗除了吼叫以外没其他反应了,周泽也没办法,只能一根骨头一根骨头地往獬豸脑袋上去扣。

    如果试到了獬豸的角,獬豸应该不会毫无反应的。

    老张在旁边帮忙递送,二人在这一瞬间,似乎都化身成了狗奴,开始拼命地讨好这狗主子。

    一根接着一根,一件接着一件;

    不成功,没反应,没效果……

    眼睁睁地看着捆绑着獬豸的铁链已经出现裂纹了,

    周泽也终于有些支撑不住了。

    倒不是怕死,而是怕在死前,自己居然还在做这种逗比的事。

    自己身下已经全是白骨了,但那边的王座依旧雄壮巍峨。

    自己拆卸下来的,也只是王座的冰山一角罢了。

    可惜了,可惜了,

    周泽现在真的有点后悔,当初赢勾一把火将王座里面的那些魔神全都焚灭时,自己真的应该阻止的。

    一是因为里头可能还是能分化出一部分当小弟的,并不可能全是铁头娃,二则是,若是此时王座里面还有着他们,说不定他们真的知道到底哪根骨头是獬豸的角化作的。

    常年的租客比房东更清楚屋子里的布局,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老板,接着来吧,说不定下一根就是了?”

    老张到底是老张,任何时候都满满地正能量。

    周泽耸了耸肩,从老张手里又接过一根骨头往獬豸脑壳上一戳,

    得,

    依旧没效果。

    把这根骨头随手丢了,周泽叹息道:

    “只是觉得这样试来试去,很蠢。”

    “但是,老板,要是正好试到下一根骨头就是要找的那根前就放弃了,会更蠢。”

    “…………”周泽。

    行,

    继续试。

    “咔嚓……咔嚓……咔嚓………”

    黑色岩石开始崩塌了,铁链那儿也传来了细微崩断的声响。

    这只被老张加铁链强行束缚着的獬豸,距离脱困真的很近很近了。

    这种感觉,有点像是拆弹专家,炸弹的倒计时即将走到底,局势,很危险。

    但周泽觉得自己比拆弹专家好很多,人家纠结的是到底该剪断哪根线,

    而自己则是:

    我艹,这么多线我要剪到猴年马月?

    忽然间,

    周老板笑了一下,站起了身。

    “老板?”

    老张真的很担心老板放弃。

    其实,老张已经无欲无求了,他已经融入到了獬豸之中,成为了獬豸内的一个思想,但他真的不希望老板他们出事儿,且还是死在……“自己”手上。

    “我想到办法了。”

    周泽信心满满地走到了王座边,

    这一次,

    他没像先前那样用指甲从王座上拆下骨头,再抱着回来一根一根地试,而是直接弯腰,将白骨王座给抬了起来。

    白骨王座没那么轻,但这里是精神意识世界,所以,很多的规则和现实里是不同的,外加,当下的周老板,别的不说,至少一把子力气还是有的。

    老张就站在那儿眼睁睁地看着自家老板搬起了王座,

    再继续眼睁睁地看着自家老板扛着王座又走了回来;

    “老板,你这是…………”

    “别怪我,老张。”周泽笑了笑。

    “什么意思?”

    “说不定千年后,你有机会下凡考察的话,可能再看到自己的雕像和画像时,会比较……嗯,比较看不顺眼。”

    “啥?”

    “砰!”

    就在这时,锁着獬豸的铁链崩断了!

    “不好!”

    老张发出了一声惊呼。

    而周泽则在此时,双手抱着王座向下狠狠地砸去。

    “噗!”

    王座的底台,直接砸在了獬豸的独角上,独角很锋锐,刺入了王座底台。

    周泽随即松手,

    后退了几步。

    “这样应该可以了吧,其他的都当赠品送你了,别客气。”

    此时,

    獬豸的形象是这样子的,

    藏獒一样的身躯,

    头顶上顶着一个堪比小楼房大小的……椅子。

    但偏偏的,

    獬豸原本凶厉的目光在此时居然缓缓地缓和下来了,

    那种赤红色正在逐渐褪去,

    先是流露出了哀伤,

    而后转化成了落寞,

    紧接着又变成了平静,

    最后,

    竟然流转出了一抹喜悦,

    甚至还欢快地叫了两嗓子:

    “旺旺!“

第五十七章 冲

    须弥小世界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亡,虽然它很小,虽然它只是被临时构建起来作为一次性消耗品的存在,但它此时的毁灭,也依旧能够给人带来一种极为清晰的萧索之感。

    许是人都有死的那一天,所以人会对消亡中的事物抱以最大的伤怀,这也可能是出于一种兔死狐悲或者,同病相怜吧。

    菩萨的手,仍然放在面具上;

    这面具,一直没摘,但这手,也一直没放。

    像是一个人,警惕着把手放在枪套上,做着随时准备掏枪的动作。

    这一幕,是因为没有多余的旁观者,否则站在旁观者的角度,肯定会觉得此时的菩萨,很滑稽。

    但,老道可不会这么想,他是当事人,那把“枪”一旦拔出来,挨枪子儿的肯定是自己,自然不可能有吃瓜群众的那种煎饼果子来一套的巴适感。

    其实,并没有过多久,但偏偏又让人觉得已经过了很久很久。

    终于,

    那边陷入静止的一人一兽,动了。

    哦不,

    首先动的,

    并不是这一人一兽,而是那座白骨王座。

    白骨王座直接飘浮了起来,最后,落在了獬豸的头顶,獬豸的独角,刺入了王座之中。

    这不禁让老道想到了一种麋鹿,印象里,好像是有那种角大大张开看起来像是顶着一把椅子的鹿。

    只不过此时的獬豸,比之它们,更要夸张好多倍。

    周泽往后退了一步,长舒一口气。

    獬豸也往后退了一步,似乎还没完全适应自己新加的“配件”,身形略微有点摇晃。

    “咦,这是收买成功了?”老道问道。

    若只是给一座早就失去最大功效的白骨王座,收买成功了獬豸,这笔买卖,绝对是大赚特赚啊。

    周泽摇摇头,道:“只是物归原主罢了。”

    “都一样,都一样。”

    老道一脸喜滋滋,同时,还故意瞥了一眼那边的菩萨。

    很多人都推崇那种喜怒不形于色,崇拜那种老狐狸的沉稳,且认为那种爱得瑟爱显摆的人,上不得台面。

    然而,如果真的做到了这个世界上,已经没几个人可以制约你,你可以掌握这个世界上绝大部分存在的生死时,

    你沉稳给谁看?

    你老谋深算给谁看?

    自己表演给自己看,自己再感动一下自己,再自我感觉良好一下么?

    獬豸眼眸中的戾气,已经消散一空。

    它的目光,在周泽身上又重重地扫了一眼。

    在这一刻,周泽感觉到了一种解脱。

    不是来自于自己危机的解脱,而是来自獬豸的解脱。

    毕竟,当年的断角之事,对于赢勾来说,真的不算什么,一般真正记仇和在心里放不下的,往往是挨打的那个。

    獬豸转过身,背对着周泽和老道,面朝向菩萨。

    “旺…………法哥,就是他,那个头上没头发的家伙,他刚刚一直在说你坏话!”

    老道这会儿赶不及地上去给菩萨上眼药水。

    这个行为,有点上不得台面了,但他偏偏乐意。

    趁着法兽心情好,顺带着帮忙把菩萨解决了,大家就都能安逸了。

    站在后头的周泽倒是没说什么,确切地说,是在睁开眼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感觉到了什么。

    獬豸,

    终究是要上天的。

    它之所以能轩辕剑下逃生出来,是因为它将自己融入了规则之中,而眼前的獬豸,只是一种类似于水蒸气循环的表现。

    它人在下面,

    但终究,属于上面。

    并且,在对周泽的恨意执念放下去之后,它也就失去了继续停留在这里的根基。

    不过,倒是可以看出来,或许是在老张的作用下,獬豸再度开始了刨动自己的前蹄。

    老张是打算上天前,帮自家老板把眼前这位最大的威胁给解决的。

    菩萨依旧手抓着面具,依旧没摘下来。

    而獬豸,

    已经冲了过来。

    在冲击的过程中,獬豸的身体,开始逐渐化作萤光消散。

    本自天上来,终回天上去。

    但在完全消散前,哪怕只剩下一道残影,这獬豸,也依旧是獬豸。

    其势如风,其疾如雷,早就已经不经蹂躏的须弥小世界,在此时更是出现了大面积的龟裂,估计用不了多久,就会在下一次的碰撞中直接分崩离析。

    菩萨仍然跪在那儿,仍然手抓着面具,仍然没什么反应;

    面对已经冲锋过来的獬豸,

    菩萨身边的谛听闭上了眼,

    一团团黑色的阴影开始自身上延展出去,

    紧接着,

    谛听发出了一声怒吼,

    代替菩萨冲了上去!

    “轰!”

    “吼!”

    “吼!”

    两头凶兽撞击在了一起。

    那种势均力敌的局面并没有发生,哪怕是正在“回归”天上的獬豸,也不是谛听所能够扛得住的。

    一缕缕黑色的雾气开始自谛听身上溢散出来,

    谛听的身形也被獬豸撞击得开始不停地后移,

    两头凶兽从撞击伊始,谛听就直接处于了毫无争议的下风。

    在这个时候,菩萨依旧只是手抓着自己的面具,没有摘下来。

    “哎哟,我去,你这可是好狠的心啊,我对我家猴砸也没像你这么不近人情。”

    老道在旁边说着风凉话。

    菩萨不为所动。

    谛听还在继续坚持着,它现在所能做的,只是在竭尽所能,阻碍着獬豸的推进,延缓獬豸冲到菩萨面前的时间。

    其实,莫说谛听先前在地狱泰山顶上近乎被榨干,损耗了太多太多的元气,哪怕还阳时在大海上抓阄抓到了海神大人,但说实话,一条海蟒,还真不够让它回血多少。

    此番消耗,更是难以支撑,眼下不断从其身上外泄的雾气,其实是它的本源,是它的根本,是它千年以来的积攒。

    这就和做生意要想着保本一样,因为只要本还在,就意味着还有东山再起的可能;

    一旦把老本给赔了,也就是最后的孤注一掷了。

    千年苦修,来之不易,此时,正在逐步地耗尽。

    其实,谛听是幸运的,它在很早的时候就遇到了菩萨。

    这么多年来,常伴其左右,这一人一兽,说是主仆,其实更像是师徒。

    菩萨未入佛界时,

    他是山腰寺庙里的小僧,而它则每天都匍匐在他日常取水的那条小溪的灌木丛里。

    他修佛有成,得以接引入佛界时,是它,载着他入的空门。

    他不愿意成佛,它自然也得不到果位。

    后来,

    他离开了佛界,

    还是和来时一样,

    仍然是它载着他离开。

    它帮他监听四方,菩萨之所以能够垂帘,也和它的能力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一人一兽的关系,早就难以用具体的名次去形容。

    且,

    这一人一兽,都有着相似的境遇。

    年轻。

    初代和赢勾都曾对菩萨有着很高的评价,但这也仅仅是评价,评价的基础在于,他们所站的高度,在看菩萨时,宛若前辈看后辈,看的是后生可畏。

    然而,真要当成对手进行博弈时,往往还是应了那句老话——姜还是老的辣。

    老道先前才说过,要是再给你一千年如何如何,这句话,其实也同样适用在谛听身上。

    谛听的出身,绝对是优秀的,它的开智和修行,也都深受菩萨的影响,可以说,未来不可限量。

    哪怕是由帝尧亲自饲养出来的晓之以法的獬豸,在相同的年岁里,也不见得比谛听高出多少。

    但没办法,獬豸,比谛听,多一个上古;

    而这就意味着,碾压!

    这是一场不平衡的较量,也注定不会平衡。

    谛听的身形在快速地萎靡,它的身躯,开始燃烧了起来,一同燃烧的,还有它的灵魂。

    但哪怕如此,谛听也未曾主动退开,因为在其身后,是菩萨。

    可能,它无法保证,自己真的能够将獬豸挡在菩萨身前;

    但至少,它能保证,若是獬豸冲撞到了菩萨,那么,肯定在那之前,自己已经烟消云散了。

    看到这一幕,老道心里稍微一软,因为这让他想到了他的那两只猴砸。

    一个精明得过分,最懂自己的心,也最明白事儿,人情世故,阴谋诡计,简直是天生的坏蛋胚子,会讨好自己,也知道逗趣儿。

    有些谋划一些布局,你不用跟它去说,也相信它日后自然能明白。

    一个傻乎乎的,除了一把子力气没其他本事,无趣得跟个榆木疙瘩,整天只会听自己的话做事儿,按照自己的吩咐去进行一举一动,似乎这个世上对于它来说最大的满足就是给自己斟酒;

    屁颠屁颠地拖着个红屁股蛋子美滋滋地去给自己把酒偷回来,嘿嘿。

    现在,

    都没了,

    都……没了。

    不能想,不能想!

    老道抬起头,抑制住了自己眼眶和鼻尖的酸楚,他的道心,居然在刚才产生了松动!

    该死,

    不可以,

    不能够,

    千年谋划,就在眼前了,它们是自己阳寿已尽,是自己大限将至,是………

    啊啊啊!

    老道马上闭上了眼,疯狂地压制住自己心中其他的繁杂情绪,

    随即,用手狠狠地揉搓了一把自己的脸,将自己的脸揉搓得泛红,

    同时恶狠狠地挥舞起了拳头,

    高呼道:

    “旺财哥,冲鸭!”

    ……………………

    凌晨一点前还有一章。

第五十八章 人间,欠我一千年!

    和老道乱蹦乱跳的活泼不同,

    周老板显得平静得多。

    或许,还有点没有和失去老张的悲伤氛围之中走出来吧。

    这种感觉,难以和别人去真的倾诉,很像是早几年的骨灰拌饭。

    喂,我好伤心。

    为什么伤心?

    我的朋友成仙去了,离开了我,我好伤心。

    在别人的耳朵里,可能听到的,只是炫耀。

    周老板也想往这方面去想,这毕竟是老张的选择,老张自己先前也亲口说了,他挺喜欢这种感觉的。

    但事实是,如果不是因为自己被菩萨堵住了,老张根本就不需要去面对这个选择。

    “伤…………心…………了………………”

    赢勾的声音,自心底缓缓地响起。

    “舍得出来了?”周泽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再回头看了一眼床头柜,发现烟早就在先前被老道抽完了。

    “得…………习…………惯…………”

    “你习惯了么?”

    “会…………的…………”

    “难得听你出来安慰一次人。”

    “呵…………呵…………”

    “怎么感觉,你的情绪,有点低落?”

    “快…………轮…………到…………我…………们…………了…………”

    可以想见,如果不是轩辕剑近期就将斩菩萨,菩萨也不会还阳费这么大的代价来找老道。

    当然了,这话也可以换个方式来理解,若非是那日子接近了,可能菩萨还不能发觉自己居然早早地就进了末代的局。

    不过,随着轩辕剑一家家的上门查水表,

    终究,

    要轮到自家的。

    “怕了?”

    “呵…………呵…………“

    “你这样聊天,可是会把天聊死的,尤其是在晚上聊天,喜欢就只回‘呵呵’俩字的,都很欠扁。”

    “无…………所…………谓…………了…………”

    “咱也不能太消极,对了,我就一直很好奇,你们都一个个地等着轩辕剑上门劈死自己,就不晓得团结起来一起尝试着把那把轩辕剑给搞掉么?”

    一个个机关算尽,想方设法地躲避,或者躲避不了悲哀地挨上一剑陨落。

    獬豸如此,末代府君如此,说起来,都是各个脑袋顶天的大人物,但在轩辕剑面前,和一头头只知道闷头逃跑的待宰羔羊没什么区别。

    “仙………王…………当…………年…………也…………是…………这…………般…………想…………的…………”

    “那么绝望么?”

    周老板有些明白了,如果真的有机会有那么一点可能可以去掀翻的话,那些大人物,不可能不知道。

    然而,正是因为看不见丝毫正面去刚的希望,所以才一个个地绞尽脑汁地去逃避去希望苟活。

    就如同,再大的数字,只要乘以零,那最后,还是零。

    “他…………醒…………了…………”

    “谁?你说谁?”

    周泽顿了一会儿,联想到老张能够化身獬豸,试探性地问道:

    “半张脸?”

    狗村最靓的仔?

    “嗯…………”

    “你不会是打算拿他当你的替死鬼吧?”

    联想到老道和菩萨,周泽觉得,这个套路,似乎是可行的。

    “他………”

    “他怎么了?”

    “不…………配…………”

    ………………

    谛听的身躯,已经干瘪了下去,而獬豸的身体,也已经消散得七七八八。

    最终,

    獬豸挡不住了,

    它的身躯和灵魂,在和獬豸的角力之中,走向了崩溃。

    老道在那边握紧了拳头,可惜手上没有舞球,否则老道真可能会跨着大腿蹦蹦跳跳给獬豸加油,顺带露出自己道袍下的**。

    谛听的崩散,让獬豸在冲锋的道路上,没有了阻碍。

    獬豸冲到了菩萨的面前,

    菩萨依旧一只手握着自己的面具,

    还是没有摘下来。

    “砰!”

    菩萨的身躯被獬豸顶了上去,

    恐怖的冲击力袭来。

    一道道金光,自菩萨身上溢散出去,他现在正在承受的,是先前谛听所承受的一模一样的局面。

    “呼!”

    老道睁大了眼睛,

    快了,

    快了,

    快了!

    然而,

    就在这时,

    獬豸的身体,

    “砰”的一声脆响,

    最后剩下的半透明身躯,

    也在此时彻底化作了点点星辉,开始向上飘去。

    獬豸,

    老张,

    上天了。

    周泽抬着头,目送老张飞升。

    老道则是彻底傻眼了,因为那边落在地上的菩萨,虽然袈裟残破,虽然肉身重创,虽然各种各样的负面属性都可以加上去,但他并没有陨落!

    且,

    菩萨的手,

    还死死地攥着自己的面具!

    完犊子喽,完犊子喽。

    老道舔了舔嘴唇,就差一点啊,就差一点啊,獬豸要是能多坚持个十秒钟,可能这世上,就再无地藏了!

    这会儿,老道只能把求救的目光看向周泽。

    让他无语的是,

    周泽却还眼含悲伤的,在为老友送别。

    此时,末代府君真的有一种想吐血的冲动,他是真的不清楚,对面的这一人一狗,究竟是在玩儿什么画风?

    全程,他们似乎只是在当一个看客,尤其是那种无所谓的态度,简直是&岂有此理。

    但到这个时候了,老道不可能放弃,更不可能恶语相向地翻脸,只能道:

    “哥,我这儿身上还有几两肉,要不您看着,都给吞了呗,给我留点儿碎渣子就行了。”

    这是老道的真心话,

    也是如今之下,

    唯一可见的破局方法了。

    獬豸折腾来折腾去,到最后,给自己脑壳上折腾出了一把椅子;

    闹了这么大的阵仗,就把对面BOSS的一个坐骑给爆掉了,也是没谁了。

    老道清楚,赢勾是需要祭品的,只要有祭品,让赢勾短时间内恢复个几成的实力,那么,哪怕菩萨摘下面具,也不怵了。

    赢勾是没实力了,但老道是有实力却不能用,否则就前功尽弃,正好二人可以互补一下。

    只要能挺过这一劫,等轩辕剑的风波之后,无论先前受了再大的伤,他都能想办法去复原,甚至,没有了那种桎梏,他完全能继续前进!

    周泽有些意外地看向老道,

    老实说,

    能这么云淡风轻地毫不犹豫地说出让别人吃掉自己的话来,

    足以可见,

    这位末代府君大人,

    其心性,

    到底可怕到了什么程度。

    讲真,这位末代府君,周老板确实没多少好感,和他相比起来,周老板还是觉得老道更可爱一些。

    而这时,

    那边的菩萨,慢慢地站了起来,整个动作,很慢很慢,诠释着什么叫“风雨飘摇”。

    菩萨的手,

    还继续捏着自己脸上的面具。

    不过,在菩萨身前,出现了一团黑影,黑影里,是谛听先前变成人时的形象。

    谛听,已经死了,在獬豸升天前,被獬豸撞死了。

    此时还存在的,只是谛听最后一点的意念,如果带回去继续滋养的话,还能多维系一段时间,若是就这么放在这里,没多久,也就消散了。

    “还能看得见。”

    菩萨这话是对面前的谛听说的。

    “看得见。”谛听点头,声音有点虚幻。

    看样子,菩萨是打算摘下面具了。

    老道的一颗心,直接提了起来,直接窜到了周泽身边,估摸着恨不得自己拿刀给周泽割肉。

    完咧,对面要放大招报仇咧,得快!

    这些动作,自然都收入了菩萨眼里。

    菩萨笑了,

    笑得很不像一个空门中人。

    “这是气疯了,你快吃啊,快吃啊!”

    “人被你害这么惨,不气疯了也不可能。”

    “哥,您快点,否则就来不及了。”

    那边,

    菩萨抬起头,

    看向上方那浓密的星辉,

    那是一条路,

    獬豸的升天之路,

    它将会和水蒸气一般,回归于天上。

    “陆放翁。”

    菩萨喊出了这三个字。

    老道当即打了个哆嗦。

    周泽倒是有些意外地看向老道,问道:

    “你是怎么做到本尊和外面的行走保持同名的?”

    “…………”老道。

    老道恨不得直接开口骂人了,哥,都啥时候了,你居然还在意这个问题?

    “陆放翁,其实,我们,不是一类人。”

    菩萨开口说道。

    “啧啧,废话,本府比你聪明!”老道习惯性地输人不输阵。

    菩萨摇头,道:

    “不是聪明不聪明,而是我,从未在意。”

    不知道为什么,

    在此时,

    周泽看着前方的菩萨,

    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了当初第二次大脑地狱时,那个站在虚空中抬头望天的菩萨身影。

    被接二连三地揍下去之后,

    他又继续地上来,继续望天。

    “呵呵,漂亮话谁不会说啊,你瞅着,本府今天倒要看看,就算你摘下了面具,是否真的能够拉着本府一起陪葬!!!”

    菩萨的胸口轻微地起伏着,

    道:

    “蝼蚁只能看着地面,而人,却能看见天。

    陆放翁,这阴阳,欠我一千年!”

    “嘿嘿,终究还是心里不服气,来呗。”

    说着,

    老道插着腰,背对着站在了周泽的面前。

    周泽向前一步,靠近了老道。

    “你曾问过我什么?”菩萨开口道。

    “啥玩意儿?”老道不解。

    其实,是因为菩萨这话,不是问老道,而是问的谛听,一个,即将彻底湮灭丝毫无存的……谛听。

    “菩萨,这天上,到底有什么?”

    谛听的幻影很恭敬地问道,一如它还活着的时候,每次遇到不解的问题,都会向菩萨求解。

    “我不知道。”

    菩萨回答道。

    “这世上,还会有菩萨不知道的事?”谛听又问道。

    “所以,得,上去看看。”

    菩萨最后,意味深长地扫了一眼陆放翁。

    没有鄙夷,没有嘲讽,没有高高在上,有的,只有平静。

    而周泽,则慢慢放开了自己抓着老道脖子的手,没有真的开口咬下去。

    放在面具上,已经很久很久的手,终于动了。

    面具,

    被摘了下来。

    老道身子一紧,放在身后的双手不停地舞动着,示意周泽快啊,快啊,再不吃自己,就真的来不及了!!!

    千年谋划,就为了躲过轩辕一劫,他不想功亏一篑,也决不允许失败!

    摘下面具的菩萨,露出了一张……一张很普通的脸。

    普通的眼睛,普通的鼻子,普通的五官,

    没有丝毫的惊艳,

    普通到,你甚至很难第一眼去分辨出,他到底是男是女。

    “哐当!”

    面具掉落在了地上,

    下一刻,

    佛光万丈!

    一袭金色的袈裟自虚空中出现,落在了菩萨身上,一道金色的印记自菩萨眉心浮现。

    比之先前菩萨动手时,更盛数倍的恐怖佛光普照而下!

    四周虚空之中,

    仿佛出现了无数虔诚的身影,他们在祈福,他们在倾诉,他们在祷告,无数的信仰香火开始向这边汇聚。

    空间,开始了扭曲,就连上方原本已经消失了的空门,都再度显现了出来。

    虽然,它已经在獬豸先前的摧残下早已残破不堪了,但它依旧在摆动着自己仅剩的那点门板,在欢迎,在迎接,一位新佛的到来。

    然而,

    菩萨直接无视了那扇门,

    当年,

    他是从那扇门里出来的,

    就没想过再回去。

    同时,

    菩萨也无视了下方战战兢兢如临大敌的末代府君。

    摘下面具的那一刻,意味着他的存在,已经进入了倒计时。

    原本,菩萨的计划是,提前找到老道,在轩辕劈向自己之前,迫使老道暴露,以解开自己的大劫。

    但现在,失败了,其实,须弥小世界的被破坏,早就标志着这场计划的失败。

    身受重伤的他,没了须弥小世界做掩护和阻碍,在逼迫末代府君不得不出手后,也很难挡得住末代最后气急败坏地反击!

    毕竟,末代是不能用力,而不是他没有力气了。

    眼下,

    面具已经摘下。

    他主动要走向结束了,宛若沙漏被倒置;

    他可以选择向末代府君出手,可以看看,哪怕有幽冥之海主人的庇护,这末代,是否真的能够独善其身!

    他可以拉着末代,这个挖了坑坑了自己的人,一起陪葬!

    他有这个机会,他有这个能力!

    但,

    菩萨没有选择向周泽那边的出手,

    而是抬起头,

    向上看,

    他的身形,

    也在向上飘去。

    余生最后的绚烂,他不愿意去拉着末代去陪葬,这对于他来说,和当初地狱大变时,面对反复出现的赢勾和初代,他都懒得去和他们打架,他们要打自己,就打呗。

    他的眼睛,

    一直看着天。

    菩萨,

    越飞越高,

    谛听的幻影,也一直陪伴着他,一起向上飞去。

    老道紧张的神色,缓和了下来。

    他笑了,

    然后又不笑了,

    但不笑了后,他又不晓得自己该做出何种的神态出来。

    他有些懵了,也有些手足无措。

    原来,

    先前菩萨一直手捏着面具,

    原来,

    自打这个须弥小世界破损后,

    他其实就已经放弃鱼死网破了。

    他在等,等獬豸升天时,给他指引上去的道路,给他指引方向,仅此……而已。

    既然不能活下来,

    那就用最后一点时间,

    去看看自己想要看的风景。

    比如,

    这苍穹的颜色,

    比如,

    那把让诸多真正巨擘都闻之变色的轩辕剑!

    这,

    才是真正有意思的事情。

    可恨这世间,不能多给我地藏……一千年!

    菩萨的身影,越来越高,越来越高,

    在下方,

    隐约可见,

    那道身影双手合什,

    宛若最为虔诚的求佛者,

    将要去探寻自己这一生所追寻的真相;

    要去看一眼,这一世,都渴求的风景。

    “你来人间一趟,你要看看太阳。”

第五十九章 沉默

    菩萨上去了,

    他做出了一个让很多人都没有想到的选择,

    其实,

    这千年以来,

    他确实是一直都坐在地狱最高的那个位置,

    但他的目的和追求,并不是这个。

    古代帝王,求仙问道,甚至穿着道袍上朝,并非是因为痴迷于佛道,仅仅是为了想让自己活得更久一点,能在这个位置上,坐得更久一些。

    菩萨不同,毕竟,哪怕是拥有了整个地狱之后,他所有的,无非也就是泰山顶上的一座单开的小庙外加小庙前的一小块花圃罢了。

    他只是一个求知者,一个求佛者,他对这个世界的本质,有着一种本能地好奇。

    只可惜,

    他失败了,

    失败于末代府君的算计,

    也失败于其对手的层次,确实不是他所能完全应付下来的,

    失败于……年轻。

    上天前,

    菩萨曾说过一句话:

    这人间,欠我一千年!

    若是他能多有一千年,

    一切的一切,也都将不同。

    这里面,没有多少不甘,也不见丝毫的愤怒,

    有的,

    只是深深的遗憾。

    遗憾于,他原本可以更从容地去看自己想要看的风景,而非这般急促匆忙。

    但,其实,他也没有失败。

    菩萨一直与世无争,垂帘阴司,并非是为了追求权力的渴望,而是去看风景前的一个步骤。

    于他而言,

    自己这下面,

    到底是十殿阎罗还是十常侍,

    其实都没什么区别,

    谁能让自己有更多的可能去看看外面的风景,他就让谁上台。

    千年以来,他的名字,早就和阴司无法区分开,但你真要说他做了什么,改变了什么,还真很难说的上来。

    无论是人间寺庙里的那个小僧,还是地狱泰山小庙里的菩萨,

    这些,

    都只能算是他的一个过程,是他的旅途,是他歇脚的驿站。

    人间、佛界、地狱,

    于他而言,

    都只是过客。

    他有太多的事情,没有完成,他有太多的准备,还没来得及做。

    地狱不空誓不成佛,阴阳的秩序,还没亲自扭转过来;

    泰山小庙供桌上,依旧是空空如也;

    到头来,

    只能稍显唏嘘地感慨一声,

    人生,因缺憾而美丽吧。

    须弥小世界彻底崩溃了,像是一场梦,醒了,也就没了。

    如它忽然地出现,又是那般悄无声息地离开。

    仿佛一个巨大的黑板擦,将这里曾存留的痕迹,一并地擦去。

    这里曾发生过,曾出现过谁,除了少数当事人以外,都将被彻底地湮灭。

    病床,还是那个病床,床头柜里的烟盒,依旧空空如也。

    周泽坐在床上,在隔壁,老道盘膝做在那儿,双目无神。

    “呼…………”

    周老板长舒一口气,呼出的,是空气,留下的,是空虚。

    老张来了,老张又不见了。

    往伤感方面去说,

    以后,再想见一面老张,估计都不可能了,

    之后书屋开饭时,

    门口也不会再有一个人卡着饭点走进来,

    故作惊讶地喊一声:

    “哟,真巧啊!”

    往好的方面去说,

    以后,

    小峰可以和自己的孩子一起在晚上看星星,

    一个看的是父亲,

    一个看的是爷爷。

    唯美的事物之所以唯美,因为它一直被拿来掩盖伤痕,较真不得。

    周泽下了床,他要下去买烟。

    尼古丁早已对周老板的身体没丝毫作用了,但他需要用这种方式,来排解一下自己现在的情绪。

    可能,对绝大部分烟民来说,香烟,已经成为了他们生活中的一种仪式感。

    老道依旧坐在病床上,双目无神。

    周泽弯腰,凑在老道面前,把手放在老道面前挥了挥。

    老道有些茫然地看着周泽,嘴唇微动。

    这一幕,像是一个年纪大的人,即将心肌梗塞。

    “安全了。”

    周泽说道。

    不管怎么样,眼前的危局,终于被解开了。

    那座一直压在众人心里头的大山,那尊菩萨,也不见了。

    他去看他所想要的风景了,他也,再也回不来了。

    “你说…………”

    老道有些迷茫地开口道。

    “怎么了?”

    “你说,我怎么忽然觉得。”

    “觉得什么?”周泽找出老道的钱包,取钱出来。

    “我怎么忽然觉得,和地藏比起来,我有些,有些上不得台面呢?”

    老道的目光里,带着些许的浑浊。

    显然,

    末代还没离开,

    老道还没变回老道。

    实际上,

    在菩萨主动上天,去见轩辕剑之后,也意味着末代府君的千年谋划已经成功了。

    他,也无需再变回老道了。

    周泽尽量不想让自己朝那个方向去想,刚刚已经失去一个朋友了,他不想再失去一个,哪怕只是短暂地自欺欺人,周泽也想让自己再缓缓,再缓缓……

    末代,可以回去了。

    只要他愿意,他大可以现在就回地狱,九常侍那帮家伙,刚刚把地狱打扫干净,正好可以给他腾地方。

    府君归来,万众顺从,揭竿而起,喜迎王师,这些,都是不可能的。

    毕竟,末代的形象,早就在千年以来的谈资之中被作践到了极点,且地狱经过了十殿阎罗时代的温顺煮青蛙再经历九常侍的大清洗,也不会有多少人再对府君,对泰山,抱有多少感情了。

    但这些,都没关系。

    只要末代回去能把九常侍收拾掉,这地狱,还是他们老陆家的。

    又或者,他可以选择一个地方去静修,用他先前的话来说,就是花个几十年的时间,将其失去的千年补回来,到那时,他想要什么,都唾手可得。

    替死鬼的菩萨,已经上去和轩辕剑见面了。

    眼下的末代,就如同刑满出狱的犯人,可以尽情地去呼吸自由的空气了。

    外加他和赢勾不同的是,他还很强,他还有资本,没有寸进但底子却仍然很厚,他大可以潇潇洒洒,可以去无拘无束。

    只是,眼下,他看起来,似乎并没有那种高兴的情绪。

    “确实有点儿。”

    周老板向来是不会安慰人的,而且,他这会儿也不想安慰他。

    “哈,呵……”

    老道笑了两声,

    吸了口气,

    道:

    “你说,我怎么就被他比下去了呢?”

    一辈子要强,原本以为自己是胜者,事实上,他也的确是胜者,但到头来,却没有体会到丝毫劫后余生以及作为胜利一方的喜悦。

    反而,

    唇瓣发苦。

    “你在这里先不要走,我去买个烟。”

    老道茫茫然地点头。

    周泽走出了病房,坐电梯到了一楼,去了医院里的超市买了烟,随后没做什么耽搁,又坐电梯上来了。

    末代府君随时都可能离开这里,因为周泽想不通他到底还有什么理由继续留在书屋。

    之前的吩咐,也只是提一个要求,至少,得让我和老道道个别,再蹲在一起,抽根烟。

    进了病房后,老道依旧呆呆木木地坐在那儿。

    周泽递出一根烟,老道摇摇头,没接。

    周老板自己给自己点了一根,在旁边床上坐下。

    没变回去,老道还没回来。

    “唉…………”

    老道又叹了口气。

    “我说,你到底在纠结什么?”

    “我也不清楚,就是忽然感觉,挺没意思的。”

    “你活下来了,你赢了,你现在可以回去继续称王称霸了,不挺好的么?”

    “好么?”

    “矫情了。”

    “是么,或许吧,你说,他为什么不来和我同归于尽?”

    “他不是自己都说了么?”

    “不屑么?”

    “是不值得吧。”

    “不值得?”

    “嗯。”

    “我,居然能让他觉得不值得!

    他地藏,到底有什么资格来无视我!

    他分明就是打不过我们,玩儿不过我们,所以才故作洒脱地飞升上去!

    这帮家伙,最喜欢装腔作势演戏了,是的,他肯定就是这样想的。

    什么你来人间一趟,你要去看看太阳!

    都是借口,都是敷衍!

    他是个失败者,他那么做,那么选择,无非是想让自己走得更体面一点。

    他只是为了自己感动一下自己,顺带,再恶心一下我!

    那个人,从一千年前第一次见面时,我就看透他了,哈哈哈,他就是这样子的一个人,就是的!

    他走时的那些话,他最后的选择,不会影响到我,不会的,我不会让他得逞的,绝不会的!”

    “对对对,就是这样的。”

    周老板干脆顺着老道的话点头,同时,吐出一口烟。

    “我赢了!”

    老道伸手指着自己的脸,

    “我是赢家,我赢了,我活下来了!我还是我,我还是我!

    我没跟那头法兽一样,变成了规则,这和死了其实没什么区别,也就是自己糊弄一下自己罢了。

    我也没有重伤,只要我现在想,我就能马上打回地狱去!

    我可以今晚就回地狱,把他的那座小庙给铲掉!

    什么十殿阎罗,什么十常侍,这些都是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

    “是是是,您可以的,您厉害。”

    周老板附和地近乎敷衍。

    “我还是我,我失去了一千年,但我还能全都拿回来!

    地狱,还会是我的!

    泰山,还会是我的!

    阴阳,还将为我所控!

    我的位置,

    我的荣光,

    我的未来,

    我的大道,

    我的两只猴……”

    老道,

    沉默了。

第六十章 聋了?

    周泽伸手抖了抖烟灰,

    难以想象,

    在几个小时前,

    末代还是那个意气风发的末代,

    他敢豪言自己根本不在意什么府君一脉传承,

    他自信于自己足够优秀,祖宗的家业,丢了,也就丢了呗,反正只要他愿意,他能够打下一片更大的家业。

    他洒脱,他坚定,

    那个凉亭内,

    血肉相佐做菜入酒的白衣男子,

    似乎在这一刻,

    直接倾颓了。

    比楚留香还楚留香的身影,一下子变成了一个耄耋老人,坐在村口的槐树下,看着夕阳低落。

    他是聪明的,也是优秀的,连他的祖宗,初代,也曾当着赢勾的面,称赞过自己的这个“不争气”败家子。

    周泽不是心理医生,也对自己安慰人的技术水平有着绝对的自知之明。

    他不清楚末代是类似于那种“老人大愿得偿”,类似于终于见到自己的大孙子结婚了,婚礼第二天就脸上带着笑在睡梦中离世的那种状态。

    又或者是,先前因为头顶上一直有轩辕剑的威胁存在着,所以,整个人的绝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和轩辕剑的博弈上。

    等赌局结果出来,

    环视四周时,

    到乡翻似烂柯人;

    前一千年,你想要什么?

    想要活着。

    千年后呢,你想要什么?

    我不知道。

    如果是按照心理医学的角度,这个,是不是应该命名为“轩辕剑心理创伤综合症”?

    “这样吧,我认识一个心理医生,是我发小,他水平很不错,等回通城后,我可以介绍你去看看他。”

    周泽觉得,王轲应该感激自己,因为王轲不会想到,自己替他介绍来了一个多么尊贵的客户。

    若是日后末代重掌地狱的话,王轲说不定能依靠这段香火情过一把当彭祖的瘾。

    “呵呵。”

    老道笑了笑,伸手,从周泽那里抽出了一根烟,咬在了嘴里。

    周泽把打火机丢给了他,

    老道把烟点燃,

    没吸,

    只是用两根手指夹着,看着它在燃烧。

    “你可以继续回去思考的。”周泽提醒道。

    在你思考的这段时间里,可以让真正的老道回来。

    老道深深地看了一眼周泽,

    忽然问道:

    “我很好奇。”

    “好奇什么?”

    “好奇你到我这个时候时,会是个怎样的反应。”

    “对于我来说,这辈子,每过一天,都算赚的了。既然是占便宜的事儿,占了好几年了,也该心满意足了。”

    “不会满足的,不会的,呵呵呵,哈哈哈哈,人,是不会满足的,真的,永远都不会。

    尤其是这便宜,和优待一样;

    短时间内,人可能会对这种便宜感激涕零,对这种优待发自肺腑的感激。

    但只要时间长了,这占便宜就不叫占便宜了,这优待也就不叫优待了。

    这叫理所应当,这是他们本该就有的东西,他们拿的心安理得,享受得理直气壮;

    至于,

    感激这种东西,

    呵呵,

    就是个屁。”

    “那是你的想法。”周泽耸了耸肩。

    咸鱼的佛系心理,还真是高处不胜寒啊。

    老道舔了舔嘴唇,

    道:

    “我会等着看的。”

    “看呗,反正也用不了多久了,得,本来我还期待着你要是成功了,能分享分享经验来着,毕竟,如果真的可以继续活下去,谁愿意就这么结束不是?

    但看你现在这个样子,说心里话,好在你不是普通的七十岁老头儿,否则我还真担心我上个厕所的功夫你就能直接从这楼上跳下去。”

    “我没那么脆弱。”

    “行吧。”

    “老板!”

    就在这时,安律师和莺莺的身影出现在了病房门口。

    先前下去买烟时,周泽就给安律师发了消息,不管怎么样,这一个难关算是过去了。

    安律师和莺莺来的速度很快,或者说,二人可能早就动身了。

    “老板,你受苦了。”

    莺莺站在周泽面前,仔细看着周泽身上的病号服,外加脸上清晰的疲惫。

    “没缺胳膊断腿的,没事。”

    虽然这阵子在医院里被折腾得死去活来,但总算挺过来了。

    老板这边有莺莺,

    安律师自然不会没眼力见儿到在此时和莺莺去争宠,先天多个把儿的累赘,争不来的。

    所以,

    安律师直接把注意力先放在了老道的身上。

    “哈,老道!”

    安律师走到老道身后,用自己的胯下顶了老道一下。

    老道手里还夹着烟,回过头,看向安律师。

    安律师一把抱住了老道的肩膀,嘿嘿坏笑道:

    “这几天我可没闲着,附近这地儿的发廊什么的,我都打探清楚了,有一处地方,里面有好多个奶奶……

    呸呸呸,是小阿姨。

    得,

    咱待会儿吃了饭,我就带你去。”

    如果你问安律师,为什么一直对老道这么好,甚至不惜为此转变自己的口味。

    安律师肯定对你先翻个白眼,回应一声:放长线钓大鱼。

    只可惜,

    眼下大鱼已经在他面前了,

    他却还浑然不知。

    “对了,老板,老张呢?”

    安律师搂着老道扭头看向周泽。

    他在等待着答案。

    “在上面。”

    “老张受伤了?”

    周泽摇摇头。

    “成仙喽。”老道开口道。

    “哦,嗨,咱得为老张高兴不是,人家说,家里祖坟冒青烟才能让子孙后代蹦个状元出来。

    老张头真得抽个时间回去看看他们老张家的祖坟还好不,这是直接成仙了,祖坟不得直接火山爆发啊。”

    说完这些,

    安律师咬了咬嘴唇,

    显然,

    在这件事上,

    他是很愧疚的。

    “老板,其他人都在酒店呢,我们回去吧,我给你洗个澡。”

    “好。”

    周泽确实是想洗澡了,在这医院里,只能自己将毛巾打湿了擦擦身子,而且还得时刻保持着小心翼翼。

    眼下,

    或许真的没有什么事儿能比得上躺在浴缸里闭着眼享受着自家女仆的按摩服务了。

    太多太多的思绪,需要丢到一边,隔离一下。

    四人离开了住院楼,

    周泽坐进了后车座,随即,老道拉开后车座的车门也坐了进来。

    这让想要跟在后面挨着老板坐的莺莺愣了一下,但也没说什么,还是走到了副驾驶位置坐了进去。

    “老安。”

    “啥事儿,老板。”

    安律师一边系着安全带一边回头问道。

    “你明天再来医院一趟,把出院手续办了。”

    “嗨,走就走了,办这干嘛呀。”

    “住院时,里面预存了不少钱的。”

    “明白,老板,我晚上就过来。”

    车子发动了,半个小时后,众人回到了一开始住的网红酒店。

    周老板感到有些恍惚,似乎,原本还想着来度假的,而这一场度假,也就刚开了个头,接下来就陷入了菩萨来临的这件事。

    电梯到了,莺莺和安律师先走了出去。

    “老板,我先去给你放水。”

    “那我先去喊一下他们。”

    周泽和老道倒是都没急着走出电梯,当电梯门要自动关闭的刹那,周泽伸手挡住了。

    他看向老道,有些疑惑道:

    “不回去?”

    都到这儿了,还不把真的老道放出来?

    事实上,如果不是周老板清楚,现在无拘无束地末代,是自己和赢勾所无法真正控制的话,他是真想用强硬的方式让老道回来的。

    毕竟,

    和这位有些神经兮兮一会儿雄姿英发一会儿喋喋不休的末代府君,

    周老板还真没什么感情。

    老道看了一眼周泽,

    道:

    “再说。”

    说完,

    老道走出了电梯。

    “至少得让我们道个别吧?”

    “我有数。”

    “老板,这里,这个房间。”

    安律师已经站在门口喊了。

    随即,

    等周泽和老道进来后,

    安律师先给周泽搬了把椅子放在了首位,结果椅子刚放下来,老道就坐了上去。

    “额…………”

    安律师微微皱眉,也没说什么,只当是老道累了,一路上好像老道也没说什么话,估摸着是被吓坏了吧。

    又或者是,被老板拿来发功发电发狠了?透支了?

    “老板,你坐这儿。”

    安律师又搬了一把椅子过来。

    许清朗,小男孩,白狐,等等,所有人都在。

    老张头坐在最角落的位置,手里拿着一瓶白酒,自顾自地喝着,怪不得一进这个屋子就闻到了浓郁的酒气。

    他应该是在先前就得到了安律师的讯息,知道了老张的结局。

    “来来来,不管怎么样,这次的大劫咱算是过了,我们一起举个杯,为离开的战友,为凯旋的老板!”

    安律师从房间小冰箱里取出了一瓶上档次的红酒,

    他对咖啡没什么研究,

    但对红酒,却有着极高的品味。

    拿出杯子,单独地先给老板倒一杯。

    正当安律师准备把这杯酒递给老板,让老板先发言说些话时,

    老道自顾自地把那杯酒先拿了起来,

    牛嚼牡丹似的喝了一大口。

    “这…………”

    安律师当即一脚轻踹在了老道的屁股上,

    笑骂道:

    “你这老东西糊涂啦,有没有眼力见儿,老板还没喝呢!”

    在老道身上是长远投资,而老板,则是眼下的话事人,俗话说,县官不如现管。

    老板不在时,舔老道;

    老板和老道都在时,肯定老板最先。

    这点逼数,安律师还是有的。

    老道微微皱眉,却依旧端着酒杯。

    周泽的嘴角露出了一抹弧度。

    “啪!”

    安律师一巴掌轻拍在了老道的脑袋上,

    伸手揪住了老道的耳朵,

    把嘴巴凑过去,

    疑惑道:

    “聋了?”

第六十一章 匡扶泰山!

    老道默默地放下了酒杯,

    安律师又马上给周泽倒上了一杯,

    周泽端起酒杯,

    老实说,

    这会儿他没有多少说话和说故事的兴致,他有点累,想歇歇,只能笼统地说一些安抚军心的话:

    “菩萨已经没了,暂时,我们可以休息休息了。”

    说完,

    举起杯子,

    喝了一口。

    随即,

    周泽起身,对安律师道:

    “准备买明天的机票吧,我们回去。”

    说完,周老板就离开了房间,莺莺应该已经把浴缸擦拭好也放好水了。

    给大家吃了个定心丸后老板就去休息了,在场的书屋众人面面相觑。

    “都回去收拾收拾东西吧,老板现在累了,今晚就不聚餐了,我待会儿还得回去帮老板办出院手续,还有一笔预付款在医院里没提出来呢。”

    众人点点头,也都一个一个地离开了房间,虽然觉得周泽的情绪太过低落,但毕竟面对的对手是菩萨,应付下来肯定是身心俱疲的了。

    明天回去,但至少今晚,可以真正意义上睡一个好觉了。

    毕竟哪怕不是他们在一线去战斗,但一想到一线的对手是菩萨,这段时间的心情,也确实够沉甸甸的。

    屋子里,

    就只剩下继续靠在角落里喝酒的老张头以及老道和还没离开的安律师了。

    老道默默地又拿起酒杯,喝了一大口。

    安律师叹了口气,拿起红酒瓶给老道又倒了一杯,感慨道:

    “老道啊,辛苦你了啊。”

    老道默不作声,继续喝酒。

    安律师提着红酒瓶转身看向角落里的老张头,问道:

    “要配点儿红的不?”

    老张头打了个酒嗝儿,没好气地瞪了一眼安律师。

    安律师笑了笑,不以为意,对于他们来说,只是失去了一个朋友,书屋失去了一个政治正确;

    但对于人家老张头来说,是失去了一个直系后代,也确实需要一点时间来舔舐一下伤口。

    不过,安律师拿出了手机,对老张头摇了摇,道:

    “对了,你啥时候悲痛过去了,告诉我一声,我再告诉你个好消息。”

    老张头又给自己灌了一口酒,小小的身躯,喝这么多白酒,可真是作践自己的身子,但联想一下人家是从太平间摸过来的尸体肉身,原主人估摸着早下去投胎了,也就无所谓了。

    这世上,三条腿的蛤蟆确实不好找,但两条腿的人,到处都是。

    “什么消息?”

    “等你缓过劲儿来再告诉你吧。”

    “为什么?”

    “怕你一下子悲喜交加,出问题。”

    “到底什么事儿!”

    老张头借着酒劲喝问道。

    安律师也不恼,伸了个懒腰,道:

    “小峰的那个媳妇儿,你见过的吧,怀孕了。”

    “…………”老张头。

    “你没他们那边的联系方式,我倒是有,微信朋友圈里小峰发了消息,说他要当爸爸了。”

    “真的,真的?”

    老张头马上爬过来,足以可见他内心的激动。

    “真的,都检查过了,是有身子了,等明天咱回去后,你可以自己找个法子去看看。

    行吧,折了个大孙子,又来了个曾曾孙子,怎么想都不算太亏,反正你现在身上的这个差事也能在阳间经常逗留,时不时地去看看他们呗。

    甚至,你还可以在你曾曾孙子上幼儿园时,再找个可怜的早夭孩子的尸身,陪着他一起上幼儿园,哪个小朋友敢欺负他,你就帮他扁回去!”

    虽然安律师这话听起来怪怪的,更像是在调侃自己,但老张头听了后,还是抑制不住内心开心。

    “也是,也是。”

    失去了大孙子,但再培养一个下一代也是极好的,最好能让这新出生的孩子摆脱掉自己这老张家的宿命。

    “以后,等这孩子出生下来,有我的庇护和教导,绝对不会差的,嘿嘿。”

    “得了吧,你算哪根葱?他爷爷在天上看着他呢。”

    “对头,对头,阿丰在天上会保佑他的,会的,行了,有下一代了,反正书屋这边,也不用再让我去做什么大事儿了。

    等过阵子我回阴司办个交接,哪怕以后不得再晋升了,甚至让我削个判官位,重新当一个巡检,只要能让我常驻人间,可以陪着孩子,我就心满意足了。”

    老张上天了,书屋这边也不好意思再让人老张头继续奉献了。

    且老张头的性格,或者说是老张家的性格差不离就是这样,往往对所谓的功名利禄看得很淡,否则这一家子也不可能从老张头开始,一代又一代地光荣,一套家族男性合影下来,椅子上放着制服比人都多。

    “这可不行!”

    安律师压了一口酒,直接呵斥道。

    老张头愣了一下,“我自己的事儿,为什么不行?”

    “老张头,人在江湖,生不由己啊,你既然已经坐到了这个位置,就得尽可能地去做一些事情,不求你闻达辉煌,最起码,忠于职守这四个字是个底线吧?“

    “啥?”

    “没有阴司,没有府君一脉传承下来的这个体系。

    你,早就已经投胎去了,哪里有这个闲心思还能想着隔着这么多代的含饴弄孙?

    这是什么?

    这是阴司,

    这是府君,

    这是从初代府君整治地狱乱局后,

    给我们带来的福祉!”

    “…………”老张头。

    老张头本能地觉得好像哪里有问题。

    “老张头啊,你要懂得一个道理。”

    “啥道理?”

    “吃水不忘挖井人啊!!!”

    “额……”老张头。

    “咱做人,不,咱不管是做人还是做鬼,都得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你说,这个道理,对不对?”

    “对。”

    “对什么对,你忠于自己良心了么?”

    “我…………”

    “你现在只想着含饴弄孙,你想着敷衍本职,你想着休息,你想着安乐,你想着懈怠,你想着懒惰,但你看看,现在是你休息,是你放纵的时候么?”

    “菩萨都没了,书屋现在不是挺好的么?”

    老张头不懂了,安律师今天是不是吃错什么药了?

    “书屋?书屋?是的,书屋是咱们家,但书屋,只是小家!

    小家现在暂时是安慰了,但我们是不是应该把目光放得更长远一些?”

    “长远?”

    “是的,长远!”

    安律师忽然站起身,走到窗台面,

    外面,

    是大海,

    此时大海倒是成了最好的背景色,

    安律师手指大海的方向,

    掷地有声道:

    “现在,地狱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

    早些年,十殿阎罗怠政,导致整个阴司上下,全都只剩下了一群蝇营狗苟尸位素餐的废物!

    下面的人只顾着赚冥钞,上面的人,醉生梦死,阴阳秩序,也只是稍微摆摆个样子。

    实际上呢,是四处漏风!”

    “额…………”老张头。

    “现在,更好笑了,一群太监上台,更是把地狱搅动得乱七八糟,凭颜用人,以貌取人!

    你知道么,

    老张头,

    每每晚上入睡前,

    只要一想到地狱现在的乱象,想到地狱万千亡魂的哀苦,

    我这心啊,

    痛啊!

    痛得我根本就睡不着啊!”

    “你不是因为小男孩不在所以才…………”

    “但是!”

    安律师一声大喝,直接打断了老张头的话语。

    “但是,我辈就能因此屈服么?

    不,

    不,

    不,

    绝不!

    他们会屈服,他们会认输,他们会随波逐流!

    但我安不起,

    绝不!

    我的一颗心,永远向着泰山!

    他们可以为了官位为了气运,在十殿阎罗上台时,奴颜婢膝,认贼作父;

    但我安不起,绝不会这样!

    但我恨啊,恨我一个人,人微言轻,恨我自己没本事,起来反抗之后,却落得眼下这般白身戴罪之人的下场。“

    “你不是因为爱…………”

    “是的,我之所以落得这么个下场,就是因为我对地狱的爱,我对阴司的爱,我对泰山的爱!”

    “…………”老张头。

    “我现在没用了,我只是一介白身,我想做,我有一腔热情,我有满胸的怒火,但我没办法了。

    然而,你有啊,老张头!

    你现在是判官,你有能力去为地狱做一些事情的!”

    “不是,安不起,你今天…………”

    “我今天是看见了希望了!

    菩萨没了,

    压在我们头顶上的那座大山,终于没了!

    我看见了地狱光复的希望,我看见了地狱迎来光明的那一天!

    我激动啊,我自豪啊,我血脉喷张啊!

    老张头,答应我,现在还不是懈怠的时候,请你继续好好地坚守自己的岗位,我相信,眼前的黑暗,是短暂的,胜利的黎明,就要出现了!

    在这个时候,你必须坚持住,要知道,忠臣良将们,已经不多了。

    我恨啊,我恨我只是一个戴罪之身,一介白身,我恨啊,恨我为什么不是判官,恨我为什么现在不是阎王,恨我为什么不是平等王!

    如果我是的话,我绝不会让阴司堕落至此!”

    “啥黎明啊,你看看咱们老板,他那么懒,怎么可能…………”

    “地狱的未来,地狱眼下的根本问题,还是在于,正统不在,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让府君一脉重新回来,让那座巍峨的泰山,重新散发出光芒!

    你知道么,老张头,

    自打我当了鬼差那一刻起,

    我心里,

    就有一个梦想。

    这个梦想,

    叫,

    匡扶泰山!”

第六十二章 好

    其实,从在医院里,当安律师问“老张人呢”的时,

    老道的回答是:成仙喽。

    以安律师的政治敏感性,不可能愚钝到在但是没反应过来。

    回来的路上,安律师一直都没说话,先前老板在房间里时,安律师还笑骂老道没个规矩,反问他是不是聋了。

    一是因为那时自家老板在场,

    你身为书屋的一名员工,却当着现任老板的面对别家公司的总裁点头哈腰的,这算什么事儿?

    领导最忌讳的,就是这个了。

    身为阴司场上的老油条,安律师又怎么可能会去犯这种错误?

    二则是为了营造出自己还没意识到老道已经不是老道的假象,

    为自己接下来的“发言”做一个铺垫,

    可以显得更为真诚!

    至于“老道”是否会发怒,这是不会的,这一点,安律师可以确定,一来末代府君大人既然和老板一起回来了,那显然现在还算是和自家书屋处于一条战线上的;

    二则是那种自己身份没被旁边没眼力见儿的小人物看破看那个小人物尽情表演,

    这是能够给大人物带来爽感的;

    安律师不介意自己去充当小丑和不开眼的龙套角色,

    毕竟,

    谁叫他不是主角呢?

    至于末代府君会不会看穿这一切,

    这不废话么,

    肯定会看穿的啊,

    但就算能看穿自己的小心思,你也得表演啊,不然拿什么赚印象分?

    府君体系都断绝一千年了,哪里还来个什么忠臣良将,你当人家傻啊?

    老道将剩下的酒水一饮而尽,把酒杯放在了茶几上。

    起身,

    没对安律师说什么,

    只是默默地走到门口。

    安律师的目光,一直盯着老道的背影。

    这是多么伟岸的一个背影,在这个背影里,安律师仿佛看见了自己的前途,看见了自己的未来,看见了金碧辉煌,看见了衣锦还乡。

    终于,

    这个背影在房间门口停了下来。

    “你认识什么画家么?”

    老道问道。

    “您要哪一类的?”安律师问道。

    老张头听到这个“您”字时,如遭电击,他是为人正直,但为人正直并不等同于智商待充值。

    “水墨画吧。”

    “今晚就能认识。”

    安律师的呼吸开始急促了起来。

    “那就,明天见吧。”

    “好的,明天下飞机时就能看见。”

    “辛苦了。”

    安律师闻言,腰弯得更低了,诚恳道:

    “您辛苦了。”

    老道离开了房间,

    安律师当即长舒一口气,

    “噗通”一声坐了在了地毯上。

    “他,他是,他是,他是…………”

    老张头有些语无伦次了。

    安律师点了一根烟,默默地抽了一口,再缓缓地吐出烟圈,

    道:

    “他是谁,和你有关系么?

    还不回家奶孩子去?”

    ………………

    飞回去依旧坐的是东海航空,小飞机,头等舱也就八个位,买的时候,只剩下三张了。

    关于这三张头等舱票的分配,其实很简单。

    至少,对于安律师来说,很简单。

    老板和莺莺坐一起,因为老板需要在飞机上休息补觉。

    老道一个,

    OK,

    分配完毕。

    不过,

    当除了老张头以外其余人排着队进舱后,看见老道居然坐在老板后面时,都有些惊讶。

    好在,大家都是人精。

    老道的真正身份,大家也都有耳闻。

    此时老道受到大管家安不起这般的优待,绝对不可能是安律师忽然脑子抽筋玩儿起了什么“尊老爱幼”。

    只是,这一幕体现出来的讯息,还是让人太过震惊。

    就像是你家隔壁的王二狗忽然有一天敲开你家的门告诉你,原来他是首富的私生子,现在要回去继承家产了。

    总之,

    不管众人带着怎样的情绪坐进了自己的经济舱位置,

    周老板反正上飞机后谢绝了空姐对用餐的询问,直接靠在了莺莺的肩膀上,睡着了。

    昨晚其实也没干嘛,

    想干嘛也干不起来不是?

    就是睡觉了,

    但还是困,

    周泽觉得可能是在精神世界里帮獬豸找独角时耗费了太多的精力,

    又或者是这些天日子太过煎熬,所以失去过去之后,除了疲惫还是剩下疲惫。

    周老板成功地在飞机起飞前就睡着了,

    当飞机着陆时才醒来。

    这是最为完美舒适地坐飞机过程了,没坐过飞机或者次数不多的人可能会觉得很兴奋,惊喜地感受着飞机起飞时的感觉,顺带看看外面的云海蓝天。

    长久坐了之后,就会感觉被塞在沙丁鱼罐头里还真没有家门口的公交车来得舒服。

    伸了个懒腰,

    倒是没觉得精神饱满,

    只是感到又是一阵睡意袭来。

    好在通城的兴东机场很迷你,下飞机后晃悠几步也就到航站楼前了。

    黑小妞和小萝莉开车过来接机,留守的人太少,没办法做个横幅出来顺带像是拉拉队一样喊几嗓子“欢迎欢迎”。

    安律师主动地跑过去打开了车门,先让周泽和莺莺坐进了后车座,同时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让老道坐了进去。

    他自己,

    则负责驾驶。

    至于其余人包括开车过来的小萝莉和黑小妞等人,都只能在航站楼前面打出租车。

    上车后,

    可以躺得更舒服一些了。

    周泽脑袋枕在莺莺的腿上,继续眯着眼。

    脑袋下面可以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头发和莺莺腿上丝袜的摩擦,那应该是这世上最美妙的声响之一了吧。

    老道坐在副驾驶位置上,沉默不言。

    等到了书店门口时,安律师殷勤地下来开车门,让自家老板和莺莺下了车。

    “老板累了,让老板早点休息吧。”安律师殷切地嘱咐道。

    等看着莺莺搀扶着老板进入书店后,

    安律师又马上上了车。

    呼吸,有些急促,鼻尖开始冒汗。

    也就是安律师这几年见过太多次大场面了,

    带阎王嫖过娼的成就都点亮过,

    所以坐在府君身边时,

    才能让自己表现得尽量自然一些。

    没看正直如老张头,今天上飞机时看见老道坐那儿时,腿肚子都开始抽筋了么?

    “我这就送您去见画师。”

    安律师的人生信条有很多,但有一条,肯定首屈一指,那就是领导的吩咐必须完成。

    老道点点头。

    二十分钟后,车子驶入了军山风景区下面的一处别墅群内。

    联排别墅,院子里是一个小亭子。

    亭子上挂着两幅匾额,虽然故意做旧了,但还能看得出很“新”。

    一边写着:众生平等

    一边写着:安享太平

    一点都不对称,也不晓得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安律师按了门铃,

    很快,

    一个发虚皆白的老人走了出来,

    对于大部分人来说,

    尤其是搞传统文化方面的人来说,

    你没点儿白头发白胡须还真像是缺了点什么。

    “秦兆明,通城书法协会副会长。”

    安律师马上做起了介绍。

    “你好。”

    对方也很热情地打着招呼,也不晓得安律师到底用什么方法,在短短一个晚上的时间内就把人家收买了。

    当然是“收买”,

    要知道自家这次是带着谁来的,

    安律师可不想对方在自己面前装出一副什么文人清高的模样,

    自己倒是无所谓,要是自己身边的这位不爽了,呵呵…………

    你说,你不求做官,不求做富贵,那你还能永远不做鬼么?

    对方热情地引着安律师等人进了客厅,

    家里只有他一个人了,

    真像是领导来视察时事先做了清场。

    客厅正中央,原本吃饭的桌子早被换成了一张画桌,笔墨都早已经准备就绪。

    安律师站在旁边,微笑中带着些许的矜持。

    “您要画什么?”

    秦老先生问道。

    老道走到画桌前,

    道:

    “山水。”

    额……

    老画师愣了一下,这个,好宽泛啊,所以,下意识地看向安律师。

    “就画山水。”安律师重复道。

    “就画山水?”

    “画!”

    “好。”

    画师准备开始了。

    老道默默地走到画师身后,

    闭上了眼,

    忽然间,

    老画师只觉得自己的大脑里出现了一幅画面,画面中,林深茂密,翠竹琳琳,溪水潺潺。

    随即,

    老道走出了客厅,来到了院子里。

    “您喝什么茶?这里有上好的龙井和毛尖。”

    “可乐。”

    “…………”安律师。

    呼吸稍微打断了一下,

    安律师继续认真地问道:

    “加冰还是常温?”

    “加冰。”

    “马上来。”

    等安律师端着加冰可乐出来时,

    看见老道已经坐在凉亭里了。

    安律师送上了可乐,同时还摆放上了一些干果。

    老道坐在那里品着可乐,

    安律师就在旁边候着。

    时间,

    一分一秒的过去,

    从上午,

    一直站到了日落。

    客厅里的画师似乎不会渴也不会饿更不会累,透过落地窗,可以看见他还在继续精神奕奕地作画。

    安律师也不敢渴不敢饿也不敢累,继续保持着站姿,像是仪仗队特训出来的。

    老道用手拿起一把果脯,放入嘴里,慢慢地咀嚼着,

    终于,

    开口道:

    “你想要什么?”

    安律师顿时一惊,

    随即习惯性地跪倒在地,

    诚声道:

    “我别无所求!”

    “好。”

    安律师神情激动无比!

    然而,

    五分钟过去,

    一刻钟过去了,

    一个小时过去了,

    三个小时过去了,

    月亮都已经高悬了,

    晚风都开始凉人了,

    除了那个“好”字后,

    就没了……

第六十三章 你不配

    滴答……滴答……滴答……

    水滴的声音,是那么的清晰,甚至,可以说是响亮。

    哪怕你一直闭着眼,想要告诉自己不要去关注这些,不要去理会这些,都已经挖个坑把自己的脑袋埋进去了;

    但那声音,却一下又一下地在你的心里——炸响。

    炸得你脑袋嗡嗡嗡,炸得你的意识陷入了一种混沌。

    无可奈何之下,最终不得不睁开眼,抬起头。

    周泽从地上坐了起来,双手放在自己的膝盖上。

    熟悉的场景,熟悉的梦,

    自己的下方,是一层水面,四周,则是漆黑一片。

    哦不,

    这一次,

    有一点不同,

    那就是前方的视线里,水面之下的那个身影,不见了。

    周泽缓缓地站起身,走到记忆中的那个位置,脚下,还有一层龟裂残留在那里,但下方,剑鞘,已经不见了。

    侥幸的心理,并不存在,周泽也不会天真地在此时去异想天开,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种莫名地恐惧。

    人们总是对不受自己控制的东西产生一种本能地恐惧感,这是人的本能。

    周泽转过身,

    环视四周,

    剑,

    去哪里了?

    四周,目光所及之处,全是黑暗,黑得很彻底,会让你下意识地去联想黑暗的深处,到底隐藏着什么。

    滴答……滴答……滴答……

    水滴的声音,还在继续,不知疲倦。

    周泽慢慢地闭上眼,

    既然什么都看不见了,那就不看了。

    只是,

    偏偏事与愿违。

    眼睛刚闭上时,

    自己的胸口位置,

    就传来了一阵在绞痛感,

    周泽又睁开了眼,低下头,向下看。

    在自己左侧胸口位置,一把剑的剑端,已经显露了出来。

    轩辕剑,

    已经刺入自己身体了?

    周泽不清楚,这个梦,到底意味着什么,因为他没来得及去询问一下獬豸,也没来得及去询问一下菩萨。

    如果可以的话,真的想问问他们,你们“大难临头”时,所看见的剑,到底在哪里?

    但不管怎么样,

    比起现在在水面下方的影子,

    现在已经没入自己体内的轩辕剑,

    从程度上来说,激进了不是一点半点了。

    隐约间,可以察觉到,剑锋所指,下一个目标,应该……就是自己了。

    剑尖开始试图向外冒出去,随之而来的,是强烈的痛苦。

    自己的肋骨正在被疯狂地摩擦着,自己的心脏则是在承受着一边又一边地“搅碎”,像是被丢入了搅拌机里,不断地去重复这种循环。

    只可惜,

    这还是梦,

    梦由你而起,梦也是你的,但往往,梦不会受他的主人去完全制约。

    周泽的额头上,已经布满了汗水,眼下自己所承受的这个过程,不亚于一场真正的酷刑。

    “嗡!”

    周泽的双手,

    抓住了剑端,

    他在尝试将这把剑从自己体内快一点拔出来。

    “砰!”

    当剑拔出来的那一刻,

    周泽感知到自己的生机,似乎正在被大面积地强行抽出,

    一种绝望和孤寂的感觉,以无缝衔接般的速度,笼罩下来。

    再搭配上此时这个黑暗的环境,

    让人不禁联想到了墓葬,

    这是,

    属于自己的墓葬。

    ………………

    “呼…………”

    猛地从床上坐起。

    窗外,已经漆黑一片了。

    熟悉的床,熟悉的陈设,以及,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枕边人。

    莺莺闭着眼,精致的睫毛显得是那么的可爱。

    不过,很快,周泽就意识到不对劲了,一般来说,莺莺现在虽然也会偶尔睡觉,但每次自己醒来时,她也会马上有所感应醒来。

    类似于现在这种,自己已经醒来了,她还正睡得香甜的情况,近乎没有。

    梦,

    已经醒来了么?

    “嘶嘶嘶嘶嘶嘶嘶………………嘶嘶嘶嘶嘶嘶嘶………………”

    枝蔓的声音,袭来。

    房间天花板上,出现了一片绿油油的植被。

    紧接着,

    一朵莲花盛开,

    卧室里,

    也当即弥漫起淡淡的香味。

    周泽依旧坐在床上一动不动,静静地看着莲花下方,长出了一截又一截的莲藕。

    莲藕慢慢地拼凑在了一起,

    随即,

    开始了更为细微的变化。

    最终,

    一个成年男子的形象,出现在了周泽的面前,他在书桌后头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目光平视着周泽。

    这种对视,并没有持续太久,对方开口道:

    “回来,就直接睡觉了?”

    半张脸的脸上,挂着他的招牌式嘲讽。

    语气里,也流露出一种明显的不满。

    是的,不满。

    复苏后,他发现自己变成了莲藕人,据说,和另一位神话传说的英雄很多人的好朋友是一个路数。

    这两天,除了吃了那个妇人以外,他一直在等,等周泽和那个人回来。

    他准备了很多话,也设想了很多个场景。

    他不会承认是自己紧张和激动了的,作为狗村最靓的仔,他确实需要为狗村的荣誉去多思虑一些东西。

    毕竟,你的一举一动,都代表着狗村的对外形象,马虎不得。

    然而,

    让他很无语的是,

    周泽回来了,

    然后,

    没有去蜡像馆找自己,

    而是回来后就选择了睡觉。

    仿佛八辈子都没睡过一个安稳觉一样,

    这种姿态,

    让半张脸有些气极。

    不得已的,他只能自己找上门来。

    “困呢。”

    周泽伸手,揉了揉眼角。

    哪怕是现在,他依旧觉得有些困,也不晓得是这两天的莫名疲乏原因还是刚刚的那个梦,让他打不起精神头。

    “或许,你比我,更适合长眠。”

    半张脸阴沉沉地说道。

    周泽点点头,表示同意,随即,有些不是太情愿地下了床,习惯性地伸手在床头柜的抽屉里摸了摸。

    一般来说,莺莺都会在自己所需要的地方准备好烟的。

    一包烟,被摸了出来,走到窗户边,自己给自己点了一根,留给半张脸一个站在窗前的疲惫背影。

    拉开窗子,晚风徐来。

    “复活的感觉,怎么样?”

    这像是在唠嗑。

    “撇开这具奇怪的身体不谈,还挺不错的。”

    “死亡,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周泽问的死亡,不是人死了灵魂出来下地狱的那种,而是彻彻底底的终结。

    “就像是睡着了,不过,没梦可做了。”

    “那还不错。”

    “确实不错。”

    “咳咳咳…………”

    呛了一口烟,周泽单手撑在窗台上,另一只手朝下抖了抖烟灰。

    “那个人猿泰山,逃过去了,是么?”

    人猿泰山?

    “呵呵,呵呵和…………”

    回过味儿来的周泽忍不住笑了起来。

    把府君比作人猿泰山,还真是贴切得很,没一个字是多余的。

    “嗯,逃过去了。”

    “用的,是替死鬼,是吧?”

    “是的。”

    “那行吧,我也累了。”

    半张脸站起身,走到了周泽身侧,和周泽一起看向南大街的路灯。

    “然后呢?”

    周泽看向半张脸。

    “把我复活出来,不就是为了这个事儿的么?”半张脸反问道。

    “我不知道。”

    “但确实如此,否则,怎么解释这一连串的巧合。”

    “和他,好像没什么关系。”

    “和他没关系,难道和你有关系?”半张脸脸上带着嘲讽之意问道。

    周泽摇摇头,默默地吐出烟圈。

    “死过之后,才觉得,活得,可真累,最重要的是,我忽然不懂了,自己到底该怎么继续去活。”

    “我也建议你去看看心理医生,我有个发小,水平很不错的。”

    “有趣。”

    “怎么,大半夜地不休息冒出来找我,就是为了跟我说,你想代替我们去死?”

    “感不感动?”

    “有点儿。”

    “很早很早以前,我就和你说过,他,真的没看起来那么简单。”

    “或许吧,但我无所谓了。”

    半张脸也是无奈了,忍不住道:

    “历代的狗里,我知道有很多做舔狗的,那是因为他们没本事,既然没本事反抗,没本事去改变现状,那就只能去当舔狗了。

    还有的一些,和我差不多,选择了反抗,可能,就我一个成功了,但其他的那几个,至少,反抗过了。

    你倒是一个奇葩,明明有本事去反抗一下,却还是继续当舔狗。”

    “你的话,还是一如既往的多。”

    “我说,没几天了吧?”半张脸问道。

    联想起刚刚的那个梦,剑已经刺入自己体内了。

    “确实,快了,应该,下一个,就是我了。”

    “那你们就试着准备准备吧,趁我现在刚复活,还有点迷茫,还不是那么想活下去,趁我,还没改变注意;

    我可警告你,要是晚了,说不定我就不想再当那个替死鬼了。

    你和他说说,催催他…………”

    周泽把烟头丢入了旁边书桌上的烟灰缸里,

    打断了半张脸的絮絮叨叨,

    直接道:

    “他说了。”

    “嗯,他说什么?”半张脸双手抱胸,似乎很感兴趣。

    “要我模仿么?”

    “模仿吧,越像越好,我倒要看看,他被我感动时的样子。”

    赢勾和狗的故事,完全可以仿照府君和猴的故事,出版很多个版本。

    周泽深吸一口气,

    一字一字地模仿到:

    “他…………不…………配…………”

    “…………”半张脸。

第六十四章 隔壁老王

    对于老画师来说,这一幅作品,可以说是他这辈子以来,最满意的一幅了。

    无论是工笔技巧上的发挥还是精气神上的挥洒,都堪称酣畅淋漓,仿佛不是自己画出来似的。

    老道走到画桌边,微微点头。

    随即,转身离开了客厅。

    安律师不需吩咐,马上开始将画给卷起来。

    “安律师,那个事儿…………”

    “放心,答应你的事儿,不会出差错。”

    安律师赶忙把画装好,跑出了客厅。

    此时,老道已经在坐在车里了。

    安律师打开车门,先把画放在了副驾驶位置上,这才坐进了驾驶位。

    “您,下面要去哪儿?”

    “看医。”

    “医生?”安律师愣了一下,“去看哪家医院?”

    “有个医生,他姓王,你们老板介绍的。”

    “额……好,我知道,我知道。”

    安律师没有再多问,发动了车子,王轲的家距离这里并不远,都属于狼山景区附近的别墅区,一刻钟后,车子就驶入了王轲家的小区。

    “到了,我去喊开门。”

    巧了,

    今儿个王轲一家子,全都坐在院子里吃着夜宵呢。

    主题是烤肉,

    但在烧烤架旁边,放着一个小煤炉,炉子上炖着的是王轲家常年不变的特色菜。

    小萝莉和小男孩此时也坐在小桌边,等着王轲烤肉,小孩子,永远是对这种活动最为感兴趣的。

    托自家老婆的福,王轲对如何做肉菜有着极为丰富的经验,烤起肉来,自然也是有条不紊。

    安律师和老道二人走到门口时,就互相看见了对方。

    小男孩先站起身,目光在安律师和老道身上游离。

    安律师打了一个手势,小男孩微微颔首,虽然安律师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表达个什么意思,但看见小男孩点头了,安律师也就放心了。

    王轲放下了烧烤工具,走到小院子角落里,先洗了洗手,随即主动地走上前。

    安律师和老道,王轲都是认识的。

    “两位,有事么?”

    应该不是来接孩子回去的,那就肯定是来找自己的了。

    “是这样子的,王医生,我这朋友呢,有点问题,需要来咨询你一下。”

    王轲把目光落在了老道身上,老道看着王轲,嘴角上扬。

    王轲点点头,仿佛根本就不认识老道一样,马上极为客气地道:

    “老先生,请,先里面坐。”

    老道被王轲领着进入了自己的书房,这是王轲平时自己工作的地方,他很少把客人带进自己家里。

    待老道坐下后,王轲走到办公桌后面也坐了下来。

    安律师倒是没跟着进来,站在门口,帮他们把门关上。

    随即,摇摇头,有些哭笑不得,屋子里的那位王医生,今儿个应该是他的职业生涯巅峰了吧。

    我给府君瞧过病。

    嗯,这份资历,活着的时候可能没什么用,但要是哪天暴毙了,在下面,可就直接成香饽饽了。

    “能说说您的问题么?”

    王轲抽出桌上的一支钢笔,准备做做记录,当然不可能像是警察查案那般做很详细的笔录,基本上只是记录一下自己的客户在谈话交流时表现出来的一些心理性格特征。

    “我很迷茫。”

    老道也是直接开门见山。

    “唔,迷茫。”王轲的笔尖在纸上戳了两下后,又把目光着重落在了老道的身上,继续问道:“方便说一下具体因什么而迷茫么?

    放心,我们都是熟人,我会遵守我的职业道德,替您保守秘密的。”

    心理医生,常常需要去面对病人的真正隐私,普通人的还好,稍微上档次一点的心理医生,他们面对的客户层次自然也就不同,而那些人的秘密和隐私,一旦泄露出去,可不是开玩笑的。

    “我忽然找不到方向了,我为了一件事,忙碌准备,苦心积虑了很久很久,最近,刚刚完成了,然后,我就迷茫了。”

    “首先,得恭喜您大愿得偿,您这种情况,其实挺常见的,您不用紧张,其实大部分人都会有类似的情绪失控期。

    最简单也是最常见的,就是那些高三的学生,高考后,往往会有很长一段时间无法适从。

    因为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你的精力你的注意力都被一件事给完全吸引住了,导致你过分地将那件事当作了你生活的全部,而人,是有一个惯性的,简而言之,就是你已经适应了那时的那种状态,现在事情结束了,但你整个人的习惯还没被改过来,失去了聚焦点后,反而让你觉得很不习惯,很不舒服。

    一般来说,这个只需要一段时间的静养或者寻找新的注意点后就能慢慢恢复。

    对了,您上一件事,忙活了多久呢?”

    “一千年吧。”

    “…………”王轲。

    ……………………

    “老道,出什么问题了?”

    小萝莉站在门口,看着安律师。

    小男孩站在小萝莉身边,默不作声。

    “自己没瞧出来?”安律师苦笑了一声。

    “难道,真的和他们猜测的一样,老道,已经不是老道了?”

    安律师鼻音了发出了一声平音。

    小萝莉当即有些不敢置信道:

    “所以,现在在我家书房里,和我父亲正在说话的人,是……泰山府君?”

    安律师又发出了一声鼻音。

    小萝莉长舒一口气,随即又道:

    “他……他来做什么?”

    “看病。”

    这一点,没什么好隐瞒的,毕竟都是自己人。

    “你是说,府君的这里……”小萝莉伸手戳了戳自己的胸口,“有问题?”

    “府君大人永远健康。”

    笑话,一个门的距离而已,你以为自己说什么里头的府君能不知道?

    “我父亲他,没危险吧?”

    小萝莉还是有些不放心,毕竟,王轲这个人,在她心里,不是一般的分量。

    “放心,有我在,没问题的。”小男孩此时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啪!”

    安律师一个毛栗子直接敲在了小男孩的脑壳上,

    “能耐了你是吧!”

    紧接着,

    安律师看了看小萝莉,

    道:

    “你要是不放心的话,你进去送点儿水,顺便看看情况;

    不过我觉得你真的没必要担心,你爹,算是个真正的聪明人。”

    “府君他……喝什么茶?”

    “冰阔乐。”

    “好……好吧。”

    小萝莉马上去泡了一杯茶,又倒了一杯可乐加了冰块,端着托盘走到了门口。

    安律师替她打开了门,

    小萝莉进来了。

    “喝点水吧。”

    小萝莉很乖巧地端着托盘走过来,先走到老道面前,不管怎么样,客人都是优先的,况且,这位客人的身份,可是真的不一般。

    老道伸手,把茶水拿了过来,同时看着托盘上剩下的一杯可乐,对王轲道:

    “少喝点这个,对身体不好。”

    “…………”小萝莉。

    “是,是,是,但我就好这一口了,老先生您可是不知道,我是从孤儿院里出来的,那会儿啊,喝一次饮料真不容易。

    记得小时候,我最大的一个梦想就是,以后能上班挣钱了,就可以让自己天天喝可乐和雪碧了。”

    王轲拿起可乐,喝了一大口。

    小萝莉对老道笑笑,转身,走出了书房。

    等书房门关上后,

    小萝莉马上一脚踩在安律师的脚背上。

    “嘶…………”安律师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你有病啊!”

    “你才有病呢,这会儿就开始打击政敌了是吧!”

    “你说啥?”

    …………

    “大道至简,早些年,我是挺瞧不上喝茶的,煮得跟个汤一样,味道怪怪的。

    现在挺好,简单爽口,茶香也足。”

    “是。”王轲点点头,放下了手中的冰阔乐。

    “你知道该怎么解决么?”老道看向王轲。

    他是来看病的,而站在一个病人的角度,当其面对医生时,肯定是要问该如何治好自己的。

    “这个,其实也很简单,关键的还是得遵循你自己的内心,您可以想一想,您最想要的是什么,现在最想看到的是什么?”

    “遵循内心?”

    “是的。”

    “你对每个病人,都是这套说法么?”

    “不是。”王轲很诚实地摇摇头。

    “其实,我不是很确定自己想要的东西,到底是不是自己真的想要的。”

    “比如?”

    “比如,地狱。”

    “…………”王轲。

    王医生很严肃很认真地点点头,道:

    “为……为什么不要呢?”

    “不知道。”

    “人之所以能够轻易地丢掉一件东西,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这东西,哪怕是丢了,自己也能轻易地再捡起来。”

    老道点点头,

    道:

    “对。”

    “那么,你现在所想要的,可能,是你已经失去了的东西,也很难再找回来的东西了。”

    老道闻言,沉默了。

    “你还,不能确定么?”王轲继续问道。

    “我不知道。”

    “那……我们做一下催眠吧,让你的内心,来告诉我你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催眠?”

    “是的,让我进入你的内心世界,和你的灵魂对话…………”

    “哦,好。”

    老道说完,

    在其身侧,就出现了一道白衣男子的身影;

    白衣男子看着王轲,开口道:

    “你问我吧。”

    “…………”王轲。

    今晚零点前,还有一章。

第六十五章 来自府君的赏识

    白衣男子的身影已经走到了王轲的办公桌前,双手撑在桌面上,看着王轲:

    “你问吧。”

    好在,

    王轲的内心因为周泽的“起死回生”外加自己女儿的问题等这些事情的淬炼后,已经强大了不少。

    王轲不敢说自己是国内所有心理医生里水平最高的,

    但绝对敢说,自己是国内所有心理医生里心理素质最高的。

    面对此情此景,

    王轲露出了职业微笑,

    道:

    “没想到,您这么英俊。”

    这绝不是拍马屁,因为白衣府君,确实是长得好看,远远超出了当初年轻时荧幕里的郑少秋。

    白衣府君点点头。

    “抱歉,我失态了,好的,我们继续我们的咨询,给您十秒钟的时间,然后您找出三个您觉得这辈子以来,让你曾经开心过的地方。”

    十秒的时间,很快过去了。

    “好了,您现在可以回答我了。”

    “峨眉山的林子里,泰山顶上,极西封印之地。”

    王轲心里暗暗地松了一口气,虽然最后一个地名,他不知道是哪里,但至少前面俩,他是知道的。

    “您很喜欢爬山么?”

    “我不确定,如果是爬的话,我很少爬山。”

    “那…………”

    “我都是飞上去的。”

    “…………”王轲。

    “就像是这样。”

    白衣府君伸手抓住了王轲的肩膀,

    王轲只觉得眼前一花,回过神来后,就发现自己正站在一个塔尖上。

    向四周一看,

    远处,是江面,宛若竖直地挂在天幕上。

    这里,

    是狼山?

    而自己现在所站的位置,

    是狼山顶上的支云塔?

    “就是这样。”

    白衣府君站在王轲身侧。

    “好,我知道了。”

    王轲的心跳,在不停地加速着。

    “我们可以继续治疗么?”府君问道。

    “我觉得,我们可以先回去。”

    “我还以为你要我带你去峨眉山看看,那里或许还有我当年曾留下过的痕迹,可能,会对你对我的治疗,有些帮助。”

    “峨眉山么?”

    “嗯,也不是很远,就是有点费力。”

    “我想……回家。”

    “好吧。”

    眼前再是一闪,

    王轲再度坐在了自己书房办公桌后的椅子上,

    府君则依旧站在他的面前。

    这一刻,王轲下意识地开始怀疑,自己刚刚,是不是被对方给催眠了?

    然后,

    眼前再度一闪,

    王轲再度发现自己正坐在支云塔的顶端。

    “你可以把你的手机或者其他什么东西挂在这里,明天自己来山上看看,就知道自己是不是被催眠了。”

    “不是的,我们还是回去吧。”

    “好。”

    又回来了。

    王轲开始大口大口地喘息起来。

    府君默默地等待王轲恢复。

    拿起桌上的可乐,一口饮尽,王轲舔了舔嘴唇,

    道:

    “为什么,这三个地方,能让你觉得开心呢?”

    “极西封印之地,在我成年后第一次去那里时,我被震撼到了。”

    “是么?”

    王轲忍住没问,那是个什么地方。

    “你知道么,在那之前,我一直觉得我父尊和我的爷爷…………”

    “很伟大?”

    “不,是很不中用。”

    “…………”王轲。

    “说心里话吧,我一直挺瞧不起他们的,虽然他们兢兢业业,虽然他们很踏实,但实际上,在我发现,我在成年前,就已经可以超越我的父尊时,我就觉得,他真的好没用。”

    “人之常情吧,相信令父也会为您的进步而喜悦的。”

    “或许吧,不过,在我第一次来到极西封印之地之后,我才真正觉得,原来我们祖上,确实是有真正厉害的人物的。

    他是我们家族的第一代,建立了我们家族的基业。

    也正是因为见识过他留下的手笔,我才觉得,这个姓氏,还勉强能接受。

    虽然不久后,等我继承了家里的基业后,才发现,那位,给我留下了多大的一个锅。”

    “唔…………那,泰山呢?”

    “那是我加冕的地方,当我第一次以府君的身份站在泰山之巅,享受着四方臣服时,我承认,当时,我是很开心的。”

    “峨眉山呢?”

    “峨眉山,在那里,我遇到了我的两只猴子。

    一个鬼灵精怪,一个,憨憨傻傻。”

    “好,我知道了,现在,我们要做出一个选择,这三个地方里,请你剔除掉一个。”

    “剔除掉一个?”

    “对,注意,剔除掉的这一个,就意味着它不会在你生命力发生。”

    “真的要剔除?”

    “如果实在拿捏不准的话,可以做随机选择。”

    “随机选择?”

    “对,比如这样。”王轲站起身,拿着自己的钢笔笔尖戳在了自己的本子上,上面写着:峨眉山、泰山、封印之地。

    “随便选择一个做开头第一个,笔尖点上去,然后念一个字就换一个目标,来回转。”

    “念什么?”

    “点点麻油油菜开花。”

    府君愣了一下,从王轲手里接过钢笔时下意识地问道:

    “你是认真的?”

    “嗯。”

    府君拿起钢笔,笔尖放在了中间的泰山上,然后开始念:

    “点……点……麻……油……油……菜……开……花……”

    最后,

    笔尖落在了峨眉山上。

    王轲一直在旁边看着,开口道:“哦,好了,是…………”

    “剔除掉泰山吧。”府君道。

    “好。”

    王轲点点头,在泰山上画了一个“X”。

    “还要继续么?”

    “继续。”

    就剩下两个地方了,一个是峨眉山,一个是封印之地。

    府君干脆丢掉了钢笔,

    道:

    “剔除封印之地。”

    “好,所以说,您最珍重的一段记忆,还是在峨眉山上,确切的说,应该是和您那两只猴子相处的时光。”

    府君沉默不语。

    “您现在完全可以去找他们,相信,如果有它们在你身边的话,您的这种症状,应该可以很快地恢复。”

    “没了。”

    府君回答道。

    “抱歉。”

    府君笑了笑,仰起头,深吸一口气,随后又长叹一声:

    “没了,都没了,如果那只该死的剑,早个几年下来,它们,都能还在的,我还是能有办法,帮它们续命的。”

    “嗯。”

    王轲见府君主动打开了话匣子,也就不打断他。

    “你知道么,我们家的传统有很多,每一个传承稍微久一点的家族,其实都有着一些臭规矩,一些臭毛病。

    我们家的,就更奇葩一些。

    明明是老祖宗当年用几大车香蕉骗来了一只很能打的猴子,帮助他一起打下了江山。

    从那之后,我们家族每一代继承人,都要在继承王座之前,去专门给自己找一只猴子。

    现在市面上能上得了台面的猴妖越来越少了,这里面,很大部分的原因就因为我们家族几千年来一直薅羊毛薅的。

    但没办法,虽然很看不上这种规矩,但既然真的要我找,我就去找吧。

    我找到了它们,那时候,它们还小。”

    府君伸手做了一个动作,

    道:

    “和你女儿的个头差不多。”

    “嗯。”

    “但它们那会儿,真的很可爱啊。”

    府君砸吧砸吧了嘴,

    仿佛脑海中已经浮现出了当初自己在老林子里和那两只猴子一起生活的画面。

    也不知道具体过了多久,

    府君回过神来,

    道:

    “抱歉,我走神了。”

    “没事,您可以随意。”

    “你还有什么需要问的么?”

    “其实,没什么需要再问的了,我觉得,您在来我这里之前,应该早就已经知道答案了。”

    府君眯了眯眼。

    “您之所以选择来我这里,只是您还在犹豫,还在思考,其实,您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以及,您打算怎么选择,其实,心里早已有数了。”

    “真的么?”

    “真的,您需要的,只是时间,而时间,是沉淀情绪的最好媒介。”

    府君闻言,点点头,而后这一身白衣没入了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到现在的老道体内。

    王轲的眼皮,跳了一下。

    老道睁开了眼,

    起身,

    似乎打算离开了,

    王轲也准备起身相送。

    这时,

    老道忽然扭过头,看向王珂,道:

    “再帮我分析一个人的心理。”

    “您说。”

    “是我的一个对手,也是我的一个手下败将,他一直自以为很聪明,很清高的样子。

    他最后,在我面前失败了,然后,他本来还有一些机会可以拉着我陪葬的,我是说,有这么一两成不到的机会吧,甚至可能会更低一些。

    但他没有选择这么做,而是选择用不多的余生,再去多看看风景,在我面前,直接离开了。

    你说,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王轲手撑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

    回答道:

    “他应该是觉得自己已经输了,且奈何不了你了,与其做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倒不如装作大度洒脱地飘然离去。

    他这么做,其实是因为他更怕输,更输不起,而且,想用这种方式,来营造出一种你在层次上比他差远了的假象;

    简而言之,是想要故意恶心你一把。”

    “哈哈哈哈哈哈哈…………”

    老道笑得很大声。

    王轲站在旁边,微笑着。

    老道随即伸手指向王轲,

    道:

    “要不要考虑今晚暴毙一下,我还能来得及给你弄个阎王当当。”

    “…………”王轲。

第六十六章 我是你发小介绍来的

    凌晨三四点,算是一天里最尴尬的一个节点,若是你在此时醒来,睡又睡不得舒坦了,醒着在那儿干吊着也难受。

    半张脸在“他不配”这仨字后,似乎有点受伤,或许是强行克制住了把周泽打一顿好让赢勾出来“我们见面谈谈”的冲动;

    总之,他走了。

    又变回了莲藕,然后顺着屋子里的缝隙,出去了。

    可能是觉得好玩吧,明明有门,明明窗户也开着,但他偏偏不走。

    半张脸刚离开,莺莺也就醒了,她有些意外地看着站在窗前的周泽:

    “老板,你醒啦。”

    “嗯。”

    “洗澡么?”

    “嗯。”

    “好嘞。”

    一天的生活,就算是提前开始,那就提前开始吧。

    洗了澡,换来一身衣服,外面的天还是黑的,周泽坐到了自己习惯的沙发上,咖啡已经泡好了放在那里了。

    今天的报纸还没送到,自然是没有的。

    子抿了一口咖啡,周泽深吸一口气,享受着此时的安静。

    莺莺则是去了厨房,给自家老板做早餐。

    半杯咖啡慢慢地喝下去,外面已经出现了环卫工人的身影。

    周泽默默地放下咖啡杯,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却忽然看见,在对面角落里的沙发上,小猴子傻呆呆地坐在那儿,一动不动。

    在小猴子身旁,躺着一只白狐,白狐的尾巴不时地在小猴子身上扫过,像是一个母亲在给自家的儿子打着蒲扇。

    周泽起身,走了过去。

    小猴子扭头看向了周泽,原本灵动的它,其实在从三亚回来时,就已经有些不对劲了,仿佛被抽掉了所有的精气神,不复往日的活泼。

    回来的路上,周泽太累了,还真没怎么在意它。

    此时看着它这个样子,周老板也没什么好说的,走过来,瞅了几眼,就又转身,走回去,继续喝自己的咖啡了。

    人末代既然已经出来了,那还能怎么办,难不成自己再把他按回去换老道出来?

    先不说这个事儿的可行性到底有多大,关键是自个儿这边距离轩辕剑下来都没多少时间了,说不定明天早上起来,轩辕剑就来店里敲门了。

    反正自个儿的日子也所剩无几了,也就不存在余生会在愧疚之中度过这种可能。

    所以,

    还是好好享受今天的太阳吧。

    一辆轿车,停在了书店门口。

    安律师鞍前马后,下车后再帮忙开车门,再殷勤地把自己的手掌贴在车顶位置,老道从车里出来了。

    这一幕,自然被周泽看在了眼里。

    说实话,自家的手下这样费尽心思地去舔别人,周老板还真谈不上多生气。

    安不起这辈子也不容易,做了一辈子的坏人奸佞,却因为一次为了爱情脑子一热葬送了一切,人家为自己忙活来忙活去伺候了这么久,这会儿若是人家想要再奔一个大好前程,周老板也能理解。

    若是让安不起忙活了这么多年,到头来,在自己这里啥都没捞着,周老板自己也会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拿起勺子,往剩下的咖啡里又放了两颗糖,慢慢地搅拌着。

    周老板都忽然觉得自己的思想境界好像又提升了不少,

    难不成这就是所谓的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呵呵。

    “哟,老板,今儿起得可真早啊。”

    安律师推开门就见到自家老板坐在那儿,当即感到自己脊梁骨一阵凉意袭来。

    “嗯。”

    周泽继续喝着咖啡。

    老道则是走到吧台前,目光在四周逡巡着,最后,把自己的目光落在了小猴子身上。

    小猴子也在看着他,只不过,小猴子的目光里充斥着一股子腥红,书屋里,也慢慢开始荡漾起一股子妖气。

    显然,小猴子可没想着这个老道比以前的老道有前途,大腿更粗;

    它只是单纯地认为,是眼前的这个人,取代了自己的爷爷。

    猴子的眼睛可比人金贵,因为它们眼里容不得沙子。

    老道看着小猴子,嘴角慢慢地露出一抹微笑。

    而这一抹微笑,在小猴子眼里,就是一种天大的嘲讽了。

    怒火,总是需要找一个途径来宣泄出来的。

    “吼!”

    一声咆哮,从小猴子口中发出,其更是直接扑向了老道。

    身体在半空中,开始扩大,凶焰滔滔的妖猴,瞬间显现。

    安律师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但也不至于惊慌失措。

    原本陪着小猴子一起纳凉的白狐,则是马上竖起了脖子,目光里,倒是有一些关切和担心。

    “哈哈哈…………”

    老道开怀一笑,

    伸手向前一抓,

    刹那间,

    仿佛前方的空间顷刻间就被凝固了一般,

    四周的力量开始疯狂地被压缩,

    小猴子外泄出去的妖气在此时不由自主地开始倒灌,

    其身形,

    更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缩小。

    “啪!”

    老道的手,抓住了猴子脑袋上的毛。

    先前一刻还戾气旺盛的妖猴,在转瞬间,就被拿捏了下来。

    到底境界差距太大,哪怕你拼尽全力了,但在人家那边,也就是翻翻掌面的事儿罢了。

    小猴子还在龇牙咧嘴,作势想要咬人。

    老道反手抓住了小猴子的尾巴,把它倒挂起来,

    另一只手对着那猴儿屁股就是:

    “啪!”

    “啪!”

    “啪!”

    声声脆响。

    每抽一下,小猴子的身子就颤栗一下。

    连续抽了好多下之后,小猴子仿佛被抽晕乎了一样,迷迷糊糊地就这样被人抓着尾巴倒垂下来摇摇晃晃的。

    老道也不抽了,伸手抓了抓小猴子后脖颈位置的毛发。

    中间的紫色毛发,他不是很喜欢,两边的那颜色,倒是摸来摸去,舍不得撒手。

    全程,

    周泽都继续坐在那里喝着自己的咖啡,

    府君又不是玉皇大帝,小猴子也不是斗战胜佛,要是府君真能被小猴子干趴下,周老板还乐得看这个热闹呢。

    安律师则是抱着画卷,安静地站在旁边。

    “是个好猴儿啊。”

    老道感慨道,

    “猴儿跟狗很相似,不嫌家贫,养得熟。”

    那边,正在喝咖啡的周老板微微皱眉,总觉得老道这话说的,有点刺耳。

    “这画,挂哪里?”安律师趁着这个间隙马上问道。

    老道伸手指了指书屋里的一面墙,

    回头看向周泽所在的位置,

    道:

    “借一面墙吧。”

    周老板正好此时把手中的咖啡一饮而尽,

    问道:

    “租金呢?”

    别人的话,借也就借了,但既然是府君要借的话,周泽觉得,若是自己不提点儿条件,府君反而可能会因此怪罪自己落了他的面子。

    “你说。”

    府君显得很随意。

    安律师看了看老道,又看了看自家老板,大概率的,安律师觉得老板会让府君把“老道”给复活。

    然而,

    周泽的话语,

    却把安律师本人给惊了一下。

    “地狱反正是你家开的,这租金,就一个平等王吧。”

    “…………”安律师。

    老道伸手,抓了抓自己的脖子,道:

    “讲究。”

    “必须的。”

    安律师在旁边,激动得都湿了。

    ………………

    看着小男孩去了左边的卧室,自己女儿去了右边的卧室。

    王轲打了个呵欠,给女儿关好门,走回自己的房间。

    他的妻子,已经睡熟了。

    近年来,自己妻子的精神问题已经得到了很大的缓解,基本没什么问题了,不过还需要按时吃药,继续巩固疗效。

    王轲是医生,自然清楚这些药的副作用,但他和妻子商量过,妻子决定继续吃,巩固效果,她想以正常人的身份继续生活下去,陪伴着自己女儿慢慢长大。

    也因此,妻子早早地吃了药后,就上床休息了,基本上,晚上七点前就入睡。

    王轲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躺上了床。

    老实说,

    自打重新遇见重生回来的周泽后,

    王轲就觉得自己的三观,已经崩得差不多了。

    但今晚,

    却宛若疾风骤雨一般,

    将本就摇摇欲坠的三观,彻底吹得渣都不剩了。

    怕,倒是没什么好怕的,就是内心的情绪,到现在还难以平复下来。

    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后,

    王轲还是走出了卧室,

    走到了过道阳台那边,

    点了一根烟。

    以后退休了,他觉得自己真的可以去写书。

    他能写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哪怕不去写那些超乎自然的事情,光是自己的家庭生活,就够写一大通的了。

    也因此,很多时候,王轲都会有一种错觉,仿佛自己是一个活在书里的人物。

    自己的生活,不是叫不充实,而是充实得让人觉得有些无所适从了。

    一根烟,

    将将燃尽,

    王轲将烟头丢入在了身边的烟灰缸里,

    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脸,

    不管怎么样,

    生活还是得继续下去。

    这是很小的时候,在孤儿院里,他就懂得的道理。

    “明天,会一切正常的。”

    王轲自言自语着,

    毕竟,

    那种非正常的病患不可能一个接着一个来的吧?

    谁知道,

    王轲刚往前走两步,

    就停住了。

    在他面前的过道天花板缝隙里,

    忽然有一株株藤蔓伸展了下来,

    紧随其后的还有一截又一截的莲藕,

    到最后,

    莲藕化出了一张男子的脸,

    男子的脸挪到了王轲面前。

    “你姓王?”

    “嗯。”王轲点点头。

    “你发小介绍我来的。”

    “…………”王轲。

第六十七章 半张脸的自白

    书房,

    王轲重新换了身正装,这是必须要做的。

    正常医院里的白大褂可能一开始是为了追求整洁干净的需要,其实久而久之的,也就形成了一种医生和病患双方之间的依赖纽带,病患看见穿白大褂的医生,往往能感觉到一种心安。

    否则你去看病时,看见给自己看病的医生烫着杀马特黄毛,破洞牛仔裤,打着耳钉,你还能放心让他给自己瞧病么?

    心理医生则是更需要注重这些细节,他们对自己客户的治疗,往往是从和客户见的第一面时就开始了。

    半张脸坐在先前府君坐过的位置上,翘着腿,手里把玩着王轲放在办公桌上的钢笔。

    王轲坐下来后,伸手扶了扶自己的镜框,开口道:

    “我们开始吧,能说说您最近遇到的问题么?”

    “我有点迷茫。”

    呵呵,最近迷茫的人,有点多啊……

    “能具体地说说么,哪方面的迷茫?”

    “就是不知道自己该去做什么,明天,后天,大后天,那时的我应该做什么,我这里是一点感觉都没有。”

    “你孤单么?”

    “我觉得,我应该早就习惯孤单了。”

    “很多人都会这般觉得,事实上,这只不过是他们给自己进行的自我催眠。”

    “是么?”

    “大部分情况,是这样子的,而且这种情况,在一些服刑犯人身上出现得更多一些。

    因为一直被圈定在小范围的区域里,无论是物理空间上的活动范围还是对外资讯上的活动范围都被极大的压缩过了;

    这是正常人很难承受的压抑感,但理性又告诉他们,短时间内,他们是没办法脱离这种现状的,所以,感性上,就开始进行自我催眠。

    这其实是一种身心上对自己的自我保护措施,要知道,人,其实是这个世界上适应能力最强的一个物种。”

    “服刑犯?你能看出来,我被关了很久?”

    半张脸饶有兴趣地问道。

    “我曾接触过不少在押服刑人员以及刑满释放后的人员,他们的一些特征,在你身上,我得到了相似的反馈。”

    “他们的情况,都和我一样么?”

    “在服刑人员,往往会表现出一种极强的不适应性,情绪往往会变得极为敏感,而服刑结束的人员,他们在花费了很长时间终于形成了一种能够在监狱里生活下去的模式和自我保护机制后,忽然又离开了那个环境,自然而然地会对社会生活造成一种自我内心的极大不确定性,也就是,您口中所说的迷茫。”

    “哦。”

    “您看过《肖申克的救赎》么,里面的老布在出狱后,于小旅馆里,选择了自杀,这是一种对外界‘池塘’极为不习惯的和排斥的极端表达。

    当然了,您大可不必在意这个问题,毕竟老布在监狱里待了五十年,可以说,监狱的生活,已经算是他的绝大部分人生了。

    他不认为自己一直生活在监狱里,反而,出狱,对于他来说,才算是一种真正的——入狱。”

    王轲下意识地去找自己的钢笔,却发现在半张脸的手上,王轲只能拿起桌上的一支圆珠笔,问道:

    “请问,您的监禁生活,持续了多久?”

    “具体的,记不得太清楚了,一两千年吧。”

    “………”王轲。

    “怎么了?”

    “没怎么,还真有点长。”

    “还行吧,正如你先前所说的那样,可能当我已经习惯了之后,就不觉得那阵子到底有多痛苦了。”

    王轲拿出纸巾,轻轻地擦了擦自己额角上的汗。

    “抱歉,我开一下空调,夏天还是太热了。”

    王轲起身去开了空调,然后又走出去,倒了两杯茶进来,一杯递给了半张脸。

    “所以,您现在是想解决这种迷茫的状态,是么?”

    半张脸摇摇头,“迷茫不迷茫什么的,我真的不是很在意,或者说,其实我对接下来到底该怎么活,也没什么好紧张的。”

    “嗯?”

    “这几千年来,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那就是,我为什么会存在。”

    “这更像是哲学上的问题。”

    “不是,有些人思考这个,是无病呻y,但我不同,我是真的切身实地地感受到了。”

    “我洗耳恭听。”

    “你是怎么出生的?”半张脸问王轲。

    “你是父母所生的,对吧,你的父母也会一直陪伴着你…………”

    “我是个孤儿。”

    “哦,按照礼貌的话,我现在是不是应该对你说声抱歉。”

    “是的。”

    “那不客气。”

    “谢谢。”

    “大部分人,这辈子,只遵循一条线生活着的,但也有一些特例,比如我,我是两条线,而且后者比前者,要重得多得多。

    当我慢慢强大起来后,我越来越意识到,其实,我的存在,只是一个傀儡。

    你理解,这种感觉么?”

    王轲闭上眼,思索了一会儿,道:

    “人格分裂?”

    半张脸笑了,道:“你确实是个不错的医生。”

    王轲笑笑。

    今天接待的两个客户,身份都无比尊贵,可惜无法拿去做宣传推广,否则自己就会被强制要求去看心理医生。

    “我的存在,很像是一条狗,主人在屋子里睡觉,而我,就匍匐在大门口后的台阶上,有人来了,我就吼几嗓子,晚上有贼翻墙进来想偷东西,也得我出面。

    大概,

    就是这么个意思。”

    “嗯。”

    “但我真的很反感那种生活,很反感那种存在的——状态。

    我很想为自己而活,很想活出一个真正的自我。”

    “你成功了?”

    “算是,成功了吧,我不光是离开了那个屋子,我还把那个沉睡的主人这几千年来积攒的财富,都卷走了。”

    “恭喜。”

    “谢谢。”

    接下来,是长久的沉默。

    王轲喝了一口茶,同时觉得,自己天亮后可以联系联系几个同行,去找他们聊聊天了。

    半张脸继续道:

    “但当我离开那个房子,呼吸到新鲜的空气时,我又有些茫然了。

    我感觉,外面的世界,固然很大,但更像是一个更大的屋子,更大的一个牢笼。”

    “你是还没适应过来,其实只需要静心地独处一段时间,或者去多和人交流,尝试着去融入一种大众生活,这种心态就能得到有效地缓解了。”

    “可惜,当年你还没出生。”

    “我很抱歉。”

    “没关系。”

    “您继续。”

    “接下来,总得找点事做,我一直活在那个人的阴影下,所以我就想着要去证明自己。

    我就去给当初他的仇人,和那些天上地下残存的那些东西,一个一个地去点名。”

    “其实,你是想通过这种对比,来夯实自己存在的价值,因为您本来是依存于他的,现在,你只有通过证明你比他更强,才能体现出自己的价值存在感。”

    “听起来挺绕口的,但大概,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然后呢?”

    “然后,我点了不少的名,也灭了不少的老东西,那会儿不像是现在,仙奴都只剩下小猫两三只了,那会儿,其实还有深藏的仙的。”

    “…………”王轲。

    “只不过,后来,我太自信了,确切的说,我一直都不懂‘怕’这个字,好像我天生就缺少这一环一样。

    我们他们设计围困住了,虽然我杀了他们不少人,剩下的,也被我弄得元气大伤,但我还是被他们镇压封印了。

    就像是这样…………”

    半张脸拿着钢笔,对着自己的脸,切割了下来。

    “咔嚓!”

    原本完整的脸,被切割成了两半,分成两半的嘴唇,还在继续说着话。

    “…………”王轲。

    “我没有名字,但我知道那条咸鱼一直叫我半张脸,原因就是,我以就剩下半张脸存在的方式,在封印的地方,存在了千年。”

    “这很,痛苦吧?”

    “习惯了也还好,我就是在那段时间里,学会了自言自语。”

    “嗯。”

    “其实,我也活够本了,因为那个人以后,又养了很多条狗,我算是历代狗村里,最耀眼的那一个,因为我做到了,让他们仰望的事。”

    “恭喜。”

    “谢谢。”

    “其实,你已经实现自我了,虽然,有点坎坷。”

    “我知道你的意思是什么,在那个环境在那个条件下,我已经活出自我了,真的不亏,真的不亏。

    我一直以来,也都是这么想的,我一直觉得,自己活得挺精彩,也挺励志的,偶尔回味一下,还挺有滋味。

    但一直到,这一次复活回来,我忽然想到了一个细节,那个细节,我以前一直都没注意到。

    这个细节,让我又陷入了…………深深的迷茫。”

    “什么细节?”

    “你家孩子,会离家出走么?”

    王轲抬头,看了看上面的天花板,道:

    “偶尔。”

    “离家出走时,她会带走你的全部家产么?”

    “这怎么可能,她至多,带走自己存的零花钱。”

    半张脸双手抓着自己的脸,

    “啪嗒”一声,

    把刚刚切割开的脸,又捏了回去。

    “…………”王轲。

    紧接着,

    半张脸起身,

    走到办公桌前,

    把钢笔丢在了桌上,

    道:

    “事情,就如同是;

    那一晚,

    当我想离家出走时,

    忽然看见,

    库房的钥匙,

    被丢在了我的面前。”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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