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渺小
人的力量在大自然的面前,似乎总是渺小的。
此时的情景,像是你坐在浴缸里,泡完澡后,
“啵儿”
拔掉了浴缸塞。
但你忽然发现自己并不是原来的你了,而是直接变成了浴缸里的澡盆鸭。
恐怖的漩涡还在扩大,周老板没丝毫的犹豫,直接伸手抓住了安宝宝,顺势一提,而后又抓住了张宝宝。
抓过来后,周泽就顺势放手了。
安宝宝和张宝宝分别抓住了周泽的一条腿,
二人在浪涛溅起的水花中惊鸿一瞥,
得,
这次真成货真价实的狗腿子了。
但在这个时候,谁也不会再去傻乎乎地在意什么形象问题,活命真香就是了。
周泽空出来的双手刺入了水面之下,
“咖啡!”
磅礴的煞气直接宣泄了出来,
使得周泽脚下这块区域的的海水迅速结冰,冰块不断地在拔高,形成了一个平台。
安律师低着头,看着自己的双脚在距离海面越来越远;
这时候,
他忽然产生了一种不真实感。
曾几何时,
自己还曾用含蓄的口吻劝诫自家老板别那么咸鱼,
要有危机感,
要学习,
要上进,
要嘚嘚啊噗。
但老板一直表现得很无所谓,很随遇而安,很混吃等死,很咸鱼。
然而,这才几年功夫,老板,居然已经能做到这种地步了。
虽说和仙侠神话中的移山填海大能不能比,
但,
就光是现在的这一遭手笔,
已经足够惊艳了!
冰台很高,
高到下方的漩涡无论如何肆虐,依旧不会对这里产生什么影响。
安律师和老张头慢慢地爬了上来,
迪士尼里有个很有名的游戏项目,叫“飞越地平线”,
安律师觉得自己这下子算是实际体验了一把。
海风猛烈,吹动着三个人的头发,周泽依旧稳稳地站着,目光向下,在漩涡之中,原本的黑影真身开始逐渐显露出来。
是一条……
巨蟒。
只是这条巨蟒有点惨,像是带鱼被处理后的样子。
而头颅上,巨蟒的眼睛,却散发着微弱的腥红光芒,是它,搅动起了这场漩涡。
不过,它似乎也只剩下这最后一哆嗦的力气了。
风开始慢慢地平息下来,连带着下方的漩涡也在逐渐的缩小,到最后,逐渐恢复平静。
脚下的冰面开始快速地融化,
最后,
周泽依旧站在海面上,
而安宝宝和张宝宝则又被浸泡到了海水中。
那艘快艇,早就不见了踪迹,估计被吸入到海底了。
“呼…………”
旁边海面中,浮出了汉服女子的脸,她左边胳膊位置,还夹着一个自己的手下。
还不错,关键时刻,还能想着救自己手下。
但很可惜,她只救了一个。
一般来说,鬼差并不存在淹死和烧死的可能,因为无论是水还是火,都无法对灵魂这种存在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哪怕肉身毁掉了,其灵魂大可以大大方方地走出来。
然而,
刚刚的漩涡是由这条海蟒所引起的,漩涡中,带着清晰的妖气,这就使得鬼差沉入进去后,不光是肉身,连其灵魂都会因为妖气的牵扯而被撕裂。
所以,她的另外来手下,应该是交代在刚刚的漩涡里了。
海蟒剩余的巨大头颅依旧飘浮在水面上,其四分五裂的身躯,则在下方若隐若现。
周泽缓步,走到了海蟒面前。
“咕嘟咕嘟…………咕嘟咕嘟…………”
海蟒头颅边,出现了一串气泡,紧接着,一个男子浮现了出来。
“孙定!”
后面的女捕头喊道,显然,这是她的一个手下。
“喊个球,人早没了,这是被借用身体了。”安律师没好气地呛了这女捕头一句。
男子翻了个身,脸朝上,嘴巴微张,眼睛缓缓地睁开,眼眸里,全是青绿色的光泽。
“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周泽在男子身边,蹲了下来,做侧耳倾听状,
道:
“海神大人?”
算来算去,周老板认识的海蟒大妖,也就这一个了。
当初还曾有过交手,不过那时的周老板还很弱,甚至还不能和赢勾很默契地进行身体力量交换,且那是的海神大人也只是利用分身和投影上来搞搞事情,大家那时正好是半斤对八两。
再联想一下老许今天上午忽然出现了反噬状况,
对方的身份,
基本已经确定了。
“是我…………是我…………是我…………”
周泽点点头,即使在老许出事儿时,就大概猜到了海神大人大概是出了什么事儿了,但周泽还是没想到,海神大人居然会落得这么个凄惨结局。
好像之前,它一直在为了化蛟渡劫而做着准备;
现在看来,似乎是在为下锅做蛇羹而做准备了。
“是谁,把你弄成这样的?”
在大海上,
哦不,
这个世界上,
能把一头大妖搞成这个模样的存在,真的不多。
要知道,海神可不是普通的大妖,它和周老板曾接触过的那些东北大仙,虽然都被笼统地称呼为大妖,但双方根本就没有什么可比性。
“救我…………救我…………救我…………”
周泽清楚,海神肯定听清楚了自己的问题,但它仍然是选择不回答,只是装作很虚弱意识很混沌地不停地重复着求救话语。
周泽站起身,看着海神。
救,还真懒得救,天知道它是不是得罪了什么大人物,自己把它拖拽回去有着引火烧身的风险。
倒不是周老板怕了,纯粹是因为怕麻烦。
再者,海神的心性周泽也清楚,有实力,有手段,心也腹黑,周泽可以容忍其他人加入书屋,因为那些人要么是实力上有缺陷要么就是心性上比较“耿直”,也就是说,那些人好控制。
而海神,不好控制。
“救我…………救我…………救我…………”
似乎是感应到了周泽的选择,海神的求救声更急促了一些。
周老板慢慢地站起身,
所谓的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这条海蟒都伤成这样了,居然还能引发出动静。
自己若是不打算救的话,好像也不方便留它?
万一它又得了什么气运又稀里糊涂地挺过去了,然后因为自己的见死不救而记恨自己。
“老板,看它这么痛苦,给它个痛快吧,老板心最善了。”
安律师此时开口喊道。
“我……我死了……他……也会……也会死……”
海神马上开口说出了挡箭牌。
“他已经和你没关系了。”
周泽对自己的手术很有信心,老许和海神原本就貌合神离,海神对老许的提防更重。
若是海神以前真的稍微大方点,让老许能借用更多的它的力量,使得二者的联系更紧密一些,周老板的分离手术,也就不可能成功。
周泽的目光开始在周围游离,人家说鲸鱼身上全是宝贝,这条大海蟒,应该也不差吧?
刚刚汉服女子明显是盯着这身上的东西来的,
但凡事都得讲究个先来后到,
况且,
海神大人还算书屋家属呢,
它的遗产,
哦不,
它的遗志,
肯定得有书屋帮它去继承。
至于所谓的那位海口坐镇的巡检,周老板还真没放在眼里。
杀机这玩意儿,周老板也没去刻意遮掩,而且海神这种大妖,从万千海洋生物里厮杀出来,其敏锐的感应能力也是很惊人的。
它感应到了周泽的念头,
当即道:
“佛…………佛…………佛…………”
“佛?”
“佛…………佛…………佛…………”
“是哪位佛爷下来找坐骑看上你了?”
“谛……听……谛……听……”
“迪厅?”
周老板一开始没听明白,
但很快,
他明悟了过来。
是谛听,
谛听来了,
那么,
它背上的那位岂不是?
第二十四章 人间闲逛
虽然常常调侃那位是农夫三拳,
但那真的只是一种调侃。
冯四儿在前阵子曾传递出消息,说泰山上的那座小庙空了。
当时周泽还不以为意,空了就空了吧,但谁晓得,那位菩萨居然来到了海南,来到了三亚。
老道的前世到底做了什么,周泽其实已经猜出了一些,自己对那位菩萨做过什么,周老板还常常拿来炫耀呢。
以前大家玩儿的是蒙面游戏,出了蒙面舞厅,谁也不知道谁是谁,自然可以各种放浪形骸各种浪。
但在现实里,
那一切,就都不再现实。
一种紧迫感,已经袭来。
书屋一行人刚到三亚没几天,那位也来了,这不得不让周泽去想更多。
和那尊菩萨相比,海神的威胁,真的可以忽略不计了。
“怎么救你?”
周泽开口问道。
“血…………血…………血…………”
“血?”
“你的…………精血…………”
海神被谛听所伤,因谛听先前在地狱泰山之上近乎榨干了体内的八九成鲜血,还阳后急需进补,恰好碰到了海神。
没有招呼,没有前奏,谛听直接上去把海神大卸八块,吸收了个七七八八,随后像是丢垃圾一样丢开,让其去自生自灭。
吃过蛇肉的可能不知道,但杀过蛇的肯定晓得;
你把一条蛇的蛇头剪断,再把蛇皮全剥了,拿一个剪刀给它从上到下划拉开;
就这样了,这根像橡皮管子一样的“蛇”,它依旧还能蠕动着。
海神大人就是如此,虽说有着谛听懒得费功夫完全灭杀它的因素在里面,但其本人那旺盛得如同小强一般的生命力也是它能够支撑着漂流到现在的根本原因。
现在,
它需要周泽的精血,
化蛟这事儿,已经不敢想了,也不现实了,它现在所期待的,只是另一条路。
只是,书屋里已经有一个死侍了,周老板还真没想法再制造出一个加强版的死侍出来;
外加这次出来,小土豆已经吃完了,要是再在这儿给这位海神大人放血,之后再有什么事儿,自己可能就虚弱到连稍微扑腾反抗一下的能力都没了。
“甭想。”
周老板干脆利落地拒绝。
时间宝贵,他也懒得在这里继续折腾功夫。
“我……我可以……可以……认你……为……为主……”
海神大人的声音很是急切。
它现在想要的其实不是恢复,先前开口要周泽的精血,也只是带着那种梦想总归是要有的想法。
现在,它最急切所需的,是一个载体,能够让其残魂可以保留下去的载体。
哪怕,为此需要献出自己的自由,也在所不惜。
周泽犹豫了一下,
点点头,
同意了。
周老板以前不是没有过类似的玩意儿,自己抓的,冯四儿送的,但就跟有些人连仙人掌都养不长一样,
周老板的这些玩意儿,消耗得也是快得很。
食指指甲轻轻划开自己的手掌,划出了一道血口子,倒是没多少鲜血滴落出来。
周泽将手掌贴在了海蟒的头颅上,
一道绿光,从海蟒头颅上流转而出,顺着周泽的手掌没入了周泽的体内。
寻常人收这种东西,多少都会慎重思考,因为这玩意儿反噬起来真的是一件很麻烦的事儿,稍有不慎,就会被鹊巢鸠占。
然而,周老板体内有铁憨憨,是真的不在意这个问题的。
就当是暂时给失去所有手办的铁憨憨找个乐子吧,省的他现在这么消沉,现在好了,没事儿做时可以自己玩玩儿蛇皮。
海蟒进入了周泽的体内,
确切的说,
是它进入了一片大海之中。
只是这片海和它出生成长的大海截然不同,
在大海的中央位置,
一座白骨王座巍峨耸立。
王座上方,
坐着一个赤膊男子。
男子右手撑着自己的头,像是坐在那儿打着瞌睡。
海蟒本能地想要靠近去打个招呼,
然而,
男子微微睁开了眼,
只是睁开了一道缝隙,
海蟒马上如遭电击,
当即温顺地潜入了海面,不敢再露头。
男子重新闭上了眼,
他似乎真的很困,
困得和老道一样。
………………
收了海神,得知菩萨已然到了三亚的周泽不敢再继续耽搁下去,准备直接回到岸边。
是抓紧时间赶紧离开三亚还是就地隐藏,总归需要快点拿出个章程。
老板是依旧铁掌水上飘,老张头作势要跟着一起游过去。
却被同样在水中的安律师一把抓住了肩膀。
“做甚?”老张头疑惑地问道。
“妈的,脏活累活儿不可能都留我一个人干吧?”
“什么意思?”
老张头一副我很迷茫我什么都不知道的神情。
安律师嘴角向侧后方一瞥,
喉咙里发出了“咔”的声音。
后面,
女捕头依旧抱着自己救下来的那个手下在水里泡着,似乎被刚刚的一幕冲撞到了心神,还没能恢复过来。
“老板都没说,你…………”
“老板是忘记了,但我们不能忘记,老板心善,我就是个坏东西。”
安律师很认真地说道。
老张头深吸一口气。
“想想你家老张,想想你家小峰,你老张家现在和我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一旦暴露了大家都完蛋。”
“你一个人办不到么?”
“我想看你也一起脏。”
………………
人间的城市,确实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菩萨和谛听一起走在街上,他们拒绝了吕文亮的安排,就这么的,随意地在城市里逛着。
走一段路,再上个观光大巴,也不晓得去哪里,就这么随便地走随便地看。
一直到入夜了,他们二人依旧在城市的街头继续散步着。
好在,这点运动量对于他们来说,真的不算什么。
“菩萨,该进晚食了。”
菩萨点点头。
谛听去了对面的一家快餐店,对着店员双手合什,化缘。
店员不知道为什么被感动得都哭了,主动送上了两份快餐,细心地打包后送到了谛听的手上。
随后,
菩萨和谛听就坐在路边的长椅上,
一人手里一份盒饭。
吃得还是那么的慢条斯理,很认真。
化缘之物,不可挑剔,心诚以待之。
这一点,无论是当年还是小沙弥时亦或者现在执掌地狱,在菩萨身上,都没有丝毫的改变。
他没有成佛,却一直以“佛”的标准在活着。
佛不佛的,在他眼里,真的只是一个虚妄,一个称号罢了,甚至可以说是,不值一提。
这时,一个身上散发着浓郁酒气的女人走了过来,她路走得有些东倒西歪,在经过长椅时,高跟鞋一崴,直接摔向了身边长椅上的谛听。
谛听一只手抓着盒饭另一只手搀扶住了她。
“啪!”
谁知道女人站稳后反手就给谛听一个巴掌。
“妈的,敢吃老娘豆腐,也不瞧瞧你这个穷酸样!
你撒手,你撒手,不撒手我喊人啦!”
谛听松开了手,
没理会醉酒女人的叫嚣,继续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女人扫了一眼坐在长椅上的二人,鼻音一哼,“乐色!”
菩萨继续吃自己的饭,
谛听继续吃自己的饭,
长椅上,
只有细细咀嚼食物的声响。
女人的心情应该是极差的,否则也不会喝这么多酒,但你再怎么脾气差,也没办法冲两团棉花继续发脾气。
当下从手提包里拿出了车钥匙,打开了旁边的一辆玛莎拉蒂,坐了上去。
车子发动了,
发动机发出了一连串的声响,
疾驰而去。
菩萨放下了手中的盒饭,
谛听则看向菩萨,
菩萨抿了抿嘴唇,
道:
“渴了。”
谛听起身,走到身后的一家名叫“甘茶度”的奶茶店化缘。
两个年轻店员又哭得稀里哗啦,
旁边排队等待的顾客们看得真是莫名其妙,有人还在质问凭什么要饭的还能插队。
俩店员把刚刚做好准备给客人的奶茶和果汁都直接倒掉了,
哭着说“这些都是用烂水果做的,不新鲜,要给大家换新鲜的“。
排队顾客:“…………”
谛听拿了一杯果汁过来,
递给了菩萨。
菩萨接过果汁,
喝了一口。
而后继续拿起筷子,开始把剩余的盒饭吃完。
能吃多少量,就化多少的缘,万万不可浪费一丝。
终于,
菩萨把盒饭吃完了。
谛听也吃完了,将菩萨还没喝完的果汁拿过来,自己喝完。
“没吃饱吧?”
菩萨问谛听。
“可不敢放开了吃。”
谛听有些憨厚的笑了,其干瘦的脸上,嘴唇也有些发白。
“跟着我,苦了你了,饿了这么多年。”
“如果不是跟着菩萨,我应该早没了。”
恰好,前面又有一辆旅游大巴过来了。
菩萨站起身,吃了饭,可以继续溜达了,有路走路,有车上车,随性走随性去。
谛听则是把盒饭和果汁收起来,走到不远处的垃圾桶那边准备丢掉。
菩萨站在站台下等,
这辆大巴车停了,又开走了。
谛听这时才走过来,他耽搁了时间,导致菩萨没能上得了刚刚的那辆车。
“怎么这么久?”菩萨问道。
谛听伸手挠挠头,有些羞赧,
道:
“在分干垃圾湿垃圾呢。”
第二十五章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旅游观光大巴摇摇晃晃,保持着匀速前行。
车内的人不是很多,菩萨坐在后面的座位上,谛听坐在他身边。
其实,无论是曾两次下地狱的赢勾还是清楚还继续存活着的末代,阴司并不是不想找,而是实在是找不到。
到他们那个层次的存在,真想躲,你还真的没办法去定位到他们的位置。
即使是谛听,也没办法办到。
非常之事自然行非常之法,
定位不到的前提下,那就只能来碰运气了。
无心插柳柳成荫,讲的是一种意外,但菩萨,却是一个能把意外变成常态的人。
若是换做之前,菩萨其实是懒得这么做的,一年前在地狱先后被赢勾以及初代一拳砸下去,他也只是重新飞上来,继续抬头望天。
在那时的他看来,无论是赢勾还是初代,都只是下了舞台终将彻底谢幕的人,任他们再蹦跶一会儿,自会消散,不用在意。
只是现如今,颇有些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被末代给算计了后,往日的淡定,也就不复存在了。
大巴车继续开着,谛听看见了对面马路上停着的玛莎拉蒂,应该是和旁边的车刮蹭了,周围聚拢了不少人想讨要个说法。
谛听看看菩萨,见菩萨依旧很平静地看着车窗外,仿佛真的是在欣赏着三亚的夜景,谛听也就什么都没说,继续学着菩萨的样子。
在外人看来,这俩衣着寒酸的人,看起来真像是俩第一次进城的土包子,对城市霓虹充满着无比的好奇。
所以,现实就是这样,每个人似乎都在从“看这是一个煞笔”和“原来我才是煞笔”之间不停地轮转。
………………
一行人行色匆匆地回到了酒店,坐在了酒店内部的水池里。
水池中央有一个单独的沙发区凹陷区,坐在里头,可以感受四周被水包围的感觉,配合着这里的灯光,很适合打开拍照。
但很显然,此时这里的人,都没有拍照的兴致。
“所以,我们就这么坐着?”
老张有些难以接受。
老板他们从海上回来后,让自己等人直接开车回酒店,而老板则是载着老道,单独地出发了。
说起来是兵分两路,但真正意义上,其实是老板带着老道,把敌人的注意力给引走了。
老张头没好气地白了一眼自家大孙子,道:
“那你可以上去跟那尊菩萨单挑啊。”
老张缩了缩脖子,他还是不太适应和自家祖宗吵架。
有时候,辈分大的老人,真的和自家婆娘一样,是分不得对错的。
其实也难怪,老张头心情不是很好,心情不好的原因,一是因为现在这个局面下,忽然出现的大boss,让大家一下子都有些措手不及;
二则是因为刚刚在安律师的强行要求下,他违背了自己的本心,觉得自己有点脏了。
好在,他也不是什么矫情的人,不至于看不开,就是这心情,肯定是不爽利的。
“也不是不可以啊。”
安律师忽然笑着说道,
“打电话给守家的小黑妞,让她把封印在蜡像馆里的最后一头獬豸分身给弄死,你家大孙子就能直接飙段位上去了。”
当初为了保护老张,周泽只是把那个妇人给进行了封印,没有杀她,因为杀她,也就意味着獬豸“再生”,老张也就不再是老张了。
“你就不能出点儿好主意?”
老张头直接唾沫星子喷在了安律师的脸上。
“我艹!”
安律师直接一拍巴掌,惊呼道:
“妈的,老子真是个天才!”
说完,
安律师直接起身蹲在了老张的面前,双手放在老张的膝盖上,饱含深情地道:
“政治正……呸!
老张啊,老板对你好吧?
你这条命都是老板救回来的,对吧?”
老张有些木讷地点点头。
“安不起!”老张头声音飙高。
安律师直接扭头看向老张头,阴沉道:
“神仙打架,我们现在除了在这里干坐着还有个屁用?
除非,我们自己也能造出一个神仙来!”
“你放屁!”
“你们老张家反正也没绝后,小峰不也是要结婚了么?”
打电话回去,让黑小妞把最后一个獬豸分身干了,老张直接在三亚化身獬豸!
老张没了,
但安律师真不信,
真正的獬豸降临在三亚时,
会对那位同时也在三亚的菩萨没影响!
“老张,这样子,待会儿你就不停地默念我要杀了菩萨,我要杀了菩萨,反复地念,念成习惯,用力认真地念!
说不定,等你变成獬豸后,那头獬豸降临的第一反应就是收拾掉那位菩萨。”
“…………”老张。
“你想现在我们自己人先内讧是吧?”
老张头一把抓住了安律师的肩膀,把他拽倒在地。
安律师没生气,只是默默地拍了拍自己手上的灰,笑道:
“内讧就内讧吧,说得像是咱不内讧还能干什么其他有用的事儿一样。”
“行啊,来啊,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打出这个电话!”
安律师和老张头吵架的时候,
坐在旁边的真正当事人老张,
却已经默默地闭上了眼,
嘴唇微动:
杀了菩萨,杀了菩萨,杀了菩萨……
…………
“老板,贫道真的困死咧,感觉像被人下药咧,眼皮子都睁不开咧。”
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老道脑袋靠在车窗上,说话时也有气无力的样子。
“没事,你要睡就睡吧。”
“这不行咧,逃命,就得有逃命的样子咧,但额真的控制不住额自己咧。”
老道是惜命和怕死的,平日里,若是真有危险,他逃命的积极性绝对很高,但这会儿,他是真的有心无力了。
嘴上虽说要逃命,要严肃,
但实际上,
那种强烈困意不停倾轧下来时,
真正想的是,
我只管大睡一觉,
管它什么洪水滔天世界毁灭。
周泽继续开着车,
他尝试过呼喊过铁憨憨,
但也不知道是昨天出来过消耗过度还是因为什么原因,
怎么喊都喊不醒铁憨憨。
但这个时候,干坐着什么都不做也是不可能的。
菩萨来了,他的目标无非就俩,一个老道,一个自己。
所以,周泽才选择将自己的手下还都留在酒店那边,自己带老道出逃。
先去机场,看看最近的航班,能飞哪里就飞哪里吧。
到了这个时候,
打是打不过的,
想活命,
真的只能靠最朴实的以空间换时间的方法了。
只是,
忽然间,
周泽的心脏位置猛地一颤,
“嘶…………”
周泽一只手下意识地攥住了自己的胸口。
疼,
很疼,
仿佛有一根巨大的针管,
此时正在疯狂抽取着自己体内的一切气力。
有种以前召唤出铁憨憨后自己身体被掏空的那种感觉。
但在这个时候,
怎么可能……
周泽另一只手继续操控着方向盘,
他的视线,也开始模糊起来,明明外面没有下雨,但透过汽车前窗所看见的外面,已经出现了重影。
耳边,也不再是风声和发动机的声音,反而像是被丢入了水缸里,开始有水泡一连串地炸响。
“呼呼…………呼呼…………呼呼…………”
这时候,
老道的呼噜声,忽然变得格外清晰。
像是你正饥饿时,有人正对着你拿着肥腻的肘子在拼命地啃着,简直就是在诱人犯罪!
“铁憨憨,铁憨憨!”
周泽在心里喊着,
身体内突然出现的变故让周泽无所适从,
大部分时候,
周老板都只负责在外头浪,赢勾负责看家。
有赢勾在身体内,甭管你吃什么或者往里头划拉什么,他都能把你镇住。
这几年,除了自己作的或者身体透支了以外,
周老板连个头疼脑热的都很少。
这个时候,信号灯的优越设计性就体现了出来,一般大雾天也能让你尽量可以看见它的光色。
周老板虽然视线模糊着,但还是凭着本能踩下了刹车,车身慢慢地停稳,在红灯前停了下来。
趁着这个功夫,
周泽把头靠在方向盘上,
强烈的困意开始袭来,
快要抵挡不住了。
但这个时候,怎么可能睡觉?
就在这时,
周泽心中警兆顿生,
但他这个时候真的很难去做及时反应了,整个人都显得很迟钝。
“砰!”
周泽感知到车厢内开始被疯狂的挤压,
炙热的温度开始袭来,
随即就是一阵天旋地转。
这一幕,
莫名其妙地让周泽找到了一种当年的感觉,
当年的自己,
也是这般在十字路口处被一辆卡车直接撞结束了自己的做医生的那辈子。
…………
观光大巴车继续匀速地开着,悠闲得宛若三亚这座城市的氛围。
谛听依旧和菩萨保持着一样的动作,向外看着,其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看啥。
而这时,
发动机的轰鸣声传来,
那辆玛莎拉蒂风一样窜了出去,速度之快,难以想象。
“砰!”
剧烈的碰撞声以及刺耳的摩擦声传来,
大巴车司机马上刹车了,前面红绿灯路口处发生了极为严重的追尾车祸,连带着火苗都已经窜起。
谛听看了看前面,
又看了看菩萨。
菩萨似乎是在犹豫,又像是在思索,
最后,
缓缓道: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昨晚吃错了东西,身体不适,导致昨天就一更,请大家原谅。
第二十六章 咱俩
有时候,可能是因为所坐的位置的不同,屁股决定脑袋,自然的会天然地不对付,仿佛对方在你的心里就是世间最为凶恶的洪水猛兽。
而在此时,
在面对车祸时,
菩萨却选择让谛听下去救人。
这不是作伪,也不是演戏,
因为在这里,没有人真的认识和知道他们是谁,救完人后,四周的围观者也不会马上磕头跪拜高呼救苦救难的菩萨……
你加不了香火,收不了信仰,
所以,
这救,
是真的不带什么功利性的。
且到了菩萨这个位置高度后,已经不需要再去表演给谁看了,甚至,这明面上,他需要去顾忌的人也已经几乎没有了。
我佛慈悲,确实不是空话。
但换个角度来看,
菩萨培养纵容九常侍夺位,导致地狱之门关闭一年多,多少亡者不得入轮回就这般烟消云散;
真要算起账来,菩萨头上,总是也要担上一大笔的。
所以,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善与恶,尤其是真正获得了某种解脱和自在的高度后,做事情,更多的,只是追寻自己的乐意与否。
一如周老板有时候能因为进入书店鬼魂讲述的悲惨故事而感同身受,甚至引起肝火,
仿佛真的是视公平如金科玉律,视人命为至高无上,
但这也不耽搁周老板在地狱时,
直接拿月亮砸人家楚江王的宫殿,
那一月亮下去,
死伤无数,
怎能说都是罪有应得之徒?
这其中,就没有类似以前老张头庚辰那种的一心为公的官差?
大巴停了下来,谛听直接下了车,冲到了着火的两辆车旁边。
在刚还阳落于海面上时,他因吞食了海蟒的精血而遭受到了菩萨的训斥,所以,在上岸后,他就自我隔绝掉了感知,相当于自己抑制了自己的神通。
因为菩萨认为,随遇而安,随缘而去,才能找到自己想要找到的人。
所以,
这个时候,
谛听的手触碰到车身时,是能够清晰感知到这上面滚烫的温度的,他本身也在承受着这种痛苦。
“哐当!”
扭曲的车门被掰开,
先前的剧烈追尾应该导致前车的油箱被撞破了,汽车因撞击后的摩擦而产生的火花又将油箱引燃。
平时可能只有在电影里才能看见的汽车燃火爆炸的画面,这次在现实里居然真的发生了。
谛听能感受到痛苦,但他不在乎这些痛苦,所以这种救援,效率很高。
很快,
被追尾车的驾驶员就被他拖拽了出来,搁置在了旁边的马路上。
周围的围观群众不少,大部分都拿着手机在拍视频,当然了,也有一些胆子大的人,在谛听的带领作用下,也主动过来帮忙。
没多久功夫,谛听又把副驾驶位置上的老人给拖拽了出来。
这里算是市中心区域,车祸发生后,相关部门的反应也很快,警车已经开过来了,远处还能听见救护车的声音。
谛听扫了一眼追尾车,里面驾驶位上坐着一个女人。
谛听低头看了看自己已经被严重烧伤的一双手,再看向驾驶位里的女人。
他笑了笑,
没去救人,
转身走入了人群中。
没人规定,修佛了后就得一直以德报怨。
女人先前打过自己一巴掌,还骂了自己和菩萨一句“乐色”,
这笔帐,
谛听是不打算算的。
毕竟,
正常人都不会和一只蚂蚁大张旗鼓地去报复。
但你要说让他不计前嫌去救她,
还真办不到。
菩萨常说,
修佛要顺心意,
心意不顺,
这修的就不是佛,而是魔了。
菩萨站在街道另一面的站台上,谛听走回到了菩萨身边。
交警已经在维持秩序疏导交通了,救护车也已经将人送入医院。
另一个路线的旅游大巴车开到了这里,在站台停下。
菩萨和谛听上了这辆车,
大巴绕过了前方拥堵路段,继续行驶;
晃晃悠悠,
晃晃悠悠;
………………
火,
好热,
好烫;
记忆的盒子,似乎在此时再次被打开。
周泽感觉到有人打开了车门,把自己拖了出来。
随即,
他听到了那最为熟悉的救护车声音,以及那熟悉的……医院的味道。
仪器的声响,还参杂着模糊的医生护士对话的声音。
周泽很想睁开眼,却没办法办到。
这种感觉,他经历过,自己第一次死时,就是这个感觉,然后,自己被推送进了火葬场。
虽说,这会儿,周老板已经对这种感觉没太大的陌生感了,就算是再把自己送入火葬场,更多的不是害怕,而是觉得膈应而已。
好在,
这一次似乎没有向第一次死时的那种荒诞结局去发展,因为周泽没感受到冰冷的架子也没有感受到太平间那令人感到“温暖”的冰冷温度。
时间,似乎失真了。
也不晓得到底过了多久,总之,一直是这种鬼打墙一般的感觉。
一开始,周泽还尝试挣扎几下,
随后,
就真的随他去了。
睡觉是睡不着的,他就开始幻想一些美好的事情。
比如此时自己正躺在王座上晒着太阳,
比如自己此时正枕在莺莺的腿上接受着按摩,
比如自己正慢慢品尝着香浓的咖啡,
在白日做梦这方面,周老板还真是挺有天赋的。
也不知道具体过了多久,
空气中,
忽然飘来了一股子肉香,
不是那种单纯地烤肉味,
实际上,作为真正的吃客来说,烤肉这种类型的食物,只能偶尔食之;
一来烧烤的食物对于肠胃不好的人来说,是一种极大的负担;
二来,烤肉的味道和呈现方式不免有些单一。
应该是有人在煮肉,
里面放了不少的配菜,
肉应该烂了,
这香味……
周泽下意识地睁开眼,
发现自己正躺在一片草地上,不远处,还有一条小溪。
肉香味,在自己的前方,那里有一座凉亭,凉亭里坐着一个白衣人,正候在一尊红泥小火炉面前,左手拿着筷子右手拿着筷子;
火炉上放着一个陶罐,里头正在烧着肉。
“吱吱吱!!!”
有点熟悉却又陌生的叫声;
周泽循声望去,
看见一只骨料很大的小猴子捧着一坛子酒纵身跳过了小溪,飞速地窜入了亭子里。
小猴子找来了碗筷,
小心翼翼地开始倒酒,生怕撒出来浪费一滴。
周泽坐了起来,
没急着去凉亭那边,
也没喊;
记忆中,
有好几次了,
每次自己见到这个画面时,
只要自己跑过去或者大喊一声,
这梦,这场景,也就要结束了。
周老板就默默地坐在那里,
手指拔着地上的狗尾巴草,无意识地在指尖转着圈圈,
许是实在是太过无聊了,
甚至还把草茎含在嘴里慢慢地咬着。
画面的对比感就出来了,
别人吃肉,
他在啃草。
“呜呜…………啧啧啧啧!”
白衣男子拿出大木勺,舀出一大块肉,这肉炖得酥烂,色泽红透。
拿起筷子在肉上面戳一戳,
肉皮紧绷,
很有弹性,
再从里面分开,
增之一分则嫌腻,减之一分则嫌瘦;
肥瘦相间,恰到好处。
周泽的目光不自觉地被亭子里吸引着,
下意识地咽了口口水。
倒不是周老板贪吃到这个地步,像是旧社会的三毛似的。
这算是一个人在看另一个人吃美味时的正常反应吧,
而且,
周泽现在是真的有些饿了。
白衣男子这时才把目光看向亭子外,落在了周泽身上。
周泽也在看着他;
别说,
这还是周老板第一次看见末代的模样,以前都只是看见一个身影,这一次,是看了个仔细。
对方的模样,比之霍建华少了些许的木硬,比之胡歌少了一些青涩;
在看见他的面容后,
你本能地产生一种以前演仙侠电视剧的那些男主角都可以回炉重造的感觉。
尤其是对方身上的那种气质,
呼……
难怪能把那几只猴子迷得死死的。
“肉好了喂。”
白衣男子对周泽招手,像是招呼着一个老友过来一起享用美食。
周泽犹豫了一下,
算了,
梦醒就醒了吧,
梦醒了就能点外卖了,
总比在这里继续看着人家吃香的喝辣的要经事儿的多。
起身,
拍拍手,
周泽走向了凉亭。
令周泽有些奇怪的是,
一直到自己走入了凉亭里,
这个梦,
都没有结束。
这倒反而让周泽有些不适应了,愣了一下后,干脆在小桌前盘膝坐下。
身边的小猴子端起比它自个儿都没的矮的酒坛,给周泽倒酒。
看它这乖巧可爱的模样,丝毫不逊自家书店里的那只小猴砸。
但这货年纪大了后可真不好相处。
小猴子倒好了酒,把酒碗推向了周泽面前,带着些许的腼腆和害羞,似乎很是不好意思的样子。
周泽故意对它瞪了一下眼,
小猴子身上的毛直接被吓得颤栗了起来,
“呲溜”一声窜到了白衣男子的身后去了。
“呵呵。”
周泽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货小时候胆子怎么小的么?
总不可能是自己这么令人害怕吧?
白衣男子把肉分好,推送到了周泽的面前,而后端起酒碗,
笑道:
“他觉得他很聪明。”
周泽清楚,这里的“他”,指的应该是菩萨。
白衣男子继续开怀笑道:
“但咱俩,可比他聪明得多的多!”
第二十七章 似馍似样
和大人物一起吃饭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这不由得让人联想到巴菲特的晚餐拍卖,拍到后还得疯狂地炒作争取把这笔不菲的开销给赚回来。
周老板一直在心里告诉自己,
自己面对的是老道,
是那个喜欢摸裤裆安慰大妹子的猥琐老人,
但心理暗示并不是任何时候都会有效果的,
眼前的这位,和老道,简直是天壤之别,尤其是对方身上所散发出来的那种类似于天潢贵胄的气质,真的是很难让坐在其对面的人可以继续保持着淡定。
“但这事儿嘛,还是得看个运气,头顶上挂着一把剑,这日子,真是没意思得紧。”
末代叹了口气,
从桌下面取出了一盘子馍和其他配菜。
这不像是肉夹馍的吃法,也不是烤鸭的吃法,颇有种二者结合的感觉。
“整一个?”
末代取出一个馍,递给了周泽。
“按理说,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咱们呐,这是没法子,也不奢望前人去栽树了,咱也没那个受蒙荫的命;
但耐不住前人挖坑啊,这坑挖得还贼大,挖得贼讲究;
跳不过去,就一切作废,进坑喽;
这要跳过去,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儿,啧啧。
怪只怪,咱生的年代太晚,他生得又太早,这坑挖得早,还真拿它没什么办法。”
末代像是老友见面说话吐槽一样,说了很多。
“按我说啊,当代人想当代事儿,当代人作当代的妖,你一个个早早化成飞灰早就不在了的人,凭什么给后世人画规矩去活?
真当自己是圣人,明烛万里,洞察千秋么?
呵,
估摸着,
就是手痒,
当代无敌还不过瘾,还想着画上个道道,和后来人再比划比划,生怕咱们不晓得他牛叉一样。”
末代往馍里放了肉,
很没形象地张嘴咬了一大口,
唇边有一些头发被咬了进去,
他还用手拨开,
一边宣泄着不满一边大口咀嚼着,
声音还很大。
许是这皮囊和气质实在是太好,所以这吃相居然一点都不让人觉得难看,反而觉得其洒脱。
说到底,
这真的是一个看脸的世界,
哪怕你贵为府君,
颜值也是无法或缺的重要一部分。
拿起酒碗,
末代抿了一口酒,砸吧砸吧嘴,继续道:
“但这木已成舟,也没法子了,咱只能先八仙过海,先把这个坑给跳过去。
其实,早年那会儿,我是真没想到什么办法。
所以,
这府君当得,可真是没意思透了。
我这么优秀的一个人,
凭什么让我就只能活个两千年?
老子能活三千年,四千年,五千年,能把这当代活成另一个上古!
所以,那时候,没意思得紧啊,一想到我以后要忽然暴毙,做啥事儿都没什么滋味儿。
索性放荡玩耍,寄情山水。
谁晓得…………”
末代又咬了一大口肉夹馍,一边咬一边继续说话,谁晓得有食物残渣飞了出来,末代马上捂住嘴,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表示歉意,
而后专心致志地把这一嘴巴的食物给吃下去,
又喝了一大口酒,
这才继续道:
“谁晓得后来碰到了那位菩萨,嘿嘿,我当时就笑了。
你晓得不,那帮秃…………
哦不,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人都帮咱挡刀了,得叫人高僧。
那帮佛爷,本是挨不到这一刀的,他们啊,忒嫩,也忒年轻,这还没轮到他们挨刀子的时候呢。
我呢,就比较倒霉。
这好日子没过多久,
前代的那些阿爹阿爷祖宗们享受完了,被爱戴完了,潇洒完了也舒坦完了,
得嘞,
就轮到我这个最小的买单了。
没这个道理,你说是不?
我这么优秀的一个人,
真的恨啊,
恨为什么生在这劳什子的府君家,
老子就算不做这个府君,
不做这个继承人,
凭老子的天赋,
只要给老子时间,
那座泰山上,
终究也是要换我来坐的。
到时候啊我爱继续叫它泰山就是泰山,爱叫华山就华山,峨眉山武当山背背山都行!
哪里用得着这么憋屈,
一上来就得被直接加上这么多年的寿命,
我真是谢谢我八辈子祖宗!”
末代把酒碗往桌上一放,
指了指碗口,
宛若将军临阵指挥,
道:
“倒酒!”
小小的搬山猿猴马上再度搬起酒坛,小心翼翼地倒酒。
末代伸手摸了摸小猴子的脑袋,
小猴子腼腆地笑笑,
两只小眼睛里都是小星星。
周泽把小猴子脑补成了那个“管家”的形象,自己也觉得有趣。
“但没法子,谁让我运气不好,生下来就得当府君呢?
唉,
好在,
那位菩萨真是雪中送炭,及时雨。
他不下地狱谁下地狱?
他是聪明,是聪明得可以,但没法子,有时候,聪明人他干不成事儿啊,就说咱俩,那可是被一把剑一直盯着的人,这紧迫感,能一样么?
人还一直傻乎乎地做着成仙的天真美梦呢,
咱们啊,都快恨死这个仙人板板喽。”
末代端起酒碗,
大喝了一口,
似乎是寂寞太久了,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人可以倾诉倾诉,所以自言自语得不亦乐乎:
“这事儿呢,就得这么办了;
这一遭坎儿,能不能过去,咱得看运气,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嘛。
他来了,咱就躲着;
他能找,咱能躲,看看到底是谁的运气更好。
化缘,化缘,
要是我和他真的是有缘无分,
他化到天荒地老也没个什么用。
就是不好意思,差点儿把你也给卷进来了,哥,我还是叫你哥吧,虽然按辈分,我该叫你大爷;
但估计你也不爱听‘大爷’这个称呼;
哥,咱也是听着你的故事长大的,搁现在,用一句话来说,就是咱也是你的粉丝,迷弟,对对,迷弟。
但哥你当年可真是太不讲究了,
当初你要是不拦着,
地狱这天既然要变,就早点变了嘛,
这要是变了,
哪用得着咱们现在这么难受?
反正早晚是一刀,还不如早点挨了干脆。
哥你呢,也不会陨落;
嘿,
说不定我家老祖宗爷子出来后,还能找哥你单挑呢。
哦,也对,
要是老爷子被哥你一巴掌拍死了,
好像也没我了?”
末代眯了眯眼,摇摇头,
“这太复杂,理不清了。”
“嘿嘿,要说这菩萨,还不是我最担心的,虽说咱一直以为自己是个聪明人,但那些不太蠢的其实也有不少。
真要一个个挨刀下来,
那把轩辕剑,砍到咱们前,起码得先见血个七八次吧?
咱都混成这样子了,这上刑场也轮不到咱们排第一排不是?
那些混账东西,可不都是和那只旺财似的,能做到那一步的,那一步,就是放在咱们面前,咱也懒得走的。
自己都不是自己了,那这还是活着嘛?
偏偏那些人,不算蠢,但也不算特别聪明,保不准他们最后被逼急了狗急跳墙;
所以啊,还是得小心点儿。
小日子过得清淡,但总归安稳。
闲来自去,安回逸返,有块肉有块馍,也就够了;
能踏踏实实地等到那一天,
刀下下来时,
咱就仔细地瞧着,
咱是否能躲过这一刀!”
末代说完后,
还下意识地把左手放在了自己的裤裆位置,
捏了捏,
随即装作不动声色的把手指放在自己鼻尖前嗅了嗅。
好吧,
找到熟悉的感觉了。
不过,
也没太毁形象。
毕竟女神也是要拉屎的,男身嘘嘘时也是要手扶的;
九成九的男生都在公共场所装作不经意间做过类似的动作,
毕竟有时候枪口卡壳了是真的不舒服。
“哥,您吃着,吃一口,放心,做菜前,我可是净手了的,再者,咱这虚虚实实,实实虚虚的,也不见什么干净不干净的说法。”
末代伸手指了指放在周泽面前的肉和馍。
周老板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
这肉,
是真香;
外加,
这还是府君亲自下厨做的东西,
哪怕这是一场梦,但至少味道做不得假吧。
周泽拿起筷子,
正准备下箸时,
忽然间,
先前一直没动静的自己体内的那一股力量开始复苏,
趁着自己一个不注意,
直接控制住了自己的身体。
“我艹!”
这一番变故让周泽有些猝不及防。
合着先前听人家废话时,你懒得听,躲着不出来让我受着对方的絮絮叨叨。
真要开吃时,
你就出来抢身体了?
“铁憨憨,你别这么过分!”
周泽在心里喊道。
要是寻常的菜,真让了也就让了。
但天知道下次能再做这类似的梦得是什么时候,
而且万一人家改弹琴或者吹箫不做菜了呢?
然而,
赢勾却直接无视了周泽的反抗,
控制了身体之后,
先端起酒碗,
抿了一口。
“好…………酒…………”
末代“哈哈”一笑,撸起自己的袖子,露出了里面的一道新鲜的伤疤,上面还有残留的血渍。
“知道哥你嘴挑。”
“好…………肉…………”
末代扯开自己胸口的衣衫,左胸口位置又一块血淋淋的伤疤。
赢勾的手,放在了馍上。
“好…………馍…………”
末代笑而不语。
凉亭下方,
山峰巍峨,
泰山山腰位置,
缺了几块,
似馍似样。
第二十八章 变回凡人的第一天
府君的血入酒,府君的肉做菜,
巍峨泰山切下来几块做馍;
赢勾吃得还算满意,
体内的周老板则几乎看呆了,
第一反应是恶心……
毕竟,无论是出于一个深度洁癖患者还是出于一个医生的职业本能,
这几乎都是无法接受的事情。
至于这是谁的血谁的肉,
这血肉有多珍贵有多难得象征着什么意义,
这真的不是周老板会去考虑的事情。
看着赢勾吃得这么舒心,
周泽真觉得自己以后得找个机会和铁憨憨谈谈,
上古时没艾滋为代表的那些恐怖疾病,你瞎吃吃没什么关系,但现在年代不同了,你再这么瞎吃……
这里不用说什么“若是此时赢勾知道周泽心里的想法的话”,
因为二者之间本就是心意相通,
不存在什么秘密。
赢勾很平静地喝了酒,
赢勾很平静地吃了肉,
赢勾很平静地用了馍,
然后,
在心里,
以一种压抑愤怒的声音:
“看…………门…………狗…………”
“我这是为你好。”
周老板觉得,平时让这点他没什么,反正他总是喂不饱。
正常爹妈看娃儿吃饭吃得多一直喊着吃,高兴还来不及呢。
能吃是福不是?
毕竟是长身体的时候。
但这种瞎吃,是真的不能提倡的,这是底线!
最重要的是,
府君的血和肉,
我艹,
谁知道这府君一脉会不会有什么可怕的遗传疾病?
毕竟,
他们世世代代都喜欢和猴子搞在一起。
“…………”赢勾。
“咳…………咳…………”
赢勾忽然咳嗽了一声,
差点没憋住。
末代倒是笑着指着酒碗道:
“条件简陋,好在,这酒还够烈。”
赢勾微微颔首,表情严肃。
“喂,真的,以后不能瞎…………”
“你……若……刚……吃……了……”
“我刚吃了怎么了?哦,对了,你刚刚不出来,要吃饭时就出来是个什么意思,虽然…………”
“你……就……炸……了……”
“…………”周泽。
府君的血,府君的肉,泰山的馍,
可不是么,
要是自己吃了,
这已经不是虚不受补的问题了……
一时间,
周老板还真不好意思继续数落赢勾了。
“礼…………重…………了…………”
“小子落魄,还真没什么好东西可以招待哥您咧。
要是搁在以前,极西封印之地里的零零碎碎还没跑出来瞎蹦跶完那会儿,小子倒是有办法给哥你抓几个还算新鲜的凶兽,弄点儿他们的血肉入酒入菜招待哥你一番。
现在不成啦,
但承蒙哥你关照,
让小子也搭上这辆车,
我这人,
恩是恩,仇是仇,
这些,
总是能分得清楚的。”
“与…………我…………无…………关…………”
“我知,我知。”
末代又示意小猴子倒酒,
继续道:
“说到底,我和他,说是两个人,本质上,还不就是一个人么?”
“你没他可爱。”周泽在心里说道。
“你……没……他……可……”
最后一个字,赢勾说不出口。
“浮尘一世,无非是过往云烟,云聚了,云又散了,也就这么一遭的事儿罢了。
哥你人间沉沦轮回无数代,
这一点,
不会看不清楚吧?”
末代抬头望了望天色,
忽然又是一声感慨:
“其实,有时候,就连我,也会有些模糊;
到底是更喜欢现在的他,
还是更喜欢过去的我;
甚至,
偶尔也会混淆,
我到底是过去的我还是现在的他…………”
凉亭开始扭曲,
天色开始扭曲,
山峰开始扭曲,
眼前的一切,
都开始了扭曲,
强烈的恶心感开始袭来。
“呕!”
周泽侧过身,
对着床下直接干呕了起来。
肚子里没什么东西,除了呕出了一些水儿也没其他玩意儿了,只是这嘴边似乎还残留着些许血腥味。
虽说吃东西的是铁憨憨,但那种“感同身受”,真的是受不了受不了。
一想起来,这胃就又开始了痉挛。
“老板,你醒咧?”
熟悉的声音从隔壁床传来。
周泽扭头看向身侧,
老道正躺在病床上吃着苹果,另一只手里还拿着手机。
这时候,
周泽才发现,
自己正躺在医院的病房里,
自己的手臂上还挂着点滴。
“老板,恰苹果蛮?”
老道递过来一个苹果。
周泽本能地摇头,胃部开始收缩。
“也对,老板你刚醒,不适合吃苹果,来,掐跟香蕉吧。”
老道递过来一根香蕉。
胃部痉挛得更厉害了。
“怎么回事?”
“啥?”
“我们怎么回事。”
“额们出车祸咧。”
“车祸?”
周泽开始回想,他只记得自己在开车时非常地困,后面好像就是一声巨响。
出车祸了?
“那我们躺在这里做什么?”
“额?”老道皱了皱眉,道:“老板,一般出车祸后,不是躺殡仪馆就是躺医院吧?
那个,老板,额把空调温度再打低一点?”
老道误以为自家老板更想去太平间躺躺。
“我们现在躺医院里?”
“是啊,老板。”
“你受伤了?”
“还好,我伤得不重呢,老板你,好像骨折了,脑袋也被破了,贫道昨天就醒咧,老板你才刚醒,老板,额觉得你还是继续检查检查看看医生怎么说再…………”
呵,
开什么玩笑,
我会车祸受伤?
周泽直接拔掉了自己手中的输液针,
翻身下床,
然后,
忽然脑袋一晕,
左腿膝盖位置一软,
“噗通!”
周泽整个人摔倒在了地上。
“嘶…………”
好疼。
“老板,老板!”
老道着急地马上按了铃。
很快,
俩护士跑了进来,
看见倒在地上的周泽,马上跑过来一人一边把周泽搀扶到了病床上。
别看医院里的护士们各个看起来很娇小,但这一把子力气可不见得比宅男小。
“病人是怎么回事,是哪里不舒服了么?”
“没事咧,没事咧,他醒咧,刚不小心掉下床咧。”
“我去通知医生。”
很快,
几个医生走了进来,
开始给周泽检查身体。
主治医生大概四十多了,发量已经地区支援中央了。
负责检查的是两个年轻医生,应该是实习医生。
俩男人的手在自己身上摸来摸去,让周老板很不舒服,直接道:
“左腿半月板开裂,胸口左肋骨折,左臂和后背位置有轻量烧伤;
后脑受撞击,暂无眩晕感,意识清晰,平衡感清晰,可排除严重脑震荡,可做后期复查排查隐患。”
俩实习医生面面相觑,
后面的主治医生推了推自己的眼镜,
笑道:
“得,这还是个同行啊,你们是来三亚旅游的吧?”
周泽点头,继续道:“我现在需要休息。”
“行,我那儿正好还有几个病人,等晚上时我再过来查房,咱也能好好聊聊。”
医生和护士们离开了。
周泽躺在床上,
老道继续吧嗒吧嗒地吃着水果。
“他们人呢?”
周泽问道。
其实是想问,莺莺呢?
睁开眼,
莺莺不在身边,
真不习惯。
“咦,老板,不是你叫额不要让他们过来么,额就给他们发了一个红心,报了个平安,然后就按照老板您的吩咐把微信和手机号都关了,不和他们联系了。”
“我什么时候叫你这样组哦度?”
“老板你昨晚说梦话咧,叫额这么做的。”
老道一脸认真的表情。
周泽舔了舔嘴唇,
行吧。
伸手,
摸了摸自己的头,
脑袋上缠着厚厚的纱布,
尤其是后脑位置轻微挤压一下,还能感受到明显的疼痛感。
不是,
自己平时还经常教育莺莺开车时要小心,
毕竟你是僵尸,出车祸没什么事儿,所以更得小心,防止大意对别人造成伤害。
但自己怎么就出车祸进医院了?
还伤得这么重?
“老板,莫慌,贫道这里有钱,一开始咱俩被送进医院后还是躺过道里呢,贫道醒来后结了账,又花钱升级到了双人单独病房,嘿嘿。”
现在正规的医院里,医生很少收红包了,除非你有在医院里工作的亲属或者认识的人当中间人,否则医生还真不敢收这个烫手的山芋。
有的收了也会报上去把红包里的钱划到你的住院押金里。
但稍微活动一下,从楼道口的病床转移到病房里或者是入住更好一点的病房还是可以的。
周泽没有再尝试去喊铁憨憨,
他大概明白了,
菩萨来了,
然后,
自己和老道就以这种方式在躲避菩萨的探查。
反正菩萨又不可能真的把整个海南岛都掀个个儿,没什么是比隐藏于普通人群之中更安全的了。
想到了这里,
周泽也就懒得折腾了。
又过了一会儿,老道点的晚餐送到了。
躺了两天,哪怕输着葡萄糖,但身体终究是需要吃饭的。
老道先打开了饭盒,大快朵颐起来,看情形,这货不是在医院看病的,是来度假的,胃口还贼好。
周泽拿起勺子,
咬了一口饭,
刚放进嘴里,
面色忽然一变,
下意识地另一只手在身边摸索着,才记起来一直是莺莺帮自己保管彼岸花口服液的。
“老板,你怎么不吃咧,饭菜不符合胃口?”
周泽忍受着极大的痛苦将这一小口米饭咽了下去,
随后放弃了,
把勺子往餐盒里一丢,
道:
“老道。”
“啥事儿,老板?”
“帮我点份酸梅汁。”
第二十九章 病友
酸梅汁送来时,餐盒里的饭菜都已经凉了。
周泽扭开了瓶盖,将酸梅汁灌入嘴里。
酸,
是酸,
但居然酸中带甜,
一口气喝完,
周泽有些茫然地看着手中的瓶子。
“老板,这个,不满意么?”
老道已经把饭吃好了,这会儿就是在看着自家老板用膳。
周泽摇摇头,
就自己手上的这个,
也配叫酸梅汁?
少顷,
周泽才意识过来,
也是,
看看市面上的橙汁饮料三块钱一瓶,市面上买个橙子都不止三块了,一个橙子榨汁也就那么一点儿。
这酸梅汁里能真的含有多少含量的酸梅,就真的很难去强求了。
毕竟,
不是每个酸梅汁都叫许清朗。
“老道啊。”
“在的,老板。”
“帮我买瓶醋来。”
“好的,老板。”
老道做了一个“懂了”的手势。
很快,
跑腿小哥送过来一瓶镇江香醋。
周泽打开了瓶盖,当即,一股子强烈的醋味开始弥漫出来。
抬头,
仰脖,
“咕嘟咕嘟咕嘟…………”
一口气直接干了半瓶醋。
躺在隔壁床铺上的老道控制着自己拍抖音的冲动。
放下醋瓶子,
趁着肠胃里这翻江倒海的劲儿,
周泽拿起勺子开始快速地扒饭。
风卷残云,狼吞虎咽,
这种吃法很不养生,
但也是现在周泽唯一能做的了。
吃完后,
周泽闭上眼,
克制着那股子想要呕吐的感觉。
良久,
才缓缓睁开眼,长舒一口气。
呵呵,
还真是找回了当年的感觉啊,吃顿饭而已,整得跟打仗似的。
“老板,你说,咱还要在这里躺多久啊?”
“等我下次说梦话时你注意听着。”
“额……好的,老板。”
这时,病房门被推开,几个护工推着一个病床进来。
“这是咋滴了?”
老道有些发懵。
“加个床,刚来了个特殊病人。”一个中年护工解释道。
其实,说这些话时,他是有些不好意思的,没看那些护士和医生们都没过来么,直接让他们把病床推进来这就是准备让他们去顶骂的。
这里,算是VIP病房了,人家多花了钱或者走了人情,自然就得享受这种服务,你直接给人家加床,人家能满意才怪呢。
但老道非但没生气,反而关切地问道:
“啥病人啊?”
“见义勇为的,好像是楼房上有玻璃掉下来,差点砸中一个孩子,旁边一个人见义勇为把孩子抱走了,但自己的脚被玻璃割了。
没办法,您多担待点儿,现在病房紧张,待会儿可能还会有电视台的来采访,把人家搁在过道里不好看。”
“行行行,没问题的,没问题的。”
“还是老哥你好说话,呵呵。”
护工们把病床安置好了后,那边就有护士推着担架车进来了。
病人身穿着一件黑色T恤,T恤上还破着洞,看起来有些破旧。
腿部被包扎得严严实实的,还能看见绷带上渗透出来的血迹。
“大爷,病人家属不在,您帮忙看着点儿,要是有事儿的话帮他按个铃。”
护士对老道说道。
“成,没问题。”
老道答应了。
“行。”
护士门挂好了点滴,就退出去了。
病房里,
从原本的两个人,变成了三个人。
“小兄弟?”
老道尝试着去喊那位“义士”。
“老板,他没反应唉,麻药还没醒吧?”
“只是腿上受伤的话,做手术时做个半麻顶多了,应该是醒着的。”
“嘿,真醒了唉,还睁开眼了。”
男子睁开了眼,看了一眼老道,没说什么,紧接着就眼睛盯着病房里的天花板。
“还疼不?”
老道开启了嘘寒问暖模式。
男子不说话。
“要喝水不?”
男子继续沉默。
“我这儿有鸡蛋糕。”
男子闭上了眼。
老道也就放弃了,本以为能找个人聊聊天呢,看起来还真是个闷葫芦。
只是有这个外人躺在这里后,自己和老板也不能随意地聊天了。
老道打开了电视机,把音量调小一些。
大概一个小时后,
病房门被推开,
进来了几个拿着“长枪短炮”的记者,
“观众朋友们,这位就是今天………………”
记者声情并茂的介绍了一大堆,
然后把话筒递给了男子,
“狄先生,能和我们说说,在事情发生时,您当时心里在想着什么么?”
男子沉默。
沉默,
沉默,
沉默,
“好的,狄先生的话确实让我们很感动,让我们知道人间自有真情在,也有真正的…………”
记者又吧嗒吧嗒地说了一大堆,
然后一起出去了,他们还要采访主治医生等等。
老道伸手从床头柜那儿摸了一个橙子,自己剥开自己吃。
男子看了看老道手中的橙子,目露沉思。
“来一块?”
老道问道。
男子继续沉默。
老道耸耸肩,他的伤本就没那么重,吃完了橙子后,就自己下了床去卫生间嘘嘘了。
“老板,你需要上厕所么?”
解手回来的老道问周泽。
周泽点点头,
在老道的搀扶下下了床,等走到卫生间门口后,因为病房卫生间里有扶手,所以没让老道陪着自己一起进去。
方便完后,
周泽又被老道搀扶着回了病床。
男子的眼睛一直盯着老道,盯得老道心里忽然毛毛的。
“老板,晚上吃啥?”
这会儿已经下午了,如果想吃点儿好的话,确实得现在就开始订餐了。
“就从医院里买好了。”
医院本身就有食堂,虽说从外面订餐能吃得更精细一些,但对于现在身边没有彼岸花口服液的周泽来说,吃什么都一个样。
“嗯,好。”
“咳…………”
男子发出了声音。
老道扭过头,看向男子,目露疑惑。
男子微微皱眉,似乎在做着某种挣扎。
“你是哪里不舒服么,小兄弟?”
老道关心地问道。
虽然性格孤僻了一些,但好歹人家也是救了人的义士,老道还是很尊敬的。
男子抿了抿嘴唇,
没再说话。
老道也懒得再继续问了,拿出手机,开始刷抖音。
“哈哈哈哈哈哈…………别笑…………哈哈哈哈哈…………”
“噗通!”
老道吓了一跳,
扭头看向隔壁,
发现隔壁床没人了,
低下头,
看见那位沉默哥已然趴在了地上,
但他仍然用双手在向前爬。
“哎哟哟,这是咋滴啦,咋滴啦。”
老道马上下床把人家搀扶起来。
男子目光游离。
周泽侧过身来,看了一眼,道:
“要上厕所吧?”
“嘿呀,你要上厕所你早说啊。”
老道把他搀扶着就向卫生间走去。
对方这次没执拗,倒是愿意让老道搀扶着。
“你一个人能进去么?”
老道问道。
男子点点头。
“行,那你小心点,记得抓住扶手。”
老道帮他把卫生间门打开。
男子进去了,
门被关上了。
然后,
“噗通!”
“我去!”老道。
老道赶忙要打开卫生间的门,
但没打开。
“我艹,还把门反锁了。”
“噗通!”
里面再度传来一声摔跤的声音。
老道没法子,只能撞门。
好在这门锁也不结实,撞了几下也就开了,男子趴在卫生间的瓷砖上,有点狼狈。
老道赶忙把他又搀扶起来,
“嘿,你的手怎么还伤着的?”
老道注意到了,对方的双手那边也有明显的烧伤痕迹,之前也被处理包扎过了,但因为他腿部的包扎太明显了,所以一直被忽略掉了。
“我扶着你,你来尿,都是大老爷们儿,害羞个啥。”
男子伸手去解开裤腰带。
解,
解,
解不开……
老道伸手帮他解裤腰带。
男子的脸红了。
“能瞄准不?”
男子马上点头,生怕老道帮他瞄准。
“滴答滴,滴答滴,滴答滴,滴答滴答滴答滴……”
“兄弟,你得再看看男科啊,这尿分叉啊。”
男子的脸通红一片。
“不对啊,不光分差,还尿不尽啊。”
男子的脖子都红了。
“你快抖抖,快抖抖。”
男子抖了抖。
“好了,收枪。”
男子收枪。
长舒一口气。
老道帮男子按了马桶冲刷,
仍然不忘提醒道:
“待会儿多吃点儿水果,这尿忒黄了。”
男子已经麻木了,颇有种生无可恋的意味。
把男子搀扶着回到病床,老道也是累的浑身是汗,躺床上就拿起水喝了起来。
老板现在有伤,
就算老板没伤,
也不可能让老板去带人家上厕所滴,
这点逼数老道心里还是有的,
这些事儿,
只能他来做。
好在老道本就没拿自己当作什么金贵的人,也没觉得这有啥。
这时,
病房门被推开了。
“就是这间,狄先生,你家属来看你了。”
护士在门口喊了一声,又嘱咐道:
“病人手术很成功,我们医院已经给他全免了费用,记者们已经来过了,稍后应该还会有政府的补贴送来,这毕竟是救人的先进模范。
对了,小孩家里打电话来了,说小孩也被惊吓到了,但他们会在晚上带小孩过来对恩人表示感谢。”
“谢谢。”
“行,有什么事儿喊我就行。”
小护士走了。
紧接着,
一个衣着有些破旧的青年走了进来。
哦,
对了,
他戴着蓝色口罩。
第三十章 咫尺天涯
“呼……”
安律师打了个呵欠,
手里拿着红酒杯,
轻轻地摇晃着。
是的,两天了,他们依旧还在这家酒店里。
海景很美丽,但看久了,也就没多大的意思了,外加你也只能看看,在这段时间,安律师还真不敢去放纵自己。
虽说老道发了一个表情,表示自己和老板安全;
但因为随后都无法联系上老道和老板,证明真正的警报其实还没解除。
“我取了点儿甜点,要来一点么?”刘楚宇端着甜点走了过来。
安律师点点头,拿过来一个蛋挞,咬了一口。
这时,房间门被推开,小男孩走了进来。
安律师留意到小男孩的手里提着一个袋子,袋子和精美,上面还有酒店斜对面那家珠宝行的logo。
“哒!”
安律师打了个响指,
伸手指了指小男孩手中提着的袋子。
小男孩看了一眼安律师,还是提着袋子走了过来。
“你哪里来的钱?”
安律师第一句问的是这个。
小男孩和莺莺不同的是,莺莺有白夫人当初留给她的不少陪葬品,所以才能养得起小白……
哦不,
才能养得起老板。
小男孩以前也挺富有的,但他的老巢当时被炸塌了,也没带出来什么玩意儿;
再加上,在书店上班,是没工资的;
甚至还得时不时地支援一下书屋的水电费等等。
小男孩没回答,似乎懒得回答。
“行吧,不说就不说,反正书屋的规矩你是知道的,不能偷不能抢,其余的,你能找到赚钱的法子,咱老板还会给你画个小红花以资鼓励。
来,先让咱这些乡下人开开眼,看看都是啥东西。”
安律师打开了袋子,里面有两个首饰盒。
打开上面那个,盒子里放着的是一枚玉镯,再打开下面的那个,里头放着的是则是一枚玉坠。
安律师伸手把玉镯拿起来,
对着阳光照了照,
“很润啊,色泽很好看。”刘楚宇在旁边赞叹道。
安律师白了一眼刘楚宇,鼻音里发出了一声“哼”,
道:
“你这是打算送给谁的?”
“玉镯送给她妈,玉坠送给她。”
“也算不错了,玉可以养人。”刘楚宇继续OB。
“不错的玉确实可以养人,但这个玉嘛,就算了。”
安律师直接将自己手中刚刚拿着的玉镯子丢入了盒子里。
“怎么了?”
小男孩问道。
“这玩意儿戴着,对人身体不好的,呵呵,跟那些渣男骗小姑娘一样,买个高仿LV,再让人在香港开个假发票收据什么的快递回来,直接骗得人家上床。”
“这套路好啊,您用过?”刘楚宇问道。
“扯,老子都送的是真包,毕竟我那活儿的能力在那儿,让人家辛苦一整天,也不好意思拿个假包糊弄人家。”
小男孩把玉镯子拿起来,他不在意什么真包假包,也不在乎什么辛苦不辛苦的,他只在意自己买的镯子。
“到底怎么了?”
“你这是假的。”
“假的?”小男孩微微皱眉,道:“我没看出来是假的,这应该是真的。”
好歹小男孩也是几百岁了,虽说一直藏身于地底过日子,但基本的见识还是有的。
“你那个啊,过时了,玉这玩意儿嘛,其实说来也就那么一回事儿,嗯,不过,你手中的这玉,确实不是假的。”
“有什么问题?”小男孩继续问道。
刚刚明明是你说假的,现在又说真的。
“其实,早些年就有类似的手段了,只不过现在化工也就是化学发展得厉害,技术手段更新了,也就不是什么难事儿或者叫独门绝技了。
这玉呢,料子肯定是真的,但质量很差。
但它确实也是玉,不过后来进行加工,用强酸强碱去煮,再慢慢炮烙出来,就成你手中的这个优质材质了。
十年内,估计都不会褪色,都能忽悠着人去当传家宝。
但这玩意儿到底是后天加工出来的,戴在人身上,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所以,这确实是假的?”
“假的。”安律师掷地有声。
“啪!”
玉镯子在小男孩掌心中化为粉尘。
“现在日子好过了哟,到处都是玉,哪儿都有的卖,哪儿都可以买,但你要知道这玉是不可再生的东西,哪里可能现在一下子到处都是?
基本上那些玉贩子还会不定时的开会,交流一下新的工艺顺带揣摩分析一下顾客的心理,嘿嘿。”
“哟,上课呐?安不起又在吹牛呢吧。”
老张头从隔壁房间的阳台位置探出头来打量着这边。
前阵子二人为是否牺牲老张的事儿差点大打出手,虽说没真的打起来,但见面互相怼几句还是必不可免的。
“吹个屁,民国那会儿广州最有名的玉器行就是我家开的!”
“是你爹开的,你这个败家仔,扑街仔!”
“怎么滴,你羡慕不来呢,你就是个当大头兵的命!”
小男孩没理会安律师和老张头的争吵,默默地起身,准备离开。
“喂,干啥呢?”
小男孩回过头,“你说呢?”
“是楼下那家店不?行吧,你别去了,非常时期,你给我安分一点,待会儿我下去帮你走一趟,一般开首饰店的,不可能都是假货,肯定有几样不错的镇店的,我帮你遛几件回来。”
小男孩想了想,最终还是点点头,在床边坐了下来。
“喂,我说,安不起,我们到底还要等多久?”老张头有些不耐烦地问道。
他那儿还有阴司的差事在身上呢。
安律师伸手指了指头顶上万里无云的天,
道:
“等天晴了。”
…………
如今,对于很多人来说,戴口罩,似乎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
只是进了病房后,依旧不摘口罩,就这么坐在那里,看起来,还真是显得有些奇怪。
一般来说,身患某些疾病的人,才会在公众场合里一直注意戴口罩。
口罩青年进来后,
老道就没再说话,
因为也不知道为什么,自打对方进来后,仿佛整个病房里的空气都陷入了某种沉寂之中。
先前老道还能神气活现地命令那位病友,
掏枪,
提枪,
瞄准,
发射,
收枪,
现在是连一句话都不想说。
老道不说话了,周老板自然不会无聊到找人唠家常。
事实上,
周老板现在心情不是很好,
吃不好,睡不好,
身上的伤还疼,
心情好才叫真见鬼了呢。
但更让人奇怪的是,
周泽和老道不说话就算了,
那个口罩青年坐下来后,
居然和他的那位受伤的家属,
竟然也是一句话都不说。
一个坐着,
一个躺着。
这种压抑的氛围,
一直持续到天色变暗时,
病房门被一家三口推开。
父母加孩子全都跪在了病床下面说着感谢的话,
他们确实足够激动,也确实足够感激,
一个小孩,
有时候真的是代表着一个家庭甚至是两个家庭的喜怒哀乐。
然而,
让大家有些尴尬的一幕出现了。
躺在床上的救命恩公就这么看着他们,不说一句话。
这可以理解为恩公受伤了,刚做好手术,还没完全恢复,不方便说话动弹。
但恩公陪床的那个家属青年,
居然也是坐在那里,
很平静地看着他们。
像是在看着他们的表演……
也没说马上跑上来,搀扶起他们,让他们别再跪。
别跪了,别跪了;
要跪的,要跪的!
这都是我们该做的,该做的。
要跪的,我们感激你们啊。
快起来,快起来。
不,我们要表示感谢,让孩子给恩人磕头。
快起来,不起来我们生气了啊。
好,我起来。
当这些步骤省略掉了之后,
氛围,
就变得有些怪怪的。
这一家三口是真心来感谢的,也带来了补品和红包,毕竟医院虽然说恩人的手术费住院费全部免了,但误工费营养费什么的,做父母的肯定不可能忘了。
但,
我们啥时候起来?
“呵呵…………”
周泽用被子盖住了自己下半张脸,忍不住在笑。
不经意间牵扯到了自己的伤口,
疼得吸了几口气,
但还是想笑。
最终,
跪得腿都要发麻了的一家三口还是自己起来了,
“恩公好好休息啊,我们再来看您。”
礼品,红包,都放在了恩公床边。
恩公没拒绝,
没推辞,
家属没拒绝,
没推辞,
那种我不要,
我们必须给,
我们真的不要,
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必须给;
嗯,
这一环节也省略掉了。
一家三口离开了病房,
站在病房门口,
父母对视一眼,
总感觉,
这来感谢有点“意犹未尽”的感觉,好像,缺失了点什么,
这心里啊,
总感觉空落落的。
在周泽看来,隔壁的病友和家属,应该都是类似于庆的那种性格吧,不善于交流,但心,应该是好的。
否则也做不出见义勇为的事儿不是。
这时,
躺在床上的男子又感觉到了胯下传来的一股需求感。
普通人在生病或者受重伤时,确实是会出现那种排泄欲很强频率也比往常高的情况。
男子先扭头看了看坐在自己床边椅子上的口罩青年,
嘴唇当即打了个哆嗦,
最后,
只能看向隔壁床铺的老道。
老道在看电视。
男子“咳……咳……”
老道没听见。
“咳咳…………咳咳…………”
老道听见了,
有些疑惑地看向男子。
男子深吸一口气,
脸开始泛红,像是在预热,
但还是下定了决心,
嘴唇蜷曲成小“o”形,
“嘘嘘…………嘘嘘…………”
第三十一章 一定是特别的缘分
老道倒是没说啥子,起身下床,搀扶着男子下了床后就去了卫生间。
宛若一个教官,还需要再教一遍自己的新兵提枪收枪等一系列动作。
口罩青年就坐在那儿,
和先前面对一家三口的感谢时一样,
没任何的反应,
不说谢谢,不说帮忙,甚至连看都不多看你一眼。
过了一会儿,打靶归来。
老道把男子搀扶回了床上,随后自己又回卫生间洗了洗手。
病床上男子的脸更红了,用个小学生最喜欢的比喻,红得像是小妹妹的脸蛋又像是红通通的苹果。
老道出来后,一边甩着手上的水珠一边走到了窗台边,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
兜里有烟呢,
但这里是病房,
先前病房里就自己和老板时,老道倒是会晚上偷偷摸摸地打个窗户缝儿抽那么几口过过瘾,反正老板也不会在乎这些。
现在毕竟有了外人,就不合适了,虽然看样子,这对外人好像不是喜欢说话的人。
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越是沉默的人万一爆发起来……
病房楼外面,还是房子,这家医院到底是没有海景病房的待遇的。
病房里,
除了那点尿事儿后,
就是平静。
晚饭的时间到了,
有微信可以直接联系医院食堂送饭菜过来。
老道要了不少,他的胃口是一直都好。
周泽这边就简单多了,原本是打算也照例来一份套餐什么的,想想还是算了,就要了一份泡面。
泡面泡好,吃之前再把中午剩下的醋全都倒了进去。
这一桶面吃得那叫一个酸爽,整个屋子里都弥漫着一股子醋味。
晚上来查房的医生还以为这间病房刚烧醋消毒过。
复查,换药,
一套流程结束后医生护士们也就离开了。
这会儿,天色也已经变暗。
既然住院了,也就别再想着什么夜生活了。
老道倒是能兴致勃勃地看着中央六台正在放映的老邵氏武打片,
嘿嘿哈哈噗噗通通节奏感极强。
周泽则是拿着手机随意地刷着。
等到了深夜时,
老道把电视关了也睡了,
周泽把手机收下去,也闭上了眼,睡是睡不着的,但总归得让眼睛放松放松。
也就在此时,
周泽听到了对面床铺的声响。
他睁开眼,
看见病床上的男子正在下床,
拖着一条瘸腿,扶着墙壁,走得很艰难。
口罩青年走在他前面,先离开了病房,男子似乎还特意回头看了一眼正在打呼噜的老道,挣扎着走过来,把下午那一家三口送来的一些营养品放到了老道的床铺下面,随后,也走了出去。
那条腿,一边走一边还在渗透着血。
从头到尾,周泽都没说话。
等到后半夜凌晨两点时,
周泽在床上坐起身,
再度看向了已经空了的那张病床。
事出反常必有妖,似乎是出于职业习惯吧,周泽本能地开始怀疑那俩人的身份。
当然,也不可能真的把他们想得太高太高。
是逃犯?
还是其他的身份?
可惜自己现在变成了一个普通人,
没办法清晰地感知到对方是否真的是“普通人”。
“咩咩咩…………”
老道砸吧着嘴,睡得很香甜。
周泽有些无奈地摇摇头,再度闭上了眼。
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是的,熬。
睡不着却还要硬躺在床上,确实是一种煎熬。
“咦,他们人捏?”
老道起床后就开始问他的新兵哪儿去了,他还特意早醒了一会儿想要带着新兵做晨操呢。
“昨晚出院了。”
周泽的精神头很差,显得有些萎靡。
今晚他不想再继续熬夜了,实在不行,就去这家医院的太平间休息休息。
上午查房的医生护士来了,见到病床空了后,满满的不敢置信。
“病人呢?”
老道摇摇头。
周泽没回应。
“病人不见了!”
医生护士们分开来去寻找。
其实,就像是在饭店里吃霸王餐一样,医院里也经常会出现类似的事儿。
比如溜号拖欠住院费的,甚至更有甚者,比如自己爹妈生病了,把爹妈送过来后,儿女集体失踪的。
但隔壁床铺的那个男子并不属于这个情况,他的医疗费全部是免了的。
接下来,反正也没什么后续了,也不晓得医院那边找到了没有。
摸了一上午的鱼,到了饭点时,周泽再度体验了一把醋海翻腾。
饭后,
周老板下了床,
比昨天刚醒来时要好一些,
熟悉了现在的身体状况后,扶着墙壁倒是能够行走了。
“老板,你去哪儿?”
老道身上没啥大伤,见状赶紧下了床。
“扶我去太平间看看。”
“额……好。”
在老道的帮助下,周泽走出了病房,坐上了电梯。
一般来说,医院会在拐角处人流攒聚点会特意标注各个科室所在的位置,方便大家去寻找。
但基本不会标注太平间的位置,大家是来看病的,也没谁想着一进医院就先去关心一下今晚的住宿条件到底咋样。
从电梯出来,就是一楼了,负一楼没有权限下去,只能走楼梯。
恰好在这时,
一群医生护士急匆匆地跑过来,全都在大厅那边集合。
“老板,出啥事儿咧?”
“大急诊了吧。”
若是哪里发生了什么事故或者有病危或者伤情严重的病例出现,救护车在送来的同时,医院这边也会同时做好接收准备。
像这么大的阵仗,应该是伤者不少。
救护车一辆接着一辆地送来,
医生护士们将伤者一个一个地推入了抢救室。
周泽看了一眼经过自己面前的担架车,应该是烧伤。
烧伤算是很棘手的一类情况,前期抢救处理是一道坎儿,后期的重症监护也是一道坎儿;
至于之后的把自己大腿或者屁股上的皮移植到脸上这种的,就不算是什么事儿了。
“老板,咱还下去么?”
“算了,知道在这下面就行了,晚上我自己下来。”
这会儿医院人多眼杂,说不定待会儿太平间那边还会被启用,周老板就算有心下去睡个午觉,也担心自己的休息会被打扰。
自己现在只是个普通人,万一一不小心真被人发现自己睡太平间,后续处理起来,也麻烦得很。
“好嘞,老板,晚上额送你去太平…………”
老道嘴角抽了抽,总感觉这话说起来怪怪的。
就在这时,周泽看见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他一瘸一拐地出现在了大楼门口,似乎想要跟着一辆担架车,但没走几步,就摔倒在了地上,他开始用双手在地上匍匐,一定要跟上那台担架车,却根本就追不上。
这一幕,看见的人很多,因为他也是个伤者,所以马上有护工上去搀扶他。
周泽愣了一下,这不是昨晚出院的那个男的么。
男子脸上显露出了一抹狰狞,似乎是在克制着什么,但最后还是低下了头。
“老板,是他们唉。”
老道开口道。
“嗯。”
周泽点点头。
“他这是又回来了吗?”
“兴许吧。”
不知道为什么,一股莫名其妙地警兆自周泽心底忽然出现。
周老板不知道这股子警兆从何而来,但心跳在此时似乎都漏了一拍,就像是一个人昨晚做了一个无厘头的噩梦,醒来后不自觉感到强烈的心慌。
“回去吧。”
周泽不想在这里待了。
“哦,好的,老板。”
坐电梯回到了病房,
老道搀扶着周泽让他躺到了床上。
周泽抿了抿嘴唇,身上的病号服已经湿润了一大半。
“老板,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虽说不晓得自家老板为什么会受伤,但老道还是本能地关心老板现在的情况。
“没事,没事。”
周泽舔了舔嘴唇。
你很难想象那种忽然出现的第六感对自己到底会有怎样的冲击,
但这就像是艺术家忽然迸发的灵感一样,
根本就无法考究,
也无法预知到底会塑造出什么。
很难以想象,
昨晚的自己还能平静地看着他们提前出院,
而今天的自己……
联想到那个梦以及梦中末代的话语,
周泽的大脑忽然清晰了起来。
那个男子,
那个口罩青年,
哪怕仅仅是有千分之一的可能,
也绝对不能有丝毫的掉以轻心。
或许,这本就是一场游戏,大家都变成了凡人。
一个要找,一个要藏,
就看最后是谁玩儿得更好了。
老道确认自家老板没什么事儿后,
就打开了电视机,
电视机里正在播放着当地新闻,
画面中是一个餐馆因煤气爆炸忽然着火了,
新闻引用的应该是附近一个人用手机拍的视频,
视频中,
当饭店着火后,
路边马上有一个戴着口罩的青年冲入了火场,
然后自己身上着火地冲出来,还救出来了一个年纪比较大的老者。
紧接着,
青年又再度冲入了着火的饭店继续救人。
视频的角落里,还有自己那个瘸腿新兵的身影一闪即逝。
“老板,好人啊,虽然话不多,但见义勇为起来,真的……真的……”
老道都不知道怎么形容他们了。
而周泽,
在看见电视机里的画面后,
内心反而平静了下来,
他们是在救人?
或许吧……
但更大的可能,
是他们在找自己二人。
第三十二章 老道发功
你可以说这是一场逃避,也可以说是一种争取时间的胜利。
菩萨应该是发现自己成了末代的“替死鬼”,所以这才会还阳上来。
大家都在和时间赛跑,
躲过去了,
末代,
也就是老道,就赢了。
没躲过去,菩萨就能有机会在轩辕剑落下前,先一步找到老道解套儿。
规则很简单,
大家都在争分夺秒。
菩萨和谛听一次次地把自己弄伤,周泽不想以最大的恶念去揣度他们,可能他们真的只是随意而为;
且他们应该是和自己二人一样,都把自己变成了“普通人”。
事实上,他们的随意而为确实起到了效果。
昨天是谛听受伤,加床和自己二人住进了同一间病房。
可能他们并没有发现吧,
然后刚出院没半天,
他们又再度随性而为,
再次进了这家医院!
这二进宫之后,指向性其实已经很明确了。
说明他们要找的人,就在医院里。
“老道。”
“咋了,老板?”
“没……没事儿。”
周泽摇摇头,
他是很想去主动做点什么,毕竟干系到自家的身家性命,所以主观能动性还是很强的。
但在这个时候,还真是不知道该做什么。
做多了,可能就会打草惊蛇。
出院?
学昨晚菩萨他们那样,
偷偷地离开医院,
距离他们远远的?
但万一这是一种平衡呢?
大家既然都变成普通人在这玩儿,是否意味着哪一方先破坏了游戏规则哪一方就直接输了?
周老板不会算命,他也认为赢勾也懒得去玩这种把戏。
再联想到前天梦里的画面,
末代以血代酒挖肉做菜,
你可以说是在表达着对过去关照的一种感激,
但更可能,
是在这件事合作上的一种默契。
所以,算来算去,整件事的因果关键,其实还应该在老道身上。
菩萨的化缘大法VS书屋因果律武器!
既然如此,自己现在所要做的事儿,
就是什么都不做?
然后,靠老道即兴发挥?
“老道。”
“咋了,老板?”
老道不敢有丝毫不耐烦。
“辛苦你了。”
“额…………”
说完这句话后,周泽就心安理得地躺床上开始玩手机了。
老道继续坐回去看电视。
这一天,一直到晚饭之后,都很平静。
可能是科室不同,甚至可能是菩萨还在ICU里,
所以这间病房,并没有再加病人。
老道收拾好了餐盒,走到周泽床边,道:
“老板,我送你去太平间?”
周泽摇摇头,“不去了。”
周老板不懂这类玄学因果道道,但按照电影里的剧情模式发展来看,
自己如果这个时候再作死非要为了睡觉而去太平间的话,
可能在走廊里,
可能在电梯里,
甚至可能在太平间门口,
就会遇上菩萨或者谛听。
不就是再熬一夜么?
周老板觉得自己可以的,多大点事儿?
“额,那老板,贫道先去洗个澡,你要洗澡么?”
“你先洗吧,给我放一盆水,我待会儿擦个身子。”
“好嘞,老板。”
老道去卫生间了,
很快,
里头传来了水流声。
周泽拿起老道放在床头柜抽屉里的打火机和烟,直接点了一根。
在病房里抽烟,真的很没素质,性质也极其恶劣。
但考虑在伤害的是自己和老道,心里的罪恶感一下子少了许多。
吐出一口烟圈,
电视机忽然黑了,
灯也一下子熄灭了,
“哐当!”
卫生间里传来了响动。
大概五秒后,电又恢复了,灯亮了起来,电视机的开机广告又在开始介绍化妆品。
周泽下床,走到了卫生间门口,打开了卫生间的门。
好在老道没有洗澡时反锁门的习惯,打开门后,周泽看见老道正自己很勉强地用手抓着扶手站起来。
因为停电,刚刚一跤摔得可是不轻,鼻子都破了,在流血,额头和眼睛上也有淤青。
估摸着是先撞在栏杆上再脸朝下摔地上去了。
周泽伸手过去,把老道扶起来。
老道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的脸,没喊疼,只是自己都有些哭笑不得。
“老板……”
“先擦擦,止血。”
从卫生间里抽出两张面纸,揉成团,先帮老道把流血的鼻孔堵上,又用湿毛巾给老道擦了擦脸上的血渍,最后才搀扶着老道走出来。
在病床上坐下来后,
老道下意识地伸手想要去按铃,
在医院摔跤,喊个护士过来处理一下也方便。
周泽眼皮忽然跳了一下,目光一凝。
本能的还是觉得在这个时候喊护士进来处理这事儿似乎有点儿冒风险,大晚上的增加和病房外的交流联系,也就增加了暴露的风险。
老道最善于察言观色的,否则以他喜欢在危险边缘疯狂试探的习惯早死多少回了。
“老板,那咱不按?”
周泽回过神来,摇摇头,道:
“你按吧,喊护士进来帮忙处理一下。”
说完,
周泽就回到了自己的病床上。
既然自己是全程陪同看戏,由老道打主力,那自己就不要多家干预得好。
说不定老道刚刚那一跤也是冥冥之中的一种设定,是破局的一环。
周老板忽然觉得有些心累,这个游戏容易把人整得神神叨叨的,仿佛吃个饭放个屁都牵扯出了一串串的因果难题。
“哎,好。”
老道按了铃,
没一会儿,
一个护士走过来推开门查看情况。
“呀,怎么摔成这个样子啦?”
“刚洗澡,忽然停电咧。”
“我来帮你处理。”
小护士搀扶着老道,看样子是要出去处理了。
老道看了看周泽,
周泽点点头。
老道就被小护士搀扶走了。
二人病房里就剩下周老板一个人,显得有些空荡荡的。
周泽又点了一根烟,
一根烟抽完,
又等了大概四十分钟,
老道还没回来。
周老板等不下去了,不是他不相信老道,若是老道面对的是其他人,比如那位勾薪,周泽可以放一百个心。
但这次面对的是菩萨,说能放心那是不可能的。
下了床,离开了病房。
周泽先走到了护士站那边,
一个护士在做报表一个护士在玩手机,
医院的工作就是这样,除了一些特殊的科室需要一直在忙以外,一些科室部门是真的忙的时候脚不离地不忙的时候都可以去追剧。
“你好,什么事?”
小护士主动问道。
“那个,刚刚有个摔跤的老人带出来处理的,去哪里了?”
“哦,在下面呢,四楼。”
“哦,好的,谢谢。”
周泽走进了电梯,下到了四楼。
出了电梯,就看见了老道。
老道正坐在楼道边的金属椅子上,旁边还坐着一个年纪在四十多岁的妇人。
这里,应该是手术楼层之一,在最里端,应该是手术室。
妇人的亲人应该在做手术,老道正在安慰人家。
可以看出来,老道脸上的伤早就处理好了,虽然看起来模样有点惨,不过反正身上都穿着病号服,再贴点儿膏药反而更像是病人了。
“咳…………”
周泽咳嗽了一声。
老道抬起头,
看见了自家老板后,老道才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又安慰了大妹子几句,这才站起身。
其实,真怪不得老道,他是不知道自己身份的,自然对整件事的性质认识不足,他甚至不晓得自家老板在医院里待着到底是为什么。
“老板,你怎么下来咧。”
“来找你。”
“我没事儿咧,这大妹子儿子在做手术咧,我安慰安慰她。”
这里的安慰,是真的不带半点其他性质的。
不像是安律师在酒请人家姑娘喝酒肯定附带着其他的目的。
“老板,咱回去吧。”
老道主动按了电梯。
神知道怎么按这按钮就是不亮,
“咦,怎么了?”
老道用力地连续按了好几次,都没反应。
戳戳戳,
戳戳戳,
还是不亮。
附近的几个电梯口老道都试了一下,都不亮。
“嘿,奇了怪了。”
周泽默默地站在旁边,没说话,看老道来来回回按按钮的样子,怎么看都觉得是老道开始发功了。
但,
对象呢?
“咕噜噜,咕噜噜…………”
担架车在一群医生护士的推送下过来了。
上头躺着的人应该是刚做好手术。
一个护士按了一下电梯按钮,
亮了。
老道眼睛一瞪,
如果不是之前自己坐过,恐怕真以为这家医院的电梯是带指纹识别的。
一般来说,医院的电梯要么空间都很大,要么就是有大有正常的,大的,是为了让担架车可以方便运送。
电梯门开了,
医生护士们把担架车运进去,
却在这时,
不知怎么的,
电梯门毫无征兆地开始闭合,
且在触碰到阻挡物后居然没有再度弹开,
几个护士已经进入电梯了,还有几个医护人员还在电梯外面。
电梯门夹着担架车,
刚做完手术的病人还躺在上面。
电梯门倒是没有把担架车夹断。
正在医护人员们开始喊人和打电话通知相关部门时,
电梯却开始运行了,
开始向上。
担架车被夹着向上推动,
但电梯门是被卡在这里的,
所以,
等待它的下场,
将是被拦腰切断!!!
第三十三章 你来我往!
整件事的发展,有点像是《死神来了》系列。
以各种各样的巧合,穿针引线,让你死于意外之中。
站在边上目睹全过程的周老板在此时居然有种开悟的感觉,
别误会,
不是说周老板领悟到了“通城一日游”的真谛,
而是类似于一个影迷在观看烧脑悬疑片时,终于理清楚了前后的头绪。
老道可能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先前在卫生间里的摔跤只是个引子,随后他按电梯按钮一直没反应则是铺垫,刚做好手术的病人被推出来则是发展。
眼前,则是高C!
受限于生活中的固有印象,在大部分人眼里,电梯门都是“温柔”的。
当电梯门要关上时,你伸手去挡一下,它就又弹开了,宛若春风拂面,深得你心。
然而,实际上,这类的金属制品,它不光是温度是冰冷的,更多的冰冷,其实也深藏其中。
电梯一旦出现问题,发生意外,血肉之躯的人在这里面,当真是脆弱得一塌糊涂。
周泽没上前去营救,
虽说没看见担架车上躺着的人的真容,
但大概能猜到是谁。
面对你死我活的交锋时,怎么可能还会去担心对方是否会受到伤害?
况且,周老板现在也没能力去救,毕竟,他现在只是一个普通人。
随着电梯的运行,担架车被推得越来越高,很快就将和电梯门上方的水泥墙壁发生亲密接触。
接下来,
大概就是一刀切西瓜的画面。
在场的大部分人都对这种情况感到手足无措,
无论是电梯里面的医护人员还是外面的医护人员。
但就在此时,
一个个头有点矮的小护士忽然感知到自己胸口一热,
在那里,她挂着的一枚护身符,是她母亲特意帮她从庙里求来的,花了不少钱,请的是大师,说是能保佑她早点找到男朋友。
并不是说医护人员不允许佩戴首饰,但那种需要经常进出手术室的,确实是鲜有这种习惯,因为确实是不方便。
但护身符这类的非金属物品倒是没多大的影响。
护身符的温度,一下子烫到了小护士,
倏然间,
先前的那种惊恐和无措似乎在顷刻间消失,
勇气和果敢忽然袭来。
小护士向前冲了两步跳了起来,
她不是想去抓担架车,
事实上担架车的两侧都被电梯门死死地夹住了,凭人力根本拉不出来。
她跳起来,抓住了担架车上病人的双脚,
然后身子一侧,
向下一拽!
刚做好手术的病人就这样被她从担架车上拽了下来,
“噗通”两声,
俩人都摔在了坚硬的地面上。
紧接着,
就是极为刺耳的摩擦声,
担架车和上方墙壁发生了亲密接触,
它们在热烈的相拥,它们在激情的纠葛,它们的忘我的揉捏,
担架车已经从“一”变成了一个“V”,还有不少的零部件也掉落了下来。
刺耳的摩擦声持续了很久,
一直到出事儿的电梯终于安静了下来。
电梯里的艺术人员发出了哭泣声,外面的则顾不得安慰里面的同行,而是赶紧把摔在地上的病人重新抬起来。
这件事发生在医院里,虽然是电梯出了问题,但家属不会去找电梯公司的,他们肯定会追究医院的责任。
“呼,好险呐。”
老道刚刚也被吓懵逼了。
周泽则是叹了口气,
病人被拽下来摔倒地上后,
他看清楚了其模样,
确实是那个戴着口罩的青年,
只是他现在很惨,身上大面积的烧伤,应该是刚做完第一阶段的处理手术,对于重症烧伤患者的处理来说,这才算是挺过了第一道关卡。
就像是当初的老张,和犯罪分子抱在一起被汽油烧了,周泽亲自动手做的手术,最后在重症监护室里还是没能挺过来。
这种情况,医生能做的,真的不多,关键还是看菩萨保佑了。
菩萨保佑……
一念至此,
周泽自己都想笑了。
伸手拉了拉还在那里想继续看热闹的老道,直接进了旁边的楼梯间。
“老板,咋滴了?”
“上去,回病房。”
不走电梯了,直接走楼梯。
就在周泽和老道刚进楼梯间时,
另一边,
手里提着一些日用品的瘸腿男子正一瘸一拐地走过来,在看见同伴的状况后,明显愣了一下,紧咬嘴唇。
但最终,他还是克制住了,有些深邃的目光开始在在场的这些医生护士身上一个一个地逡巡过去。
……………
“休息吧,好好养伤。”
周泽拿了一盒牛奶给老道补补。
老道有些受宠若惊,毕竟自家老板在书店里啥时候做个家务帮人拿过东西?
他不知道的是,是周泽清楚,这一次没成功,老道估计下一次还得继续发功,但这明显有点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感觉,
唉,得补补。
躺到了床上,
周泽闭上了眼,
老道那边则是又看了一会儿电视才睡觉。
周泽没去太平间,而是选择了当初安律师教过的那种冥想方式,花了挺久的时间,才让自己进入了冥想的状态。
等天亮时,周泽缓缓地睁开眼。
这自然没有睡觉来得舒服,但确实是比空熬一夜来得好不少,自己因为一直有莺莺在身边,以前倒是真没怎么尝试过。
起来,洗漱,周泽从卫生间里出来时,老道也醒了,换着班儿去洗漱。
接下来,医生护士开始了查房,昨晚的事情,因为发生的太晚,再加上医院这边的控制,倒是没有传播出去。
其实,当晚医院的几个领导马上赶回到了医院,分为三批。
一批去安慰病人,好在病人虽然不爱说话,但也表示出了懒得继续扯这个问题的态度;
一批去专门找电梯公司要个说法,这次还好是自家一个小护士反应激灵,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要是真出事儿了,外人兴许会编排你这到底是开医院还是开屠宰场?
另一批,则是去了监控室,直接把昨天那个位置的监控给彻底删除了,否则天知道这帮安保人员会不会哪个手贱把视频截图出去给网民当恐怖片看?
这里头,第三条才是重中之重。
周泽需要再去做一个核磁共振,上午就在老道的陪同下去了。
对于医生的要求,周老板很配合,这到底是一场游戏,昨晚那位菩萨差点被挤爆了都没动,这意味着人家很尊重游戏规则,人家想赢,很想赢。
周老板自然也是如此,外加,周老板也担心变成普通人的自己在出了车祸后会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人不少,需要慢慢排队。
周泽和老道俩人都穿着病号服,干脆走在外头花圃边,一边抽烟一边等着叫号。
老道依旧“鼻青脸肿”,抽烟时嘴巴都是斜的。
但周泽清楚,这还只是开始。
这间科室是单独出来的一栋小楼的底楼,在隔壁,有一栋新的医院大楼正在修建着,周围用安全铁板隔开。
那头还在叮叮当当的盖房子,这头还在人流如潮的治病救人。
“老板,额怎么感觉不管去哪里的医院,好像都在扩建啊。”
通城的医院也在扩建,到三亚这边来,这里的医院也在扩建。
“合着是现在人的身体素质越来越差了,看病的人越来越多了?”
周泽闻言,摇摇头,道:“因为大家条件好了,都想来大医院看病。”
以前,大家伙有点小毛病什么的,要么就自己熬一熬扛一扛,要么就是去附近的诊所或者镇上的医院。
只是现在病人开始越来越多的往大医院去聚集了,毕竟谁的身子都是自己最宝贵的东西,有条件的话,肯定选择力所能及的最好医院。
这样一来,原本镇上的那种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慢慢地就成了一个挂点滴的场所。
一些割个煲皮都得去大医院找厉害的大夫,就是为了割得好看。
“哦,这样啊。”
“徐乐先生。”
里面的护士开是叫人了。
周泽举起手,招呼了一下,丢下才抽了一半的烟头,踩了踩,转身就进去。
“老板,您先进去,我把烟抽完。”
老道是个勤俭的主儿,倒不是说他花钱抠门,事实上,这个世界上,比老道花钱更大方的人还真没多少。
但他是从苦日子里过来的,
低头看了看老板丢在地上还剩大半根的香烟,
老道摇摇头,
“唉,这是没过过烟没了从烟灰缸里抽烟屁股的苦日子啊。”
老道又砸吧砸吧嘴,美美地吸了一大口。
而后从自己的鼻腔里,慢慢地喷出,此中滋味,美滴很,美滴很……
“嗯嗯嗯嗯…………”
鼻子里发出了舒服的鼻音,
渐渐的,
老道忽然发现自己的鼻音好像过重了,
怎么声儿这么大咧?
忽然间,
老道意识到了什么,
回过头,
发现自己身后的脚手架在发出着一串“哼哼嚓嚓”的长调之后,
居然整个倾斜了下来。
“轰!”
一声巨响自科室外头传来,
刚躺上床准备接受检查的周泽马上翻身下床冲出了科室大门,
而自己和老道刚刚蹲在那里抽烟的花圃,
已经被密集的脚手架钢筋完全填满……
一股深刻的寒意从周泽心底涌现了出来,
“老道…………”
第三十四章 干得漂亮
周围有不少人在拍照议论纷纷,因为脚手架倒塌下来的位置,一没撞击到医院科室楼,二没有波及到医院内人流比较多的主路,只是把挂着核磁共振牌子的西侧的花圃给埋了;
周泽有些茫然,冲上去清理废墟时,深刻体会到了自己此时的虚弱。
习惯当大力士了,习惯用自己的指甲切割掉一切坚硬了,
真让你忽然一天变回了普通人,
尤其还是遇到事儿时,
是真的难以适应。
好在第一波救援队马上就来了,正是工地那边的工人。
大家一起努力,把花圃上的废墟清理了出来,刚清掉最上层的一片,下面马上就传来了呼救声,是老道。
听到老道的声音后,
周老板直接坐在了地上,
老道没死。
至于说老道受了多重的伤甚至缺胳膊断腿什么的,周老板也都不在意了。
毕竟,老道是一个癌症晚期病危通知书下了一年多后,依旧能活蹦乱跳安慰大妹子的主儿。
工人兄弟们很快就把老道救了上来,老道的病号服已经脏得难以想象了,脸上的旧伤未去,又添了新伤。
好在,
这里就是医院,
不用打120叫救护车,直接就有担架车过来推进去开始救治。
周泽去卫生间洗了手,又洗了脸。
他不清楚,
这次老道抽根烟被埋,
到底是来自菩萨那边的反击,
还是老道的又一次主动献祭。
如果是菩萨那边的反击的话,这一次老道还能算是有惊无险了。
如果是又一次主动献祭……
啧,
上次老道在卫生间里摔破了鼻子,那边菩萨就差点被电梯门当绞肉机给处理了;
这次这么大的阵仗,
菩萨那边怎么接?
虽然人们一直说菩萨保佑菩萨保佑什么的,
不还有另一句话么,
叫泥菩萨过江……
走出卫生间,周泽去找老道了。
老道浑身上下多处软组织挫伤,右臂位置还有骨折,现在打上了石膏固定。
周泽从医生手中接过了老道,二人互相搀扶着,进了电梯,回病房。
眼下,
这家医院可以说是成了老道和菩萨的对弈的棋盘,
医院的一草一木甚至是每个人,都成了棋盘上的一个棋子儿。
有点像是书屋隔壁的药店,不管接收了再怎么奇葩的客人,药店里的医生护士们都已经习以为常了。
就像是庆的俩小伙伴,在药店没心跳没呼吸躺了一年,药店里的工作人员也都没有任何的奇怪感觉。
现在,
在这家医院里,周泽体会到了同样的感觉。
在对待自己二人身份这方面,
这家医院的上下似乎都有着一种“过滤镜”:
哦,你受伤了,来,给你治疗一哈,治疗好了,你回病房吧。
仿佛医院里的医生护士们,成了一个个NPC,玩家受伤后在这里找到他们可以回血。
“哎哟哟,老板,咱还是出院吧。”
老道哭丧着脸,吊着一只胳膊,近乎哭腔。
周泽没回答,
这会儿出院就等于是认输了,
而认输的后果就是身份暴露,
冥冥之中,笼罩在自己二人身上的那一层迷雾将会消散,
菩萨也就会感知到自己二人的位置存在。
如果真的可以和一年前那般,赢勾吃个三成饱,上去就对菩萨农夫三拳,
哪里还用现在这般玩儿这种因果游戏?
还不是现在没办法正面打得过,才玩儿迂回的么。
“老板,人家住院是来治伤的,额在这儿住院是添伤的,额真的害怕自己会在这医院出什么意外…………”
老人向来有一个固执的思维模式,那就是死也要死在自家的炕上,周泽上辈子做医生时,确实遇到过不少年纪大的病患,儿女们没放弃时,他自己放弃了要求出院,回家躺家里床上等死。
老道是不怕死的,但他却不想稀里糊涂地死在这医院里。
虽说老道并不清楚这场游戏里他才是主角的身份,但莫名其妙的事儿一件接着一件,他也是感觉到了一些不对了。
“再坚持坚持。”
周泽只能这么说了。
老道苦着一张脸,最后还是点点头,虽然很想问老板,坚持啥?
“徐先生,你今天的核磁共振还没有做呢。”
有小护士来病房催了。
周泽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下床走到病房门口,
停下脚步,
想吩咐点儿老道什么,
但又觉得自己这个门外汉好像也没什么好吩咐这种顶级玩家什么东西的,
干脆什么都没说,
出了病房。
核磁共振科室外,清理工作还在继续,但科室的正常工作已经恢复了。
事故的后续纠纷该怎么处理,责任认定什么的,周老板是不关心的。
但经过废墟时,
他忽然有点替这家医院的领导们感到可怜。
神仙斗法,遭殃的却是这家医院,别最后斗法结束了,这家医院也就不剩下什么了。
摇摇头,抛开其他杂念,周泽进去做了核磁共振,做完后,自己干脆自己拿着片子一边往回走一边看着。
其实,这种片子,哪怕是医生,真的能深入看懂细节的也不多,很多时候也就看个大概,当然了,当着你的面拿着你的片子时,医生肯定会摆出一种“一切尽在掌握”的卧龙风。
问题不是很大,周老板也就放心了,他身上其余位置的伤养养也就能好了,关键在于自己膝盖半月板那边的受损,问题往往会很棘手。
哪怕动手术打磨平了,以后也很容易再度出现问题,跟牙疼一样,很折腾人,同时就如同你每天都要吃饭用到牙齿一样,正常人每天也是需要走路的。
准备坐电梯回病房时,周泽忽然看见前面有一个瘸子的身影。
周老板马上停下脚步,装作系鞋带的样子侧过身,向后一退,躲到了墙角。
对方手里提着从食堂打来的饭菜,进了电梯了。
等了好一会儿,周泽才起身,
趿拉着病房里的拖鞋往前走。
按下了电梯按钮,
等电梯时,
周泽脑海中开始盘算一些方法,
比如,
既然大家现在都是普通人,那肯定得用普通人的思维和运作方式,
普通人会买凶杀人的,对吧?
但这似乎又有些不对;
老道那里钱倒是不少,买凶杀人的事儿周泽虽然没做过,但他被体验过。
但这是否会破坏游戏规则?
算了,
按压下去了这个念头,
周泽觉得专业的事儿还是交给专业的人去做好了,自己也就别在旁边帮倒忙就行。
电梯门开了,
周泽愣了一下,
瘸腿男站在里头,手里拿着一个塑料痰盂。
额……
瘸腿男自然也看见了周泽,
“你回来啦?昨天早上医生护士们还在找你呢,你们什么时候出院的?”
瘸腿男微微皱眉,似乎不是很喜欢这种热络的打招呼方式。
如果是老道在这里,他可能会回应几个音节,到底是一切扛过枪的关系。
但面对周泽,他只是冷漠地提着塑料痰盂往外走。
周泽走进了电梯,
当电梯门关上的那一刹那,
周泽咬了咬自己的嘴唇。
每一次在医院里,和对方多碰一次面,都会增加被发现的风险。
毕竟,他们现在应该已经清楚自己要找的人在这家医院里了。
自己和老道又和他们有同一间病房病友的关系,要是再接二连三地连续碰面,保不准他们会怀疑到自己二人身上。
电梯门开了,周泽回到了自己的病房。
老道还躺在病床上哼哼唧唧的,一副很痛苦的样子。
“老板,你回来咧。”
“嗯。”
周泽掏出烟,先给老道嘴里塞了一根,给他点了,然后自己走到窗边,也点了一根。
“嘿嘿嘿,给我玩,给我玩嘛。”
“不嘛,我玩,我玩。”
隔壁病房,俩小孩好像在抢游戏机玩,那种掌上游戏机,书屋里小猴子也有相似的一台,周泽无聊时还从猴子手里抢过来玩儿过一段时间星露谷。
那玩意儿还挺沉的。
“给我玩一会儿嘛,玩一会儿嘛。”
“不,我玩,我玩,不给你,就不给你。”
“成成,给弟弟玩一会儿,当哥哥的,别小气。”
“不,不,就不给,别抢,别抢!”
隔壁窗户那儿,一个小男孩双手抓着游戏机伸到了窗外,防止另一个孩子抢游戏机,另一个孩子不依不饶,还在抢着。
周泽吐出一口烟圈,正准备转身回到病床那边时,忽然听到了隔壁孩子的一声尖叫:
“啊,掉了!”
周泽往下看,
游戏机掉落了下去,
稍微了解一点物理的人都清楚高空坠物砸到人是怎样的一种危险情况,
更何况,
这一台游戏机分量真的不轻。
游戏机开始坠落,
坠落,
坠落,
坠落……
周泽看见下方,
一个瘸着腿手里拿着崭新塑料痰盂的男子正在经过。
“砰!”
“啪!”
游戏机正好垂直砸到了对方的脑袋上。
瘸腿男的脑袋相当于被人用板砖狠狠地来了一记,直接给开了瓢儿;
身子在原地没目的的转了半圈,
紧接着就瘫倒在了地上,一动不动。
HeadShot!
周泽默默地又抽了一口烟,
回过头,
看了眼手上固定着石膏躺在床上也在嘬着烟嘴的老道。
在老道有些狐疑和摸不着头脑的情况下,
周泽开口道:
“干得漂亮。”
第三十五章 中毒
接下来,下面自然又是一片惊慌,群众围观拍照,医生护士们马上冲出来将瘸腿男抬了进去进行救治。
在玩家眼里,无论AI再智能,再人性化,也终究无法抹去其本质上的呆愣和枯燥,就比如现在的医院上下,他们就没有怀疑过这些个病人已经是第几次进来要求救治了?
可以想见,只要不出现太过离谱的事情,周泽老道加菩萨他们俩,哪怕一天进十次手术室去抢救,都不会引起相关方面任何的怀疑。
周泽抖了抖烟灰,有些惋惜,现在的孩子啊,不学好,就知道玩儿游戏。
为什么不玩儿刀呢?
多有男儿阳刚之气!
游戏机重是重,砸下去也给瘸腿男开瓢了,但也无法确认其百分百救治无效,要是隔壁小孩儿刚刚抢的是刀,
那游戏就已经结束了。
走回床边,将烟头掐灭在一次性纸杯里。
然后躺在了床上,
老实说,
以前在书屋里,
周泽每天大部分时间其实都是躺在沙发上晒太阳看看报纸,
虽说现在也是一样,躺在病床上晒晒太阳玩玩手机,报纸的话,也很容易买到,
但因为没有了在书屋里的那种氛围,所以更像是在坐牢。
就像是都是开滴滴的,
一个没日没夜地接单为了供房贷;
一个是纯粹别墅住得太孤单了出来接单想找人聊聊天,
这能一样么?
因为担心再来一次偶遇,所以周泽没有刻意地去查问瘸腿男最后情况到底是什么。
老道和对方斗得有来有回,
至少,
在老道没把自己献祭到要挂掉之前,
周泽觉得自己还是别乱插手为好。
午饭照例是点的餐,医院食堂会送来,
老道说他要补补,所以点了鸡汤、鱼汤、甲鱼汤,
外加炒菜三份,一大碗米饭。
周泽点了份鱼香肉丝盖浇饭,外加一瓶醋。
没有了彼岸花口服液,吃饭就只剩下应付工作了,丝毫没有享受乐趣可言。
半瓶醋先下肚,在自己胃部的痉挛劲儿还没过去时,赶紧扒饭。
一顿饭对付过去,
身上也出了一层汗。
老道吃得津津有味,无论遇到什么事儿,他似乎总能微笑面对生活。
三份汤,他都喝完了,饭菜也没剩下,吃完饭,摸了摸肚子,要起身收拾碗筷时,周泽先起来了,帮二人的餐盒都收走。
“老板,这怎么好意思…………”
“没事儿,你好好养伤。”
“谢谢老板,谢谢老板。”
老道很感动。
丢完垃圾后,周泽又去刷了个牙,没办法不刷牙,否则嘴里都是一股子的醋味。
想了想,
自己身上因为白天沾染的尘土比较多,
周泽干脆又冲了个澡。
不过在洗澡时,
周泽的一只手始终都抓着栏杆,生怕老道莫名其妙地再拿自己去献祭,虽然这种可能性很低,但小心一点儿总没错的。
在这种环境下,任何的粗心大意都可能会要了你的“命”。
换了一套病号服,周泽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走了出来,然后,整个人就愣住了。
此时,老道正躺在病床上口吐白沫,身子也在不停地抽搐着。
“老道,老道?”
周泽马上冲到床边,
老道手臂伸起,想要说些什么,但却说不出话来。
结合老道的症状来看,很大概率是食物中毒,且是那种比较严重的食物中毒。
普通的食物中毒,比如食物不干净变质了这类问题,会导致人腹泻腹痛这类的情况出现,也就是所谓的“吃坏肚子”。
然而,那种真正严重的食物中毒,很可能会在短时间内要人命!
周泽马上按了铃,
很快,
一名护士走了过来,推开门,一见床上的病人这个反应,当即愣在了那里。
这护士挺年轻,看样子是才参加工作没多久,要是换做有经验的老护士,什么西洋景儿没见过?
“食物中毒,通知医生,先准备洗胃,快!”
“哦,好!”
医生护士们马上冲了进来,老道被抬上了担架车,推去救治。
周泽去垃圾桶那边把还没清理掉的自己先前丢掉的餐盒都捡起来,一同交给了护士,不出意外的话,问题应该是出自这次点的午饭上面。
做完了这些后,
周泽只能坐在手术室外等着了。
半小时后,手术还没结束,警察就赶了过来。
应该是医院在第一时间报的警,毕竟出事儿的是自家病人,病人提供的线索又指向从医院买来的食物,这件事的性质,已经不是压下去不压下去的问题了;
那天晚上电梯的意外,你压下去没多少关系,反正没人真的出事儿,只是虚惊一场。
但在医院发生食物中毒这种事儿,事情性质已经恶劣严重得多得多,没人敢去压下来。
中年警察请周泽来做了个简短的笔录,随后就离开了,应该是去食堂那边调查了。
对于食物中毒的来源,周泽真的没多在乎,因为老道已经中毒了。
就像是昨晚菩萨被电梯差点绞断,瘸腿男被手机爆头一样,
大家都在以“死神来了”的模式进行交锋,
老道这个亏,
已经吃下了,
再去细究什么缘由什么责任人,
对社会对医院肯定是有意义的,
但对周泽和老道来说,真没什么用。
终于,
手术结束了,
老道被直接推了出来。
“情况怎么样了?”周泽马上起身问道。
“因为发现得及时,处置得也及时,已经暂时脱离生命危险了,但病人还没醒来,我们也需要对他进行24小时的观察。”
周泽点点头,又问道:
“是什么中毒?”
医生推了推自己的眼镜,
猜测道:
“很大可能,是敌敌畏。”
医生倒是没选择对周泽隐瞒,毕竟这事儿警察也来了,领导想压下来也不可能,也不可能去压。
至于说中毒者家属的反响什么以及为医院应急处理争取时间维稳什么的,这位医生还真不在乎,他又不是院长,才懒得管这些。
这种医生在医院里还是很常见的,医生毕竟是靠手艺(医术)吃饭,如果没打算走行政路线的话,是真的连院长都懒得去多鸟一下。
甚至一些大牛小牛级别的医生,是医院领导都需要去主动跪舔的。
周泽点点头,
笑了笑,
道:
“现在不能去探视吧。”
“不可以,等病人情况稳定下来再说吧。”
说完,
医生长舒一口气,
骂了句道:
“咱医院的食堂是副院长的侄子承包的,呵呵,这次出了事儿…………”
周泽懒得继续在这里陪这位医生在这里愤青了,
直接去了重症监护室那边。
ICU,即重症加强护理病房。
老道已经被推进去了,
周泽作为家属,也不能擅自进去。
因为ICU算是医院里的“军事重地”,哪怕你是主刀的医生,也很难去指挥ICU里的医务人员去做事,他们往往有着自己的专业素养和他们的骄傲。
周泽在走廊长椅上坐了下来。
自己刚刚洗澡时还在想着,只要老道没把自己玩儿得快死,自己就没必要去过多做什么。
谁知道,
刚想完没多久,
老道就已经把自己整到了在死亡边缘疯狂试探的地步了。
这会儿,再去纠结到底是老道新一轮的发功还是菩萨的反击,也没太大的必要了,看谁先能把谁整死吧。
这是一场,
你死我活的游戏。
“病人家属?”一个年轻医生走到周泽身边问道。
“嗯。”周泽点点头。
年轻医生也没说什么,见周泽这么规矩,就隔着玻璃窗看看,就自己去忙自己的事儿了。
周泽站起身,
他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是回病房还是继续在这里守着?
好像哪边,都不是很合适。
周泽的目光落到了隔壁的办公室里,年轻医生出来后,俩护士似乎也有事走出去了,办公室里恰好这会儿没人。
周泽干脆进了办公室,直接找到了办公桌上的病例文件,快速地翻阅。
因为ICU对硬件以及软件的要求都很高,所以大部分医院里,ICU里的床位都不会很多,有时候医生做手术前还得提前去看看那边有没有床位了,不是特别紧急的情况的话,都会让病人再等等,预约好床位。
所以,
没翻多久,
周泽就翻到了自己想要找的目标。
扫了一眼房间床位号,
周泽快速地离开了办公室,沿着走廊过道向下走去。
终于,
他停下了脚步。
在他对面的病房里,
躺着一个人,
被火烧伤的菩萨。
如果可以的话,周泽真的会毫不犹豫地冲入里面,强行将里面的这位“病人”给解除痛苦,送他去西方极乐。
但游戏规则不是这样,
他如果这样做了,
也就相当于直接曝光了自己,
且你杀死的,
根本就不是真正的他们。
凡人游戏,谁先脱离凡人的范畴谁就先出局;
在这个大前提下,才是猫捉老鼠的游戏。
周泽抿了抿嘴唇,
他第一次体验到了这种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涯的纠结感,
嗯,
像是网恋。
这时,
忽然有一道声音自周泽背后响起:
“你在这里做什么?”
第三十六章 意不意外?
周泽转过身,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戴着口罩的林医生正站在她的面前。
如果不是周泽清楚现在大家在玩儿“凡人游戏”,
大家都成了普通人,
可能周老板在看见林医生站在自己面前的第一反应就是:
呔,妖精!
或者干脆当作菩萨给自己布置出来的幻象,上去直接打破。
但以当下这个局面来看,
眼前的林医生,
她确实是林医生。
穿着黑色的长裙,小高跟凉鞋,披肩长发,
货真价实,
如假包换;
不见了昔日上班时的那种职业风,
整个人显得清新秀丽了不少。
到底,
还年轻嘛。
………………
病房楼前面的绿化带中,有不少病人和家属在里面走来走去,大部分人都是在活动身子做着复健。
喷泉池边,周泽摸出了烟,点燃,微笑着问道:
“你是来旅游的?”
林医生现在是什么情况,周泽是清楚的,她不可能再从事医生这个职业了,更不可能是隐藏了身份远赴海南岛重操旧业的。
“是啊,昨天刚到,我有个叔叔在这里做主任医师,我来代替我爸看看他,不过,医院里好像出了什么事儿了,他很着急的样子。”
林医生摘下了口罩,
露出了她那姣好的面庞。
艾滋这种病能够给人带来以无穷的绝望,但他的潜伏期,又很长,在潜伏期里,你可以和正常人一般几乎无二的生活。
“你受伤了。”
林医生很平静地说道。
没自作多情的去关心,也没特意表现出什么紧张的情绪,她是知道周泽的一些事情的,所以并不认为这些事情会对周泽造成多大的影响。
而且,她也清楚周泽很抗拒自己距离他的生活太近,所以她也就一直保持着距离。
“呵呵,算是吧。”
“你忙么?”林医生问道。
“忙。”
“嗯,那我就先走了。”
离婚协议书,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一直没签订。
法律上的夫妻二人,现在简直比古代故事里的相敬如宾更相敬如宾。
“这阵子,别再进这家医院了。”
“好的,我听你的。”
林医生很认真地点头,她没问为什么,但她知道需要按照周泽吩咐的去做。
“那你继续享受阳光沙滩吧。”
“好,你也小心。”
林医生挥了挥手,转身,向外走去,一点都不拖泥带水。
周泽摸了摸自己的鼻尖,老道现在还躺在重症监护室里,自己也确实没时间和精力去陪林医生。
唯一能做的,就是让她离这家医院远远的。
府君和菩萨的对决,
还没结束呢,
天知道最后下来这家医院还能剩下啥。
转过身,
准备回ICU那边,
周泽却又马上停下了脚步,
他看见瘸腿男正一瘸一拐地向这边走来,不过对方应该没发现自己,周泽赶忙让自己的身形向花圃里头靠了靠。
真的,
你不得不佩服这家伙堪比小强一般的强悍生命力!
先是腿部受重伤,
躺一天他就偷偷摸摸出院了,
然后再被高空坠物开了脑袋瓜子,
脑门上包了厚厚的一圈后他又能出来继续移动了!
这简直就是作弊,
有他在菩萨身边帮忙承担和吸收伤害,
还这么能扛,
真的不公平。
瘸腿男继续往前走,错开了周泽所在的位置。
大家现在都是普通人,神识都不能用,神通自然不可能开启,所以这种偷偷摸摸的窥视,周老板还真没什么心理压力。
要是搁在以往,
敢这么近距离的窥觑谛听,
真的是老寿星吃砒霜嫌命长了。
甚至,
哪怕是你躲在家里的床上蒙着被褥和自家媳妇儿说些什么体己话,
只存在谛听想不想听,而不存在是否能够听得清。
周泽看见谛听又走入了医院里的超市,
大概十分钟后,
瘸腿男又出来了,
手里,
又拿了一个崭新的塑料痰盂。
这个画风,
还真是让人…………
他是跟痰盂较上劲儿了么,一定要把痰盂买回来?
就在这时,
一群护工推着担架车开始向外跑,应该是又来了急诊。
这算是大医院里的常态了,毕竟偌大的一个城市,每天肯定都得出点儿意外受伤什么的,车祸啊,跳楼啊,走路摔井盖里去的;
隔着绿荫,周泽发现瘸腿男也停下了脚步,似乎是在注意着那边的情况。
他在观察,
他在寻找;
正当周泽准备先行离开回病房时,
他忽然看见瘸腿男默默地向西北角走去。
那里,算是医院里唯一一个杳无人烟的地方,停车场就在那儿后头,而那里则是新修建的一个吸氧区,早些年应该是外包给了外头的公司想要搞什么吸氧养生项目来着,结果因为国家的相关规定下来后,不得不终止了,那间小建筑也就空置在了那儿。
犹豫了一下,
周泽还是决定悄悄地跟上去看看。
等到瘸腿男拿着痰盂进去后,
周泽才从花圃后头走出来,顺着墙角那边也向门口移动。
屋门没关,里头除了那些个养生传销项目的广告海报外,连把椅子都没剩。
周泽从门口那边小心翼翼地侧着身子,向里看;
瘸腿男正背对着周泽坐在地上,
痰盂放在旁边,
然后,
只见他掏出了一把刀。
紧接着,
他将刀狠狠地刺入了自己的腹部。
刀口切入自己的腹部是有声音的,且这声音还不算小,当然了,肯定没有武侠片里那般夸张。
“噗!”
“噗!”
“噗!”
周泽就看着瘸腿男在那儿一刀一刀的自残。
这么狠的么?
是打算放弃游戏销号了?
认输了?
鲜血,开始流出,瘸腿男用痰盂装着。
大概捅了自己七八刀的样子,
瘸腿男才停了下来,
他的口袋里居然还带着绷带,然后,他开始缠绕绷带。
整个过程,很流畅,没有丝毫的停顿。
周泽感觉到自己的鼻尖有点湿,
对方,
不是在自杀。
对方是在向老道学习,他在献祭自己!
这种高端玩家的游戏方式,周老板还真的学不会,也看不懂,当然了,你让周老板去模仿他们,估计也不愿意去做。
再一次地,周泽对瘸腿男那旺盛的生命力感到心惊。
已经受了这么重的伤了,
居然还能继续自残自己,
普通人的身躯,居然也能这么坚韧?
又或者是,强大的意志一直支撑着他没有倒下?
见对方要完事儿了,
周泽也没有过多的停留,
悄无声息地先行离开了。
回住院大楼的路上,
周泽很谨慎地隔着老远就让开了那台除草机,
几个园艺工人正在那儿修剪花圃,机器声音很大,
看着就很吓人。
喷泉池旁边周泽也绕了过去,生怕喷水口会出什么问题。
到住院大楼里时,
周泽更是贴着墙壁过去,躲开了门口上方的大吊灯。
没敢坐电梯,
走的楼梯,
一层一层地慢慢爬,
且不时地小心看着上方是否有其他人在走。
到了病房楼层后,因为走廊刚拖地过,有点湿。
周泽双手摸着墙壁上的瓷砖,
一步两步,
一步两步,
在周围经过的医护人员和病人家属怪异的目光中,
安全抵达了自己病房门口。
到了这里,
周泽才算是长舒一口气。
没办法,
现在大家是2V2的局面,
老道在那边发功,那边是菩萨和谛听都在承受着意外;
现在谛听开始自残了,按照游戏规则,这意外要么会发生在老道身上要么就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老道人在ICU,还没醒来呢,想搞意外,有点难。
但自己还在外面可以活蹦乱跳呢,
小心点儿,
总没过错。
推开自己病房的门,
周泽走了进去。
病房门口就是卫生间,周泽先在里头洗了一把脸,洗脸的时候,左手一直死死地抓着栏杆,是用一只手洗的。
走出卫生间,
周泽走到自己床边,
抬头看了看上方的日光灯。
日光灯的位置正好在自己床铺这边,靠窗。
周泽想了想,还是把自己床上的被褥都取下来,放到了靠门口那一侧的病床那儿。
距离窗户远,头顶没东西挂着。
这张病床还是瘸腿男上次住进来时加的床,到现在也没人去撤走。
收拾妥当后,
周泽也是累得一身大汗。
身子本就虚,稍微动作大一点儿就容易累。
外加三亚的夏天,本就酷热难耐,哪怕病房里的空调一直开着,其实也不是太顶事儿。
没办法,
周泽只能再次进入了卫生间,
依旧是一只手抓着栏杆另一只手将毛巾打湿,
一边提防着自己滑倒一边把上衣给脱了给自己擦了个身子。
擦完身子后,
感觉爽利多了,
接下来,
周老板就决定一直到天黑到明天天亮的这段时间里,都躺在床上不去外面了。
老道估摸着,今晚或者最迟明天上午就能醒来。
放好毛巾,
走出卫生间,
周泽愣在了原地,
他看见这间病房里,
三张病床上,
都躺着人!
最左侧是一个发虚皆白的老人,
中间是一个年轻女人,
最右侧也就是自己刚刚收拾上去的病床上则躺着一个五六岁大的男童。
大家都躺在病床上,
正在输液,
且不知道是故意降低难度还是真的就是想直接告诉周老板他们不是人一样,
这三个人的脸,
煞白一片,
眼眶那边则有着青紫色的黑。
当周泽从卫生间里出来时,
三张病床上的三个人一齐将目光投向了周泽,
三人脸上都面带冷笑,
开口道:
“你回来啦……”
“…………”周泽。
第三十七章 算你狠
呼……
长舒一口气,
周泽一只手使劲地抓了抓自己还湿漉漉的头发,
一路上,
他特意小心地躲过了一系列可能“意外”,
谁知道,
真正的意外,
居然已经整整齐齐地早就在自己病房里等着自己了。
“算你狠。”
周泽还真是有些哭笑不得。
他很想问问“蜻蜓队长”,
对方这么玩儿,算不算违规。
虽说,普通人里,似乎也能存在着类似的能人异士可以做到这一点,但这一招怎么看都有着打擦边球的意思。
老人,女人,孩子,
刚刚还躺在病床上的仨人,
在周泽往这边靠近后,就消失了。
但周泽清楚,
他们还在这间病房里。
周泽上了床,
很快,
一股清晰的凉意就已经袭来,
还能感觉到有一只小小手在你大腿上游弋着。
“别闹,乖。”
周老板闭上了眼,懒得搭理他们。
虽说现在是“凡人”状态,但心态上到底是和凡人不同的,这些东西,可能真正的普通人会被吓得哭天抢地,甚至精神错乱发疯,但对于周老板来说,也没什么好稀奇的。
只是,
躺着躺着很快就躺不下去了,
不再仅仅是一只手在自己身上游弋了,
又多出了好几只手,
有滑腻的,也有粗糙的。
周泽睁开眼,自床上坐起来。
在床尾,蹲坐着那个穿着病号服的老头儿,正带着一脸意味深长的神情盯着自己。
再看看他那双无比粗糙的手,
怎么着都给人一种贱兮兮的感觉。
是的,当这种东西在你面前已经失去了“神秘感”时,它真的就直接退化成逗比了。
但仨逗比围着你上下其手,
也真的好烦。
周泽起身下床,打开了衣柜,摸了摸老道的衣服,没有发现符纸。
ICU那边自己现在又进不去,也不能去摸摸老道那位置到底还有没有贴身之物保留着。
看了看病房门口,
周泽还是排除了离开病房的打算。
讲真,
在病房里顶多被这仨家伙给继续骚扰下去,他们如果能搞出个迷术这类的东西都已经很棒棒了。
但你要真的离开病房,在这医院里乱逛,可能会出现其他真正的意外。
思前想后,
周泽还是重新回到了床上,
行吧,
就当按摩了,
我躺着,
你们继续,
再加个钟。
这种安静的和谐,一直持续了大概半个小时。
期间周泽还翻了个身,A面做完了换B面。
这时,俩护士走了进来。
“徐先生是吧?”
因为周泽换了床的原因,护士重新确认了一下周泽的身份。
“这是今天的点滴。”
一个护士开始准备给周泽扎针,另一个护士则准备给周泽量一下体温。
住院期间,每天挂水量体温,也算是一种常态了。
周泽睁开了眼,特意把护士放在床头柜位置上的输液袋拿起来看了看。
自己到底曾做过医生,挂什么药会有什么效果和反应还是心里清楚的。
虽说这种拿错药的情况概率很小很小,就算是发生了一般也不会出现太过大的问题,但现在是非常时期,周泽还真不敢怠慢。
有时候想想,自己好像也挺对不住老道的。
整个游戏过程中,菩萨那边还有个谛听帮他在分担伤害,自己这边,输出和肉都是老道一个人扛了。
愧疚,也只是在心底稍稍流淌了一会儿;
小心,
还是该继续小心的。
输液袋没什么问题,正当小护士给周泽扎针时,忽然“啊!”叫了一下。
而后脸色绯红,怒瞪了周泽一眼。
“嘶…………”
周泽的手背位置则是被针给刺了一下。
“怎么了?”旁边的护士问道。
“没,没什么。”
小护士继续扎针。
然后,身子又是一颤。
但这次她忍住了,虽然有些艰难,但还是帮周泽把针头刺进去了。
实习护士?
周泽有些好奇。
扎个针紧张成这样么?
可能对于普通人来说,认为护士扎针是个高难度的技术活儿,实际上并不是,大部分护士以前在学校学习时,早已经把这个当基本功在练了;
那种宿舍里上下铺的或者好闺蜜相约一起互相扎针练习更是一种常态。
“过会儿我来取。”
另一个护士在周泽胳肢窝里放好了体温计后说了声,就和扎针的小护士一起离开了。
一边走还在一边问那个小护士刚刚到底怎么了,小护士只是红着脸不回答。
等护士们离开了后,
周泽看见那个老头儿从床下探出头来,
天知道他刚刚到底是什么时候到那儿去的。
老头儿有些莫名其妙地摊开手掌,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周泽。
一时间,
周泽全明白了。
“呵…………”
伸脚,
踹了一下老头儿。
当然了,这只是虚踹。
人家毕竟不是人,你也踹不中他的实体。
但看着这老头儿一脸想不通的表情,
周泽直接笑骂道:
“这世界看脸的,懂不懂?”
老头儿好像是生气了,应该是被社会的现实给刺激到了,脸拉得好长,做恐怖状。
周泽顺手拿起旁边的一个苹果,都是先前老道人还在时清洗过的。
咬了一口苹果,
随意你的表演。
许是自己看得久了,也早就习惯了,也不觉得这张脸有多帅了。
同时,看了看窗外;
这天,
又要变黑了。
也不知道这场游戏的胜负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分出来。
唉,
又是一个不眠夜。
晚饭周泽没吃,
直接闭着眼开始了冥想。
只是,树欲静而风不止。
到了夜里,似乎这仨又活跃了起来。
先前还只是摸摸抓抓,忽然从床下面探出来忽然从天花板上落下来忽然从你被子下面钻出头来,
吓唬吓唬你,
或者摸摸抓抓,上下其手,
现在,
则开始电视机出现闪烁雪花,
日光灯开始不停地闪烁,
门口那边也开始“吱呀吱呀”响起来了。
就连卫生间的马桶,
都开始时不时地自动冲洗。
周老板的冥想功夫本就不到家,到底是和安律师不同,安律师哪怕是有了小男孩之后因为小男孩谈恋爱了,他大部分时候还是得独守空房。
而周泽一直都是搂着莺莺睡的,就像是同样的米糠,你让饥民去吃,肯定觉得美味无比,你让肥头大耳的大富去吃,就真的是难以下咽了。
尤其是这些个宝宝还那么的不安静。
尝试了几次都没能入定后,
周泽干脆放弃了,
睁开眼,
看着床边那个女人道:
“会唱歌不?”
女人愣住了。
“粤剧、京剧、童子戏?昆曲也行啊。实在不行,流行歌曲?《甜蜜蜜》?”
女人依旧发懵。
“一点才艺都没有,你还好意思出来当鬼?”
“…………”女人。
外头,忽然传来了一声炸雷。
这是要下雷阵雨了。
病房里的这仨全都吓得蜷缩在了一起,捂着脑袋。
雷霆,
是一切邪祟的克星!
电闪雷鸣之后,大雨很快落了下来。
现在是夏季,下个雷阵雨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了,但不知怎么的,周泽心里却忽然慌乱了起来。
他从床上下来,看着窗户那边不断闪烁的闪电,一种压抑感,几乎已经抑制住了他的心跳。
“轰!”
又是一道炸雷,
这一次,
似乎距离格外近,
仿佛就在你的隔壁响起。
且随后,
更为惊悚的一幕出现了,
一道绿幽幽的光球竟然出现在了窗外,
且顺着先前还开着缝隙的窗户那边钻了进来。
这不是什么怪物,也不是什么幻术,
虽然看起来很魔幻很科幻,
但它却是自然界中真实存在的。
只是,
一般来说,
这种现象在高原高山地区才会偶尔出现,低海拔地区一般很少看见。
但人家现在就出现了,
人家已经飘进你房间里了,
人家已经在靠近了,
那蜷曲在角落里的哥仨已经在融化了,身上冒出了黑色的烟雾,在这至刚至阳的闪电球面前,他们连存在的必要都没有了。
周泽就站在原地,
没有选择直接逃跑,
因为他有一种预感,
这闪电球里头,
仿佛有一双眼睛正在盯着自己,
像是一头发了疯的狼狗一样。
一旦你开始跑,它就会马上追上你,撕咬你,将你碾为尘埃!
周泽放缓了呼吸节奏,
默默地盯着它。
然后,
脚步开始向后小幅度的移动,
闪电球居然也跟着向前同样地在进行移动。
周泽慢慢地弯下腰,
闪电球居然也在开始慢慢地下沉,
像是一个猎人,在戏耍着自己的猎物一样。
至于这眼下谁是猎人,谁是猎物,真的一目了然了。
额头上,
已经有汗水在滴淌出来,
周泽抿了抿嘴唇,
目光不停地在四周逡巡着。
上辈子当医生时,周泽确实救治过一个被雷劈了的人。
但那只是走个过场而已,人送过来时,已经没了。
见周泽不动了,
闪电球开始主动地靠近周泽,
周泽继续保持不动,
闪电球干脆飘浮到了周泽的面前,
距离周泽的脸,
只有不到一分米的距离。
这不是火球,你感知不到热;
这也不是光球,哪怕它已经在你面前了,你也不觉得多么刺眼。
周泽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
面对已经节节逼近的电球,
缓缓开口道:
“我们,能不能谈谈?”
“砰!”
炸了!
……………………
最近风大,防止迷路,大家可以关注下龙的公号:“纯洁滴小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