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一十二章 觉悟
少年换了衣服,没有穿官袍,因为他的工作,穿官袍不方便,而且显得不庄重。
他和谛听一起住在十万阴山群中,平时也基本没什么交际圈。
以前偶尔有阎王会过来一趟,他穿不穿官袍在阎王的眼里,没什么区别;
就像是寻常人不会在意自己脚下的蚂蚁今天早餐究竟吃的什么食物一样。
所以,他的阴司判官官袍基本都是在种地时才会穿。
刚还阳回来,
虽然走了也就三天的功夫,
虽然谛听见他回来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说,
他还是懂得了谛听的意思,
马上拾掇好自己,提着水桶和拖把,准备给谛听搓澡。
爱干净是一个好习惯,但这么大的体积还要爱干净,就真的是有些折腾人了,好在少年经得起折腾。
少年对此早就习惯了,他本就是个随遇而安的人。
而谛听能窥伺整个地狱大部分的角落,却又灯下黑地放下了自己身边的这个朝夕相处的人。
命运,
或许有时就是这么的奇妙吧。
这也可以证明,这个世界上,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那种绝对全知全能的存在;
强大如仙人,当初可能也不会料到自己等人会有一天被一个被称为黄帝的人,一剑斩断了未来。
习惯的手法,
习惯的节奏,
习惯的力度,
虽说谛听没什么反应,
但能够从阴山里逐渐加快的阴风中可以感应到,
谛听现在心情不错。
当然,你可以说没监听少年,是谛听疏忽了;
其实,也有可能是因为谛听或许只是想要保留自己身边最后一点美好。
当你什么都可以去知道时,往往会去想要不知道一些什么。
少年埋头继续忙活着,
却忽然间发现不远处似乎出现了一抹红光。
十万阴山距离泰山很远,二者根本就不在一起;
但十万阴山距离泰山又很近,因为菩萨需要谛听在他的身边守护。
谛听忽然间扬起了脖子,
一时间,
沙尘漫天,
许是动作太大的缘故,
导致前方的一层崖壁直接坍塌了下去。
少年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半年前,他曾在那里开垦过一块地,也尝试性地种下了种子,等着看结果呢,现在,又没了。
好在,少年也习惯了。
他的目光不由地同谛听那硕大如房的赤红色眼眸一起看向了泰山的方向。
谛听看的是菩萨似乎又出现那种症状了;
少年看的则是自己未来的泰山庄园;
谛听发出了一声叹息,它和菩萨的关系,是最好的。
少年也在心里发出了一声叹息,自己何时才能到庄园里去踏踏实实地种地?
然而,
紧接着,
谛听的身子忽然又颤了一下,
随即,
其庞大的身躯直接腾空而起,
四周,当即地动山摇。
少年还站在谛听的背部上,被它带着一起起飞。
接下来,就是穿梭云海的感觉。
谛听身躯庞大是庞大,但他的速度可一点都不慢。
少年只是一愣神的功夫,就看见未来自家的泰山庄园已经在自己眼前了。
一道红色的光从谛听的眼眸中射出,落在了泰山之巅,化作了一个黑袍男子。
男子面容清朗,却带着一股子肃穆之气,他穿过了布满花卉植物的花园,径直来到了小庙门口。
这座庙,最近刚被拆过,但又建起来了。
“嗡!”
还没来得及进门,一道金光直接宣泄了出来。
谛听双手撑开,堪堪挡住了这一层金光。
泰山上方自己的身躯则因为承受了这一股转移过来的压力而随之一震。
“菩萨?”
谛听对着小庙里喊道。
没人回应,
但菩萨,确实在庙里。
自一年前地狱大变九常侍上台之后,菩萨就开始变得有些不正常了。
原本,在之前的千年时光里,菩萨一直给人一种静若止水的感觉。
无论是末代的失踪还是十殿阎罗的上位又包括九常侍的取而代之,
菩萨一直是菩萨,
他一直能给人一种超然物外的压力,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但近年来,
泰山之巅时常会出现紊乱的气息。
普通人修炼时偶尔会气机错乱甚至是心神失守导致这样那样的问题倒是还能理解,
但菩萨怎么可能会这样?
谛听清楚,
这种情况,整个地狱,肯定不光只有自己感应到了。
最起码,那九个关系很好的太监,肯定也感应到了,毕竟只要有一个感应到了,另外八个就肯定会得到通知。
情况,有时候可以很无所谓,但有时,也会很严重。
谛听对此不敢有丝毫的掉以轻心。
要知道当年末代在位的时候,虽然他很不正经,对政务也一直表现得很漫不经心。
但泰山的基业以及对地狱的统治,在那时候并没有出现那种日薄西山风雨飘摇的感觉,初代所建立的那套体系,一直在稳固地运转着。
而末代本人,也不像是现在被众人所传言的那般不经事,败家子;
事实上,
谛听记得当年自己陪同着菩萨第一次见到末代时,
末代笑呵呵地跑过来摸了摸自己的头,
它当即就有一种被一股恐怖的意识盯上的感觉。
它是极为敏感的存在,也相信自己当时的感应不可能出错。
所以说,当初无论是个人实力还是整个体系,都和“糟糕”不沾边的泰山府君一脉,也就是在那个年代众人毫无预料地忽然之间崩塌!
末代失踪,阎罗崛起,阴司建立,一切的一切,都让人始料未及。
所以,这个时候,谛听也不敢有丝毫地懈怠。
阎罗们还在时,哪怕有不安分的,也无所谓,因为大部分都是安分的。
但这九个太监不同,如果说阎罗是菩萨养的狗,那九常侍就是菩萨招来的狼,它们可以去咬别人,也可以来咬自己。
没人能保证,若是他们确定了菩萨出现了问题,还会继续无动于衷什么都不做。
“菩萨?”
谛听又喊了一声。
千年相处以来,他真的很少以这种方式很正常人的方式和菩萨说话。
之前,只是两个月出现一次这种情况,但这个月,已经是第四次了。
地狱确实也有一些特殊的地方,是谛听所不能监听到的,当初平等王陆陨落的前幽冥之海主人的宫殿就是其一,而眼前泰山之巅上的小庙也是他无法监听的一处地方。
终于,谛听鼓起勇气,走入了小庙。
供桌上,
有一滩烂泥。
一年前,
阴间巨变之后,翌日,菩萨就从冥河最深处取来了这些泥,就放在了自己的供桌上。
菩萨说,
很快不久,
这泥就会变成自己心中所想要跪拜的模样。
但一年的时间过去了,
烂泥,
好像还是烂泥。
谛听的目光向里面扫视,他看见在供桌后面的蒲团上,跪坐着的那道熟悉的人影。
菩萨双手合适,
周身环绕着大慈大悲的光晕,
看起来,似乎没什么异样。
但当谛听走过去时,
原本跪坐在蒲团上的菩萨身影忽然扭曲了起来。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地狱不空,誓不成佛;地狱不空,誓不成佛;地狱不空,誓不成佛…………”
“我佛慈悲,我佛慈悲,我佛慈悲,我佛慈悲………………”
一声声经文咒语,一声声宏愿,
开始在小庙里面不停地扭曲和回荡着。
………………
“吼!!!!”
少年发现自己身下的谛听开始痛苦地扭曲和怒吼起来,仿佛正在承受着极为可怕的痛苦。
少年惊呆了,
脸上露出了关切之色,但心里却是一阵激动,
自己这才回来多久啊,
谛听就要暴毙了,
菩萨也要出事儿了
这下面的泰山,
要给我种地了?
\(≧▽≦)/
………………
在谛听的视线之中,
菩萨开始扭曲起来,
同时,
谛听也清楚,
一同扭曲的,
还有他自己。
这种来自灵魂上,来自意识上的撕扯之力,
比肉身所能带来的痛苦更甚十倍、百倍、千倍!
谛听强行稳住了自己的心神,一遍遍地呼喊道:
“菩萨?菩萨?菩萨?”
忽然间,
一张戴着面具的脸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饶是谛听,在此时居然被吓得心神瞬间失守。
面具开始扭曲起来,
面具上的嘴唇放在融化,
他在颤抖,
他在嗫嚅,
他在一遍又一遍地说话。
菩萨的身体在被拉长,他的脸也在被拉伸着。
谛听想要离开这里,
因为他意识到,即使以他的灵魂和体魄,若是被身陷拽如这恐怖的意识漩涡之中,也有很大的可能就此陨落!
然而,
当谛听跌跌撞撞地跑到庙宇门口时,
菩萨的脸忽然又从上方掉落了下来,
面具下的眼睛,泛着一抹彻底的冰冷,但很快又充斥着一股子疯魔的光彩。
“地狱不空,誓不成佛;地狱不空,誓不成佛…………”
“啊啊啊!!!!”
谛听捂着脑袋跪伏了下来,
上方,
谛听庞大的身躯也在痛苦地哀嚎,天幕之中,出现了一层血雾。
谛听跌跌撞撞地后退,他撞到供桌上,忽然间,回头一看身后的供桌,
发现原本摆放在这里的烂泥,
变成了盘膝打坐的菩萨,
菩萨面具的脸,
竟然露出了诡异的微笑,
“你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
两点前还有一章,莫慌!
第一千零一十三章 走吧!
没人敢问周老板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刷牙,
难道不是应该在咬完人后刷牙的么?
刷完了牙,
周泽没急着咬老道,
左手食指的指甲慢慢地长出了一小截,对着老道胸口位置,轻轻地刺了一点。
周老板现在对指甲力量的熟悉和运用能力真的比医院抢救时电击得效果要好太多太多,只可惜周泽这辈子太懒了,否则若是真的跑去抱林家的大腿当医生,真的是前途不可限量,指不定在年老时还能冲击一下院士。
当然,那又是另外一种人生了,存在于假设意义中的人生。
在指甲的刺激下,
老道的身体忽然一个绷直,
鼻孔里的鲜血直接喷射了出来,
biu
两条血柱疾射而出,挂在了前方的墙壁上。
随后,
老道的眼睛眨了眨,脸上露出了一抹潮红,似乎精神头一下子恢复了不少。
“咳咳…………”
老道侧过脸,把自己嗓子里堵着的血水都吐出来,这才注意到自己正被包围着。
自己身体左侧跪坐着的安律师,鼻涕眼泪一把一把的。
老道咧开嘴,
笑了笑,
安慰道:
“老安啊,贫道这不是还没死么。”
安律师摇摇头,道:“没事,我先练练。”(1)
老道:“……”
差点一口气没送上来,直接蹬腿。
周泽清楚,老道此时的状态,一是因为失血过多带来的身体假状态下的亢奋,这个维系的时间很短很短,哪怕是正常人来说,也是一种对自己身体的极大透支;
当然了,老道这里还有另外一个情况,那就是…………回光返照。
老道慢慢地把目光看向了周泽,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儿,
其实这一天,他一直在等待着,
之前的一年里,能正常过一天就好好地过一天,平平淡淡,认真珍惜。
但该来的,本就该来了。
这副身子,终究还是垮了。
“老板…………”
老道以前喊过很多次的“老板”,但这一次,却带着一种格外的真诚。
“我…………”
“别说话了,你死不了。”
老道闻言,当即瞪大了眼睛,急忙道:
“我不想当僵尸咧。”
老张在旁边皱眉,道:“老道,有的活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做什么。”
顿了顿,
老张以一种过来人的姿态劝说道:
“其实,不当人的日子,很快也就习惯了。”
周泽晃了晃脖子,骨节处发出了两声脆响,两颗獠牙,慢慢地显露出来。
老道摇头,不停地摇头,表示着抗拒;
不是说好让我自然而然地来自然而然地去的么?
怎么说话不算话咧?
“地狱的门现在还没开,人死后,灵魂还会遭受一轮折磨,在绝望中,魂飞魄散。”
冯四在旁边说道,这算是恐吓,但也是实话实说。
听了这个话,老道嗫嚅了一下嘴唇,心中的一点信念,似乎有些松动了。
“吱吱吱!!!”
这时,
小猴子跑了过来,身上的挎包里还带着一条玉溪。
之前做修补工作时,老道和老张的烟都快没了,老道就打发小猴子去帮忙买烟去了。
“吱吱吱!!!”
小猴子跪在老道身边,一会儿看着老道一会儿看着旁边的周泽。
随即,
小猴子两只爪子抓着周泽的胳膊,使劲地摇晃着,这是在哀求周泽救救老道。
整个书屋里,小猴子和老道最亲,名义上的主人和宠物,实际上就是爷孙。
小猴子马上又用爪子指了指自己脖颈后头的三块颜色不同的毛发,焦急地在叫着什么。
别人可能不懂,但周泽是能听懂的,小猴子说的是他愿意和当初搬山猿猴的选择一样,用自己的命,换老道的命。
小猴子本来已经死在周泽的手下的,后来搬山猿猴圆寂之前,以它的遗泽,让小猴子重获新生。
老道看着小猴子,眼眶湿润了,道:
“没事咧,没事咧,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额这辈子,没白活,没白活,真的。”
小猴子不依,对着老道气哭地不停地喊着。
老道眼睛里则是露出了一抹豁达和淡然。
“老道啊,你可不能想不开啊,你行行好,就当是为我想想,你别死啊,我离不开你啊老道。”
平等王安哭喊得闻者为伤心。
老道有些感动,
他万万没想到,
安律师和自己的感情,
居然这么得好!
唉,
人这辈子,
有几个能在你葬礼上真心实意地为你掉几滴眼泪的人,
知足了。
老道感觉到气力正在不断地从自己的身体里被抽走,
他感到自己好像越来越轻,
越来越轻,
像是变成了一团棉花,要飘起来似的。
这种感觉,好像还真不赖。
额要死咧,
额要死咧,
要死咧,
嘿嘿!
“啪!”
像是撞到了天花板,
老道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而后发现自己居然还是躺在这里。
安律师一只手放在了老道胸口位置,
把老道刚刚要离开身体的灵魂给强行拍了回去!
老道:“…………”
老道获得回光返照次数+1
额做了什么孽哟,死都不能死得痛快点哟!
也是,
身边坐着判官巡检捕头,
想痛痛快快地按照基本法去死,都是那么的艰难。
“老道,人间还是很美好的,你忘记了你的那些大妹子了么?你忘记了早上的太阳了么?
我跟你说实话,老子现在还后怕呢,当初死后如果不是侥幸万里挑一地当了鬼差,我现在都不晓得自己到底跑哪里去了。
是在哪里浑浑噩噩的当人又或是在稀里糊涂地当狗…………“
“当狗。”冯四抢答。
“你闭嘴!”
安律师转而继续劝说老道,“老道啊,活着,才是最美好的,下地狱,真的很凄惨的啊,一大堆人挤在黄泉路上,保不准你旁边还有带狐臭的。”
老张有些诧异地看了一眼安律师,
心想什么样的狐臭这么牛逼,还能带到灵魂上去的?
但想着安律师抓过的鬼比自己见过的鬼都多,也就不哔哔了。
安律师吸了吸鼻涕,“活着,活着,任何时候,都不要放弃活着的希望,真的,我是过来人,老道。
再说了,现在连下地狱都不好下啊!”
老道有些无奈了,
他能感受到周围人对自己的关心,
但他都已经为自己的“走”,做了快两年的心理建设了,这相当于是两年的自我催眠。
再说了,
额自己都准备要死咧,
你们连死都不让额死,
你们太过分了,
仗着自己有权就能无法无天了么?
面对安律师的劝说,
老道开口道:
“额觉得,谁说死就是死,谁说活就是活的?”
安律师愣了一下,
呀儿嚯,
这回光返照次数多了,人没死脑子先糊涂了?
“如果没人给定义,到底哪种才是死,哪种才是活呢?”
老道叹了口气,
想死,
还得先劝服身边的这帮人,
好辛苦,好累,好羡慕医院里的那些可以正常抢救无效就死去的老伙伴们,
额怎么就这么苦咧?
“你这是脑子糊涂了吧?”安律师疑惑道。
“左边,和右边,难道从一开始左边就叫左边,右边就是叫右边么?”
安律师闻言,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左手和右手,这是在说啥咧?
“如果最早的人,把阳间说成阴间,把阴间说成阳间,那阳间不就变成阴间了,阴间不就变成阳间了么?”
“你晕乎了吧,你这话去对那些普通人去说无所谓,我们这儿在座的,都是鬼,阳间阴间怎么可能分不清楚?”
老道的眼睛里,忽然出现了一抹不一样的光彩,这一刻,可能连老道自己都不清楚,他到底是在叙述着自己的心里话,还是本能地在说些什么:
“阳间是活着,阴间是死了?
你们懂,你们知道;
是的,你们懂,是的,你们知道。
黄泉路上密密麻麻的人群,他们麻木,他们懵懂,他们浑浑噩噩,在你们眼里,他们是蠢物,是死物,是没有意识地废品。
但或许,
这才是真正的快乐啊,这才是真正地解脱啊。
无拘无束,故而无所在乎,故而无所畏惧,故而大自在。
他们抛开了一切束缚,抛开了阳间的挣扎,抛开了阳间的喜怒,抛开了阳间的痛苦,抛开了一切的羁绊。
他们干干净净,宛若玉石一般的通透,你说,他们是不是比阳间的新生儿还要纯粹?
这才是,
真正的新生!
这才是,
真正地活着!
等到黄泉路走完,等到府衙那边绕了圈,等到走上了奈何桥,等到喝了那一碗孟婆汤,等到再一脚踩入了往生,踩入了下一世……
纯净,无拘无束,大自在,也就将结束了。
接下来,
你将为吃而努力,你将去面临生老病死,你将去面对各种你你懂事前和懂事后都得去承担的责任;
你会感觉到痛苦,你会感觉到悲伤,你会感觉到压力,你会感觉到绝望。
那血肉之躯,那沉重的皮囊,就是你从母体出来后就一直得承受着的枷锁镣铐!
它一直压着你,
前半生,
镣铐会越来越重,压着你,
后半生,
镣铐生锈了,它更会不停地变着花样折磨着你。
终于,
你承受了这么多的痛苦,忍受了这么久的酷刑,
当你要去死时,
你才能从这镣铐中解脱出来,才能找回最纯粹最自由最大自在的自己。
所以,阳间里的活人,其实才是真正地承受着酷刑的死人啊;而阴间的亡魂,才是真正意义上以最纯粹的方式存在着的活人啊!
阳间,才是地狱;阴间,才是人间!
死,其实不是死,死了,才是真正意义地要活过来了;
而活着,才是真正意义地死着!”
安律师、冯四、老张:“…………”
老道说出的这些话,让大家觉得怪怪的,但莫名地,感觉好有道理的样子啊!
周泽若有所思,忽然问道:
“说完了?”
老道脸上再度泛起比先前鲜艳几倍的潮红,
缓缓道:
“说完了,
阿弥…………陀佛。”
——————
这章修改时间长了点,耽搁了十分钟。
但这章写得是真好,值得大家打赏一下。
技术活儿,看赏。
第一千零二十六章 正直
正在磕头的男子听到了声音,有些诧异地扭过头看向自己的右侧,当他看见周泽时,眼睛当即睁大,整个人后仰,摔到了田埂上去。
这是被吓得不轻,如果有心脏病的话,可能就直接去了。
“嘿嘿。”
老道直接上前,对这家伙来了个擒拿扣,将该男子压在了身下。
这一招如果让老张用起来,应该更行云流水,毕竟老张才是专业的;
但想象一下,一个七十多岁得了癌症的老头儿居然能做出这个动作,你真的已经无法再要求更高了。
周泽没理会男子,而是伸手要触碰这个迷你建筑,他想知道,这里头,到底藏着个什么东西。
然而,
就在这时,
这建筑内忽然窜出了一股粉色的烟雾,
周泽一开始根本就没理会,因为就算这烟雾里有毒,以他的身份,难道还能把自己给毒死?
然而,
似乎对方也知晓这个,
所以这烟雾不是对着周泽去的,而是直接窜向了老道。
周泽犹豫了一下,
讲真,
他真的想试验一下之前才“起死回生”的老道,其身上的祝福是不是还在。
但又怕万一玩儿脱了,让老道直接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被毒死了,那乐子可就大了。
当下,
周泽停住了之前的动作,右手指尖释放出煞气,将这一团烟雾给直接封锁住。
也就在这个当口,
一道红光从小房子里飞出,且在飞出的瞬间一化为十,向四面八方逃去!
周泽的反应已经很快了,煞气回转,顷刻间绞杀了其中的七道红光,但依旧让剩下的三道飞走了。
随后,
粉色雾气消散,
周泽拍拍手,周身的煞气也随之消散。
虽然不晓得对方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但这种果决劲儿,确实让人心惊。
先来了一手围魏救赵,紧接着毫不犹豫地直接消耗自身本源以秘法的形式逃命,但凡耽搁一点点或者犹豫一点点,它都不可能从周泽手中逃脱。
对此,周泽倒是没觉得有多可惜的,而是低头,从面前的香烛堆里找到了几张纸条。
纸条上记录着两个男性的名字和住址,以及一些杂七杂八零零碎碎的讯息。
在周泽的印象里,似乎这种下咒或者请鬼的方式应该是用生辰八字来做的,这年轻男子的活儿确实糙了一些,但看他之前的举止以及孙老头儿子此时的状态,这家伙应该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儿了。
“你们是谁,你们要干什么!”
年轻男子从刚刚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开始喊叫起来。
他能感知到老道身上的温度,既然是人,就没那么好害怕的了。
“你给我老实点!”
老道继续压着对方,同时下意识地收紧了一点力道。
周泽走到跟前,蹲下来,看着这个被老道压在身下的男子,指了指身后的那个迷你小楼做成的坟头,问道:
“你刚刚在和谁说话?”
“要你管啊,我上坟也要你管啊,你是谁啊,怎么管得这么宽啊!”
男子硬挺着脖子,眼神里带着一抹子决绝。
周泽伸手,抓住了对方的脖子上端,然后,发力。
“砰!”
男子的脸直接和地面来了一次亲密接触,这种痛苦的压迫和摩擦感以及脖子位置上传来的近乎撕裂的痛苦让他鼻涕眼泪都一起涌了出来。
老道咽了口唾沫,论狠,的确还是老板狠啊。
到底是连阎王都杀过的人。
其实,老道一直很想问问自家老板,现在,他还会在意一条普通的人命么?
但想了想,这个问题还是没敢问。
终于,周泽松开了手,男子的脸上擦破了不少,鼻血也开始溢出,脸上一片污浊。
“刚刚,那是谁?”
周泽又问了一遍。
他相信这个世界上是有宁死不屈的人的,但他更相信,自己眼前的这位绝对不属于那个序列。
果然,有时候,好好说话确实是没什么用。
“是城隍爷。”男子一边吸着鼻血一边回答道。
周泽再度伸出手。
男子直接被吓哭了,呛然道:
“我不知道它是谁啊,我问它它也不说,然后我问你是不是城隍老爷,它说你说是就是吧,我就一直喊它城隍爷了。”
周泽刚伸出去的手又收了回来,叮嘱道:
“下次回答问题,别自作主张地简略。”
“好,好,好的,好的。”
“你这是来求它做什么?”
“求它为民做主。”
男子忽然很真诚地说道,似乎打算用这种真诚来感动周泽。
周老板直接跳过了这个话题;
继续问道:
“那个姓孙的城管,也是你弄的?”
“孙民么,是我,那一队人里,我只认识他一个,所以我就先来这里找城隍爷说了他。
这就是隔壁村儿的,隔得又不远,我知道,他们抓到一个有钱拿,所以才…………”
周泽再度伸手,
男子果断地闭嘴。
“不让你简略,但也没让你废话。”
男子咬着嘴唇,使劲地点头。
“你是怎么发现它的?”
“三个月前,我喝醉了酒,回来时稀里糊涂地跑到田里来了,然后听到有人叫我,就是它叫的我,当时因为喝了酒,胆子大,还和它聊了半宿。
第二天醒来时又发现自己躺在床上,但还记得昨晚的事儿,所以傍晚的时候我又来到这里,它又和我说话了。
就这样,接触上了。”
“它让你做什么?”
“它说它是来积累功德的,所以让我把附近镇上的什么不平的事儿,全都告诉它,它来惩恶扬善。
我心想,这是做好事儿啊,就同意了。”
“这确实是好事儿啊。”老道点头道。
周泽瞪了老道一眼,
老道吓得赶忙缩了缩脖子。
“惩恶扬善有人民警察,哪里轮得到这些邪门歪道来做这些。”
老道马上用力点头,
对,对,您说得对!
“我真的是在做好事儿啊,真的是在做好事儿,我出发点是好的,我觉得,他们应该…………”
周泽懒得听他废话,伸手再度压住了对方的脖子,向着地里面一埋。
“唔唔…………呜呜呜…………”
足足过了一分钟,
周泽才松开手。
有些东西,有些说辞,骗得了别人,但骗不了周老板。
身为一个鬼,身为一个也算是见惯了阴司上下真实面孔的老人了,他是相信这个世界上确实有类似于老张他曾祖父那种做鬼也刚正不阿的巡检;
但周泽绝不相信有那种上来就打着替天行道的旗帜要做好事儿的,
这么不懂得低调,
岂不是自己找死?
况且,刚刚那粉色的雾气加上那四散的血光,里面夹杂着的都是阴邪的气息,可比鬼差捕头所使用的怨念也邪恶多了,怎么着都不算是个正派角色所使用的力量。
最重要的是,
眼前这个口口声声地喊着是在做好事儿的男子,
从他面相上来看,
也不像是那么忠厚老实的一个人。
这只是个人的偏见,有点以貌取人,周老板承认自己可能有些武断和太自信了。
男子刚刚近乎窒息了,头抬起来后,整个人也显得晕乎乎的,似乎意识都不是那么清醒了。
其实,如果这时候安律师在身边问话的话就方便多了。
周泽完全可以走到旁边树下,抽两根烟,然后该问的和不该问的,安律师都能问出来向自己汇报。
这类活儿,自己做起来,确实没那么顺手。
“这不是第一次你求它做事吧,以前还求过什么?”
“以前,村里有个无赖,专门喜欢跑到市区里往车轮下面躺碰瓷,然后我告诉城隍爷了,他没两天就回家时骑着电瓶车摔下了河,摔断腿了…………”
男子浑浑噩噩地回答着。
“还有呢?”
“我邻居,专门放高利贷的,害了很多人,被我告诉城隍爷了,没几天就喝酒后中风了,现在还没完全好…………”
老道听了这些,还都觉得,虽然结果太暴力了一点,但出发点,似乎还都是好的,不赞成,但总归能理解。
周泽则是思索着那位“它”帮忙做这些事,是为了什么?
肯定是有个目的的,不可能是单纯地做好事儿不留名,否则也不用发现自己后直接那么果断地逃跑。
再说了,
自己,
有那么吓人么?
“还有么?”
周泽默默地抽出一根烟,也递给了老道一根,反正这家伙连癌症都能扛过来,抽烟就抽烟吧。
上辈子在医院,说实话,你去和那些七八十岁的老人说什么忌口的,不能抽烟不能喝酒,还真没什么意思。
就算治疗也不见得能多活多久,倒不如该抽抽该喝喝,乐乐呵呵地把人生最后一点日子走完。
老道接了烟,殷勤地拿着打火机给老板点烟。
“还有…………还有…………还有我老婆他爹,当初跟我要三十万的彩礼;
他疯了吧,这是卖女儿吧,哪有这么当爹的?
只想着钱,只想着钱,一点都不为女儿的幸福考虑。
我告诉了城隍爷,
哈哈哈哈…………”
男子忽然笑了起来,
像是一个人在说梦话,说到了自己最喜欢的事情,精神头都变得亢奋了起来,
“然后,第二天,她爹上门路上就被卡车给压死了,哈哈哈…………
我老婆也终于和我结婚了,她爹死了赔的钱还被我拿来装修了自家的房子,哈哈哈…………”
第一千零三十章 赶集
阳光正好,马路上,人流如潮,通城向来有庙会的习俗,放在其他地方,可以称之为赶集。
不过随着时代的发展,尤其是日常购物开始变得越来越便利,庙会赶集,其影响力以及必要性已经在一年比一年地打折扣了,人们对它的热情,也是一年不如一年。
不过今儿个来参加的人很多,马路上出现了人潮,庙会的中间位置被搭起了一个小高台,据说到中午十二点时,会有从外面不知道哪个名寺的佛骨舍利会被送来。
其实,真正的信徒可能并不多,但大家也都愿意来参个热闹,等舍利到来时,也都愿意双手合什地去祈祷祈福一下;
反正也就是个动动手动动脚的事儿,何乐而不为?
并且,别人求了我没求,岂不是太吃亏了?反正也不用门票钱。
“喂,你们几个在那边看紧点啊,那个,小王,小孙,你们俩拿着大喇叭到那边去,注意维持好秩序,坚决不允许出现踩踏事件,听到没有!”
“明白,队长!”
“明白,队长!”
“好,去忙吧。”
老张吩咐完了后就走到马路对面的一家奶茶店里。
店里头,
戴着墨镜的周老板靠在椅子上,也不晓得是在观察着外面的情况还是在打盹儿,老张觉得,后者的可能性要更大一些。
自家老板,凡是能躺着绝不坐着,能坐着绝不站着。
安律师则是带着自己的专属超霸杯,
跟奶茶店里的人要了一些冰块加进去,
时不时地举起超霸杯,
咕嘟咕嘟咕嘟…………
+1+1+1+1+1(脑补马里奥跳金币的声音)…………
老张找了空位坐了下来,店里有空调,确实比外头舒服。
安律师放下了杯子,看了看老张,问道:
“你祖宗呢?”
这话听起来,怎么那么像骂人呢?
但老张也莫得办法,就跟老板的骨灰拌饭一样,普通人也根本碰不到这种事儿。
“我不知道。”老张摇摇头,猜测道:“赶集去了?”
安律师撇撇嘴,其实,他对今天的安排,其实是有些不满的。
自己安排了整个书店的人上上下下在外头跑了好几天,几乎是一无所获,结果老张头过来就提了这个法子,要是这次真被老张头给抓住了那玩意儿,
岂不是显得自己很愚蠢?
别看老张头那自命清高刚正不阿的样子,
这种人刷起上司好感度起来,
往往更牛叉。
偏偏上司还挺吃这一套的。
感觉到自己第一白手套第一狗腿第一军师的位置开始出现松动的安律师,
现在有点焦急,而越是焦急,也就越是习惯性地想要靠大口大口的咖啡来缓解。
不自觉的,
又举起杯子,
猛灌了一汽。
“哟,这是在借酒消愁呢?”
小男娃推开店门走了进来。
安律师白了小男娃一眼。
“其实吧,那家伙抓不抓,问题真的不大的,近年来,一些规矩松动了,这是谁都能感觉到的事情。
连地里头都开始重新长土地公了,一些其他的玩意儿也想出来呼吸呼吸空气,不也是人之常情么?
它收点儿香火,重塑个法身,可能也就这个目的吧。”
听到这些话,
刚刚靠在椅子上一直一动不动的周泽摘下了墨镜,看着小男娃。
小男娃面不改色,继续道:“当然了,香火这玩意儿,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大部分人其实也用不到。
但说实话,也不看看这通城到底是谁的地界儿;
路过的,你得跟主人家问声好吧?
口渴了,也得求几句好话找主人家讨几碗水喝吧?
哪有这种不声不响地就跑人家家里搞事情的,这种人,确实欠教育!”
安律师“呵”一声,看向老张,道:
“瞧瞧,你家祖宗这一大把年纪了,居然还在转型。”
生活不易啊,生活不易。
“都安排好了么?”
周泽懒得再让手下人继续打嘴仗下去了。
“安排好了。”老张点头道。
“人是我请来的,宣传也是我发的,还和镇政府那儿申请过了。”安律师这会儿也来表表自己的付出。
“怎么申请过的?”老张问道。
“为了弘扬当地民俗文化呗,再找几个以前做律师事务所时认识的记者过来,说要做个录制和采访什么的,直接通过。”
“我还是很好奇,舍利子,是…………”
老张话还没问完,安律师就直接回答道:
“和尚是请的,盒子里的舍利子是做旧了的玻璃球,你知道请个舍利下来巡游一圈得多少钱么?”
老张闻言,点点头。
“那咱们也就别在这儿耽搁了,老张,你结一下账,然后大家分散出去,谁先发现了,千万别轻举妄动,对方的警觉性很高。”
“行。”
“好。”
安律师和小男娃都走了出去,
老张结完帐后发现周泽居然在等着自己,有些意外道:
“老板,我出去再看看?”
“不用,看见那边台子上面的三楼民居阳台了么?”
“看见了。”
“那个房子我让安律师帮我租用了一天,你待会儿就上那儿待着。”
“待阳台?”
“嗯,就在阳台,别进去。”
周泽还记得前几天老张和老道一起在文庙外的事儿,这俩人,分明对那个东西的分身有着一种莫大的吸引力。
至于这次为什么没带老道来,哪怕老道想来凑这个热闹周泽也没允许,原因就在这里,万一再吸引来一个分身,吸引到了老道那边,再直接炸了,那还玩个屁?
天知道那东西到底有多少分身,自己也没太大的耐心和精力和对方玩猫捉老鼠的游戏。
就这样,一切安排妥当,周泽一个人又在庙会上逛了半个小时。
还记得当初上小学时,孤儿院每年通城的两次庙会时,都会由院方去批发来一些小商品,再让孩子们帮忙一起来参加庙会贩卖。
一是拿来贴补孤儿院的经营,二来也是让院里的小孩子们更早地去适应社会,毕竟,孤儿院里能够像周泽和王轲这样子靠学习考上大学的是少数,大部分人到了能自力的年纪后,能很快地找个营生养活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不过,周泽刚刚逛了半圈,发现表演节目的不少,但记忆中那时候海多的“一元”“两元”超市基本上看不见了。
时代变了啊……
走得有点热了,周泽买了一根雪糕一边走一边吃着,忽然看见前面有一道熟悉的身影,她戴着口罩。
就在周泽准备打招呼时,
忽然感觉自己身后快速窜近来一个人,
几乎是本能的,周泽快速转身,同时一脚踹出去。
为什么不用手?
手里拿着雪糕呢。
好在,在看清楚后面这是谁后,周泽的脚下力道基本都卸掉了,但就是这样…………
“啊!”
林忆还是被周泽一脚踹倒。
一个穿着短裙的年轻小美女就这样很没形象地摔在了隔壁卖凉席的摊位上,还滚了好几圈。
“徐乐!”
小姨子很生气,
陪自己的姐姐逛庙会,偶然发现了徐乐,还想特意过来吓他一下,结果居然被这么对待了!
周泽耸耸肩,没再理会暴走的小姨子,而是特意看向了对面。
“不是说要出去旅游的么?”
“出去玩了一个星期,刚回来呢。”
戴着口罩的林医生走了过来。
“来这里做什么?”周泽问道。
“还能来干什么,看舍利子啊,我硬拽着我姐来的,我想看看舍利子顺便给我姐祈福。”
闻言,
周泽微微皱眉,
随后,
点点头。
“徐乐,难得啊,平时想见你出来一次可真不容易。”林忆说道。
“通城很大的。”
“但我每次去南大街逛街,都能看见你躺在店里沙发上晒太阳。”
“巧合。”
“这么多次都是巧合么?”
“是啊。”
周泽笑了笑,看见林忆和林医生,周泽的心情也随之晴朗了不少,调侃道:
“我最近刚买的一盆百合花开了。”
小姨子的脸“唰”的一下红通透了!
“你现在开始养花了么?”林医生有些好奇地问道。
“嗯,陶冶一下情操。”
“最近医院出了点事儿。”林医生说道。
“嗯?怎么了?”
自从林医生职业暴露感染了那个后,她就基本不去医院了,自然也不可能继续行医,但医院的管理肯定也是她指派人去做的。
“有个病人,在病房里传教,吸引了不少其他病人,我让人去安排他转院了。”
“哦?”
“问题是信的人还挺多,我怕出事情。”
“嗯,这个确实要谨慎。”
“喂,你们快看,车来了,哇,好多和尚哦,舍利就在车里么?”
前面,一辆改装过的面包车缓缓地驶入这里,在车旁边,环绕着一群双手合什在念诵着经文的和尚。
安律师确实花了本钱啊。
周老板下意识地摸了摸鼻尖,
好在没说走公帐。
小姨子马上双手合什,对着面包车开始祈福,然后见周泽还傻傻地站在那里,伸手捅了一下周泽。
周泽点点头,
很认真地也跟着有样学样,双手合什。
良久,
“徐乐,你见过舍利么?”小姨子问道。
“你每天多吃点粗粮,多喝点矿物质山泉。”
“这什么意思?”
“等死后,大概就能烧出舍利了。”
安律师,
大概是能烧出来不少的。
第一千零三十五章 你们没完了?(1)
“出来,开饭了。”
“越……来……越……放……肆……了……”
“不饿了?”
“肉……太……小……”
周泽点点头。
自打一年前吃过龙脉压缩而成的老山参之后,赢勾开始变得越来越挑食了。
或者说,
是越来越懒了。
俩人生活在一起时,想象中的相互促进相互激励真的大部分只存在于想象中而已,大部分的时候都沦落成了互相比烂或者叫互相比懒。
谁先受不得客厅和厨房的乱糟糟,那就是谁先输了,自然得开始主动打扫起来。
自己和赢勾当然不是什么夫妻小两口的关系,
只是,
再相爱的情侣至多也就只能做到个以“分钟”为单位的融为一体,
而自己和赢勾,是真的一个灵魂里的两个人。
遥想当初,双方为了争夺这具身体的控制权差点打出脑浆来,现在大家谁都懒得出来做事儿了,能推就推,能躲就躲。
真实,
真特么的真实。
周泽再度抬起头,
看见对面已经主动向自己走来的黑影,
忽然觉得对方很可怜,
肉太少,
少到铁憨憨都懒得出来吃你。
摇摇头,
周泽也主动走了上去。
双方的第一次接触,就在这种看似很漫不经心的状态下发生了。
匕首很锋锐,至少看起来是这样。
不过,在周泽的十根指甲面前,这把匕首,还是没能攻破过来伤害到周泽;
至于脚下出现的烂泥潭,一次次地翻滚冒泡想要将周泽吞没下去,却都被周泽身上所散发出来的僵尸煞气给死死地压制着。
俗话说,见惯了猪跑,你至少也能学个猪哼哼。
赢勾、半张脸,甚至是初代也都曾手把手的教过你,
这高处的风景见多了,
虽然你自己现在还不能飞上去,
但至少也能跟别人吹牛时吹出个七七八八。
周老板现在就处于这种“七七八八”的状态,跑去对付地藏王和阎罗或者常侍,自然是个笑话,但拿来对付阳间的这些“牛鬼蛇神”,就真的是降维打击了。
“咔嚓!”
匕首,
碎裂了,
当它被周泽的两根指甲死死锁住时,其实就已经注定了其命运。
“轰!”
泥浆飞溅,却没能影响到周泽丝毫,周泽的身躯直接撞破了面前泥浆形成的土墙,指甲刺入了对方的身躯之中。
当无论是在力量上还是在经验上以及对力量的运用上,各方面都完全占据绝对优势的时候,往往,就是这么的简单。
那种类似于演义里的双方大战三百回合,正常情况,是很难发生的。
刘楚宇还躺在地上,尽力昂着头,看着自家的头儿像是砍瓜切菜一般先破对方攻势再击垮对方防御,到最后的指甲刺入,一切,都显得那么的顺畅。
这时候,身为属下的他,心里产生的不是那种自家老大竟然这么强的激动感,反而有一抹苦涩,自己这当的是小弟么,当个挂件还能听个响呢,自己这又算是什么?
…………
“当个挂件就好啦。”
安律师打了个呵欠,
“还好老板大部分时间都很懒,大大老板似乎更懒,所以这才有我们的存在感。”
安律师以一副过来人的口吻对老张头说道。
老张头则是将大半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那边的战局上,
有些惊讶道:
“老板他动用了那位的力量了么?”
安律师摇头道:“没有,绝对没有。
大大老板每次出来时,四周会响起无声的bgm。”
“什么是bgm?”
“就是气场吧,你能清楚地感知到,他来了,他出现了,他在这里,接下来,你就得和自己的内心本能去进行搏斗。”
“搏斗?”
“搏斗于是跪着磕头还是趴着舔。”
“我只是觉得,那个东西哪怕是对于我们来说,也算是有点棘手的吧,否则他也不敢直接肆意地不杀鬼差去进食恢复。
老板现在,都已经这么强了?”
“很让人意外么?”安律师问道。
“有点。”
“习惯就好,这是命,你羡慕不过来的。”
“看来,你已经被打击习惯了?”
“不,是麻木了,人贵友自知。”
“太消极。”
“这就像是你们当初在天津面对八国联军时,大家武器装备兵员素养完全不同,所以打不过。”
“只要不缺勇气,就…………”
“勇气在挂逼面前,不值一提。”
“…………”老张头。
……………
指甲的刺入,带进去的,是疯狂的煞气。
对于眼前的这位,不管他是亡灵也好还是什么庙神也罢,既然杀了自己的手下,周泽就没想着留他的活口。
所以下起手来,也没留任何的余地。
至于抓起来慢慢炮烙什么的,周泽还真没想过,生气归生气,但还不至于那么的无聊,浪费自己的大好时光去做这种事儿,还不如多晒晒太阳喝喝咖啡。
当然,前提是得给月牙郑强他们把仇给报了,毕竟跟了自己好几年了。
黑影的身体慢慢的实质化,可以看出来,是一个由泥浆凝聚而成的男子,在泥浆的四肢部分,其实已经有了色彩。
这应该是所谓的“法身”了;
很明显的是,眼前对方的法身其实还没凝聚成功,当然了,就算是凝聚成功了,和周泽当初所见到的阎王们的法身相比,
嗯,抱歉,
是完全没什么可比性。
“哗啦啦…………”
对方的法身开始碎裂,
在其身上的一条条缝隙之中,
煞气开始逸散出来。
此时的周泽,像是在给一个气球充气一样,打算用煞气,硬生生地将其充爆。
原本,
事情到这里应该可以画上一个句号了,
你杀了我的人,
我来要你的命,
断你的修行和基业,
一来一回,
我出了气,
你丢了命,
大家扯平。
就连站在远处观战的老张头和安律师,除了稍微惊讶一下自家老板进步之快以外,其实对于真正的结局,根本就没任何的担心。
事实,似乎也在不断地印证着这一点;
然而,
生活总是这般充满着意外,
这位连铁憨憨都懒得出来吞掉他的男子,
在这个时候,
其胸口位置,竟然长出了黑色的肉瘤。
泥做的身子,却长出了血肉的瘤子。
瘤子之中,似乎蕴藏着一种特殊的生命力,且在这个时候,以一种特殊的频率,不停地跳动着。
上辈子也算是见器官无数的周老板,也不敢相信,这居然是对方的心脏?
“噗通…………噗通…………噗通…………”
但这又切切实实的是心脏跳动的声音。
“啪!”
在下一刻,
心脏碎裂了。
周泽后退了几步,瘤子炸裂后飞溅出来的血水溅洒了一地,产生了极为恐怖的腐蚀效果,空气中,则弥漫着一种比脚踩死上万只臭虫更让人难以忍受的刺激性气体。
“啊啊啊啊啊啊…………”
男子的身上还有周泽留下的创伤,里头的煞气依旧在肆虐着,他正在承受着难以忍受的痛苦,但很显然,此时他的痛苦,像是被叠加了一样,并非单纯地仅仅来自于周泽的赐予。
“啊啊啊啊啊…………”
对方喉咙里压抑的叫声,
渐渐的,
让周泽产生了一种熟悉的感觉。
泥泞的外表开始逐渐的剥落,一同剥落的,还有对方的法身。
制造出这么多的分身去搜寻香火之力,其目的,就是要重塑这具法身,但现在,他好像已经浑不在意了,他似乎知道自己已经穷途末路,所以放弃了挣扎,丢掉了之前所追求的东西,转而投入了另一个未知的怀抱。
伴随着法身的脱落,是其肌体地再次生长,
青色的皮肤,
开始逐渐占据着全身上下的主流。
下一刻,
周泽忽然发现,
自己刚刚留在对方体内负责专门破坏对方身体结构的煞气,居然在这一瞬间失去了联系,像是被对方完全吸收了一样。
黄色的泥泞褪去,青色的皮肤呈现,
男子张开嘴,
竟然也露出了两颗獠牙,
虽说有点发黄,
但至少是把僵尸的标配给搜罗全了。
“呵…………呵…………”
男子的身体微微的弯曲,
双眸上翻,盯着前方的周泽,
嘴角,有口水不住地滴淌下来,且带着笑意。
周泽微微皱眉,
他倒不是怕了眼前这位的变化,
事实上,
如果对方变成其他的东西可能周老板还稍微有些忌惮,
但偏偏好死不死地变成僵尸,
论起对僵尸的了解,周老板真的不是瞧不起阳间在坐的那些僵尸……
但这种从亡魂的最初形态再在泥潭里滚一滚就成僵尸的变化,真的是让人匪夷所思。
僵尸,不该是从尸体中诞生的第二道生命么?
“所以,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周泽自言自语,声音很低,
当然,
该听到的人还是会听到的。
周泽心底此时产生了一种预感,好像,事情已经滑入了一个和预想中完全不同的方向,自己稳稳操控着的那辆车,其方向盘,忽然失灵了。
而此时,
来自内心的声音似乎也在呼应着周泽的预感:
“疯…………女…………人…………”
第一千零三十六章 你们没完了?(2)
“唉,人啊,还真是不经事呢,平时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一天两天,一年两年的,就一直想当然地以为,会再继续十年,二十年几十年的下去。
冷不丁的,说没就没了,真的就是说没就没了啊。
所以说啊,人啊,最假了,最假了,啧。”
老道面前,摆着一碟花生米,旁边则是一瓶从对面巷子小卖部里买来的白酒。
花生米一粒一粒地丢嘴里,
再时不时地嘬一口白酒。
平日里,都是他们迎来送往那些鬼的,可轮到他们自己时,才发现,连摆个白事儿的必要都没了。
普通人死了,还留个魂魄,亲友烧点儿纸钱,还能送点儿下去,但他们死了,就是彻底没了。
白狐时不时地抬起头,扫一眼老道,确认老道只是喝得稍微有点儿多了在自言自语后,就懒得再搭理他了。
小猴子则是乖巧地坐在吧台上,面前放着另一个盘子,正在给老道剥花生。
“唉,赶明儿,贫道还是给你们办个白事儿吧,人没了,但总得给你们尽点心意,也不枉这朋友一场。”
老道把新倒满的一杯白酒洒在了地上,
再倒满,
又洒了一杯。
“嗝儿……”
打了个酒嗝儿,老道眯了眯已经泛红的眼睛,双手撑着吧台,慢慢地站了起来。
他当然知道老板他们出去干嘛了,但说实在的,人死不能复生,哪怕报了仇,人也活不过来了。
不过,仇还是要报的。
莺莺在老板他们离开后也出去了,但不是跟着老板他们一道走了,而是被老板吩咐去买点儿供桌牌位什么的。
虽说书屋前几年送下去的亡魂不少,但还真没必要准备什么正儿八经的供桌和牌位,每次都是请那些亡魂们搓一顿,再让他们留下个饭钱就把他们丢进地狱之门了。
至于他们姓甚名谁什么的,也没人会去在乎。
但自家人,毕竟是不一样的,好歹做个牌位,好歹正儿八经地上一炷香。
明知道这么做毫无意义,但这种形式,说实话,其实还是为活人准备的。
这个点儿,想买牌位回来还真不容易,估摸着莺莺得采购好一会儿呢,得去那种犄角旮旯小街道里的小店里可能才能找得到上述的东西。
“走,咱洗洗,上去休息吧。”
老道伸手招呼着小猴子。
就在这时,
书屋的门被从外面推开,
走进来一个身穿着中学校服的女孩儿。
女孩儿扎着马尾辫,没有化妆,年轻,其实也用不上化妆。
“小姑娘,我们这儿要关门咧。”
老道开口道。
女孩儿笑了笑,道:“我和朋友约好在这里碰头的,你们的店平时可没关门这么早啊。”
“今儿个有特殊情况,我们要早点打烊咧,你打电话跟你朋友说一声换个地方吧,对面应该还有什么咖啡厅奶茶店什么的没关门呢,也适合碰头的。
再说了,我们这儿最低消费很黑的,别花这冤枉钱。”
“没事的,就让我再等一刻钟,好么?”女孩儿恳求道。
老道砸吧砸吧了嘴,点点头,道:
“好吧。”
既然有客人来了,老道也就不急着去洗漱了,而是步履有些踉跄地走到吧台后面,同时问道:
“喝点啥?”
“清水就好了。”
“爷爷不收你的钱,说吧,喜欢喝点啥?”
“咖啡吧。”
“好。”
老道先扭开了莺莺平时给安律师储存咖啡的大罐子,
等拿出勺子想挖时,
停顿了一下,
另一只手轻轻地抽了自己一巴掌。
“吃了猪油蒙了心了你!”
把安律师专属咖啡罐给重新盖回去,老道打开了第二个罐子,随即,又停顿住了。
“啪!”
这次自己打自己巴掌的声音稍微大了一些,
老板的咖啡你敢随便拿出去给别人喝?
不要命了你!
找了许久,
老道才找到一个雀巢盒子,上上下下翻看确认了好几遍没过期后,这才给女孩泡了一杯速溶咖啡,丢了几颗糖下去。
再拿了点儿曲奇饼装盘,一起放在了女孩儿面前的茶几上。
书屋的一些零食很多都是许清朗自己做的,在莺莺开始分担了厨房压力后,老许把更多的精力开始用到一些点心的研发学习上了,等于是又点上了一个科技树分叉。
“谢谢爷爷。”
女孩儿笑起来嘴角有两个可爱的酒窝。
老道点点头,又走回到了自己的吧台后面,习惯性地继续摸着花生米一粒一粒地丢进嘴里咀嚼着,就是这酒,没再喝了。
躺在角落处的白狐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在这个梦里,她觉得自己很舒服,舒服得似乎永远都不愿意醒来一样。
但狐狸的妖族特性就是敏锐,在意识到自己的心神莫名其妙地在刚刚迷失后,白狐马上惊醒了过来。
抬起头,
环顾四周,
目光先从老道身上扫过,随后就落在了那个穿着中学校服的女孩儿身上。
女孩儿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白狐则是从沙发上跳了下来,主动靠近女孩儿。
老道继续吃着自己的花生米,时不时地打个呵欠。
书屋里,显得很是安静。
白狐的脚步声几乎是没有的,但当它来到了女孩儿所坐的沙发下面时,女孩儿却放下了咖啡杯,主动地低头往下看。
一人一狐,
目光相对。
一时间,
白狐从女孩儿的眼眸中看见了一片血光,
其全身上下的鲜血在此时似乎都受到了冰冻。
它开始挣扎,它想要脱离这种来自目光的禁锢,其尾巴,也在此时开始剧烈的摇晃。
女孩儿弯腰,轻声道:
“真可爱。”
说着,
一只手已经抚摸到了白狐的身上。
“嘶!”
这手,
好凉!
白狐只觉得自己体内的妖气都凝固了起来。
女孩儿收回了自己的手,
从茶几上抽出纸巾,
轻轻地擦拭着自己的掌心,那里还残留着些许白色的毛发。
而下方被禁锢在原地无法动弹的白狐,其上半身则有一大片区域毛发全落,皮肉剥离,露出了里面的鲜红。
一切的一切,都发生得悄无声息。
没有斗法,没有厉啸,
至少,
醉醺醺的老道是没发现有任何异常的。
倒是老道身边的小猴子忽然嗅了嗅鼻子,木管下意识地看向了吧台斜下方。
当它看见站在那里的白狐时,愣了一下,只是,没等小猴子有任何的反应,一只手,却落在了它的脖子位置。
老道只觉得自己眼睛眯了一下,再抬头,发现小猴子不见了。
又往自己嘴里丢了一颗花生,
老道笑骂道:
“这皮猴子,早知道就不该给你买那么好的电脑,你爷爷我还坐在下面呢,自个儿就先忍不住跑上去玩儿游戏去了。”
坐在吧台后头的老道,因为视线死角的关系,所以看不见小猴子和白狐都站在沙发底下,像是在玩儿一二三木头人一样,动都不能动。
女孩儿继续优雅地喝着咖啡,同时吃着面前的曲奇饼。
出乎她意外的是,咖啡不怎么样,但这曲奇饼,却格外的好吃。
吃着,喝着,
终于,
玻璃窗外出现了莺莺的身影。
莺莺手里提着两个大袋子,她费了好大的劲才把东西买到,本来她差点想去砍个大树回来自己拿指甲亲自做了,但最后运气还是不错,在很偏僻的一家冥器店铺里买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不过那个供桌,得等明天人家去提货再送来了。
莺莺推开了书店的门,
坐在吧台后面的老道站起身,
笑道:
“你回来啦。”
旁边的女孩儿也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面带微笑地看着莺莺,
同样很亲切地道:
“你回来啦。”
第一千零三十九章 你们没完了?(3)
摇椅,摇啊摇,摇啊摇;
每个人,其实都有着属于自己最喜欢的舒适角度,当然了,只有对生活细节有着极其严苛要求的人,才会去在意这些。
比如赢勾当初的白骨王座下的累累白骨,总觉得这边不平那边有点倾斜,隔三差五地抓几个魔神杀了把骨头垫在下面,一直到最后,垫得高高在上,才觉得终于舒服了。
比如,
现在许清朗身下的摇椅脚下面垫着的房产证。
老许脸上贴着面膜,以前,他会去外面买面膜,现在基本都是自己去做。
现在,每晚睡觉前敷了面膜再睡,已经是他雷打不动的生活习惯了。
护肤,不仅仅是女人的专利;
男人,也得对自己好点儿。
摇着,摇着,
许清朗停了下来,
原本伴随着摇动,摇椅和地板接触的地方会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宛若黄梅戏的小腔调一样,好听。
结果这会儿,忽然没了。
许清朗站起身,脚踩在地板上,也没有发出声音。
像是冥冥之中有什么存在,将这里的震感全都抽走了一样。
不同于老道的迟钝,体内封印着海神的许清朗对这些异常还是很敏感的。
他默默地离开了房间,慢慢地走下了楼梯。
在拐角处,他看见一个光着身子的年轻女孩儿站在吧台前面,一只巨大的妖猴被她踩在脚下,而远处墙壁上,莺莺整个人凹陷在了里面,似乎完全被压制住了。
整个一楼,
泛着一种发黄老照片的陈旧色调。
许清朗清楚,
这是结界,
而且是超越寻常意义层次的结界,怪不得自己在楼上什么震感都察觉不到,哪怕一楼已经打开花了。
深吸一口气,许清朗先拿出了手机,理智告诉他,这会儿需要联系这家书店的老板赶紧回来救场。
此时的莺莺已经是白发了,但即使是这种状态下,依旧被这个女孩儿给压制着,许清朗并不认为自己再加上那条怂强怂强的小海蛇就能够翻盘。
电话拨打了出去,放在了耳边;
只是,
目光再向前时,
许清朗只看见躺在地上的妖猴,和依旧被禁锢在墙壁那边的莺莺,那个女孩儿的身影,却忽然不见了。
“喂,老许,家里怎么样了?”
周老板略带急切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
一同传来的,还有一股冰冷的气息。
女孩儿的耳朵也贴着手机,她的脸和许清朗的脸之间,只有一部手机做间隔。
“真是,很好看的一张脸呢。”
女孩儿的声音传来。
许清朗眨了眨眼睛,深吸一口气。
“噗!”
胸口,
有一股气流窜了出来,直接突破了自己的皮肉,射出了一道血箭。
一时间,宛若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一般。
“噗通”一声,
许清朗跪在了台阶上,
手机也摔落出去很远。
左手,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胸口,那里,鲜血汩汩流出。
你甚至能够很清晰地听到自己体内鲜血正在流淌出去的声音。
“这…………”
想开口说话,却一张嘴,只觉得伤口位置一阵剧烈的绞痛。
除了跪在这里,几乎认命式地用手阻挡鲜血过快地流逝,其余的任何一切,你都做不了。
女孩儿走到许清朗的面前,弯下腰,看着这张面庞,指尖,在这精致的容颜上轻轻地划过。
不带丝毫的猥亵,有的,只是一种纯粹的欣赏。
“可惜了呢,这么好看的一张脸。”
女孩儿摇摇头,侧过头,看向被自己禁锢在那里的莺莺,似乎这一瞬间,她有些动摇,是追求美丽还是追求自我的完整。
好在,她是旱魃;
少许的动摇并不会影响她最终的抉择。
女孩儿这件衣服的拉链早就被她自己拉下来了,在其身前,皮肉宛若风衣解开了纽扣,随着其动作,来回摇曳。
莺莺在挣扎,
她看见老道被掀翻到了吧台后面,生死不知;
她看见小猴子躺在地上,龇牙咧嘴,却又无可奈何;
她看见老许捂着胸口跪在那里一直流着血;
然而,
有些事情,
并非能以人的意志就能单纯地改变的。
旱魃本人在这里,就意味着,这并不是一场真正平等的游戏。
在赢勾没苏醒,泰山没来前,
一个小萝莉就能把自家老板吃得死死的。
慢慢地做着脱衣服的动作。
优雅,
端庄,
撇开血淋淋令人头皮发麻的画面,
当真是给人一种仪式感的享受。
“当初的我,还曾傻傻地以为,他会愿意和我在一起的,现在,我不会再去想这些了,我来拿走,属于我的东西。”
女孩儿的“外衣”已经脱去,
此时的她,
她来到莺莺的面前,
看着莺莺的眼眸里,
褪去了先前的一切,
只剩下高高在上的俯瞰。
她的手,
放在了莺莺的眉心位置。
曾经,她曾痴痴傻傻地以为赢勾是在等着自己,还做着和赢勾一起生活在这座书店一起隐居一起恢复一起生活的美梦。
但赢勾最后的选择,却相当于是给了她一记响亮的巴掌。
打醒了她,
其实,
她有时候也会自嘲,
都多大岁数的人了,
这一把年纪,
搁在凡间普通女人身上,都绝经了不晓得多少次了,居然还相信爱情。
“现在,就把你…………”
话音,忽然停顿了。
女孩儿慢慢地扭过头,
看见在距离自己不到一米的位置,
站着一个容貌神情都极为猥琐的老道。
被发现时,
老道还保持着“蹑手蹑脚”的动作,
左脚抬起,
右手抬起,
现在,
完全僵硬住了。
眼珠子还在不停地闪烁着,似乎是在思考,自己这会儿如果晕厥过去了,对方是不是还会相信?
好在,
老道的左手一直放在裤裆里的,
这似乎给了他一种莫大的勇气,
就像是一个久经沙场的士兵,无论面对怎样危难严苛的环境,只有手掌能触摸到自己的枪,就能重新找回那一抹淡定。
女孩儿笑了,
这个老头儿,
昏迷就老老实实地昏迷呗,
怎么,
还想偷袭自己?
“你,想做什么?”
女孩儿问道。
她不介意和这个老头儿多说几句话,曾经身为世间主宰的女儿,如果连亲民秀都不会做,那也太磕碜了。
再者,
这个老头儿先前给自己准备的咖啡和曲奇饼,味道还不错。
当然,
最重要的是,
今晚,
她不能杀人,
确切地说,
只能杀一个人。
她还没有完全的复原,哪怕是赢勾,在没有“老山参”和老猴子他们献祭的前提下,也不可能跑到地狱去横扫四方。
她的伤势,也很重很重,但到了她这个级别,许多的秘密许多的匪夷所思,已经很是寻常了。
她来了,但今晚只能取一个人的性命。
所以,
那只第一个发现她痕迹的白狐,只是撸去了她的毛发,妖猴也只是被她踩在了脚下,楼梯上跪着的那个长得很好看的男人,只要他把手捂住胸口降低血液流速,想死,也需要很长的时间。
今日,这唯一的名额,只能是给这个曾吞下自己部分本源的女僵尸。
这,才是女孩儿先前一个个重创却没有下死手的原因所在,不是她故意大发善心,犯那种英雄系列电影里反派都会犯的错误故意给自己留什么伏笔,
而是她,只能这般去选择。
好在,
她自信,
在书店的老板和那个男人还没来得及赶回的前提下,
在这家书店里,
不存在可以威胁到自己的东西。
“咖啡…………”
老道鼓着勇气,
脸上强行弄出了一抹艰涩的笑容,
“还要续杯么?”
女孩儿摇摇头,道:“不用了。”
“哦,那好,你忙吧,我去休息了,年纪大咧,渴睡得很。”
老道转身,
作势准备离开。
女孩儿就这么看着他,
看着他往前走两步,
看着他忽然转身,
看见他把一直放在裤裆里的手掏了出来,
看见他脸上露出着一往无前的决死神情,
看着他高呼着:
“贫道今天和你拼咧”
看着他举着符纸,向自己这边贴了过来。
这一幕,
让女孩儿想到了当年蚩尤被斩杀后,残余的九黎部族发了疯似的冲锋自杀的情景。
可悲,
可笑。
果然,
这个老头儿攥着符纸的手,
在距离自己还有半米的时候被阻隔住了,
这道无形的隔膜,
宛若世间最为坚固的墙壁,能抵挡一切。
女孩儿摇摇头,
她干脆不再看老道,
转回身去,
专心地面对着白莺莺,
且再度举起了自己的手。
然而,
就在她即将开动时,
她听到了“咔嚓咔嚓”的声音,
宛若有什么东西正在碎裂中。
这一刻,
她惊了,
他笑了。
第一千零四十章 你们没完了?(4)
一切的发生,只是须臾,但就是在这须臾之中,仿佛有些既定的东西,被颠覆了。
女孩儿对自己的防御有着绝对的信心,她并不认为在那个男人不在的情况下,在这家书店里,有人能够对自己造成什么威胁。
也因此,她特意做了安排,从引端,到铺垫,不算太精心,但已经足够,这家书店的老板还是离开了这里,而哪怕是赢勾本人,都没能提前洞悉到她的安排,只当是一场意外。
一个被自己强行变成傀儡的家伙,牺牲了也就牺牲了,毕竟本身就没多大的价值。
她需要补全自己,这一次来,她没带什么幻想,补全自己之后,她会离开,她会继续待在自己应该待着的位置,而在那里,无论这家书店的老板事后有多愤怒,都不敢去那里来找她的麻烦。
可以说,
事情原本都是按照她的期望在发展的,
这是一场简单的游戏,至少对她来说,确实是这样。
可能书屋在其他人其他势力眼里,已经颇具规模,甚至可以用“恐怖”两个字来形容,但在她这个层次的存在眼里,和新手村,真的没什么区别。
只要老板不在,就没什么隐患了。
可惜的是,
意外,
终究还是发生了。
碎裂的屏障,标志着自己防御体系的崩溃,她似乎看见了老道脸上稍纵即逝的笑容。
这是一种戏谑,
这是一种玩味,
带着一种扮猪吃老虎的满足感。
仿佛先前的一步一步,只是一种铺垫,而这种铺垫的意义,仅仅在于此刻他所获得的片刻欢愉。
恶趣味的人,确实不少;
但到了这个层次,到了能破开自己防御的这个层次的人,居然还能有这种恶趣味,这,还是第一次见到。
恍惚间,
她有种感觉,
现在自己眼前的这个老道,
和先前自己刚进来时给自己泡咖啡送曲奇饼的,并不是一个人。
符纸下来了,
符纸上还夹杂着两根黑色的蜷曲毛发,
甚至还有些许白气的温度在飘逸,
一切的一切,都在说明,这是一张有味道的符纸。
想当初,
老猴子从安律师手里偷梁换柱拿走了真的符纸,等安律师走后,便一脸沉醉地将符纸贴着自己的脸,陷入了深深的陶醉。
由此可见,
有些习惯,
真的是难以改变了,死都改变不了。
而这个真理,在妈妈的口中会不停地出现,指着你的缺点骂道:
“你这个坏毛病,我看是下辈子都改不掉了!”
确实,
一如当年喜欢坐在白骨王座上吹着冥海上的风打盹儿赢勾,
与喜欢坐在书屋靠窗沙发上看着报纸晒太阳的周泽;
习惯这种东西,
往往比你预想中的,
还要可怕,还要根深蒂固;
甚至,
它可能不仅仅是影响你一世,而是生生世世!
哪怕是出于自身的尊严和对这“原味”的反感,女孩儿都不可能让这张符纸贴在自己身上的。
她的手举起,抓住了老道的手腕。
顺势下压,发力,
她不能杀人,
但可以废人。
她完全可以把老道扭成麻花,折叠在那里,却依旧稳稳地保留着他不会断气。
然而,
就在这时,
老道的手忽然变得无比的沉重,仿佛这只手的背面,托举着一座山,而当双方的手相接触后,手上的重量完全翻转了过来。
“哼……”
女孩儿发出了一声闷哼,
被迫弯腰。
就这一个趔趄的瞬间,
老道手中的符纸终于还是落在了她的肩膀上。
天地玄黄,
宇宙洪荒,
滚滚岁月中,似乎总有一种不变的规律,越老的,才越强。
做妖怪,得看年份;
做僵尸,得看年份;
做举人,得看年份;
做工作,得看资历;
这似乎成了一种普遍的定理,但终究会有长江后浪推前浪的例外。
一年前在地狱那口井边,
初代面对赢勾时,曾感慨: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
连赢勾,在那个时候,都愿意坐下来,虽然话依旧不多,大部分时间还是初代在那里宣泄着自己的倾诉说话的渴望,但依旧表示出了一种,对方可以和自己平起平坐的态度。
旱魃再高,也高不过赢勾;
而末代,可是连初代都点评感叹聪明的。
退一万步说,没点儿本事,还真没资格败家,想败也败不动。
符纸落下,
数千里之外的一处大山深处,传来了一声刺耳的厉啸,好在当时那里正在下雷阵雨,倒是没引起多少本地人的疑惑。
而在书店这边,
只听得“咔嚓”一声,
女孩儿的这一条左胳膊,直接被卸掉了。
像是一根木头,被切割机顺势切下,光滑,流畅。
老道后退了几步,身子有些摇晃,除了眼睛还盯着女孩儿,身子已经开始东倒西歪,左摇右晃着了。
我是谁?
我在哪里?
我要去哪儿?
女孩儿宛若一只被触怒了威严的兽王,
声音也变得扭曲起来,
“你,到底是谁!”
寻常人,不可能伤得到自己。
老道听了这个问题后,眼睛开始不断地眨动起来,似乎是自己也在思索着这个问题,就像是梦快醒的时候,有些迷迷糊糊。
“呵!”
女孩儿向前一步,胳膊没了,她没在意,她在意的是,到底是谁,躲在这个人的皮囊身后,装神弄鬼!
“赤地!”
周围的一切环境,
似乎都开始了倒退,
宛若时间在此时产生了逆流,
景物开始了变化,
书店变回了当初装修前的模样,虚幻和真实在此时变得错乱无章,最重要的,其实还是眼前的老道,周围的变化,只是被这余波所影响到了而已。
旱魃一出,赤地千里;
人们总以为是千里干旱,造成颗粒无收,所以很多地方还保留着一旦干旱了,就打旱魃的习俗,做个稻草人或者更高级一点的用竹子木条编织个大一点的人,大家一起上去打或者干脆烧掉,以此来希望干旱早点过去,就和过年燃放炮竹一样。
而实际上,旱魃的真正能力,在于她可以洞穿过去,这一点,赢勾是深有体会的。
当年黄帝和蚩尤大战,身为帝姬的旱魃在后来也加入了其中,她的能力往往能够使得本方的军队提前洞穿九黎的布置和谋划。
乃至于那一场设伏诛杀蚩尤彻底奠定胜局的一战,也离不开她的贡献。
这一刻,
在老道身上,沧海桑田。
老道还站在那里,但在其身前,出现了另一个他;
这个他在变年轻,
从七十岁变成了六十岁,
从六十岁变成了三十岁,
从三十岁变成了十岁,
从十岁变成了襁褓之中,
从襁褓之中变成了受精l,
而后,
开始变得灰蒙蒙。
旱魃是个很记仇的人,她现在做的,就是找到那个刚刚伤到自己的家伙,将其抓出来。
这个世界上,仅存的人之中,除了赢勾,没人能让其心甘情愿地被伤害。
灰蒙蒙的一片开始慢慢地消散,
逐渐露出了一个男人的背影,
男人身穿着白袍,
长头发,
此时,
他慢慢地转身,
像是困了乏了,
打了声呵欠。
找到了!
女孩儿的身上有一团黑雾升腾而起,直接侵入了过去。
这才是真正的神仙打架,以一种超越了正常人思维理解程度的模式进行着交锋。
面对着四周快速浸染过来的黑色,白袍男子目光平静,
仿佛在此时,
他根本不在意自己面对的是谁,
甚至,
你还能看出他眼神里显露出来的一丝……跃跃欲试。
他沉声道:
“泰山!”
“轰!”
无声的轰鸣,像是一道恐怖的冲击波,以书屋为圆心,快速地荡漾出去。
连风都没有掀起一丝一毫,
但在今晚,
整个南大街,
集体停电。
交锋之后,
老道瘫坐在了地上,
眼耳口鼻位置全是流淌出来的鲜血,
整个人的模样,看起来凄惨无比。
旱魃头发凌乱,显得极为疯狂,愤怒的念头开始席卷她的思维,因为在刚刚的交手中,自己居然没能占到丝毫的便宜!
女人,生气的后果很严重;
公主,生气的后果很严重;
二者结合之下,
使得旱魃一时间干脆忘记了自己的限制,再度袭来,对着瘫坐在地上明显失去了一切反抗能力的老道就是一掌劈了下去。
先前的那道显现出来的白袍男子身影已经消散,
这一次,
看谁还能出来保你!
然而,
就在这时,
老道身前灰蒙蒙的里头,
出现了一张戴着面具的脸,
面具之下的眼眸里,
有着极为强烈的挣扎和反抗,
似乎他的出现,本身就是一种无奈和强迫,
但在面对旱魃的这一掌时,
感受到了自身威胁的他,
忽然目光一凝,
双手合什:
“阿弥陀佛!”
佛印,金色的佛印,直接洞穿了旱魃的身体,浩然正气的佛法正在快速地侵蚀着她的本源。
旱魃的胸口,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空洞,且在这伤口边缘位置,宛若染上了金粉。
……………
地狱,
泰山,
山顶,
小庙;
已经被困在这里很多天的谛听,形容枯槁,面无血色,双目无神,近乎只剩下了皮包骨头;
而其身前蒲团上坐着的菩萨忽然发出了一声闷哼,
在其胸口位置,
出现了一道恐怖的黑色爪印,
上面,
煞气升腾。
这一刻,奄奄一息的谛听被惊醒,
而一直疯疯癫癫的菩萨一只手捂着自己的胸口一只手撑着蒲团,
眼里,
似乎恢复了清明,
这清明,
是被打出来的。
“菩…………菩萨…………”
谛听的声音极为虚弱。
“呵呵呵…………呵呵呵…………”
面具之下,传来了笑声,带着一种浓郁的自嘲。
“我居然成了他的…………
电池。”
————
昨天锁好有大章补的,莫慌,零点前还有今天的第三更,就当补大章了。
第一千零五十三章 来者是客
“哎?”
端着酒水过去的老道愣了一下,
“我说,老弟,你这死得也忒惨了一点儿吧?”
哪怕是“阅鬼无数”的老道也被眼前这个男人的死状给吓了一跳,
好在,
仅仅是稍微惊吓了一下,
倒不至于有其他什么。
来者是客,
顾客是上帝,
做“书屋”这行的,
你要是还敢以有色眼镜挑客人,那你还真的很难挑出什么满意的来。
哪怕是生前再美丽再帅的人,你想保证她(他)死状好看,真的很难。
安律师人现在不在书店,带着小萝莉和小男孩去徐州开展“解救我的好兄弟庚辰”的行动去了。
但前阵子在书店里,安律师和老道倒是考虑过以后恢复营业后创收的途径。
比如,用特制的相机给“鬼”美颜,然后打印出来,快递给鬼在阳间的亲戚好友。
然后书屋在这里头,再收取额外的拍照费和快递费。
这是一种创新形思维,也算是产业升级了吧;
本质上和把卖不掉的食物打上“低糖”“低脂”“低卡路里”的标签差不多。
至于说,担心阳间的亲朋被鬼的样子给吓到?
不存在的,
打开朋友圈,全是美颜高手,肯定能修到满意的效果。
许清朗下了饭桌,准备去包厢准备点儿吃食了。
男子接过老道的酒杯,饮了一口,笑了笑,
道:
“终于解脱了。”
“活着累吧?”
老道善解人意地陪聊。
以前做过测试,有老道做陪聊和没老道做陪聊,最后顾客被送下地狱后所留下的冥钞会有着明显的差别。
显然,在下地狱之前,有一个贴心的老道能陪你聊聊天说说话,真的很温暖人。
只要人心被温暖了,掏钱就容易了。
“活着,好啊。”
男子感慨了一声,看向老道,把空杯子递还回去,缓缓道:
“死了,才累。”
男子的目光,很清澈,也很平静。
一般来说,亡魂在投胎前,大部分都会是以一种“心事未了”的状态;
毕竟在这个世上,能活得明明白白,走得洒脱自然的人,还属于少数中的少数。
这里头,还会有一些极端的,甚至是“疯癫”的。
这种平静的,确实是少见。
男子身上穿着一件黑色的裤子,白色的外套,但裤子和衣服早就已经腐烂了,上面沾染着很浓重的污渍。
这感觉,
像是刚刚从地里被刨出来的一样。
“老弟啊,你是怎么死的啊?”
“被杀的。”
听到这个回答,
正坐在圆桌边扒饭的某政治正确的手,忽然抖了一下。
老张抬起头,
看向了男子,
发现了事情,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周泽从莺莺手里接过汤碗,默默地喝着汤。
送下去的鬼多了,人也就容易变得麻木了。
现实,永远比文字的描述更加能够深入人心;
对这类的事情,周老板早习惯了,也没了一开始的义愤填膺,就像是做着流水线上的工作一样,日复一日,成了一种习惯。
或许,
这也是周老板为什么要把老张留在身边的原因所在吧,
因为老张在,
能够让周老板偶尔会记起来,
哦,
自己还是个人,
自己也该偶尔做点儿人事儿。
老张迅速地把嘴里的饭咽了下去,差点被呛到了,一边拍着胸口一边走了过来,拿出了自己放在胸口口袋位置的笔记本,
道:
“怎么死的?”
“呵呵,这是要拍《阴间神探》么?”
刘楚宇看到老张这个样子,忍不住打趣道。
他是想活跃一下气氛,再者,他现在是捕头了,老张这个昔日的同僚还只是个鬼差,所以,他觉得自己可以拿老张开玩笑了。
但大家吃饭的吃饭,喝汤的喝汤,也没人配合刘楚宇笑一笑。
笑话,
你算老几,
政治正确也是你配嘲笑的?
没看见连老板都默不作声算是默许了老张的行为了么?
刘楚宇尴尬地低下头,
继续,
吃饭。
“你是警察么?”
男子看着老张,依旧,平静。
老张点点头,取出了自己的证件,放在男子面前。
身为鬼差,对于亡魂来说,有着天然的地位优势,规矩大一点儿的鬼差在送亡魂下地狱的过程中,恨不得让人家三跪九叩摆出比阎王还大的谱儿。
这也是阎王好过,小鬼难缠的由来。
但在老张这边,他更多的时候,还是喜欢把自己当作一个警察而不是一个鬼差。
“看来,真是警察。”
男子点点头。
“可以说说你的事么,你刚才说,你是被杀的。”
“嗯,被杀的。”
男子依旧平静,仿佛不是在说自己的事情。
“被谁杀的?”
老张拿出了笔,准备记录。
“我都死了十六年了,你觉得,现在再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老张顿了一下,十六年了?
“你就不想报仇么?”老道在旁边说道,“将害你的人,绳之以法!”
男子听了这话,忽然笑了。
这笑,让老张很不舒服;
老张没生气,只是这个笑容,让他很不自在。
他知道这笑容里,意味着什么,在他漫长的刑警生涯中,见过很多次这种笑容。
苍茫,无力,无奈,最后,到麻木。
“说吧。”
老张提醒道。
十六年,算是陈年旧案了,人证物证这类的,可能会“损毁”十分严重,外加十六年前的警方办案条件和现在也是不能比的。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dna检测,实际上,在这种技术出现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很多地方的警察也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一开始是用不上的。
老张记得最早开始时,局里想做份dna检测,得递送到国外研究所申请去做,一来二去的,黄花菜都凉了,而且代价也大。
时间,能抹除太多太多的痕迹了。
但老张并没有因此失去信心,因为他可以直接“采访”到被害者,这几乎就是警察里的bug,福尔摩斯的分析推理再牛叉,也比不上这种真正意义上的让“死者说话”。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男子耸了耸肩,
继续道:
“当初,我向上举报,各种检举,都是石沉大海,我被困在那里都十六年了,还有什么没看得开的,还有什么没想得开的?”
“头儿,怎么十六年的啊?”饭桌边的刘楚宇小声地问着周泽。
“可能是因为死的地方有些特殊的东西,比如羁绊或者有灵性的东西,或者附近有什么特殊的气场或者建筑物,让他的灵魂一直聚集在那里没有散,也没能投胎吧。”
这相当于,坐了十六年的牢,而且是最恐怖最孤寂的牢。
周泽抬头看了一眼那个男子,
他能听出来,
对方并不是真的所谓了,也不是看开了,
而是,
失望到了极点。
老张拿起自己的警帽,对着男子,指了指上头的警徽,
很认真地道:
“既然我穿着这身衣服,我就会对得起这身衣服。
我大概猜出了当初的你可能遭遇了什么不幸,遭遇了…………
但请你相信我,绝大部分的警察,都是好警察,他们都尊重着这份责任和使命。”
“啪啪啪!”
刘楚宇开始鼓掌。
周泽一脚踹在刘楚宇的腿上。
刘楚宇委屈巴巴地低下头。
呜呜~~(┬_┬)
男子很认真地看着老张,
老张也很认真地看着他,
最后,
男子点点头,
道:
“你是个好警察。”
“谢谢,所以…………”
“但我,是来投胎的,而且,我也没钱付给你们,实不相瞒,我家里人可能以为我是失踪了,这十六年来,也没给我烧过钱;
我没钱付给你让你帮我主持公道。”
“钱,算什么东西?”
周泽这时候开口道。
但心里其实是想说,
合着半天,
没钱啊?
还开业大酬宾,
这亏了啊!
但周泽一看老张那严肃郑重的神情,
得了,
没钱就没钱吧,
让政治正确高兴,也值了。
“对的,老板说得对,我们不要钱,请你告诉我,你当初到底出了什么事儿,我在这里给你打包票,不管牵扯到什么人,牵扯到什么势力,我都会帮你沉冤得雪,让罪恶得到惩处。”
别人说这话,可能是在装逼。
但老张说这话,
真的是十足的诚意。
如果说上辈子的老张只是不侵犯自己的底线的行事作风的话,
已经死过一次的老张,
已经成了鬼差的老张,
已经变成了罪恶在哪里老子砸锅卖铁不惜一切也要干死你管你他娘的什么背景什么关系有多大的能耐嫩死你个龟孙儿的行事风格。
“坐下来,边吃边说吧。”老许指了指包厢说道。
男子被领进了包厢,
老张坐在他旁边,给他倒酒。
男子一边吃着茶干一边开口道:
“我是陈家村的村会计,十六年前,我举报过我们的村长违法侵占村里的地,还挪用了国家扶贫款项。
我举报给了镇政府,举报给了警察,举报给了当时我能举报的一切机关。”
“然后呢?”老道问道。
“然后,我被村长的弟弟带人晚上在路边拿麻袋闷了,被活埋在了村口那时候正在修建的村牌界碑下头。
埋了,
十六年。”
“唉。”老道叹了口气。
门口,听到讲述内容的刘楚宇有些疑惑地问道:
“埋了十六年,怎么这会儿亡魂能出来了,是发生什么事儿了么?
而且,还这么巧,不早一天,不晚一天,他早几天出来,地狱之门还没开,可能就直接魂飞魄散了。”
周泽的目光则是看了看屋外,也就是对面的网咖。
刘楚宇顺着视线看过去,
看见了网咖上面老道按照街道办的要求做的电子屏上还在滚动着的字母:
“扫黑除恶,有恶必惩,有黑必打…………”
刘楚宇感慨着:“所以说,正义可能会迟到,却绝不会不来。”
周泽忽然笑了,
刘楚宇也笑了,终于感慨对了,对上点了,妈的,以前在常州时不觉得,现在待在南通了,真是伴君如伴虎啊!
(*^__^*)
周泽转身,
对老道喊道:
“老道啊。”
“啊,老板?”
“明儿在书店门口也做个电子屏,做个大的。”
第一千零六十四章 冤枉
氛围,一下子尴尬了下来。
周泽和赢勾仿佛在此时都陷入了一种沉思;
这种沉思,
类似于回首我这辈子,
我到底干了点儿啥?
而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这种沉思,最后往往带来的,是——伤感。
周泽打破了沉默,
很认真地道:
“我觉得吧,别人追求什么就让他追求去,没道理我在这儿卖油条就比你做学问的低贱,对吧?”
赢勾没说话,
但严肃的表情,
似乎稍微松弛了一下。
“猫有猫道,狗有狗道,各人有各人的活法,只要自己开心就好。”
周老板继续给自己以及身边的这位,同时“咕嘟咕嘟”地灌鸡汤。
慵懒的人,在鸡汤方面,往往有着惊人的天赋,否则看着周围人都在努力,没那一手熬鸡汤的本事,你怎么能催眠自己继续混吃等死下去的?
周泽深吸一口气,看着赢勾,道:
“所以说,那把剑,斩来斩去,最后,还是会斩到你的狗…………你的头上?”
“迟早。”
周泽抿了抿嘴唇,好吧,迟早。
黄帝死是死了,但黄帝的思想和追求,却一直活着。
人不在了,但他立下的规矩却依旧在,且不知道因为怎样的原因,经过了这么多年的沉淀和酝酿,终于成了一个体系。
有点像是给这个世界,打上了一个补丁,甚至是,加上了一条程序。
好笑的是,如果当初在地狱,赢勾没有去斩下那十根手指,没阻止仙归来的大势,可能那时黄帝留下的所还不完善的规则也就将因此打破。
正是因为赢勾阻止了,所以才使得黄帝的规则不断地成熟,到最终,成功成型。
而曾为了捍卫自己以前的坚持也算是间接捍卫了黄帝当初信念的赢勾,最后,则开始被这条规则针对了。
逻辑,其实很简单。
只是,
想来想去,算来算去,周老板忽然觉得,赢勾这辈子,总体来说,分为两个部分。
上半辈子拼命地给下半辈子的自己挖坑,
下半辈子拼命地想要从那个坑里爬出来。
“旺财的那种玩儿法,我们拷贝不了的,对吧?”
周老板问道,
其实他也清楚,
这是一句废话。
旺财的那个“论法的精神”,层次和格局都太高了,自己这边,真是一大一小俩咸鱼,你难道还想拿咸鱼开宗立派?
总的来说,如果把这个世界比作一个网络游戏的环境的话。
那么,最早期的开荒玩家黄帝,不光是给以后的玩家奠定了一个基本玩儿法和规则,
且还升职到了游戏策划部里去了。
虽然,它的号销了,没了,但他却成功地给整个游戏程序新开了一个规则。
这条程序,需要等待,需要成熟,需要完善,但好在,它终于成功了。
普通玩家不会受到这条程序的影响,因为大家都活不了太久,也玩不了太久。
总有人开新号,总有人销号,一直处于一种动态的平衡之中。
而这条规则针对的,就是那些想尽办法找漏洞一直不销号已经开始会破坏这个游戏平衡的“外挂”玩家。
獬豸和赢勾一样,也属于这一类,虽然獬豸一直在“挂机”。
而赢勾,
可能就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僵尸号”吧。
为了应对游戏系统的这次“大清扫”,
獬豸走上了一条“我杀死了我自己的”道路。
你可以说是类似于网游里老号销号了,却能把装备和技能等等的一切都转移到一个新号上。
无论哪个新玩家,得到了它的传承,它就将取而代之。
黄帝到底是死了,规则到底是死的,也必须是僵硬的,所以獬豸可以靠这个跳出那个劫数。
当然了,更合适的理解,是獬豸把自己变成了一个npc。
那种站在新手村村口哪个玩家过来都叫他去村外打野怪或者收集稻草的老爷爷。
哪怕这个服凉了,哪怕已经没新号进新手村了,哪怕外面国战打得再惨烈,这个npc老爷爷都会一直站在村口,目光深邃,面带微笑地看着远方。
而现在的问题则是,不久后,肯定会轮到赢勾销号的,该怎么办?
这个时候,讨论赢勾死了自己还能不能活其实没什么意义了,也忒伤感情。
虽然大难临头各自飞本是个常态,
但也不好意思当面说出来。
最重要的是,一步一步地走到今天,到今天的这个局面,不是说赢勾死了其余都可以照旧的。
也不是你想归隐山林就能归隐山林的,虽然很伤感情,但如果真的没了赢勾,到头来,书店里还能剩下几个人,还真的很难说。
自己辛辛苦苦从外面捡东西回来,刚刚堆叠起来的那种累积的幸福,还没享受多久,就将化作空中楼阁,一吹就散。
“不对,你是有方法了,是么?”
周泽看向赢勾。
赢勾这次拉自己进灵魂深处,应该不是单纯地给自己做个科普然后再诉诉苦好好道别一下就洗个澡换身衣服准备等死了。
等死,一直不是赢勾的性格;
嗯,他不喜欢等死,他喜欢找死。
“有个办法。”赢勾看着周泽说道。
其实,很难有人能读懂赢勾现在的心情。
因为他也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求自家看门狗来帮忙。
按理说,之前让自家看门狗给自己找吃的,这算正常。
养条猎犬还能帮忙打猎呢不是?
但这一次不同,因为这一场危机,如果他是全盛时还好,大不了再和当年斩十指一样,刚一波就是了,哪怕对象换成了黄帝留下的规则,也不见得刚不过。
然而,眼下,他确实没办法去破局。
就像是周泽心中所想的那样,他可以自己不想活,可以自己去死,主动地去死,但不想被别人像是扫垃圾一样挥舞一下扫帚就归入垃圾箱中。
哪怕,这个人,是黄帝。
“什么办法,你说啊,别客气,咱俩谁跟谁啊。”
周泽盘膝坐了下来,表情轻松,神态自若。
充分诠释着什么叫“蹬鼻子上脸”。
其实,平日里的周老板可没这么幼稚,但那要看对什么人了,哪怕是在外头砍人不眨眼的黑社会大佬可能回家后也会怕老婆。
而对于周老板来说,偶尔撩拨一下铁憨憨,真的是有趣有意思得紧。
“有个人,在很久之前,就在准备这么做了。”
赢勾开口道。
“谁啊?”周泽问道。
其实,周老板认识的大人物也就这么多。
“就在你的书店里。”
周泽愣了一下,
“老道?”
赢勾默认了。
“呵…………”
一时间,
周泽忽然明白了过来,
为什么一年前在地狱枯井中初代在赢勾面前很是得意地夸赞自家后代的聪明;
为什么老道当初能眼睛都不眨一下就丢掉了府君代代相传的基业。
但……
“不对啊,老道应该没到你们这种老不死的层次吧?”
话糙理不糙,老道是末代府君,年龄固然大得很,但和从上古时期就一直苟下来的赢勾旱魃獬豸他们相比,老道简直年轻得可以掐出水来。
按道理,他还没到担心这种事儿的时候。
“他们那一脉的气运,代代绑死,从诞生到结束,再到下一代,生而就有,无法更改。
他们得益于初代府君所建立的这个体系,但最终,这一场劫数来到时,末代的府君,将会为之前的所有先辈一起承担这场反噬。”
“所以,意思就是,老道的年龄,不是按照他自己的年纪来算,而应该是从初代开始,一代代叠加起来算?”
这样一算的话,
老道可真的不比赢勾年轻多少了。
要知道初代也就是堪堪和赢勾错过了时代而已。
所以,
如果老道现在还是府君,还住在泰山上,自在逍遥,君临地狱;
那么,
轩辕剑到底先砍獬豸还是先砍老道,还真难说,甚至大概率先砍老道的概率更大;
毕竟,人獬豸虽然活得久,但活得很低调;
赢勾活得久,但现在很惨。
轩辕剑到底先斩谁,肯定有它自己的计算方式,可以算威胁,可以算影响,总之,老道如果现在还是府君的话,绝对是轩辕剑的首要目标!
这么一看,
老道上辈子,
也就是自己经常梦里出现的那个身穿白衣的男子,
还真是……有些恐怖啊。
提前一千年,就已经在为自己布局谋划保命了么?
这种预知的能力,这种先见之明,这种为了保命任何东西都可以舍弃的自私和果断,啧啧……
也挺可笑的,
这种人,
居然成了被地狱万鬼调侃千年的“败家子”。
所以,有时候,在笑别人傻的时候,真的得先警惕一下,可能真正傻乎乎的,其实是正笑话人家的自己。
“他,是用什么方法?”
周泽开口问道。
獬豸的方法不能山寨,因为也无处去山寨,所以,也就剩下走老道的路了,反正大家熟,山寨一下应该问题不大。
“替死鬼。”
“替死鬼?”
周泽深吸一口气,忽然想到了一个人,顿时觉得有些荒谬,有些不敢置信,
沉声道:
“菩萨?”
第一千零六十六章 归来
“怎么忍心怪你犯了错,是我给你自由过了火,让你更寂寞…………”
张信哲动听的嗓音在书屋回荡着,伴随着咖啡的香气和上午明媚的阳光,将生活的味道点缀得恰到好处。
外面,熙熙攘攘的人群,给这南大街日复一日地注入着生机。
昨晚休息得不是很好,导致周泽哪怕现在躺在自己最喜欢的位置,也依旧显得有些心浮气躁。
还是最熟悉的猫屎咖啡,熨烫得最整齐的报纸,却无法掩盖住此时的情绪。
上辈子时周泽听过一个故事,讲的是那些被判死刑的犯人在人生的最后阶段是怎样的一种感觉。
现在,周老板体会到了那种感觉。
轩辕剑在上,代表着的是一种绝望,哪怕是从上古时期到现在算是混得最好的獬豸,在面对轩辕剑的压力时,也不得不选择“自杀”。
就像是那些罪有应得的死刑犯在面对人民的审判时,那种绝望。
揉了揉眉心,
喝了一口咖啡,
恰好此时老道扛着扫帚回来了,
自打上次治好那位儿子的“病”后,老道在他们那个环卫工圈子里,人气和地位再度得到了提升。
不说别的,只要他想,学西方组织一个环卫工人罢工寻求更好的福利待遇那也是一句话的事儿。
通城,
环卫,
我为王!
“老道,坐。”
“哎,好的,老板。”
老道在周泽对面坐了下来。
小猴子窜出来,手里拿着一条湿毛巾。
老道拿着毛巾,开始擦汗。
“问你个事儿。”
“好的,您问吧,老板。”
“是…………”
嘴巴张了张,却又不知道该怎么问了。
因为周泽清楚,这个问题,眼下的老道回答不了,但怎么把老道给切换到那个可以回答问题的那位,似乎还真的没有什么行之有效的办法?
难不成,
现在直接把老道踹倒在地上,试着杀死他,看看能不能激发出小宇宙?
但万一没激发出来,老道被自己给直接玩儿死了,那该怎么办?
手指敲了敲额头,
周老板觉得自己的头又在开始痛了。
“老板,你不舒服啊?”
老道关心地问道。
“嗯,老道啊,你平时会做梦么?”
“做啊,经常做的。”
“比如?”
“比如,大妹子啊,嘿嘿嘿。”
“没做过那样子的一种梦,就是有剑鞘或者有剑来找你的那种的?”
“嗯?没有唉,老板,贫道又不收藏古玩也不喜欢耍剑,
怎么可能会做那种梦嘛;
俗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不是。”
周泽点点头,挥挥手,“行了,你去忙吧。”
“好的,老板。”
茶几上的咖啡被拿起来,一饮而尽。
莺莺贴心地走了过来,给咖啡续杯。
随后,莺莺走到周泽沙发后面,伸手给周泽做头部按摩。
她不会问你有什么烦心事儿,也不会去刨根问底地想要分享所谓的秘密,她只是在你需要她的时候站在你的身边。
周泽闭着眼,享受着这种按摩。
“嗯,莺莺,最近开始用香水了?”
“许娘娘送的,他自己提炼出来的香水。”
“哦。”
“老板,好闻么?”
“还不错。”
“吱呀…………”
发动机齿轮剧烈的摩擦声以及汽车轮胎和地面的狂热亲密接触所带来的撕裂;
紧接着,
车上下来了安律师和小男孩。
安律师抱着一个血葫芦,小男孩也抱着一个血葫芦,俩人风一样地冲进了书店。
周泽下意识地坐直了身子,
去徐州开展“拯救大兵庚辰”行动的安律师一行人回来了,
不过,很显然,他们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周泽记得在临行前,安律师曾对自己保证过,有危险就直接见死不救,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出现损兵折将的结局,意味着那边的事情肯定出了什么意外。
周泽起身,走到旁边,看了一下。
小萝莉身上有好几处明显的血窟窿,虽然做了包扎,但依旧有黑色的鲜血不停地溢出,血液呈现出一股子特别难闻的味道,像是在垃圾场里浸泡了三天三夜的原味气息。
庚辰依旧是婴儿的身子,在其肚脐眼儿的位置,有一个可怖的伤口,也是一样,不时有黑色的鲜血溢出。
“这是,被污染了?”
周泽皱着眉头问道。
“老板,我止不住血。”安律师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显得有些心焦。
小男孩有些无助地看着周泽。
他们在一路上,一直尝试着各种止血的方法,但就是无法成功,甚至,你强行堵住了其中一个伤口,伤者身上就会自己再裂开一个伤口。
“送去隔壁药房,先让他们做个清创,我来处理。”
伤势很棘手,但还没到马上嘎屁的程度,当然了,若是继续不处理,这肉身,肯定是得废掉了。
同时,还有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就是无论是小萝莉还是庚辰,他们的灵魂似乎也被锁在了这具身体里。
莺莺和老道负责把他们送去隔壁药店,
安律师走到周泽面前想说什么,却被周泽捂着鼻子挥挥手,有些嫌弃道:
“天大的事儿,洗了澡再说。”
“…………”安律师。
在不影响大局的前提下,能讲究还是尽量去讲究,讲究,能让你的生活变得更有品质;
因为,不讲究慢慢地就会变成将就。
周泽去了隔壁药店,药店里有三个男医生,俩可以负责一些简单的手术,另一个是划水开药的。
他们像是三只被生活“打磨”过的傀儡,至少在这家药店里,再匪夷所思的病人,他们也都能习以为常了。
清创做好了后,他们就默默地退出了手术室,不多问也不传谣。
当然了,他们的生活还是照旧,也就是在药店里时,会因为受到隔壁书屋的影响,会变得“不以为然”起来。
周泽没换白大褂,这种手术,真正的问题已经不在于处理伤口了,因为无论是小萝莉还是庚辰,这俩人的心理坚韧程度哪怕去学关公刮骨疗毒也没什么问题。
最重要的,是把伤口内的感染源给清除掉。
安律师和小男孩这时候推开门走了进来,
他们洗了澡,还换了白大褂。
小男孩的白大褂太大了,拖在地上像是礼裙。
“老板,可以解决么?”
安律师问道。
小男孩也很认真地盯着周泽。
“问题不大,说吧,怎么回事儿。”
周泽把自己的指甲先刺入了小萝莉的腹部,煞气开始慢慢地流转溢出,同时开始裹挟附近的某种特性的力量。
整个过程无非是先勾引,再撺掇它们红杏出墙;
一般来说,煞气这种邪恶属性爆棚的力量对这些东西有着强烈的吸引力。
没费多少工夫,小萝莉体内的污染源就上钩了。
周泽把指甲猛地抽出来,
一缕黑色的污血也随之飙出,溅洒在了天花板上,前几天刚重新装修过的天花板开始迅速龟裂且变得熏黄。
周泽抿了抿嘴唇,抬头看了一会儿,随即低头,开始帮小萝莉缝合伤口和包扎。
“我听说,用美容针可以把疤痕留得小一点?”
小男孩凑过来说道。
周泽愣了一下,
看着小男孩,
又看了看小萝莉,
随即,
露出了一种在看着禽兽的表情,
问道:
“王轲知道么?”
………………
书屋对面网咖的房间里,
庆刚刚洗好澡走了出来。
她穿着一条红色的裙子,小姑娘家家的,挺可爱也挺有气质。
不得不说,刘楚宇买衣服的水平,是真的不错,到底也是个会打扮自己懂得生活的人。
而比起庆,
她的俩小伙伴就有些凄惨了,
良和佑都穿着三角裤坐在床边,
表情冷漠,冷漠,冷漠。
衣服脏了,破了,但没新衣服了。
“我已经让他去给你们买衣服了,是我的疏忽。”
庆走到桌边,倒了一杯水,自己喝了起来。
“这次,亏空,有点大。”良开口说道。
“而且,他为什么不杀了她!”佑则是有点想不开。
因为,他们清楚,只要那个妇人死了,那么那个书屋的鬼差就能继承獬豸的力量。
到时候,无论是用还是吃,都是巨大的财富!
庆摇头道:
“我们现在是他的手下,是他手下的狗,帮主人打猎后,至于怎么处理猎物,是主人的事,不是我们的事。”
“真憋屈。”良伸手拍了一下床板。
“我们怎么沦落到这个地步。”佑发出了一声叹息。
庆放下了水杯,
看着自己的俩小伙伴,
很认真地道:
“我们再也回不去那个时代了,那个作为执法者具备着无上荣光的时代,那个让我们自豪,让我们骄傲的身份,早就成了过去式。”
顿了顿,
庆继续道:
“但新时代的开篇,还是在我们手上,这车,我们已经上得有点晚了,所以得抓紧时间好好表现。
别有抱怨,别有怨怼;
下次,哪怕需要我们其中一个或者两个去牺牲,也别犹豫。
剩下的那个,早晚有一天,会在地狱重建执法队,到时候,会把死去同伴的名字一起刻在最高处的执法队石碑上的。”
最后,
庆感慨道:
我们不再是我们,我们依然是我们。”
第一章 功夫不负有心人
“说吧,怎么回事儿。”
给小萝莉和庚辰做好手术的周泽洗了个澡,一边用毛巾擦着头发一边走了出来。
安律师和小男孩规规矩矩地坐在沙发上,像是犯了错等待被老师批评的小学生。
唔,
这个姿态,
有点奇怪哦。
周泽在自己专属沙发上坐了下来,莺莺走过来接走了毛巾。同时递上了咖啡。
安律师的超霸杯更浓郁了,因为安律师走的这几天里,积了太多的货。
虽说过期咖啡越陈越香,
但耐不住库房地儿不够了。
在这个过程中,安律师开始迅速进入状态;
先是肩膀以一种缓慢的节奏在颤抖,随即眼圈泛红,嘴唇微张,鼻头一酸,泪水开始在眼眶里打转转。
“老…………板…………我还以为,我还以为,永远都见不到你了呢。”
“说人话。”
周泽没配合安律师在这里玩儿煽情,他自己这边还有轩辕剑的事儿在烦着呢。
安律师点点头,擦了擦眼泪,拿起茶几上的超霸杯,开始“咕嘟咕嘟咕嘟…………”
周泽记得安律师之前预约过结石手术的,但因为去徐州耽搁了,不由问道:
“你的结石手术什么时候做?”
“啊,出去几天,不知道怎么的,不疼了,估计好了差不多了吧,谢谢老板关心。”
说完,
安律师又开始“咕嘟咕嘟咕嘟…………”
周泽点点头。
放下了超霸杯,安律师深吸一口气,
开始正式地叙述:
“是这样子的,老板,我们一开始是接到了庚辰的求救电话,但当我们赶到徐州时,我们直接失去了庚辰具体位置所在的线索。
不过,徐州那边的土地倒是很会来事,稍微说点好话给点孝敬,人家就愿意给我们线索了。
所以啊,还是老板你英明,提前让我们整合了咱们通城的这些牛鬼蛇神,不然咱通城地界也会跟其他地方一样漏成了筛子。
其实吧,徐州,也算是古城了。”
安律师这里所说的古城,并不是说徐州有多少保存得很好的古迹,毕竟类似于西安那边靠兵马俑吃饭的福利对于其他地方的人来说,真的是可遇而不可求。
但实际上,不止是徐州,还有其附近的淮安、扬州这几个城市,都是从很古代开始就算是名城之地了,相当于古代的北上广。
不过是近代以来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式微了下去,在全国范围里依旧是经济发展很好的地区但在苏省这里,则是排下半区。
但这几个地方,你要说真的发现地里埋着什么古墓或者是什么遗址,还真的一点都不奇怪。
“那个土地说,前些日子在徐州城往北七八十里的地方出现过一团诡异的黑气。
我们就去那儿查看了,找了半天,功夫不负有心人,还真找到了庚辰留下的痕迹。
这货喜欢没事做时就随手拿身边的材料做做傀儡什么的,我又和他曾在一起待过,所以发现了他曾逗留的位置,在附近再找找,就看见了一个盗洞。
盗洞不大,里头的墓室也不大,但却很深。
我们没敢急着下去,想多看看情况,就在那儿干等了一个晚上,等第二天日上三竿的时候,我们才小心翼翼地下去瞅瞅。
墓室真的不大,就一个主墓加俩耳室,搁在今天,也就是个小套二的面积。
而且,里头的陪葬品也很奇怪,没看见什么金银珠宝这类的冥器,连陶瓷瓦罐也没看见一个。
原本一般拿来放陪葬品的俩耳室,里头居然全是棺材,一开始看颜色,我以为是青铜器棺材,但摸了之后感觉有些软。
应该是一种类似胶脂类的材料,就是这种,老板你看…………”
安律师拿出一个小布包,打开布包,露出了青色的材料。
周泽伸手在上面捏了捏,
不是很硬,稍微用力一下就能变形。
这感觉,
有点像是过期了的喜之郎。
“我们一开始没敢碰这些棺材,生怕多事儿,要是搁平时,我肯定二话不说把这些棺材都给老板你背回来。
虽说没其他的什么陪葬品,但就是卖里头的古尸也够咱们书屋继续亏本个几百年的了。”
其实,尸体也算是文物的一种,而且其价值,有时候比所谓的陪葬品文物更高,比如埃及的法老遗体;
在国家的边疆区域,到现在还在流传着谁谁谁当年贩卖楼兰古尸发了大财的励志故事。
安律师知道自家老板的性格,如果没有庚辰遇险的前车之鉴在前,他是真的愿意把那些棺材尸体什么的都打包回来的,老板肯定欢喜。
“不过,主墓室没有棺材,只有一口大池子,像是泡浴缸的那种感觉,我们就是在那里头发现了庚辰。”
“然后呢?”
周泽清楚,肯定有意外发生了,否则小萝莉不可能弄成这个样子。
“是我的原因。”小男孩这时开口道,“一开始,我们把庚辰拖出来了,但我不知道怎么的,忽然对那池子失了神,感觉,像是那池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呼唤着我一样,让我下意识地走进去。”
周泽别有深意地看了小男孩一眼,
小男孩是一头僵尸,
在一定程度上来说,
能对他产生效应的东西,很可能对自己也有同样的效果。
“这总不能捡回来一个又丢一个回去吧?”安律师这会儿开口道:“我们就想把他弄醒,谁知道他像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一样养往池子里去。
这家伙,我打又打不过,还是靠林可,用爱情的力量让他醒悟过来了。
老板,我知道你不怎么喜欢听情情爱爱的狗血故事,我这儿就不细讲了,反正和那些言情剧里没什么区别。”
“嗯。”
周泽点点头,这个,可以脑补。
爱情的力量感化了成魔的男主角,用烂了的套路了。
“然后,你们就回来了?”
周泽眯了眯眼。
“嗯,回来了。”
“那林可是怎么回事?”
“她……她下了池子,去拉他的,应该是被池子污染了,庚辰之前就是在池子里泡着的,也被污染了。”
“也就是说,只有你们两个,没有事?”
周泽指了指安律师和小男孩说道。
小男孩点点头,“我下了池子,没有事,林可下去拉我,她被污染了。”
“那你呢?”
周泽看向安律师。
安律师果断地排除了选项,让事情变得更清晰起来。
“我……我没下池子。”
所以说,那个池子,只有僵尸下去,不会有污染的风险,其余人下去,都会被污染。
“那之后,你们就回来了?”
“嗯,回来了,担心他们俩出什么意外,就赶紧开车回来了。”
安律师清楚,对僵尸无效的东西,对其他人又能产生感染的病症,大概,也就只有自家老板能有把握来解决了,所以没敢耽搁,直接带着俩伤号回来了。
“那处地方呢?”
“盗洞被我封存了,还设置了一个简单的阵法,和老许的没法比,但至少也能加一点儿保险。”
“庚辰,他为什么去那里?”
“这家伙到现在都没醒呢,我们去的时候,他就已经在池子里起起伏伏了,他为什么去那儿以及他怎么找到那个地方的,我们也不知道。”
“他们刚做好手术,问题不大了。”周泽说道。
“嗯,老板厉害,两世名医,杏林…………”
“林可就让她好好休息。”周泽道。
“谢谢老板。”小男孩马上说道。
“我懂了,老板。”
安律师则是直接起身,走出了书店。
周泽身子微微向后一靠,
招手示意莺莺过来。
“老板,怎么了?”
“收拾下东西,可能下午我们就得去徐州。”
“好的,老板。”
“老板,这么着急的么?”
小男孩有些意外道。
周泽没回答,
而是捡起了先前安律师留在茶几上的那块绿色的材料,
放在了鼻前轻轻地嗅了嗅,
其实,
真没什么味道,
但是冥冥之中,
却给周泽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等着轩辕剑下来是一天,躺着也是一天,反正都是一天数一天地过,稍微挣扎一下翻个身,也不过分吧?
“老道啊。”
“哎,啥事儿,老板?”
一直坐在吧台后面给小猴子梳毛的老道抬起头看向这边。
“你也收拾一下东西,待会儿和我一起出门。”
“好嘞,老板。”
老道倒是挺兴奋的,
要知道,
老板可是好久都没有带自己出门做什么任务过了。
其实,
以前之所以大家都很默契地不带老道出门,
一来是因为看重老道守家的本事,
有老道在书店里,遇到谁上门,先通城一日游招待着,招待招待着人估计就躺药店里去创收了。
二来则是因为,以前血淋淋的教训太多,带老道出门,没事儿他也能给你趟出事儿来。
虽说生活需要精彩,但太过精彩的话,心脏吃不消。
不过,这一次倒是周泽故意的,轩辕剑在头顶一直摇晃着,自己确实需要找个能够和末代沟通的机会。
没有末代的直接联系方式,
只能带着老道出去晃悠晃悠,
万晃悠出效果来了呢?
这时,
安律师推开门站在了书店门口对周泽道:
“老板,庚辰醒了,迫切地想对您表达救命之恩呢。”
第三章 开什么玩笑
“你不会是在开玩笑吧?”
安律师忍不住问道。
画里躺在池子里的人,真的就是上一世的老板模样,而且年纪也对的上,差不多就是老板刚出车祸时的那个年纪。
最开始和周泽接触时,安律师其实私下里调查过周泽的,当然了,这也不算是什么秘密,老板也没保守过这个秘密。
毕竟上辈子的自己是个医生,又不是qj犯,没啥不好意思说的。
但那个半成品傀儡怎么就能和老板上辈子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庚辰对着安律师翻了个白眼,
道:
“你觉得我会拿这种事开玩笑?”
在这个环境,在这个场合下,
他敢开玩笑,
就真的得做好开玩笑后直接归西的准备。
“但不是说在巧克力里面么,你怎么可能把人的脸看得这么清楚的?”
安律师还是觉得不可信,或者说,这真的太扯了。
“就是这么的清楚!”
庚辰瞪着眼,示意他是用自己的这双眼睛看得清清楚楚,也画得明明白白。
“我去的时候怎么没了?”安律师问道。
“可能是因为我进来的原因,打破了里面的平衡,你进去时,已经化掉了。”
“你这也太敷衍了吧?”
“夏天冰棍化掉不是很正常么?”
“我说,你这是什么态度嘛,老子为了救你特地跑徐州去的,还哼哧哼哧地把你扛回来,你…………”
“我谢谢你。”
庚辰放下了手中的笔,
转而看着周泽,
很认真地道:
“我一开始也以为只是长得像而已,毕竟,我对老板你上辈子的模样,也只是通过老安给我看的照片里见过一次罢了。
但有些事情,发生在别人身上可能是巧合,可能是撞脸,可能是各种各样的意外因素凑成的。
但既然发生在老板您身上,那就肯定有他的必然。”
“你继续休息吧,我下午就动身去那边看看。”
周泽把画纸卷起,收了起来,径直走出了病房,显得,很是平静。
安律师瞪了一眼庚辰,也跟着一起出去了。
庚辰继续躺在病床上,似乎刚刚的说话和动作耗费了他太多的元气,导致现在有些萎靡不振。
实际上,他本就是被安律师强行“叫醒”的。
“呵…………”
干笑了一声,
庚辰缓缓地闭上眼。
………………
“老板,老板,这货肯定没说实话,至少还有所保留,你让我再去问一趟,这家伙就是皮痒。
妈的,以前只觉得这货正直,但现在怎么觉得有点不识好人心呢?”
“咱也没少坑他。”
周泽倒是看得很开。
搁在以前,庚辰在书屋里就是个背锅的,也是那时候锅比较多,他赶上了好时候。
“以前不是没什么关系么,路见不平坑一手,人之常情嘛不是。”
安律师可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他的很多行为处事,真的和“善”没什么关系,也就是跟着周泽后,因为周泽本人的“道德癖好”,迫使安律师强行改变了一下。
“我能感觉,他不愿意说,可能有他的原因,况且,他已经说得够多的了。”
“那我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安啊,电视剧电影里不都这样么,探险前,先给你埋个坑,然后去了后肯定出事儿。”
“行了,我心里有数。”
周泽又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手中捏着的画纸缓缓摊开。
不得不说,庚辰的绘画功力确实是真的强。
不过,对画中池子里的这个人,周泽本人其实都有些陌生了。
这辈子刚开始时,每次照镜子看着“徐乐”的这张脸,还是会觉得很不习惯的。
那种一觉醒来,一边刷牙一边抬头看向镜子的感觉,
堪称每天早起固定的一场恐怖片。
后来,
慢慢的也就习惯了,
毕竟,
徐乐这货别的地方不咋的,但长得,确实不赖。
这个世界上,纯粹吃软饭的男的毕竟还是少数,不是大家都有骨气,而是长得好看的毕竟也是少数。
反而好笑的是,
这个时候,
再回头看一眼自己上辈子的模样,
反而不习惯了。
有点类似清初时的一道剃发令,无数人为此反抗,等到民国要剪辫子时,又是一大堆人拼命护着不愿意剪。
太多太多的东西,都是虚的,唯有习惯俩字,才是最恐怖的。
“老板,我们是午饭后走是么?”
安律师特意问了一下。
周泽点了点头。
“好嘞,那我上去先冥想会儿。”
说完,
安律师就上楼了。
不过,
进了房间后,他没在床上盘膝坐下,而是打开了房间窗户跳了下去。
绕了半圈,从西侧又走到了药店门口进去了。
推开病房门,
安律师再度走了进来,
这一次,
他的面色沉静如水。
庚辰闭着眼,像是已经睡着了。
但这是“糊弄鬼”呢,
你能睡着么你?
安律师走到庚辰床边,居高临下,就这样看着他。
终于,
庚辰缓缓地睁开眼,
二人目光对视。
安律师没说话,
先开口的,是庚辰:
“有些话,我不能说,也不方便说。”
“呵呵。”
庚辰看着安律师,
“老板不都没再继续问么。”
安律师点了根烟,继续默不作声。
“这方面,你安不起可比我有经验的,人家的家事,我一个做手下的,有开口的资格和余地么?”
安律师的眼睛眯了眯,
对着庚辰的小脸吐出了一口烟圈,
点点头,
又站起身,
给他掖掖被角,
转身,
走出去了。
………………
午饭,比较清淡,六道菜,全是素炒,外加一份凉拌香菜。
很多人是不吃香菜的,但对于喜欢这一口的人来说,真的是一种难以抵挡的诱、、、惑。
饭毕,
安律师很自觉地把车开出来,他能带路又能当司机。
周泽坐在后车座上,莺莺坐在周泽旁边,老许坐在另一侧。
副驾驶位上坐着的是老道,老道手里还抱着小猴子。
一车五人一猴,就这样出发了。
路上,下了一阵子雷阵雨,雨势很大,但在一个小时后也就停了,太阳公公又重新冒出了头。
等到晚上时,才终于到了徐州境内。
又绕了城区半圈,到星月满空时,才抵达了最终目的地。
下车后,
周泽站在车旁活动着身子,
莺莺帮周泽按压着肩膀。
坐了这么久的车,确实有点累了。
安律师倒是没怎么显累,毕竟在真正做事儿的时候,安律师还是一点都不矫情的。
“老板,就是这儿了。”
安律师伸手指了指前面的那片林子。
不过,
他没有继续往前走,
而是开始环视四周。
林子周围,包括自己等人现在停车脚下踩着的地方,还有些清晰的泥泞水沼,但林子里,却显得很干爽。
这是一种小细节,一般人都会忽略掉的小细节。
但安律师这辈子大部分的日子其实都在过着“要么在坑别人要么防止自己被别人坑”的生活,所以,很敏锐地发现了这一点。
“不是你布置的阵法造成的?”
周泽走到安律师身边问道。
“我那阵法也就是个二把刀,稍微屏蔽一下感知,掩耳盗铃可以,但还真没什么防水的效果,不然我开什么律师事务所啊,直接去菜市场挂个牌子专修房屋漏水不比这来钱快得多?”
“所以说,有人来了。”
说这句话时,
周泽默默地取出烟,自己嘴里咬了一根,还递给安律师一根;
丝毫没顾忌可能随时都会出现的“十面埋伏”,
很自然地让安律师帮忙把烟点上。
都到了这儿了,
该惊动的也早就惊动了,
打草惊蛇也早打了,
也就没必要再自己吓唬自己玩儿什么小心翼翼了。
周泽吐出一口烟圈,
唉,
膨胀了,膨胀了。
“之前庚辰进去后,引发的一些动静连土地都感应到了,可能被其他哪方面的势力也感应到了吧。”
“但来得可真快。”
这时,
林子里开始有一道道人影快速地闪烁,
宛若是刚刚不小心捅了一下马蜂窝,马蜂们开始倾巢而出。
周泽继续抽着烟,
安律师看了一眼自家老板,也继续跟着淡定地抽着烟。
莺莺双手放在口袋里,站在周泽身后。
老道抱着猴砸,
猴砸想出来打架,
但被老道按下去了!
“人还不少。”周泽感慨着。
“嗯,确实不少。”安律师附和着。
其实他心里还是有点慌的,他不担心老板会打不过,担心的是自己别不小心被误伤了。
还担心一个,就是那个墓穴别被这帮神秘人给毁了,老板好不容易哼次哼次地坐了这么久的车过来,要是要看的要找的东西没了,啧啧……
这时候,
四周一片的黑影已经将周泽等人包围了起来,
有种拍警匪片被匪徒包围的既视感。
不过,
并没有出现一个头头走出来“哔哔哔”一通废话的剧情,
也没人问你们是谁,来自何方,互报家门,做什么先礼后兵的铺垫。
周泽默默地把抽了不到三分之一的烟丢在了地上,鞋底在上面轻轻踩了踩。
同一时刻,
周围的黑影像是在一起结印,
声音很虔诚,
也很整齐,
结印的同时,
他们一起喊的是:
“翻云!”
第五章 咦?
若是此时安律师不在上面而是在旁边,
肯定会惊呼:
“老道,你的嘴今天开过光!”
周泽一开始也是有些惊奇,毕竟这仨长袍无论是从气质上还是从他们三人脸上面具给人的感觉上,都和那种臭鱼烂虾不搭边了;
没真的交过手,具体实力还不得而知,但应该也能算是难啃的仨骨头。
但真的就这么二话不说,
一家人整整齐齐地在你面前自尽,
还真是让人有些难以预料。
偏偏他们也不说为什么,一个字都没说,就这么自尽了,留给看着他们自尽的满头雾水。
周泽是清楚老道的身份的,但你硬要说这次也还是老道“发功”所致,那就真的有点过于神化了。
合着以后大家都爱干嘛干嘛,有事儿就把老道推出来,给老道嘴上抹点儿香油再丢两粒木糖醇,
直接让敌人自杀书屋众人再跑去收尸就好了?
周泽默默地走到那仨长袍刚刚自杀的位置,
就在水池前面,
距离水池,真的很近很近。
沉下心分析一下,
周泽认为,
他们的自杀,应该和老道没什么直接关系,和自己的身份,应该也没多少关系;
真正让他们自杀的,可能是这块水池。
这块水池,能迷惑僵尸,但不会对僵尸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而其他人一旦被水池里的水沾染到,就是被污染的结局,参照庚辰和小萝莉。
但还是有些说不通,毕竟庚辰和小萝莉也没自杀。
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拨弄着这一切。
根据周老板这辈子以来的经验,凡是出现了那种稀里糊涂莫名其妙的事情时,大概率,都是有人在背后操控的。
但,那又是谁呢?
在这墓穴里,在自己和铁憨憨的面前?
而铁憨憨又毫无反应?
总之,
这一族的人,
出现得很唐突,
走得更唐突,
仿佛就是刻意在今天跑出来刷个存在感,屁事儿没干,屁话没说,就又没了。
周泽在池子边蹲了下来,
这池水一直在轻轻地荡漾着,
色泽上确实和庚辰之前所描述的无二,宛若一大缸的德芙巧克力在这里被融化回炉了,且给人一种:如丝般顺滑的感觉。
周泽特意侧过身看了看站在自己身后的老道,
老道不明所以,指了指自己。
周泽摇摇头,
算了,
先不打算冒险了。
很多人在内心中都有自己才是“天命之子”的情节,总觉得很多事情在自己身上会出现特殊照顾,但往往会很快被现实教做人。
周泽抿了抿嘴唇,没有选择先让自己去接触这池水,而是继续就这么坐着。
先是庚辰所说的和上辈子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傀儡,再是当初的奴仆一族重新在这里显现;
你要说这块地方和赢勾没关系,周泽是真的不信的。
倒不是想去质问什么,也没去往其他地方猜;
于周泽来说,赢勾真要算计自己,自己早不知道死多少回了。
哪怕之前都是铺垫喂鱼,留作日后所用,光是看赢勾这么辛辛苦苦地份儿上,好像也没什么。
二人的关系,其实早在第一次在地狱赢勾宫殿那里面对十常侍时,就产生了变化。
当时周泽说,如果可以的话,我没了就没了,你活下去也挺好,至少,比俩人一起死了的要好。
后来,赢勾带着周泽走过漫长和绝望的奈何桥,以自身的沉睡,换来了周泽的保存。
二人的关系,从那一天开始,就变了。
以前,还是在互相提防,之后,就一起比懒了。
而眼下,
周老板求的,无非是个解惑罢了。
只是,
赢勾到现在还是没有任何的动静。
周泽忍不住了,直接在心里问道:
“怎么了?”
“和……我……有……关……”
赢勾回应了,说明他一直在窥屏。
刚刚外面所发生的一切,他应该也是知道的。
而且他也承认了,这个墓室,这个水池,和他是有关的。
“嗯,然后呢,拿来做什么的?”
周老板问道。
“不……记……得……了……”
很诚实得回答,无以复加的诚实。
“真的不记得了?”
赢勾没再回答,显然,他说不记得了就是不记得了,懒得再回答重复的问题。
周泽伸手摸了摸下巴,这就有趣了。
这里的一砖一瓦仿佛都和赢勾有着一种天然的关系,但赢勾却不记得自己曾搞过这个东西。
而且,这个不记得,应该不似作假。
可能,这块小小的墓室,或者叫小作坊,和赢勾当年的宫殿比起来,确实小到不值一提了。
但现在“故地重游”,又怎么可能一点印象都没有?
周泽伸手,伸入了池水之中。
水池里的水并不是冰的,一般来说,在这个季节,地下的水应该都会给人一种冰凉的感觉,但这里的,却是温热的。
带着一种腻腻的感觉;
一股温热,顺着手掌开始慢慢地传递到周泽的四肢百骸,仿佛身体的疲惫在此时都被一扫而空;
这里,才是自己真正的归宿。
小男孩之前就是因为这种感觉而迷失的吧?
好在,舒服是舒服,周泽却依旧能控制得住。
毕竟,这辈子,因为赢勾的关系,吃过太多好东西了,自控力上确实不一般,小男孩也只能望其项背。
这一点点的温暖,还无法让周老板迷失。
可能,这就是女儿要富养的原因吧。
水池很深,半截手臂下去,还没见到底。
指甲长了出来,且开始慢慢凝聚出缕缕煞气,周泽想要试探一下水池大概的范围,不过,这一缕煞气就像是在加油站里点了根烟…………
“咕嘟咕嘟股…………咕嘟咕嘟…………”
水池里的液体,开始沸腾起来。
老道吓得往后退了好远,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家老板继续把手放在这已经沸腾了的水池中。
沸腾之后,先前的那种温柔的温暖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肆虐的狂暴。
仿佛,
前一秒还是读书会:普希金的诗里曾这样写道…………
下一秒则是开了趴:爱武瑞巴蒂跟我一起来嗨…………
凶猛的煞气像是一支支冲锋着的大军,向周泽发动了冲锋。
不过,周泽可没兴趣在这里和这帮煞气斗气,直接封闭了自身的感知,让那些煞气没办法进来。
池水的面积不大,也就十个平方出头,底部也摸清楚了,深度大概是两米,普通小浴室里的水池都能比它大,也就没它深罢了。
但就是这一池水,被庚辰奉为神迹。
可能真的是术业有专攻的缘故吧,周老板坐在这里时,除了感受到了澎湃的煞气,倒真是没其他的感觉。
“闭………目…………”
赢勾的声音自心底传来。
周泽闻言,缓缓闭上了眼。
“煞……气……相……连……”
周泽不疑有他,没有犹豫,放开了防御。
“轰!”
刹那间,
池子里的煞气开始冲入周泽的体内,
好在,
一来属性相同,周泽体内的僵尸煞气属性品质还更高一些;
二来到底是僵尸体魄,耐糙。
所以,走火入魔的狗血情节确实没有出现,但也是让周老板身体鬼畜般的剧烈颤抖起来,像是一个普通人被人拿着电击棒疯狂输出。
“然、然、然、然、后、后、呢…………”
哪怕是不用嘴巴,但就是在心里说话,你的思绪也会因为这剧烈的煞气碰撞而产生间接性地停顿。
“想……一……个……人……”
周泽明白了,
这应该就是这座水池的使用说明书了。
只是,这操控员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当的。
光是这煞气入体哪怕是普通的僵尸也都根本吃不消,要么直接给撑爆了,要么就走火入魔了。
你甚至可以说,这是为赢勾量身定做的操控方式,当然了,可能当初这么设计时,并没有想这么多,毕竟也没想着去推广,只是自己怎么方便怎么来。
直接手一伸进去,就能操控运作了,简单快捷方便,这很赢勾。
慢慢的,
水池中,
开始有一个人慢慢地浮现出来,
老道离得有点远,但也能眺望着瞅见水池里浮出了一个人。
浮出来的,
是莺莺,
圆润却不显臃肿的腿,姣好可爱的容颜,外加脖子以下肚脐以上那部分的高耸天成。
莺莺曾说过,老板全身上下,他都了如指掌;
其实,彼此彼此啦。
周泽睁开眼,看着水池里浮现出来的莺莺。
巧克力色的水池所凝聚出来的身体肯定也是相同的颜色,但就是那么的清晰,那么的明显,仿佛一切一切的细节都在此中得到了完美地展现。
这就如同现实中很多人看黑人,总觉得他们都长得一个样子一个道理;
但实际上,可能其他肤色的人种看黄种人,也觉得他们长得都一样。
这会儿,周泽也明白了庚辰之前的描述和临摹,确实不是空穴来风,他当时确实能够看得很写实很详细。
不过,
下一刻,
令人震惊的一幕出现了,
这是周泽完全始料未及的,
水池中的莺莺竟然也睁开了眼,
看着周泽,
“嘤嘤嘤…………”
第十八章 渡海而来(大章)
仿佛这是一个循环,循环中,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一直在不停反复地证明着,自己确实是上不得台面。
白骨王座慢慢地滑落下来,
已经缩减成了普通椅子的大小,
宛若被彻底榨干的枯瘦老人,只剩下一具形体依旧摆放在那里。
魔神们的怨念,在先前一起被焚灭了,似乎是一场纠葛了无数岁月的恩怨,终于被画上了句号。
其实,与其说他们是在一直等待着来对赢勾进行复仇,
不如说是他们一直在等待着赢勾重新归来,来将他们给一起解脱。
圆台上,六个面具人看起来是那么的单薄;
老祖没了,王座也被对方接下了,下面,他们是真的没有什么办法可以阻拦对方脚步的了。
不过,
就在这时,
周泽忽然感受到了一种情绪的低落,
这显然不是自己的情绪,
因为周老板依旧对这刚刚收下的王座,显得有些激动。
哪怕白骨王座被蒸发出了大部分的“水分”,
但周老板却一点不满都没有。
还觉得挺高兴,原本的王座那么大,估计只能搁置在屋顶比较高的蜡像馆了,但那有什么意思?
现在这么小,很合适,可以完美地替代自己之前使用的沙发。
再让莺莺或者老许亲手缝制几套沙发套,
隔三差五地换换,
呼,
每天早上,
自己就能靠在白骨王座上,
看着落地窗外为生计奔波忙碌的芸芸众生,
啧啧,
这才叫腔调,这才叫逼格。
不过,很显然,赢勾的情绪,并没有因为重新拿回王座而高昂起来。
他从一开始就对这件事表现得很兴趣缺缺,
但周泽又觉得,
赢勾的忽然情绪低落,
似乎并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但他不说,
周老板也懒得问,
俩人都不是什么扭捏的人,
做不出那种心里有事儿专门找个兄弟哥们儿出来喝酒唠唠嗑求抱抱求安慰的事儿;
忒膈应……
不过,让周老板有些意外的是,在做完了这些事后,赢勾并没有选择继续追击,将面前剩下的六个面具人给顺手扫了做个收尾。
而是直接选择放弃了对这具身体的掌控,
当赢勾下去时,
周泽也就上来了,
意识体位的交错,
意味着这具身体的控制权自然而然地又出现了变更。
这一个变故,让周泽有些意外。
赢勾并不是因为消耗过大到无以为继所以才选择交出身体的,他给人的,反而是那种心情太差懒得做事儿了干脆撂挑子自己去静静的感觉。
周泽只得踮起脚跟,努力让自己的双手撑着岩壁,这才把自己从凹陷的岩石中“拔”了出来。
“啵儿!”
拔出的那一刹那,
许是内部空间太过严实造成了气压的阻塞,发出了令人羞耻的声音。
出来后,
周泽努力地站起来,
老实说,
现在他真是有些气短,
肌肉的酸疼是小问题,但体内煞气的消耗让他现在若是想要继续打架的话,只能选择去透支自己。
而这,很可能会对自己的身体造成二次伤害。
不是打不过,但打了之后再回去躺半个月,这不是周老板想要的。
这白骨王座刚拿到手,
还没坐呢,就得先回床上躺着了?
这要怪,还真只能怪赢勾,莫名其妙的小情绪上来了,本来他再动动手指就能解决的事儿,现在自己又得去拼了伤身子的代价去完成。
手掌在自己脸上轻轻擦了下,
血污加血污,越擦越污;
先前白骨王座给的压力,也确实是货真价实的。
正当周老板的指甲再度长出来准备上去把六个面具人一起解决掉时,
山下,
传来了安律师歇斯底里的嗓门儿声,
“老板有难,速去护驾!!!”
没法子,
肉眼可见老板在山顶位置,
你喊小了老板听不到感动不起来岂不是白瞎了?
安律师喊完后一边领着大家向山上跑去一边用手扯着自己的嗓子,刚刚发力过猛,只觉得自己的声带都像是要撕裂了一样。
见自己手下人来了,
周老板也懒得再逞强委屈了自己,
到底是自己手底下的员工,虽说自己从未发过工资,但老板休息员工拼命,也是一种天经地义不是?
周泽席地而坐,
低着头,
喘着气,
却在这时,
一块残缺的黑影蠕动到了周泽的面前,
黑影的身体已经涣散了大半,勉强维持着最后一点不溃。
他就像是一只蛆虫一样,
蠕动,蠕动,蠕动,
到了自己跟前后,
黑影侧过脸,
巨人观的脸已经扁平了,但那两颗黄豆般大小的眼珠子却在使劲想要透露出一种坚定无比的信念,
同时,
他可能也觉得自己的表情动作可能很难完美地表现出自己所想要表现出来的东西,
用尽最后一点力气艰难地开口道:
“保护……老板……”
……
“老板,需要包扎一下么?”
莺莺蹲在湖边说道。
自家老板正在自己前面湖水中洗着澡。
周泽摇摇头,示意自己不需要。
虽然先前身上看似血迹斑斑的样子,但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伤口。
这会儿,天色已经黑了,连夜回市区宾馆洗澡太麻烦,一身的血污靠在车座上颠簸着回去想想都是一件让人难以忍受的事儿。
再加上结界内的事情,还在做着一个收尾。
所以,只能先借这湖泊来稍微让自己舒服一下。
从湖水中走出来,身上舒坦多了,莺莺拿来了衣服,让周泽换上。
别说是外套了,连内衣也都有准备。
毕竟以前老板出去打架,经常把自己衣服都弄破了,肯定得备着。
换好了衣服,周泽走到车边,车后头,被套上一层油纸布的白骨王座静静地放在那里。
这次来三亚,目的,就是它了。
周泽的手隔着油纸在王座上摩挲着,在周老板身上,你倒是看不见什么对权力对权位的想念,反而是那种小孩子得到了稀奇玩具的雀跃。
这很容易理解,比如哪天忽然给你机会,让你可以把故宫里的龙椅搬回家去坐坐,你估计也会一样傻乎乎得直乐呵。
这时,安律师从裂缝中走了出来,只见他浑身是血,蓬头垢面,嘴唇干裂,
但目光坚定,步伐铿锵!
“老板,里头的基本都解决了,但扫尾工作还得继续一会儿,要不,老板你和莺莺先回宾馆吧;
莺莺,照顾好老板。”
周泽走到安律师面前,上下看了一下。
安律师的喘息声,很清晰。
“辛苦了。”
“为老板办事儿,不辛苦。”
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安律师说得很朴实很真诚。
周泽伸手指了指安律师身上的血,
道:
“我身上是之前我自己流的血,你也流了这么多的血?”
“报告老板,这是敌人的血!”
“敌人,有血么?”
“…………”安律师。
周泽伸出手指擦了一点安律师身上的血放在鼻前闻了闻,
一股子番茄酱的味道。
“下次,还是去横店买点血浆包用用吧。”
“嗯。”安律师点点头。
周泽伸手拍了拍安律师的肩膀,
道:
“替我转告大家,辛苦了,还有,收尾时再仔细一点,别最后剩下了那么一两个漏网之鱼,这对他们来说太残忍了,还是送到下面去一家人团聚吧。”
“老板,您总是这么心善。”
“嗯,我也是这么觉得的。”
“哦,对了,老板,那个老带,要不要?”
安律师做了一个下切的手势。
一般来说,带路党,哪怕带路成功了,但其往往在新朝中也很难得到重视。
对于上位者来说,也无法逃脱那种当初叫人家小甜甜现在叫人家牛夫人的定律。
老带这个人,安律师只是给出了自己的建议,还是咔嚓了最简单,反正书屋这边都是自己人,顺手过河拆了老带,相信也不会有人会有其他的想法。
周泽犹豫了一下,
但一想到那个绿色小厮一指弹飞老带的画面,
又想到了赢勾最后的惫懒消极,
还是摇头道:
“算了,还是留着吧。”
“好的,老板,我就说嘛,老板永远是这么的善良,心太软。”
周泽不置可否,转而伸手指了指这白骨王座,道:
“这个王座,你安排一下,送到通城去。”
“放心吧老板,我亲自负责押送。”
护送的是白骨王座,安律师还真不会觉得辛苦;
说不得自己也能找个机会在路途上靠一靠,蹭一蹭,摸一摸……舔一舔?
这时,
许清朗也从裂缝里走出来了,
他左手抓着自己的右臂,那个位置有鲜血在溢出。
“老许受伤了?”
“嗯,被铁链扫了一下,有个黑影没戴面具在普通黑影里扮猪吃老虎,差点让他得手了。”
周泽主动走上前,帮忙检查了一下,道:
“骨头也伤到了。”
“小意思了。”
老许不以为意,还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口位置的老伤。
也是,
曾被人在心窝子位置开过口子,
现在的这点伤,确实是有些上不得台面了。
“我们先一起回去吧。”
“是啊,老许,你跟老板先回去,先把伤口处理一下。”
“我问题不大。”许清朗无奈地摇头。
“那感情好,明早去菜市场买点儿海鲜什么的,反正咱宾馆里也可以自己开火,给我们准备顿大餐海鲜,我们正好回去时可以吃上。”
“通城也是靠海边。”许清朗对安律师翻了个白眼。
“热带海鲜总归味道不同吧,嘿嘿。”
安律师甩了甩身上的番茄酱,又走入了裂缝之中。
老许最后还是坐上了车,其实,也就剩下扫尾的工作了,一个山洞一个山洞的搜查确认,就算有漏网之鱼,也翻不起什么浪花来了。
“我先查查看,看看附近有什么医院不,我带你去医院做一下处理吧,皮外伤不是什么问题,但骨头上的事情,多少得注意一些,最好拍个片看看。”
“不用了,我没事的。”许清朗拒绝了,“回到宾馆,休息一晚就好,说到底,还是我自己不小心。”
“瞧你这话说的,我先找找看吧,附近正好有的话咱就去看看,附近没有的话,我们就回宾馆。”
周泽拿出手机,打开了浏览器里的搜索栏目,搜索了医院。
恰好,
一个骨科医院就在第一个,也是这个区里的,距离肯定不远。
周泽指尖滑动,点了进去。
谁成想,一点进去,先前的骨科医院页面直接变成了:
“男人,得学会对自己好点儿;
蒙娜丽莎男科医院,真正关心男人的健康!”
周泽摇摇头,干脆把浏览器退了出去,无奈道:
“算了,还是回宾馆吧,等到了宾馆,我再给你检查一下。”
“好。”
这一次,老许倒是没再拒绝。
“对了,老许,你会做针线…………”
周泽话还没说完,
手机就响了,
来电提示是一个陌生号码,号码归属地是三亚。
周泽有些疑惑,但还是接了电话:
“请问是徐乐先生么?”
“对,你是?”
“你好,徐乐先生,我们是蒙娜丽莎男性医院的,我们医院有着最优秀的医生和硬件设施,完全有能力可以解决您的问题。”
“…………”周泽。
“徐先生,您可以明天来我们医院做一个检查,我们医院会像对待家人一样温暖地对待您,为您提供最好的服务,帮您解决下半身的烦恼。
关爱男性健康,促进和谐生活,一直是我们医院努力的目标和建院的宗旨,我们…………”
“抱歉,我没问题。”
“您怎么可能没问题呢?”
“…………”周泽。
“徐乐先生,您家是住在通城是吧,您是前天坐飞机来的三亚,是来旅游的么?
这样吧,为了抓紧时间,我现在就可以帮您预约明天的就诊时间,您可以来试试看,我们医院肯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另外,我们院长也是猫屎咖啡的忠实爱好者呢,您明天可以和我们院长一起聊聊,他会来接待您。”
“啪。”
周泽把电话果断了。
“挺热情的。”坐在后面的许清朗显然是听到了电话里的内容,调侃道。
周泽拿起身边的一瓶矿泉水,喝了一口,瞥了幸灾乐祸的老许一眼,
没好气道:
“要不是看在你受伤的份儿上,我这瓶水就浇到你头上去。”
一路平安,深夜时分,众人回到了宾馆。
周泽回到房间后,莺莺很自然地就去放洗澡水,老板虽然在湖泊里洗过了,但想来老板应该不会太舒服,还是得再仔细清洗一下的好。
“老板,水放好了。”
“那你先洗吧,我去看看老许,万一他一个人没能把伤口包扎好。”
“好的,老板。”
周泽走出了房间,来到了老许的房间门口,按了门铃。
“叮咚…………叮咚…………”
门铃响了许久,老许依旧没来开门。
难道是在洗澡?
但就算是洗澡,都是男人,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就在这时,
周泽忽然嗅到了一股血腥味,
僵尸对鲜血有着一种与生俱来的敏锐,
周泽因为赢勾的原因,早就脱离了低级趣味僵尸的序列,但这种敏感,还是保留着的。
按理说,老许毕竟有伤在身,房间里有血腥味,这也很正常。
但老许只是伤了胳膊,路上自己也帮他做了简单的应急处理,而此时飘散到房间外的血腥味就已经如此浓郁了,
你总不能说老许忽然来大姨妈了吧?
指甲生长了出来,一个酒店的门锁自然拦不住周泽,不过,当周泽把房间门给推开时,也不禁被里面的情景给吓了一跳。
房间的天花板和墙壁位置,已然是血迹斑斑,地板上,还有随处可见的鳞片,有点像是鱼鳞,但根据老许自身情况的特殊性,很大概率应该是蛇鳞。
海神来了?
这是周泽的第一反应,
三亚这个地方,确实距离海神的老窝更近一些,如果对方特意上岸来看看老许,交流交流一起抓田鸡的心得体会也不是不可能。
但至于这么惨烈么?
周泽直接走到里面的卧室里,
老许躺在床上,
其身上,
一半面积是人类的皮肤,一半面积则是被蛇鳞覆盖,且这些蛇鳞还在不停地脱落,鲜血不时地溅射出来。
周泽上了床,伸手拍了拍老许的脸,有些紧张地问道:
“老许,老许,醒醒,醒醒,怎么了,你怎么了?”
“我…………”
老许缓缓地睁开眼,刚准备说什么,一口鲜血再度从口腔中溢出。
“是海神出了什么问题?”
周泽问道。
老许有些艰难地点点头。
周泽抿了抿嘴唇,这事儿就麻烦了,不过还是马上追问道:
“它在哪里?”
老许摇摇头,目光,变得有些空洞,
喃喃道:
“它……要完了……”
………………
受当年港片盛行时代的影响,导致不少国人都有这样子的一种既定思维;
富豪,得有女人;
富豪,得有游艇,
富豪,得在游艇上玩女人。
三亚是一座拥有着得天独厚海洋旅游资源的城市,自然也就少不得游艇相关行业。
不过,按规定,不能离岸太远。
但规定有时候和龟腚没什么区别,
就像是你总会好奇有些开着豪车还经常超速闯红灯的人他的分是不是永远都扣不完一样。
吕文亮端着红酒杯,靠着船舷站着,头顶上,月明星稀,四周,是一片黑漆漆的波浪。
这是一种宛若被隔绝的宁静,吕文亮很喜欢这种感觉。
最近,公司的事情有些多,自己还得忙着和妻子离婚分割财产,实在是被烦得受不了了,所以才选择跑到海上来吹吹风;
哪怕到了这个点了,也没打算返航,他不想回到岸上去后又要重新开始那种令人心烦的轮回。
秘书阿丽端着水果走了上来,
将葡萄咬在嘴里,用自己的红唇包裹着葡萄主动送到吕文亮嘴边。
吕文亮用嘴度过来葡萄,咀嚼着。
“甜么?”
“甜。”
阿丽放下了果盘,让男人靠在自己的身上,开始帮他按摩脑部。
“阿丽,谢谢你。”
“和我,你客气什么。”
“得谢谢你,没有你,我都不觉得我自己还活着。”
“您说得太夸张了。”
“真的,你就是我心里的活菩萨,来带我脱离…………”
“轰!!!!!!!!”
前方,
恐怖的波涛忽然掀起,
游艇开始疯狂地摇动,
吕文亮和阿丽一起摔倒在了甲板上,
这其实不算小游艇了,但在大海的喧嚣面前,它依旧是那么的渺小。
海浪的翻滚,一次次撞击着船身,同时,在上方,密集的水珠溅洒下来,宛若下起了倾盆大雨。
“是要来台风了么?”阿丽有些紧张地问道。
“不应该啊,我出来时特意查看了天气预报,而且就算来台风了,不可能没收到气象台的预警的。”
吕文亮有些狼狈地爬了起来,
一只手搭着船舷一只手撑着甲板勉强维系着自身的平衡,
同时,
探出了脑袋,
向前方看去。
没记错的话,一开始,应该是那个方向先传来的轰响。
然而,
黑漆漆的海面,
也就只有在近处时靠着游艇身上自带的灯光还能看见一些,再远处,就真的完全一片模糊了。
令人安心的是,
这海浪来得急,去得也快。
船身不再摇晃了,雨也停了;
吕文亮伸手搂过阿丽,俩人刚刚都受到了惊吓,此时需要依偎在一起缓缓。
如果不是此时游艇的工作人员过来了,说不定还能换一种舒缓放松的方式。
吕文亮伸手摸了摸口袋,摸出了烟,已经湿了一半,找了一根不是特湿的烟咬在嘴里,点上。
随即,
他站起来,
一边吐着烟圈一边继续向前方看去。
而后,
“啪嗒”一声,
刚点燃的烟以及打火机一起掉落在了甲板上。
“怎么这么不小心啊。”
阿丽先帮忙捡起的打火机后才站了起来,
然后,
她也看向了船舷外面。
没有尖叫,没有呐喊,阿丽眼珠子一翻,直接吓得昏厥了过去。
吕文亮本人,此时双腿也已经在抑制不住的颤抖,甚至黄色的液体也已经从裤裆里滴落出来。
不是他们胆儿太小或者太不堪了,
而是因为,
此时就在距离船身不到十米的位置处,
有一颗体积不逊这艘游艇的巨大蛇头飘浮在海面上。
那伸展出来的蛇信子,那翠绿色且无比巨大的蛇眸,正死死地盯着这艘游艇。
这种场面,真的是能直接吓死人的。
“噗通”一声,
像是有什么东西落在了甲板上。
吕文亮有些木讷僵硬地转过身,
看见了两个陌生人出现在了自己的游艇上。
一个干瘦青年,嘴唇泛红,像是涂抹了过分鲜艳的口红,且还在湿哒哒地不时地向下滴落着猩红色液体。
在其身边,有一名身穿着白色练功服的人,这个人脸上戴着金色的面具。
“你……你们……我……我……”
吕文亮的大脑,已经近乎死机了。
干瘦男子主动走到吕文亮面前,
他的脚已经踩到了吕文亮裤裆里流出来的液体上了,
但他脸上却没丝毫的嫌弃和不适,
佛说,众生平等;
这里的平等,可以去“理解”。
“施主,阿弥陀佛。”
干瘦男子对吕文亮双手合什念了一声佛号。
吕文亮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不认识这个世界了,身子下意识地踉跄了一下,重重地靠在了船舷上。
但忽然间,
一股莫名的力量让吕文亮再度被撑起来,重新回到了站姿。
“施主,贫僧等人赶路疲乏了,可否行个方便之处,我佛慈悲,贫僧日后自会为施主诵经三遍,为施主祈福。”
吕文亮的神智此时已经有些不清醒了,
论谁换到他现在这个位置,
面对此情此景,
能继续保持清醒和冷静的,
估计真的不多。
“施主。”
干瘦青年轻喝了一声,
吕文亮只觉得自己的大脑忽然一片清明,
刚刚那种澎湃汹涌的恐惧也仿佛被顷刻间给荡涤得干干净净。
吕文亮看着面前的干瘦青年,马上也学着双手合什,回礼,道:
“你们,你们请自便,自便。”
“多谢施主。”
干瘦青年转过身,走到那位面具人跟前,很是恭敬地道:
“施主是好人,答应收留我们今晚了,我先搀扶您进去休息吧。”
说着,干瘦男子就搀扶起了面具人的手。
但随即,
干瘦男子像是想到了什么,
又松开手,
回头看向吕文亮,
“施主,明日上岸么?”
“上,上,上的。”
“那可否有劳施主再捎带贫僧二人一程,贫僧可为施主再诵念心经三十遍,为施主以及家人祈福。”
“好,好,好的。”
吕文亮咽了口唾沫。
“多谢施主。”
干瘦青年这次心满意足地搀扶着面具人走下了楼梯进了船舱。
下楼梯时,
干瘦青年忽然小声地笑道:
“菩萨,前阵子在泰山顶上,我可是几乎被榨干了,好在运气好,一上来就遇到那条巨蟒,多少算是弥补了一点儿亏空;
否则就不能再驮起菩萨了。”
面具人摇摇头,
道:
“错了。”
干瘦青年一愣,
松开手,
先一步下了楼梯,在下面跪了下来,很是虔诚道:
“菩萨,我太久没还阳了,又刚刚吃了血食,这才使得我体内的凶性被引发了出来。
我的罪过,我的罪过;
跟随在菩萨身边这么多年了,终究凶性难灭,让菩萨失望了,请菩萨责罚。”
面具人摇摇头,
道:
“错不在此。”
“请菩萨点悟。”
“你不是饿了才找血食。”
干瘦青年目露茫然,显然,没能理解。
面具人继续道:
“你是在……降妖除魔,替天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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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7k多字,算是两章今天更新再补昨天少了的一千字。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