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六十一章 斩!(2)
雨势,正在变大;
按理说,楚江王营造出的这些黑色的雨水,应该一直是恒定的,它不会增也不会减,因为完全取决于楚江王的一念之间。
但现在,
雨开始变大了,
新的雨水开始冲刷着地上的污垢,
开始稀释着地上那些黑漆漆的水洼,
这是一种清理,也是一种荡涤,
抒情家会以“老猴子的死感动了上天”来形容这个画面,
让苍天为之泪流。
实际上,
是因为老猴子体内血统的原因,
赤尻马猴本就有着“龙”的血脉,对水的亲近感向来极强,它生命的消失,牵引出一场磅礴大雨,其实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了。
雨来,为其送葬。
雨水之中,
老猴子就这样躺在那里,
嘴唇嗫嚅着,
回味总是美好的,也总是短暂的,
因为美好而短暂,同时也因为短暂而越发觉得美好。
只是,
现在终究到了结束的时候了,
老猴子的眼眸里,有着衰败,却没有悔恨和多少的留恋。
看不破的叫命运,
看破的则叫宿命,
认不认,其实都是这个命。
无关乎算计,无关乎谋划,
因为早已认命,且甘之如饴。
千年前的那个夏夜,它已经决定把自己的一切都奉献给那位。
虽然自己不能像搬山那样,一路陪伴着他,
但至少,
自己可以在死前,
站最后一班的岗。
若有一日,
他再度君临地狱,
这路上,
有自己添上的一块砖瓦。
一团团晶莹的光泽开始从老猴子身上溢出,
这是老猴子在大限来临之前,体内的最后精华。
同时,
他主动兵解了自己,
融化了自己的灵魂,
它本就不剩多少生命了,
既然是送人,
作为府君座下的第二只猴,至少是自认为是府君座下的第二只猴,
总不能丢了府君的脸,
得大气,
也必须得大气。
往事随风,往世也随风,
那啥,
下辈子?
轮回?
要了干嘛!
活好这一辈子,已经够本了,也已经心满意足了;
再来世,再苟一世,
忒累,
不如一起打包了送出去。
楚江王的目光在四周逡巡,
安律师的眼睛也在不停地扫视四周,
只是,
老猴子先前的那一捶,
确实震荡了四周的气机,
暂时屏蔽掉了楚江王对周围环境的具体感知。
老猴子临死前,也就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他没太过感慨若是自己壮年时该如何如何,他只是疲惫了,也卸下了。
下面的,
就不是它的事儿了。
搬山苦力早几年就没了,
这王八犊子,
抢了自己的位置,
自己,
是得过去找它好好算账去了。
…………
一道明黄色的虚影出现在了周泽的面前,
周泽站在那里没动,
他不需要动,也没必要动,
一切,
都得靠老猴子自己本人的主动。
一如当初的平等王陆,
在平等王殿被灭之后,自身也被十常侍追杀,走投无路之下,他主动结束了自己,主动奉上了自己,为的,是让赢勾给他复仇。
赢勾当初信守承诺,
十殿阎罗少了一个,
十常侍,也少了一个。
现在,
只不过是之前的一幕再度掀开,
有经验了,
那就,
一切照旧。
“别让我等太久啊。”
明黄色的声音笑道,
回头,
看了一眼远处楚江王所在的位置,
又指了指自己,
“老猴子我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一个,我怕黑。”
周老板点点头,应下了。
老猴子的目光又再度在四周逡巡了一遍,
它不是在最后一眼回望这个世界,
而是在找那只自己曾见过的小猴子。
它似乎还想再说什么,
但回头望向自己那尊磅礴同时也在快速腐烂着的身躯,
老猴子忽然觉得什么都没必要再说了。
明黄色的身影主动走向了周泽,
而后,
慢慢地和周老板的身形开始重叠。
恍惚间,
野林子的里的那个夏天,
老猴子在灵泉旁看见了正对着自己笑的搬山猿猴。
“那是俺的泉!”
“放屁,这是俺的地盘!”
俩小猴子再度厮打了起来。
一只猴子力气大,却没能占上便宜,因为另一只瘦子下手更狠更阴,总是能让力气大的那只吃亏。
俩小猴子打着打着,
打着打着,
都会不时地向远处眺望一下,
看看,
那一身白衣的男子,
是否又会悄然无息间的出现。
…………
一股暖流,
开始席卷周泽的身躯,
像是一具沉寂了许久的战争机器,
终于被再度填补上的燃料,
齿轮转动,
一切的一切,
都得到了激活。
可能,
时间不会很长,
燃料耗光之后也会一切如旧,
但,
已经够用了。
感知着体内的充盈,
周泽缓缓道:
“等久了吧。”
之前,
一直沉默,沉默,沉默,沉默的你,
该说话了,也该活动了。
你等了许久的“龙脉”,你念念叨叨许久的“龙脉”,
呵,
终于等到了。
“准…………备…………好…………了…………么…………”
周泽点点头,
“来吧。”
“来…………了…………”
顷刻间,
周泽的气质陡然一变,
原本的和煦变得如同寒冰一般冷锐,
可能,唯一没变的一点,仅仅是二人都相似的那种散漫。
周泽伸手,
雨珠打在了掌心,
“滴答……滴答……”
下一刻,雨停了。
这里的雨停了,不是不下雨了,
而是这方天地之间,
所有的雨珠全都凝固在了空中,
仿佛被按住了暂停键,
一切的一切,
都陷入了停滞。
周泽缓缓地抬起头,
他迈开了步子,
开始在雨帘之中行走。
…………
老猴子死了,
这一点,
楚江王清楚,他已经感受到了。
但让楚江王有些不解的是,
老猴子死前的那些话,明显不是在对自己说。
在这里,
在楚江王眼里,
能够有资格站在一起对话的,
只有三个。
自己,
老猴子,
还有那只已经被自己法身的手掌给抓住的疯狗。
怎么可能,
还有第四个、
楚江王走了过来,
他走到了安律师的身边,
和安律师一起站在了老猴子正在腐朽的庞大身躯前。
“嗡!”
安律师只觉得自己身子一松,直接跪倒在了地上。
有些惊恐,
也有些哭笑不得,
惊恐的是,
这位的身份,真的太可怕太可怕了,
自己刚刚还说想和对方斩鸡头拜把子。
哭笑不得的是,
不管自己是否承认,
刚刚的自己,
虽说只是当了个传声筒,
却可能是这辈子以来,
他,
安不起,
最高光的时刻,人生巅峰!
只可惜,附近没有人把这段拍下来,否则再做一下后期处理,把后面的中年男子给p掉,应该值得自己回味很久很久了吧?
“知道为什么要用你来传话么?”
中年男子问道。
安律师依旧跪在地上,
眨了眨眼,
这一次,
他不敢再有丝毫的嬉皮笑脸,
而且,
度过了“哭笑不得”的这个阶段之后,
安律师猛地回忆起自己先前“那王八犊子被干趴下了”的种种表现,
一股森然的凉意从脊椎骨那边瞬间蔓延到了全身。
这真的是,
老寿星吃了成吨的砒霜啊!
但人家的问题,你又不能不回答。
先前不知道身份时,可以嘻嘻哈哈,现在,不可能了。
就像是在澡堂子里时,大家都光着身子,没有什么身份尊贵高低,但等离开了澡堂,衣服穿上,明显就感到了不一样。
“您是不想撕破脸皮?”
安律师试探性地回答道。
楚江王摇摇头,
然后伸手想接一下雨水洗洗手,
同时道:
“只是嫌晦气。”
“哦,原来是这样。”
忽然间,
安律师愣了一下,
因为刚刚一直击打在自己身上的雨,停了。
就像是你之前正走在嘈杂的街道上,结果忽然被屏蔽了一切的声音,这种落差感,让人感到惊愕,同时感到很无所适从。
更让安律师震惊的是,
这雨,居然就停在了自己的身边,这是梦里才能出现的画面吧,却真实地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不愧是阎王,
真特么的牛逼!
安律师抬起头,
想看看这位楚江王,
同时习惯性地想把马屁送上去。
但他嘴巴张了一下,
却没发出声音,
因为他看见刚刚正准备接水洗手的楚江王,
此时脸上也露出了一抹疑惑之色。
不是他弄的?
只是,
楚江王毕竟是楚江王,
千年以来,
风波浪涛不知经历了多少,
他有那份自信,也有那份气度。
此时,
楚江王负手而立,
斜前方,
他的那尊法身继续手里攥着黑影,也一样负手而立。
悄无声息的出现,
又有和弥留之际的老猴子对话的资格,
想来,
应该也是老古董级别的人物。
前方的林子里,
缓缓走出了一道身影,
一层迷雾笼罩住了对方的面容和身形,
让人看不真切其身份。
但安律师却猛地打了个寒颤,
这感觉,
这气场,
这逼格,
我艹,
是大大老板!
这一刻,
安律师聚集了两世为人的莫大勇气,
安律师毫不犹豫地赌上了自己的过去,现在以及未来,
安律师站了起来,
安律师伸手指着自己前方的楚江王,
安律师怒发冲冠,
安律师义愤填膺,
安律师大骂道:
“呔,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你知罪么,伪王厉,”
——————
现在好像是双倍月票,大家把月票都投给龙吧。
第九百六十二章 斩!(3)
老猴子的死,
对于周泽来说意味着什么,
安律师不是当事人,
所以不清楚,
至少,
不可能那么敏感。
于周泽来说,
他是见到老猴子出现后,就有所明悟,所以一直在等着。
现在老猴子死了,死前,将它剩下的一切都送给了周泽。
至于,指名说要楚江王下去陪它,因为它怕黑,其实只是顺手为之。
想要这龙脉,就得过楚江王这一关。
但这些,
安律师是不清楚的,
安律师只知道,
以大大老板现在的状态,
是干不过阎王的。
所以,
这才叫赌!
做舔狗也是要有技术的,安律师无疑已经走到了舔狗巅峰的境界,快要高处不胜寒,寂寞如雪了。
为舔狗界,竖立起了一座丰碑!
楚江王愣了一下,
尤其是那个“伪王厉”的称呼,
更是让他有些错愕。
雨水是停住了,但他还是主动地伸手抓了一些雨珠下来清洗着自己的手。
对身后的安不起,
楚江王依旧觉得他有趣,
有趣得他都想改变主意,
想把安律师的脑壳给打开,
搜搜魂,
看看有没有其他更有趣的东西了。
这个洗手的动作,让周泽觉得很亲切。
当然,亲切是亲切,但对于洁癖患者来说,自己的洁癖叫爱干净,对面的洁癖则是叫……事儿逼。
“哪位?”
楚江王开口问道,
依旧带着那么一股子的从容不迫。
他是阴间的王,
哪怕来到阳间,也是一样。
千年尊容所养出来的气质,真的已经浸润到了骨子里。
“忘了?”
周泽开口道。
楚江王的眼睛微微眯了一下。
而后,
周泽动了,
他出现在了楚江王的面前,
楚江王的眼中,
释放出了两道恐怖的紫色的雷霆,
这不是天上的雷罚,而是自己养成出来的雷霆之力,在自己所掌握的无间小地狱之中,这雷霆是拿来惩罚那些罪孽深重的亡魂的。
然而,
周泽直接无视了雷霆的威胁,
事实上,
这雷霆打在周泽身上时,
就自然而然地挪开,
落在了身后千米之外,爆发出了剧烈的轰鸣声,宛若无边业火忽然升腾起来,将那片区域被彻底净化了一遍。
倒是没有什么爆炸山崩,
只是那里的空气,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会变得格外的清新。
而这时,
周泽的拳头已经来到了这里。
“砰!”
楚江王被一拳打飞。
一切,
其实就是这么的简单,
没有什么繁琐,也没有什么复杂,
哪怕你是当代地狱的王者,
但打你,
和打一条狗,
有什么不同?
安律师站在边上,
亲眼见证着这种“奇迹”,
哦不,
是“神迹”!
上一次,老板横扫地狱时,他不在,老张那会儿倒是在地狱,但老张那时是被冰冻着的还是怎么着来着,总之,老张也没看个真切,个儿太矮小,看不见上头的风景。
但这一次,
安律师是看见了阎王被大大老板捶飞的画面,
货真价实地实锤啊!
不过,在这个当口,安不起反而不敢说话了,连马屁都不敢送上去。
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呱噪了,以大大老板的性格直接送自己提前去火化也说不定。
楚江王的身体在林子里滑行出了千米多的距离,
地上,
出现了一条巨大的沟壑,
四周的水洼似乎一下子寻找到了归宿,这条沟壑很快汇聚起了雨水,像是快速挖出了一条沟渠。
周泽没有跟进上去,
只是蹲下来,
弯下腰,
伸手,
从新开挖的沟渠里捧起一些水,
洒在自己的手掌上,
慢条斯理地清洗着。
等那一边楚江王再度站起来时,
周泽才缓缓地开口问道:
“记得了?”
记得了?
记得当初是谁把你的法身直接打爆了?
楚江王有些不敢置信地摇摇头,
道:
“你居然还活着。”
距离上一次赢勾归来横扫地狱,其实也没两年的时间,就算满打满算两年吧,对于这些寿元动辄上千年的存在来说,也宛若是昨天发生的事儿。
那一次,
阴司大军出动,
阎罗们的法身一起参战,
虽说损失惨重,
但最后也迫使那位走向了奈何桥,步入了不归路。
但谁能想到,
那位,
居然还没死。
楚江王的目光再度落到了安律师身上,
他忽然觉得,
自己没能早点对这个有趣的家伙进行搜魂,
似乎是一个不小的错误。
“你要的,是龙脉?”
楚江王问道。
他的身体确实够结实,应该不是和其他阴司官差上来去殡仪馆随便找了一个上身用用那般随意。
周泽点点头,又摇摇头,
洗好了手,
周泽站了起来,
目光扫了一眼旁边这尊巨大的老猴子遗体。
“它说它怕黑。”
“然后呢?”
“得让你下去陪它。”
答应人的事儿,哦不,答应猴的事儿,赢勾肯定会做到。
哪怕答应这件事的人,是自家的看门狗,并不是自己。
但赢勾不屑于玩儿这种文字游戏。
目光,
再度落到了这尊阎王的身上,
周泽缓缓地举起了自己的左臂,
五根指甲长了出来,
带着一种异样的光泽,
仿佛其身后的这片空间也都因这股子恐怖的锋锐而扭曲了起来。
“狂妄。”
楚江王没有生气,也没有害怕,
他甚至还伸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
哪怕这套衣服已经在雨水中被彻底浸泡上了泥泞,
仪式感还是要有的,
越显得落魄时,仪式感反而越是被需要。
“再等一会儿,你就算是想走,也走不了了。
阳间,
可没有奈何桥能让你再侥幸逃脱一次。”
楚江王一字一字地说完。
周泽微微一笑,
他不是很喜欢这种文绉绉的对话方式,
你一言我一语,
很枯燥,
也很无趣。
所以在当年,
他掌握地狱时,
只有坐在白骨王座上的他想说话时才会说话,
周围,
没有那种可以随意说话的家伙,
图的,
就是一个清静。
楚江王的法身动了,
庞大的身躯抡起了拳头,
直接对着下方的周泽砸了下来!
这一拳,
雷霆万钧!
周泽抬起了自己的左手,
举过自己的头顶,
“砰!”
法身那如同房屋一般巨大的拳头,
被周泽用五根指甲给挡住了。
这是一种很诡异的画面,
但它却真实的发生了,
极不协调中却又带着一种特定专属的理所应当。
“噗哧!”
五根指甲都刺入了法身的拳头之中,
可能,
也就几厘米的距离拉近,
和这庞大的法身相比,
根本就不值一提。
但在下一刻,
周泽的手掌开始转动,
手指也开始转动,
指甲也开始转动,
而这尊庞大的法身,
也开始了转动。
宛若秋风扫落叶,
法身开始扭曲,
开始被搅动,
开始被撕裂,
“轰!!!!!!!!!”
沉闷的轰鸣声响起。
安律师只觉得自己的眼耳口鼻都开始有鲜血溢出,
整个人晃悠悠地原地转了两圈后,
终于支撑不住,
直接昏倒在了地上。
这一刻,
安律师真正领会到了,
什么叫“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昏迷之前,
安律师带着极大的不甘,
他还想继续多看几眼,好想好想……
远处山坡上,
莺莺老张小猴子等也都一起捂住了自己的耳朵,他们距离够远,所以没怎么被波及到,只觉得耳朵发鸣,灵魂发颤。
附近,
那处被白骨覆盖着的洞窟内,一只千年修为的穿山甲打了个哆嗦,开始发了疯似的继续往下深挖!
而一只通体发白的异鬼,干脆舍弃了自己经营一甲子的道场,拼着折损本源的代价,迅速地逃离这里。
这俩个,是之前楚江王来这里时,稍微能被看上一眼的存在。
此时,
他们都清楚,这已经不是他们能参与的游戏了,所以跑得万分干脆。
法身爆了,
爆得很唐突,
似乎这么大的一尊庞然大物,就这么的没了,有点暴殄天物了。
他没有经历鏖战,也没有经历天大的损伤,更没有那种倒下去后再爬起来燃烧小宇宙后再冲上去周而复始的坚强。
所留下的,
只是周泽的一句简短地不能再简短地评价:
“还是脆。”
是的,
像是故地重游,品尝家乡某美食所发出的评价。
这尊刚刚修补好的法身,
和自己上次打爆的那尊一样,
一样的脆,
一样的不堪一击。
楚江王愣了一下,气度使然,没有太过惊慌,但心里却无比震惊,因为这一次,他清楚地感知到,似乎眼前的这位,比上一次在地狱现身时,更强大了!
楚江王的目光落在了老猴子的巨大遗体上,
他有些明白了。
“其实,你和阴司的关系,不一定必须得对立,我们可以…………”
没等楚江王说完,
周泽就再度动了,
在楚江王看来,
对方有些……不讲理了。
事实上,
也的确如此。
因为在此之前,
赢勾忍了很久,
看着一只小猴子和一个小娃娃在那里打了半天的架,
结果他却只能站在那里,
和他的看门狗一起淋着雨,
淋了多久的雨,就相当于憋了多久的气。
赢勾的脾气,
其实一直不是很好。
“嗡!”
楚江王这次没主动攻击,而是开启了一道紫色的光罩护住了自己的身前。
“加糖!”
一个……很不合时宜的招式名字响起,
为这一场不是那么平衡的对决更增添了一抹戏谑,
宛若真的是一个大人,
在揍一个小孩子玩儿那般漫不经心。
赢勾的气,更上了一层。
但他这会儿没精力去找自家看门狗的麻烦,也懒得去质疑看门狗的奇异审美,
好在,
眼前有一位可爱的阎王。
“砰!”
防御直接被撕裂,
这防御,
在此时柔弱得如同一张塑料薄膜,且还是偷工减料的版本。
周泽的手刹那间抓住了楚江王的脖颈,
“你…………”
还是没等对方说话,
因为打架就打架,
干嘛一直哔哔?
举起,
摔下!
“砰!”
举起,
摔下!
“砰!”
举起,
摔下!
“砰!”
“你不是说有能力让我知道……”
“砰!”
“什么是沧海桑田?”
“砰!”
“什么是岁月变迁?”
“砰!”
“什么是物是人非?”
“啪!”
第九百六十三章 斩!(4)
最后一声是,
“啪!”
不似之前那般的厚实沉闷,像是裂开了一般,声音开始发脆。
事实,也的确如此。
在周泽的来回摔打之下,
楚江王的肉身出现了很多条小裂缝,
且,
开始很“羞耻”地漏气。
黑色的雾气从这些裂缝中释放出来,上面带着极为浓郁的腐蚀性力量。
周泽撒开手,
楚江王的身体被抛在了空中,
而后,
周泽抬起脚,
直接踹了过去!
“砰!”
宛若一发炮弹出膛,
楚江王再度倒飞了出去,落地后,又造就出了一条沟渠。
可能,很久以后,这里被开发成农场的话,真的得感谢楚江王为当地农业发展所做出的贡献。
周泽的指甲上,带着些许的黑雾残留,和自身的僵尸煞气产生了对抗,发出着“滋滋滋”的声响,但也只是五指轻轻地一握,黑雾就被完全驱散了。
远处,
楚江王又站了起来。
他的身子残破,衣服残破,整个人哪怕站起来了,却依旧带着点倾斜。
同时,脚下的虚浮也很明显,前后也在摇晃,像是随时都可能摔倒似的。
但他站起来后,
第一件事还是开始整理自己的衣服,
哪怕身上的这套衣服已经破破烂烂了,他却依旧在把残破的衣角给压平,很细心,很细心。
他做得很严肃,也很庄严,就像是强迫症一般,不觉得有丝毫的不合时宜。
周泽嘴角露出了一抹笑容,
开口道:
“你很喜欢………整理遗容?”
楚江王整理衣服的手,顿住了。
这一刻,
这句话,
这场景,
很像是一道名菜,叫“虾仁猪心”。
楚江王停止了对自己衣服的执着,
他坐了下来,
大大方方地坐在泥泞的地上,
仿佛连先前所坚持的那种可以让周老板都觉得亲切的洁癖也放下了。
周泽脚踩着水洼,一步一步地缓缓走来。
他不屑于坐下来和这位阎王聊什么天,
就像是一个百岁老人,逗弄一下小屁孩可以,若是真的去和小屁孩聊什么人生聊什么感悟,那才是真的脑子进水了。
“我承认,我不是你的对手,至少,在此时,我不是你的对手。”
在这一时间段里,
这个世上,能镇压你的存在,可能真的屈指可数了吧。
但言外之意则是,
等这段时间过了呢?
周泽继续往这边走,他不关心楚江王说了什么,也不在乎。
“我不知道你到底藏身于何处,但这一次之后,放心,我会把你找出来的。
整个阴司都将为这件事发动起来,不管你到底藏在哪里,不管你以何种方式在躲避,
你都会被揪出来。”
楚江王笑了,
他的牙齿已经破损严重,
笑起来很没有形象。
当然了,
在之前一连串地暴揍之下,
他其实早没什么形象了。
好在,因为停滞雨帘的关系,再加上先前法身破碎时的巨响冲击,距离最近的安律师又昏迷了,也因此,没有第三个人得以近距离全程目睹阎王被揍过程。
原本附近的洞窟里的那只千年穿山甲精早就在赢勾的气息出现一开始时就拼了命地往下挖,也不晓得能不能挖出葫芦藤。
而那只异鬼,则是一路地向南快速地移动,片刻不敢滞留。
因为他们清楚,留在这里,其他人可能不会有什么事,但他们这种个头高一些的,很可能就难于幸免了,比如,被当作口粮什么的。
楚江王的身体还在泄露着黑色的烟雾,只是没有了一开始的那种浓郁。
这是一具在很久以前上一次还阳时自己所挑选的肉身,放在阳间的一处秘境滋养了数百年。
原本,应该是够用的,但现在,这具身体明显是不合格了。
且不光是损失了这具肉身这么简单,还搭上了自己的法身。
修补法身是一件很复杂的事情,所需要耗费的代价也是极大,好不容易重新修补回来的法身,这次又交代了。
而且,
还是交代在同一个人的手里。
人们常说,人不能在一个坑里跌倒两次,但若是这个坑足够大也足够深的话,真的可以把自己跌到死,跌到你绝望。
楚江王现在就有这种深切的体会,
打不过,这是真的打不过。
也懒得逃了,
反正自己的本尊又在下面,
那么,
在阳间败了也就败了吧。
老老实实地承认失败,
也不愿意去配合对方玩什么猫捉老鼠的游戏,
那样似乎更丢人。
许是坐在高位的时间太久了,也就越来越开始在意“尊严”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了。
周泽走到了楚江王的身前,停下了脚步。
楚江王抬起头,
看着周泽,
哪怕是现在,
楚江王依旧无法看清楚周泽的面容,
他知道周泽在故意隐藏,
但他就是看不透。
不过,
他倒是记住了一个人,一个曾带着他去ktv的人。
记住他一个,也就够了。
他现在已经放弃了抵抗,放弃了挣扎,因为在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前提下,自己越是挣扎越是反抗,除了给对方带来更大的爽感和成就感以外,似乎没有其他的意义。
“这已经不是属于你的时代了,真的。”
周泽没理会,慢慢地抬起自己的手。
“早就已经谢幕了,却还赖在舞台上,有什么意义?”
五根手指,指甲开始慢慢地变长。
“本王倒要看看,等下次时,还剩下几个老东西,愿意再主动成为你的祭品。”
“你…………没机会看到了。”
周泽的指甲落了下来。
“我有机会的。”
楚江王面色平静,
“很快,我们就会再见面的,到时候,你会发现,我们的角色,我们的立场,会颠倒过来。”
“砰!”
楚江王的头颅炸裂,
一同炸裂的,
还有这具肉身之中所依存的属于他的分魂。
坐在地上的无头尸体开始缓缓地向后倾倒,
“吧唧”一声,
滚落进了身后的沟渠之中,且正在逐渐被里面越来越多的积水所淹没。
周泽把自己的手掌放在自己的面前,
上面还残留着血渍,
同时,
还有着阎王分魂炸裂后依旧留有余香的“硝烟”。
周泽摇摇头,
眼前的人,已经没了。
但他还是很认真地说道:
“真的,你没机会了,但你有句话说得很对,我们很快会再见面。”
下一刻,
周泽抬起头,
扫向了空中的一隅。
似乎是感应到了来自周泽的气机封锁,
一道黑影缓缓地凝聚了出来。
先前,
楚江王的法身已经抓住了他,但随着周泽搅碎了楚江王的法身,这道黑影也重获了自由。
黑影开始落下,
出现在了周泽面前。
慢慢地,
黑影开始变得凝实起来,
一名身穿着黑色披风的男子,其形象开始变得逐渐立体。
“我不清楚,我该用怎样的方式来称呼您。”
周泽挥挥手,
“不用在意这些。”
男子笑了,笑容中,仿佛还带着一点受宠若惊。
他是个重法度的人,否则当年也不会一直嚷嚷着想要找回末代府君回归地狱了。
一个重视等级尊卑的人,面对一个比他更高的存在,且对方表现得很和蔼时,往往能更有触动。
只是,
这触动,
这感动,
有点过于短暂了。
“食物的要求是是否可口,而非名字是否好听。”
男子愣了一下,
随即叹了口气,
点点头,
道:
“我懂了。”
话毕,
男子对着周泽跪了下来。
他没有老猴子那般心甘情愿,但也清楚,这似乎是眼下最好的结局。
失去了老猴子的寒潭,将无法再庇护他的存在,而这次大跌颜面的楚江王,必然不会放过他。
他没有其他的选择,真的没有。
跪下来后,
男子抬起头,
看着周泽,
问道:
“在死……在被您享用之前,能否再问您一个问题。”
周泽没回答,但这也算是默许了。
“末代……哦不,府君大人,他还好么?”
“他…………一直很好。”
“一直?”
男子抓住了这两个字眼。
“一…………直。”
男子点了点头,咧开嘴,笑了。
随即,
他又愤恨地一拳砸在了地上,
“啊啊啊啊啊!!!!!!!”
因为是灵魂体的缘故,也没故意的释放出力量,所以这种情绪宣泄的行为,显得如同威风一般轻柔,连尘土都没带起来一颗。
但男子的绝望,却是那么的清晰,甚至,已经有些癫狂了。
正如老猴子死前一样,人在死前,往往就容易放下执念,把很多东西都看淡了,自然而然地,也就开始看清晰了。
不同的是,
老猴子看清的是结果,
而男子现在看清的,是过程。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男子连续问了三个为什么。
周泽没回答,他懒得在这个时候去答疑解惑。
面对一份食物,可以有耐心,但也绝对有限。
男子的手心中,出现了一把匕首。
这一切都是灵魂力量幻化出来的,
为的,
还是那该死的仪式感。
“执法为公!”
男子发出了一声咆哮,
但脸上挂着的,却不是庄严肃穆,而是浓郁的嘲讽之色。
“噗!”
匕首刺入了自己的胸膛,
他的灵魂开始主动的消融,渐渐汇聚到了周泽的面前。
周泽张开嘴,
将这第二股献祭上来的灵魂力量吞了下去,
随即转身,
看向了远处山谷中那条已经偷偷地静悄悄地不经意地你们打你们地都看不见我地把自己半截身子钻入地面的龙脉。
周泽伸手,
向前虚抓一把,
龙脉的尾端像是被一股恐怖的力量攥住了一样。
周泽手向后一拉,
整条龙脉再次被从地里给拔了出来。
发出了一声于灵魂中震荡的脆响:
“啵儿!”
第九百六十四章 斩!(5)
地狱,
阴司,
第二殿;
第二殿位于一片广阔的大峡谷之中。
峡谷不狭,因为谷很深,因为山很高,所以广阔。
而第二殿,
则位于峡谷中央悬空的区域,
这是一座恢宏古朴的宫殿,有两条石块垒起来的绵长台阶,分别通向两侧高山的顶峰。
台阶很宽,可以容纳十八辆辆大马车并排行驶。
宫殿上方的天,不是地狱标志性的黑,而是湛蓝的色彩,这是大海之底,里面关押着数之不尽的身上有罪孽的亡魂。
他们的眼泪,千百年来积攒到了一起,渐渐形成了这道特殊的结界。
这场景和上古时期的幽冥之海,自然是没什么可比性的,但整个地狱,也就只有在这里,抬头时,还能欺骗一下自己可以看见蓝天。
宫殿下方,是一片名黄色的沼泽。
无数的亡魂在里面翻滚哀嚎,
一只只手伸了出来,
迫切地想要离开这里而不得。
这是粪尿泥小地狱,
属于归第二殿所管辖的十六小地狱之一。
十殿阎罗是末代府君离开后,因和地藏王菩萨合作一起变天而得以上位的。
殿堂的排名,其实和实力以及影响力并没有关系,但楚江王作为和地藏王菩萨关系最好的阎罗之一,故而获得了在阴司最为超然的地位。
地狱的天是黑色的,地狱的主色调,是灰蒙蒙的,原本的一切,都是从循规蹈矩中来,向循规蹈矩中去。
没有昼夜的变化,大家也早就麻木和习惯了这种运作方式。
但在今天,
就在刚才,
第二殿宫殿的最深处忽然传来了一道恐怖的震动。
在里面办差来往的官差们集体惊愕住了,为此还出现了不少的混乱。
毕竟,
阴司主城被一群凶兽攻破、里面的官差被大批量的杀戮还是前不久才发生的事儿,此时这里的震动,很难让人不心生疑虑。
但这里毕竟是有阎罗亲自坐镇的地方,
和阴司主城那种奶奶不疼舅舅不爱的尴尬位置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所以,
在震动出现后,
下辖的十六个小地狱之中虽然都出现了恶鬼咆哮暴动的事件,但都被官差给镇压了下去。
等到八名腰上系着紫色带子的判官从两侧高山上的台阶上一路下来时,
此地的官差们心底才算是彻底平复了下来。
一名青面獠牙面相凶狠的紫带子更是取出了皮鞭,于虚空中一抽,发出了一声怒斥。
斥责官差看管不力,心神恍惚;
同时警告着那些被镇压的恶鬼们一个个都老实点!
小小的骚乱,终于被压了下去,第二殿的运作,再度恢复正常。
八名紫带子平时都负责坐镇各自一方小地狱之中,此时因为主殿震动的感应,他们集体回归。
此时,
八人分别跪坐在一处石门的前方,分成两列。
没人说话,甚至没人去四处张望。
这里是第二殿真正的核心区域,涉及到阎王的威严,不允许任何人的放肆和轻蔑。
不过,
在场的八个紫带子都看见了原本立于石门左侧的那尊雕塑已经碎裂了一地,
这意味着阎王的法身刚刚又破碎了。
为什么是“又”?
因为在一年多以前,
那位忽然出现在地狱,
自家王爷的法身,也被击碎过。
之前的震动,再加上现在已经被证实了的破碎的法身,都在说明着有大事发生。
但在场的八人依旧继续跪坐在那里,岿然不动。
终于,
石门缓缓地开启,
里面,
是自家王爷闭关之处;
任何时候,不得召唤不得入内,违者,死!
“咳咳…………咳咳…………”
一阵咳嗽声从里面传出。
却没一个人向里面去看,大家集体地把自己的头,更往下压了一些。
楚江王的身形显得有些萧索,
法身两次被毁,
自己的分魂在阳间刚刚被灭杀,
不到两年的时间,
自己遭受到了两次重创,
虽说自己的根本,也就是自己的本尊一直没直接受到伤害,但这两年时间因此受到的消耗,也是无比巨大。
他认同地藏王菩萨所说的理论,一个时代,是一个舞台。
到了时间,
该上去的,就上去;
该下去的,也就下去。
下去的人,说不定还能留个前排观众席的位置,继续靠着舞台,不说指指点点,但至少可以坐着,可以看着。
究其原因,
还是因为一千年了,
他已经渐渐感知到了自己的存在,似乎已经快摸索到了尽头。
继续坐在这个位置的话,只会继续承受着这个位置所带来的压力和消耗,到时候,这种流逝,会更加地迅速。
无论这个位置有着多大的吸引力,该放下时,还是得放下的。
至少,
自己曾坐上去过,也坐了很久,也该知足了。
深吸一口气,
楚江王在石桌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伸手,
倒了一杯酒,
一饮而尽。
“起来吧。”
八名紫带子全都起身,但依旧低着头。
任何人都不想让自己虚弱不堪的一面被别人看到,尤其是身份尊崇的人。
“在阳间,我又遇到了他,呵呵,他还没死,且又把我的法身给毁了一次。”
说得很轻松,
但在场的八名紫带子心下瞬间骇然。
最后一句话,几乎是点名了自家王爷口中那个人的身份。
要知道,
当初第二殿可是有九个紫带子的,取至尊之数。
但有一个,则是陨落在了一年半之前的那场地狱风波之中。
就是剩下的这八个里,还有两个的灵魂伤势还没好利索呢。
“正禾。”
“属下在!”
一名紫带子向前一步,俯身。
“给其余八个殿传个照会,就说我发现了关于幽冥之海的消息,明日,相约泰山之巅的小庙。这事儿,得一起拿个章程。”
“卑职遵命。”
楚江王点点头。
地狱,从来不是铁板一块,十殿阎罗的格局,将阴司的权柄一分为十,肯定也不是什么大一统的套路。
这个格局唯一的优点在于可以让菩萨的地位一直保持超然,不会再出现那种一言九鼎的府君。
但相应的,有时候想做一些事的时候,未免就显得有些束手束脚了一点,而且,阎罗们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盘算和计较。
当然了,
最有主见的那位,
已经没了。
一直到现在,平等王殿还是没完全重建起来,有个陆姓的小判官一直负责这件事,但那位判官只是一名红带子。
从这里就可以看出,阴司高层对重建平等王殿,真的只是口头上说说而已。
十常侍当时提前出山,屠灭第九殿时,除了十常侍十指连心,确实手段厉害之外,这其中,怎么可能没有另外九个阎罗的淡漠因素在里面?
否则,
若是有几个阎罗真的站出来阻止,
就算不能阻止第九殿被灭,
也不至于让平等王陆一路被十常侍追杀逃匿。
所以,第九殿的被血洗,可以说是十常侍的原因,但最大的原因,还是因为平等王陆的个人性格以及他的主张,遭受到了其他阎罗们的集体放弃。
“咳咳咳………………咳咳………………”
伴随着再度响起的咳嗽,
剩下在场的七个紫带子的脸上都及时挂上的关切之色。
楚江王忽然觉得有些无趣,
好像还是那个带自己嫖娼外加站在自己背后指着自己骂“伪王厉”的小东西更有趣一些。
只可惜,
自己当时没有想着去打开他的脑袋看看有没有更有趣的东西。
不过也不急,
等过了这阵子,
自己可以再度还阳上去,
那家伙的身份,
稍后派人去查一下也就清楚了,
戴罪之身,再加上那几个特点,查出来,不难的。
只可惜阴司主城刚刚被攻破,里面有些乱,据说也有部分阴司的档案被损毁,可能会比预料中多出一点点波折。
至于为什么不马上再上去,
倒不是因为之前留在阳间的肉身被毁,
真实的原因还是在于,
保险起见,
还是再等等吧。
至少,
得确保那位又再度恢复了躲藏的角色之中才行。
一念至此,
楚江王一挥手,
不管如何,
哪怕心里也清楚这种逢场作戏有点假,但下面的这些个人,毕竟是自己的左膀右臂,平时也帮着自己镇压着这些个小地狱的事宜。
自然得陪他们把这种君慈臣忠的戏码给演一轮,同时,一些场面话也不得不说一下,哪怕都清楚是自欺欺人,却也是一种必须要走的流程。
“我没什么大碍,你们可以放心。”
“王爷洪福齐天,受阴司万吏拥护,自然可以万事逢凶化吉。”
“这次王爷只是吃亏于上去的只是一具分魂,若是王爷上去的是本尊,又或者那位苟延残喘的家伙再度下来这地狱,王爷定能让其有来无回!”
………………
地狱,
黄泉路,
前端;
自从上次凶兽肆虐的事件已经过去一阵子了,
黄泉路再度恢复了熙熙攘攘的状态,
无时无刻都在死人,
从死人到活人,
从活人到死人,
都得在这条路上,老老实实地走上一遭。
在这条路上,似乎才是真正的众生平等的场所。
而此时,
一道黑色的裂缝在黄泉路的上风被撕开,
从里面走出了一道男子的身影,
他的目光扫过了下方的黄泉路,
又投射向了广袤地狱之中的一个极其遥远的方向,
少顷,
他笑了,
道:
“如你所愿………我来了。”
第九百六十五章 斩!(6)
地狱的风,还是一如既往的萧索;
其实,哪怕这会儿把扬州的暖风搬到这里来,也会在瞬间被地狱的环境给同化得干干净净。
地狱最高的山,是那座泰山,曾经是府君时代至高无上的权力象征;
当然,现在也是如此,因为菩萨把自己的庙宇建在了那里。
而地狱之中第二高的山,则是阴山。
阳间也有一座阴山,地狱里也有一座,只不过地狱的这座阴山位于黄泉路中后段的位置,站在山上就能眺望到下方从西侧开过去的黄泉路,看上上头密密麻麻比肩继踵走向奈何桥的亡魂们。
就像是站在长江边,看大江东去,其实有着相似的感觉。
其实,最开始的时候,阴山是比泰山高的。
初代平定了动荡年代建立了府君体系统治地狱,将泰山,立作了主庭。
那一天,距离现在已经很远很远了。
在那一天,初代在泰山走上了属于自己的位置,开创了地狱府君纪年,于泰山进行封禅。
同时,
也是在那一天,
一只通体漆黑只有双眸还充斥着紫色的猴子来到了阴山,一拳之下,划掉了阴山的山头,直接把这座地狱最高的山削成了第二高。
岁月如梭,
初代早已成了过往云烟,就连那只紫金神猴也已经在秦广王的注视下,步入了最终的结束。
但阴山这块当年被削平的区域,则被盖上了一座宫殿,这宫殿无主。
传闻说是十殿阎罗建立阴司的时候,阎罗们本打算在阴山修建一座殿堂,给地藏王菩萨当作法场。
再仿效当年初代那只猴子所为,把泰山给削掉两头,将阴山再变成地狱最高的山峰。
或许,这就是权力的游戏。
今天,你削掉一块;
明天,他再砍掉一层。
地藏王菩萨拒绝了,亲自在泰山上盖了一座小庙住下。
而这座殿宇,自然不可能还有谁敢住进去,不过,平时倒是有一些鬼修或者有身份的官差会来这里歇歇脚,有点把这里当作临时度假山庄的意思。
许是因为这里当初被修建时,确实很用心,移植了不少地狱中罕见的那些带着颜色的植被,算是地狱里少有的“花团锦簇”的地方。
这时候,
在殿宇西北侧的一处亭台内,
两个腰上系着黄色带子的判官正坐在那里吃着酒,
亭子外的林子里,则是有三名舞姬正翩翩起舞。
地狱的娱乐生活确实谈不上丰富,倒不是这里的人不懂得这方面的享受,而是因为阳间的花花世界,该体验的也都体验过了,很多东西,真的如同过往云烟,当你老了,当你经历得多了,或者,当你死了都做了很多年的鬼之后,也就无所谓了。
一壶酒,一碟小菜。
两位判官自得其乐。
阴司的体系,从下往上的顺序是,实习鬼差、鬼差、捕头、巡检、判官、和阎王。
对照阳间的官场体系,地藏王相当于至高的主宰,虽然摆着帘子,但谁都清楚谁才是现如今阴司真正的核心和话事人。
谛听有点相当于司礼监大太监的感觉,负责闻听一切动向。
执法队则是类似于锦衣卫。
十殿阎罗是十个镇守地狱各个方面十位诸侯王,判官是正式官员,七色带子对应着从七品到一品;
巡检相当于县尉,也就是县市的公安局长,接下来就是捕头和鬼差。
实习鬼差的话倒是和现在阳间的合同工差不多,又类似于以前没有明确编制的民兵。
安不起当初号称金牌巡检,算是巡检之中最风光的一个,看似不算怎么显贵。
但要知道,地藏王菩萨不出庙,十殿阎罗基本不露面,判官的数目虽然不少,但放在整个地狱来看依旧算是“少得”可怜的前提下,一个巡检里的第一人,真的不算差了。
有点像是全国最强市的公安局长,这地位以及未来的前途,都是显而易见的。
这两位黄带子判官,算是步入了有品级的层次,但说实话,他们处于一个很尴尬的位置,下面人看你觉得风光,但上面根本就不拿你当一回事儿。
俩人都是晚清时期的进士出身,
一个运气不好,外放时病死在了路上;
一个在翰林院修书,原本是一个清貴的出身,毕竟翰林院可是熬资历的好地方,但修了几年书后,也病死了。
命运的相似,让两个人在地狱倒是成了好友,没事儿时,总喜欢约着在这里喝喝酒,聊聊天。
俩人在阳间官场上一事无成地蹉跎了或者错过了,在阴间,其实也差不离,在实际权柄上,可能还比不过那些要害部门的红带子。
上班的状态往往是,一杯茶一袋烟,一份报告看一天。
反倒是聚在一起时,吟诗作对,更符合他们在精神生活上的追求。
这几十年来,二人写下的诗篇真的太多太多了,但都和他们当初在阳间时的先皇乾隆一样,恨不得一天写一篇,但流传下来可以成为经典的……一个没有。
但二人还是继续乐此不疲。
酒水下肚,
明明不醉人,
却要装出自己已经微醺的感觉,
仰起头,
眯着眼,
看着天上的血月。
“这地狱的月亮,就是没有阳间的月亮好看,千百年来,就一个模子。
不会变弯,不会变残,也不会变暗,也不会变圆。”
“这你可就说错了,明明小了一轮了,没以前大,也没以前亮了。”
一年半前,
一个人来到了地狱,
将血月从天上喊了下来,
砸向了宋帝王城。
两位判官相视一眼,一起哈哈大笑。
因为现在碰到一些宋帝王城的同僚时,他们现在每每抬头看着上面挂着的血月,还都恨得牙痒痒呢。
当然了,
在恨的同时,
还夹杂着难以描述的恐惧,
毕竟,
这个世界上,赏月的人如过江之鲫,但真的没几个人有那个资格可以被月亮砸过。
二人笑够了,
纷纷拿出了笔墨纸砚,准备作诗。
至于作什么诗,无所谓了,这么多年来,无论以什么为题的诗,该作的也都作了,现在无非就是随性发挥。
不过,
就在此时,
一人拿起毛笔忽然指向了山腰上的小径位置,
道:
“嘿,那里还站着一个赏月的呢。”
同伴也顺着指的方向看过去,
阴山很高,但他们耳聪目明,身为判官,哪怕再不得势,但最起码的一点本事还是有的。
哪怕隔着老远,
也看得清楚,
小径上,
一个身穿着阳间流行服饰的男子正站在那儿,
举头望明月。
“他看得还挺认真。”
“是啊,也看得很入迷。”
阴山上的这座宫殿因为没有明确的主人,自然也就没有人来这里把守。
但因为靠近黄泉路的缘故,这里又是黄泉路的尾端,所以在这里有一个哨所,里面有鬼差上千,捕头上百。
监管黄泉路的同时,也顺带负责阴山脚下的协防。
寻常鬼祟自然不可能进到这里来,至少,也得是判官,或者是想进来认识认识一些大人物且自身也有一些面子的巡检放能进入。
“有点面生啊。”
“确实没见过。”
地狱很大,阴司主城那一块是一个一,但下面还有十个一,虽说现在,只剩下九个了。
要知道,因为大家性格迥异,有时候一位阎罗手下的判官们可能都互相不认识,更别说其他阎罗殿下的判官了。
所以,
不认识,
也算正常。
“他看了很久了。”
“是有一会儿了,我墨都研好了。”
二人不再去注意那位,开始作诗。
诗写出来后,
又是交换过来互相品鉴,
二人配合默契,彼此都能撩到对方的骚点,
一番商业互吹之下,
都很尽兴。
然后,
其中一位判官又看向了山腰的位置。
“瞧,他还站在那儿呢。”
“可不是,还在赏月呢。”
“这是看上瘾了啊。”
“是啊,也不知道,这地狱的月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如找找机会还阳去看看阳间的月亮。”
“喂!!!!!!!!”
其中一个判官高喊起来。
“你喊他做什么?”
“喊喊呗,你瞧,他看向我们这里了,喂!!!!!!”
“呵呵,喊他上来来一杯?”
“正有此意,你喊吧。”
“喂!!!!!你再看月亮月亮也不会下来,还不如上来和我们喝一…………”
喊话声戛然而止,
在两位黄带子判官的目瞪口呆中,
天上的那一轮血月忽然一颤,
然后带着点急切,
带着点期待,
带着点扭捏,
带着点欲拒还迎,
带着点迫不及待,
不管带着什么,
总是身体十分诚实地开始向下落!
这一刻,
地狱四方为之一震,
因为总有人会不经意间抬头,
望天。
然后眨了眨眼,觉得少了点什么,
随后才后知后觉,猛地醒悟到,
月亮不见了!
“咚咚咚咚咚!!!!!!”
刚刚完成一半修复工程的宋帝王城敲响了代表着紧急情况的警钟,
一个只剩下上半身残魂的老判官拿着锣鼓站在城头上一边敲一边声嘶力竭地喊:
“要命啦,月亮又下来啦!”
此刻,
一个人,
一轮月,
正一路向西。
第九百六十六章 斩!(7)
常常有歌词会这般写:
载着彩云归,
看月亮掉下来,
陪你去看流星雨,
这是一种夸张的手法,更多的,是一种艺术上的象征;
得不到的才是最美好的,这种象征性的东西一旦化作实质,可能就不是那么美好了。
比如真的一起去看流星雨,
然后流星雨砸落到你的头顶……
而此时,
一个人在前面走,
一轮月在后头跟着,
小小的人影,
搭配着虽然缩小了一圈却依旧显得无比夸张的血月,
形成了一种极具视觉冲击力的对比。
但依旧是人走在前面,
月亮跟在后面,
像是汉子走在前头,
后头跟着一个娇滴滴略带羞怯的小媳妇儿;
亦步亦趋,不敢到前头去,也不敢落下太远,就这么恰到好处地跟着。
走啊,
走啊,
走啊,
地狱是广袤得很,
但这一人一月的速度却绝不慢。
终于,
一座大峡谷出现在了面前。
周泽停下了脚步,
他有点累了,
这种疲惫感来得很自然,
像是到了点了就得休息睡觉一样。
倒是可以继续强撑一段时间,大部分人都有类似的经历,咬咬牙,还能再挺一会儿。
但赢勾不愿意这般亏待自己,
在他肩膀上,
扛着一株明黄色的看起来像是老山参一样的东西。
他伸手拽了过来,
对着上面咬了一口。
“嘎嘣”,
有点脆,
咀嚼起来像是甘蔗,也有点甜,但可以全都咽下去。
“用得着这么奢侈么?”
周老板的声音响起。
周泽的动作顿了一下,
然后装作信号不好没听见的样子,
“嘎嘣”,
又咬了一口。
“嘶…………”
第二口下去,
周泽忽然伸手抓住了自己的胸口,
心,
痛得无法呼吸。
你不理会他,却依旧能够和他感同身受。
这种感觉,
很容易让人抑郁。
如同打架时,
很羞耻却又不得不喊出那些“报纸咖啡加糖”一样。
你想去屏蔽,却又没办法断绝。
因为他不是和你在一具身体里的另一道灵魂,
他和你是在一个灵魂里!
“别给我…………丢人。”
周泽眼睛微微泛红,警告道。
“嘶…………”
心痛,
心痛,
越来越心痛。
这种舍不得的纠结,
当真是让人心口泛酸。
可能这就是现世报,如同当初周老板在生活中,赢勾也会没事儿时就冒个泡子出来一样。
周泽深吸了两口气,皱着眉,却又不得不道:
“好…………不吃了。”
心痛的感觉得到了缓解。
周泽重新开始前进,
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
身后的血月也装作什么都没看见的样子。
他走到了山脚,
他走上了山,
他走到了山顶。
站在山巅,
俯瞰着悬浮于峡谷中央的那座宫殿。
他答应过老猴子,要把那位一起送下去,不管老猴子怕不怕黑,既然答应了,就肯定得做到。
至于说等一个合适的机会,至于说等什么以后,至于说什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那些对于赢勾来说,
都是不存在的。
阎王让你三更死,
那么自己就让阎王先去死。
周泽站直了身子,
身后的血月依旧规规矩矩地停留在那里。
“这是我…………答应过你的。”
血月开始颤抖,
一年半以前,
这个男人出现在了地狱,
然后把自己召唤了下去,
把自己当作了棒槌,
又是砸城墙又是砸人的,
硬生生地把自己给砸瘦了一大圈儿。
然后这个男人就这么走了,
走了,
走了……
走了!!!!!!!!
好在,
它没等待多久,
这个男人,
又回来了!
当初自己心甘情愿地被别人当棒槌,
所求的,
不就是一个封正么!
“今日,吾为汝封正!”
周泽正色。
血月更加剧烈地颤抖起来。
“赦汝为幽冥之上,俯地狱万年之权!”
封正,
不在乎实力高低,
而是在于身份地位的高低。
有点像是,
路边的乞丐对你说你是百年难得一遇的练武奇才然后向你推销《降龙十八掌》给你,
又或者是一方大员在视察你家时拉着你的手对着镜头说这小孩很聪明以后肯定能有出息,
这两者,
能一样么?
当今地狱,
你真的很难再找到一个比赢勾地位更高资历更老的存在了。
一道血色,开始从血月上升华出来,它在向上,它想上去,它要永远地挂在空中,永远永远。
这是它的追求,
也是它的向往,
更是它为自己设计的使命,
而今,
又得到了这个男人的承认,
前方的路,对于它来说,已经是一片坦途。
周泽抬起手,
道:
“不急。”
血月的升华被暂停了下来,
确实,
不急于一时,
如果这位还需要自己的话。
当然了,
它也大概能猜出来这位需要自己来做什么了,
又是当棒槌!
但现在,
它棒槌得心甘情愿。
周泽的目光又落在了下方的宫殿上,
然后,
手掌摊开,
举起了手。
血月开始上浮,
飘浮到了周泽的掌心上方。
远远地看上去,
像是一个人正托举着月亮。
…………
楚江王刚刚还阳,本尊留在地狱自己殿堂的深处,上去的,只是一具分魂。
有点像是一个人通过互联网,跑去国外的论坛去闲逛,然后和人吵了架,结果被封号了。
但说实话,并不伤筋动骨。
这种事儿,
于阳间,
大部分人也都经历过,
但这一次,
楚江王碰到了一个很较真的家伙,
较真到了,
那种“顺着网线过去打你”的调侃语,
居然真的成为了现实!
赢勾来了,
周泽来了,
说要取你的命,
就绝不等到第二天。
老猴子的奉献,执法队大头领的自裁,给赢勾贡献了两笔不错的口粮。
更何况,
龙脉化作的老山参现在还挂在周泽的肩膀上,
累了,
咬一口,
困了,
也来一口。
想吃了,
也要来一口,
嘴闲了,
照旧来一口。
典型的要饭的不留隔夜饭,
但这本身就是一种人生态度。
月亮又下去的事儿,已经在地狱各处引起了极大的震动。
宋帝王城那边尤其明显,作为唯一一座被月亮砸过的城池,他们对这种事儿有着最为切身的体会。
就像是每次谈到核威胁时的广岛长崎市民的反应一样。
但现在,
最为直接感受到恐惧的,
则是第二殿的上下所有官差。
他们看见原本平日里高高在上,显得极为遥远的月亮,
忽然在这一刻,
竟然出现在了自己的头顶,
距离近得,
仿佛自己稍微用力蹦跶一下就能触摸的到。
这种压抑,
这种恐慌,
难以用言语描述出来。
比之前更为混乱的秩序缺失开始出现了,
远远超过了之前殿堂深处传来震动的那次。
无数的怨魂在小地狱里的哀嚎,他们活得像是一条狗,却也具备了狗的灵敏;
他们预感到了大难临头,开始疯狂地哀嚎和躁动。
而原本第二殿的官差们,在此时也失去了去镇压各个小地狱的心思,惶惶的惊恐感开始袭遍全身。
在这个时候,
自己保命还来不及,
哪还有心思去注意手头上的工作和职责?
大厦将倾之下,
秩序的崩溃,
是必然的。
一道道身影开始从殿堂里逃出去,这其中,居然还有判官。
若是换做以往,或者是两年前,这种事儿,是不可能发生的。
阴司的威严,以及来自阎王的秋后算账,足以让任何人在这种情况下不敢放肆。
但正是因为一年半之前的宋帝王城的例子在前,
那一次,
死了多少官差啊!
那一次,
宋帝王也在城里啊!
但有什么用?
逃跑,慌乱,急匆匆,乱呼呼。
周泽就站在上面,
看着下面的杂乱无章。
他在等,
等那位出来。
他知道那位现在在里面,
他也知道那位肯定会出来。
八名紫带子判官率先飞出了宫殿,
直接向着月亮迎了上来。
在这个时候,
他们的举动确实稳定了不少人心,
很多其余的判官开始开始跟着一起上来,
原本打算逃跑或者正在逃跑的人,也停下了脚步。
或许,
这一次,
会和宋帝王城那次不一样呢?
至少,
这轮血月,
小了很多啊!
然而,
当山峰上那道男子的身影忽然出现,
对着下方冲上来的八名身份尊贵的紫带子一脚踩下去时,
八名紫带子,
直接炸裂了四个,
剩下的四个也是魂体大面积崩溃,
宛若紫色的流星开始下坠。
一同下坠的,
还有整个第二殿刚刚好不容易才鼓起来的勇气。
“跑啊!!!!!”
“逃啊!!!!!”
所以,
阳间和阴间,真的很相似。
阳间的人怕死,阴间的鬼,也并非都懂得杀身成仁。
尤其是在大难来临前,大家的反应,真的没什么差别。
终于,
一道身穿着紫色蟒袍的威严身影自宫殿位置升腾而起,
没有庞大的法身,
但阎王的气场却铺天盖地的下来。
周泽站在山峰上,
就这么静静地看着那位飞上来。
楚江王的目光死死地盯着赢勾,
他真的不敢相信,
这位,
居然再度来了地狱,
居然二话不说,
在阳间灭了自己的分魂毁掉自己的法身后,
又一路追到了这里!
荒谬,
荒唐,
却又真的发生了。
许是自己相对比于对方来说,
有点太过“年轻”,
所以对那个年代的人的行事风格,有着很大的代沟?
楚江王目光泛着寒光,
开口道:
“我知道你在等我出来,现在我出来了,说吧,你有什么要求…………”
“没有…………要求。”
“那你举着它在这里等这么久是为了什么?肯定是有话想对我说,我在阳间就说过,我们其实可以谈…………”
周泽后退了一步,
很平静地道:
“只是觉得,看着你被砸,心情会更好一些。”
“…………”楚江王。
话毕,
周泽后退的同时,
手指向前很随意地一指,
庞大的血月,
顷刻间落下!
“轰!”
第九百六十七章 斩!(8)
人总是对自己习惯走的那条路最熟悉,
对陌生的道路总是本能地带有一种排斥和抗拒,
以及,
那种深深的无法理解。
就像是此时的楚江王,
在他的视线中,
月亮,
正在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这一年多以来,地狱里的其他阎罗们私下底和自己的幕臣们可没少拿宋帝王打趣。
毕竟,宋帝王城到现在还没完全修复好。
虽说一年半以前的那次风波里,大部分阎罗的法身都被打爆了,但大家的老家基本一样,一起丢的脸这不是丢脸,独立特殊的那一个才最为尴尬。
只是,风水轮流转,这一次,竟然轮到自己了。
他无法理解赢勾的所作所为,
他知道赢勾是躲藏在一个地方偷偷地恢复着,
但既然是恢复,
为什么又要在这个时候这么地冒出来?
耗费掉这么大的代价,
只是为了针对自己?
好好地像是一只臭水沟的老鼠一样潜藏着等待时机复出不好么?
“轰!”
楚江王被月亮砸了下去,
可能,
在不久的将来,
地狱里会流传出一些传说,
比如《楚江王与月亮的第一次亲密接触》,
又或者《阎王和月亮不得不说的秘密》,
这些可以在未来极大的丰富地狱人民枯燥的生活。
但那是以后的事儿了,
对于眼下的第二殿的所有官差来说,
这一刻,
他们完全没有那种以前凑在一起偷偷地聊上峰八卦的心情,有的,只是惊恐、惊恐以及……惊恐。
一声怒吼自月亮下面传来。
哪怕没有法身的协助,但阎罗的力量依旧难以想象。
当初末代失踪,地狱巨变,十殿阎罗之所以能够上位,其本身的实力,才是真正的依仗。
楚江王双手支撑,竟然在月亮即将砸入自己宫殿前的一刻强行将月亮给托举住了。
虽说没有周泽先前托举月亮时的轻松写意,可以看出他现在的艰难,但到底是撑住了。
庞大的月影覆盖住了整个宫殿,却还没来得及造成真正实质性的破坏。
站在上方的周泽表情冷漠地看着这一幕,
他能清楚地看见月亮之上,不停地有红色的霞光开始逸散出去,一路地上升。
显然,血月已经迫不及待地想重新回到天上去了,当然,你也不能因此说血月这一次没尽力当这个棒槌。
因为这是第二次了,比之第一次身形缩小了一圈儿,这砸下去的效果,肯定也就差了不少,比当初拿来砸宋帝王城时,效果上确实弱了一层。
“本王今日倒要看看,这一次,你怎么离开地狱!”
月亮之下,
楚江王的脸色无比阴沉。
虽说赢勾属于上古时期的老前辈,但他毕竟是当代的王,被人家找上门来拿月亮砸门,真的算是被欺负到家门口了,这口气,他怎么可能忍得下去?
阎王的威严,
还要不要了?
这一次,
不惜一切,
也要将赢勾彻底留下!
周泽依旧表情平静,
只是开口道:
“要上去就上去吧,这一身凡夫蜕,留着反而是一种羁绊。”
托举着月亮的楚江王闻言面色一怔,
而血月则是为之一喜,
仿佛得到了一种莫大的鼓励。
“嗡!”
一道红色的霞光直冲上天,
血月飞升,
但之前所存在的依旧很庞大的月亮身躯则在此时开始了融化,化作了极为恐怖的血色的岩浆,倾泻而下!
有实的存在,无论再怎么大,再怎么重,至少凭借着阎王本身的强悍力量去顶一顶,去扛一扛。
但现在,
庞大的月亮化作了岩浆,直接变成了类似液态的存在,这一番变故,让楚江王措手不及,他没想到会出现这种变化,同样的,下方的那些官差们,也没想到会局势瞬间崩坏至此!
“哗啦啦…………哗啦啦………………哗啦啦………………”
地狱的岩浆不少,
那种密密麻麻的开裂的地缝,喷翻出来的岩浆,几乎算是地狱环境的另一种标配了。
但血月身躯所化的岩浆,却有着对灵魂极为恐怖的杀伤力,普通的灵魂哪怕没触碰到,只是靠近一些可能就被直接蒸发掉了。
一时间,
岩浆席卷大半个宫殿,
数之不尽的第二殿的官差在岩浆中哀嚎,在哭喊。
过去,
他们是地狱高高在上的主宰,
阴阳的运作实际上是在他们的手中完成的,
但在今日,
他们和阳间被困在失火大楼里的普通人没什么区别。
宋帝王城曾被月亮砸过,成了地狱其他殿的笑柄,而今,楚江王殿则被月亮安了家,有过之而无不及。
周泽站在山巅,
慢慢地闭上眼,
耳畔充斥着那种凄厉的哀嚎与咒骂,
却仿佛这世间最为动听的音符。
他不在乎这些官差的存活与否,这与他无关。
他的眼里,也没什么顾全大局的说法,他也从来都不是顾全大局的人。
这一刻,
他仿佛又回到了昔日自己坐在幽冥之海中的白骨王座上的时候,
闭着眼,
倾听着海水中无数亡灵的哀嚎,
熟悉的感觉,
熟悉的节奏,
熟悉的氛围,
熟悉的……身心愉悦。
“你想家了?”
周泽微微皱眉,
在他刚进入状态的时候,
那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再度从自己心里响起。
他现在真的完全体会到了以前自己在周咸鱼日常生活中忽然开口时周咸鱼的感觉了。
真的,
很想掐死他啊!
“我感觉到了,你想家了。”
周老板继续哔哔,
和赢勾喜欢享受万鬼哭嚎的感觉一样,
他现在很喜欢在你最不想听见我声音时疯狂地冒泡,
来啊,
互相伤害啊!
赢勾没否认,
因为大家是同一具灵魂,
否则根本就没意义。
你连掩饰遮掩的余地都没有。
“想家了,就哭出来吧,根据我的经验,掉一点儿眼泪可以让自己更舒服一些。”
“…………”赢勾。
“或者可以跪下来,双手抓着地狱的地面,喊两声:爹、娘啊,儿我回来啦!”
“…………”赢勾。
“不过,我现在真有点儿觉得你挺变态的,这有什么好看的,你居然还享受,没救了,没救了……”
周泽抿了抿嘴唇,
随即慢慢地睁开眼,
道:
“今天…………要做我们的忌日么?”
“得,当我刚刚什么都没说,你继续,你继续,对了,那老山参,不对,那龙脉你省着点吃,你知道为了给你找这一条龙脉我们多辛苦么?”
“你能闭嘴么…………看…………门…………狗!”
“可惜煞笔不听你的,嘿。”
最后小小的讽刺一下,周老板也就闭嘴了,因为他清楚,真把赢勾逼急了,赢勾真可能分分钟自杀和自己同归于尽!
楚江王的身躯已经直冲而上,在其身后,一间无垠小地狱开启,一道道疯狂的亡魂呼啸而出,扑向了站在山巅位置的周泽。
这间小地狱里关押着百年来要承受酷刑折磨的厉鬼。
今日,
放厉鬼出笼,
只要能咬死他,
本王赦尔等自由!
无数的厉鬼冲向了周泽,
周泽就站在那儿,
没动,
只是目光扫向四周。
先前还凶焰滔滔的厉鬼们在近身一段距离后全都下意识地停下了身形,他们不敢再向前,因为正中央的这个男人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气息,让他们头皮发麻,
嗯,如果他们还有头皮的话。
只是靠这些厉鬼的话,是不可能威胁到自己的,至少,是无法威胁现在的自己。
周泽在等待,
等待眼前这个阎王,
还能玩儿出什么花儿来。
楚江王很不喜欢周泽此时看向自己的眼神,
有种老爷爷看着还光着屁蛋儿的孙子背古诗词的感觉。
但事实上,
辈分就是如此。
楚江王没有去理会下方自己殿内的惨叫,
事情已经发生了,再去挽救已经来不及了,
现在他要做的,
是眼前的这个站在山巅上的对手。
一道道古朴的符文自楚江王身前显现而出,
楚江王的双眸之中宛若有赤红色的闪电在奔腾,
下一刻,
嗡!
闪电疾射而出,一化百,百化千,千化万……
空中,
上万厉鬼被闪电直接洞穿,
像是一张蜘蛛网直接笼罩住了一切,
厉鬼开始融化,
形成了一片漆黑的黑幕,
带着一种深沉的绝望,
轰然下压!
“这是本王得到的上古残缺传承的禁术,本王花了百年时间将其补全,以万鬼为祭,成万法天罗,镇压一切!”
漆黑的天幕之下,
楚江王傲然而立,
这一招禁术,
除了阎罗以外,其余人想施展也很难,因为只有阎罗才有这么多的无间小地狱关押着这么多的厉鬼可以一次性拿出来消耗。
他自信,这一招哪怕无法将赢勾彻底灭杀,但至少能将其困住。
等其他的阎罗赶来后,
集合多位阎罗之力,
大局,
也就定下来了。
千年以来,楚江王镇压的魔头不知凡几,但眼前的这位,却是自己所面对的最为恐怖的存在!
“也不清楚,本王的这一道禁术,可入得了你的眼?”
这话问得,
不知不觉间代入了那种背好诗词后对自家爷爷发嗲要糖果的小屁孩形象,
只是当事人还没反应过来。
看着已经笼罩下来的黑幕,
感受着四周传递来的沉重压抑,
摇摇头,
伸手抓住老山参,
“嘎嘣”
咬了一口,
嘶…………
心又抽搐了一下。
深吸一口气,
周泽看着前面傲然而立的楚江王,
道:
“这道术法……很不错。”
“能得到你的称赞,也不枉本王为此花费了百年时间去修补复原。”
“创造这术法的人…………确实是一个天才。”
“本王也这般认为,非惊才艳艳者胸有沟壑的大人物,定然创造不出这种让人叹服的禁术,本王…………”
忽然间,
楚江王的话音顿住了,一种不祥的预感自他心底升腾而起。
周泽点点头,
很平静地道:
“谢谢。”
第九百六十八章 斩!(9)
这种感觉,
就像是鲁迅坐在教室里,
看着讲台上的语文老师绘声绘色地给他做鲁迅文章的赏析。
小小的一段文字,
语文老师分析了一大堆深刻内涵、隐射、呼吁、暗示、情怀、抗争、怒吼、惊醒、咆哮…………
坐在下面的鲁迅先生听完了讲课后顿时茅塞顿开,
哦,
原来我当初写这篇文章时居然想了这么多东西!
原来我,
这么利害?
此时的赢勾,
真的就是这种感觉,
可能,
这就是活得久所不得不面对的问题吧。
楚江王机缘巧合之下获得的上古秘术,花费百年时间修补完成,因为代价巨大,所以这是他第一次使用,却对着正主用上了。
任何的巧合之中,其实都带着一种必然;
而这种必然就是,
论年纪,论年代,
在赢勾面前,
当代巍峨伟岸的楚江王,
真的只是个弟弟。
“这个术…………你是如何补全的?”
周泽很疑惑地问道。
环顾四周,
无视着正在封锁着的空间,
像是在欣赏着一件艺术品,
哦不,
是艺术临摹品,
原作者还是自己。
“…………”楚江王。
楚江王难以回答,他不知道该如何去回答。
过去数百年来自己所遭遇的尴尬,都没这一刻的万分之一!
难不成让自己在正主面前炫耀自己多厉害,花费了一百年的时间才把你的术法还原?
这到底是炫耀还是自己抽自己的脸呢?
见楚江王似乎不打算回答,
周泽点点头,
道:
“难为你能补全了。”
楚江王双拳攥紧,这是在嘲讽自己么?还是,在一定程度上认可了自己?
无法否认,
这一刻,
楚江王心底居然出现了一抹小小的……受宠若惊。
“这术当初我创造了一半其实就丢了………因为有一个很大的漏洞…………比如…………”
周泽的手向前一探,
三道煞气开始凝聚在一起,
开始疯狂地摩擦和碰撞,
周围的空间仿佛也因此一阵扭曲,
连带着四周的黑幕也跟着开始颤抖起来。
更让人惊愕的是,
黑幕在颤抖了之后,
竟然直接开始了坍塌!
这之前看起来可以给人带来无限绝望的禁术,竟然就被这般轻松写意地破除了!
“轰!”
黑幕彻底破碎,
先前为了这道禁术而被献祭掉的上万恶鬼,算是真的白死了。
他们的牺牲,只化作了和烟花相似的作用。
周泽把手掌收回来了,有些感慨,道:
“难为你了……把一个破烂……居然修补起来了。”
“…………”楚江王。
楚江王一天之内,第二次想起了一道名菜。
下一刻,
周泽的身形向前踏出了一步,
直接出现在了楚江王的面前。
其实,
很多时候那种凡人眼中的神仙打架,动不动山崩地裂水倒流是不存在的。
先前在阳间,老猴子和楚江王法身打得那么热火朝天,只是因为老猴子大限将至前的回光返照,正好和只动用法身的楚江王强行打了个五五开。
也可以说是……菜鸡互啄。
当一方占据着绝对的经验、力量的优势时,
你想再打出漂亮的对决,
营造出让旁观者兴奋大呼过瘾的画面,
真的很难很难。
可以用拳头解决的事儿,
干嘛要扯那么复杂呢?
“砰!”
一拳下去,
就是一拳,
气机瞬间撕裂了楚江王的一切防御结界,
砸在了楚江王的脸上。
楚江王垂直落下,
身躯没入了屎尿小地狱的结界之中。
周泽顺势下落,打算追上去,但身形却又硬生生地止住了。
“这是在…………打架!”
周泽的话语中带着愤怒,近乎咆哮!
打架的时候,
居然还要顾及到洁癖?
好在,
只是一个停顿的功夫,
楚江王从下方冲了出来,
在其掌心位置,
出现了一道紫色的雷霆,直接劈向了赢勾。
赢勾抬脚,
向下一跺。
“轰!”
雷霆崩散,
楚江王再度被踹入了屎尿小地狱之中。
“嗡!!!!!!!!!!!!”
下方的小地狱忽然开始沸腾了起来,
你难以想象这到底是多么让人作呕的画面,
简直,难以形容。
而后,
带着灾厄、肮脏、诅咒的气息忽然升腾而起,对着周泽冲击了过来。
“咖啡。”
上百跟黑色的锁链忽然出现,封锁了四周的空间,完全隔绝了那些灾厄的气息。
“报纸。”
黑色的气浪化作了无可匹敌的罡风,直接抽中了楚江王。
楚江王再度下落,
周泽身形一闪,于原地消失,追上了下落中的楚江王,
又是一脚!
“砰!”
楚江王的身躯这一次终于被换了一个地方去了,砸如了西侧山峰之中,且把山峰撞出了一个贯穿洞。
没等楚江王停住身形,周泽再度出现了,
又是在其上方,
又是在其跟前,
却又是一脚。
“砰!”
幸存的第二殿官差们,目睹了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一幕,自家的王爷,高高在上的地狱阎罗,竟然被一个人:
从天上踹到地上,
再从地上踹上了天,
然后又从天上踹了下来,
踹碎了山,
踹碎了地,
在地狱这坚硬的冻土上,
留下了一道道深深的痕迹。
很多地方都流行留下明星或者知名运动员的手印或者脚印,北体大还有一条星光大道,两侧都是冠军们的“足迹”。
这里倒是可以借鉴一下,
将这些坑保留,
上书某年某月某日阎王被踹于此,
可以具体到分甚至是秒,
以便于接下来的那一个个密密麻麻的坑洞进行区分。
被踹,
被踹,
被踹,
被踹,
没用什么其他的招式,
你起来,
就是一脚,
你还没来得及起来,
也是一脚。
楚江王很憋屈,
但这并非是赢勾想要故意为难他“伪王厉”,
到底是阎罗,
又不是法身,
本尊集地狱之气运加持,
确实坚固得可怕。
老山参又得节省着用,
所以只能用这种温水煮青蛙的方式慢慢地击垮对方的体魄。
这是最省力也是最节能的方式,
而且,
说实话,
这个过程,
也挺快意的。
“砰!”
“砰!”
“砰!”
踹还在继续,
楚江王已经感知到自己体魄的涣散,
可能,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在这一脚又一脚中彻底地灰飞烟灭。
一代地狱传奇,以这种方式落幕,已经不叫让人唏嘘了,这足以沦为千万年后都常常被人提及起来的笑柄。
就像是阳间的伊斯坦布尔之夜以及中场荡漾着的香槟芬芳。
“轰!”
楚江王的身躯燃烧了起来,
他燃烧了本源,
这倒是让周泽有些没预料到,
一时没能来得及阻止。
本源燃烧,
换来了恐怖的速度,
楚江王直接飞了出去。
“他跑了,你怎么能让他跑了?”
那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再度响起,
还带着抱怨。
赢勾很抑郁,抑郁的人,容易自杀;
偏偏那位还没点逼数,
要不是自己多咬一口老山参就心痛得难以呼吸,
能让那位阎王有机会逃走么?
又让马儿跑又不让马儿…………
赢勾没把这话说出来,但来不及了,已经收不回去了。
因为这一刻,
二人完全不用通过语言交流,
因为二人,
是一个灵魂,
所以,
那只看门狗,
听到了。
“哈哈哈哈哈,马儿…………”
自杀的念头,
同归于尽的念头,
忽然无比强烈,
强烈到让周咸鱼打了个冷颤。
这个,
自然也是感应到了,
而且,都做不得假。
“没事,不急,追上去,你可以再咬一口?口咬得小一些,我还能接受。”
当时在阳间,下地狱之前,周老板看着赢勾将一条巨大的龙脉强行压缩成一株老山参,简直惊呆了。
还问了一下赢勾怎么知道可以这么做的?
赢勾回答:
“以前常吃。”
眼下,
赢勾没理会他,
也没去咬一口老山参,
身形一闪,
径直追了上去。
两股恐怖的气息,
在地狱广袤无垠的大地上展开了一场追逐游戏。
一切,
仿佛又回到了一年半之前,
只是当时的周泽追的是大长秋,
这一次,
则是换成了楚江王。
可以说,
真的是流水的猎物铁打的猎人了。
楚江王在逃,
周泽在追,
俩人这时候都不可能去隐藏气息,
作为现在地狱最强的一批人之二,
他们二人现在就像是黑夜中的两盏大大的白炽灯,疯狂地散发着耀眼的光芒。
该知道的,
肯定知道了,
毕竟大家不瞎。
但正如许清朗师傅跳踢踏舞时喜欢做的那个动作一样,
我可以捂住我的双眼,装瞎。
就比如这一次,
楚江王飞到了距离最近的一座王城,
破损的城墙还在,
修复工作才完成了一半。
楚江王来了,
后头的人也快来了。
楚江王发出了一声咆哮,
“宋!”
然而,
这一刻,
宋帝王城大门紧闭,
城墙上的阵法已经开启。
一个只剩下半截魂体的老判官拿着锣鼓战战兢兢地靠在城垛子上,
面对着高高在上,
现在却如同丧家之犬的楚江王,
“咣!!!!!!”
残疾的老盘管鼓起勇气敲响了自己手中的锣,
闭着眼,
声嘶力竭地大吼道:
“王爷,我们家王爷让我告诉您他现在不在城里,您去别处吧!”
“………”楚江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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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七十章 斩(10)
宋帝王城那儿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
面对宋帝王法身这般动作,
周泽只是略微愣了一下。
当初第一次大闹地狱时,
赢勾曾目睹过那些阎王双手合什向菩萨行礼的画面,
只觉得当代的这帮地狱掌管者真的是不入流得很,竟然活得这般窝囊。
现在这一幕,
可能是视角不同,
毕竟这次窝囊的对象是自己,
赢勾倒是没生气,
甚至还觉得这位有那么一点可爱。
对着这尊法身点点头,
周泽的身形直接消失,
继续去追那位楚江王去了。
追击的过程就像是在熬鹰,
楚江王以燃烧本源所换来的速度,
肯定支撑不了太久,
要么被自己抓到踹崩溃,
要么就是在逃跑的途中自己崩溃,
比的其实就是耐心和耐力,
只是这是单方面的比拼。
一条老山参,换一尊阎王,绰绰有余,且是很绰绰有余。
说不定还能留下不少让自家看门狗带回家去,让那个小蟒蛇的人间行走做个小鸡炖山参。
“会不会补得太过了?”
很显然,
赢勾“内心戏”被周老板给获取了。
谁在外头谁就没秘密,
平日里赢勾在里头,他在想什么,周泽不清楚;但周泽在想什么,赢勾完全明白。
这会儿是双方位置调换,
周老板也体验了一把“当你肚子里蛔虫”的感觉。
但要掌握好这个度,
在赢勾的愤怒和赢勾的自杀之间这段区域里疯狂地试探。
不过说实话,
可能这世上也就只有赢勾这种人,才能把一条龙脉压缩成了一株老山参,当一个脆萝卜一样,
渴了累了嗑龙脉。
其余人,至少书屋的那些人,如果真拿这个炖汤,谁敢喝啊?
赢勾没理会周泽的哔哔,
继续保持着自己和楚江王的合适距离。
而周老板在放下“虚不受补”这个提议后,
又想到了一个问题,
而且这个问题很重要,
道:
“这次之后,会不会还是走奈何桥?”
赢勾没回答,
最重要的是,
心里也没想法。
“喂,我在说话呢。”
无视,
无视,
嘴上无视,
心里也无视。
所以,有时候当一个“蛔虫”也没那么好,太容易“受伤”。
“还是走奈何桥么?”
依旧无视,无视……
“你不会是想她了吧?”
继续无视,无视……
“喂,这龙脉还是别留了,该吃就吃了吧。”
“怎…………么…………”
有回应了。
“怕你最后又被逼着走奈何桥,然后又要沉睡下去。”
沉默……
“好。”
…………
地狱的风景一直不怎么样,其实就算是再好看的风景,一直看也就腻了。
就像是哪怕是住在大理和丽江的人,没事儿做时也会想着出去去其他地方旅游一下一样。
旅游的本质无非就是从一个你自己待腻了的地方去一个别人已经待腻了的地方。
一路的追击,
入眼的还是相似的风景。
中途不是没经过其他阎王大殿所在的区域,
但楚江王都没有做任何的停留。
连周泽都看出来了,对方似乎是在纠结。
若是有一张地狱大地图的话,可以清晰地看见楚江王的逃跑路线,是一个u形。
兜了一个大圈后,开始向一个方向而去。
人情冷暖世态炎凉,这种感觉看新闻看报纸看别人身上发生的事儿时,其实真没什么过多感触,只有落在自己身上时,才能体会到这种酸楚。
前方,
出现了一片盆地。
盆地的中央,有一座类似道观的建筑。
白墙青瓦,干干净净。
这地儿周泽来过,当初追杀十常侍时最后来到了这里,且在这里迫使一位常侍自尽。
只是,
楚江王并没有向他们求助,
而是继续向东飞去。
周泽也就跟在后面,从上方掠过。
而此时在下方,
一个不是很大的厅堂内,
九个蒲团围成一个圆布置,上面各坐着一位常侍。
属于他们的年代还没开始,还不到他们上台的时候。
连地藏王菩萨都承认过,当初自己放任十常侍出来出手,有点操之过急了。
他们这种层次的人,似乎很喜欢把任何的事儿都扯上因果和大势。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在这一年半的时间里,十常侍们没有离开这片盆地一步。
他们在等,等属于他们的时代。
哪怕上方楚江王和周泽相继飞过去,
他们这九个人,
甚至连睁眼的动作都没有,
这是完完全全地漠视和不予理会。
除非赢勾再次下去故意找他们的麻烦,
他们能一直保持着这个姿态“冬眠”,等待被唤醒。
“我记得,你是死在十根手指下面的,和他们有关系么?”
周泽在心里问道。
赢勾没回答。
这次,倒不是故意无视,可能是觉得这些事儿,和自家看门狗说了没什么用。
就像是程序员兴致勃勃地和女友分享写代码的趣事儿一样。
周老板记得自己曾“亲临”过赢勾陨落的画面,
尸山血海之中,
天幕,
被一双巨大的手给撕开,
然后倾轧向了下方的赢勾。
既然赢勾没有回答,且赢勾也没想下去再找十常侍麻烦的意思,周老板也就不再问了。
他其实也就对书屋那一亩三分地感兴趣而已,对于外面的风云变幻,王朝更迭阴阳轮转什么的,都没什么太大的兴趣。
坐在书屋靠窗沙发位置,
手里拿着咖啡,
玻璃外是密密麻麻急匆匆的行人还是密密麻麻的丧尸又或者是万鬼出行,
对周老板来说,
都没什么本质上的区别,
还不如多细究一下,要不要再往咖啡里多加一颗糖来得有意思。
终于,
东边的泰山,
已经出现在了周泽的视野之中。
曾几何时,
这里应该是老道的家吧,
这个败家子儿啊,这么大的一片基业,居然就这么败掉了。
不过,
在绕了一个大u之后,
楚江王最终还是选择了这里,
也不晓得他之前的犹豫是为什么,
可能现在真的是到了走投无路的时候,才选择来这里。
“我觉得地藏王这人真的很装,就是那种在现实里很想上去给他一拳的那种人。”
周老板继续在心里哔哔,
然后,
依旧没有得到回应。
很显然,
你想让赢勾和你一起坐在墙根上说别人的坏话,有点不太现实。
…………
泰山之上,
小庙依旧,
没什么炊烟,
但是小庙前面种着不少植被,
此时,
一个脸上戴着面具的男子正在那里浇花。
不远处,
两道人影越来越近,他却像是完全没有感应到一样。
楚江王来了,
他停在了泰山上方。
只是,当他开始下落时,无论他怎么下落,自己距离泰山之巅都维系着一样的距离。
泰山的阵法,已经开启了,正在拒绝他的到来。
楚江王笑了,
笑得很恣意。
下方,
浇花的人,依旧在认真地浇花。
…………
“他又来了哎。”
扛着拖把的少年坐在一块石头上,手里拿着聚阴果啃着。
少年摇晃着双腿,
又道:
“话说,当初您叫王爷他去找龙脉,是因为您已经听到了对么?”
“轰!”
一座高山开始移动,
却没有升腾起来,
只是传来了沉闷的响动:
“听到了。”
少年舔了舔嘴唇。
道:
“您已经知道那位的位置了?”
谛听沉默了片刻,
“我听到了。”
“大人真厉害,这个世上,没有什么是大人无法听到的,真的是让小子…………”
“但我…………不知道听到的是什么。”
“…………”少年。
我听到了,
但我不知道我听到了什么。
我只是知道他去那里会出意外,
但我不知道具体是谁让他出意外。
谛听也没想到,
居然能让那个一年半前来到地狱把自己伟岸的后背踹凹陷的男人,会再度被引来地狱。
好在,
菩萨这次没管。
“菩萨为什么不救王爷呢?”
少年问道。
“菩萨…………想加快日子的来临。”
“嗯?”少年不甚理解,但还是不明觉厉地点点头。
“菩萨想…………快刀斩乱麻。”
少年继续点头,感觉,好高深的样子啊。
“只是…………这刀………好像太快了一些。”
快刀,容易伤人,也容易伤到自己。
…………
楚江王来了,
楚江王又走了,
因为在这里的逗留,
他和周泽的距离被拉近了很多很多。
所以他燃烧了更多的本源继续向东边逃跑,
但周泽却在泰山之上停了下来。
浇花的人还是在浇花。
在周泽的身上,
出现了一道道古朴的符文,
这些符文似乎穿越了时空的距离,一直向下,向下,再向下……
最终,
周泽的身躯还停留在上方,
但在下面的花圃中,
却出现了属于周泽的虚影。
他站在戴着面具的菩萨面前,
菩萨放下了手中的水壶,
因为戴着面具,所以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他伸手,
向东边指了指,
“他向那边去了。”
周泽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菩萨见他不走,
有些疑惑道:
“还不去追?”
“不…………急…………”
菩萨抬起头,向东边看了看,道:
“好不容易缩短的距离,又要被拉回去了。”
“不…………急…………”
两次一样的回答。
菩萨站直了身子,
问道:
“找我有事?”
明明是地狱的真正主宰,明明自己手下的一名阎罗正在被追杀,
他却能这么平淡地问出“找我何事”。
周泽点了点头。
菩萨似乎有些意外,
继续问道:
“何事?”
周泽没回答,只是举起了拳头,
然后,
砸了过去。
“砰!”
菩萨被一拳打落了泰山之巅,一直向下,向下,向下……
下方,由符文聚集的身影随之消散。
周泽开始再度向东飞去,他要去追楚江王。
其实,
找你没别的事,
就是,
想给你一拳。
————
今儿就两章了,补更等明后天来补,莫慌,账龙记着。
第九百七十一章 斩(完)
很多时候,
一些事儿,
往往会使得大家习惯性地心照不宣。
赢勾下去了,打了地藏王菩萨一拳,然后就走了,继续去追自己的猎物。
地藏王菩萨被打了也就被打了,
他慢悠悠地从悬崖下面又子飞了上来,
落地后,
再度捡起自己的水壶,
开始浇花。
没有气急败坏,也没有羞愤异常,仿佛刚刚被打的人,根本就不是自己。
一些阴司官差常常在私底下编排上司吹牛时,喜欢把菩萨比作晚清的小姑娘慈禧。
事实上,
菩萨是真的忙,
这山上的花花草草都需要他的照顾,
一天里,
大部分时间除了浇花还是在浇花。
楚江王以前经常来这里,可能,其余九个阎罗加起来,都没楚江王一个人跑泰山之巅小庙的次数多。
当初曾有一次,楚江王站在旁边,看着菩萨浇花。
楚江王问:“浇花难么?”
菩萨答:“不易。”
“可以代劳么?”
“不可。”
楚江王最后又若有所思,道:“这教化的事儿,还真得菩萨亲手来做不可。”
就像是阳间很流行那种名人轶事一样,这一则“楚江王”和“菩萨”关于“浇花”和“教化”的对话,也在地狱流传了下来。
因为俩人身份都很尊贵的缘故,
让人觉得“不明觉厉”,
原来菩萨浇花是在教化啊。
其实很多人都不懂这二者到底有什么特殊的联系,浇花怎么就和教化扯上关系了呢?
其实,
归根究底,
只要头顶上面还有人,
谁都能马上变身“安不起”。
只是,
这会儿,
这则故事的其中的一个主人公已经被追杀得亡命天涯了,
而另一个主人公则是在继续着自己的“教化”,
当初“高深莫测”宛若佛门打机锋可以让人回味良久的一则故事,
现在听起来,
居然被染上了浓厚的讽刺意味。
赢勾只是打了菩萨一拳,没想着一劳永逸地将菩萨给解决。
因为他清楚,
哪怕老山参正背在自己的肩膀上,
但这些水也就够自己斩掉一尊阎罗,
再极限一点,两个也已经勉强算是极限了。
虽然自家看门狗刚刚说他挺瞧不上这尊菩萨的,总觉得很装。
但你无法否认的是,人家装得很成功。
哪怕是赢勾,
也就只能这会儿下去打他一拳,
至于其他的,
他现在没功夫去做。
无论是否愿意,都必须承认一点,菩萨终究是地狱明面上的最难对付的一位。
………………
楚江王一开始飞的是一条直线,
然后变成了“u”,
最后,
他飞出了一个圆。
身为地狱的阎罗,在自己被追杀时,其他的阎罗默然不理,菩萨继续浇花,可以说,算得上是走投无路了。
很可笑,
身为阴司的主宰者,
在阴司还在的时候,
他居然会走投无路?
但事实往往就是这般的讽刺,大厦将倾,而漠视甚至主动帮忙掘开这大厦根基的人里,也有他的存在。
当你亲手将大厦给推倒时,
就不要再怪这座大厦无法再给你遮风挡雨了。
楚江王没有选择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
他飞到了阴司主城,
落在了一段还保存着的城墙上。
距离上次的紫金神猴陨落前的疯狂,才过去没多久,阴司主城的恢复工作其实还没完全展开,现在大家伙还忙着整理收拾散落的档案。
楚江王的身形出现在这里时,
很多底层的官差是没感觉的,
但也有一些人是有感觉,
没感觉的自然是继续做着自己的事儿,
有感觉的人则是更加认真地开始做自己的事儿。
地狱很大,地狱也没有电信业的三巨头,但它的通讯其实依旧发达。
外加,
楚江王和赢勾在外面像是放风筝一样遛了一大圈儿,
该知道的人也早就知道了。
大家清楚的是,其余的阎罗们当作没看见,楚江王还去过了泰山,又离开了泰山。
这算是一种来自官方的表态了,
在这件事上,
阴司上层的态度,很明朗,明朗得让周老板都有些不可思议。
就像是你冲入了一家土匪窝,堂而皇之地把人家的二当家给杀了,其他的当家们以及下面的小弟们全都当作没看见一样,任你行事。
没过多久,
周泽的身形也落在了城墙上。
整座城都满目疮痍,尤其是这城墙,这一段,算是保留得比较好的一处了。
楚江王的魂体看起来已经有些透明了,
他看着周泽落下,
就落在了他前面不远处。
楚江王笑了,
也不晓得是自嘲还是笑别人,
不过,可以确定的是,
这个身份无比尊贵却又被打上了“将死之人”标签的人,
他到底在笑什么,
已经无人会去在意了。
“本王,无路可走了。”
楚江王慢慢地脱掉了自己身上的紫色蟒袍,光着自己的上半身。
看样子,
像是打算拼命了,
又像是打算自我了断好留个体面。
“其实…………你还有机会。”
周泽开口道。
“没机会了,没机会了。”楚江王昂起头,叹了口气,笑道:“倒是认识两三个可能年纪上不比你小多少的老东西。
但他们一个个都蜷缩在阴暗的角落里,过着那种心脏多跳动一下都是一种莫大罪过的日子。
怎么可能舍得苏醒过来救我?”
周泽点点头,表情上,有些失望。
这杯水,如果能够在漏完之前,再坑死一个老东西,这才是最划算的。
比起当代的这些角色,
真正能引起赢勾注意和忌惮的,
还是那些个从上古时期就一直苟过来的老阴比。
楚江王似乎没打算动手,但也没有去自杀的打算,而是转身,面对着这片废墟,感慨道:
“其实,阴司的主城一开始,是没有城墙的,哪怕是在末代时期,也没城墙。
这城墙,还是后来我们几个决定修建的,现在看来,修城墙,真的是最没用的一件事了。”
周泽没他那种感慨,
也不想去陪他去感慨,
以赢勾的性格来说,
他不适合做那种殡仪馆里的心理辅导人员,
如果硬要他去做的话,
只能把那些悲痛过度的亲属真的气死过去好陪伴死者一起走上黄泉路。
这一点,
倒是和周老板很相似。
周泽开始往前走,
他打算提前结束面前这位王爷的“伤感惆怅”,
因为在完成了老猴子的嘱托后,他还有其他的事需要做。
“你知道,杀了本王,会有什么后果么?”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但有时候往往也会胡言乱语。
周泽没理会,继续往前走,这会儿一步一步走来,给了这位王爷临死前的铺垫以及最后几秒的时间,在赢勾看来,已经算是自己所给予的恩赐了。
“如果本王死了,那么,那一天,将马上到来。”
楚江王说得很诡异莫测。
人间的帝王喜欢把自己神化成天子,似乎他的一举一动哪怕是去茅房蹲个厕所也秉承着老天的意志。
这真的是一件很无聊的事儿,
周泽走到了楚江王的面前,
站住了。
“本王其实一直都没想到,这一次要被牺牲的,居然是我,原因,竟然是因为本王和菩萨走得最近。”
楚江王还在笑,
他一直在笑,
哪怕在说话时也在笑。
这一次,杀一尊阎王,居然比上次杀一个常侍还简单。
其中缘由,赢勾不是不懂,而是懒得去理会。
搁在以前,
赢勾可以任意撕开这些弯弯绕绕的杂碎,
什么因果,什么规则,什么算计,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
都显得那么的苍白和可笑。
但这一次,
他没办法。
虽然这种感觉还是会让他觉得很不舒服,
但当你不是曾经的那个你时,你就只能稍微尊重一下此时的游戏规则。
“本王若死,十殿阎罗彻底离心离德,分崩离析!
那些躲藏在山谷里静修才老实了不到两年的太监们,就将出来接手整个阴司!
这世道,
将彻底沦为阴不阴,阳不阳!”
周泽抬起手,
同时,
问道:
“你想…………说什么?”
楚江王和周泽目光对视着,缓缓道:
“如果你这次放过本王,本王将联络其他的几尊阎罗,一起抵制十常侍的上位。
你看见了,
菩萨已经放弃本王了,也算是彻底放弃阎罗的体系了。
当初,说等等的是他,现在,等不及的也是他!
只要你这次不杀我,
我将阻止这一切!
你的身体在漏水,
下一次,
你还能去哪里再找这水源蓄上?”
周泽闭上眼,
似乎是在思索。
楚江王如同受到了鼓励,继续道:
“地狱变天,阳间也会遭受影响,到时候,这阴阳的秩序都将彻底被扭曲!
只要本王能活下来,
本王答应你,
肯定会阻止这一切的…………”
“噗!”
楚江王的话语顿住了,
他惊愕地低下头,
看见了那只已经穿透自己魂体的手,甚至,自己还能看见那五根指甲上闪烁着的异样光泽。
周泽缓缓地睁开眼,
很平静地道:
“我不信……不信你能做到。”
“为…………为什么?”
周泽目光里,终于有了些许的情绪波动,
似是缅怀,
似是追忆,
道:
“因为……我做到过。”
第九百九十二章 还我!
许清朗做了点儿夜宵,
周老板和安律师以及冯四儿三个人坐在一起,剥花生米剥到了凌晨三四点。
作为新来的人,冯四儿很想对周泽说些什么,以加深一点印象,好在有安律师在旁边当润滑油,上下级的关系倒还算和谐。
只是,
等了太久了,
人还是没来。
周泽不打算等了,
莺莺早就上楼躺床上给自己捂好冷炕了。
现在天儿热起来了,万一一个不小心,冷炕热了,得多可惜。
洗了澡,周泽上去休息了。
安律师和冯四儿对视了一眼,
道:
“这是鸽了?”
冯四摇摇头,猜测道:“可能,是我错算了他给谛听洗澡的时间。”
安律师深以为然道:
“也是,给谛听洗澡和帮人搓澡,好像是有那么点儿差距。”
“或许吧。”
“那你今晚就住这儿呗,和我睡个屋,咱好久没一起睡过了。”
冯四想也不想就同意了:
“好。”
……………
快到中午了,老道才起床。
平日里,都是他第一个起床给书屋开门的,但估计是昨晚通马桶耗费了太大的元气,所以一觉下去,不知觉间太阳就已经老高了。
洗漱了之后,老道走楼梯下来。
脚有点发软,
颇有点一个下午慰问大妹子七八次的感觉。
老喽,老喽,
真的不中用喽。
老道心里这般想着。
许清朗已经坐在靠椅上,脸上贴着面膜,一摇一摇;
摇出了二十几套房的韵律和奢华,摇出了二十几套房的低调和内涵。
“老许,早啊。”
老道一边打呵欠一边打招呼。
“待会儿一起吃午饭吧。”许清朗说道。
这年头,很多人都是吃brunch的。
也就是所谓的把breakfast(早餐)和lunch(午餐)合并在一起吃。
“嗯,好。”
老道自顾自地拉了拉筋骨,
有些好奇道:
“老板呢?”
一般这个点,老板都应该躺在靠窗沙发位置拿着报纸喝着咖啡的,这习惯简直比公鸡报晓还来得巩固。
“隔壁药店收了个开阑尾炎的,老板去回味青春了。”
…………
阑尾炎只是个小手术,虽然急性阑尾炎真的是疼起来要人命的那种,但说实话,它的难度,可能就比割包m皮难一丢丢。
但对于周泽来说,这已经足够了,做手术也讲究个手生手热的,他这几年,手术根本就没做几例,但割个阑尾倒真是绰绰有余。
钳子夹起托盘上的阑尾,放在灯光处仔细地打量着。
你看到的是阑尾,
你看不到的是逝去的青春。
手术结束后,习惯性地对病人家属提醒了几句注意事项,重点是在病人放屁前最好不要喝水和吃东西。
反正葡萄糖一直挂着,也不会出什么事儿。
在药店里面洗了个澡,换回自己之前的衣服,周泽走出了药店,阳光明媚,撒在身上,刚做好手术的周老板忽然间有些恍惚。
仿佛自己还是个周医生,仿佛自己还没开一家实际上赔钱的书店。
但生活就是生活,你能往回看,但车还是继续往前走。
人之所以喜欢回忆是因为那些东西只能去回忆了。
芳芳虽然怀孕了,但依旧在上班,不过她也知道自己胖,对生产不利,所以这阵子倒是增强了自己的运动。
对于胖的人来说,让其运动,真的很难很难,但作为母亲,她确实是有了更多的动力。
这会儿,芳芳才散步回来,恰好碰到了刚走出药店的周泽。
“老板,中午我做扁豆饭,给你们送点儿?”
扁豆加入大米之中一起煮,配合上一些肉粒以及少许的调料,做出来的扁豆饭又香又不油腻。
甚至不用什么配菜了,因为这既是饭同时也是菜。
“好,辛苦你了。”
“瞧您说的。”
“对了,你丈夫是在哪里戍卫的?”
这算是礼貌性的交流。
“哟,这我也不晓得,我问过他一次,他说这个得保密。”
芳芳捂着嘴笑了笑,没有尴尬,只有自豪。
周泽点点头,又和芳芳聊了一会儿,就回到了书店。
而此时,
在距离南大街不远处的一个红绿灯路口位置,发生了一起车祸。
车祸的起因很简单,闯红灯的二货行人碰到了一个抢黄灯的铁头娃司机。
然后汽车前杠和血肉之躯来了一次亲密接触。
这几年,随着网络舆论的反推作用力,那种闯红灯行人被车撞和稀泥的事儿倒是少了很多,但前提是车子不是超速。
一辆警车停在了十字路口区域,身穿着制服的中年警察第一时间就控制住了肇事车,因为这车似乎有逃逸的倾向。
控制住车后,警察举起了自己的证件,示意车主熄火下车,但车主拒绝,同时车子也没熄火。
警察直接选择强行破窗,十分果断;
破窗时车主吓得大喊起来,
警察闻到了酒味。
一般来说,晚上酒驾的比较多,上午酒驾的就比较少了,但这位很显然是个特例。
一时间,
穿着制服的老张有些无语,
酒驾碰到了闯红灯,
这算不算是另一种的以毒攻毒?
把车主先铐起来,见交警的车已经到了,老张对身边围观者喊了一声,自己先去把那位闯红灯被撞的青年抱到了自己的警车上。
警笛开起,
“弯儿弯儿弯儿弯儿!!!!”
前方的车开始自觉避让让路,
一般来说,遇到后面有急救车警车以及消防车,只要对方响笛证明自己在执行任务,前方的车得无条件的让开通道。
老张前阵子才刚刚抓了一个司机,这货在三天前市区消防车出任务时居然在前面玩儿起了挡拆,神气活现,左边扭扭右边扭扭就是不让消防车过去。
有消防车的行车记录仪为证,这家伙直接被抓过来录视频向全国人民道歉反思,然后拘留半个月。
后车座上的青年似乎也没多大的损伤,至少老张没见其出血,但车祸时真的不怕给你撞的满身是血坐在那儿“哇哇哇”大叫,就怕你跟个木头人一样一声不吭地躺在地上不动了。
终于,
老张把车开到了南大街的药店,
送进了病人后,
老张给交警支队那边打了个电话,后续的一些事儿他下午再去处理。
整理了一下警服,
老张抬头看了眼正当午的太阳,
向前进,向前进,
推开了书屋的门。
阳光以恰好的角度撒照在了老张的脸上,警徽的光芒闪烁。
“哟,真巧啊,吃着呢。”
书屋饭桌上,午餐刚摆好,大家也刚坐下来。
老张这次特意着重严肃认真地加了一句:
“我正好送个车祸伤员到隔壁药店救治,赶上了,呵呵。”
一边说着老张一边坐了下来,拿起了放在自己面前的碗筷,有些意外道:
“真巧,你们还多摆出了一副碗筷。”
许清朗用一种看傻子的目光看着老张,平时喊一句真巧啊,就坐下来吃了,今儿个话怎么这么多?
这真不怪老张,
好不容易来了一次真的真巧,
还挺兴奋的。
坐在老张身边的老道则是给老张夹了一块粉蒸肉放在了其碗里,
语重心长道:
“老张啊。”
“嗯?”
“下次想来吃饭就直接来吧,人好好地你也别给人整车祸了。”
“…………”老张。
周老板今儿个食欲不错,莺莺在旁边帮他剥虾,河虾,烹制得很细心,极大的保留了原味,没有海鲜那么鲜,但肉质细嫩,不需要过多的调料,剥壳后抽出虾线蘸点醋就很美味了。
毕竟上午做了个手术,人只要活动开了,食欲就很好。
老张闷头扒饭好久,才注意到饭桌上居然还有一个陌生的老头坐在那儿。
老头儿没遮掩气息,
但老张并不能直接判断出这位是曾经在扬州带他们执行任务的冯四,
身子一颤,
好在控制住了,
既然大家能在一张桌上吃饭了,
总不可能有什么危险。
现在老张一回想起昨晚自己指着女鬼厉喝:大家小心,这是一只鬼。
还觉得分外得羞耻,只觉得自己当时真的是二透了。
冯四儿坐在桌边吃饭,
和莺莺一样,
正给安律师剥虾。
…………
药店接收了病人,
病人无呼吸,无心跳,无任何生命迹象反应。
但因为是老张送来的,所以哪怕这具实际上和名义上都符合“尸体”要求的病人,还是被推送进了病房。
药店就两个病房,一个是专门给附近人挂水用的,放一具“尸体”病人不是太好,所以又在本就很拥挤的电池库房又加了一张床。
病房的格局是这样子的:一(勾薪)
1(车祸病人)一(庆)
一(尸体一号)
一(尸体二号)
门。
只能说,药店真的是受到了书屋的影响,导致这里的两个医生居然把两具尸体放在病房里放了一年,却依旧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这也为把第三具尸体送到了病房里做了铺垫。
等医生护士离开,把病房门关上后,庆睁着眼,看着新来的病友,反正对方的床铺就在她正对面。
这时,
车祸尸体忽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像是在噩梦一样,
“哇,我的香蕉啊,我的香蕉啊…………”
——————
我点了根烟,看着旁边背对着我躺在我旁边的小酒,他在哭。
弄疼你了?
没有。
那为什么哭?
新书成绩不是很好。
书名叫什么?
《我杀死了自己》
第九百九十三章 凝视
香蕉是什么意思,庆不清楚,或许,香蕉只是一种隐喻?
但一般大香蕉可以隐喻什么呢?
看对方哪怕是在梦魇中依旧如此执着于此,好像,应该是对于他而言,很重要的东西吧。
对于在病床上呓语的少年来说,其实,香蕉的事儿,已经过去一年了;
他哭过,他恨过,他煎熬过,他痛不欲生过,
但不管怎么样,
日子还是得继续过。
擦干眼泪后,他马上又去给谛听洗澡去了。
谛听喜欢干净,但谛听的身子又大,以前洗澡就比较难了,自三年前那位恐怖的存在第一次大闹地狱后,给谛听洗澡就更难了。
因为那位恐怖的存在在谛听的后背位置,一脚踩出了一个凹坑。
这无疑增加了少年的工作量,以前冲刷、洗刷再冲刷也就好了,现在还得多个步骤,凹陷处累积的水宛若一个水塘,每次给谛听洗完澡后自己还得拿着水桶把水塘里的水给放干净。
一年前,
一道白光落入了十万阴山深处,
抢走了自己满山的香蕉。
许是可能谛听也觉得自己那次“装聋作哑”确实有些对不起这个这么多年一直伺候自己的少年,所以在这次地狱之门即将打开、一群判官巡检要先还阳做阳间基层工作清理时,给少年拿到了一个名额。
任何带着官方性质的活动,都不会少走后门的关系户,阳间阴间都是如此。
基本规则是,保证能做事儿的老黄牛数量的前提下,能塞多少关系户就塞多少关系户。
少年这次的任务很简单,那就是没有任务。
所以,
少年来到了通城。
没有人知晓,哪怕是谛听,可能也是因为灯下黑的缘故吧,再者,一个百年如一日地陪伴着它给它洗澡的少年,反侦察的能力,也早就耳濡目染了。
那一次,
拿到判官身份后的他第一次还阳遛弯儿,
少年阴差阳错下来到了通城,
来到了南大街,
来到了书屋,
在书屋众人还没察觉到的前提下,
走了进来;
然后,
少年被吓得屁滚尿流……
好几年过去了,当初的惊骇莫名情绪已经逐渐消磨,像是鬼屋历险记一样,在第二次还阳机会到来时,少年还想来这里看看。
也就是所谓的……找刺激。
只是,几年前他第一次来时,书屋只是一个书屋,至多住着几个鬼罢了。
而现在,别的不提,书屋的电站,却已经建起来了,功率不高,但麻雀也小,够用了。
少年来到通城后,以寻路的法诀进行引导。
有点像是导航系统。
毕竟,几年的时间,足以让一个经济势头良好的城市发生很大的变化了。
再者,少年在地狱里也只是待在十万大山里,山里走出来的娃娃,跑到城市里不怎么能认路,也算正常不是?
寻路法诀,只是个再简单不过的法术,难度低,风险也低,失败率更低;
将自己上次的记忆和现在的环境进行重叠,从而很快地找寻到自己想要去的具体的位置。
和割包m皮以及割阑尾差不多。
但冥冥之中自有电力,
虽然只是小手术,
但要是割包m皮时忽然一个意外一个喷嚏一个手滑一个各种那种的理由,直接切到了棒棒身上;
又或者是割阑尾时,翻来覆去找了几个小时,还是没能找到阑尾的所在,病人的身体又开始莫名地大出血;
总之,
这个再简单不过的寻路法诀,直接把少年自己给打迷糊了,其概率,有点像是重注一组号直接卷走了好几期累积起来的海量奖池金额——近乎于不可能。
他开始变得有些浑浑噩噩,不知东西,不辨南北;
明明清醒着,却像是在做梦,一直到,闯红灯的他遇到了上午酒驾的司机,直接被撞飞…………
少年感觉自己像是在做梦,他又梦到了那一天,那道白光落下,然后香蕉山上再无一根香蕉的情景。
压抑了一年的委屈、愤怒、不甘,
在梦中开始尽情地宣泄,
他哭,
他闹,
他说着梦话…………
而这时,
午后了,
也没到了“一日三省吾身”的时候,
老道推开了病房的门,走了进来。
手里拿着一根牙签,默默地剔牙,同时问道:
“吃了没?”
庆扭过头看向老道,笑得很憨厚,
“刚吃了呢,爷爷。”
老道笑了,
老道心善,
尤其是对小孩子,更是容易发出关怀。
当然了,老道心里也清楚,庆,绝对不是什么寻常意义上的小孩子。
但有些事儿,是老板他们需要考虑的,和老道无关,他只知道,这个女娃子,当初对自己可好咧,还救了自己好几次。
嗯,
老道不知道的是,这个眼前他觉得可爱的女孩子,当初其实就是为杀他而来的。
“香蕉……我的香蕉啊………香蕉…………”
少年的呓语还在继续。
老道眯了眯眼,伸手在袖口里摸了摸,还真的掏出了一根大香蕉。
年纪大了,肠胃不是很好,所以就喜欢没事儿做时吃个香蕉,同时,家里毕竟还是养了一只猴子,这玩意儿,也算是常备粮了。
“可怜的娃,这是馋香蕉到什么地步了。”
把香蕉放在了少年的枕边,老道又直起了身子,叹了口气。
睡梦中的少年似乎有所感应,闭着眼抓住了大香蕉,放在了自己的脸上,亲昵地抚摸着;
这画面,
要多恶心就有多恶心。
老道不忍直视了,转身,又走到勾薪的旁边看了看。
勾薪还在昏迷着,
模样凄惨。
老道摇摇头,
唉,也不晓得,这个家伙怎么就这么倒霉捏。
摸了摸口袋的烟,老道有些满足地笑了笑,因为自己病的原因,他已经尽量控制自己的烟瘾了。
但说实话,七十多岁的人了,戒烟真的太难了。
寻常人戒烟大部分只需要医生的一纸通知书,
但对于老道这种连生死都看淡的人来说,
真的没啥作用。
当然了,这烟,可不能在书屋其他人眼前抽,否则自己还是要被说道的。
老道走出了病房,走进了药店的卫生间。
药店的卫生间不小了,毕竟不光药店自己的护士医生用,偶尔还会有病人用,男厕是四个尿槽,四个蹲坑。
老道走进一个蹲坑里,
解开束带,
蹲了下来,
调整一下姿势,
嗯嗯嗯~
这是前奏,
像是运动员比赛前的热身,
而后,
“啪!”
点燃一根烟。
人在入厕时,往往能感应到一种一天里难得的内心平和;
这个时候,再点一根烟,双重效果下来,仿佛已然超然物外,直逼宇宙寰宇了;
若是这个时候,再拿出手机,翻一本小说看看;
啧啧,
三重功效之下,
仿佛整个人都得到了一种升华。
…………
病房里,
抱着香蕉的少年继续呓语,
但渐渐的,
自他身上,开始有一道黑色的影子弥漫出来,像是一个人,但这个人却有很多只手。
当这个多手人影出现时,病房里的温度也迅速降低了下去。
庆知道这是什么,
昨晚那个特意来摸头杀的老头她确实不知道是什么来历,
但眼前人身上冒出来的这个,
她很清楚。
这是地狱里的恶鬼,而且还是品级很高的恶鬼,在地狱的酷刑之中不断地轮回,但依旧保持着形神不灭,甚至还越发坚韧了,有点像是乞丐版的孙大圣进八卦炉。
“寻常的红带子,可没这个资格。”
庆知道,这是有大能者,将这只超品恶鬼强行融入对方体内充当护法的身份,算是一个贴身保镖。
此时,
在少年心神失守的时候,
不知道怎么的,
这个保镖忽然自己出来了。
庆原本是不打算出手的,
这一年以来,她都只是一个看客。
但当她感应到这个恶鬼的气机居然直接锁定向药店卫生间方向的那位身上时,
庆坐不住了。
庆不觉得那位高到让她抬起头都望不到的大人物会被这种东西威胁到,
但她清楚,
如果自己在能帮他解决时没有去解决,
就很可能会因此引起那位大人物的怒气。
恶鬼下了床,开始向墙壁那边走去,穿过那道墙壁,再过去,就是厕所了。
庆坐直了身子,
一年的时间了,
足够她恢复得七七八八了。
但这个超品恶鬼却绝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角色,不是她一个人解决不了,但一个不慎,很可能会对周围的环境造成波及。
在此时,
庆开口道:
“良。”
靠门位置床铺上的“尸体一号”睁开了眼。
“佑。”
第二个床位上的“尸体二号”也睁开了眼。
两个在这里躺尸一年的执法队大佬,在这声呼唤下,直接苏醒。
同时,
他们的身子也从之前的平躺姿态慢慢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其实,
他们早就醒了,
只是在这里,
醒和不醒,没什么区别。
恶鬼正准备穿墙去厕所,
却忽然觉得心头一紧。
恶鬼慢慢地转过头,
看向自己的身后,
在其身后,
两个男娃娃一个女娃娃,
以相同地坐姿坐在床上,
目光,
正直勾勾地看着自己,
病房里,针落可闻,带着令人头皮发麻的压抑。
这是,
来自三位执法队大佬集体的,
死亡凝视……
第九百九十六章 插曲
刚刚的事儿,只是一个简单的小插曲,虽然在这插曲中,一个捕头俩巡检刚刚和这个世界说了永远地“再见”。
因为上辈子自小受穷的原因,所以这辈子周老板一直改不掉从外面往家里带东西的习惯。
有点类似于那些举债建犬舍收养流浪犬的爱心人士,其实这也是一种囤积癖的表现。
这几年来,书屋的经营上,一直是亏损着的,但在体量上,却已经变得极为恐怖。
吞掉俩巡检,简单得就像是丢了两块石头进了水塘一样,溅起了少许涟漪,随即平静。
像是玩一款经营类游戏,
虽说在盈利方面一直受挫,虽说周老板心心念念了很久的“动物世界”也早就破产,
但忽然从另一个角度另一个方向来看看这家书店,也有着一种特殊的成就感。
冯四和安律师的做法,周老板能理解,他也不会傻乎乎地跑去指责人家心狠手辣什么的,一年前在地狱,自己和铁憨憨举着月亮直接砸人家阎王的宫殿时,那玩儿得比这一出也大多了。
况且,冯四也想要给自己送上一份投名状。
“老板,咖啡。”
莺莺帮周泽把续杯。
过了会儿,
冯四和安律师回来了,俩人站在门口,没有进来。
安律师隔着镜子对着周泽伸手向隔壁的药店指了指。
周泽会意,起身,走出了书店。
三人一起进了药房,
芳芳在织着小孩衣服,见老板来了,马上起身打招呼。
周泽对她点点头,进了病房。
路上,恰好碰到了刚刚从卫生间里出来的老道。
老道正系着自己的绳子裤腰带,他平日里基本穿道袍,皮带这玩意儿是用不上的,强行用上的话看起来也显得很不伦不类。
“老板,你来啦。”
“嗯,来看看。”
推开病房的门,
首先看见的,
是脚被吊着的勾薪,
勾薪的床铺在病房最里面,但谁叫他的造型最亮眼呢?
快两年了啊,
两年前的萍水相逢,人生若只是初见,
可能命运真的对他开了个玩笑,
那一天,勾薪带着自己的“黑白无常”来到了书店,在书店里盛气凌人,甚至还说出了要收周泽当小弟的话语。
周泽向他推荐了通城一日游,
随后,
他就一直待在这间病房里了。
这两年来,书屋经历了不少风风雨雨,现在依旧安然无恙,这里面,也有着属于勾薪的一份贡献。
为了祈求一点虚无缥缈的平安保佑,不知道多少人整日地求神拜佛,贡献香火钱。
而书屋这里,则是实打实地可以自己给自己加码,这也是一种幸福和幸运。
勾薪还在昏迷着,
那个上午刚被老张送来的少年则是在沉睡,
病房里,五张床位,只有庆的眼睛是睁开着的。
庆在一年前就醒了,一开始周泽还不是很放心她的存在,但一年后,她依旧乖乖地在这里,安分得让人觉得意外。
庆的目光在周泽一行人的身上扫过,
在冯四的身上稍微多停留了一会儿。
庆是认识安律师的,也认识冯四,而且是老相识了。
虽说当年的安律师和冯四只是巡检,但这腹黑二人组,在阴司混得,确实可以,不知道的人,还觉得他们是正人君子,但庆以前可是做“军统”的,自然了解得更多。
“升官了?”
庆开口问道。
“托您的福,现在是黄带子。”
冯四走到庆的病床前面,目光,则是打量着另外两床的小孩。
一家药房里,居然躺着三位执法队的大佬,要不是安律师亲口告诉他的,他是绝对不会信的。
其实,这会儿冯四是有点儿后悔了,后悔自己投诚得有点晚了,倒不是他想和安律师争宠什么的,而是因为他当初本有更早进来分原始股的机会,却被自己耽搁了。
想当初,冯四只是有机会回地狱冲击判官的位置,这就已经足以吸引庆去招揽他了,为此甚至对其放走安律师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现在,冯四居然已经是黄带子了。
“地狱,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是庆真正关心的。
这一年来,她一直安分地躺在这里,真正的原因,还是因为她联系不到地狱那端了。
而这一切,
开始于那天,
老道进了病房,
对她说了句:
“没多久了。”
失去了对地狱的联系,只知道地狱发生了大动荡,在阳间,她反正也没其他地方可以去了,不如留在这里。
这一次,地狱之门提前开启了一点,但也只是放出了一批判官和巡检还阳,阴阳的秩序还没真的恢复过来。
所以,在这一年的时间里,庆大部分时间就是在听着自己隔壁床的二货蛊惑自己去尝试逃跑,然后再每天试图从老道“高深莫测”的话语里去理解出一些特殊的含意。
在她眼里,老道说的每一句话,都可能蕴藏着玄机。
你不能说她笨,其实可能是聪明过头了。
“常侍们上位了。”
冯四说道。
庆的目光闪烁了一下,不是很惊讶,只是有些意外。
对于阴司的高层来说,这本就是一种趋势,况且在两年多前,赢勾第一次闹地狱时,十常侍就已经显露出了存在感。
“这么快么…………”
“确实挺意外的。”冯四耸了耸肩,他在故意等着庆继续发问。
“执法队呢?”
庆问道。
一年前,为了追杀逃出去的疑似初代府君的残魂,楚江王解封了执法队,现在十殿阎罗的时代结束了,那么当初执法队和楚江王所达成的交易,还能继续么?
“你想问的是你们的这个部门,还是你们的大首领?”
安律师这时候开口道。
“大首领?”
庆的身子忽然一颤,随即马上绷直了后背,惊愕道:
“你知道我们大首领的情况?”
安律师点点头,看了一眼自家老板,道:“他死了。”
庆的目光忽然变得有些空洞,话语里,带着些许冰冷,道:“怎么死的。”
“被我吃了。”
周泽开口道。
庆宛若听到了一个大笑话,
居然笑出了声。
“哈哈哈哈…………你说什么?”
“被我吃了。”
周老板重复了一遍。
“你再说一遍?”
“我说,他,被我吃了。”
“你当我傻么,会信这种…………”
周泽摊开手,
掌心的煞气开始慢慢地凝聚,
煞气化形,模拟出了当初那道黑影跪伏在自己面前时的画面。
别人可能认不出来,但庆,肯定认得出来。
这些执法队的高层,对大首领简直像是粉丝爱自家爱豆一样,疯狂得一塌糊涂。
在见到这煞气模拟出来的虚影时,庆的双手猛地离开了床铺,与此同时,旁边两张床上的小孩身躯也开始颤抖起来。
周老板扫了一眼这仨孩子,继续平静地道:
“他想杀楚江王,但没成功,所以主动向我献祭了自己。”
庆压低了自己的声音,眼睛里开始充斥着血丝,道:
“然后呢?”
“然后,楚江王被我杀了。”
“…………”庆。
“我知道这一切都很难理解,也很难消化,但我们既然对你说了,就不怕日后你们出去后自己再去调查。”安律师这会儿接管了话语,伸手指了指自家老板,道:
“严格意义上来说,你们大首领,是死在楚江王手里的,而我们的老板,则是给你们大首领报仇了。
所以,总的来说,我们老板,是你们执法队上下的恩公。”
“恩公?”
庆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开始要崩溃了。
空气中,
弥漫着浓郁的暴戾和杀机。
冯四这时用自己的手指轻轻地敲了敲床边的不锈钢栏杆,道:
“还有一个问题,你还没问呢?”
庆忽然转过身,看向冯四,有些惊愕道:
“执法队,执法队怎么了!”
冯四清了清嗓子,
手指在自己脖子位置轻轻地划了一下,
慢悠悠地道:
“鸡犬不留。”
“嗡!”
“嗡!”
隔壁床铺的良和佑猛地坐起了身子,他们还闭着眼,但加上庆,三个小孩身上的愤怒和杀机简直浓郁得几乎要熬化作水流淌出来!
“阴阳封闭的这一年,阴司进行了大清洗,任何的异端,都被剔除,而且是不惜一切代价的剔除。
你很难想像,那九个太监上去后,到底有多么的肆无忌惮和疯狂。
很抱歉,
虽然楚江王已经死了,虽然十殿阎罗也已经是过去式了。
但你们大首领在一年前主动对楚江王动手,而且是和一头老猴子一起的,所以,你们执法队对于现在阴司的态度,实在是太过清晰了,属于第一批被清理的对象。
不出意外的话,
本就所剩不多的执法队,
现在,
就只剩下你们仨了。”
冯四环视了一下病房,继续道:“你们运气,可真好。”
太多爆炸的信息,需要庆去一点一点的消化,同时,她也需要亲自去求证,但理智告诉她,既然这些人这样告诉自己,那多半是真的了。
因为他们三个人出现在这里的目的,庆也早就心知肚明了。
庆笑了,
她伸手指着周泽三人,
道:
“所以,你们是想让我们,做你们的狗,是么?”
他们仨,现在,真的是丧家之犬了。
周泽马上摇头,
否认道:
“当然不是。”
闻言,庆的脸色,稍微好看了一下,道:
“那么…………”
周泽则是打断她的话语,接着说道:
“别侮辱狗。”
第九百九十九章 目光投来!
电瓶车大姐的表情有些尴尬,刚刚自己还让人家许愿来着,这要是碰到脾气暴躁的人,不说跟自己讨要个说法,就是对自己动手都是有可能的。
至于赔偿是不可能赔偿的,
大姐马上转动扶手,
电瓶车开出了机车的感觉,
嘟嘟嘟……
直接离开!
周老板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他不是那种喜欢把任何的征兆都解析得诡异莫测的人,那种生活,真得很累。
就比如此时周老板的钱包里,一直夹藏着当初在丽江千古情于刀山上给莺莺拍的那张照片。
那时的天是那么蓝,那时的莺莺是那么美,
不也什么不好的事都没发生么?
弱者才相信这些虚无缥缈缠绕的线,强者都喜欢快刀斩乱麻。
有社会公德心的周老板把地上烧得差不多的孔明灯残骸给捡起来,确认都熄灭后,再丢入了垃圾桶。
拿出湿巾仔细地擦拭着自己的手指,
天色不早了,
回家了。
………………
无论外面多少风风雨雨,
管你是惊涛骇浪,还是赤地千里,
书屋,一直能倔强地保留着属于自己的那一份坚持,宛若惊涛之中的顽石,岿然不动。
清晨,
老道一边打着呵欠一边把大门打开,
小猴子陪着他在一楼吧台前稍微空旷一点的位置打了一套拳。
老道是会一些拳脚功夫的,普通的三俩年轻小伙子是近不了他的身。
但他学得很杂,东边学一点,西边也学一点,谈不上什么师门,也就别提什么体系了,但几十年来,自己一直这么瞎几把练着,倒也摸索出了合适自己的一些道道。
小猴子跟在后头一起练着,大部分的动作和招式它也记住了,练起来赫赫生风,仔细听一听,兴许还能听到自其身体内传来的压抑的震鸣。
这一年来,小猴子的饭量明显增加了,虽然个头上没什么变化,但毛发变得更透亮,同时骨骼的强度已经达到了一个惊人的地步。
许清朗也起床了,想着让周泽每天能多睡一会儿,所以这几天都是他在做早餐,不分什么单双日了。
老道出了些汗,去简单地冲了个澡把练功服换下穿上了道袍,就拿起扫帚走到书屋门口的马路上开始扫地。
通城现在有没有获得卫生文明城市称号老道不晓得,这个称号其实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也没什么影响。
就算是外地的游客,也不会因为“哇塞,这里是卫生文明城市唉,好厉害哦”,然后屁颠屁颠地跑到这里来旅游。
但有些习惯,一旦养成了,就真的很难改了。
对面马路上的环卫工,一个大妈,见到老道后,还熟悉地打了个招呼,二人隔着现在还比较清冷的步行街聊着天。
通城地方方言很容易把声音喊高,拖起长调,大妈更是扯着嗓子,像是要将这座还半睡半醒的城市给叫醒似的。
若是把眼前的步行街换成山山水水,大概刘三姐,也就是这般了吧。
一辆警车停了过来,坐在车里的老张用力地揉了揉自己这张有些憔悴的脸,砸吧砸吧嘴,推开车门,下了车。
昨晚的聚会他参加了,随后就回自己的出租屋休息去了,谁晓得半夜时忽然来了案子,不是什么大案子。
不知道哪个家伙忽然发神经病,大晚上地在小巷子里用那种抱着尿的塑料袋砸人。
一晚上有七八个人被砸到了,然后被滋了个全身。
有个孕妇因此恶心的大吐,几乎动了胎气,连夜送往了医院,万幸最后没出事儿。
老张就带着自己手下的警员们以那个巷子为圆心,整个后半夜都在抓那个神经病,但谁知道那个神经病跑哪儿去了,可能耍安逸了就回家睡觉了,最后导致警察们还是什么线索都没查到。
推开书店的门,
许清朗刚把一锅粥端上来。
“哟,真巧。”
许清朗当没听见这话,转身回厨房去拿咸菜。
老张也不客气,自己盛了一大碗的瘦肉粥,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这会儿的他,是又饿又累,肚子里急需这些东西来进行补充。
一碗粥下肚,老张起身盛第二碗时,恰好周泽从楼梯上走了下来。
“老板,早。”
“嗯,你早。”
周泽没急着吃饭,老规矩,先去冲了个澡,换了身休闲装后才在饭桌边坐了下来,而此时,莺莺已经帮忙把粥盛好了,坐在周泽身边帮周泽剥着茶叶蛋。
安律师和冯四一起下来了,俩人目光里都带着血丝。
…………
庆也在吃早餐,手里拿着的是芳芳早上拿来的蒸饺。
她旁边的俩小伙伴,倒是不用吃东西,毕竟这一年来,呼吸和心跳都没有,也就谈不上什么消耗。
蒸饺的味儿有点大,但却是真的香。反正在这里,连彼岸花口服液都会被供应,庆也就对吃饭这件事,不排斥了。
可能也是因为被这香味所勾引,已经昏睡一天的对床少年,居然在砸吧砸吧了嘴后,慢慢地睁开了眼。
他的手里,老道给的香蕉已经有些变黑了。
少年有些茫然地从床上坐起来,
满脸的问号,
这里,
是哪里?
庆一边看着他的反应一边又咬了一口蒸饺。
少年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了庆的身上,下意识地开口问道:
“我在哪儿?”
庆没搭理他。
少年愣了一下,努力装出一种威严的感觉,眉宇间,有一层淡淡的鬼气开始凝聚,
沉声道:
“我在问你问题。”
好歹是判官的位置,虽说水分比较大,但一些基本的牌面还是有的。
退一万步说,
以谛听那个大的一个恐怖体格,真当给它洗澡是一件容易的事儿?
只是,哪怕是这样子了,少年发现对面的小女孩依旧继续吃着食物。
莫非,这是个傻子?
庆的动作忽然顿了一下,
用带着些许油渍的手,对着前方的空气抽了一下。
“啪!”
坐在病床上的少年当即做出了一个托马斯回旋的高难度动作,
然后“噗通”一声,
摔落在了地上。
这一刻,只觉得天旋地转,意识都有些懵了。
少年判官到底是个不经事的主儿,小心思可以,毕竟也是见惯了大场面的人了,平日里就算是当初的阎王来见菩萨或者谛听时,也能和他们说上两句话。
但越是玩儿得高端就越是忘记了低端局到底该如何去应对,
虎落平阳被犬欺,也有可能是真的因为老虎没有对付狗的经验吧。
也因此,
在这个时候,
少年直接哇哇叫了起来:
“我乃菩萨座下童子,你们都不要命了是么,敢这般对我!”
闻言,
庆手中的蒸饺落到了被子上。
少年小心翼翼地看向了庆的位置,发现小女孩的惊愕后,心下稍安,当即道:
“念你是初犯,本座就不与你计…………”
“嗡!”
下一刻,
庆直接出现在了少年的面前,
双眸赤红,
带着一种发狂似的歇斯底里。
“砰!”
庆小巧白嫩的手扣住了少年的脖颈,将其直接压在了瓷砖地面上。
“死!死!死!”
庆咬着牙,低吼道:
“和菩萨有关的人,都得死!”
少年这下完全可以说是搬迁石头砸自己的脚哪壶不开提哪壶了,
昨日刚刚得知了执法队和大首领的凄惨结局后,
别看庆现在表面平静,但内心深处的复仇火焰早就沸腾起来了,否则也不会在昨日答应安律师他们提出来的条件。
当此时,庆的左手位置有一团红色的光火升腾了起来,在少年惊恐的目光中,毫不犹豫地将手中的光火给打了下去!
在这个瞬间,
地狱,
十万阴山,
一只巨大的眼眸,
猛地睁开!
…………
和那些早就已经熟悉了的环卫工老友们打好招呼后,老道扛起扫帚,准备回去恰早餐了。
还没往回走几步,
老道就下意识地摸了摸鼻尖,
然后抬起头,
原本还是一片明媚的天气忽然变得阴沉起来,风也开始变大了。
“这是要下雨咧?”
老道赶忙往书店跑去,他早上刚洗好脱水过的衣服还晒在外头呢!
…………
刚吃好早餐的安律师和许清朗俩人一起蹲在书屋门口的马路牙子上,
一人一根烟,
有些没滋没味地抽着。
“嘿嘿,不习惯吧?”安律师见冯四一脸的倦怠有些幸灾乐祸地说道。
阴司的人刚上来几天,往往会对这种无法睡眠休息的困局感到很不习惯。
冯四吐出一口烟圈,
道:
“早知道我就把翠花一起带来了。”
“翠花还有这功能?”安律师有些吃惊。
“她的酸菜能缓解疲劳。”
“真的假的?翠花不是往里头下药了吧?”
“心理作用。”
安律师撇撇嘴,刚准备开口讽刺一下,谁晓得天色忽然暗了下来。
安律师抬起头,
然后马上伸手推了一把冯四,
道:
“好像出事咧。”
…………
“叮咚”
糖块被周老板丢入了面前的咖啡杯内,
刚准备拿起勺子搅拌一下时,
内心深处,
忽然传来了一抹悸动。
周老板伸手拿出了煞笔,往自己胸口戳了戳,警告道:
“就剩下九颗了,今天不准吃!”
“…………”赢勾。
第一千零一十一章弥留
这算是冯四第一次直接面对来自赢勾的压力,
这一刻,
他终于知道安不起为什么会在几年前就这般坚定执着地当舔狗了。
搁在以前,
可能真的是距离自己太高太远,单纯靠想象,根本就比不上亲身经历的体验;
眼下,
在这一股威势面前,
你除了臣服,
想不到第二条路,
也不会允许自己去选择第二条路。
本质上来说,排除那次为了爱情的犯二,安律师和冯四,其实是一类人;
不过,面对这种质问时,冯四只是跪伏在地上,埋着头,不敢回答,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一些事儿,自家人说得,外人说不得的;
他若是分辨说是听周泽的命令行事,这才是最愚蠢的行为。
你算个什么身份?
凭什么在这里挑拨离间?
寻常人说俩人关系好,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已经算可以了,好得像是穿一条裤子的更是顶了天了;
但这种,两个人共用一个灵魂,说悄悄话都不用动舌头的关系,
你还想去挑拨?
还想去插足?
冯四不傻,所以现在的他,只负责在那里瑟瑟发抖就完事儿了。
周泽低下头,看了一眼庆手臂上的红痣。
他没有再吵什么,因为很无奈的是,他想和周老板吵架,只能在心里吵架。
拿着周老板的身体,当着周老板手下的面儿,不停地数落周泽这条看门狗到底如何如何地不知尊卑无法无天多么的不可理喻什么什么的,
然后旁边的安律师冯四之流再一起小鸡啄米似地点头点头再点头,
对,对,对,
您说得对!
有点像是李家的牛跑到孙家的田里踩坏了庄稼后孙家的婶子跑到老刘家的打谷场上拉着老刘家的媳妇儿背地里疯狂数落李家人多不是东西;
赢勾也干不出来这种事儿。
仅仅是看了一眼后,
周泽又站直了身子。
随即,
周老板身体一阵摇晃,好在马上扶着墙壁站稳了。
冯四只觉得刚刚那一股恐怖的气息终于消失了,这才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同时注意到自己身上的衣服也已经被冷汗完全打湿。
若是说之前投靠这里,只是利益最大化的选择的话,那么,经过刚刚的“恐吓”,他已经彻底心服口服了。
可能,
也就只有周老板自己本人不清楚,
赢勾,
到底有多么可怕的威慑力。
就像是草原上的狼王,他孤傲,他特立独行,
但只要站在山巅狼嚎一声,
四面八方马上就会跑来一大群地舔狗,
其中不出意外,
会有一条叫舔狗安,
而在舔狗安的身边,应该还会站着一只舔狗冯。
安律师走到柜子旁,取了一些纸巾,走到冯四身边,递过去。
冯四有些讪讪地伸手接过了面纸,擦了擦脸上的汗珠。
冯四愣了一下,大惊之后,人的思维反应确实会稍显迟钝一些。
安律师眨了眨眼,促狭道:
“吓尿了吧?”
冯四:“…………”
安律师作为过来人,伸手拍了拍冯四的肩膀,紧接着,看向老板,
问道:
“老板,可以打开这个封印么?”
周泽摇摇头,道:“打开是可以打开,只是庆的这个封印,是以自身的灵魂为封印阵眼,强行打开的话,只能破开阵眼,结局就是…………”
说到这里,
周泽取出一根烟,也没顾忌这里是不是病房里,反正这间病房里躺着的也不是什么普通人,把烟点上,道:
“等他们苏醒吧。”
没理由人家费尽辛苦地帮你抓东西,结果你直接给人家杀了再把东西取出来,况且,这事儿又不是真的着急。
初期化肥刚用上,看疗效还得俩月的时间呢。
再等一阵子,等庆他们苏醒过来,到时候一切就都能解决了。
不过,这个黑影到底和仙有没有关系?
三个执法队大佬一起出手,居然都得付出这般惨重的代价才能把那黑影给封印住,这要是放在其他时候,周老板不借用赢勾的力量,估计还真对付不了这个玩意儿。
且,
这玩意儿偷偷摸摸地跑到书屋隔壁干嘛?
试想一下,如果不是庆他们仨出手了,封印了它,万一它真的躲藏在阴暗角落伺机偷袭,得多么可怕。
还有一点周泽很不明白,
如果刚刚看见的那道被封印的黑影也是仙的话,
这群家伙怎么最近都往通城跑给自己送人头?
…………
“阿嚏!”
老道打了个喷嚏,拍了拍手,将手套给摘了下来。
初步的修复工作已经完成了,但过几天还是得找个专业的施工队进场重做一下细活儿。
老张背靠着墙壁,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这种瓦匠活儿,确实累人。
“得嘞,忙活了这么久,待会儿再让许娘娘给咱整个夜宵犒劳一下。”老道擦了擦脸上的汗说道。
“莺莺现在做菜手艺也不错。”老张补充道。
“得,能得到你的夸奖,她肯定会很高兴的,哈哈…………”
刚笑了没两下,
老道鼻子里忽然有鼻血滴淌了出来,
且不是一个鼻孔在流血,
而是两个鼻孔一起在流血。
如果说一个鼻孔在流血的话,很大可能是鼻腔内壁破裂了或者其他什么意外原因造成的,但这种两个鼻孔一起开始流血,往往意味着问题很严重。
老道当即觉得脚下一阵发软,只顾着手抓着旁边的梯子没让自己倒下去,但鼻子出血那块也就没功夫去及时处理了,不一会儿,胸前的道袍就已经被染上了一片殷虹。
“头抬起来,头抬起来。”
老张刚准备去药店柜台后的饮水机那儿倒杯水呢,回头一看老道居然这样了,马上跑过来一只手搀扶老道的胳膊一只手示意老道脖子后仰。
但寻常人鼻子出血可以以这种方式止住,老道却不行,他哪怕抬着头,鼻血依旧不断地涌出,仿佛只要他在呼吸,鼻血就得上来一样。
且连带着,老道嘴角位置,也开始有鲜血溢出,整个人眼睛睁得大大的,身体也随之开始抽搐起来。
“老道,老道,老道!”
老张不停地喊着,他能感觉到老道几乎把身子都依靠在了自己的身上,且老道的眼睛直瞪瞪地看着天花板,一看就是意识开始模糊的表现。
“老板,老板,老板!!!”
老张使劲了全身的力气对着屋子里的病房方向喊,他清楚,现在无论是用医学的方法还是用非正常的方法,都只能喊周泽过来。
“怎么了?”
周泽和安律师冯四三人走出了病房,
一见老道这个样子,
冯四只是微微皱眉,
周泽马上冲上去,
平等王安紧张焦急地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把他平躺放下来,快!”
老张马上点头,把老道平躺放下来。
周泽马上伸手把老道的眼皮扒大一些,
而后把自己的耳朵贴到了老道的胸口位置。
安律师此时跪在老道旁边,有些手足无措,鼻涕眼泪居然自然而然地滴淌了下来。
人们常说久病床前无孝子,其实根本原因还是因为床上的那位没保留足够多的遗产,否则路人都能给你当孝子。
“老板,老道他怎么啦?”安律师焦急地问道。
“我这怎么回答你?”
周泽干脆坐在了地上,咬了咬牙,从刚刚的检查来看,老道身上一起发生了好多个突发性症状。
正常人,出现一个状况若是抢救不及时都可能出现生命危险,老道这种几个一起来的情况,让周老板一时间都有些束手无措。
很多时候,书屋里的大家都会忽略一件事,那就是老道已经是七十多岁的老人了。
且这个老人在一年前就已经被医生下达了三个月的期限。
他因为化疗,头发掉光,硬生生地挺了一年多;
每天,正常地最早起床,开门,扛着扫帚打扫卫生,闲暇时,再出去见见那些大妹子。
他在努力地按照自己以前的习惯生活着,也不知道,到底是不幸还是幸运,他一直活得,至少在常人眼前,很正常,和以前没什么两样。
但这具身体,却像是被彻彻底底榨干掏空了一样,当那个时间点忽然到来时,宛若一连串的多米诺骨牌一起被推到,瞬间就是倾塌的场面!
大家都清楚,那一天会到来,但大家其实都没做好心理准备,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
周泽看了眼身上还有水泥灰的老张,看了眼涕泗横流的安律师,最后还是指了指冯四,道:
“给我倒杯水来,再拿个牙刷。”
冯四点点头,马上起身跑去药店卫生间那边取了个一次性塑料杯和一个专门配备给病人用的一次性牙刷,且细心地提前帮周泽在杯子里倒了水同时把牙膏涂抹到了牙刷上。
所以,
接下来,
就出现了很诡异的一幕,
不是孝子的孝子紧张得一比,
是医生的医生不在救人,
反而在认认真真地刷牙,
老道的身体又抽搐了一下,
鼻腔的鲜血再度涌出,
凝结出了一个血色的鼻涕泡儿,
鼓胀,
收缩,
鼓掌,
收缩,
最后,
“啵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