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武侠修真落道剑TXT下载落道剑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落道剑全文阅读

作者:三月雨花     落道剑txt下载     落道剑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天玑子逝·昆仑剑派湘铃

    次日,天玑子仙逝。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吾师天玑子,生于战乱之年,弱冠之时便盛名天下,那日天问横断钟山,立下玄机门,六十余年,先后收徒虬龙子,青玄子,入云子,钟灵子,天瑶子,秋红子,玲珑子,时光流转,我七人共学武道异术,各有所成,朝朝暮暮,亲如家人。乃至今朝,吾师寿尽,魂断异乡,孑然一身,然天道无情,生死有命,昔人已乘黄鹤去,三尺瑶琴不复弹。愿那遥遥东逝水,将你带往天地尽头,来世再相遇,青玄苍发鬓白,您十八,再唤一声师尊,走好。”

    祭文成余灰,点点落下,落在眉间,心间。

    看着掩息的面容,看着余灰落身,看着点点细雨,沉默不语。

    “走吧。”张道全紧了紧手中那封血书,心仿佛也跟着漫天细雨,飘飘荡荡,找不到依凭的落脚处。

    青玄子点了点头,替天玑子盖上了棺盖,转头对玲珑子说道“师尊既然有此嘱托,玲珑你就先跟着萧公子……萧师,若有难处,师兄就在钟山。”

    玲珑子眼中迷离,撑伞遮棺,青丝中一缕灰白长发显得那么扎眼。

    青玄子与张道全两人一前一后抬起棺木,其余四子纷纷撑起伞,替天玑子遮雨,归途三千里,抬棺至钟山。

    “张真人,论道之事如何说?”笑剑客有些不适时宜的开口问道。

    “三月后,青云剑冢。”张道全声音遥遥传来,他此刻心绪纷乱,根本无心理会这笑剑客的寻衅。

    “萧兄,我们就先告辞了”云台到现在都不相信,半仙一样的天玑子就这样说死就死了,而且看起来还和自家祖师有不少干系,事到如今自己也没心思继续留在这了,倒不如赶紧回青云宗向师尊回禀此事。

    各个门派的人议论纷纭,有说天玑子寿终正寝的,也有说他被人暗伤的,到头来天苍派掌门卫夫最为头疼,三位绝顶高手一下子走了俩,还有一个是真走了,这论武可谓办的一点颜面都没有,平白落一个衰字。

    “师父,就是他毁了我们的玉虚宫吗?”女孩儿睁着大眼睛指了指那抬棺的张道全。

    “乖铃儿,待玉虚宫重建之时,我们自会一一讨回。”昆仑剑派现任掌门暮离凰冷声说道。

    “那个老爷爷不像是坏人,还有那个小哥哥……”

    “铃儿!子虚师祖当初为何将一身内元剑修传与你?”暮离凰厉声呵斥。

    “铃儿不敢忘。”女孩儿身子一颤低声道。

    “好好修习,莫要辜负了师门一番苦心,届时区区一个青云剑冢,不过是我昆仑剑道登顶的踏板罢了。”暮离凰眼神柔和的摸了摸湘铃的头,这个女娃子寄托了整个昆仑剑派的希翼。

    昆仑剑派从未忘却数十年前的屈辱,玉虚宫毁,王子虚终日如哏在喉,但他从不甘心,将一身剑道修为赋予了这个小女娃,虽然她所承十不足五,但却替她打下了坚实的基础,想要压青云宗一头的执念让王子虚甘愿如此。

    临终前,他站在太阿天剑前三日三夜,不吃不喝,最后大笑三声,坐化于此,当昆仑剑派的人寻到他时,却不见尸身,只余空衣在地,衣内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无人看得懂,唯有继承了王子虚一世修为的湘铃一见入神,窥字如画。

    张道全取回天剑太阿之时,无人拦他,唯见暮离凰取出一封信交予他。

    信上只有十字:莫欺昆仑无人,他日势平青云。

    张道全轻笑一声,将那信化作飞灰,取了天剑太阿扬长而去,只道一声“尽管来,我张道全何惧?”

    “铃儿……铃儿不想这样。”湘铃缩了缩身子,偷偷瞥了一眼暮离凰。

    “谁想呢,可这江湖就是这样,你不吃人,别人就吃你,你不把对手踩到脚下,就会被人骑在头上。”暮离凰环视周遭,不仅仅正邪间水火不容,即便是同道,亦是逃不开勾心斗角,你背后捅我一刀,我反手就要刺你一剑,大家表面上还得笑哈哈,彼此恭维。

    湘铃思索着暮离凰的话,可怎么也想不透,如果我对别人好,他们为什么还会伤害我,为什么非要争个你死我活才行?

    “为师从不担心铃儿你的武道剑修,可你这心性,让为师如何放心?”暮离凰叹了口气,自己这个弟子武道成就必然超越自己,甚至超越子虚师祖也不一定,但这如白纸一样的性格,就是被人买了,只怕还要帮人数钱。

    “铃儿又不傻。”湘铃有些不服气的嚷道。

    “傻孩子。”暮离凰捏了捏相湘铃的脸,无奈的笑了笑,是不应该让她这么早就承受这种压力,也许再等几年吧,等到她见了足够多的风霜雨雪。

    昆仑剑派自从被张道全毁了玉虚宫之后名声一落千丈,当时甚至于一些弟子都离门而去,叛投他派,被人冷言冷语了数十年,堂堂一个剑道大派就此没落,乃至于门中人数加起来比一向人少的玄机门都多不了几个,而这光复昆仑的使命就这么被王子虚强行摁在了湘铃这个小丫头身上,很多时候暮离凰都觉得,是不是自己太无能了,明明身为掌门,却起不到半分作用,一直都碌碌无为。

    “无趣,大大的无趣,什么论武,一个看得能入眼的都没有。”笑剑客摇了摇头,丝毫不给在场掌门面子,尤其是卫夫,面色更是难看,但他又不敢多说什么,自己可得罪不起这个亦正亦邪的主。

    “前辈好大的口气,在场哪一位不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便这么入不了您的眼吗?”暮离凰听来这番话尤为刺耳,简直就像是指名道姓的在骂自己不入流。

    “你又是哪一位?”笑剑客漫不经心的瞥了暮离凰一眼。

    “这位是昆仑剑派掌门暮离凰。”卫夫笑哈哈的打了个圆场。

    “昆仑剑派?昆仑我倒是知道,昆仑剑派,恕我不曾耳闻,莫非这年头使个剑就能自立山头,自成一派了,有头有脸,确实是有头有脸,哈哈。”笑剑客摇头嗤笑。

    “不就是那个被张真人三剑毁了玉虚宫的昆仑剑派吗?”

    “据说门人四散,这暮掌门估摸着也是光杆一个。”

    “当年他们不是号称剑君门人,剑道称尊吗?”

    “真金才不怕火炼,可惜这昆仑剑派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这不,张真人一把真火,就烧的他们原形毕露。”

    周遭门派议论纷纷,这昆仑剑派的小妮子夺魁本就让他们心中不满,只可惜自家门人不争气,此时笑剑客挡在前面,一时间闲言闲语不断,他们也不怕昆仑剑派,江湖就是这么现实,当你辉煌之时,所有人都奉承你,可你一旦落难,也不会有任何一个人会拉你一把,不往你头上砸块石头已经是仁至义尽。

    “前辈说的是,我昆仑剑派不过无名小派罢了,不值得您冷眼一晒。”暮离凰报以冷笑,这种场景她看得多了,也早就不在乎了。

    “怎么,你不服气?不如让我见识见识你这个有头有脸的昆仑剑派掌门有什么能耐?”笑剑客一边笑着一边朝暮离凰走来,用折扇轻轻抬起她的下巴,寻常看来宛如一个登徒子,但暮离凰所见的却是他面具后那冰冷的眸子。

    谁人敢拦?即便是东道主天苍派掌门卫夫也不敢多说半句,在场之人谁能拦下天玄境的笑剑客?

    “不许你欺负师父!”湘铃一头冲了上去,纤细的胳膊抱着笑剑客,想要将他推开,却被笑剑客一只手摁在头上,半分也动不得。

    “为什么不拔剑?”笑剑客弯下身子笑着问道,可面具后冷若冰霜的眸子却仿佛要将湘铃的神魂都冻住一般。

    “我……”湘铃有些害怕了起来,可即便如此她依旧握剑。

    “放开湘铃!”暮离凰厉声喝到,抽剑直指笑剑客,她才不管面前这个人是否天玄境,谁都不能伤害自己的徒儿!

    “你不是论武魁首吗?为什么不拔剑?你在怕什么?”笑剑客连看都没看暮离凰一眼,依旧捏着湘铃的头,强行让她看着自己的眼睛。

    “我说了,放开湘铃!”

    刺来的一剑至极至快,技惊四座,然……

    轻声脆响,电光火石之间,剑断,一缕青丝落地。

    没有人看清笑剑客做了什么,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但那顷刻间彻骨的寒意却怎么也忘不了,暮离凰呆呆的看着手中断剑,那寒光划过,离自己的眼眸不足半寸。

    “无能师父,懦弱徒弟,有趣,有趣,哈哈。”笑剑客一把将湘铃推倒在地,站起身子捂着肚子笑的不能自己,但下一秒又复冷漠道“滚远一些,你这种剑,脏了我的眼,再有下次,断的是你的头。”

    湘铃强忍着眼泪,咬着牙从地上爬了起来,缓缓抽出背后长剑,别人欺负她没关系,可如果伤害到了自己的师父,侮辱了子虚师祖的门派,那么她就不会再忍。

    “是我没说明白吗?”笑剑客歪着头看着那倔强的湘铃,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前辈,今日是天玑子前辈忌辰,还是不要……”卫夫有些看不下去了,这小姑娘再怎么说也是年轻一辈论武魁首,自己这东道主的名声真正是丢光了。

    “那又如何?与我何干?”笑剑客反问道,一步一步朝湘铃走去,天玄境的压力直迫湘铃,面具下那摄人心魄的眸子带着强烈的杀意。

易寒四剑·红叶冷对天刀

    “你……你别过来,不然我不客气了!”湘铃有些虚张声势的说道,身子却不由自主的的朝后退去,可当她看到身后那依旧呆滞的师父,终于站定了脚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小妮子,你可知这柄天刀下有多少亡魂?”笑剑客自腰间取出一柄雅致长刀,玄刀鞘上垂着黑羽布幔,点缀珠玉,刀未出鞘便可感受到与其外表截然不同的血腥戾气。

    “我不怕你。”湘铃镇定心神,紧了紧握剑的手,脑海中不断浮现的是子虚祖师演剑的画面,她一身功力俱是祖师所赐,即便十不存五,修为却丝毫不逊自己师尊,直达地玄,奈何心性所束,未曾真正放开,今朝在笑剑客逼迫之下,反倒是一性圆通。

    “哦?说起来,不是要指点一下论武魁首吗?正好。”笑剑客能感觉到湘铃的变化,虽讶异,但反而激起了他的好奇心,他倒要看看这个十四五岁的小妮子能达到什么样的程度,凭什么在自己天刀面前持剑?

    “易寒,名剑之一,当年由王子虚所持,败尽世间高手,奠定昆仑剑派的地位,奈何不敌张真人,自那以后,再不曾见过易寒出世。”玲珑子轻声说道。

    “这种年纪如何能拥有这般境界修为,真是天赋异禀?倘若如此再给她几年时间,不一定敌不过笑剑客,但现在……”萧殊摇了摇头,他能看出来湘铃的境界已达地玄,无怪乎能夺魁,云台不是对手也在情理之中。

    “既然易寒在她身上,想来是王子虚传功转嫁,难怪王子虚无故坐化昆仑,现在想来是功力尽散,寿终了。”玲珑子否定了萧殊的想法。

    “传功?若是这样的话,那每个门派掌门死之前将功力传给弟子,那岂非一代比一代强?”萧殊不解的问道。

    “哪有那么容易,若要传功嫁接,首先承受之人根骨必须上佳,且有针对性的打下基础,打个比方,若你传功给一个普通人,他也许连百分之一都承受不了就爆体身亡了,若传给一个有武道基础的人,也许可以承受十分之一,如果是传给一个与你所修相同功法且根骨奇佳的人,那么就可以转嫁十之五六,但即便如此,也需要那人自行消化,如果他做不到,那一身修为功力也难以发挥,到头来反成了限制,最后高不成低不就。”玲珑子一番话就将湘铃的情况说得透彻。

    丹田处一股暖洋洋的感觉升起,湘铃从未有过这种感受,仿佛多出了一口源源不断往外涌出内元的泉眼,自继承王子虚转嫁以来,自己只领会了剑招剑意,却发挥不出那累积了数十年的功力,以至于那套剑招从未真正亮出獠牙,但这一刻最为短板的内元也被补上了。

    “第一剑!”湘铃心中不再畏惧,易寒剑出,与湘铃那柔弱外表不同的是,这一剑的诡异让所有人都为之悚然。

    笑剑客冷笑,天刀未出,自持修为侧身让过了这一剑,可那剑却分毫不离他咽喉三分之处,就像是一条毒蛇紧随其后,刀鞘一抬将易寒强行震开,又闻湘铃道“第二剑。”

    仿佛已经判断出了笑剑客的动作和应对一般,第二剑紧接这第一剑,离他的咽喉又近了半分,这剑法戾气异常之重,若寻常人没有防备了解之下,不出第三剑便要被一剑封喉,可笑剑客到底是天玄境的刀客,身子一扭,反手捏住了眼前的剑锋,手指一卷,并不轻薄的易寒剑在他手中也弯曲了起来。

    “第三剑!”湘铃却仍是一副不急不慢的样子,似乎眼前一切都在她意料之中。

    易寒剑锋上爆散开一团剑芒,强行破开了笑剑客的束缚,第三剑依旧如影随形,起初不显,可到现在,笑剑客能感受到一股明显的压力,剑的轨迹犹如一团丝线,将自己捆缚成一个牵线木偶,顺着它的轨迹,将自己一步步带入死亡。

    破开它,直接破开它,不能再被她带着走,笑剑客心中警觉,这股莫名的压力和诡异的剑法让他不敢再轻慢,快至极限的拔刀,只一击,便将易寒震飞脱手而出,天玄境的修为始终不是湘铃所能抵挡的,只出到第三剑便被强行打断了。

    “怎么可能打得过,小丫头真是自不量力。”卫夫一旁暗自叹息,这下子惹恼了笑剑客,谁保得了她,可惜了一个剑道的好苗子。

    “她其实并未落下风,只可惜境界上差距过大,再强的剑招也弥补不了。”玲珑子眼中湘铃其实一开始是压制了笑剑客的,这种剑法说厉害都是轻了,只能说是恐怖。

    “不对。”萧殊一眼瞥见那把被打飞了出去的易寒,剑并未落地,在空中绕了划出一道弧线,朝着笑剑客背心而去。

    “第四剑!”湘铃声音变得冰冷,眉眼间再无半分柔弱,单手抓住那临头的天刀,锋利的刀刃刹那就将她手掌割破,鲜血顺着衣袖流下,疼痛感并未让湘铃放手,反而越抓越紧,只因为易寒在下一秒便可刺穿笑剑客的背心。

    “砰”

    笑剑客到底是天玄境的绝顶高手,自湘铃抓住天刀的瞬间,他就感受到了杀意,一脚直接踹在湘铃肚子上,巨大的力道让湘铃再也捏不住刀身,如离弦之箭般倒飞出去,后发先至,凝如匹练的刀罡再一次劈飞了易寒。

    湘铃倒在暮离凰的怀中,眼中失了色彩,剑招被断,易寒脱手,心中最后的支撑也被那把天刀劈断了。

    “你这剑法,让我很不舒服。”笑剑客缓步朝湘铃和暮离凰走去,修长的天刀上白芒吞吐,自己竟然险些着了这样一个小丫头的道,实在是丢脸之极。

    暮离凰急忙挡在湘铃身前,护住了这个失魂落魄的女孩,只可惜手上的断剑如何能挡下这把嗜血天刀。

    “真是感人,我若不挥刀,岂非辜负了这一番风情?”

    凌烈的刀风扑面而来,暮离凰心知无法抵抗,转身将身后湘铃推出数丈之远,闭目待死,心心念念只希望湘铃快跑,可她不后悔,昆仑剑派宁死也不受屈辱,只可惜了自己无法再回昆仑,无法再重建玉虚宫了。

    “何必咄咄逼人,她尚浅年幼,你莫不是怕了?”

    猩红色的细剑宛若灵蛇,将刀罡一一打散,萧殊手一招,红叶在空中盘旋了三圈回到伞中。

    除却玲珑子之外,在场所有人都像是看着怪物一样看着萧殊,任谁都想不到这个弃权论武的年轻人,竟然能挡下笑剑客,竟然有勇气去面对这柄满是杀戮的天刀。

    “你要插手?”笑剑客不怒反笑,天刀轻轻一挥,裂地三十丈,纷飞的乱石中唯有杀意森然。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罢了。”萧殊淡然道,他可不是湘铃这般未经世事的小姑娘,笑剑客这样的威胁丝毫不被放在眼里,只是他不明白,为什么玲珑子要救她们。

    玲珑子跑过去扶起了湘铃和暮离凰,略带歉意的看了萧殊一眼,但她还是选择让萧殊救下这对师徒,天玑子的逝去对她的影响太大,她不在乎自己损失的十年寿命,可她再也不能接受自己的无能,这一幕何其相像,眼见这对师徒即将命丧,她再也看不下去。

    “与我何干?”笑剑客丝毫不买账,瞥了萧殊一眼,转身对玲珑子道“让开,不然你玄机门怕是要办两场丧事了。”

    “放过她们,就这个要求吧。”萧殊微笑道。

    “要是我不答应呢?”笑剑客伸出一根手指在轻轻拭去天刀上的灰尘,语气依旧轻佻,让人根本捉摸不透这个人到底在想什么。

    玲珑子抱着湘铃轻声的安慰,暮离凰则一直挡在两人身前。

    “是我的错……是我害了师父……”湘铃喃喃自语,眼泪止不住的往下落,如果不是自己这么冲动的拔剑,也许就相安无事了。

    玲珑子看的心中一阵抽痛,伸手轻轻拭去湘铃脸上的泪水,让她靠在自己的怀中。

    “湘铃你记住,昆仑剑派从不屈于人下,今日若你退缩了,那才是错!大错特错!他人欺我昆仑辱我剑修,自要以剑讨之!即便不敌,玉碎无妨!”暮离凰心中坦然,脸上分不清是雨还是泪。

    “好一副铁骨铮铮的模样,你也看到了吧,人家一心求死,若我放过她,岂非辜负她这番做派,小妮子好好看着,看看你这师父的骨气能硬到几时?”面具下的眸子冷若冰霜,丝毫不为所动,伸手一招,易寒如离弦之箭,砰的插在了暮离凰身前,裂地碎石。

    “说起来,我也是剑修,不如这样吧,我代她们师徒领教一下你的天刀如何?”萧殊轻轻抽出伞内红叶,眼眸中的情绪一层层剥离,化作空洞。

    此话一出,原本萧殊周围的人顿时一哄而散,全都退散至百丈外,生怕被殃及池鱼,谁都没想到这个年轻人真的敢挑衅笑剑客,他剑道再强,还能强的过刀道登顶,境界天玄的笑剑客?

画中女子·不见当年紫衣深

    “无趣,大大的无趣,这雨下的我心烦。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让人诧异的是笑剑客不仅没有动手,反而收了天刀,冷冽杀意荡然无存。

    “既然心烦,何不撑伞?”萧殊笑着问道,红伞下滴雨不沾。

    “撑伞这雨就不下了?自欺欺人。”笑剑客嗤笑道,这雨虽不大,但却绵密,身上的衣服早已湿透,面具上也沾满了雨水。

    “多谢。”萧殊道了声谢。

    “不必谢我,也别再提什么要求了,明日午时,我在镜湖等你,和我走一趟。”笑剑客摆了摆手,独自一人远去,没人知道他要去哪,也没人敢问,他当然不是大发慈悲,只是不想和萧殊闹僵。

    “这……前辈论武还有三日。”卫夫在背后急忙喊道。

    “与我何干?”轻佻的笑声,一如这漫天细雨,随性随心。

    卫夫只觉得自己的脸再一次被狠狠的打了一巴掌,火辣辣的疼,心情跌入谷底的他,一甩袖子也离开了,这劳什子的论武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谢谢。”玲珑子略带歉意的说道。

    “谢谢哥哥……”湘铃怯生生的躲在玲珑子背后。

    萧殊微笑着摸了摸湘铃的头,蹲下身子将她小脸上的残留的泥水和泪痕擦去,拔起易寒剑,交到湘铃的手中道“收剑吧,别再弄丢了。”

    “嗯。”湘铃使劲点了点头,把易寒剑收回了剑鞘,也许是萧殊的语气让她感觉到了一丝温暖,原本紧绷的神经这一刻终于是松了下来,有些俏皮的吐了吐舌头。

    “湘铃,我们回家。”暮离凰急忙拉过湘铃,她心中虽然感激萧殊插手,但那笑剑客的一言一行无一不让她感觉自己就像个小丑,被肆意的戏耍,心中五味陈杂,真是一刻也呆不下去。

    “哥哥姐姐再见。”湘铃使劲挥着手,师徒两人消失在雨中。

    “真是冷淡,只希望今日之事莫要在她心中留下伤痕才是,不然那笑剑客便是她过不去的一道坎。”萧殊叹了口气。

    “她尚且年幼,心智不成熟,难过一时是难免,但若说成为心障却是不会,说起来,你原本的要求是什么?”玲珑子笑吟吟的问道,满头斑白长发愈发超逸。

    “当时随口一提罢了。”萧殊捡起被玲珑子扔在一旁的伞,递还给她道“莫要着凉了,现在我可是你名义上的师父。”

    玲珑子接过伞,嫣然一笑道“是,萧师。”

    “算了,还是叫我萧殊吧,听着怪别扭的,你不是已经找到自己的路了吗,我教不了你什么,师父之名空有头衔罢了。”萧殊淡然道,玲珑子身上不再有强行修习忘我的违和感,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境。

    看着萧殊远去的背影,玲珑子嘴角勾起一抹弧度“你教我的已经够多了。”

    天玑子无故逝去,张道全抬棺离去,笑剑客也不久留,三位天玄境的高手的离开让论武显得有些无味,剩下的一些门派在年轻一辈论武结束之后便也离开了,大家此刻心中所期待的不再是后三日的论武,而是三个月后青云剑冢的论道。

    卫夫心中索然无味,也懒得再管论武如何举行,只是做做形式,让门内弟子打理,只要别闹出人命一切都好说,他们爱怎么打就怎么打。

    原本热闹非凡的天苍派,派众离去近半,天玑子死了这可是大事,笑剑客对上了张道全也是大事,各个门派一时间作鸟兽散,剩下的门派都只是一些小门小户,不是想借此机会扬名一把就是有恩怨未了,只可惜少了看客也无甚有趣。

    次日午时,萧殊和玲珑子如约来到镜湖。

    湖上只有一舟随波飘荡,笑剑客一人闭目坐在船头垂钓,天晴风朗,确是一个钓鱼的好时间,但少了平时那些来往船只,显得有些空荡萧瑟。

    两人踏波而行,落在舟上,玲珑子自是轻功不凡,但萧殊却有些跌跌撞撞,即便这些天也有修习,可进步程度却不尽如人意,一脚踏在船上,船身不住摇晃,惊扰了鱼群。

    笑剑客看到玲珑子不禁皱了皱眉,却也没说什么,望着那四散的鱼群,收起了鱼竿,手凭空一推,平静漂浮的小舟立时如鸿雁一般,两岸风光飞速掠过,可即便这么快的速度,这船依旧平稳,只留下一道水波,未惊起一丝浪涛。

    天玄境对于内元的控制和把握体现的淋漓尽致,若是一个地玄境之人,也可以让小舟行的那么快,但绝对不会如此平稳,指不定还会掀起惊涛怒浪。

    镜湖并非是一个死湖,各个河流水道连通着整个霖州,如蛛网遍布,只是恰好此处汇聚到一起,成了湖,故而霖州的渔民很多,亦被称作水乡,在霖州最快的不是骑马,而是走水路,因为水路才是真正四通八达,而且小道捷径甚多。

    半日之后,再不见人世烟尘,朦胧远山罩着一层薄薄轻纱,影影绰绰,在那烟云中忽远忽近,若即若离,犹如几笔淡墨点缀在天边。

    小舟逐渐慢行,这世外仙境一般的景象,不由让人不由神往遐思,玲珑子取下腰间玉箫,悠远飘渺的箫声应和着此境此景,更有一番风情。

    少了一分幽怨缠绵,多了一抹悠然忘情,就连萧殊都不由闭上眼睛,打着节拍。

    “此曲虽好,却少了三分情,若有琴瑟相合,方称绝音。”笑剑客不合时宜的插嘴道。

    箫声戛然而止,玲珑子久久没有放下手中玉箫,出神的望着远处青山,半响忽而一笑道“生而往复,不过百年,有情又如何?忘情又如何?坟头一土,俱是空。”

    “你看的倒是透,只可惜生而为人,如何避得开情仇二字?”笑剑客似有所感,叹息了一声,全然不像平常那个性格轻佻的他。

    玲珑子静静的望着山水,她心中没有答案,天玑子的逝去,不仅仅带走了她十年的寿元,更让她直面自己的无能,生死面前区区凡人有多么无力,情有何用?能生死人肉白骨吗?徒扰心绪罢了。

    “忘情,这才是你的所见吗?”萧殊看了眼那苍茫天际,目光所及,空,还是空。

    不知道是错觉还是看走了眼,萧殊总觉得玲珑子的白发比昨天更多了三分,好好的一头青丝此刻大片斑白,恍若一个老人,他无法体会玲珑子的心境,但他知道,这不会比忘我好受多少,甚至更决绝,当一个人决定忘情之时,也许正应了那句话,哀莫大于心死。

    小舟靠岸在一处人迹鲜至的山脚,笑剑客此时变得沉默寡言了起来,只是独自一人在前方带路,左转右拐,轻车熟路的穿行在林间蹊径,这座山并不大,方圆不过十里,不过半刻中,眼前豁然开朗。

    一片绿茵茵的草地上零零散散的开着一些小花,草丘边的歪树枝繁叶茂,一个少年倚靠着大树,嘴里叼着一根草,闭着眼睛安睡。

    笑剑客转头示意两人噤声,悄无声息的走上前去,脱下自己的衣袍,弯下身子,轻轻披在那少年身上。

    “哥哥……你回来了?”少年仍是被惊醒了,睡意朦胧的揉了揉眼睛。

    “说了多少次,别在这睡,怎么就是不听?”笑剑客故作生气的伸出手指弹了弹他的额头。

    那少年嘿嘿一笑,揉了揉自己的额头道“这睡的舒服,睡屋里我总是做恶梦,哥哥,他们是……嗯?那把红伞我好像在哪见过。”

    “没事了,你去玩吧,哥哥会处理的。”笑剑客不想多说什么,摸了摸少年的头,从怀里取出一个木头玩偶递给他,到底是孩童心性,一见到玩具就忘了自己想说什么,兴高采烈的拿了就跑。

    “你们是笑剑客的儿子?”萧殊缓步走到那颗歪树下,就在那少年安睡的旁边,立着一块石碑,家父陆惜文之墓。

    “是,我名陆念青,字思秋。”陆念青摘下了那白色面具,面容刚毅,剑眉星目,但能看出来年不过三十。

    “我没记错的话,笑剑客前辈若在世已然年过八十,并未娶妻,为何……”玲珑子话还没说完,心中已经猜到了大半。

    “为何?他欠我们的,临死他都看着自己画的那个女子,说什么终于解脱了,真以为这一身功力便能抵消他欠下的债吗?可怜家母郁郁而终,一世痴情等了他数十年,却连个正名都没有,宁撒灰喂鱼,也不愿与他葬在一起,生怕惊扰了他死后美梦!”陆念青面容有些扭曲的吼道,这一刻他不用再装那个恶人了,摘下面具之后,他只是陆念青。

    又是一个情字,这个字到底害了多少人?

    什么武功境界,都不堪一击,至死都难以休止,因果循环,情生恨,恨作仇,生而为人真当逃不开吗?

    玲珑子沉默不言。

    “你要找的人早就死了,红叶我也不过是机缘巧合得到罢了。”萧殊丝毫不理会陆念青惊愕的神情,自怀中取出那把木梳,轻轻放在陆惜文的碑前。

    “若你和那人没关系,这木梳又是什么!?”陆念青仍不死心,一把夺过木梳,这陈年发黄的木梳如何禁得起他这般握捏,顷刻碎成两半,纷纷木屑飘落在那墓碑之上。

    “哥哥……你怎么了?”少年手里抓着木偶,有些呆愣的看着那个一向温柔的哥哥此刻青筋毕露,一脸狰狞的模样。

    “没事,没事了。”陆念青勉强扯出一个笑容。

    “其实你并不恨笑剑客,不然也不会带我们来到这,而是早就动手杀了我们。”玲珑子走上前,轻轻拂去那墓碑上的碎屑。

    “不,不是这样的,我就是要当着他的面杀了那个让他心心念念了大半辈子的人!这么多年他何曾正眼看过我们?一天到晚只知道画这个人!”陆念青低声吼道,手一挥,那小木屋内飞出密密麻麻不下百张画。

    画中全都是紫衣女子

    雪中舞剑,乘舟觅江,挥毫题字,煮水饮茶……

画中画外·别是一番滋味

    随手抓过一幅画。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画中女子手持红伞,独立寒江边,望隔岸杨柳,难诉离愁,这个牵扯着三位绝代高手的女子,静静的站在画中。

    霜红忆旧人,南风竟无声。回首枫映色,不见紫衣深。

    “就像你说的,生而为人,如何避得开恩怨情仇,你是如此,令尊亦是如此。”萧殊望着那漫天纷飞的画,宛如撒纸钱一般,顺着风飘散。

    陆念青颓然的跌坐在树下,自己一心想找的人原来已经死了,想想也是,陆惜文都入了土,他心心念念的佳人,又怎可能还好好的活在人世,即便活着,也不过是一个老人,说到底自己的恨都是一厢情愿。

    “与其一人烦恼,为何不问问他?”玲珑子朝那躲在远处侧耳偷听的少年招了招手。

    那少年有些腼腆的抓了抓头发,一脸尴尬的走了过来,站在陆念青面前仿佛做错了事的孩子,两只手背在身后。

    陆念青望着弟弟这副模样,不由笑出了声,使劲揉了揉他的头发道“司文,怎么了,想什么和哥哥说。”

    “那我说了,哥哥你不要骂我。”陆司文一把打开他的手,理了理自己被揉的一团乱的头发。

    “说吧。”陆念青还想捏捏他的脸,但看到司文一脸别扭的模样,只得笑笑作罢。

    “不要总是当我小孩子,你有什么事也可以和我商量,别总是一个人决定,好不好!?”这个想法在陆司文心中憋了很久,今天一口气把自己心里藏着的话都吼了出来,不知为什么,说完反倒眼睛有些酸涩。

    陆念青笑容渐渐消散,低垂着眼眸,望着面前的弟弟,想伸出手帮他拭去脸上的眼泪,见陆司文用袖子胡乱抹了抹脸,只得将手轻轻放下。

    “好。”

    陆司文惊愕的抬起头,他本以为自己又会被哥哥训斥一顿。

    “不过你也要答应哥哥一个条件,自明日起,不准在这般怠惰,必须开始修习武道。”陆念青眯着眼睛说道。

    “啊……”陆司文拖着长长的尾音,苦着一张脸。

    “不想啊,那也行……”

    “修就修,我还怕了不成。”

    “司文,你真的不恨他吗?”陆念青指了指那块墓碑。

    “我当然恨他,他违心,无情,可是恨久了,反倒淡了,无所谓了。”陆司文蹲下身子,摸着那块墓碑,每次他和娘亲吵架时,娘亲就让自己就和哥哥躲起来,好几次都是大雨大雪,两个人就这么躲在林子里,冻得一脸青白,可每次最后都是这个人把他们背回去。

    “我想去别的地方看看。”陆司文站起身子,这是第一次他平视着自己的哥哥,不再将自己的想法闷在心里。

    这个地方虽然好,一年四季烟雨朦胧,如诗如画,但终究是伤心地,不如就让它埋葬此处,眼不见,心不念,无论是爱是恨,是情是仇,统统忘于脑后。

    “好,那就离开这,这个地方,住够了,也看够了。”陆念青环顾着四周,这个自己住了二十多年的地方,熟悉到每一根草,每一朵花,只要闭上眼睛都能回忆起来,也许自己真正恨得不是陆惜文,说起来还是自己亲手打的棺木,将他葬在了此处。

    每一个少年心中都会将自己的父亲当作英雄,榜样,陆惜文也的确称得上厉害的人物,即便心中对他一直存有芥蒂,可在内心深处,不管是陆念青还是陆司文,都憧憬,乃至崇拜着自己的父亲,因为他们心中,父亲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厉害的人。

    在陆惜文死后,陆念青戴上了那面具,在他心中自始至终,都在追寻着什么,也许是父亲的强大,也许是他的桀骜,只有将一切解释为恨,才能放空其他思绪。

    也许自己只是不甘心,只是想看一看,那个让陆惜文至死仍牵挂的人,到底是谁,到底是谁能够比得上家在他心中的地位。

    “这木梳是青州雀鞍剑山上的一位老人交予我的,他本想让我转交给笑剑客……这也算是交给他了吧。”萧殊不经意的提了一句。

    “多谢,念青还欠公子一个承诺,昨日之言,全作笑谈。”陆念青此刻心中再无半分桀骜不逊,摘下面具之后的他,不再需要模仿笑剑客,自己追寻的那个影子,其实早就亲手埋葬在那颗歪树下了。

    “你这承诺还作数?”萧殊笑着问道。

    “自然作数。”

    “若你有时间的话,去胤州皇城一趟,寻一个名王涵的少年,收他为弟子可好?”萧殊闭目思索了许久道。

    “这个自然是无妨,但以你的能为,何不自行收他为徒?”陆念青有些不解的问道,萧殊的剑道境界丝毫不逊色自己,何必假借自己之手。

    “你无须多问,见到他你自会明白,十年后我会去寻他。”萧殊没有解释什么,转身离去,玲珑子若有所思的看着萧殊的背影,也跟了上去。

    “这就是你最开始想提的要求?”玲珑子问道。

    “没错,只是我没想到他会答应的这么爽快。”萧殊微笑着说道。

    “他无门无派,想收谁为徒就收谁为徒,这算不上什么难办的要求。”玲珑子解释道。

    两人循着一开始的路回到岸边,玲珑子正要上船,忽见萧殊微微一笑,手轻轻一触红伞,红叶出鞘,在空中不断盘旋。

    “看遍了山水,想不想看看这方天地?”

    红色剑罡随风而涨,三尺细剑顷刻间化作十丈之长,静静的悬在水上,原本清澈的河水被映的通红,若细细看去,那剑罡就如同天边红霞,不同于外放的剑罡,御剑之时,需要更加精细的控制,剑罡是极为不稳定且极具毁灭力的,要想稳定,对剑者的修为要求极高,若非萧殊数日前一观天地人三剑,剑道修为更进一步,也是不得要领。

    “剑罡如霞,浑然天成,你已达天人境?”玲珑子惊讶道,她虽然知道萧殊剑修高深,却不知竟能达到御剑而行的地步,这八个字所代表的是此界剑修的顶点,或者说是她记忆中剑修的巅峰,已经可以说是陆地神仙了。

    “还差一步。”萧殊淡然道,自己的内元虽然不是很深厚,但不分昼夜的修行也算不上短板,剑道和意境更是到了一个瓶颈期,而突破的契机已经摆在面前了。

    “哪一步?”

    “求而不得,人生多苦,兵戈不止,争斗不休,善恶难分,对错难断,天道不公,为何?”萧殊拉着玲珑子一步迈上红叶剑,十丈红叶腾空而起。

    “站稳了。”萧殊捏了个剑诀,原本慢悠悠的红叶嗖的一声,带着两人消失在天际,正如一道霞光,丝毫没有被这夕阳掩了色彩,将火红的云海一分为二。

    “天道不公……此问为何?”玲珑子蹙眉问道,她记得只有师尊只提出了六问,这第七问是从何而来。

    “前六问,叩本问心,这第七问,质问苍天。”萧殊轻声道,可望着面前被剑气破开的云海,望着浩淼无边的苍穹,心中却说不出的空落。

    真的有天道吗?

    天,真的有道可言吗?

    玲珑子知道萧殊所想,可她并回答不出这个问题,天道不公为何?

    “总能找到答案的。”玲珑子轻声笑道,她低头看了看脚下的山川,抬头看了看一望无边的天空,好似永远没有尽头,凌烈的风吹的面颊生疼,可她依旧在笑,这是一种说不出的自由感,充斥着心头,如鸟儿翔天,鱼儿入海,再无世情扰心。

    “十年时间,找得到吗?”萧殊看着自己手腕上的那串红色佛珠,皱着眉头喃喃自语,这些问题一个个的萦绕在心头,拉扯着他,将他拦在天人境之前,一步也迈不出去,可自己又怎么能被绊住,即便心入忘我,仍是生出一丝烦躁感。

    “我陪你找。”玲珑子笑吟吟的说道,萧殊在她眼中此刻不再是高深莫测的天玄境高手,更像是一个无助的孩子,皱着眉苦思不解。

    “好。”萧殊似乎被玲珑子的笑容感染了一般,心头的烦躁顿时消解,盘膝端坐在剑柄处,闭目沉入忘我之中。

    他心中思索的不止这些事,也许是临近天人的缘故,总是会有一些心血来潮的感觉。

    也许是回忆起了当初自己拜白使为师的情景,也许是想到了王涵眼里充斥的仇恨,原本已经被萧殊忘在脑后的一件事,这几日总是不由自主的浮现。

    既然天道待你不公,那我萧殊便还你一个公道,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至于王涵最后会如何选择,萧殊不知道,也不关心,他能做的仅此而已。

    闭上眼睛,萧殊仿佛能看到无数细细的丝线绑在自己的身上,蔓延至看不见的远方,自己的一举一动都牵扯着什么,他本是不信所谓天道定数因果之说的,可自从那日一观天地人三剑,修为离天人更近了一步之后,冥冥之中,多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重回沐州·神机妙算是半仙

    必出世者,方能入世,不则世缘易坠;必入世者,方能出世,不则空趣难持。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历十年六月三日这一天,时隔三年,萧殊回到了自己的家乡沐州南城,曾经的客栈此时早已成了他人商铺,街道还是原来的样,可那个总是和自己讨价还价的买糖葫芦的人却不见了。

    本应该熟悉的地方,变得如此那么陌生,萧殊走在街道上,一步一看,对比着自己脑海中的记忆,故地依旧,唯有人不再。

    本该伤感,心却无涟漪,本应怀念,只作了轻笑。

    “身不由己是无奈,可若心不由己,才是伤心,我总是问你后悔吗?事到如今,却连自己也回答不上来。”玲珑子也在笑,一般模样的笑容,看不出半分笑意,只是苍白。

    “何为心境?”萧殊回头问道,嘴角仍带着笑。

    “凡取境,道取心,心境双成,乃可通玄。”玲珑子犹记得当初天玑子所说三玄的紧要,可自己偏偏就困在了这句话上,一困就是十余年,玲珑二字何其讽刺。

    “眼所见,心所感,这便是心境,可我心有寄托,故而所见难入心,转眼即忘。”萧殊淡然道,这是此时此刻他对自己心境的解读,也正因如此,方能明确的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至于陷入疯癫。

    萧殊曾经一度迷失在忘我之中,那段时间他分不清真实的自己到底是什么样子的,眼前所见的一切都和自己隔离着,什么都感受不到,喜怒哀乐似乎根本不曾存在,他挣扎着想要抓住曾经那个萧殊,可惜无论再怎么追,都只看到一个越来越远的背影,自己则慢慢沉入了水底被淹没。

    直至那一日遇到天玑子……

    不知此刻,钟山余雪是否融尽,漫山松柏又可曾知晓陪了它们半世的老人再也不会坐在半山腰焚香品茗,独奏素琴。

    “哎哟。”

    迎面一个人也不知是绊到了什么东西,直接一头撞了过来,萧殊一个侧身避开,却仍被那人拉住了衣袖,不过也没什么用,依旧重重的摔了一跤。

    “你扶我一把能怎么样,非看着我摔一跤啊?真是世风日下!”那人大声呼痛,一只手抓着萧殊的衣袖不放,萧殊低头看去,却是一位须发皆白,面容清瘦的老者,穿着白衣长衫,仙风道骨的样子,手持竹竿,上面挂着一面白布,写着四个大字,神机妙算,金光灿灿,生怕人看不见,就连摔倒了也是一只手举起白幡,宁可脸着地也坚决不让招牌沾了灰。

    萧殊有些无语的看着他牢牢抓着自己衣袖的的手,只得将他扶了起来,刚想要走却又被那老人一把抓住了手腕。

    “少年人莫急啊。”那老人咧着嘴一笑,配着须发上的灰尘,原本的仙姿烟消云散,真是要多猥琐看上去就有多猥琐。

    “还有什么事?”萧殊手腕微微一挣,竟然纹丝不动。

    看着萧殊越来越冰冷的眼神,那老人干笑了几声,连忙松开手,顺便掸了掸身上的灰尘道“见你一副匆忙的样子,想来是在寻什么东西或人吧?”

    萧殊听了也不置可否,这种江湖骗子他小时候见的多了,最爱干的事就是和小堇一块当面拆穿,然后看着他面皮青一块红一块,气得说不出话来才是好玩。

    玲珑子会心一笑,走到那老人身旁仔细端详了一番那白幡的上四个金灿灿的大字道“神机妙算,老丈如此夸口?”

    “你这姑娘怎么如此说话,这沐州谁不知我王半仙的名头,吉凶祸福,风水因缘就没有本仙算不了的,怎的夸口了?”王半仙吹胡子瞪眼的连连拄着竹竿。

    “既然如此,那半仙替我算一算如何?”玲珑子似笑非笑的看着王半仙,这种半吊子的江湖骗子在她这个玄机七子面前,简直就是自投罗网,既然大家研究的的东西都一样,不妨考较一番。

    王半仙眯着眼睛,看着玲珑子半响,又装模作样的掐着手指,突然皱眉道“姑娘最近遭了变故,奇怪,明明不涉及自身,为何却折了寿岁,想来姑娘一头白发也是因此而生。”

    玲珑子心中虽然惊讶,但面上仍是不动声色的笑道“然后呢?”

    王半仙眉头一挑,右手伸出晃了晃道“一两悉祸福,二两知天命,三两……”

    “三两如何?”萧殊都怀疑自己听错了,哪一个算命的江湖骗子敢这么收钱,除了官商之流,寻常人家谁算得起,万一没生意那就是饿死的下场,以前自己遇到的那些算命的,收钱最多十文,一般还要讨价还价半天,到手估摸也就八文。

    “三两嘛,本仙可以教你趋吉避凶之法。”王半仙神秘的笑道。

    “你收这么贵真有人找你算命?”萧殊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

    “这话就不对了,算命乃是泄漏天机之举,本就有伤命数,若本仙再不收钱,那岂非白送人一条命,富贵多收,贫穷少收,单单看这位姑娘衣着,这区区几两银子并不多,不过嘛,也是有不收钱的时候,可若本仙真不收,那只怕却是……”王半仙嘿嘿一笑卖了个关子。

    “寿尽者不收,衰运者不收,祸临者不收,不然有损阴德。”玲珑子此时心中已然断定,这个王半仙不太可能只是个江湖骗子,但若说真有什么大本事倒不见得,只是他既然知晓这其中规矩,应该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看来姑娘也懂一些奇门异术,只是此道替人算易,算己难咯。”王半仙哈哈一笑,转身就要离开。

    “等等。”玲珑子犹豫了一会还是叫住了他,取出了二两银子。

    “好说好说,姑娘想算什么?”王半仙一只脚还落地,另一只脚立刻原地转了一圈又回了头,笑容满面的将银子藏进了怀里,生怕玲珑子反悔。

    “替我们俩一人算一卦。”玲珑子知他是欲擒故纵,但也懒得计较。

    “不行不行,替姑娘算一两足以,可若替这位小哥算,那就不够了。”王半仙头摇的像个拨浪鼓,挣扎了半天取出一两银子还给了玲珑子。

    “什么意思?”萧殊沉声问道。

    “你将手腕上戴的佛珠与本仙一观。”王半仙犹豫了一会说道。

    萧殊直接取下佛珠递给王半仙,可他却连连摇头罢手道“你拿着就好,我看一看就行了。”

    半响之后,王半仙面色肃穆道“财有可求不可求,命有能算不能算,此为天机,本仙也无能为力,不过本仙有一句话你当可一听。”

    “什么?”萧殊越看王半仙越觉得看不透,时而仙风道骨,时而市侩油滑。

    “走过方为路,尝过方知苦,若遇妖魔,你无需惧它,若遇仙佛,你莫要拜它,恪守本心,方见大千。”王半仙思索了片刻缓缓说道,一字一顿,语气颇为低沉。

    可才说罢就立马转头对玲珑子道“好了,姑娘想算什么,说吧,就没有本仙算不了的事,那是上知天道,下知凡尘,前推三千年,后推三千年,奇门异术无一不精啊,包您吃不了亏。”

    这嘴皮子溜的一听就知道常年说这些话,不说真假如何,单单这唬人就是一套接一套,说的你不信也得信,毕竟大多时候也就靠这一张嘴吃饭。

    “你知道这佛珠来历?”萧殊听的一头雾水,连忙追问,可那王半仙却充耳不闻,再不说半个字,仿佛感受到了萧殊的杀意,背上红伞嗡嗡震动。

    玲珑子第一次见到萧殊动了杀念,这佛珠定然关系重大,可她也知晓王半仙所说为事实,有一些命就是算不得,也算不出,他肯提点一句已经犯了忌讳。

    “古今多少奇才,倒在天门前,少年人,莫要失了本心才是。”王半仙拍了拍萧殊的肩膀,那原本将要出鞘的红叶顿时安静了下来,如被一盆冷水浇透,回过神来萧殊才发觉自己竟然又莫名的焦躁了起来,心入忘我本应波澜不惊,为何会如此,仿佛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在影响着自己。

    “凡尘登仙难如上青天,降雷劫,蒙魔障,受苦厄,倘若能一一渡过,方可一窥仙道”萧殊喃喃自语道,他回想起了当初那个疯道人所说,自己心绪最近烦躁不堪,就连忘我意境也难以平静下来。

    “恨,贪,妄,执,怨俱是本心,你越想要压制,它们越是滋长,本欲化仙,可到最后反成了魔,天门不开,却走了修罗路。”王半仙见萧殊迷惑不解,出声提点道。

    “你究竟是什么人?”玲珑子皱着眉头重新打量了一番王半仙。

    “嘿嘿,本仙自然是仙人,来此普渡众生,为尔等指点迷津的,而且价格公道,童叟无欺,卜卦算命更是出了名的准。”前一秒还是庄重肃穆的王半仙,下一刻又恢复了市侩油滑的江湖骗子模样。

    “既然连仙都不能摒除心魔,那仙与凡人何异?修行又有何用?”萧殊越想越是迷惑。

    “仙,妖,魔,佛,人乃至世间万物均是平等的,在天道之下,没有什么优劣高低之分,若放眼大千,你便知晓,仙佛也好,妖魔也罢,都与那一粒灰尘无异。”王半仙一边说着一边走到凉茶铺找了个位置就坐了下来。

仙道飘渺·一碗凉茶知仙凡

    “哟,这不是王半仙嘛,怎么,有生意啊?”

    不等王半仙说话,那小二就一脸谄笑的走了上来,那肩上的毛巾擦了擦桌子。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去去去,快给本仙拿一壶上好的竹叶青茶,再来一碟五香炒豆,告诉你家掌柜的,本仙今天不赊账。”说罢王半仙从袖子里拿出一些碎银敲在桌子上。

    那小二连忙收起了银子,这厮常年来这蹭茶喝,总说有钱了就还,可每次才还了钱,第二天又来赊账,简直没完没了,难得今天大方一回,莫不是改了性子?

    “来,给仙人上茶。”掌柜的见王半仙也是笑着招呼这位老主顾。

    这茶铺里没有一个人不认识王半仙的,这个人张口就是什么八卦天道,易数周天,教人也听不明白,不过他们也乐的见到王半仙,听听他说一些神魔怪异之事,虽不知真假,也听个乐呵。

    “半仙,今天又是那个冤大头被你骗了?不会是这两个年轻人吧?”一旁的茶客故意高声嚷道。

    “谁骗人了,我王半仙从不骗人!”

    “哈哈,我还记得半个月前你给李家老爷算命,说他这个月有财运,可转眼人家商铺就亏损,你可是差点被李家家仆给打了个半死。”

    王半仙张了张口,却没说出半句话,涨红了脸,往碗中倒了满了茶,一气喝干,还被水给呛的直咳嗽,引得周围众人哄笑一片。

    “年轻人,半仙算命那可叫一个准,他说东你就往西,他说南你就朝北,保管一个准,升官发财不在话下。”

    这话一出,连店小二和掌柜的都忍不住笑出了声,王半仙清了清嗓子,不再理会这群人,转头看向玲珑子道“姑娘想算什么,说吧。”

    “我不算命,我只想请教一个问题。”玲珑子坐了下来,倒了两碗清茶,却也不喝,只是看着那碗中浮沉的茶叶。

    “既然仙佛与凡人无异,那求仙问道为何?既然天道之下,万物皆虚,生为何?死又为何?”玲珑子听闻王半仙一席话,不仅什么都没有听懂,反而越来越迷惑了,此心本是玲珑,奈何天意总是弄人。

    萧殊沉默不语,他心中也有同样的疑惑,越接近天人之际,前路越是朦胧,那玄之又玄的仙路究竟在何方?天门究竟为何而开?仙凡到底有何差别?自己欠缺的真的只是那七个问题的答案吗?

    “若我说仙人得天地之造化,明日月之玄机,承天景命,寿与天齐,不受轮回之苦,不堕沉沦之狱,而凡人所居红尘,受尽八苦,虽立于天地之间,然不明因果,不晓天道,难脱轮回,你们可信?”王半仙面带微笑,用手指沾了沾茶水,在桌子上写下两字,仙,凡。

    玲珑子没有应声,即便她心中知晓王半仙所说的是事实,可脑海中却还有另一个声音在告诉她,绝不是这么简单。

    萧殊仔细端详着那两个字,才看了片刻便觉心神一阵恍惚,那凡字中隐约间包罗万象,红尘俗世尽在其中,他甚至看到了自己小时候和方堇一起玩耍的景象,又看到了自己白发苍苍,卧榻在床的悲凉。

    反观那个仙字却是什么也看不到,人傍山,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字而已。

    “你们可知我为何写的是仙凡二字,而非仙人?”王半仙笑着问道。

    “人的范畴太过狭隘,而凡则包罗万千,鸟兽虫鱼无一不在其中,世间万物得道便为仙,失道便是魔,并未特指人而已。”玲珑子答道。

    “小姑娘很有悟性,既然如此,你也应该知道,我先前所说的仙凡区别,不过是一些凡俗间的刻板印象罢了。”王半仙一副孺子可教的模样,抓起一些豆子嘎嘣嘎嘣的吃了起来,再一次破坏了他世外高人的形象。

    王半仙指了指那桌子上的逐渐变干的水渍道“天道就好比这张桌子,而众生就如同这桌子上的水痕,终有一天,水会消失,所以我说仙凡在天道面前没有什么区别,仙佛也难逃轮回,任你修为通天,终有身陨道消的一日,谁都逃不过,天道制衡便是在此。”

    “但要说仙凡全无区别,也不尽然。”王半仙顿了顿道,又指了指桌子,那水渍彻底变干,凡字完全消失不见,而那个仙字却还留下了细细的痕迹,仔细看去还能依稀看清轮廓。

    “你是说仙能够留下痕迹,而凡则会消失无踪,可这又有什么意义?”玲珑子看了半天仍是不解的问道。

    萧殊心中一动,拿起面前的茶碗,朝桌子上倒了点水,茶水顺着那留下的细痕再一次填满了这个仙字,仙还是仙,而一旁则仅仅是一滩水。

    “仙凡最大的区别就在此处,便是自身道的铭刻,唯有成就自己的道,方可称得上仙,那些只知道修习功法,追寻前人者根本称不上的仙,无非是一群拥有强大力量的人罢了,他们同样得天地之造化,明日月之玄机,可他们没有自己的道,也没有立身天道的根本,一旦劫临,便如这凡字一般,消散无踪。”王半仙手一擦,那个仙字仍清晰可见,而另一旁的那滩水就被完全抹去了痕迹。

    “年轻人别听王半仙瞎说,仙人和咱们的区别就是我们赚钱养家,仙人不吃五谷杂粮,不用赚钱也能活的自在,他一个整天骗钱的人懂个屁。”茶客们见王半仙一本正经的样子又开始起哄拆台。

    “俗人,哼,真是俗人一群,脑子里就知道财色,仙是你们能理解的吗?”王半仙气呼呼的又灌了一碗茶,再去倒却发现茶壶中只剩下了沉底茶叶。

    “哎哟,咱们是俗人,脑子里可装不下这些神神叨叨的玩意,可您这仙人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吃了上顿没下顿,有本事你别吃饭啊,还说咱们是俗人,掌柜的你说是不是。”

    茶铺内又是一片欢笑声,他们就爱逗弄王半仙,拆他的台也成了枯燥乏味生活中的一丝乐趣所在。

    玲珑子刚想出言替王半仙回敬几句,王半仙则自嘲的笑了笑,摆了摆手示意不用,让小二添了点茶水,摩挲着茶碗道“任他们辱我,骂我,笑我又能如何,便是落了我的牙,歪了我的嘴,瘸了我的腿,折了我的手,本仙也不会计较。”

    “好了,这茶也喝了,你们想问的本仙也答了,山水有相逢,有缘再见。”王半仙站起身子,擦了擦嘴,不知从哪掏出一块白布将那剩下的炒豆统统装了进去,打了个包揣在怀里,拿起那放在一旁的招牌,三步并作两步朝外走去。

    玲珑子回头看着这位老人的背影道“他真是仙人?”

    “谁知道呢。”萧殊看着那桌上的仙字,端起茶碗,碗内茶渐凉,失了香氛,入口虽苦涩,却也颇为解渴。

    两人离开了凉茶铺,萧殊盘点了一下身上仅剩的银两,又向玲珑子借了一下银子,在沐州南城买下了一处小屋,虽然不大,而且挺荒芜的,但只是生活倒也足够了,两人花了半天的时间除了院内杂草,看上去总算有了点模样。

    但这买屋基本花完了两个人身上全部的钱。

    这一天,湘楼多了一位艺伎,名曰玲珑,琴棋书画无一不精,诗词歌赋也颇有大家风范,无论客人是谁,她都蒙着面,没有人见过她的脸,只是那一头白发总是引人瞩目,有人觉得她出身权贵,肯定有什么隐情,才沦落红尘,甚至有富贵子弟想要替她赎身,但从无一人得到答复。

    萧殊想了半天,也没想到自己该怎么赚钱,看着手上剩下的几十文钱才深刻的意识到,当时那个茶客说的也不是全无道理,仙人不吃五谷杂粮,还真就不需要为这些事烦恼,自己也没有玲珑子的那般技艺,唯一拿得出手的,好像也只有剑道了。

    不过萧殊这样的想法若是说出去,必然是要笑死一群人,堂堂天玄境高手竟为钱而发愁,他恐怕是第一个,不说其他,单单这个武道境界,做一个食客都要被人抢破了头,哪里需要自己去寻事做。

    萧殊靠着这几十文钱撑了五六天,觉得这样下去始终不是个办法,看着玲珑子日进斗金,还时不时出入各种宴席,甚至有人出价千金只为一窥其面容,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原来除去了武道,自己还真是一无所长,早知如此当时就应该向白使请教魅惑术。

    “想什么呢?”萧殊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深深呼了口气,再一次走出了屋子,来到南城大街上,看着那街上小贩手上晶莹剔透的糖葫芦,又看了看自己身上余下的钱,还是转头走向了卖包子的商铺。

    “小哥又来买包子啊,今天要几个?”那商铺老板一见到萧殊就热情的打招呼。

    “四个吧。”萧殊犹豫了一下,拿出两文钱递给商铺老板。

    “小哥你听说了吗,那湘楼新来的艺伎可了不得了,这才几天啊,就成了头牌,连柳如烟都被比了下去了,啧啧,只可惜咱没钱,不然还真想见一见这人,怎么就传的那么邪乎。”商铺老板笑着说道。

    “哦。”萧殊冷淡的应道,提着包子转身就走。

湘玥朝曲·少年不知江湖远

    “要是当时留些本钱就好了,不如问玲珑再借一些?”萧殊一边咬着几乎没有肉的包子一边喃喃自语,朝着湘楼方向走去。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湘楼算得上是南城首屈一指的雅地,不同于寻常的风月场所,此处的艺伎只献艺,不卖身,不管你是什么高官巨商,到了这里,就只是客人罢了,必须遵守这里的规定,不然便会被永远拒之门外,更有甚者,只因调戏了湘楼的一个丫鬟,第二天就失踪了。

    此间还有不少恐怖的传闻,说那湘楼里的全是妖魔,专门引人前去,吸人阳气,还用迷药让人欲罢不能,但凡去过一次,就会去第二次,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总有一天会死在那,可就是这样一个地方,每日客似云来,多少人一掷千金,只听一曲阳春白雪,附庸风雅也好,沽名钓誉也罢,从此烛影摇红,再不管窗外飞雪连天,故而湘楼也被称作湘乐坊。

    湘楼前,高耸阁楼,雕檐映日,画栋飞云,碧阑干低接轩窗,翠帘幕高悬户牖,其内钟鼓琴瑟磬竽无一不有,大小乐师近百人,歌舞艺妓为数更多,此时正值清晨,湘楼还未开张,但其内却奏着天籁之音,没有人知晓此乐奏与谁人听,但湘楼下,乃至整个南城都是清晰可闻。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

    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

    乘赤豹兮从文狸,辛夷车兮结桂旗。

    被石兰兮带杜衡,折芳馨兮遗所思。

    余处幽篁兮终不见天,路险难兮独后来。

    表独立兮山之上,云容容兮而在下。

    杳冥冥兮羌昼晦,东风飘兮神灵雨。

    留灵修兮忘归,岁既晏兮孰华予?

    采三秀兮于山间,石磊磊兮葛蔓蔓。

    怨公子兮怅忘归,君思我兮不得闲。

    山中人兮芳杜若,饮石泉兮荫松柏,

    君思我兮然疑作。

    雷填填兮雨冥冥,啾啾兮夜鸣。

    风飒飒兮木萧萧,思公子兮徒离忧。

    湘楼上,一名白衣女子凝神听曲,右手握着玉色酒壶,左手轻轻倚靠在木栏上,眺望着南城风景,人间烟火,众生百态尽收眼底,檀口轻抿酒,犹如一个忘忧之仙。

    玲珑子坐在她身后,面带薄纱,素手抚琴,为这宏大的乐声注入了一丝忘情。

    一曲殁,那女子转身将玉色酒壶放在了玲珑子面前,指尖轻轻拂过琴弦。

    玲珑子拿起那玉色酒壶,那酒色绿晶晶,青澄澄,小小抿了一口,芬香醇厚,甜绵微苦,确实是好酒,即便是未曾喝过酒的人也喝的惯,难怪她总是随身带着一壶。

    “走吧。”白衣女子微笑着拉起玲珑子。

    “嗯。”

    湘楼每日清晨都是如此,就和那太阳东升西落一样成了定数,不少人虽然没钱进楼,但每日在楼外听曲也是颇为惬意,为此不少商铺小贩都搬到了附近,至于那些本来就在边上的客栈酒楼也是生意兴隆,完全是沾了湘楼的光。

    萧殊来到湘楼前,古色雅致中不失矜贵,就连门口两个丫鬟都是眉目秀丽,身着碧绿翠烟衫,散花百褶裙,腰间系着青丝软带,鬓发低垂斜插玉瓒凤钗,端庄大方,莫约十七八岁的模样。

    萧殊也是第一次来湘楼就被这莫大的阵仗和煌煌天音给震住了,难怪玲珑子会选择来此,纷纭但不杂乱的乐声中仍能分辨出了那一抹熟悉的忘情意境。

    “公子且慢。”迎客的丫鬟见到萧殊这个陌生面孔的人连忙将他拦了下来,这里可不是想进就进的,此处客人虽多,但大多数都是熟面孔,叫得上名字,南城并不大,她们记得清哪些人是常客。

    “公子面生的很,不知来此所为何事?”另一个丫鬟微笑着问道,面前这人背着红伞,衣着看上去也很普通,面容倒生的俊俏,估摸着比自己也大不了多少,可这样的人一般不是穷酸书生也只是寻常人家,怎么会来此,莫不是冲昏了头?

    “我来找玲珑子。”萧殊同样报之以微笑。

    两个丫鬟面面相觑,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萧殊。

    “公子可是萧殊?”

    萧殊闻言心中了然,点了点头,那丫鬟从袖中拿出一封信笺和一根玉簪交给了萧殊道“玲珑乐师早有吩咐,若公子来寻她,便将这信和钗子交给公子。”

    萧殊一边吃着包子一边读信,看来自己现在的处境也在玲珑子意料之中,这个临时师父当的还真够不称职,不说没有照料到玲珑子,还被她给照顾了,想来天玑子若泉下有知,估计要捶胸顿足,大呼所托非人。

    信中所说,李家员外儿子不愿习文科举,看不起文人迂腐,不愿去那庙堂之高,只想习得一身武艺,逍遥江湖之远,奈何眼高于顶,看不上这南城的武师,一些为了钱财生计而授人武艺,自身的本事又能高到哪里去,李员外托关系花重金让其拜入名门宗派,却吃不得苦,过惯了家中锦衣玉食的生活,每每过个三两月就跑回来,久而久之也没了门派肯收,也没了师父肯教,若萧师有意,不妨持玉簪前去李家。

    萧殊挑了挑眉毛,注意力完全被那信尾的重金两个字吸引了去,三两下将包子吃完,整了整衣冠,将那玉簪收了起来,迈着轻快的脚步朝信中所说的李家而去。

    “元丰啊,他们都是爹能找到的南城最厉害的武师镖头了,你不如就挑一个当师父吧。”李员外也是没了法子,要知道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考取功名再怎么样也比自己这样当个商人要强,如果不是自己当年不争气,哪里用得上这般操劳,本想着望子成龙,可自己儿子偏偏不爱读书,就喜欢舞刀弄剑,若说真有这个心倒也没什么,指不定学有所成,开宗立派那也是光耀门楣的事,再不济争个武举三甲,奈何,就是不争气,家中独苗骂几句也不顶用,打又舍不得打。

    “我不要,都是些花拳绣腿罢了。”李元丰歪过头,看也不看面前这些人,十七八岁正值少年心性,自是心比天高,这也看不上,那也看不上,他向往的是那一剑封喉的气魄,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强横,而不是街头杂耍般的猴戏。

    李员外叹了口气,略带歉意的笑了笑,打发这些人回去了,自家儿子的性格如何他再了解不过了,可偏偏也没个好办法,也只有去湘楼听曲之时,方能忘却这些事。

    “元丰啊,你是不是还在生爹的气,是爹不好,不该去什么湘楼。”李员外打了个哈哈,替李元丰剥了个橘子,还把上面白色经络都扯得一干二净。

    “我早说过了,你想娶谁就娶谁,爱去哪就去哪,不用问我,我也管不着。”李元丰面色渐渐沉了下来,一挥手将那橘子打在了地上,拎起一旁的鸟笼,自顾自逗鸟去了。

    “老爷,不如让张先生劝劝少爷,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一旁的管家见老爷这般模样心里也不是个滋味。

    “你又不是不知道张先生的脾气,元丰年纪小一些还管得住,现在,唉,只怕是要把张先生气出病来,他不爱读书随他去吧,我李家家大业大,就算元丰真一事无成又何妨,怎么着也比那些纨绔子弟强得多。”李员外小声说道,生怕被元丰听了去。

    管家摇了摇头,自从那一次李元丰和张先生闹翻了之后,自家老爷落得个左右不是人,一边是自己旧友,一边是自己儿子,两边陪笑脸,说是不在乎,其实哪个当爹的会不在乎自己儿子的前程,愿意让自己儿子去和纨绔子弟做比较?

    李府地处南城以北,就近都是他们的商铺,什么丝绸,米面,药材没有不涉及的,自可称得上家大业大,便是那些官府衙府也不愿意恶了李家,纷纷与之交好。

    门前两只镇邪石狮足有千斤重,朱红色大门上钉有兽首门环,门外站着两个看门的仆人,一左一右负手而立,面无表情,看他们手上的老茧就知道定然也是有些本事在身。

    萧殊装着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站在李家门口,生怕又被拦在门外,不曾想取出了玉簪那两个仆人立刻将他迎了进去,只说老爷等了很久了,这李府内虽也华贵,却更有文人墨客的雅致,府内一池绿水环绕,怪石嶙峋,石阶边摆满了花草,幽香弥漫。

    萧殊环顾四周,这府邸和自己那小屋一比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心想着若有机会得搬一些花草回去种种,改善一下环境才是。

    “这位……先生怎么称呼?”李员外原本心中欣喜,他早先去湘楼曾听玲珑说有一位门中长辈正在此处游历红尘,也许他会答应,虽然不知道玲珑是哪门哪派的,但门中长辈再怎么说那也应该是仙风道骨,世外高人的老人模样。

    可一见到萧殊这年轻模样,李员外还是犹豫了一下,见他手中的确拿着玲珑的玉簪这才确定,这就是那个所谓的门中长辈,不过他也不敢妄称公子,要知道那些修炼有成返老还童的高手也不是没有,万一自己一个失言,惹得他不悦,那就得不偿失了。

收徒元丰·少年人有英雄志

    “员外不必客气,称呼在下萧殊即可。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萧殊面带微笑的说道。

    “想必萧先生就是玲珑乐师所说的门中长辈,却不知是何方门派?”李员外客气的问道,不过骨子里他还是持怀疑态度,这是一个常年经商者的习惯,本能的就不会彻底相信谁,再怎么样也要先探探底才是。

    “员外可识得此物?”萧殊取下腰间折扇,正是当初天玑子所赠,玄机门好歹也是盛名天下,虽说门人不多,而且近日门主天玑子仙逝,可依旧无人存半分轻视。

    “原来先生和玲珑乐师竟是玄机门之人,老夫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先生快请进。”李员外早年间走南行北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三教九流都打过交道,此物他哪里会不认得,心中大石放了下来,这人看上去虽然年轻,但竟是玄机门之人,那自然也不会是骗子。

    两人又是一阵寒暄,进了屋内,那李员外又是泡茶,又是嘘寒问暖,简直要把萧殊当自己老师供起来。

    “员外不必客气,不妨说说令公子。”萧殊也懒得再客套,直奔主题。

    李员外偷瞄了一眼门外,没见到李元丰,给管家使了个眼色让他把门给关了起来,这才重重的叹了口气,将茶杯放下道“唉,萧先生不要笑话才是,家中唯有一个独子,夫人早逝,我也管不了他,他不读书那也无妨,不想经商继承家业也罢,可人生在世总得有一技傍身,他既然喜欢习武,我也随他去,没想到几次三番请人都被他气走了,他说看不上这些武师的花拳绣腿,我就托关系花重金让他进那名门大派,可才去了两三个月,又说没人重视他,那些人都不肯真心教他,先生也知道,那些江湖门派本就看不起我们这些商人,老夫看不得犬子在那受冷落,被欺负,只好作罢。”

    萧殊静静的听着,心中思考着对策,这么一个毅力差,自尊强,眼高于顶,受不得苦,而且很自我的二世祖要用普通方法教他肯定是行不通的。

    “萧先生可是有什么良策?”李员外见萧殊久久不说话,不禁开口问道。

    “有,我有的是良策,只要员外放心,我保管让令公子习得一身武艺,不过嘛……”萧殊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给李员外画了张大饼,这样才容易谈后续嘛。

    “只要萧先生能教好犬子,那么先生的一切开销都由老夫负责,而且每月奉银百两如何?”李员外一听就知道萧殊是在坐地起价,但此时此刻他也顾不得讨价还价了,毕竟关系到自己儿子,那还有这份心思,况且李家有的是钱,任你出价又如何。

    萧殊面上依旧不动声色,只是点了点头表示还可以,站起身子道“既然如此,那么还请员外引荐一下令公子,让我和令公子深入交流一下如何?”

    李员外心中暗喜,这果然是高人,若是寻常武师自己只付十分之一他们就乐开了花,再看这一位,面不改色心不跳,宠辱不惊,根本没把自己这点钱放在眼里,人家只是把这件事当成游历红尘的插曲罢了。

    两人来到园中,却见李元丰依旧自顾自的逗鸟,理也不理会他们,李员外咳嗽了几声,有些尴尬的朝萧殊笑了笑。

    “元丰啊,快来见过萧先生。”

    “什么萧先生,又是个穷教书的?我懒得见,给他点钱,赶紧让他滚。”李元丰头也不抬,当初和张先生闹僵了之后,他就对读书彻底失去了兴趣,就算当今皇帝崇玉来教,他也敢说一句老子不学。

    李员外还想说些什么,萧殊摆了摆手,也不恼,面带笑意的走到李元丰面前,看着他逗弄笼中白燕。

    “你干嘛?有多远滚多远,别碍着小爷。”李元丰有些恼怒的瞪着萧殊,这时才发现这人和自己印象中那些老学究根本不一样,看年纪和自己也相去无多。

    萧殊依旧不说话,只是笑看。

    “你笑什么!?”李元丰这下彻底恼了,一把将鸟笼掷在地上,惊得那白燕不断扑腾,可依旧被狠狠的砸在了地上。

    “我笑你比这鸟还可悲,它好歹不是自愿被关在笼内,可你却造了个笼子,把自己关了起来,以为眼前所见就是全部,殊不知天地何其之大,如何不可笑?”萧殊叹了口气,弯身捡起地上的鸟笼,全钢所铸,精致非常,底部还锁了一把小锁,可托在手中也不觉得重。

    李元丰冷笑了两声,也不争辩,转头对着李员外道“这就是你请来的先生?依我看不过是个江湖骗子罢了,你忘了那个王半仙我可还记得,可笑至极,你莫不是要重蹈覆辙一次?”

    李员外干笑了几声道“那王半仙是个什么东西,爹我不记得了,元丰啊,萧先生可不是来教你读书的,玄机门你知道吧,爹和你说过的,萧先生正是玄机门人。”

    “什么玄机门人,你是不是老糊涂了。”李元丰心中颇为不屑,玄机门他自然知道,可那等门派中的人物会因为一些钱财就不远千里的来此,倒不如说有仙人见他骨骼惊奇,特地下凡来此教他也许更让人信服一些。

    “你不信?”萧殊笑着问道。

    “我为什么要信你?你会什么啊,是胸口碎大石还是吞剑啊?”李元丰找个石凳坐了下来,敲着二郎腿,一边吃着糕点一边嗤笑,他现在就想看看萧殊还有什么可说的,民间杂技绝活见得多了,任你表演。

    萧殊一步走到李元丰面前,神色变得淡漠,一根手指点出,可在李元丰眼中赫然却是一把冰冷至极的剑,直直的朝自己刺来,身体根本动弹不得,天地仿佛变成了灰色,将意识和身体隔离了开来,挣扎是无力的,身子微微后仰已是极限,无穷无尽的恐惧包围着李元丰的心神,他瞪大了眼睛,连目光都无法偏离开。

    “啪。”

    萧殊一指点在李元丰的额头,明明没有用力,可李元丰却像是断了线的木偶一样从石凳上跌落了下来,张着嘴巴,任由口水和糕点残渣掉落,一副心神具丧的模样。

    “你看你,连我这一指都受不起,逍遥江湖之远?离了你爹,离了这个家,你又算什么,莫说是我,便是那些被你呵斥辱骂的武师亦能将你打个半死!你说我在笑什么?”萧殊冷声道,手轻轻拂过,那钢铁所铸的鸟笼折中而断,里头白燕叽叽喳喳的绕着萧殊飞了几圈,随即振翅一腾,消失在天际。

    “犬子就拜托萧先生了,老夫在此谢过。”李员外本想上前,可还是强行忍住了,李元丰性子乖戾,不如此不足以教,闭目转身离去。

    李元丰依旧充耳不闻,呆愣如痴傻,瘫坐在地上,萧殊蹲下身子,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突然李元丰坐起身子,俯首便拜道“萧先生教我。”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李元丰深知自己就是一个无能之人,就算周遭人奉承,就算家里宠溺,但在内心深处至始至终,他都很清楚,自己没有任何能力,只要踏出家门一步,自己就什么都不是。

    可读书有什么用,李员外十年寒窗换不来一个功名,衣锦还乡作了笑谈,母子二人在南城空守,等了他多少年,最后等来一个落魄乞丐,当初的书生意气敌不过柴米油盐,只可怜自己娘亲早早郁终,自那一日起,李元丰便恨透了读书,李员外说动,他偏偏要往西,让他读书,他就要习武。

    但说到底自己也不是一个习武的料,根骨差,资质差,悟性也差,去了那些门派无一人肯用心教,索性也就不学了,混混日子也就这么过去了,什么逍遥江湖之远,不过是一句托词罢了,明知无法达到的聊以**。

    萧殊本还以为自己仍要费一番口舌才行,哪里知道这个李元丰态度转变的这么快,简直就像换了一个人似得,说起来自己还真没收过徒弟,这要怎么教,教些什么还是个问题,不应声,沉吟了半天。

    “萧先生教我!”李元丰以为萧殊被自己惹恼了,他真的不想浑浑噩噩的过一世,也厌倦这种无所事事的生活,他想要凭自己的本事去生活,离开这儿,这小小南城真的看厌了,向往江湖的快意恩仇,一人一剑独行天涯。

    “好,既然如此,你就是我萧殊第一个弟子,起来吧。”萧殊沉声道,负手而立,俨然一副高人模样。

    “那弟子是不是算入了玄机门?”李元丰连忙站起身子问道,他已经开始想象自己日后行侠仗义,肆意江湖的生活了。

    “不算。”萧殊打断道。

    “啊?”李元丰楞了一下。

    “为师只是玄机门的客卿,所以你也算不得玄机的弟子,你尊我为师,便只是我萧殊的弟子,仅此而已,若不愿,我也不强求。”萧殊言语冷淡。

    “别,师父,是元丰多嘴。”李元丰立马低头认错。

无端恶名·剑道一途需归真

    虽然收下了李元丰为弟子,但萧殊本身没有什么教人的经验,虽然自身境界实力足够任师,但教人的水平却极其低端,别看李元丰自夸般的说这些年学了不少,其实鸡零狗碎的,别说高不成了,就连低不就都算不上,只懂一些花架子的招式。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萧殊一字一句的解释紫阳真解给他听,李元丰也只是半知半解,马马虎虎进行着最基础的内家修行,两三个月过去了,身体倒是比原先强健了不少,但内元还是寥寥,按这种进度来说,大概六七年才能勉强入的下三品。

    不过李元丰倒是乐观的很,虽然自己学的慢,但毕竟明确的有了进步,而且有萧殊这么一位严师在旁,也偷不了懒,平时遛弯逗鸟,逛街寻衅的爱好也放下了,反倒是几个狐朋狗友们很是不习惯。

    萧殊也不甚在意,你慢归你慢,该怎么教我就怎么教,一天下来你学了多少我也管不着,即便李员外和李元丰极力劝说萧殊可以住在府上,萧殊还是我行我素,天一黑就回自己的小院子。

    每天在李府练练剑,而且伙食大有改善,时不时还能去湘楼看看玲珑子,反正一切开销由李员外负责,每个月还拿着银两,日子过的很是惬意。

    这几个月萧殊还培养了一个爱好,那就是在自己那个小院子里种种花草,自从李元丰上一次下定决心要住在萧殊那,勤学苦练,住了不到两天就打了退堂鼓,并且让下人送来了不少花草树木的种子。

    原本李元丰是想派几个人来打理,顺便照顾萧殊的生活起居,不过仍是被拒绝了,萧殊到底不是什么富贵人家出身,和方堇一样习受不得被人照顾的生活,换句话说就是清苦惯了,真要奢侈的过活反倒难受。

    莫约一年的时间,萧殊的小院子已经从原本荒芜状态变成了鸟语花香,一进门就和进了林子一样,各种花香引得此处变成了鸟的聚集地,屋檐下,树上全是鸟窝,萧殊一回来就得清扫鸟毛和鸟粪,而且每每出门必须把门窗关紧,不然回来之后那屋子内基本是没法住人了。

    李元丰的修行也算是颇有成效,当然那只是相对于普通人而言,若和名门弟子相比还是慢了不止五六拍,堪堪进入四品境界,内家修为总算过得去,对于剑法招式也有了一定的熟悉,萧殊颇为欣慰,自己不再需要手把手教这个弟子了。

    教导内容也逐渐由繁复的讲解变成了一招一剑的演示。

    对此李员外表示很满意,他本身也不懂什么武道剑法,但自己儿子竟然能够打败府内武士,显然萧殊的教导还是有些成效的,这钱花的值。

    “师父,你看我这剑法是不是已经有了你两三成水平了。”李元丰颇为自得,手上一把寒铁剑耍的熠熠生辉,剑风激荡,引得周遭树木飒飒而动。

    “差得远呢。”萧殊瞥了眼,仍是自顾自吃着糖葫芦,翻阅着李员外家的书籍古典,闲来无事倒是看了不少书,虽然李元丰颇为不屑,但萧殊其实对读书还是有一定向往的,毕竟过去也没这个机会。

    “师父,你怎么总是背着把伞,这天也没下雨啊?”李元丰好奇的问道,下雨天萧殊撑着伞,这不下雨也背着伞,不就是一把伞吗,府内要多少有多少,干嘛总是一副怕丢了的样子,难道是情人送的?

    “好好练你的剑。”萧殊头也不抬一下,似乎突然来了什么灵感,放下了手中书籍,拿起一旁的笔墨在纸上不断的写写画画,时不时困惑皱眉,时不时又展颜而笑,但桌子上被他捏成一团团的废纸,一天下来,足以堆成一座小山。

    李元丰也曾好奇的看过这纸上究竟写了什么,却尽是一些小人舞剑的图案,还有一些难懂的话语,以他此刻的剑道水平如阅天书,虽然每个字都看得懂但理解不了什么意思。

    萧殊这一年时间沉寂了下来,因为天人境的阻碍之下,不再盲目的修行,而是将自己所学所悟一一总结,王半仙当初说的话对他影响很大,仙和凡的区别就在于立道,那自己的道是什么,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字,剑。

    也许自己无法突破天人境的原因,不仅仅是见闻不够,更在于自己不曾拥有自己的道,自己的剑道不应该是白使所授的剑法,也不是那日张道全所演的天地人三剑,此时此刻自己境界完全是靠对他人剑道的体悟堆砌而成,从不曾真正拥有自己的剑道。

    萧殊这些日子苦思冥想,希望能总结出自己对剑道的理解,然后归纳出只属于自己的道,但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是难,连糖葫芦吃的都有些味如嚼蜡,白头发都多了好几根。

    但这也是每一个想要登仙者必须经历的事,总结自己一生所学,所感,所悟,最终返璞归真,舍弃一切,并立下真正属于自己的道,宛如凤凰涅,对此外人帮不上忙,玲珑子也只能帮萧殊分析参考,但最终落实下来,还是只能萧殊自己进行。

    “看什么?一个人练无聊吗?”萧殊抬头横了一眼偷看的李元丰,手一招,整个李府内所有的剑都被其剑意所摄,纷纷出鞘,铺天盖地如乌云一样,林立在上空。

    “师父别……。”李元丰无言的看着头顶的剑海,面色有些难看的挤出一个笑容。

    “我陪你练。”萧殊还了他一个微笑,手一压,飞剑遮天蔽日,浩浩荡荡的朝李元丰刺去,萧殊一边低头苦思,一边御剑,此刻他的剑道已经入了剑随心转,如意之境,即便是张道全见了,也不得不承认,萧殊的剑道不逊色当世任何一人。

    每一把剑都仿佛长了眼睛,拥有自己的意识,精妙之处让李元丰感觉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人,而是数百人在陪他练剑,没有规律可循,每种剑法都是各有千秋。

    莫约半个时辰之后,李元丰便气喘吁吁,再也支撑不下去了,手上的寒铁剑满是缺口,两只手的虎口都隐隐作痛,把剑一扔就这么平躺在地上,这一停下来就汗如雨下,酸痛麻胀充斥着全身,再也不想动弹一下。

    “今天就到这吧,我先回去了,内元修习不可忘,自觉一点。”萧殊站起身子,伸了个懒腰,抬头看了看那将落的夕阳,一挥手那数百把剑顿时做鸟兽散,纷纷回到了原先的剑鞘之中。

    李元丰像个死人一样,一动也不动,半句话都不说,萧殊定睛一看,原来已经是累的睡着了,笑着摇了摇头,慢慢踱着步离开了李府。

    “萧先生回了?”管家客气的问道,看到那累得半死的李元丰心中不由一颤,萧先生这般练法,真亏少爷吃得消,换了自己那还不得赔上半条老命。

    “嗯,回了。”萧殊含笑点头道。

    这些日子和李府内的人也都熟了,抬头不见低头见,谁都知道自家老爷请了个剑仙当少爷的老师,一传十十传百,不说李府,就是整个南城萧殊都算有名。

    可人就怕出名,这一出名各种事就找上门,慕名而来的拜师的人有一批,既有平穷人家的孩子,也有富贵人家的子弟。

    萧殊最怕麻烦,教一个李元丰已经足够了,也就一一拒绝了,这下子可好,像是捅了马蜂窝,穷苦人家张口闭口就是萧殊看不起穷人,不肯教自己的孩子,什么剑仙,也不过是一个势利眼,只看权财。

    至于富贵人家就更不堪了,人有钱能干的事就多,到处造谣生事,什么强抢民女,勾结山贼,这下倒好,什么事都没干,先落一个恶名,一天到晚就有一些自以为是的侠士来寻衅找事,打着为民除害的名号,其实到底是自发还是收了钱就不得而知了。

    落日下,萧殊一个人慢慢的走着,身后跟着俩鬼鬼祟祟的身影。

    “南北,你说他不会发现我们了吧?”碧玉年华的穿着明黄色薄衫少女眯着眼眸子问道。

    “东西你别大惊小怪,咱们隐了气息,谁能发现?”莫约十五六岁的白衣少年惫懒的打了个哈欠。

    “叫我师姐!”少女瞪着眼睛一个板栗扣在了少年的头上。

    “师姐,你再说话,他就真发现咱们了。”少年抿着嘴揉了揉额头道,突然面色一紧,一把将少女拉在怀里,两个人纷纷倒在了地上。

    一道无形剑气擦着那少女的后脑勺飞过,再回头看去,面前的人已经不见了踪迹。

    “好你个南北!你要干什么啊?!让这恶人给跑了!你是不是和他一伙的呀?”少女愤愤的站起身子,一巴掌拍在少年的头上。

    “脚滑了一下,怪我怪我,要不就算了吧,师姐。”少年有气无力的说道。

    “不行!当初说了不闯出个名头就不回师门了,你忘了?而且放过一个恶人你知道会害了多少百姓吗?”少女眼睛里仿佛有个火把在熊熊燃烧。

    “那话又不是我说的,况且天下恶人这么多,抓的完吗?”少年一边踢着脚边的石块一边嘀嘀咕咕的说道。

    “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师姐说得对,放过一个恶人那得害了多少百姓啊,不过,抓坏人也得有力气不是,这天都黑了,不如我们先去吃饭吧。”少年一脸天真无邪的拉了拉少女的衣袖。

    少女看了看那天边消失了余晖,无奈那恶人已经彻底失去了踪迹,摸了摸肚子,也只能作罢点了点头。

善恶哪般·小僧妄言仙魔

    远处街道暗影处,萧殊目送这对师姐弟远去,叹了口气,日子越来越不得安生。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回到自己的小屋,萧殊也是,默默扫去了门前堆满的垃圾,撕下贴满的黄符,又用水将地上腥臭刺鼻的鸡血给冲掉。

    一些流言蜚语随着时间越传越离谱,从最开始的剑仙,到后来的恶人,现在估计都成了恶鬼妖怪了,周遭一些人家纷纷搬走,不明就里的百姓当了真,上告官府,希望朝廷能派高人来除妖,不过当地的官府自然知晓内情,既不想恶了萧殊得罪李家,也不想落得个不体民情的名声,只好对外声称,官府管不了神魔怪异之事,让他们自己去请道士。

    这下可好,萧殊这地方算是彻底沦陷了,换了别人还真就忍不了了,都欺负到头上来了,李家自然也是知晓的,多次想要帮萧殊澄清,可反倒是越描越黑,落得自家生意都受了影响,唯独当事人萧殊一点也不在意。

    初秋时节,院内渐有落叶,独自一人坐在院子里,耳畔虫鸣不绝,徐徐清风散尽血腥味,萧殊半阖眼眸,看着皎洁明月,手上的折扇越摇越慢。

    剑在自己心中究竟为何?

    练了这么多年的剑,境界越来越高,可自己对道的理解却是纷杂凌乱,从来不曾归结,从前这一切都是顺其自然,直到临近天门才显弊端。

    剑为兵,道为源,若只懂得使剑,而不知为何使剑,便是无道,伤人伤己,不知所谓。

    脑海里徘徊不去的是白使所授的剑道,张道全惊世的三剑,以及自己在道观两年的经历,不知不觉眼皮越来越沉重,睡意渐浓。

    睡梦中是熟悉的场景,一袭红衣在前,模糊不清,那种隐匿在心中的情感在睡梦中愈发明显,萧殊伸手想要抓住什么,却仍是越来越远。

    空洞虚无的梦境和忘我是那么的相像,却又有本质上的不同,忘我是自己的选择,而这梦境却是要自己被迫遗忘,萧殊心中越发不甘,一直波澜不惊的情绪此刻出现明显的怒意。

    萧殊沉声一喝,红叶剑挥出,猩红剑罡犹如蛟龙腾飞,嘶吼着扑向面前那无边无际的虚空,梦境顿时碎裂,萧殊眼睛还没有来得及睁开,心念一动,红叶剑顿时出鞘横在身前。

    “啊!”

    一声惊呼,面前少女一个踉跄跌跌撞撞的朝后摔去,幸亏被一个少年给拉住了。

    “东西师姐,你有点重……”少年扶着师姐面色有些绯红,不过少女倒是全然不在意,被萧殊给吓到面上有些挂不住,站直了身子怒道“叫我师姐!”

    “我叫的是师姐啊。”少年无奈的摊了摊手。

    “不准加东西!”

    萧殊面无表情的看着两人,右手轻轻握住红叶剑冷声道“理由?”

    深夜小院内此刻弥漫着一股说不出的压抑,无形剑意宛如一座大山压下,越来越重,少女还没有什么感觉,那少年的面色却越绷越紧。

    “哼,像你这样罪大恶极之人,抓你还需要理由?快和我们去见官府!”少女显然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明黄色薄衫,长发束冠,手持铁鞭,一眼看去还颇有女侠风范。

    “师姐……我看他一表人才,文质彬彬,不像是外界传的恶人,许是我们误信了小人谗言。”少年见萧殊面色越来越冷,连忙拉住跃跃欲试的师姐。

    “南北!你不要被他外表迷惑,你忘了师父的教诲了吗,人心隔肚皮,出门在外都像你这么天真,早被人卖了!”少女反手就是一个板栗扣在少年额头。

    “可师父也说了,耳听为虚,眼见亦为虚,这要是冤枉了别人,不说当不成大侠,咱们就成了恶人了,师姐你说是吧。”少年一改平时惫懒模样积极劝说。

    “这……你等着,待我去收集你作恶的证据再来抓你,可别跑了,你跑就是默认,我就追你,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抓你!”少女犹豫了一会,还是将铁鞭收回了腰间,走之前还不忘警告一下萧殊。

    “我让你们走了吗?”萧殊笑着问道,笑声中透着寒意,若是平时也就罢了,可现在不行,那种熟悉的烦躁感,即便忘我心境也压不下去的烦躁感,越来越频繁,就像是有一把钝刀慢慢的刮着心,一点点的剃着肉。

    梦境中,那个红衣人离自己越来越近了,明明触手可及,却又差之千里。

    少年背脊阵阵发凉,如果说刚才萧殊给他的感觉是空洞而虚无,那么现在就如一柄出鞘的利刃,已经抵在了自己的心口上。

    “你还想干嘛?”少女情不自禁的缩了缩肩膀,按说此时不过初秋,这凉风理应宜人才是,怎么反倒透着一股渗人的凉意。

    “之前我一直想不明白,人和仙之间所差的道究竟为何,但是现在我好像知道了,人生之苦不在天意,全是自找的,愚昧,自私,贪婪,本性如此,谈何立道?”萧殊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朝两人走去,每走一步压力更甚一层,直至面前,那少女只觉双膝发软,全身抖如筛糠,连话都说不出来。

    “此言差矣!”少年突然出声,伸手轻轻扶住了师姐。

    “哦?”萧殊惊异于这少年竟然仍能保持气息不乱,在剑意压迫之下自然说话。

    “人之所以为人,便是因为这天生人性,先生只看到愚昧自私贪婪,却不见那为家为国的将帅,慈悲为怀的僧人,如此偏见,依小僧看来立道难矣!”少年毫不畏惧的说道。

    “哦?你是和尚?”

    “小僧与师姐自小在云寺修习佛法。”少年点了点头道。

    “那你们为何不剃度,和尚尼姑不都是光头吗?”萧殊只觉好笑,这年头不剃度也可以出家吗?

    “先生此言有失偏颇,虽常说三千烦恼丝,剃度便是去除烦恼,但佛家还有一句话便是,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剃与不剃,从来由心,而非是一个死板的规矩。”

    萧殊不禁哑然失笑,摇了摇头道“我又不是佛门弟子,你与我辩这些做什么,那你说,生而为人,当如何立道?”

    少年只感觉压力顿消,连忙扶住师姐那有些瘫软的身子,将她靠坐在树旁,抬头看着萧殊道“先生自是当世一等一的高手,与我们俩计较,岂非失了身份。”

    “我在此地已是恶名昭著,谈不上身份,你若说不上来,我便要替你们长辈好好教训一番才是。”萧殊板着脸说道。

    “仙魔本就是凡所成,持一善为仙,持一恶则为魔,所谓立道,依小僧所见,就是选择,心中所持为何,最终所得便为何。”少年微笑着说道,霜月如雪,映着他一身白衣熠熠生辉。

    “照你这么说,好人就是仙,坏人就是魔?”萧殊只觉好笑,稚童之言不过如此,善就是仙,恶就是魔,这世上善恶岂是那么容易分辨,难道生来贴了标签不成。

    “师尊曾说,善恶不难分,作恶便是恶,行善便是善,善人作恶亦是魔,恶人行善也成佛,是如何便是如何。”少年点了点头。

    “你这话岂不是嘲笑了全天下修行之人,几十年的苦修在你嘴里还比不上做些好事?”萧殊冷声质问道。

    “比不上,如果修行只是为了成仙,那就是比不上。”少年直言不讳的点头道。

    萧殊本还想反驳几句,可没由来的感觉一阵疲惫,张了张口,只说了句“算了,你们走吧,莫要来扰我。”

    少年如蒙大赦,急忙背着自己那几近晕厥的师姐逃也似的离开了萧殊的院子。

    月色下,白衣少年背着黄衫少女漫步在南城空无一人的街上。

    “那个人好恐怖。”少女声音微弱,在凉爽的夜风中渐渐缓过神来。

    “我还当师姐天不怕地不怕呢?说起来,师姐你是真的重了,我都快背不动你了。”少年嬉笑道。

    “你还说!放我下来!”少女不乐意的摆弄着他的发冠,将一头整齐的黑发抓的和乞丐一样蓬乱。

    “背的动,背的动,师姐再重,我都背的动。”

    “南北,你说我真能成女侠吗?”

    “能啊,为什么不能?”

    “我武功那么差劲,刚才还这么丢脸。”

    “不丢脸,一点也不丢脸,师姐你知道那人武道境界有多高吗?”

    “多高?”

    “有天那么高,碰到了顶,还出不去的那种。”少年笑着抬手比划了一下。

    “你又骗人,师父都没你说的这么高,真要这样,你当时怎么不拦着我啊?”少女一脸不信,一想起自己居然被吓得不敢动弹,连话都说不出来就莫名烦躁。

    “他要真是恶人,我就是被师姐你打一顿也不敢让你去啊。”

    “所以你就是存心想看我出丑对不对!?”

    “人生在世难免碰壁,师姐不用气馁,惩奸除恶是侠,悬壶济世是侠,日行一善也是侠嘛,只要师姐有心,我自陪你一世。”

    “谁要你陪啊,我自己一个人也能行侠仗义,我还比你大两岁呢,这点道理我还不明白吗?”

    “对对对,师姐说得都对。”

    “可他要不是恶人,为什么传的和真的一样?你也说了,眼见耳听不一定为实,那你怎么就能断言他不是恶人。”

    “师姐你知道我一向看人很准的嘛,他不是恶人,也不是什么善人,只是一个挣扎着想要跃出水面的凡人罢了。”

    “水面?他又不是鱼,你老说我听不懂话。”

    “这只是一个比喻嘛,这红尘俗世就好比一潭水,我们就好比水中的鱼,爱也好,恨也罢,谁都离不开,可渐渐有一些鱼越长越大,看到了水外的天空,他们不再满足于此,这儿的一切对他们来说都无关紧要,财色权利对于他们来说就和那水底的淤泥一样,不值一晒,他们向往的是更加广阔境界,这片小水潭容得下他们的身子,却再容不下他们心。”

    “那跃出水面之后的世界是怎么样的?”

    “我也不知道,也许是一望无际的天空,又也许不过是一个更大的水潭罢了。”

    “可鱼跃出了水面,还是鱼吗?”

    “这……师姐你问倒我了。”

强开天门·南城剑聚百万

    深夜庭院内,萧殊站在树下,院内落叶纷纷。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如此偏见,依我看立道难矣。”

    少年的话仍在耳边。

    这天门当真如此难开?

    萧殊注视着自己手上那一如既往暗淡的红色念珠,再一次想起那梦境中的红衣人,心头顿时明澈,自己从来都不是为了什么成仙而修行,从前是为了活下去,而现在……

    什么仙道,魔道,我萧殊唯有一人一剑!

    心定一念,万般思绪尽空,眼中再无他物,萧殊凝神入境,剑意弥散开来,不待它时,今日便要强开天门,手轻抬,道一声“剑。”

    几乎在这一瞬间,远在雁州青云宗剑冢内的张道全正在倒茶的手轻轻一滞,背上紫檀木匣鸣颤不止,他拍了拍木匣,轻笑一声道“想去就去吧。”

    太阿,昆吾,赤宵,天地人三剑顿时出鞘如虹,剑罡迎风而涨,化作三道光华朝着沐州南城而去,其速度之快肉眼难及。

    张道全站起身子,手一压,剑冢内不断震颤的万剑顿时安静了下来,遥望着那一轮皎月道“吾道不孤,贫道无他,便以这三剑助你一开天门。”

    胤州虚幻之境内的白使似有所感,抬头北望,轻道一声“去。”

    三尺秋水在月色下化作白色匹练飞入高空,朝沐州而去。

    青州钟山之上,青玄子在崖边抚琴,忽觉天问躁动,自行出鞘在天空中盘旋了三周,一道剑光朝沐州方向斩出,在月色下宛如凝如一道清泉,随即直直的落下,插在青玄子身前。

    万剑齐动,共赴沐州。

    蔚为奇观,不出片刻,整个南城上空竟成剑海,林立上空,遮天蔽日,不见日月风云,唯有剑光冷冷,辛亏此刻正值夜深,没有什么人,不然这一幕注定要被人记载下来,传为神话。

    不断到来的剑仍未休止,越来越多,层层叠叠,萧殊闭目持剑而立,他还在等,等自己剑意攀升至极点的那一刻。

    一道道雷电打落,似乎想要将这个强开天门的人彻底磨灭,却被那冲霄的剑气一击而散,巍巍剑海,便是这天也奈何不得!

    萧殊忽然睁开眼睛,正值此时,天边最后五把剑飞来,正是天地人三剑,三尺秋水,以及一抹虚幻的剑影天问。

    “去。”

    萧殊手一松,红叶腾空而起,直冲云霄,百万剑海随之而动,跟随在红叶之后,化作一条游龙,直冲天际,不惧雷霆万钧,像是要把这天都撕开一个口子。

    “古来多少传奇剑者,老死天门前,他就能成功?”湘楼上,白衣女子一边喝着酒一边醉意醺然的看着那条气势惊人的剑潮游龙。

    “他能。”玲珑子淡然说道,却仍是低头抚琴。

    “为何?”

    “忘我剑者,他若出剑,天门也挡不得。”

    南城街上。

    “南北,你看那是什么?”少女抬头指了指天空。

    “鱼儿想跃出水面,那是溅起来的水花。”少年头也不抬的说道。

    “也就你能说的这么轻巧,我可是看到了一片剑海!”

    “剑海又如何,天道面前,万物皆虚,强行借道开天门,本就是不智之举,他这般孤注一掷,若天门不开,只怕他的剑道将毁于一旦。”少年叹息道。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赶紧跑!我可不想被殃及鱼池。”

    王半仙此刻睡得正香,突然一声响雷将他惊醒,说不出的压抑感让他连衣服都没来得及穿就赶紧爬下了床,打开门便是一阵冷风,冻得他一阵哆嗦,眼前不断飘落的白絮,伸手接过,竟是霜雪。

    七八月落雪一反常态,抬头一看,顿时呆愣的片刻,低头揉了揉眼睛,想来是睡迷糊了,怎地看到了一条龙,再抬头,定睛一看,还真没看错,就是一条由剑组成的千丈游龙在天空盘旋,一道道紫色雷霆落在龙身上,每一下都有残剑从龙身上掉落下来。

    “我当如何,大半夜不睡觉,偏要开这天门,这下可好,自身不足也就罢了,还偏偏引得万剑齐聚,本仙倒要看看你怎么个收场。”王半仙没睡舒畅,心中有些不爽利,进屋穿好衣服,搬了把小椅子坐在门前,他打定主意要好好看看这场与天斗的好戏。

    当世修者最难的两道死关,便是开天门和登仙道,前者全无方向可言,全凭感觉去寻,多少人蹉跎一世也只能老死在天玄境,而后者要历劫褪凡,舍下一身凡骨肉胎,痛苦之处更是难以言表。

    古今诸多修者,不乏天纵奇才,可依旧是天人境寥寥,登仙者寥寥,今朝前后百年只出了一个瑜子涵。

    今日,七月夜落寒雪,南城剑聚百万。

    小院内的时间似乎静止了一般,萧殊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形同枯木,可若定睛看去,却能发现他右手的指尖不断的颤动,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让那盘旋天际的剑潮随之而动。

    随着剑意不断的攀升,那些剑似乎就在眼前,萧殊甚至看到了每一把剑身上的伤痕磨损,每一次擦拭后仍残留的血腥味,每一道雷霆落下便击碎数十柄剑,碎裂之声不绝于耳。

    萧殊只觉头疼欲裂,即便是他这等境界,也难以统御如此庞杂的剑道,不消片刻就有些难以为继,气息渐弱。

    欲开天门,需明道明心,而这恰恰就是萧殊的不足之处,这段时间萧殊一直想要悟出自己的道,可仿佛总是差了那么一筹,自己已经明心,却还需明道才是。

    萧殊脑海里唯有一个字,借!

    借剑明道!

    既然一把剑不足以开天门,那么就借天下剑。

    这本不是什么正途,但却是萧殊能想到的唯一一个办法,若按寻常办法慢慢悟道的话,也许再十年,再二十年也不一定能够做到,说白了,萧殊这一次就是赶鸭子上架,决定强行逼一逼自己。

    这不是他突然决定的,而是那越来越明显的烦躁感,让萧殊心生忧患,忘我心境本是他最大的依仗,可此临近天人之际,心绪愈发不稳,万一失控,境界就此跌落也不是不可能,甚至迷失自我陷入狂乱。

    心境澄澈的瞬间,萧殊便知时机到了,错过此刻,下一次不知又在何时。

    不过萧殊不曾想到会有如此多的剑愿意相助自己,无论是名剑也好,寻常铁剑也罢,更想不到的是,此举引得天地异象,雷霆万钧,将剑潮逐渐打落。

    但此刻他无暇分心,百万剑自有百万剑道,一人一心怎堪承受,即便沉入忘我之中,心神亦是慢慢被庞杂的剑道所吞没,自身剑意逐渐涣散,加之天罚雷霆,萧殊只觉得越来越吃力。

    随着最后一道雷霆落下,遮天蔽日的剑潮被打散成漫天流星,余温未消的残剑犹如火雨,如果任由这般下去,半个沐州都将在这一夜毁于一旦。

    “结束了。”少年叹息道。

    “忘我剑者?不过如此。”白衣少女轻笑一声,玲珑子沉默不言,自顾自弹着琴,至始至终她都没有抬头看过一眼。

    “古话说得好,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现在的年轻人啊,心比天高,都想一步登天,只可惜一个个的命比纸薄。”王半仙摇了摇头。

    萧殊屈膝跪在了地上,眼神愈发冷漠,不带一丝情绪,也许自己初入剑道之时的确不是自愿选择,但现在,若就此磨灭的话,自己真的就什么也不剩,还谈什么追寻,谈什么选择,一切都是空话。

    自己真的太过冲动了吗?

    也许在等几年会更好?

    剑意在消散,即使自己仍在尽全力保持心神清明,可依旧如同那漫天下落的剑雨,一点点归于沉寂。

    “回去吧。”萧殊叹了口气,轻轻吐出三个字,再一次顶着巨大的压力站起身子,右手一抬,原本下落的剑雨势头一缓,声声剑鸣响彻天地之间,如悲如泣。

    尚且完好的剑在萧殊头顶盘旋了三遭,一一离去。

    残破的剑则如归巢,纷纷被萧殊的所牵引着落在身旁,也幸亏周围的村民都搬走了,密密麻麻的插满了断剑,甚至连落脚之处都没有。

    红叶剑宛如一位老友,静静的悬停在萧殊身前,猩红的剑身上多了些许伤痕,那是强行承接天雷的伤痕,正如那归去的太阿,昆吾,赤宵,三尺秋水,每一把剑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一丝伤痕。

    这是它们自己的选择,即便明知道会如此,它们还是选择来此。

    萧殊目送那些远去的飞剑,低头环视周身,断剑林立,宛如剑的坟墓,他握住红叶,将其收回伞中,低声道“谢谢。”

    这一夜南城多了一片万剑坪,世上却少了一位天玄剑者。

    那夜之后,萧殊眼中多了一抹淡然,也许他忘我依旧,也许他心境依旧,只是他的剑道在这一晚后已经不复存在。

    但他就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回头看到自己那被万剑洞穿的小屋子,不由呆楞了一下,将屋内的剑一把又一把的拔出来,堆在一起,然后又一把把的插在院子内,直没剑柄,彻底埋入地下。

五年拾剑·少年初入江湖

    这些天萧殊没有再去李府,光是把屋内断剑拔出来就花了三四天时间,然后又用了足足半个月将屋顶修修补补,置换了一些桌椅才勉强能住人,期间李府的人也来找过萧殊,却惊讶的发现这个地方居然遍地都是断剑残骸,别说不能住人,简直落脚都难,几个人进都进不去,更别提找到萧殊人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这下可好,直接落实了这个地方住着一个妖魔,各家各户都说是老天爷降罚了,下了一场剑雨将这个妖怪给杀了。

    可莫约一个月之后,再有人经过那时,却发现,那原本密密麻麻的断剑中出现了一条小路,原本的路面变成了坚实的金属状,细细看去正是原本断剑的剑柄末端。

    李元丰正百无聊赖的躺在地上,这一个月他其实也没落下修行,只是一直习惯了萧殊在旁指导,突然人没了,一开始还蛮开心,现在反倒有些想他了。

    突然一张脸出现在面前,吓得李元丰一个激灵蹦的足有三尺高,正想开口骂去,仔细一看顿时气焰消了一干二净,有些激动的问道“师父,你这个月去哪了?我去找你也找不到,还有那什么万剑坪是怎么回事啊?”

    萧殊微笑的看着李元丰,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指了指那把被李元丰扔在地上的剑。

    “啊哈哈,我只是暂时休息一会,这些天可半点也没落下功课,话说师父你那把伞去哪了?”李元丰急忙将剑捡了起来,他莫名觉得萧殊像是变了一个人,可又说不上来到底哪不一样了。

    萧殊仍是没有回答,手刚抬起,楞了一下又重新放了下来,慢慢走到旁边的剑架边,取下一把普通铁剑,作势就朝李元丰刺去。

    李元丰有些摸不着头脑,这话也不说,这算是要检验自己这些天的成果吗,可换做以前萧殊都没有亲自出过手,从来都是手一挥就上百把剑齐出,真就和剑仙一般模样,这也是李元丰努力修行的重要动力之一,剑随心转,举手投足宛若仙人。

    李元丰凝神以对,哪里想到,萧殊只是平平淡淡的出了三剑,就将剑收了起来。笑道“剑道变化由心,能教的我自然会教你,可若真正想有所成,就不能太过依赖我所授的剑法,你还需有自己的东西才是。”

    “师父你是不是嫌我太笨,不想教我了?”李元丰一听就觉得话头有些不对劲。

    萧殊摇了摇头道“那万剑坪便是我亲身教训,至于红伞,现在的我不配持剑,元丰我知道你愿学,不是我不想教,只是不想你到了境界再去后悔。”

    “师父你是剑仙,元丰不才,自认一辈子也不一定赶得上师父,不求什么御剑千里,白日飞升,只求一世逍遥,什么境界不境界的我不懂,元丰不聪明,领悟不了什么大道理,就是有人教都半知半懂,师父你太高看我了。”李元丰苦笑道,萧殊说的对于他而言,简直就是井底看天,发愁以后自己怎么飞,说实在话,他真没想那么多。

    萧殊闻言不由失笑,扶了扶额头道“行吧,既然你都这么说了,还不快去练剑!谁让你停的?”

    李元丰应了声,抹了把额头的汗珠,一身黝黑虬结的肌肉丝毫看不出一年前他还是个养尊处优的大少爷。

    “手抬高一点,出剑再快一些,没吃饭吗?”

    “说了多少次,变化由心,你那么死板的路数,人家第一次也许吃亏,第二次就要你命!”

    “出手无力,给我出剑一万次,做不完别吃饭了。”

    李元丰倒是习惯了萧殊的严厉,只可怜李员外心疼不已,碍于萧殊的关系,只能在李元丰练剑至深夜的时候偷偷给他送来一些吃食。

    萧殊没有再练过剑,像是彻底忘记了这件事,白天除了指点李元丰之外就是在一旁写写画画,晚上回去就将地上的断剑一把又一把的拔出来,仔细端详,一看就是一晚上,次日清晨再将断剑插回去。

    “你在看什么?”玲珑子曾问。

    “我再找一样东西。”萧殊说道。

    “什么?”

    “找我的剑。”萧殊笑着说道。

    玲珑子看着那孤零零杵在院内的红伞默然不语,取下玉箫,萧殊找一晚上,她就陪一晚上,每日如此,夜夜皆然,即便风霜雨雪,依旧如故。

    五年后的腊月,寒风凌冽,霜雪漫天。

    萧殊拔起了万剑坪最后一把断剑,轻轻拭去上面的寒霜,刺骨的触感,锈迹斑斑的剑身,早已不复当初的锋利,这把剑钝的连木头都砍不断。

    “也不是这一把。”萧殊摇了摇头说道。

    “是不是那一把?”玲珑子指了指那已经有不复鲜艳有些暗沉的红伞道。

    萧殊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那是我过去的剑,不是现在,不是它。”

    “你要走?”玲珑子问道。

    “这儿没有我的剑,我该去其他地方找找看。”萧殊笑道。

    “我陪你去。”

    “不用,我自己找吧。”萧殊摆了摆手,回身拔起那已经五年没有动过的红伞,再一次背在了身上,孑然一身的走了,离开了南城,离开了沐州。

    湘楼内。

    “六年前我曾问过你,为什么来此,你说你要找答案,你找到了吗?”白衣女子笑吟吟的问道。

    玲珑子点了点头。

    “是什么?”

    玲珑子取下腰间的玉色酒壶晃了晃笑道“这个。”

    这一日湘楼的头牌玲珑也不见了,她看倦了人世百态,回到了青州衡陵钟山玄机门,她已经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这一消息着实让那些富家子弟伤心了许久,便是连湘楼的生意这段时间都差了不少。

    第二日,李元丰再也没有等来萧殊,不过他还是自顾自的练剑,远处的小石桌子上摆满了纸,一个个小人持剑而舞,不是很好看的字写的密密麻麻,用最直白的话将每一招,每个观点理解都解析透彻。

    也许萧殊比不上那些名门大派来的有经验,但他依旧尽着自己最大的努力,希望这个自己第一个或许也是最后一个弟子能够真正的学有所成,或许一开始的确是为了钱,改善生活,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李元丰的努力也让萧殊刮目相看。

    修行虽然比不上那些天才,花了六年时间也是稳扎稳打的步入了六品,离人玄之境也不过一步之遥,不说南城,以李元丰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放在其他门派中也能算上乘了。

    萧殊总有一天要离开,李元丰一直都知道,连自己这种没什么本事的人都在这块小地方呆的生厌了,何况自己师父这等人物,就是萧殊白日飞升了他也不会感到奇怪。

    不过他还是有些遗憾,自己已经步入六品,单纯苦练收效甚微,是时候出去见见世面了,还想着说不定师父会带自己一起去闯荡江湖,毕竟这是自己曾经的梦想,可萧殊来的那么随意,走的也那么随意。

    初春时节,李元丰带着行礼,牵着马在李府全员的不舍送别下离开了南城,临走前李员外还特地让他多带一些银子,马上背了足足有七把剑,加上身上的这把,把那马儿都压得够呛。

    回头看着南城故土,到底是自己生活了二十余年的地方,临别之际李元丰心有戚戚,这一走也不知什么时候还会再回来。

    可如果不闯出个名堂不仅对不起师父这些年的教导,也对不起自己的苦修,李元丰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戴上斗笠,中气十足的喊了声“驾。”

    这一日,天落着小雨,融了霜雪。

    南城的这位少爷第一次踏入了江湖,带着八把剑。

谁非过客·百代繁华一朝都

    自国初立之后,立下九州,将皇城定在中央,其名为胤,整个中土彻底统一,一切反对的声音都在铁骑下被磨灭,国势日渐强盛,周遭小国纷纷臣服,每年进贡。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可近年来国却频发灾害,南北旱涝不休,颗粒无收,便是军饷粮草都变得紧缺,加之国师汪越离去,虽然表面上仍一片安和,可私底下却暗流涌动,人心惶惶,图夏诸国的态度暧昧不清,北方更是人人口传国气数将尽。

    这等情形之下,崇玉虽知民生疾苦,但仍却不得不加收粮税,以稳军心,安抚各方诸侯,即便是曾经一起打下的江山,谁知道那些将军王侯什么时候就会站在另一面旗下,毕竟谁都不想立于危墙之下。

    建立一个国家很难,安守一个国家更难。

    这已经是不知道多少次,崇玉站在明华宫前,这些年来他在没有见过方堇一面,这扇门也未曾打开过。

    “陛下,咱们回去吧。”明妃将自己的貂裘披在崇玉身上,虽然已是初春,可晚上依旧天寒,她有些厌恶的看着那紧闭的明华宫,她就是不明白,为什么崇玉这般执着于让方堇继承皇位,其他皇子就这么入不得眼吗?

    “走吧。”崇玉身子有些佝偻,这些年烦心事愈发的多,斑白的两鬓让这位九五之尊看起来越发苍老。

    忽闻吱呀一声。

    明华宫的门打开了。

    一位身着白衫扎着发髻的男子缓步踏出,眉心一朵紫莲若隐若现,手里持拂尘,迎风而立,这一夜胤州上空紫气如龙,浩荡三千里。

    “逸安……你出来了?”崇玉一阵恍惚,这还是当初那个顽皮的儿子吗?

    方堇笑着摇头道“贫道云逸子,非是太子逸安。”

    “你当真不愿意继承皇位。”崇玉沉声问道。

    “帝王百姓何异之有,百代繁华一朝都,谁非过客?到头来不过白骨一具。”方堇拂尘挥出一道紫光。

    明妃只觉眼前紫华闪过,再看去,身前两人哪里还是原来模样,具成了白骨森森,吓得她跌倒在地,连滚带爬险些掉进一旁的水池中,又看到水池中倒映的自己,绝好容颜只余下空空骨架,顿时被吓得晕厥的过去。

    但崇玉到底是帝王,丝毫没有被面前景象所震慑,皱眉道“图夏诸国蠢蠢欲动,北方匈人更是毫不将我国放在眼中,逸安,你真要袖手旁观,看着这大好河山分崩离析,陷入战火不成?”

    “天道自有定数,贫道非是想袖手旁观,奈何螳臂当车,徒劳罢了。”方堇叹息道。

    “你是说我国当灭?”崇玉忽然笑了起来,他觉得可笑,螳臂当车在他看来是那些小国,是那些不知所谓的匈人才对,什么时候轮得到国。

    “各州民不聊生,诸侯人心不稳,朝中流言蜚语,陛下怎么看?”方堇出言问道。

    “杀。”简简单单的一个字,这国就是靠这个字打下来的,玉旗本就是一面杀旗,是数十万铁骑的血铸就了今日的九州皇朝。

    “好。”方堇也不反驳,伸手一招,夜空中两只白鹤落下,乖巧的立在两人身前,方堇骑在鹤背上,做了个请的手势。

    两人乘着白鹤直入云霄,崇玉目之所及,万家灯火通明,胤州一如既往的繁华,亲手铸造的江山如画,无论是谁想要夺去,他都不会坐以待毙。

    “陛下你想杀,那便杀好了。”方堇左手一招,三千里紫气尽收掌中化作一道目不能视的耀眼光球,朝下方一指,无尽光华宛若箭矢落下,所到之处地陷山毁,帝都皇城顷刻间化作废墟。

    随着白鹤越飞越高,那光华愈发密集,频率越来越快,逐渐蔓延至整个胤州,乃至国的九州具在其中。

    崇玉怒急攻心,目呲欲裂的吼道“你干什么?!”

    “杀。”方堇淡然道,没有丝毫收手的意思,不止九州中土,甚至图夏诸国也被这光华毁于一旦,北方匈人亦难逃灾厄,良田成焦土,都城化废墟,目之所及再无半点生机可言,什么诸侯帝王,什么铁骑军队,翻手间作了飞灰。

    崇玉久久不言,他对眼前的这一幕完全不能接受,不能理解,他心中的坚持和执着,在这一刻出现了一道明显的裂痕。

    “陛下如果觉得杀就能解决一切,那么贫道就杀给陛下看,如此可好?”方堇言语淡然,好像只是捏死了一只蚂蚁一样微不足道。

    “你是逸安?”崇玉失神的问道。

    “我是云逸子。”方堇指了指眉心那朵紫莲笑着说道。

    “没有生灵,没有家国,自然也没有战火,陛下大可一人称帝,再无人与你争夺,百年后山河依旧如画,岂不美哉?”方堇回头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崇玉,随后一人一鹤朝着那皎洁的明月飞去。

    崇玉刚想开口叫住方堇,喉咙口像是堵了什么东西一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拍了拍自己的身下的仙鹤,却摸了个空,低头看去身下哪里还有什么仙鹤,只是一截枯木罢了。

    整个人顿时朝着下方落去,凌烈的罡风刮在身上宛如凌迟一般。

    “啊!”崇玉腾的从床上坐起来,冷汗渗透了衣襟,身子还在不住的发抖,梦中方堇那视生灵若草芥的眼神依旧深深的刻在他的脑海中,那根本不是人应该有的眼神。

    “陛下怎么了?”身旁的明妃娇嗔的推了推崇玉。

    崇玉转过头看了眼明妃,明明还是那般绝美,脑海里挥之不去的却是森森白骨的模样,恍惚间,躺在自己身边的根本不是什么美人,分明就是一具白骨。

    “滚!快给我滚!”崇玉恐极生怒,一把抽出床边的剑指着明妃。

    明妃被吓得头都不敢抬一下,面色惨白,连衣服都不敢拿,赤身**的就离开了,丝毫不敢逗留片刻,偌大的寝宫内只余下了崇玉一人,握着宝剑的手还在不自禁的发抖。

    明华宫,方堇站在宫前,望着刺目的朝阳伸了个懒腰,喃喃自语道“小殊现在在哪?师父现在又在哪?”

    其实五年前,上清道书九华紫莲经方堇已经修至第三卷,不仅仅是汪越那些年替他洗髓换骨,更是方堇悟性本就高,区区结丹此刻反手即成,不过至此他没有在继续修行,因为汪越留下的只有前三卷。

    内心深处,方堇不仅仅是想等萧殊,更是忌惮汪越当初手中那道紫雷,他还没有完全准备好面对那铺天盖地的万顷雷劫。

    方堇伸出手摸了摸额头,最初修习时它还不过是一枚种子,到现在已经长出了三片莲叶,虽然看上去稀稀落落的样子,实则深种在神魂深处,不同于那些寻常武功秘籍需要苦修勤练,反倒是自发牵引着日精月华,滋养着神魂肉身,如果不刻意压制,不出一年便会自行结丹。

    若说六年前方堇还称不上举世无敌,那现在,除非瑜子涵仍在此界,不然无人可在其手上走出一合,此时方堇才彻底明白为什么汪越根本看不上此界的武学,在上清道书面前,此界的武道宛如稚童学步。

    不过隐隐约约之间,方堇心中莫名有一抹不安,这些年来自身修为越高不安感越强烈,就好像面前的根本不是什么登仙道,而是等着自己跳下去的深渊,如果师尊在的话,也许可以解惑,但现在……

    崇玉跌跌撞撞的跑到明华宫前,连早朝都没有去上,却只见白鹤入云,再不见方堇身影,只余下半块玉佩从天上掉落下来,摔得粉碎,都说最是无情帝王家,想来真是讽刺可笑。

    崇玉跌坐在玉石阶上,也不管地上露水寒凉,心中疲颓,半生戎马换来的皇位,到头却是内忧外患,本是家人,却勾心斗角争宠争储,本是兄弟,却人心背离,偌大的皇朝,随着汪越离开,齐相故去,好像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人在苦苦支撑。

    当初举兵到底是为了什么?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崇玉苦笑着,可真到了这一天,自己得到的还不如失去的多,莫不是手上沾了太多血腥,遭了因果报应?

    前朝帝王昏庸无道,荒淫无度,国衰民怨,引得四方战火,就算自己不站出来,也会有另一个人站出来,哪朝不是屠百万,成帝位,可转念一想,到底是年纪大了,不复当初满腔热血,一人一刀,敢叫天子下龙椅的那股子匪气,近几年更是心力交瘁。

    崇玉取出一个玉瓶,这曾是多少帝王求而不得的东西,汪越允他的一世之寿,倒出一粒,淡金色的丹药散发着奇异的香味,便是呼吸一口这丹香都仿佛让崇玉精神好了不少。

    “一世之寿?哈哈,看来不要也罢,这皇帝,我当够了。”

    崇玉走到池边,将那瓶子倒置过来,一粒粒金丹纷纷落入水中,散作一道道淡金色的玄气随风消散。

    这种求而不得的丹药被如此糟蹋,历代帝王看到了,只怕是要把崇玉骂个狗血淋头也难罢休,但在崇玉眼中,这一世之寿有何用,自己领兵打仗还行,起初还不觉的,可时间越长,越是如坐针毡,就如同汪越曾说,修行人自有修行苦,帝王亦是如此。

    历十六年十月,崇玉召各方诸侯入胤州,但凡有抗命者,杀无赦。

    历十六年十一月,崇玉亲自接见了这些仍相信他的兄弟,一一斟酒。

    历十六年十二月,胤州皇城太安门前挂满了头颅,鲜血染红了整面墙,染红了满地的霜雪,以乱臣贼子之名诛杀,重立八方诸侯。

    次年,崇玉退位,年仅十二岁的崇越登基,原张齐静丞相学生,现左丞相周易生任帝师。

南下幽州·人生当真苦楚

    幽州地处南下,临近霖州,四季如春,便是寒冬腊月也少有见雪,一场雨可以下半月有余,如果说沐州,霖州好比大家闺秀落落大方,那幽州就有种小家碧玉的精致感。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萧殊从沐州行来,一路上走走停停,到幽州时已然是第二年开春,身旁跟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叫花子,不过他自己也好不到哪去,衣衫褴褛,头发长的都看不见脸了,大概也只剩下背上的红伞仍然看上去完好,本来带的钱不多,半途就花完了,俩人是不偷不相识,偷鸡摸瓜时撞在了一块。

    “嘿嘿,我还以为会饿死在路上。”小叫花眯着眼睛,眺望那高达三丈三的烟都城门,心头那叫一个感慨万千,如果不是自己家乡那落了旱灾,加之父母早逝,自己哪里会想到背井离乡到这来,一路上行来,路上多是受了灾,有家难回的难民。

    “官府不赈灾吗?”萧殊随口问道。

    “官老爷都跑了,谁来赈,赈给谁?”小叫花撇了撇嘴,摸着自己咕咕叫的肚子道“别废话,咱们先进城合计一下怎么填肚子吧。”

    “老办法?”萧殊挽了挽袖子,把头发一一撇到脑后束了起来,虽然看起来仍是有些邋遢,但到底长得俊秀,手上拿着玄机扇,真就一个落魄书生模样。

    “方法不在老,管用就行。”小叫花迫不及待的拉着萧殊进了烟都城,这些天一直吃干粮瓜果,肚子里一点油水也没有,再这么下去就算饿不死,也是半只脚入土了。

    进了城俩人便一前一后隔着足有十来米的距离,这方法说来也简单,小叫花这些年摸打滚爬,别的没学会,这偷东西的水平倒是越来越高,只是奈何早年一个人,也没个人帮衬,往往前脚偷了东西,后脚就被人发现追着打。

    但现在不一样了,自己有了这么一个同伙,那花样可就多了,短短半天时间,靠萧殊搭讪引开注意力,神不知鬼不觉的就摸走了数十两白花花的银子,踹在怀里都感觉沉甸甸,不得不感叹烟都的确是繁华都城,那些个小姐公子一个个的都有钱的很,不比自己家乡那个鬼地方,地种不出米,人身上也摸不出半文钱,大家一样穷,贼都活不下去。

    “小二,上菜!”小叫花大摇大摆的走进酒楼,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拿起茶壶直接就朝嘴里灌。

    “您二位不是本地人吧?”店小二皱着眉头打量道,单看萧殊还不觉得什么,可这个小叫花子肯定不是烟都人,他这种模样只能是外来的难民。

    “怎么,你们招待客人之前都要先盘问一番身世?”小叫花放下茶壶,擦了擦嘴角的水珠回头瞪了店小二一眼。

    “那倒不是,权当小的没问。”店小二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但本着进店就是客的原则,还是没有多说什么,走到另一个看起来比较斯文的萧殊身边问道“俩位是住店还是吃饭?”

    萧殊微笑着道“先吃饭吧,你让他点。”

    小叫花是一点也不客气,眯起眼睛看那墙上的一块块木牌,只可惜斗大的字一个也认不得,见那小二等的有些不耐,干脆闭上眼睛道“这些个什么菜,你别管,统统给我上一份。”

    店小二犹豫了一会道“这么多?”

    “废什么话,让你上你就上。”小叫花一拍桌子,有些生气的嚷道。

    店小二冷笑一声,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小叫花道“上菜可以,你吃的起吗?”

    这俩人的衣着打扮一看就不是什么有钱人,尤其是这个小鬼,明眼人一眼就知道他是外地难民,他自然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指不定是饿死前为了饱餐一顿豁出去了,到时候菜上了,这俩人吃完一跑,那倒霉的不还是自己,就算抓到了,两条贱命恐怕还抵不上这一桌子菜钱,到时候再来个身染疫疾,想要做个苦力也不行,只能扭送官府,怎么想怎么亏。

    这番话彻底激怒了小叫花,拿出怀里的银子一把拍在桌子上恶狠狠的道“今个小爷还吃定了。”

    “哎哟,好好好,小少爷等着,这就给您二位上菜。”店小二眼珠子一转,不动声色的走到掌柜边道“掌柜的,你看这俩人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穿的那么破烂,肯定是外来人,出手还这么大方,这钱不是偷来的难道还是天上掉下来的不成,要不要我去报官?”

    “外来人又怎么了,偷来的钱又怎么了,有钱赚还管它是人是鬼,是抢是偷?尽管招呼着,其他的等把钱付了再说。”掌柜笑起来满脸的褶子,眼睛都只剩一条缝了。

    萧殊瞥了他们一眼,转头笑着对小叫花说道“你点这么多也吃不完,何必怄气。”

    “饿久了,怕了……啊呸,我就要吃这么多,你管我啊。”小叫花翻着白眼说道,随后从怀中拿出二十多两银子用一块破布包好递给萧殊道“给,有你一半,这一顿就当我请你的。”

    萧殊接过银子挑了挑眉毛,有些诧异的道“这么大方?”

    “那是,小爷一向视金钱如粪土。”小叫花余光偷摸看了一眼萧殊,随即哈哈一笑,神色却是黯然了下来。

    两人相识不过一月,但萧殊却是第一个正眼看他的人,虽然在小叫花眼里萧殊也好不到哪里去,穷酸的很,不过也正因如此他才对萧殊有好感,什么话都愿意对萧殊说。

    酒菜上了桌,珍馐美食,色香味浓,清酒三两,清雅绵柔。

    小叫花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菜,摆满了桌,热腾腾的冒着香气,拿起了筷子,明明是该开心,可眼泪却止不住的掉下来,怎么擦也擦不尽。

    萧殊轻笑着倒了一杯酒,细细品,不如北方酒的灼喉,别有一分甘冽。

    “我还以为多好吃,也就这样,还比不上小时候的红薯好吃……”小叫花越吃心中越堵得慌,一把夺过萧殊手中的酒杯,仰头便饮尽,却咳得满脸通红。

    可他反倒放下了筷子,捧起酒壶喝,醉意渐上心头。

    “萧要饭的,你怎么老是背这么把破伞?”

    “它替我遮了好些年的雨。”

    “遮得了吗?”小叫花放下酒壶,眼眶通红,有些语无伦次的说道“真要遮得了,我就去买伞,买上一百把,两百把。”

    “遮不了,再也遮不了了。”萧殊沉默了片刻,将红伞放在桌子上,这么多年未曾出鞘,也不知到红叶有没有变钝,是不是与自己剑道一样。

    小叫花没再说话,萧殊抬头一看,原来已经醉倒,满桌的菜却只动了三四筷,也许他不是饿怕了,他只是恨天地不公,想用自己的方式反击,只是那么无力。

    天道不公为何?

    萧殊脑海里这句话徘徊不去,生而为人真当如此苦吗?

    小叫花总说,自己不是读书的料,也没钱读书,想要学武,当个侠客,去劫富济贫也好,锄强扶弱也罢,总能让那些穷苦人家不那么苦,而且不仅要当侠客,还要去寻仙访道,他要当面问一问那些神仙,为什么这么多人受苦,他们不管不问,明明每家每户都供奉着神像,却从不见这些神仙有所作为?

    新帝登基,八方诸侯重立,国迎来了最立国以来最艰难的一年,可老皇帝崇玉就这么撒手不管了,边境战火不断,死于饥荒的,死于战乱的,多少人有苦说不出,最后连座坟都没有,落得被野狗餐食的地步。

    一路行来,所见所闻尽是苦楚,学文救不了人,学武一样救不了人,萧殊以前总觉得没有自己办不到的事,可现在他反倒觉得自己和小叫花没有什么区别,在天灾**面前,无能为力,一把剑能做什么?能填饱肚子还是能让农田丰收?

    所谓登仙,只不过救了自己罢了,如此真能称仙吗?萧殊不知道,也管不了这么多,世间何其大也,一人一剑救得十人百人,救得了天下人吗?

    小叫花的梦想在萧殊看来有些可笑,可就是这种有些幼稚的想法,却让萧殊沉寂已久的剑心起了些许波澜。

    天地人三剑之后还有一剑,便是仁。

    仁剑非是为了杀,而是为了救。

    天下太平是痴人说梦,身边太平便可,能救一人便是一人吧。

    当初借剑开天门为何败了,萧殊花了足足五年时间去思索,自己的境界和剑道是凭空而起的万丈高楼,无根无凭,寻常时候足以应付,可那百万剑道之下一触即溃,受不得半分力道。

    他在寻自己的剑,找一个可以立根的点,那虚妄剑境从来都不是自己的道,就如那万剑坪一般只是借来的罢了。

    萧殊缓缓推出红叶,剑身依旧锋利暗沉,随即又将剑推了回去,背上红伞,留下了些许银子,背上喝的烂醉的小叫花离开了,明明一直盯着两人的店小二只觉的眼前一个恍惚,那两个要饭的就不见了,真当是见了鬼一样。

以杀止杀·孤坐城头望南国

    历十八年三月,图夏诸国联军突破边境,西方桐州陷入战火,北方匈人虎视眈眈随时可能进犯,连年旱涝,军心民心俱失,整个国宛如风中小舟摇摇欲沉。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帝师周易生提议让朝廷召集武林人士以抗外敌,同为一国相信他们不会袖手,可结果请的确是去请了,但大多门派只是做了个表面功夫,派出那么几个戴罪几个弟子或外门弟子应付一下,真要说杀人本事恐怕还比不上久经沙场的老兵,掌门长老躲得一个比一个快,朝廷的人明早到,他们今晚就出门远游了。

    武林门派只想明哲保身,不愿站出来,即便朝中大臣也是人心浮动,更别提这些无关己身的武林人士了。

    但总有人愿意站出来。

    “师尊真要去?”

    “是。”

    “若一去不回?”

    “便一去不回。”

    一声长啸,巍峨万剑来。

    张道全一人西去,带走了剑冢所有的剑。

    边境守军早已溃散,是人心散了。

    张道全独自站在图夏联军阵前,猎猎狂风中道袍翻飞,面对震天喊杀之声,他轻轻拭去额上薄汗嗤笑道“杀人者,人恒杀之,老道今日便教教你们这个道理。”

    剑过之处尸山血海,只杀的赤宵断了,昆吾折了,孤坐城头,身前唯有一柄残破的天剑太阿,竟无一人敢越半步,只杀得图夏诸国惊了魂,了魄,退军至边境八百里外。

    杀了多少人张道全已然不记得,有的人害怕求饶,被张道全浑身染血的模样吓得腿软,另一些人却是至生死不顾,不死不休,仿佛拿起了刀,眼里就只剩下了杀敌,可他们最终都倒在了张道全的剑下,那一刻他化身修罗,舍了人心。

    不是他想杀,而是非杀不可,为救而杀,战争永远不是靠一张嘴就能平息的,张道全所能想到的便是以杀止战,你敢来进犯,我就杀到你怕,杀到你退为止,原本还担心着那帛书中的内容,现在看来是自己多虑了,仙道真是太远了,即便伸出手也够不到。

    堂堂天人境的剑修,竟落得如此地步,也不知是可笑还是可悲,张道全已经感觉不到伤口的疼痛,染满血的手连握个酒壶都在发颤。

    从最开始的所向披靡,御万剑,杀人不过翻手,到此刻油尽灯枯,三剑尽毁,自己是真的老了,也许在年轻个三十岁……

    “世人都晓神仙好,哈哈,神仙好啊……”张道全呢喃道,手一松,一壶清酒撒了一地,混着泥土,顺着墙头滴滴洒落。

    一世修为保国一时太平真当值得吗?

    值得,太值得了。

    他的道,注定了他不能,也不会袖手旁观,只可惜当世剑道顶峰又少一人。

    云头忽现一只白鹤,方堇一步一生莲,走下云头,坐在张道全身旁,对着残破不堪的天剑太阿道“这就是他的道,大善亦是大恶,你陪他至此,足矣,回去吧。”

    太阿一声剑鸣从中折断,剑柄化作一道流星飞去,只留下半尺剑刃陪在张道全身旁。

    方堇站在城头,看着城外尸骸遍野,进犯之人,俱死在张道全剑下,如此罪业足够让佛陀成魔,敢这么做的人,也只有张道全这样的人,其他人避之不及,不说罪业缠身,便是这等杀伐又有谁承受得起。

    “你本不用如此,既入天人,便安生等那劫落便可,无论渡不渡得过劫数,终是不负一世求道心。”方堇坐在张道全身旁,看着他那满是沟壑的脸,染血白发,一点也不像是剑道顶峰,反倒宛如一个邻家老农,

    早已涣散的眼神依旧遥望南方,像是在一声声询问,家国安好否?百姓安好否?

    “是了,这是你的劫,避不开,你是没了办法,好一个天道,好一个劫,所以你才选了后者,放弃登仙。”方堇突然反应过来,不由失笑。

    “若换个人,也许这劫难不到他,只管闭门自修便渡了,何须管什么王朝兴衰,百姓生死,只可惜偏偏是你张真人。”方堇抬头看着天空,还是一望无际,还是空洞虚无,就和小时候看的一样。

    方堇站起身子朝张道全拜了三拜道“前辈大善,我方堇何德何能独善其身,登仙之前,便守在此处,已报前辈今日情义。”

    张道全至死恪守道心让方堇为之动容,修行路上一些人选择顺天,另一些人则以着最惨烈的方式去对抗自己的命途,谈不上谁对谁错,只是立场不同,张道全要保国百姓,图夏诸国要扩张领土,吞并此刻孱弱的国。

    像是听到了方堇的承诺一般,张道全合上了眼,原本坐的笔直的身子终于倒了下去,靠在墙边,怀中掉出一卷帛书,被风吹起,落在了方堇身前。

    “这是……”

    以血为书,字字惊心,方堇连忙合上了帛书放入怀中,意味深长的瞥了一眼天空道“我当为何这般落劫,原是如此,师尊总说天道无情,我本还不信,可现在看来,当真无情。”

    空旷无际天空顷刻黑云密布,宛若十万大山压下,让人透不过气来。

    “还要杀我不成?”方堇孤身立在城头,狂风猎猎,却连他的衣袖都吹不动,紫气环绕周身,莫说这区区狂风,便是刀剑水火又岂能伤他半分。

    一道足有三米粗的雷霆打落下来,半个城头土崩石裂,化为焦灰,但下一刻又黑云散尽,似乎一切都没发生过,这天地异象不过是一个警告罢了。

    天发杀机,周身紫气都暗淡了三分,方堇面沉如水,拂袖散去尘埃,方才那一道落雷让他身子颤了三颤,即便知晓这道雷绝对不会劈向他,但仍是止不住心中畏惧,便是连汪越也想不到,当初那掌中紫雷反倒成了方堇越不过的心障。

    特别是方堇此刻临近飞升,对天道更加敏感,不同于人的杀意,是一种直入心神,宛如一把利刃在方堇的心神上狠狠的刮了一刀,眉心紫莲都有些黯淡了。

    天玑子留下的帛书不仅没有帮到张道全,反倒成了一块烙铁,谁都接不住,方堇没了办法,木已成舟,自己接不接得住都已经捂在怀里了。

    “这般心性将来如何渡劫”

    “你若想届时劫落得轻一些,便早些了断凡尘因果,纠缠越深,登仙越难。”

    师尊训斥仍在耳边,方堇定了定心神,闭目盘膝而坐,此番守境不仅是因为张道全杀生护生之举,更是为了了断自己与崇玉,与国的因果,若说还有谁能在国风雨飘摇的时候护其周全的话,举国除了不知所踪的汪越,便只有他方堇了。

    道书上述父母恩最难还,但后面还有另一句话便是,父母离世,因果自消,不过这句话有些诛心了,大道无情因为其虚无缥缈,但人若无情到这般地步,这仙不登也罢。

    方堇不知道的是,这后半句话恰恰是那著书之人的刻意为之,若他真为了登仙而不择手段,莫说天门不开,必落得修罗邪妄入心神,莲花落尽堕鬼域的下场。

    汪越不点破,他也想看看自己这个弟子心性如何,如果真是个恶徒,那不要也罢,他活得太久了,看得太多了,多少人为了长生,为了登仙抛弃一切,杀妻,杀子,杀父,杀母,只为证道,自以为道心纯粹不染,因果尽舍,可在汪越看来,这证得只能是魔道,活该死在天罚心魔之下,即便渡了劫,也只能下鬼域。

    这种事已经屡见不鲜,可依旧有人重蹈覆辙,只因大道无情,心无所碍这种话太过模棱两可,何为无情?如何无所碍?不同人不同的理解,自然也造就了一些人入了魔道,一些人登了仙途。

    但相同的是,他们对自己的选择从来都不会后悔,一家之言不足信,要让魔道之人来说,他们才是正道,那些所谓的仙不过是违心的懦夫,畏首畏尾,修行本就是逆天,再逆一些又何妨?

    理念不同,所以才会冲突不断,彼此不和,这个岔口,方堇选择了忘情而不伤情,飞升之前他都会守在此处,能不能了断因果方堇不知道,但这就是他对仙道的理解。

    青云宗。

    原本偌大的剑冢,万剑皆去,本因空空荡荡,但此刻却站满人,他们穿着青色道衫,神色肃穆,似乎在等着什么。

    忽闻破空之声,一道华光落下,正是那半柄太阿剑,直直的插在剑冢中央,震得整座剑冢都为之一颤,原本的神兵此刻残破,斑斑血迹,道道裂纹诉说着它最后的光辉。

    “若一去不回?”

    “便一去不回。”

    言语仍在耳畔,奈何却真应了这句话,剑回,人不归。

    “恭迎祖师。”

    “恭迎祖师”

    一声声恭迎,仿佛回来的不是太阿剑,而是张道全本人。

    子欣到现在都有些不敢置信,那个有些痞气,却举世无敌的张祖师,就这么一去不回了,明明音容犹在眼前。

    那个总是守在剑冢喝茶看天,那个与笑剑客论道三日三夜仍精神抖擞,那个手把手教自己和云台仁剑的张祖师,就这么离开了,彻底离开了,明明自己还用不好阑珊剑,明明自己和云台的仁剑都只学了点皮毛,明明……

    明明才几个月的相处,眼泪却不由自主的落了下来。

    “师尊,云杉知道您累了,天地人三剑云杉记得,仁剑云杉也记得,您……好好休息吧。”青云宗宗主云杉道人跪在太阿剑前喃喃自语道。

    也许天地人三剑是张道全的得意之作,但他最终贯彻的却是仁剑之意,以杀作仁,是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大善,万般恶果尽归我身,只望战火休,纷争止。

    剑为始,道作终。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17597/ 第一时间欣赏落道剑最新章节! 作者:三月雨花所写的《落道剑》为转载作品,落道剑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落道剑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落道剑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落道剑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落道剑介绍:
求而不得,人生多苦,兵戈不止,争斗不休,善恶难分,对错难断,天道不公,何解?萧殊言:持一剑,秉一心。落道剑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落道剑,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落道剑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