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3章 叉叉圈圈
陆山民彻底放下防备,自如的运转着内气在体内经脉窍穴遨游。
老人时不时根据气机流动的感知,指点着陆山民该如何运转内气调理伤势,陆山民完全照做,没有任何的犹豫。
一老一少相互交流,和睦相处,不像是敌人,反像是朋友,这是陆山民完全没有意料到的。
倒不是陆山民傻得相信吕不归不会出手,而是他清楚的知道,以自己目前的状态,对方根本不需要偷袭。不管对方是光明正大的动手还是偷袭,结果都是一个‘死’字,那还不如安心的调息养伤,尽快的恢复一部分伤势。
老人脸上始终带着笑容,看向陆山民的目光,就像看见自己得意子孙一般慈祥。
陆山民不喜欢他的目光,因为他非常清楚,这种目光就像毫无波澜的温泉水,会逐步消融坚硬的冰块,会抽丝剥茧般不知不觉的抽离他心中的仇恨。
老人微笑着说道:“从你到天京的那一天,我就在观察你。你真的不一样,不一样得我活了这么大把年纪都觉得惊讶”。
“说这句话的人太多了,但我并未觉得我与其他人有什么不一样。要说不一样,我与有些人确实不一样,我没有远大的理想,也没有为之孜孜以求的梦想,没有光宗耀祖的荣誉感,更没有追求声名显赫的野心,也不曾想过要挣下一座金山银山传给子孙后代。只想着身边的人能平平安安快乐幸福的生活下去,说白了,我只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寻常得不能再寻常的人”。
陆山民淡淡的看着老人,“我有位朋友想以我为原型写一部小说,我当时就劝他千万别这么干,因为像我这样没有野心没有追求的普通人,读者是不会喜欢的。但是他不听,他说他要写一部不一样的小说”。
“结果呢”?老人颇为好奇的问道。
“结果可想而知,那惨淡的稿费连喝碗稀饭都不够,当年要不是我接济他,他很可能会饿死”。
“呵呵呵呵、、、”老人笑出了声,“这我相信,虽然你们年轻人看的小说我没看过,但我也看不过不少小说。就拿《三国》来说,义薄云天关云长,莽撞之人张翼德,七进七出赵子龙,哪一个是寻常之人”。
老人说着顿了顿,“但你的不一样与他们的不一样有点不一样,他们的不一样是寻常人能看出来的不一样,你的不一样是寻常人无法看出来的不一样。你朋友的那本书不受欢迎不是因为不是一本好书,而是没有遇到知音而已。所谓知音难觅,自然不会有太多人看,所以才沦落到贫困潦倒”。
陆山民淡淡的看着老人,“你这种论调,跟其他人的解释倒是不一样”。
老人面带微笑的看着陆山民,“刚踏进归兮观的时候,你眼中盛满了仇恨与愤怒。但是现在,仅仅是老夫的一碗茶,一番话,就消解了你眼中大部分的仇恨。你是个心软之人。”
见陆山民的眼中的狠意回复了几分,老人笑道:“经历过那么多生死磨难,看到过人世间那么多人心险恶,还能心存善意保有初
心,你说是不是与其他人不一样”?
陆山民的脸色变得有些冰冷,他现在才真正明白这个老人的可怕之处,相比于他的武道境界,他玩弄人心淡淡境界更是恐怖。
老人没有理会陆山民的神色变化,接着说道:“‘醲肥辛甘非真味,真味只是淡;神奇卓异非至人,至人只是常’,真正的非常之人,行为举止恰恰相似于普通人,甚至是与普通人难以区分,就像你自己都没认识到一样。但这只是相似,并非相同”。
陆山民冷冷道:“你若以为三言两语就能化解一切,那你也未免太自信了。我来到这里,不仅仅是为了报仇,也是为了我心中的道。不管你吹得多天花乱坠,你永远掩盖不了你们吕家冷血无情、剥削压迫、吃人不吐骨头的伪君子本质”。
陆山民目光冷厉,满脸寒霜。“你所谓的守护、传承,也正是我需要打破的藩篱和陈规。即便你能化解我心中的私仇,也改变不了我们势不两立的立场”。
老人神色自若,依然面带微笑。“你看,这就是我所说相似又不相同的地方”。
陆山民怔怔的看着老人,他能感觉到老人话语中的有为吕家留退路的意思,只是他不明白,老人为什么肯定他能活着从归兮观离开。
老人似乎看出了陆山民的疑惑,笑道:“人在拥有太多的时候都不会喜欢冒险,特别是吕家这样的大家族,家底都是数代人一分一毫积累而来,更不敢冒险,因为输不起。这有好处也有坏处,好处就是稳打稳扎走得更远,坏处就是让你这样的隐患成长起来”。
“但是”,老人顿了顿,“万事无定律,所有的规矩和习惯并不是一成不变。当一个人已经没有退路的时候,那就不得不冒险一次”。
老人淡淡的看着陆山民,“吕家已经到了退无可退,唯有冒险赌一次的境地”。
“赌什么”?陆山民眉头微微皱了皱。
“赌你能凭你的实力杀了我,赌你在与我的生死一战中能够更上一层楼”。
陆山民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吕不归,“黑袍道长是我的一块磨刀石”?
老人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我也是”。
陆山民感到浑身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你用他的死让我对吕家心生怜悯还不够,还要用你的死加重这份怜悯”。
“对”!老人没有丝毫隐瞒的意思,反而是笑道:“再加上吕震池的一条命,三条命赔你母亲的一条命,应该够了吧”。“如果不够,那就再加上吕松涛与你的情义总该够了吧”。
陆山民忽然之间感到心神摇曳,心境动摇,赶紧凝神静气,闭目调息,良久之后才睁开了眼睛。
“你就那么相信你自己,或者说相信我。你虽然之前受过重创,但化气之境已经脱离凡俗的力量,你确定我能活着离开”。
老人神色淡然,“到了你这个境界,要想再突破,唯有死中求那一线光明,我不会手下留情,更不会放水。所以说这是一场赌博,我赌输了你死,我赌赢了我死”。
陆山民咯咯冷笑,“真是一个千古未有的赌局,但不管怎么看,这场赌局你的赢面都更大”。
老人也是笑了笑,“世上哪有容易之事,更别说是要保住吕家这艘大船乘风破浪。既然是赌,就得一半看天意,另一半期待奇迹的出现”。
“我还是不明白你在赌什么”?
老人沉默不语,似乎在思考着该怎么回答。
半晌之后,老人说出了一句莫凌两可的话。“赌的是你,其实也并非是你”。
陆山民没有说话,静静的看着老人,等他继续说下去。
老人接着说道:“以你的智慧,应该知道,逼得吕家走投无路的不是你。说句瞧不起你的话,你还没资格威胁到吕家的生死存亡。”
老人又是沉默了片刻,说道:“水满则溢,月盈则亏。吕家也好,其他几家也好,这几十年走得太顺了,以至于开始膨胀,开始自以为是。忽视了藏在暗处留着口水的狼。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深陷其中。”
陆山民问道:“你是指影子”?
老人嗯了一声,“我早已不过问吕家具体事务,直到三十年多年前吕铣派吕震池到归兮观找我,询问我关于一件大事的决策”。
陆山民心头一震,眼中不自觉涌出杀意,他知道吕不归口中的大事是指的哪一件事。
“是你点的头”?
老人没有否认,也没在意陆山民眼中的杀意,继续说道:“可惜我们后知后觉,到后面才发现早在那个时候他们就盯上了我们几个家族。他们巧妙的利用了你们陆家与我们几家之间恩怨,布下了这一盘大棋”。
陆山民冷冷道:“你想与我结成同盟”?
老人摇了摇头,“是你们想与我们结成同盟”。
“我们”!?陆山民再一次震惊。
老人笑了笑,“你好像忘了你有只猫在吕家”。
“山猫”?!陆山民心情有些复杂。
“或许,还有你写小说那位朋友”。
陆山民心里暗骂,‘狗·日的左丘,果然是你’!
老人淡淡道:“吕家三条人命换来一个合作,你不亏”。“再说,他们才是你真正的仇人”。
“更有可能是我的命”!陆山民冷冷道,心里再次把左丘家的亲戚问候了一遍。
老人淡淡道:“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他们是不好骗的,所以这场戏是戏也不是戏,每一场戏都不能靠表演,而得真做”。
老人再次给陆山民添上热茶,“而所谓真,就必须真得有人死”。
陆山民突然有种上了贼船的感觉,这次前来并不是傻乎乎的一味莽撞,更多的是他相信左丘,他相信左丘不管怎么算计,都不会拿自己的命开玩笑。但是,他只猜对了一半,这确实是左丘的谋划,但另一半却实打实的在拿他的命开玩笑。
陆山民紧紧的咬着牙关,‘左丘,我xx你个oo’!
第1434章 要一步步走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人在大地上生存,遵守大地万物生长规则;大地承天,万物的生长繁衍依据天象的变化;天象变化遵从宇宙间“大道”的运行;而宇宙间的“大道”,则是世间万物本来的样子。
万物本来又是什么样子?
思绪飘回到遥远的马嘴村,村里虽人烟稀少,却是生机盎然,原始茂密的森林,七彩炫丽的花朵,嘶吼的猛兽,低吟的虫鸟。
鹞子山瀑布雄伟,山涧里小溪流水潺潺。
春天五彩缤纷,夏日翠绿如茵,秋季金黄火红,冬日苍茫厚重。
陆山民盘腿而坐,思绪如溪水般缓缓流动,神游太虚,仿佛站在苍穹之上俯瞰过往的一生。
他看见了一个小男孩儿,正坐在院子里数南飞的大雁,看见了一个小女孩儿,正在花丛中追捕蝴蝶,看到了老神棍正坐在门口抠脚丫,看到爷爷正坐在堂屋看书,看到老黄正轮转斧头劈柴,看见黄九斤矫健的身形正与熊瞎子肉搏。看见马瘸子的老婆正与村东头的黄大娘吵架,看到了小黄在山道上奔跑如梭······看见了少年背着行囊,一路向东·····。
陆山民渐渐进入物我两忘的空灵状态,天地无名,非静非动,若有若无,似空非空,众妙玄门!
再次睁开眼睛,已是明月当空。凝神感知,体内内气波澜不动,如湖水般平静清澈,心神一动,内气随意而动。
起身走向窗前,伸手一挥,窗户嘎吱一声打开,内气的涌动恰到好处,不多一分,也不差一分。
陆山民终于知道了‘意随心动,气随意动’的感觉,内气成为了身体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就像手脚一样,无须刻意的调动内气转化为内劲,心意一动,指使所往。
吹灯窗更明,月照一天雪。
白天干净的院子,再一次铺满了均匀的雪,月光在白雪的反射下,温和清冷。
对面的西厢房亮着黄色的灯光,里面传出低低的抽泣声,婉转凄凉。
陆山民走出房门,踏过铺满新雪的院子来到西厢房门前,抬手放在门上,犹豫了片刻,推门而入。
外面的冷空气随之涌入,吹得屋子里的火光明灭不定。
刚一只脚踏入屋子,陆山民就感受到一股冰冷的杀意,直到他反手关上门,那股杀意才稍稍减弱。
屋子的正中央摆放着一口柏木棺材,棺材正下方的长明灯在快要熄灭之际又恢复了火光。
长明灯前是一个陶瓷火盆。
一身孝衣的少年跪在火盆前,一张一张的将手上的纸钱放入火盆之中。
陆山民走到近前,拿起三支香,弯下腰放在火盆上方点燃。
火光映照下,少年的脸庞清晰可见,一张一尘不染的脸上挂满了泪痕,也写满仇恨。
陆山民起身,对着棺材鞠了三个躬,将三支香插入了香盒之中。
“老前辈,一路走好”。
少年双唇紧咬,身躯颤抖,微微弯了弯腰还礼。
陆山
民低头看着跪在地上的少年,“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没有回答,本来已流干的眼泪再次流了出来,吧嗒吧嗒的掉进了火盆里。
“不管你信不信,我很敬重他”。
陆山民自说自语道:“他教导你天道有情,希望你做一个正义有德之人”。
少年微微抬起头看着陆山民,目光中除了恨意之外,还多了一丝惊讶。
陆山民淡淡道:“不用奇怪,因为我了解他”。“但是你的老祖宗却告诉你天道无情,并用事实证明了天道无情,你现在一定很痛苦吧”。
陆山民平静的看着少年,“其实天道并没有定数,它是万物本来的样子,万物有万般姿态,道也同样有万般的模样。它有情也无情。它存在也不存在。对于有情之人来说,天道有情。对于无情来说,天道无情。对于相信它的人来说存在,对于不相信他的人来说就不存在”。
“天道到底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选择做一个什么样的人,选择走什么样的道”。
少年嘴唇咬得更紧,怒目圆瞪。
陆山民面露苦涩,“知道我为什么要给你讲这些吗?”“不是因为想获得你的谅解,而是因为我所讲的这些,是你爷爷用生命让我悟到的,是他的遗产,你应该知道”。
见少年无动于衷,陆山民无奈的笑了笑,说这些有什么用呢,他只是个十五岁的孩子,一个满心仇恨的孩子。对于一个孩子来说,面对仇人,能够克制到这个程度,已经很不容易了。他实在不敢想象,若是有人杀了自己的爷爷,面对凶手,自己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状态,应该做不到比眼前这个少年好吧。
陆山民再次鞠了个躬,转身朝门口走去,走到门口的时候有停了下来,淡淡道:“在以后的日子里,如果有什么过不去的坎或者想不通的地方,多想想你爷爷生前对你说过的话,他是个有大智慧的老人,相信你能从他的话中找到正确的道路”。
回到房间,陆山民躺在炕上,没有去感慨和忧伤,放空一切,安然入睡。明日一战,将是他有生以来,离死亡最近的一战。
··········
··········
“老祖宗”!
见到吕不归,少年终于开口说话,声音颤抖,泪流满面。
吕不归怜惜的摸了少年的头,“憋了这么久,难为你了,想哭就哭吧”。
“哇、、”。少年跪在地上,抱住老人的腿,放声大哭。
老人轻轻的拍打着少年的后背,“哭吧,这次哭够了,以后就不会再哭了”。
少年哭得声嘶力竭、肝肠寸断,泪水如泉水般涌出,沾湿了老人的长袍。
直到哭得声音沙哑,哭得浑身无力才停了下来,低声抽泣。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个样子”?“他为什么要杀爷爷”?
老人淡淡道:“因为天道无情,它能夺走你至亲的人,能夺走你的生命,能夺走你的一切,直至你成为一个孤家寡人”。
“但爷爷说天道有情”。
“天道也有情,就像你爷爷疼爱你,就像你会因他的死痛不欲生。就像我们一直默默的守护着吕家,心甘情愿的为之付出自己的生命,甚至是灵魂”。
“老祖宗,我听不懂,我听不懂”。少年低声抽泣。
“听不懂没关系,以后你就懂了”。
老人慈祥的看着少年,“孩子,你要记住,每一个吕家人的生命都是联系在一起的。就像你爷爷,哪怕是躲在这茫茫雪山之中也无法逃脱。”
“记住,千万不要忘了你的使命。你爷爷正是忘记了自己的使命才落得身死道消的下场”。
少年哽咽低泣,红肿的眼睛寒芒闪烁。
“我要给爷爷报仇”。
老人欣慰的笑了笑,“你知道报仇最关键的是什么吗”?
“是杀死他”。少年脱口而出。
老人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是斩草除根”。
“斩草除根”?
老人淡淡道:“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吕家今日面临的危难就源于当年的漏网之鱼。当年若是除掉还在襁褓中的他,他又怎么能在今日害死你爷爷”。
少年紧紧的咬着牙关,狠狠道:“我记住了”。
老人满意的看着少年,“孩子,你以后走的路,注定是一条漫长且艰辛坎坷、荆棘满地的道路”。
“老祖宗、、”?少年心头大恸。
老人笑了笑,“老祖宗老了,是真的老了”。
“老祖宗,不要,您不在了,我该怎么办”?少年犹如晴天霹雳,他一开始就发现老人从天京回来之后苍老了许多,但他只以为老祖宗只是受了点伤,以他的境界慢慢就会好起来。
老人摸着少年的脑袋,“老祖宗就像一口破了大缸,体内的内气无时无刻不再外泄”。
说着,老人看向另一口落满灰尘的棺材。
“墓地我早已选好,就在归兮观后山的吕家坟场,两块地挨着,也方便你以后祭拜”。
少年不愿意相信,也不敢相信,在他的认知中,老祖宗是近乎长生不老的存在。
少年猛烈的摇头,哭喊道:“不会的,不会的”。
老人隐隐感到一丝心疼,这种感觉好陌生、好久远。
“明天你要仔细的看,能看懂多少是多少,看不懂的也要牢牢的记下来。不仅要看,还要仔细的感悟,能悟多少是多少”。
“老祖宗,我不要你死”。
老人神情渐渐变得严肃,“不许哭。记住,看的时候一定要忘记他是你的仇人,忘记我是你的老祖宗,忘记一切,顿悟之门玄之又玄,不能有半点杂念,你心中的杂念越多,记住的就会越少。只要越接近空灵状态,才越能看见门内的风景”。
少年紧咬着嘴唇,双颊涨得通红,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
老人呼出一口气,“老祖宗还交代你一个任务,明天,你要亲自送他下山”。
看着少年的模样,老人终于有一丝不忍。转过身去。淡淡道:“报仇是一条漫长的路,要一步步走”。
第1435章 血槽如丝
清晨,雪停了,金色的阳光洒满了雪白的庭院,给这白色的世界带来一道别样的色彩,也给这冰冷的世界,带来一抹淡淡的暖意。
陆山民一大早起床,叠好被子,打扫了一遍房间,洗漱完毕之后走进了饭厅。
饭厅的桌子上已摆好了早饭。
馒头、包子、油条、鸡蛋、小米粥,还有冒着热气的牛奶。
老人和少年早一步来到了饭厅,老人坐在正北方,少年坐在与之相对南面,两人都没有动筷,等着陆山民的到来。
见陆山民走进来,老人含笑指了指旁边的位置,说道:“虽然你是客,但老夫年级大,就舔着脸先把上座坐了,你不介意吧”。
陆山民没有回答,径直走了过去,坐在老人所指的位置,居于老人和少年中间。
坐下之时,陆山民余光看到了少年红肿的眼,以及眼中无尽的恨意。他没有在意,也从没期望昨晚的话能对少年有所作用。吕不归给他规划的这条不归路,除了他自己,没有人能改变。
老人拿起筷子,淡淡道:“小孩子不懂事,你别放在心上”。说着夹起一个馒头放进了陆山民的碗里,“此处不比天京,就只有将就吃了,招待不周也只没有办法了”。
说着又问道:“喝粥还是喝牛奶”?
陆山民看着老人,老人慈祥的脸上带着微笑。
微笑真诚不带丝毫作假,让人心生好感,若不是知道他是谁,这样的笑容足以欺骗世间所有的人。
老人此前的冷血无情是真,此刻的慈祥和善也是真。
看似矛盾,其实也不矛盾。在他的世界里,没有黑与白,没有对与错,没有好与坏,只有他所谓的道,所谓的信念。
陆山民不禁再次想起爷爷临终前给他的两幅字,‘世事不分黑白,黑白只在人心。世事本无黑白,人心哪有黑白’。
陆山民此刻已不再去评价老人的好与坏,对于错,存在即是理,每人都有自己的道。
道不同,不相为谋。
“喝粥吧”。
老人亲自给陆山民盛满一碗粥,“天寒地冻,喝粥是最好不过了,暖胃、暖心,还提神”。
陆山民没有再看老人那张脸,接过碗就开始呼哧呼哧的吃。
三人静静的吃着早饭,喝粥的‘呼呼’声交错响起。
这是一顿普通的早餐,也是一副奇怪的画面。
普通得就像一家人的普通早餐,奇怪得就像一家人一样奇怪的用餐。
不管是对于少年,还是对于陆山民来说,都注定是一顿终生难忘的早餐。
三人食而不言,细嚼慢咽。
老人饭量不大,一碗稀粥,一个鸡蛋,一个馒头,吃完之后,含笑看着两人吃。
少年胃口也不好,一碗稀粥,一个鸡蛋,一个馒头,吃完之后,咬着牙冷冷的看着陆山民。
陆山民只专心的吃饭,心安理得的一个接着一个吃,就像在自家吃饭一样。
老人一直面带笑容,没有说话打扰。直到陆山民把桌在上的盘子一扫而空
才看着少年说道:“男人就该这个样子吃饭”。
陆山民放下筷子,淡淡道:“小时候家里穷,爷爷常说一饭一汤当思来之不易,饭菜只能倒入肚子里,不能倒入泔水里”。
老人赞扬的点了点头,“家教甚好”。
少年起身将桌子上的碗筷收进了厨房,厨房里传来锅盘碗盏相碰撞的清脆声。
老人背着手走进院子,抬头望着天上发白的太阳。
“艳阳高照杀人天,好天气啊”。
··········
··········
出了归兮观,三人沿山而上。
老人走在最前面,陆山民在其后,少年在最后。
一路上走,树木变得越来越矮,变得越来越小,冰雪也由零零星星变得越来越多,越来越厚,当零星的冰雪连成一片,低矮的树木消失的时候,除了常年的积雪之外,只有冰冷裸露的岩石,还有那裸露岩石上的耐寒苔藓。
老人一边走一边闲聊,“这座山叫玉林山,不仅巍峨壮丽,而且随四时的更换,阴晴的变化,显示奇丽多姿。时而云蒸雾涌,玉龙乍隐乍现,似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美女神态;时而山顶云封,似乎深奥莫测;时而上下俱开,白云横腰一围,另具一番风姿。”
“你现在看到的是冬天的景色,若是秋天里,在阳光的映照下,山体晶莹剔透,通体发光,仿佛从青松翠草、烂漫黄花中横空出世,特别迷人”。
“元代李京路过此地曾做过一首《雪山歌》,玉林雪山天下绝,堆琼积玉几千叠。足盘厚地背擎天,衡华真成两丘垤。平生爱作子长游,览胜探奇不少休。安得乘风临绝顶,倒骑箕尾看神州”。“也幸好此地远在偏远塞外,要不然不知道会引来多少俗人糟蹋”。
“再往上走,约莫半个小时就到日月坪,那里的景色更美”。
老人一边走一边讲,陆山民一边走,一边安静的欣赏。
越往上走,视野越开阔,心胸也为之开朗。
但,身后投来的充满仇恨的目光并没有减弱,反而是越来越甚。
从出来开始,少年的目光就没有离开过前面的后背。尽管他一直在心中默念着‘忍’字,也无法完全克制自己仇恨的情绪。
这条路少年走过很多次,但这一次是他走得最艰难的一次。
翻过玉林雪峰,眼前豁然开朗。
陆山民没想到群山之中竟然会隐藏着这么大一块平地,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让人匪夷所思。
老人淡淡道:“这里就是日月坪,也是我们的赌场”。
陆山民抬头望天,终于知道这里为什么叫日月坪。东方太阳初升,西边月亮仍然挂在天空之上没有离去。
日月同辉,交相辉映。
老人也同样望着天空,良久之后,淡淡道:“你没有让我失望,一场战斗,一番谈话,一个晚上就能所悟良多。本来我以为我输定了,现在看来赢面又大了一分”。
陆山民淡淡道:“大了一分有几分”?
老人伸出三根指头,笑道:“一分”。
陆山民没有丝毫震惊和气馁,对方踏入化气
几十年,别说自己还没入化气,即便是入了,也没有多大的胜算。“这么说来,我还是死定了”。
老人摇了摇头,“别小看这一分,之前你是十死无生,现在有了这一分,就有了死中求活的可能”。“内家借助天地之气为己用,关键在一个‘借’字,借多借少是有定数的,这就像去银行贷款,银行只会根据你的抵押物借给你相应的钱,一个道理。外家恰恰相反,不向天借,不向地求,而是不断的激发自身的潜力,关键在一个‘激’字,人体的潜能有多大,就像人心的复杂有多繁杂一样,是没有定数的。内家一旦从优势跌入劣势就差不多能断定输赢了,而外家只要还有一口气在,都还不算是输”。
老人说着笑了笑,“这一分是你我实力的对比,剩下的九分,就得看你身上能激发出怎样的奇迹”。
陆山民缓缓闭上眼睛,在这个雪舞时节,静默无边的思绪,细碎的六角精灵,翩跹的形态象柳絮,象芦花,象蝴蝶,如醉如痴的凝望,那一朵朵晶莹中浸润着我的梦想,雪,落在山巅、落在树林、落在房檐,勾勒出不同风景的美丽弧线,在微露的月光映衬下,闪耀熠熠粼光,融合在朦胧的视线里,若有似无,一片纯白。
道,可道,不可道,不必道。
道,是万物,是他,是你,也是我。
我既是道,道即是我。
老人看着陆山民身上气质的变化,微笑的脸庞闪现出一模淡淡的惊讶,他突然觉得应该再加上一分。
万籁俱静,天地凝固。
乍然间,陆山民睁开眼睛。
相隔数米,人到、拳到、气到。
眼看老人将被这一拳打中,站在远处要紧牙关的少年差点叫了出来。
拳打中了,但打中的只是一道残影。
在少年的眼中,完全没看到老人是怎么移开的。
“凝神静气,看好了”!
少年恢复了神志,强行调动起内气稳住精神,瞪大眼睛。
一掌!
看上去轻飘飘毫无威慑力的一掌打来,陆山民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危险。
“喝”!窍穴之内的内气瞬间聚集在拳头之上,意念一起,气化为劲,与手臂的肌肉细胞爆发出的力量合二为一。
“轰”!大雪漫天,方圆数十米被白色的雪花所遮盖。
陆山民倒退出去十几米,右臂骨节咔咔作响。
不待前冲反攻,令人心悸的威胁从四面八方涌来,密不透风,将他整个人包裹在其中。
气化万物,万物化箭。
天地间扬起的雪花不再那么温和柔软,以肉眼的可见的速度相互凝结,凝结成万千利箭,织就天罗地网。
在感觉到威胁的瞬间,陆山民双腿弯曲,双臂护头,大喝一声,凌空冲起,从天上撕开一道口子冲了出去。
脚下嗖嗖之声不绝于耳,刚才站立之地,万千有形之箭射穿厚厚的积雪,深入山石,发出沉闷的咄咄声。
而此时,陆山民双臂的衣服破成碎片,胡乱挂在手臂之上,鲜血浸透了这些碎布,条条血红。
裸露的手臂上,箭痕累累,血槽如丝!
第1436章 终究还是失望了
从一开始,陆山民就落入了毫无还手之力的地步。他一次又一次被击倒,一次又一次的起身,一次又一次被击退,一次又一次发起反攻。
双脚在大雪坪上生生犁出道道沟壑。
原本平整的日月坪,此时沟壑纵横如阡陌小径。沟壑深透厚厚的积雪,被积雪掩盖不知多少年月的黑色土石终于见到了阳光。
老人衣带飘飘,气定神闲,举手投足间尽显飘逸空灵,一拳一掌信手而来,踏步游走间如闲庭散步,所过之处,仅仅是留下浅浅的脚印。
老人脸上不悲不喜,随意跨出一步就是数米,边走边说道:“怎么,就这点能力”?
陆山民半跪在地,脑袋嗡嗡作响,刚才那一掌正中额头,强大的内劲不仅将他整个人打退出去十几米,更是让他的五感六识都遭受到短暂的封闭,甚至连老人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听得不真切。
强忍着天旋地转起身,体内气机疯狂的运转。
“我刚到东海的时候,代表金融高专打过一场散打比赛,你如果了解过的话,应该知道现在说这话还早了点”。
老人额了一声,再次随意踏出一步,又是靠近几米。
“想起来了,之前听吕铣讲起过,据说为了争风吃醋,被人打倒在擂台上,在医院昏迷了两天”。
陆山民伸手拉下衣服的拉链,开始一件件的脱掉身上残破的衣服。
“这些年,我经历过无数的战斗,其中大部分都是生死一线。但其实都没有那一场擂台赛艰难。”
老人额了一声,“这么说来,现在论输赢确实还尚早”。
陆山民脱掉身上最后一件衣服,一身结实的腱子肉裸露了出来,古铜色的肌肉在呼吸之下此起彼伏,虽然这一身不算太壮的肌肉看上去不够野性,但却给人一种充满无穷无尽力量的感觉。
“你刚才说我只有一分机会,其实我并不认同”。
老人笑了笑,再次跨出一步。“你觉得不止”?
陆山民双拳渐渐握拢,“我在金融高专的时候,教练告诉我,一个人的实力不仅仅体现在技术层面和体能层面,也体现在意志力和毅力上”。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意志力和毅力不过是愚蠢的表现。不过,我希望他说的是对的”。
陆山民上前一步,“在我彻底断气之前,你给我的每一次打击都是激发我潜能的养料”。
“很好”。老人伸出一手,脚下积雪腾升。“千万不要让我失望”。
话音一落,老人伸出去的手轻轻一握,积雪疯狂涌向陆山民。
顿时,陆山民眼前白茫茫一片。
不待他冲破积雪的围堵,一股巨大的威胁从身后传来。
陆山民没有躲避,屈膝札马,绷紧全身肌肉。在这一掌将到未到之时,身体反向发力向后仰,主动迎接上这一掌。以利用全身的力量止住不让自己的身体被打出去。
“砰”!一股巨大的掌力打在后背之上,强悍的气机疯狂的撕裂着背部肌肉,几缕透过肌
肉防护的气机顺势涌入体内,牵动着体内的气机掀起滔天巨浪。
千钧一发之际,陆山民强忍着背部肌肉的疼痛和外来入侵气机的给五脏六腑带来的割裂,反手抡拳砸去。
与远高于自己境界的内家高手对决,唯一的取胜之道就是接近对方。只有在近距离之下才有可能对敌人造成伤害。
一拳砸过去,身体立刻反转,不管,也来不及管这一拳是否打中,脚下猛蹬跃出,一连串的拳头疯狂打出。
冲破雪雾,陆山民一路向前紧紧咬住不放,老人清点双脚一路后退。
拳头离老人的身体进有一拳之遥,但却是咫尺天涯。
陆山民紧紧的咬着牙关,腿部窍穴中的气机迅速涌入大腿肌肉之中。
“喝”!陆山民低喝一声,大腿肌肉爆发力与内劲叠加在一起,整个人如炮弹般射出。
压肩、抬肘,肘部奔着老人额头而去。
老人大手一挥,抵住陆山民的肘部。
一个向前,一个向后,两人在大雪坪上一路直行,溅起积雪四溅。
老人的抵在陆山民肘部的这一掌力量不大,但暗有乾坤。借助陆山民的撞击力量加快后退速度,内劲巧妙的推拉牵引着陆山民强大的力量,无形中让陆山民无法将力量攀升到极致。
遇强则强、遇刚则刚,陆山民的一拳可以碎石,却打不碎棉花。
所谓一力降十会,前提是力量大到完全碾压的地步,否则,蛮力在技巧面前也是枉然。
但是,陆山民不仅仅是有一身蛮力,他对自身内气的掌控也依然是当今世上最顶尖的存在。
借助力量暂时压制住对方的时刻,陆山民体内内气瞬间从奇经八脉之中涌入手臂,与对方手手掌上的气机餐绕在一起,以打乱对方以柔化刚节奏。
两人带着呼呼风啸狂奔上百米,但这一切也只是在瞬息之间,陆山民体内的内气疯狂涌出,与老人掌间的内气交织撕咬。
刹那间,陆山民前冲的虚无感消失,身上的力量开始尽数涌出,手肘也随之向前一分,将老人抵在手肘上的手掌压缩了一分。
老人脸上露出一抹惊讶,脸色也变得微微苍白,他这一生与无数高手交过手,但从没遇到过这样的打法,不过这很正常,因为陆山民是唯一一个真正内外兼修的人。这种内外家同时运用,相互补充的打法,世间仅有。
少年站在远处,对于他来说,这是一场颠覆了他认知的战斗。虽然两人之间的招式大多看不懂,但他能感觉到自身认识的变化。这就像一个一直生活在山底的人,看周围的一切是那么的平淡无奇,但当他有一天站在山巅的时候,再往下看,却是一番令人心神激荡的景象。
如果说战斗的场面只是给了他视觉上的颠覆,那他所感知和所悟的对他精神上带来了更大的冲击。
在他的眼中,老祖宗代表了天道,而这个仇人代表着世间罪孽深重的俗人。
天道对这个俗人发起一次次残酷的镇压,但这个罪孽深重的俗人不但没有忏悔屈服,
反而发起一次次反天的反抗。尽管这种反抗看上去是那么的无力,但却不是悲哀和无助,而是波澜壮阔、气势恢宏。
他的脑海中不断涌现出爷爷所讲的天道正气,不断的浮现出老祖宗所说的天道无情。
天道?真的代表一切吗。第一次,他对天道产生了质疑。
老人脸上的惊讶只是一闪而过,下一刻,老人身上就气机大盛。
磅礴的气机不再是从老人体内而来,而是冲天而降。
陆山民神色突变,终于明白老人刚才所讲借天地之气是什么意思,那并不是拿体内的内气来比喻,而是真正从天地之间借气。
磅礴的气机如海浪般袭来,与之相比,自身气机是那么渺小得如涓涓细流,微不足道。
刹那间,陆山民涌出的气机就被海浪般奔涌而来的天地之气所淹没。
陆山民手肘处的牵引之力变得巨大无比。
恍惚间,天地之力让陆山民产生一丝无力感。
巨大的危险感让他意识到必须立刻脱离开与老人的接触。
但是,已经晚了。
滔天的气机将他笼罩得密不透风。
下一刻,身体一轻,浑身的力量竟然无法释放。
只见老人抵住手肘的手掌一转,随之大袖一挥。陆山民直接被抛向了天空。
旧力已失,新力未生,内气被完全压制,又身在空中无处借力。
来不及细想,就在被抛入空中的瞬间,陆山民紧绷全身肌肉,双手交叉护住胸口。
也就在这是,老人已经紧随其后一跃而起。
两只干枯的手掌以看似慢,实在快速无比的速度交叉拍出,一掌一掌的打在陆山民身上,将他送入更高的高空
“砰砰砰砰、、、”的声音不绝于耳。
陆山民清晰的听到肌肉的撕裂声,骨头的战栗声,以及五脏六腑的震动声。
打在身体上的内劲并不狂暴,但缺犹如电钻一样深深的钻入肌肉,破开肌肉的层层防御。
涌入体内的内气也并不狂暴,但却像无数的锯齿一般割据着全身的筋脉。
外来的内气沿着经脉一路前行,所过之处,疼如刀割。
最后一掌,老人反手向下,一掌拍在陆山民背心。
陆山民身体急速下坠,如炮弹般砸向地面。
轰隆隆一声巨响,炮弹在地面爆炸,积雪漫天,整个日月坪为之一颤。
少年放眼望去,日月坪上,已经看不见仇人的身影,只有一个巨大的深坑。
他的眼中释放出欣喜和激动的光芒,双唇也因激动而微微颤抖,‘死了吗’?他相信那人已经死了,因为他刚才感觉到了天威,老祖宗的那一掌就是天威,凡人是不可能对抗天威的。
即便侥幸没死,但那又能如何,只剩一口气,也不过是多一掌的问题而已。
老人飘然落地,站在深坑的边缘,脸上带着淡淡的遗憾。
“你终究还是让我失望了”。
第1437章 原来这就是衰老的感觉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天地静默了下来,时间也就此停滞。
唯有零零星星的雪花和轻啸的寒风在悄悄的证明着世间还在运行。
少年的双唇冻得紫乌,但他的手掌心中却全是汗水。
他朝着深坑的方向迈出了第一步·······心脏砰砰狂跳,脑袋嗡嗡作响。他死了?就这么死了?他很兴奋,爷爷的仇终于抱了,老祖宗不用死了。他也有些失落,爷爷的仇本应该自己这个孙子来报。
第二步、第三步,少年越走越快,最后近乎跑步般跑向深坑。
随着距离的靠近,老人的面容越来越清晰。
老人又老了,额头的皱纹更深,深得像一棵古树的树皮,脸色更加苍白,白得像大雪坪上的白雪,毫无血色。
“别过来”!老人一声低喝阻止了正加快速度跑过来的少年。
少年茫然的停下脚步,身体的惯性让他继续向前滑行了数米才停了下来。
刚停下,少年就感觉到地面震动,震动从开始的难以察觉到慢慢的剧烈颤动,深坑附近的积雪肉眼可见的向上凸起,仿佛地底下有一个怪兽立刻就要破土而出。
“回去”!老人大袖一挥,一股巨大的寒风扑面而来,少年仍然还处于盲然的状态之中,借着寒风的力量轻点脚尖向后跳跃。
就在他第一个跳跃落地之时,一声如野兽般的吼声从深坑之中冲天而上。
紧接着,他看见深坑附近的积雪冲上了天空,黑色的石头如炮弹般四向炸开。
老人须发飘摇,大手在空中挥舞,将飞向少年的石头尽数拦下。
少年不敢停留,落地之后立刻转身,埋着头一路狂奔,直到跑回之前的位置,才停了下来。
再次回身,他看见陆山民的身形已经再次出现在了大雪坪之上。
虽然距离较远,但他仍然被震撼到无以复加。
那已经不像是一个人,是魔鬼,全身被鲜血覆盖,身上的气势压抑得令人窒息。
少年小时候曾在雪山之中遇见过野生的东北虎,此时,那人给他的感觉就如当年遇上那头东北虎一般。
老人牵起长袍抖了抖,刚才在为少年阻挡飞石的时候,有几块石头砸在了他的身上,弄脏了他青色的长袍。
“你伤得很重”。
陆山民确实伤得很重,身上数不清的划痕,随着一呼一吸之间,鲜血从那些划痕中渗透而出。
古铜色的皮肤红得鲜艳夺目,其中,黑色的经络清晰可见。肩头出肌肉撕裂,血红的肌肉下,隐隐可见白骨。
但是,他身上的生机不但没有减弱,反而愈发的旺盛。
疼痛,死亡,会给人带来痛苦和恐惧,但同样也能给人带来死而后生的抗争。
每一个肌肉细胞都不想死,它们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它们要奋起反击,它们开始爆发出以往从来没有过的力量。
呼吸,全身的每一个肌肉细胞都在贪婪的呼吸,在集聚着力量。
陆山民没有说话,高高跃起,越过深坑,他要将全身肌肉细
胞的力量倾泻到老人身上。
老人抬头看着这具魔鬼般的身体,它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从天而降,竟然隐隐锁定住了他气机的运转。上一次有这种感觉,还是在南山与陆晨龙一站的时候有过。虽然不及那股气势的强悍,但里面蕴含着的坚决和霸道半点不差,尤有过之。
老人身形后闪,脚踏太极,双手结印朝天。
“再借我一道天地浩气”!
方圆之内,天地之间,气机骤起!
四面八方的气机齐聚于老人双掌。
轰隆隆,惊雷炸响!
气浪铺天盖地,卷起千堆雪!
陆山民身形还未落地,整个人弹射而去,坠落于数丈之外的雪堆之中,溅起漫天雪花。
下一秒,那道鲜红的身体破雪而出。
他开始踏步狂奔,开始跳跃,开始拉伸手臂。
气势叠加着气机在空气中撞出声声气浪,拳头打破凛冽寒风,破浪而来。
老人双掌翻飞,迅速结印,双掌带着天地之气在空气中卷起一个巨大旋涡。
拳头带着无与伦比的气势砸下,仿佛要在天空中砸出一个洞来。
“给我破”!
天地间再次响起一道雷声,陆山民的身体再一次被打飞出去。这一次,陆山民坠落之地更远,在雪地之中砸得更深。
老人须发震荡,后退了一步,干枯的手指微微颤抖。
陆山民再次从雪坑之中冲天而出,他伤得更重,鲜血连他的双眼也染红,但是,他身上的气势不减反增,身上的气机虽散却不乱。
再一次,他发起了冲锋。
少年站在远处,屏住呼吸看着眼前的战斗。
他天赋极佳,十二岁踏入易髓境,十三岁的时候就踏入易髓境中期,十四岁就稳固了中期境界,十五岁就踏入了易髓境中期巅峰。他与爷爷交过手,与道观里的师兄交过手,也下山与一些穷凶极恶的匪徒交过手,他以为他懂得什么叫战斗。
但现在他明白,以前的那些所谓的战斗,实际上与小孩子过家家无异。
这种战斗给他带来前所未有的视觉冲击,更给他带来深深的灵魂冲击。
他不明白,那人明明会输,为什么要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明明会死,为什么还要反复的去送死。
到底是什么样的信念让他悍不畏死,到底是什么给了他继续下去的自信。
要是在以前,他会认为这样的行为是愚蠢和鲁莽,但他知道这个男人不愚蠢。
向死而生,求死而战。
他更加憎恨这个男人,不仅仅是因为他杀了他爷爷,也因为他试图打破天道,打破规则。这不仅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还是一个不知敬畏,凶残成性的野蛮人。他就像一个原始社会的野人,与凶猛的野兽一样,身上充满了动物的野性,没有人类的文明。
陆山民已经记不清自己发起了多少次攻击,身上的剧烈疼痛已经让他麻木,沉重的呼吸预示着体内的气机已经近乎枯竭。
老人已退出去不止一步,手掌的颤抖也更加剧烈。
在这个世界上,借任何东西都是要还的,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向人借钱要还,向天地借气依然要还。
如果借钱不还,债主会找你麻烦,即便债主拿你没有办法,你也会受到世人的唾弃,受到世人的耻笑,从此以后,不会有人再愿意借钱给你,也不会有人再愿意帮助你。
同样的道理,向天地借气也一样还,拿自身炼化的精气去还,还不还不上就的拿生机去还。
老人的身体早在南山一战之后就破了个大洞,虽然极力的修补,但仍然无法完全挡住体内精气的流逝,他已经没有足够的精气去还。
面对陆山民的无休止的反攻,他勉强修补的漏洞已经完全打开,此刻他犹如四面漏风的墙,已经无法遮风避雨。这堵墙能不能屹立不倒,或者什么时候倒下,不仅仅取决于他自己,更取决于对方什么时候倒下。
看似占据了绝对的上风,但他知道,这才生死之战的开始。
从这一刻起,意志力已经不仅仅是对陆山民的考验,也同样是对他的考验。
老人后退已经不止一步,陆山民冲锋也同样没有之前的速度。
老人的精气在流逝,陆山民身上的力量也一样在衰减。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在爆发出最强悍的那几拳之后,全身的力量像是被抽走了一般,空虚无力。
尽管他的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尽管他的视线已经开始模糊,尽管他很想躺下来休息。但是,他没有停止,依然坚定有力的踏出坚实的步子,每踏出一步,雪地上都会留下一个鲜红的脚印。
起身、迈腿、踏步、小跑、狂奔、跃起、砸下······陆山民重复着之前的动作,整个身体砸向老人。
老人结印的双手剧烈的颤抖,“以老夫之命,再借一次”。
“轰”!
陆山民再次倒退飞出,在空中吐出一口鲜血,重重砸进雪地里。这一次,他没有像之前那样起来。
老人蹭蹭后退数米,身体摇摇晃晃堪堪站立不倒。
他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衰老无力。
他这一生见过太多因衰老而躺在床上连起身也困难的老人,亲眼见过太多因生机消逝连眼皮都无力抬起的老人。
但是,作为一个活了一个多世纪的老人,却从未体会到过什么是衰老。
现在,他终于感受到了。
他能清晰的感受到体内五脏六腑的衰老,是那么的无力和脆弱,那就像是一台锈迹斑斑的破车,只要稍稍受到外力撞击就会散架。
他想走过去看看陆山民死了没有,但是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他的身体仍然停留在原地,这个时候他发现他的意识已经无法控制他的双腿。
老人就这么静静的站在原地,目光停留在陆山民坠落的地方。
他有一种感觉,那就是他的灵魂与他的**分离了。他仿佛能清晰的看到自己的衰老的身体。
“原来这就是衰老的感觉”。
第1348章 俗不可耐
一片、两片、三片、无数片,片片雪花从天空落下,从眼前飘过。
冷,一种从未有过的冷,包围着他,侵蚀着他,穿透身上的衣服,穿透衣服下的皮肤,侵入内脏,侵入灵魂。
少年站静静的站在原地,遥望着远处矗立的身影,那道身影已经一动不动了很久,像一座雕像般毫无生气。
雪越下越大,零星的雪花变成了鹅毛大雪,纷纷扬扬,扑扑簌簌。
填平了纵横交错的沟壑,覆盖了冻土下溅射出的土石,缓缓修复着战斗的伤痕。
少年等了很久很久,从兴奋到不安,从不安到害怕,从害怕到绝望。
他再一次迈开了步子,朝着那座雕像般的老人走去,每走一步身体和心脏都在颤抖。
这是一段遥远的路程,比天之涯海之角还要遥远。
“过来”。一声苍凉的声音打破了天地间的安静。
少年热泪盈眶,如一匹脱缰的野马,在大雪坪上狂奔。
一路上滑到了无数次,连滚带爬的飞奔道老人身边,扑通一声跪在老人身前。
“老祖宗”!
白色的雪花覆盖了老人青色的长衫,落满了老人银白色的头发,看上去像一座雪白的雕像。
老人的眼皮跳动了几下,缓缓的睁开,他的眼睛已经不再明亮,眸子也不再漆黑。整个人没有一丝生气。
“孩子,老祖宗要走了”。
“不”!少年轻声哽咽,他还没从失去爷爷的悲痛的走出来,他还接受不了老人又离开他。
如果说爷爷的去世带给他的仅仅是无尽的悲痛,那么老人带给他的,不仅仅是悲痛,还有对未来无尽的恐惧和无助。
从小到大,都是爷爷和老人陪伴着他,教他读书识字,教他天道武道,教他人间世事,在他的世界里,两位老人就是他的一切。
这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昨日还在廊下喝茶下棋,今日就要剩下他一人。
想到从此以后,这茫茫的大雪山之中就只剩下他一人,他感到从未有过的恐惧。
“老祖宗,你不在了,我该怎么办”。
“孩子,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老祖宗只能给你领路,但没办法替你走完一生的路。自己的路,归根结底是要自己去走的”。
“老祖宗”,少年仰着头,低声抽泣。“求求您,不要走”。
老人缓缓的闭上眼睛,像是没有力气说话了一般,半晌之后才悠悠说道:“老祖宗老了,是真的老了,也累了”。
“您不老,您有天地之气滋养,您还能再活一百年”。
“偷天也好,借天也好,早晚都要还的。老祖宗已经还不上了”。
少年匍匐在地,泣不成声。
老人悠悠的问道:“还记得我的话吗”?
“嗯、、”
“说给我听一遍”。
“不入化气,不离开归兮观”。“还有呢”?
“送他下山”。少年哽咽道。“但是他已经死了”。
“他没有死”。老人喃喃道。
“我相信他没有死”。老人补充说道。
少年抬起头,眼中闪着寒芒。
老人再一次睁开眼睛,眼睛空洞无神。
“老祖宗再告诉你一个字——忍”。
少年紧紧的咬着嘴唇,“我忍不了”。
“心字头上一把刀,‘忍’不容易,但正因为不容易,才显难得”。
“为什么”?少年仇恨的眼中充满了泪水。
老人喃喃道:“我问你,如果你今天杀了他,以后的日子你该怎么过”?
“我、、”少年脑中一片空白。
“你需要他”。
“我····”。
“现在的吕家也需要他。吕家经历过无数的起起落落,遇到过无数的艰难险阻,这些劫难中,哪怕只有一次没有跨过去,都不会有今日的吕家,也不会有今日的你我。”
“现在,我们吕家再一次遇到了劫难”。
“孩子,凡是劫难,都不好过,好过的都不叫劫难。”
“他早该死,在他还不足以引发这场灾难的时候就该杀了他。他晚也该死,不仅仅是因为吕家有太多人因他而死,更因为他这样的人从一生下来就站在我们的对立面,随着他的成长,早晚会成为吕家的心腹大患”。
“但偏偏他现在不该死”。
“老祖宗···,我听不懂·····”,老人的脸庞停滞在最后的微笑上,空旷的日月坪上,只有少年的哭泣声和寒风的呼啸声,他再也没有听到老人的回应。
不知道哭了多久,少年的眼泪哭干了,身体也哭累了。他缓缓的起身,老人彻底被白雪覆盖,成为了一具站立的雪雕。
环顾四周,新雪治愈了日月坪上纵横沟壑的伤痕,洁白如初,平整依旧,看起来与刚来的时候一模一样,毫无分别。让人怀疑刚才惊天动地的战斗是否真实存在过。如果存在过,为什么和来时一样。如果不存在,为什么老祖宗不在给他回应。
少年放眼望去,天如此之高远,地如此之辽阔。天上地下,只剩下他一人。
“啊”!!!!!少年仰天大吼,悲痛、寂寥、愤怒、仇恨,还有恐惧,同时也有抗争。
吼声在日月坪上蔓延,在天空中荡开,在山谷中回响。
目光落在不远处稍稍隆起的积雪上,少年朝着那里缓缓前行。
他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他的拳头捏的咔咔作响,他的心脏如战鼓般雷动。
站在积雪隆起的地方,少年的胸膛剧烈的起伏。
站立了良久,他终于蹲下身子,颤抖着双手一捧一捧的扒开雪堆。
终于,他看到了雪下的人。
先是看到了腿,强壮的大腿上千疮百孔,血淋漓的肌肉组织翻开耷拉在两侧,能清晰看到里面经脉在微微的跳动。
再是看到了裸露的胸膛,坚实的肌肉上密密麻麻的血槽,就如之前大雪坪上沟壑,纵横交错。
最后看到了脸,额头上深深陷进去一个坑,两条眉毛如剑,高挺的鼻梁如山,眉毛下双眼紧闭,鼻梁下双唇微开。双颊如刀斧修饰,给人以杀伐之感。
双年眼中满是仇恨,瞪圆的双眼充满了血丝。
他的双手缓缓的
伸向他的脖子,接着,开始用力,他看见那人的脸色变得青紫,渐渐的只有了出气没有了进气。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来。为什么你要杀死我至亲至爱的人?为什么你要让我变成一个孤苦伶仃的孤儿”。
“为什么”?
少年放开了手,瘫坐在地上,扬天长问,“昨天还好好的,为什么突然会变成这个样子”。
··········
··········
不管多么自信的人,总有一天,他的自信会被虐得体无完肤,会被打击得怀疑人生。而这个戳破自信的契机往往是一个令你永远也想象不到的方式登场。
比如,一场麻将。
如果说一天、两天的输赢可以用运气来解释,那么连续数天的血洗,足以生生摧毁一个人的所有不服。
一连数天数天之后,欠条已经累成了厚厚的一摞。
这个时候,田岳和吕震池才深深的理解到什么叫做碾压,才明白吴民生所言非虚。
“不打了”。田岳在写完一张欠条之后,推倒了麻将牌,有些无力的靠在椅子上。
“我也不打了”。吕震池也叩倒了身前的麻将牌,一脸的沮丧。
纳兰子建含笑看了看两人,“这么快就认输了”?
田岳淡淡道:“认输又怎样,不认输又怎样。你为刀俎我为鱼肉,哪怕是你要杀我们,又如之奈何”。
纳兰子建笑了笑,“大不一样,比如,你们之前端正长辈的架子,高高在上跟我说话,而现在就要温和多了”。
吕震池淡淡的看着纳兰子建,“我承认你是个天才,在各方面都是天才,但是我们依然不接受你的侮辱”。
纳兰子建呵呵一笑,“面子这个东西,明明没什么意义,但确确实实很有意思”。
田岳眼观鼻鼻观心,神色坦然。“我们已经认输了,你也该进行下一步了吧”。
纳兰子建朝一旁的龙力招了招手,将龙力手上厚厚一叠的欠条拿了过来,一张一张的递给三人。
“你一张,你一张,你一张,你再来一张,坐排排,吃果果····”。
三人淡淡的看着纳兰子建分发欠条,没有像之前一样因为纳兰子建的无礼而怒不可遏。
“你又在耍什么花样”?
发完欠条,纳兰子建呵呵一笑,“纳兰家的江山可不是打麻将赢来的,既然三位已经服输了,这些欠条也就没什么用了”。
田岳撇了一眼还回来的欠条,“你想要什么可以明说,但我事先说明,并不是你想要什么,我就能给什么”。
纳兰子建笑眯眯的扫了眼三人,“你们觉得我想要什么”?
吕震池淡淡道:“不管你想要什么,本质上你想要的无非就是钱与权,名与利”。
“哈哈哈哈、、”纳兰子建哈哈大笑。
“俗”。笑声嘎然而止。“俗不可耐”。“低,格局太低”。
田岳和吕震池不约而同的对视了一眼,而后齐齐看向吴民生,但后者神色平静自然,看不出任何蛛丝马迹。
第1439章 条件
对于纳兰子建的无赖习气,这几天,田岳和吕震池是深有体会。“所谓高雅格局,不过是给别人洗脑的说辞而已,这里也没有外人,就没有必要在我们面前故弄玄虚了”。
“我可是个读书人”?纳兰子建嘿嘿笑道。
田岳和吕振池不约而同的笑出声来,“读书人?在座的谁不是读书人,现在这个时代,读书人不是什么稀有品种,‘读书人’三个字也并不代表着有多高尚”。
“啧啧”,纳兰子建叹息道:“看看,这是一个多么可悲的时代”。
吕震池笑了笑,“你纳兰家虽是书香门第,但我吕家也不遑多让。你纳兰子建虽说读了不少书,但所作所为大家有目共睹,哪里有半点读书人的模样。你又有什么资格说这个时代可悲”。
纳兰子建眯着眼睛笑了笑,“那吕叔叔认为读书人应该是什么模样”?
吕震池淡淡道:“孔子曰仁,孟子曰义,内心仁慈,行为正义,不为私利,天下为公”。
田岳说道:“如今这个时代,已经没有了吕兄所说的读书人。现在的读书人就是字面上的意思,简单明了。凡是读过几本书的人都可以叫读书人。读书的目的也很简单,底层人读书是为跨入更高的阶层,顶层的人读书是为了更好奴役底层。要说读书人,当今世上人人都是读书人,也人人都不是读书人。天下乌鸦一般黑,不管你们纳兰家‘书香门第’这块牌子包装得多么绚丽夺目,本质上也跳不出‘名利’二字”。
“精辟”。纳兰子建竖起大拇指,“两位叔叔不愧是人中龙凤,所说字字珠玑,一针见血”。“所以啊,你们不觉得无趣吗”?
吕震池淡淡道:“所以,你大可不必拿‘读书人’三个字来消遣我们。它只不过是一个工具,就像农民的锄头一样,只是生存的工具。只不过没人敢说出口而已”。
纳兰子建呵呵笑道:“正因为如此,难道不很无趣吗”?
吕震池皱了皱眉头,:“这只是一个客观现象,与有趣无趣没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纳兰子建叹了口气说道:“有时候我是真不明白,你们也是豪门之家出生,即便有过一段困难时光,那也不用为温饱问题发愁,就不能追求一下更高的境界。人人都一样的世界有趣吗?你们不觉得做人要做一个与别人都不一样的人才不枉来世上一趟吗”。
说着指了指吕震池,“就比如你的儿子,吕松涛,就比你有趣得多”。
吕震池和田岳对视了一眼,从对方的眼中都看出了一抹不可思议。吕震池自然了解自己的儿子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但在他看来,吕松涛没有经历社会险恶磨难,就像一只关在笼中保护得很好的金丝雀,不知人间艰险。在他看来,吕松涛的想法和行为只不过是一种未经世事的幼稚的表现。
但纳兰子建是一个幼稚的人吗?
田岳怔怔的看着纳兰子建,在他的眼中,纳兰子建是所有豪门子
弟中最成熟,最阴险狡诈的人,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与最纯粹的读书人沾边,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在血淋淋的斗争中成为纳兰家的家主,还能把他这样的人算计的死死的。
他们无法相信,也绝对不会相信。
这几天接触下来,他们非常清楚纳兰子建是个斯文扫地,毫无底线的人。他所读的一切的书,不过都是他的工具而已。
“不信”?纳兰子建得意洋洋的问道。“那你们可以换个角度想,你们可以认为我是一个高傲自负,标新立异,不屑于与普通人为伍的人”。
田岳和吕震池皆是警惕的盯着纳兰子建,他们知道,别看这小子年纪轻轻,实际上是个玩弄人心的高手,看似天马行空的胡诌乱吹,实际上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有明确的目的,一不注意就很可能在心理上被他拉进沟里。
“既然我们已经认输,有什么话呢就直说,没有必要兜兜转转”。
“我只是想让几位叔叔更加了解我而已,既然你们急不可耐,那我就直截了当的问了”。纳兰子建顿了顿,目光从两人身上扫过。“陆山民在哪里”?
两人先是楞了一下,随之又笑了笑。田岳淡淡道:“纳兰贤侄,你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会问出这么好笑的问题。我们自大罗山下被你劫持来之后,时时刻刻都在你的监控之下,你觉得我们会知道吗”?
纳兰子建的目光在两人脸上来回扫过,笑道:“那倒未必,两位叔叔都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人,说不定知道呢”。
吕震池摇了摇头,“陆山民失踪了倒确实让我很意外,不过连你都不知道他的下落,我更加不可能知道”。
纳兰子建半眯着眼睛,笑眯眯的说道:“你们不是暗中与他结成同盟了吗”?
此话一出,不仅是田岳和吕震池,就连在一旁一直闭目养神的吴民生也猛然睁大了眼睛。他们不是没领教过纳兰子建天马行空的跳跃思维,但还是被他毫无逻辑的话语所震惊。
田岳黑着连反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纳兰子建微微转头盯着吕震池。
“纳兰子建,你的脑洞比我想象的还要大”。
纳兰子建淡淡一笑,“在我面前,两位就不必再装了吧”。
“我们与陆家恩怨不是一朝一夕,牵扯到几代人。你觉得可能吗”?
纳兰子建又看向田岳,“家破人亡,妻离子散,新仇旧恨,纠葛缠绕,确实不太可能。但正因为不可能才可能骗过影子”。
田岳淡淡道:“影子虽然可怕,但他们有他们的顾忌,我们几家树大根深,他们还没那个本事无声无息的将我们连根拔起。陆山民不讲规矩,铁了心要赶尽杀绝,我们又岂能坐以待毙”。
纳兰子建眉头微微皱起,目光反复在脸上游走。
田岳淡淡道:“即便我们肯,他陆山民肯吗?与他这样的合作,岂不是把后背交给了敌人”。
纳兰子建看了
两人半晌,喃喃道:“这就奇怪了”。
田岳淡淡道:“我看奇怪的是你”。
纳兰子建起身,背着手在大厅里走了两圈,再次走回到麻将桌前。
“会不会这是你们两家两位老爷子的决定,连你们也隐瞒了”。
田岳和吕震池心头皆是一震,互相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想到了在龙尾阁那个电话。电话中,老爷子虽然下达的命令是借机除掉陆山民以绝后患,但事实是不但没有除掉陆山民,自己反而险些丧命。
特别是吕震池,当初去大罗山前,山猫主动承认自己是卧底,还提出要谈判。前半截他在场,但是后半截他与吕汉卿都出了书房,只有老爷子与山猫一人在书房。
纳兰子建的目光落在吕震池脸上,“吕叔叔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没有”!吕震池回过神来,“简直是无稽之谈”。
纳兰子建眯着眼睛思索了片刻,随之呵呵一笑:“看来两位老爷子是宝刀未老,要亲自下这盘棋啊”。
田岳和吕震池眼皮皆是一跳,这一点他们不是没想到过,听纳兰子建这么一说,更加有几分相信。但是,不管老爷子的想法是什么,下一步又有什么打算,都是为了大局着想,如果真被纳兰子建看破,将是一个巨大的危险。
田岳冷冷的看着纳兰子建,直截了当的问道:“你到底是哪一边的”?
吕震池也紧紧盯着纳兰子建,他也很想知道答案,虽然他发自内心的不太相信纳兰子建会和影子同流合污,毕竟纳兰子建与他们算是同一阶层,不可能自己挖自己的墙角。
纳兰子建嘿嘿一笑,再次坐下,“实不相瞒,影子主动联系过我,他们想与我合作,还提出了让人难以拒绝的条件”。
“你、、”!两人脸色陡然一变,额头竟然冒出意思冷汗。
纳兰子建撇了眼两人精彩的表情,笑着问道:“你们不想知道他们给我开出的条件吗”?
“什么条件”?!田岳冷冷的问道。
纳兰子建看向吴民生,笑道:“吴叔叔,你不是说我哪来的胆子和胃口吞下所有吗,你说得没错,他们也认为我没有那么大的肚子吞得下。所以他们答应给我三分之一,而且我有优先选择权,在你们三家中任意选一家”。
“你”!田岳终于坐不住,抬起手指着纳兰子建的鼻子,破口大骂:“纳兰子建,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想当初你遇到困难找上我们家老爷子,我们田家是第一个伸出援手的,你口口声声大家同气连枝,背地里早已背叛了我们”。
吕震池也冷冷的看着纳兰子建,“你找上我们吕家,极力说服我们联手吞下影子的财富,原来你首鼠两端,联合我们是假,联合他们才是真,是你一步步把我们引入了影子布下的陷阱,你这个叛徒,吃里扒外的混账东西”。
第1440章 哪里又说错话了
纳兰子建笑嘻嘻的看着气急败坏的两人,“我说两位叔叔,这几天麻将白打了吗,怎么还那么沉不住气呢”。
田岳和吕震池当然生气,在他们之前看来,纳兰子建无非是想得到好处,正如他所说的那样,他纳兰家还没有那个肚子吞下任何一家。但是如果与影子联合在一起,那情况就完全不一样。这是他们的底线,触碰到这条底线,是家族延绵传承的信仰。
纳兰子建叹了口气,“真不明白你们这些人脑袋瓜子里面想的事什么,整天为家族啊,子孙后代啊,操碎了心。我爷爷如此,我大伯如此,二伯如此,你们也是如此。人生短短几十个春秋,应该让自己活得更有趣更有意义才对啊。百年归天,人死卵朝天,家族在不在?子孙活得好不好”。
“你懂个屁”!吕震池怒目相瞪,“可怜天下父母心,没有你父母生你养你,没有你爷爷对你的悉心栽培,你能在这里大放厥词吗”。“家族是一种传承,这不仅仅是基因的传承,更是精神的传承,你睁眼看看,各个领域,凡是出人头地的人,哪一个背后不是有着家族的传承和积累”。
田岳冷冷道:“你是装着明白装糊涂,当今世界,顶尖的杰出人物有几个是寒门出生,别说政商两界,哪怕就是科技、文学、艺术这些凸显个人天赋的领域的杰出人物,往上倒推两三代,没一个是普通人。就连人人都认为是农民出身的当世神农,祖上也不是寻常之人。而这背后,除了有家风传承之外,更有隐藏在背后的家族财力支撑。没有家族财力支撑,哪怕就是惊才绝艳之辈,能出人头地的也是凤毛麟角。就拿陆山民来说,哪怕历经三代,一样是难以登上大雅之堂”。
纳兰子建瘪了瘪嘴,不以为然的说道:“说来说去还是子孙后代牛逼,关他们祖辈什么事,人死如灯灭,人都不在了,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子孙后代牛不牛逼,关他们屁事”。
一直没有说话的吴民生脸上也浮现出了一抹怒气,哪怕是接触了纳兰子建很久,今天听到他的话,也一样震惊和愤怒。纳兰子建的这番话严重突破豪门家族的价值底线,以前不管纳兰子建多么乖张无理他都可以接受,但这种动摇豪门根基的话,比杀人诛心还要狠毒。
一直以来,他都以为只要有着共同的家族理念和信仰,不管纳兰子建的目的是什么,至少都还算是他们之中的一份子,即便有矛盾也是内部矛盾。但是现在说出这种话,完全颠覆了他的认知,也完全动摇了心中最后一丝幻想。
田岳紧紧的握着拳头,以前他不止一次感叹自己的儿子不如纳兰子建,现在看来,若是田衡向纳兰子建这样,他会毫不犹豫一巴掌拍死他。
“你知道影子要的是什么吗?他们就是想打垮我们这样的家族,把我们积累数代的底蕴分享给别人”。“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你在自掘坟墓”!
吕震池也是气得双颊微红,“我不管你是否真把自己当成了纯粹的读书人,但我想告诉你,这个民族,这个国家,乃至这个世界,都是我们这样的家族在推动着前进。远的不说,近在
眼前,你好好看看,政商两界,包括那些科学家、文学家,哪一个背后没有大家族的影子。没有我们,这个世界只会充斥着愚昧和无知”。
纳兰子建笑看着两人愤怒的表情,伸出小手指掏了掏耳朵:“两位叔叔的口吻跟我爷爷在世的时候简直是一模一样啊”。
“因为这是底线,是大家虽嗯嗯然不明说,但心里面都清楚的底线。纳兰子建,你读书读傻了,读得走火入魔了”。
“哎”!纳兰子建长叹一声,“瞧把你们激动成什么样子,我只是说他们给我开了条件,我并没有说我答应了啊”。
三人一下子楞在当场,面面相觑,这就像父母因孩子做错了事,一顿大发雷霆,在怒火攀上顶峰的时候,孩子来一句那件事不是他做的。这种时候,做家长的是既松了一口气,又下不来台。
现场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很是诡异。
“噗嗤”!站在纳兰子建身后的龙力见到几人脸上精彩的表情,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纳兰子建回头看了一眼龙力,“我说龙力啊,这么严肃的场景,你觉得笑出来合适吗”?
龙力紧紧的捂住嘴巴,使劲儿的摇头。
纳兰子建转过头看了看三人,淡淡道:“我没答应他们不代表我就认可你们的理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你们说得没错,当今世界的杰出人物往上推几代大多都不是一般人,但是再继续往前推几代,就未必不是普通人。当然,这话从我口中说出来是有些奇怪。但看事情不能总是站在自己的立场,有时候也可以站在更高更远的地方去看看。还有,你们刚才说的有一句话我不认同,这个世界并不是大家族的人在推动着前进的,相反,大家族子弟占据了更多的资源,自然成才。但是,他们多占的资源是从别人身上掠夺过来的,如果把这些资源放在别人身上,他们也一样能成为各个领域的杰出人物”。
吕震池放松的脸上再次变得冰冷,“说了半天,你还是站在他们那边”。
“非也”。纳兰子建摇了摇头。“他们又进入了另外一个极端,所谓杀富富不去,救贫贫不离,不过是嫉妒心和自卑心在作祟,他们的本质依然是掠夺,只不过掠夺的对象变了而已”。
田岳怔怔的看着纳兰子建,是越看越看不明白,俗话说人都有两面性,但他发现纳兰子建何止两面,简直是千面,一会儿生前不管死后事,连子孙后代都不考虑,一会儿又在为底层人说话,显得那么宽宏博大,倒是像个道学先生。他有些迷茫,这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年纪轻轻不满三十岁,为什么会有如此多副面孔。这不禁让他怀疑纳兰子建是否有多重人格分裂症。
见纳兰子建说了很久的话,龙力识趣的递过茶杯。“三公子,喝口茶在唠”。
纳兰子建接过茶杯喝了一口,嗯了一声,“不错,总算是有长进”。
龙力呵呵傻笑,满心喜悦,在他的记忆中,三公子还是第一次表扬他。
“这都是三公子教导有方”。
纳兰子建叹了口气,“我说龙力啊,你怎么就不知
道长后手呢,你就让我一直把茶杯端着吗”。
龙力赶紧接过茶杯,于是,在他的记忆中,三公子的第一次表扬又泡汤了。
纳兰子建接着说道:“其实最应该说出这些话的是我那表妹夫,因为他的阶层恰好在我们与底层人之间,他被我们这样的豪门瞧不起,却同时也是底层人看得见摸得着的富贵人物。我这表妹夫啊,傻事傻了点,但总体来说,也是个相当有趣的人”。
“你还是没有回答,你是哪一边的”?
纳兰子建嘿嘿一笑,“难道你们还没看出来吗,我哪一边都不是。我只是觉得这个世界一切都在规则之下运行,实在是太无趣了。我呢,偏偏是个喜欢打破规则的人,这件事如此有趣,我当然要入场玩一玩儿”。
“玩儿”?田岳和吕震池再次被震惊得目瞪口呆,他们处心积虑,拿生命在守护的东西,在他的眼里竟然是玩儿。
纳兰子建含笑看着两人,“你们是不是在想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是个疯子”!吕震池和田岳异口同声。
纳兰子建嘿嘿一笑,打了个响指。
“很对,相当精准”!
田岳和吕震池早已领教过纳兰子建的无赖,此刻均有一种无力感。
“你把我们软禁起来的目的就是供你取乐吗”?
纳兰子建起身,挥了挥手,朝着门口方向走去。
“当然不是,至少我已经知道你们与我那表妹夫成了盟友”。
走出别墅,外边银装素裹。
纳兰子建站在院子里的大树下,扬天喃喃道:“表妹夫,不容易啊,就你这个倔脾气,那几个老家伙到底是怎么把你说服的”。
说着又摇了摇头,自言自语的说道:“小蚯蚓啊,你更加不容易啊,连这一步也能算到。看来,你比我更了解他啊”。
龙力拿着大衣从别墅里边跑了出来披在纳兰子建身上。
“三公子,这个季节可没有蚯蚓”。
“哎、、”纳兰子建又是长叹一声,“百家姓那么多姓,你为什么就偏偏姓龙了呢”。
龙力挠了挠了脑袋,傻笑着说道:“因为我爸姓龙”。
纳兰子建无奈的摇了摇头,“那你应该随你妈姓才对”。
“额,我妈也姓龙”。
纳兰子建眉头紧皱,转头看着龙力,“龙力啊,你什么时候才能听明白我说的话呢”。
龙力一脸的委屈,脑袋高速的运转,心想,你的话很明白啊,我也听明白了啊,怎么就不明白了呢。
纳兰子建扯了扯身上的大衣,朝着停车坪走去。
等龙力反应过来的时候,纳兰子建已经坐在了驾驶室。
龙力一路小跑过去,“三公子,您做错位置了,那是我的位置”。
纳兰子建看也没看他一眼,一脚油门踩到底,汽车呲溜溜的向前蹿了出去,溅了龙力一脸的雪。
龙力茫然的望着离去的汽车,一脸的茫然,喃喃自语,“我哪里又说错话了”。
第1441章 哪来的魅力
吕汉卿从来没有如此憋屈过,半个月过去,不但依然没有父亲的消息,连陆山民的行踪也跟丢了。本想对东海的晨龙集团下手发泄心中的仇恨,但晨龙集团现在却与陆山民没有了半点关系,连代为持股的阮玉也被踢出了董事会,让他一拳打在棉花上,无法发泄心中的愤恨。
想找山猫出气,但吕松涛有事无事就在山猫住所楼下晃悠,让他难以找到机会下手。
更让他憋屈的是门口站着一个杀神,她就那么静静的站在那里,一连站了两天。
他倒是希望她冲进来大杀四方,那样他就有正当防卫的理由杀了她,尽管他知道这个女人不一般,但他相信凭借别墅群的防御以及隐藏在暗处的众多高手,一定能让她进得来出不去,大不了就是多死几个人而已。花了这么多钱养了这么久,死本来就是他们应有的职责。
但,偏偏她就站在那里,既不进来也不离开,让他连别墅大门都不敢出。
吕氏集团的管理架构虽然能保障集团正常运转,但突然少了董事长和他这个少东家坐镇,虽然暂时问题不大,但时间一长,早晚会出问题。
大敌当前,叫他如何能不着急。
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原本以为作为家族继承人,跟着家族长辈历练了这么多年,应该能轻车驾熟的扛起这份责任。但是真正落在肩上,他才知道这副担子到底有多重,重如泰山般的重,甚至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大公子,老爷子叫你过去”。正当吕汉卿凶神恶煞盯着山猫住处的时候,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来到了他的身边。他是杨志死之后,吕家新的安保队长。
“只有我一个人吗”?
冉兴武点了点头,“对,就你一个人”。
吕汉卿瞪了一眼站在庭院假山下‘赏雪’的吕松涛,冷哼一声,朝着正北面吕铣所住的小楼走去。
风风火火的走进吕铣书房,见老爷子正戴着老花眼镜,一手端着茶杯,一手拿着本《冰鉴》。
“爷爷,您找我有事”?
“坐”。吕铣只说了个坐字,一边品着茶,一边看着书,没有再对吕汉卿说一句话。
吕汉卿坐在吕铣对面,开始几分钟尚能坐得住,十几分钟过去,屁股就有些坐不住了。
“爷爷,您在看什么书”?
吕铣放下了书,淡淡道:“看什么书不重要,就像你明知道我在看什么书,还有假装不知道的问”。
吕汉卿脸色微红,“爷爷,我、、、”。
“我知道你着急,但着急就能解决问题的话,那这个世界上还会有什么难题”。
吕汉卿低下了头,面带愧色,“爷爷,我知道错了”。
吕铣取下老花眼镜,淡淡道:“杀伐果断、敢想敢做,没有妇人之仁,也不会拖泥带水,这些都是你担当大任的难得品质。但是唯一一点就是太沉不住气。”
吕铣指了指
桌子上的书,“气盛决于躁,气冲决于静。苏洵在《心术》中写道‘为将之道,当先治心。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然后可以制利害,可以待敌。’”。
见吕汉卿不说话,吕铣继续说道:“如果你觉得书上的东西是别人写的,那我可以给你讲讲我们吕家的故事。太久远的不说,就说最近一次吕家的危机。在那个红色的世界,一切旧的东西都被打倒,而我们吕家就是被打倒的对象。家族财产充公不说,家族的人死的死,逃的逃。对于我们来说,那是一场滔天的灾难,我亲眼看见我的父亲被枪毙,我的母亲变成了疯子,我的爷爷因没有医生愿意救治疼死在病死床上,我的二伯忍受不了羞辱跳井自尽,我的三伯逃到了台湾,二爷偷渡去了香港,四爷逃去了美国,还有我的弟弟、妹妹,其中几个到现在都没有下落,都不知道死在了什么地方,最后只留下我们这一支在华夏的土地上苦苦支撑。”
吕铣淡淡道:“相比于那个时候,吕家现在所面临的危机又算得了什么呢”。
吕汉卿低下头,羞愧难当,这些事他并不是不知道,从小就听爷爷讲过。
“爷爷,我只是怕担不起这副担子”。
吕铣笑了笑,“怕并不见得是一件坏事,至少说明你是全心全意的在挑起这份重担”。“我知道这段时间你一直想做点事,又是找你爸的下落,又是追踪陆山民的行踪,还打算对东海下手,你有这个心是对的,但我希望你做的事情都是在冷静的情况下做决定的,如果不是,不如先静下来想想,想清楚再做也不晚”。
吕汉卿点了点头,“爷爷,我记住了”。
吕铣欣慰的笑了笑,“还有,你这辈子注定要受够松涛的气,但以你的脾气,未必能一直忍下去”。
吕汉卿眉头紧皱,“松涛太不懂事了”。
吕铣笑了笑,“你以后将是吕家的家主,家主就要比别人看得远,看得深。松涛是吕家不可或缺的人。如果,我是说如果,尽管我并不认为吕家会走到那么一天,但如果吕家真到山穷水尽的那一天,说不定他就会发挥出你意想不到的效果”。
“他”?吕汉卿不解的望着吕铣。
吕铣淡淡道:“我举个简单的例子,如果有一天陆山民有能力将吕家连根拔起,那么只要有松涛在,他就不会咱草除根”。
吕汉卿眉头微微皱了皱,他并不认为陆山民会有这个能力。
“我会尽量忍让他的”。
吕铣摇了摇头,“不是尽量忍让,记住,是必须忍让。这不仅仅是因为他是你的弟弟,更因为他对吕家有用。他是一块招牌,你扛起整个吕家,他扛起‘有德之家’这块招牌,你们缺一不可”。
吕汉卿楞了一些,仿佛明白了些什么。
吕铣点了点头,“那块招牌虽然是虚的,但却能给吕家带来实实在在的好处。”
吕汉卿叹了口气,从小到大,实际上他都很疼爱这个弟弟,只是有时候是
恨铁不成钢。
“爷爷你多虑了,松涛是我的弟弟,打断骨头连着筋,我怎么可能对他下手”。
“这是你自己说的,那你这辈子就得做好一辈子受气的准备了。面对一个道学先生,想想我都替你糟心。以后啊,不管你为吕家做多大贡献,不管你带领吕家攀上多么辉煌的高峰,他看不起你就是看不起你,一辈子都看不起你,直到你死那一天,他都看不起你”。
说着,吕铣以半开玩笑的口吻说道:“关键是你骂还骂不过他,打还不敢打他,还得把他供起来,憋不憋屈”?
吕汉卿嘴角抽了抽,勉强挤出意思笑容,“真够憋屈”。
吕铣满意的点了点头,目光看向窗外,“现在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听了爷爷一番话,吕汉卿感觉到全身清爽了很多,同时大脑也清晰了很多。
“她要在那里站岗就站吧,只要我不糟心,糟心的就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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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东青静静的站在吕家别墅群外边的大树下,不远处,一辆警车停在公路边,自从吕震池出事之后,警察就专门派了人守着吕家这条线,之前又接到吕家的报警电话,不得不派人二十四小时守在这里。而且,陆山民莫名其妙失踪后,海东青本身也是他们重点关注的对象。
时至中午,马鞍山从车上走了下来,提着一盒盒饭朝着海东青走去。
“先吃饭吧”。马鞍山吧手里的盒饭递给海东青,不过后者没有回应。
马鞍山将盒饭放在海东青脚下,“现在所有人都在找他,包括吕家的人。你在这里守着没有用”。
马鞍山看了海东青一眼,他所见过的女人与常人所见过的女人不一样,大多都是比较彪悍的女人,其中甚至不少杀人犯、抢劫犯,个个都比男人生猛。但都没有眼前这个女人生猛。
“你如果真关心他,再见到他的时候,就多劝劝他尽量按照警方的方式行事,否则,即便你们胜了,也逃不脱法律的制裁”。
说完这句话,马鞍山发现海东青嘴角翘起一丝轻蔑的微笑。
他没有在意,淡淡道:“都说你是个冷血无情的人,看来传言不是真的。我曾经抓过不少女罪犯,其中十有**都是被男人拖下水的。所以我要提醒你,女人一旦动情就非常危险”。说着顿了顿,强调道:“特别是你这样的女人碰上他那样的男人”。
“你知道你在跟谁说话吗”?海东青终于开口说话,声音寒意逼人。
马鞍山没有丝毫胆怯,反而是冷笑了一声,一双鹰眼同样闪着寒芒。
“你好像也忘了我是什么人”?
海东青转身,与马鞍山擦肩而过,向着公路边走去。
“如果是以前的我,你就是个死人”。
马鞍山望着海东青离去的背影,冷笑一声,“陆山民,你小子到底哪来的魅力”。
第1442章 有其爷爷必有其孙子
在钢筋混凝土浇筑的森林里,一栋栋高楼大厦直插云霄。
其中一栋高楼上,一个女孩儿坐在围墙的边缘,双手抱膝,下巴嗑在膝盖上,一双大眼睛看着楼底下蚂蚁般往来行驶的汽车,有些发呆。
老道士拿着一件大衣走了过去,轻轻的披在女孩儿身上。
“天寒地冻,小心着凉”。
小妮子撅了噘嘴,眼睛望向远处的霓虹灯,灯光五彩缤纷,穿透黑夜,直达云端。
老道士牵起破旧的道袍,爬上围墙,一屁股坐在边缘上,往下看了一眼。
“真他娘的高,比马嘴村那颗千年老槐树还高”。
小妮子偏着头,脸颊靠在膝盖上,呆呆的看着远方。她喜欢呆在高处,那样能看得远一些,说不定就能看见她想看见的人。
道一舔着脸嘿嘿笑道:“丫头,有什么不开心的说出来爷爷开心开心”。
“无聊”。
道一瘪了瘪嘴,从怀里掏出酒壶,仰着头咕咚咕咚灌进嘴里。
“爽,真他娘的爽,一口下去,快活赛神仙”。
小妮子转过头,脸上带着愠怒,随之又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喝醉了摔下去摔个稀巴烂,缝都缝不起来”。
道一砸吧砸吧嘴巴,伸出舌头舔了一圈嘴巴周围的余酒,“哪有这样诅咒自己爷爷的”。
小妮子翻了个白眼,“你又不是我亲爷爷”。
“哎哟!哎哟!”“疼,心口疼,像杀猪刀捅进心窝子里一样疼”。“哎哟哟、、太上老君,真武大帝,你们来评评理,我一把屎一把尿啊,省吃俭用啊,那一年下着大雪,要不是我在路边捡回来,早就被狼叼走了啊、、、”。
“我真是你在路边捡的”?
小妮子的一句话打断了道一的鬼哭狼嚎。
面对小妮子水汪汪的大眼睛,道一眼神飘忽,转过了头,假装看着远处的天空。
“哎呀,糟了,要下大雨了,收衣服啦”。说着就赶紧从围墙上下去,准备离开。
“爷爷”。
道一抬起的脚还没跨出去,就被小妮子一声爷爷给叫住了。
“我是你偷来的,对吗”?
道一背对着小妮子,双手不自觉的捏着道袍,手心里全是汗。
“不说话,我就当你承认了”。背后再次传来小妮子的声音。
道一转过身,黑夜恰巧将他紧张的脸色掩盖着。
“小妮子,你听爷爷解释”。
小妮子轻轻的嗯了一声,一双大眼睛眨了眨,像天上明亮的星星,一副我等着你解释的表情。
一向话多得要死的老道士连续张了几次嘴也没能吐出一个字。
“你都、、知道了”?
小妮子没有回答,只是淡淡的看着他,神色如常,脸上不带任何情绪。但越是这样,道一心里越是不安,他宁愿小妮子跳脚大骂他一顿,甚至是动手打他一顿也成。
“小妮子,我、、”道一抬手给了自己一耳光,带着恳请的语气说道:“爷爷错了,你打我骂我都成,但你千万别不认我这个爷爷,我自由散漫一辈子,什么都不在乎,就只在乎你。你要是不要我了,我会生不如死的”。
小妮子切了一声,脸
上终于有了表情,不过是一脸的鄙夷。“一大把年纪也不知道害臊,还是一如既往的不要脸”。
“孙女都要没了,脸还有什么用。小妮子,我当年也是有苦衷的,都是陆荀那死老头儿逼我的,他为了给他孙子留条后路,逼着我干丧尽天良的事。你要怪就怪他。这个世界上最坏的就是读书人,口口声声仁义道德,满嘴的之乎者也,实际上脑子里全是阴谋诡计,肚子里全是坏水,他那个糟老头子,坏得很······,我跟你说,他做的坏事多得很,去老黄家里偷柴火不说,还冒充我的笔记留下字条,你也知道老黄那牛脾气,不分青红皂白就找我拼命,他就坐在椅子上笑呵呵的看着我们打架,那样子,说有多欠打就有多欠打·······还有啊,孔子说君子不揭人伤疤,他倒好,专揭我的伤疤,不止一次取笑我是个老处男。哎哟,读书人的嘴啊,杀人的刀啊”。
道一找到了突破口,喋喋不休、唾沫横飞,生怕一停下来就不知道该说什么。
小妮子静静的看着道一,脸色越来越不好。
见小妮子有生气的迹象,道一赶紧闭上了嘴巴。
小妮子扬起脑袋,严肃的说道:“你老实告诉我”。
道一吓了一跳,道袍里的手也不禁抖了一下,“老实告诉你什么”?
小妮子哼了一声,“是不是因为你见我长得可爱,长大后肯定是人见人爱的大美女,等我长大了把我嫁给有钱人,然后你就可以不愁吃不穿”。
“啊”?
“还有,你是不是发现我武道天赋很高,比鹞子山还高····不对,是比天还高,所以你就死皮赖脸的把握偷来继承你的衣钵”。
“啊”?道一被小妮子整得有些发蒙。
“是不是”?
“额、、、好像是”。
“哼,我就说嘛”。小妮子颇为得意的说道:“我还不了解你,你还好意思怪陆爷爷,不要脸”。
“小妮子”?道一上前靠近几步,“你不生爷爷的气”?
小妮子翻了个白眼,“从小到大,哪一次不是我气你,你气着过我吗,不自量力”。
道一心里一暖,眼睛一酸,抬手擦了擦眼眶。“他娘的,这么高的楼顶也有沙子”。
小妮子朝道一招了招手,“过来,我有事情跟你说”。
道一额了一声,像个小孩儿一样屁颠屁颠跑过去,坐在了小妮子旁边,嘿嘿一笑,露出满口黄牙。
“正好我也有事跟你说”。
“曾雅倩说不需要我保护她,让我去天京”。
道一叹了口气,“这丫头啊,也真是个倔脾气”。
“你觉得我是不是该回天京去”。
道一思索了片刻,反问道:“你觉得呢”?
小妮子叹了口气说道:“山民哥是个重感情的人,东海离他虽远,但有太多他在乎的人,我得替他看住,要不然他会不安心的”。
道一颇为意外,也颇感欣慰。“丫头,你长大了”。
小妮子下巴搁在膝盖上,一脸的委屈。“要是能不长大就好了”。
“丫头,别想太多,开心也是一天,烦恼也是一天,那不如开开心心的面对每一天”。
小妮子看了道一一眼,“所以你就装疯卖傻一辈子”。
“咳咳、、”道一咳嗽了两声,“怎么能叫装疯卖傻呢,爷爷
是不在五行中跳出三界外,是真正的得道高人”。
小妮子切了一声,喃喃道:“我还是比较怀念在全国各地游历那几年的日子,逮着恶人就往死里欺负,遇见杀人放火贩毒的混球就手起刀落干掉。现在,那帮家伙明明都骑在脑袋上拉屎拉尿了,还不能削他,想想都郁闷”。
“哎呀,你就当看猴戏嘛,那群小猴子现在蹦跶得越欢,以后就会越惨”。
小妮子狠狠道:“还有那帮吃里扒外的家伙,平时人模狗样,良心都被狗吃了”。
道一叹了口气,“要不陆老头儿怎么说事是不分黑白,黑白只在人心。人心这个东西啊,最是复杂,哪怕剖开胸膛也看不真切。不过这也未必是件坏事,俗话说患难见真情,危难辨忠奸。这一下子,魑魅魍魉都主动冒出头来,倒也省了不少力气去辨别”。
小妮子转头看着道一,“你也相信山民哥一定能卷土重来”?
道一淡淡道:“这些年我算是看清楚了,陆老头儿把我和老黄都骗了。这老家伙,表面上一副放下所有的样子,实际上从一开始就把所有人都算计了进去”。
“你又在瞎说”。小妮子不悦的说道。
“我才不是瞎说。他要真是放下一切,又怎么会苦心孤诣的培养陆山民。你真以为陆山民能够吸引那么各式各样的人在他身边,是靠他的魅力吗”。
“难道不是吗,山民哥本来就是世上最有魅力的男人”。
道一瘪了瘪嘴,“即便是靠魅力,那这魅力也不是他与生俱来的。陆家几代的教训说明了一个问题,那就是要想崛起,豪门世家是靠不住的,陆山民唯一能依靠的就是底层人。陆老头儿是人精中的人精,没有谁比他更了解人心人性。他非常清楚什么样的人格能够吸引底层人,所以刻意把陆山民培养成那样的人,看似与寻常人一样,实际又不一样”。
道一淡淡道:“不过我不得不佩服他,骗了我不说,在我知道被骗之后还对他生不起恨,你说气人不气人”。
“那不是骗,那是陆爷爷知道那帮人的尿性,知道他们不会善罢甘休。这叫未雨绸缪”。
道一瘪了瘪嘴,有件事他没有说出口。当年陆荀让他去送一封信,刚好路过京海大酒店,刚好里面的酒香味吸引了他,刚好他又是个不要脸的人,刚好他就进去混吃混喝,刚好就碰见了小妮子的周岁宴,刚好就发现这丫头是万中无一的武道奇才,刚好他又是个不拘小节的臭道士,也就刚好把这丫头给顺走了。后知后觉才知道,哪有那么多刚好。
“武道再高,也不如读书人的脑袋那么一转,张嘴随口那么一说”。“所以啊,我有什么担心的,你也不必担心,陆老头儿再狠,总不至于明知是条死路,还要送自己的孙子去送死吧。这死老头儿到底算计了多少人,到底留下了多少后手,连贫道都不知道”。
说着顿了顿,“至于会不会送其他人去死,那就说不准了”。
小妮子眼珠子转了转,“连你和老黄这么笨的人都骗不过的话,又怎么能骗过其他人呢”。说着满脸的崇敬之色,“难怪山民哥那么聪明,这叫有其爷爷必有其孙子”。
对于小妮子的逻辑,道一很是无奈,本想暗示小妮子在危急时刻能多想想自己,没想到反倒是起了反作用。
第1443章 把烟戒了
秦风攥了攥行李箱拉杆,犹豫了很久,还是抬手敲响了门。这个高大威武的男子,神色憔悴了许多,脸上多了一丝落寞,少了一抹爽朗。
几秒钟过后,门嘎吱一声打开。里面探出一个头。
小妮子撇了他一眼,转身又走了进去。
秦风随后.进了门,道一正躺在摇椅上抽着旱烟,小妮子重新回到了沙发上一边嗑瓜子,一边看电视,两人都没有理会他。
秦风站立了片刻,对着道一鞠了个躬,“老神仙,虽然你不承认我这个徒弟,但我一直都把你当做师傅。大恩不言谢,如果以后还有机会再聆听您的教诲,我再侍奉在您左右报答您的指点之恩”。
道一撇了眼秦风手里的行李箱,“打算出远门”?
“恩”。
道一瘪了瘪嘴,“你好好照照镜子,看看你那熊样,还报答我?你千万别让人知道我教过你,我丢不起那人”。
秦风脸色一阵白一阵红,“我是来向您辞行的”。
道一满眼的鄙视,“你想当逃兵”?
秦风摇了摇头,“晨龙集团是山民哥带着兄弟们用鲜血和汗水打下来的江山,如果可以,我宁愿用我的命去捍卫。但是我的命不值钱,我没用,我没有完成好山民哥交给我任务”。
道一吹了吹胡子,哼了一声,“亏你长了一副爷们儿的身板,比娘们儿还矫情”。
秦风神情沮丧,脸上暗淡无光,“我已经被阮总开除了,新一届董事会把我和我手下的兄弟都赶出了集团,我留下来还有什么用”。
道一拿起烟枪指着秦风,“还说不是逃兵,你他娘的就是见陆山民大势已去,树倒猢狲散,大难临头各自飞,是吧?反正这些年你也挣得不少,离开东海这个是非之地到哪里去都能当个土豪。是吧”?
秦风猛的抬起头,一双虎目圆瞪,胸膛不住起伏。
道一挥了挥了烟杆,“哟,长进了啊,不服气啊,还敢瞪我,你再瞪我试试,看我不挖了你的眼珠子”。
秦风紧紧的咬着厚厚的嘴唇,“我不是逃,我要去天京,去找山民哥,与他并肩作战,我宁愿战死,也不愿在东海憋死”。
道一切了一声,“瞧你这点出息,堂堂八尺男儿,这就把你憋死了”。
秦风直起脖子说道:“反正呆在东海也没用”。
道一缓缓起身,走到秦风身前,抬手就是一烟杆敲在秦风头上。
“陆山民给你的任务是什么”?
秦风避开道一的目光,“保护好晨龙集团的高层,但是、、、”
“但是个屁”!不待秦风说完,道一抬手又给了他一烟杆。“陆山民告诉你任务结束了吗?通知你去天京了吗”?
“没有”!“但是、、、”
“但是个锤子”!道一又一烟杆敲了上去,这一次力量很大,敲在脑门儿上砰的一声。也敲得秦风脑袋嗡的一声。
道一拿着烟杆指着秦风的鼻子,“你小子就是对阮玉有意见,不想管她的死活”。
秦风低下了头,没有说话,脸上写满
了不服。
道一微微弯腰,仰起头看着秦风,“说话啊,我说得对不对”?
过了半晌,秦风昂起头,怒声道:“对,我就是对她有意见,我不但对她有意见,还恨不得、、、”,秦风没有说下去,但眼中满是恨意。
“说啊,继续啊,恨不得什么”?“恨不得杀了她”?道一一脚踹在秦风屁股上,“长本事了啊,不得了啊,好大的威风啊,一个大男人对一个女人喊打喊杀,英雄了得啊”!
秦风满脸涨得通红,梗着脖子说道:“她凭什么把兄弟们辛苦打下来的江山拱手交给别人,她凭什么替山民哥做决定”!
“凭什么?就凭她辛辛苦苦扛起晨龙集团这么多年,就凭她有那个本事替陆山民做决定,就凭陆山民全权委托她做决定,陆山民的决定就是她的决定”。
“白强死了”!“是她害死的”。
道一抬起烟杆作势要打,秦风没有躲避,反而把头伸了过去。
道一没有打下去,气得吹胡子瞪眼,“你脑袋装的是狗屎吗,再说一遍,白强是谁害死的”?
秦风紧紧的咬着牙关,“难道不是吗”?
道一跺了跺脚,急得看向小妮子,“丫头,你说这小子脑袋是不是有病”?
小妮子撇了眼秦风,又看了眼道一,“半斤八两,不相上下”。
道一指着秦风的鼻子,面对这样一头倔牛,硬是没有说出话来。
小妮子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书到用时方恨少,叫你多读点书不听,讲个道理都不会”。
道一转头看向小妮子,一脸的欲哭无泪。“这句话应该我对你说才对吧,再说了,我堂堂化气境极品高手,用得着跟人讲道理吗”。
小妮子翻了个白眼,一脸的嫌弃,继续磕着瓜子看着电视,直接无视了两人的存在。
道一有气没处撒,拿着烟杆狠狠打在秦风头上。
“咔嚓”!烟杆断成了两截。
房间里顿时安静了下来,唯有电视里响着蜡笔小新幸灾乐祸的嘿嘿笑声。
道一张大的嘴巴能放下一个鸡蛋,瞳孔夸张的放大死死的盯着地上的半截烟杆,身体像被定住了一样一动不动。
秦风心里有些愧疚,也有些发虚,生怕道一心脏病爆发,或者脑溢血上头。
足足过了有一分多钟,道一的眼珠子才转了一转,紧接着,让秦风目瞪口呆的是,道一一屁股坐在地上,一边蹬腿一边大哭。
“我的心肝啊我的宝贝儿呢,我的心脏尖尖啊我的命根.子呢,你陪我走过高山啊趟过江湖呢,你就这么断了啊叫怎么活呢,啊·······苍天啊·····大地啊·····我是造了什么孽啊你要这么惩罚我呢·····”
秦风蒙圈了半天,无助的看向小妮子。但是小妮子两耳不闻电视外的事儿,依然津津有味的磕着瓜子儿看着电视。
“老神仙、、我、、要不我陪一根你”。
道一拿着两截断掉的烟杆,一把鼻
涕一把泪的哭诉,“这里面有几十年的烟泥啊有我几十年的口水呢,全都是精华啊你怎么陪呢,我的命苦啊遇到你这个煞星呢······”
秦风再次求助的看向小妮子,“刘小姐,麻烦您劝劝老神仙····”。
“白痴”。也不知道在说谁是白痴。刘妮翻了个白眼,拍了拍手上的瓜子灰,起身走了过去,一双大眼睛上下打量了一番秦风。
“你听清楚了,阮玉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十条命都抵不上”。
秦风骤了骤眉,“我不明白”。
“你不用明白,凡是山民哥让你做的,你就必须做到底,他让你保护晨龙集团高层的安全,你就必须保证他们每一个人的安全”。
小妮子的那双大眼睛给秦风一种无法拒绝的气势。
“难道连胡惟庸、陈坤这些人也要保护吗”?
“对,凡是山民哥没有给新指令,你就必须按照原来的执行”。
秦风紧紧的咬着牙关。
“即便我愿意,老兄弟们也未必愿意”。
“那是你的事情,关我屁事”。
秦风不再说话,小妮子的话让他无法反驳。
小妮子淡淡道:“我知道你不服,我也不服。但我只知道一点,就是要听山民哥的话”。
“听山民哥的话”!秦风心头一震,混沌的大脑如拨云见雾般渐渐变得清明。
小妮子看了眼坐在地上已经停止了闹腾的道一,淡淡道:“我说完了,你们继续”。说完回到沙发上,一边磕着瓜子,一边没心没肺的看着电视咯咯咯的笑。
道一愣愣的坐在地上,起来不好,继续哭闹也不好,一时进退两难。
弄断了道一最心爱的烟杆,秦风自然也不想再呆下去,说了句‘我回去召集兄弟们开会’。说完拉着行李箱飞也是的逃离出去。
没有了观众,道一自然也闹腾不下去,悻悻起身,哭丧着脸说道:“小妮子,你就不能照顾照顾爷爷的面子吗,刀刀补得又很有准,爷爷很没面子的”。
小妮子翻了个白眼,“你还有面子吗”?
“那爷爷不也是为了陆山民那小子吗,你看我对他多好,为了他连老脸都丢光了”。
小妮子瘪了瘪嘴,“老脸丢光了也没起到作用,还得本小姐这位天下第一大美女亲自出马”。
道一被小妮子一句话给怼了回去,沮丧的坐在沙发上。
“我要盯着那个死老头儿,你要花更多时间看着曾雅倩,这傻小子要是走了,下面的队伍也就散了,阮玉他们我俩还真看不过来。你能清醒的看到这些问题,爷爷很欣慰”。
“我才懒得想这些问题,我只知道山民哥说的都是对的”。
道一看着手上断成两截的烟杆,长叹一声,“我的心好痛”。
小妮子正看到好笑处,不合时宜的咯咯直笑。
道一一脸的郁闷,“小妮子,爷爷的心都要痛死了,你就不能安慰安慰我”?
小妮子看了一眼道一,再看了看他手上的烟杆,理直气壮的说道:“正好,把烟戒了”。
第1444章 山民是我弟弟
新时代,新气象,新风格。
山海资本董事长办公重新装修了一遍,以前极简的装修换成了奢华大气的古典欧式风格,本就宽阔的办公室在透视手法营造下,空间显得更加开阔。
华丽的枝形吊灯挂在天花板中央,连接成一个巨大的灯池。圆弧形的门窗边缘上勾勒出精美细致的花雕。
每一件办公家具就是一件精美的雕刻作品,涡卷与贝壳浮雕,镶嵌着象牙、琥珀、玻璃、油画,精湛的漆地描金工艺,画出风景、人物、动植物纹样。
中世纪古典壁炉造型镶嵌墙面,两端是厚重的实木书柜,书柜里装满各类精装书籍。高档的法国墙纸铺满墙面,来自中东的纯羊毛红色地毯上锈着龙凤呈祥,地毯的舒适脚感和典雅的独特质地与西式家具的搭配相得益彰。
陈坤坐在办公桌前,半靠在刚从国外定制的真皮沙发上,手上的albero?雪茄散发出浓烈的香气,令人沉醉。
张忠辉走进这间新装修的办公室,眉头微皱。
陈坤一手夹着雪茄,一手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放在办公桌上。
“山海资本新投资了一家物流企业,董事会研究决定派你去那边当监事会主席”。
张忠辉撇了眼文件,“坤哥,这是你的决定还是董事会的决定”?
陈坤微微骤了骤眉头,眼神犀利。“你没看昨天的邮件吗”?“集团正推进革旧立新,以往的陋习该改改了,江湖习气不改,就不算是真正的现代化公司。”“我是晨龙集团副总经理,山海资本董事长,你应该叫我董事长,或者陈总”。
张忠辉笑了笑,拿起了办公桌上的文件。“陈董事长,陈总,你这是什么意思”?
陈坤将雪茄放在烟灰缸上,淡淡道:“怎么,对董事会的安排有意见”?
“陈董事长也好,董事会也好,山海资本最早的元老全都被调离了原来的岗位,有必要吗”?
陈坤淡淡道:“投资圈是个精英圈子,以前的老员工学历太差,能力太差,已经不适应公司的发展”。
“是吗”?“当年山民哥请著名投资人文浩离组建山海资本,当时招聘进来的部分人学历并不低,并且都是受过文浩离培训出来的。”
陈坤眉头微皱,显得有些不耐烦,“这件事我知道,我还知道文浩离是山民胁迫进来的,他的身份本身就存疑,他当年培养的人未必靠得住”。
张忠辉冷冷一笑,“陈总,有必要赶尽杀绝吗”?
陈坤淡淡的看着张忠辉,笑了笑,“你知道吗,我也是看在以往的情分上才耐着性子跟你说这么多,你愿意去当那个监事会主席就去,要是不愿意去的话,我可以等你的辞职报告”。
张忠辉半眯着眼睛盯着陈坤,“陈总,这么多年兄弟,你并不是一个冷血无情的人,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做得这么绝”。
陈坤拿起雪茄深吸了一口,仰着头吐出浓浓的烟雾。“为什么?因为从踏上东海这片土地开始,我就尝尽了这世间的压迫和白眼,第一次找过工作被骗,之后每一份工作都受人排挤打压,我遭遇过走投无路,遭遇过绝望,我非常了解这个世界。既然我已经选择了这条路,就必须走到底,商场如战场,不对别人狠
就是对自己最大的伤害”。
张忠辉笑了笑,“原来你是在害怕”。
陈坤呵呵一笑,“对,你说得没错,我是害怕。我害怕失去现在得来不易的一切,我不允许任何威胁的存在,哪怕是一点点潜在的隐患也不行”。
张忠辉扫视了一圈富丽堂皇的办公室,“你想要的就是这些”?
陈坤望着天花板上的灯池,笑容有些迷离,“谁不想要这些,难道你不想吗”?
张忠辉脸上带着淡淡的失望,“你忘记了来到东海的初衷”。
“我没忘记,从我下火车的那一刻起,我就非常清楚自己的目标,我要出人头地,要荣华富贵,要当人上人。我的目标从来都没变过”。
张忠辉笑了笑,笑容中带着淡淡的同情。“你真可怜”。
一句‘你真可怜’像利剑一样刺中了陈坤的心脏,胸中莫名涌起一股怒火。“你又什么资格可怜我,你才是真正值得可怜的人”。
张忠辉脸上的同情更甚,“你看,不管你这间办公室装修得多么豪华,都掩盖不了你内心的自卑,哪怕你现在高高在上,内心里一样惶恐不安”。
“呵呵”!陈坤冷冷一笑,“在我看来,你不过是不甘之下的口舌之利,你的垂死挣扎没有任何意义”。
张忠辉摇了摇头,“你错了,我来不是求你留下我。”
陈坤冷冷道:“那你可以走了”。
张忠辉淡淡道:“如果你真想做出一番事业,我建议你不要一杆子打翻一船人,以前的老员工有一部分是山海资本的中流砥柱,如果全都被你边缘化,山海资本将受到极大的打击。到时候,你在董事会也不好交差。胡惟庸这个人我了解,你要是拿不出真本事,他随时可以联合其他人把你赶下台”。
说完,将办公桌上的任职文件夹在腋下,转身走出了这间奢华无比的办公室。
随着办公室门砰的一声关上,陈坤脸色变得微微苍白,他并不是一个毫无感情的人。他不是没有犹豫过,甚至是痛苦过,不止一个夜里,都在恐惧和愧疚中惊醒。但是,他已经没有退路,走上了这条路,他必须狠,必须对所有人狠。正如张忠辉所说那样,他害怕,害怕那些对他不满的人暗地里给他下绊子,暗地里夺去他的一切,所以他没有办法,必须要把这些人赶走,否则,他睡不着觉。
··········
··········
走出山海大厦,张忠辉将他的任职文件仍在了副驾驶,点燃一根烟,神色凌然。他并不意外,他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他没有沮丧和失落,只是觉得对不起陆山民。
回想起陆山民让他回东海进入山海资本的场景,山民哥欲言又止,有些话明显没有说出口。现在想来,山民哥从那个时候开始就对陈坤有些不放心,只是碍于那层朋友关系不好说出口。但是自己却没有及时得注意到,才导致陈坤这个最大的变数导向了胡惟庸。
一根烟抽完,张忠辉将烟头弹出了车窗,一脚油门踩下去,汽车使出了车库。
汽车来到了望城商业街停了下来,张忠辉没有下车,再次点燃一根烟,一边抽烟,一边看着十几米外一栋写字楼大厅。
张忠辉一根接着一
根的抽,心情格外的沉重。他知道,山民哥是不会同意他这么做的,但是,他没有办法。
一包烟抽完,天色也暗了下来,下班的人群从周围的写字楼涌了出来。
在人群中,一个留着长发,成熟干练,身着职业装的女人走下了阶梯。
张忠辉扔掉烟头,下了车,朝着那个女人走了过去。
“张小姐,能请你喝一杯吗”?
女人抬头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男人,不悦道:“你回去告诉他,我很喜欢我现在的工作,让他别再来烦我”。
张忠辉淡淡道:“我不是陈坤派来的”。
女人仔细打量了一番张忠辉,莫名觉得有些熟悉和亲切。
张忠辉笑了笑,“民生西路午夜烧烤店,我在哪里当过学徒,不过那个时候你已经搬走了”。
“你是山民的朋友”?张丽眼睛睁大,带着一抹淡淡道喜悦。
“严格来说,他是我的师傅。我跟他学烤烧烤,学做人,甚至习惯性的学他的身上的一切。是不是觉得很熟悉”?张忠辉憨厚的笑了笑。
张丽额了一声,心道难怪。“山民现在还好吗”?
张忠辉看了看四周,“这里说话不方便,要不我们换个地方”。
两人驱车来到一家小众咖啡厅,开了一个包间坐下。
服务员送上两杯咖啡,但张丽没有喝,一双眼睛淡淡的看着张忠辉。
张忠辉说道:“山民哥现在很好”。
张丽自然不相信张忠辉说的话,这些年,她有意无意都会关注晨龙集团的消息,最近晨龙集团发生这么多事,虽然不太清楚具体情况,但她知道,陆山民最近一定过得不好。不过她没有说破,顺着张忠辉的话说道:“那就好”。
简单的几句对话,张忠辉不禁对眼前这个女人有些佩服,如果换成其他女人,一定会着急的喋喋不休问个不停,但是她只是说了句‘那就好’,并没有刨根究底。他意识到来对了,这是一个很聪明,性格也很沉稳的女人。
面对这样一个女人,之前想好的大多话语都用不上,张忠辉直截了当的说道:“我来找你是想让你帮个忙”。
张丽脸上没有出现惊讶和意外,一如既往的平静。“可以”!
张丽的干脆利落再次让张忠辉心生敬意,“我知道陈坤找过你几次,想让你去山海资本上班,但是你都拒绝了。但这一次,我希望你能答应”。
张丽喝了口咖啡,“虽然我不知道山民和他之间发生了什么,但陈坤是我的大学同学,又是多年的朋友,我很了解他这个人,他是不是做出了对不起山民的事情”?
张忠辉点了点头,没有详细解释,直接说道:“山海资本是晨龙集团独立出来的投资公司,掌握着大量的投资机密和资金运转,是晨龙集团的核心关键所在。只要掌控了山海资本,晨龙集团就没有彻底丢,我希望你能在陈坤身边做我的内应”。
张丽点了点头,“不用说了,我答应你”。
张忠辉没想到会这么顺利,感激的说道:“我代山民哥谢谢你”。
张丽笼了笼头发,笑了笑,“山民是我的弟弟”。
第1445章 羡慕嫉妒恨
两人没有一起走出咖啡厅,目送张丽离开之后,张忠辉独自坐在包房里,脑海里全都是张丽的样子。
这些年从东海到江州,从江州到天京,又从天京再回到东海。没经过一处,都是阅女无数。但从没有一个女人给他眼前一亮的感觉。
在他见过的女人中,张丽算不上最漂亮的那一类,但却是给他印象最深刻的一个。端庄、沉稳、聪慧,不矫揉造作,也不优柔寡断,她有自己的坚持,也有自己的判断,她的话不多,但总能恰到好处的说到关键点上,令人轻松安心。
甚至他觉得相比于阮玉的干练果决,张丽的亲和力更强,也更能给人一种安全感。
想到安全感,张忠辉笑了笑,没想到自己一个男人会从一个女人身上感觉到安全感。
张忠辉不禁感叹,山民哥认识的女人,果然都不简单,哪怕明明看上去很普通的张丽,实际上也是一颗隐藏在尘埃中的明珠,想想自己接触过的女人,不过都是些皮囊好看内里肤浅的花瓶而已。
一边喝着咖啡,脑袋里一边胡思乱想,越想越觉得张丽比所有女人都好。想到张丽刚才说山民哥是他弟弟,如果自己追上她的话,那山民哥岂不是得喊自己姐夫。
张忠辉乐得呵呵傻笑,不过随即又摇了摇头,大敌当前,现在哪里是想这些事情的时候。
独自呆了半个小时,张忠辉走出了咖啡厅。
走进地下车库,正准备打开车门,身后传来沉重的脚步声。
“谁”?张忠辉立即转身,手暗自伸进了兜里。
“是我”。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冷海”?“你怎么在这里”?
冷海从阴影处走了出来,手上还拿着一个东西。
“我要是不在这里,你今天就没命了”。
张忠辉松开手,看了眼冷海手上的盒子。
“这是什么东西”?
冷海把盒子拆开,“自制的炸弹,从你的车底下拆下来的”。
张忠辉倒吸了口凉气,暗道一声好险。
“一路上我转了好几个圈,没想到还是被跟上了”。
冷海说道:“应该不是跟踪,而是盯上了你的车,这是一个智能化停车场,这种系统的防火墙并不严密,想入侵很容易。对方应该是侵入了停车场的电脑系统,查到了你的车,然后又对停车场的摄像头做了手脚,之后在你车上安了炸弹,若不是我提前拆除,你刚才打开车门的一瞬间就会引爆炸弹”。
张忠辉一阵后怕,随即又问道:“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我也入侵了全市的停车系统,恰好发现另外有人也入侵了,还好我来得及时。不过可惜的是,我到的时候安炸弹的人已经离开了,要不然还能抓个现形”。
张忠辉拍了拍冷海的肩膀,“没想到你还会这些”。
冷海笑了笑,“山民哥和周同哥把东海的防御交给我们,我们当然不能掉以轻心。有些人瞧不起我们,实际上我们也同样在成长进步,干一行学一行,只要仔细去专研,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而且这些年我们也招揽了不少高科技人才,早已不是当年只会打架斗殴的小保安。查到你的车只是小事一桩,我们还有很多手段”。
张忠辉点了点头,“差点忘了你是周同的徒弟,他可是顶尖的侦察兵出身”。
“能猜到是谁吗”?冷海问
道。
张忠辉思索片刻,淡淡道:“还能有谁,除了陈坤还有谁会小肚鸡肠的非要置我于死地,我参与了不少集团资本运作,对山海资本了解最深,我活着他不放心”。
冷海眉头紧皱,眼神中迸发出寒意,“还真应了那句老话,‘斗米恩升米仇’,山民哥对他那么好,没想到反起了最恨的恰恰是他”。
张忠辉点燃一根烟,淡淡道:“人心难测,祸起萧墙,古往今来多少戏码,都在反复上演,我现在最担心的是老兄弟门的情绪,出了这么大的事,山民哥又一直没有露面,我担心他们再生变故,那就真中了敌人的下怀了”。
冷海笑了笑,“这你不用担心,秦风自从被老神仙收拾了一顿之后,这两天像是打了鸡血一样,天天召集老兄弟们开会,现在基本上稳住了。否则,我手下的人也不可能第一时间发现你有危险”。
张忠辉额头冒了一层冷汗,又说了一声‘好险’。
冷海托起手上的炸弹,“这个怎么处理”?
张忠辉盯着炸弹看了一会儿,嘴角翘起一抹微笑,“他这么想我死,我又怎么能让他失望呢”。
冷海眉头皱了皱,随即也点了点头,“这样也好,免得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那就让他认为你死了吧”。
车库出口外面的对街,一个戴着口罩和鸭舌帽的男子静静的站在一棵茂密的行道树下,时不时抬手看一下时间。
突然间,对面车库里传出一声巨响。
男子的眉毛完成一条弧线,随即抬手招了辆出租车,扬长而去。
··········
··········
阮玉深吸一口气,摁响了门铃。
过了一会儿,一位中年妇女打开了门,上下打量了阮玉一番。
“你是”?
“文阿姨好,我是阮玉”。
“哦,快进来,我听雅倩提起过你”。女人说着拿过阮玉手上的水果,“都是一家人,太客气了”。
阮玉走了进去,“嫂子在家吧”?
“在,正在吃饭,你还没吃饭吧”。
“我已经吃过了”。
两人边说边进了屋,穿过玄关,走过屏风,阮玉看见了曾雅倩。
曾雅倩身前放着一个大碗,里面装满了猪蹄,桌子上还摆着鸡蛋、鸡汤、海参·····。
“你们聊,我去洗几个水果”。曾雅倩妈妈提着说过进了厨房。
“坐”。曾雅倩对阮玉笑了一下,继续埋头对付着碗里的猪蹄。
阮玉坐在了对面,会心的笑了笑,她一直担心最近发生的事情会影响到曾雅倩,现在看见她胃口这么好,终于放下了心。
曾雅倩淡淡道:“要不要吃点”?“我给你盛一碗鸡汤”。
阮玉摇了摇头,笑道:“我怎么能抢我侄儿的口粮”。
曾雅倩也笑了笑,“也有可能是侄女”。
“都一样,你慢慢吃,不用管我”。
曾雅倩啃完一个猪蹄,又拿起一个。
阮玉从未见曾雅倩这样吃过东西。
曾雅倩一边啃一边说道:“是不是觉得我像一头猪一样。等你当妈妈的时候就知道了,别说什么身材体型,任何事情都比不上孩子重要,哪怕就是把命搭进去也无所谓”。
“嫂子,你能这么想很我高兴”。
曾雅
倩顿了一下,抬头看着阮玉,“别乱攀亲戚,我还能当你是朋友”。
阮玉笑了笑,不再提及,生怕影响了曾雅倩的情绪,只是静静的看着她吃东西。
看着曾雅倩狼吞虎咽的样子,阮玉既是欣慰也有些心痛。以前每次都是站在陆山民一边,总觉得曾雅倩太过矫情。
但这一次,她站在曾雅倩这边。这种时候,作为一个男人,哪怕是再忙,也该抽出时间来照顾自己的女人,即便处境艰难不能前来,至少也该打个电话关心一下才对。这么久了,不但电话没有,还音信全无,这对一个怀着孩子的女人来说,太残忍了。
异地而想,自己若是处于同样的情况,也同样会对那个男人恨之入骨。
曾雅倩吃了很久,直到风卷残云般把桌子上的食物吃得干干净净。
见曾雅倩准备起身,阮玉赶紧走过去扶住她的腰。
曾雅倩没有拒绝,挺着大肚子,在阮玉的搀扶下到了客厅。
两人坐下之后,曾雅倩又开始吃水果,吃完了一盘水果才算是最终停了下来。
阮玉问道:“预产期是什么时候”?
曾雅倩摸了摸肚子,“还有两个半月”。
阮玉轻轻的把手放在曾雅倩的肚子上,脸上露出欣喜的表情。
“他在踢我”。
曾雅倩眼中满是幸福,“这两天踢得越来越多,两个小家伙在里面打架呢”。
“两个”?!阮玉惊讶的看着曾雅倩。
曾雅倩点了点头,“是双胞胎”。
阮玉兴奋的说道:“太好了,山民哥要是知道该有多高兴”。
见曾雅倩表情不是太高兴,阮玉淡淡道:“如果山民哥要是知道,我相信他不会这样对你的”。
曾雅倩皱起了眉头,“你来时帮他说好话的”?
阮玉摇了摇头,笑道:“这一次是山民哥做得不对,我完全站在你这一边”。
曾雅倩淡淡道:“你倒是比那个小丫头明事理得多”。
阮玉知道曾雅倩口中的小丫头指的是小妮子,笑道:“你大人有大量,别跟她一般见识”。
“我干嘛要跟她一般见识,她跟我又没什么关系”。
阮玉叹了口气,“你就真打算与山民哥划清界限”?
曾雅倩半躺在沙发上,双手摸着肚子,“我永远忘不了我爸出轨的那些年我所经历的痛苦,我很小的时候就发过誓,我的男人只能属于我,否则,我宁愿不要”。
阮玉没有再劝,曾雅倩父亲的事情她也有所耳闻,以曾雅倩的脾气,能忍到现在,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打算过来照顾你,反正现在我也没什么事情干”。
曾雅倩转头看着阮玉,“如果你是想替他赎罪的话,大可不必”。
阮玉摇了摇头,“跟他没有关系,只是单纯的作为朋友,怎么样”?
曾雅倩笑道:,“我要是没记错的话,当年你看我的眼神可不太友好”。
阮玉也笑了笑,“你也知道说是当年,那个时候你是富家大小姐,又是学校的风云人物,还长得比我漂亮,嚣张跋扈又蛮横,我一个穷学生,能不对你羡慕嫉妒加恨吗”。
曾雅倩呵呵一笑,“那行吧,反正现在浩瀚集团有我爸,我在家也无聊得很。”说着指了指窗外,“反正那丫头看一个也是看,看两个也是看”。
第1446章 证道有情
陆山民是在一阵疼痛中醒过来,醒来的时候脑中一片空白,不知道身在何处,也不知全身的疼痛从何而来。
呆呆的盯着天花板看了很久,记忆才渐渐从脑海深处重新涌了出来。
大雪坪漫天的雪花、纵横的沟壑,还有那最后一击,和眼前消失的最后一抹光亮。
陆山民脑中恍惚,不确定自己是已经死了,还是仍然活着。如果是死了,为什么还能看见东西。如果还活着,他有些不相信自己还能够活下来。
直到看见少年走进房间,他才意识到自己真的还活着。
少年看他的眼神像刀子一样凌厉,如果眼神能杀死人,他已经用眼睛杀了陆山民千百次。
拆纱布、换药,重新裹上纱布,他的动作很粗鲁。
陆山民浑身无法动弹,任由少年在他伤口上发泄心中的仇恨,疼得他大汗淋漓。
接下来几天,大多数时间陆山民都是独自躺在床上。少年每天早中晚准时走进房间,给他换药,给他喂饭。
刚熬好的稀饭冒着浓浓的热气,少年不管稀粥的滚烫,掰开陆山民的嘴就往里面灌。
滚烫的稀粥像一条火龙一样,从口腔沿着食道进入胃里,所过之处,犹如烈火焚烧。
几天下来,嘴角满是烫伤的水泡,旧伤未愈,又添新伤。
自始至终,陆山民没有吭一声。
其实第二天,陆山民就已经能活动手脚,不过他并没有让少年知道,仍然任由少年对他百般折腾。无关其他,因为他发自内心理解少年的心情。
这一天,他起身坐在床上,缓缓的调动内气修复全身的经脉,冥想着与吕不归一战之后所带来的感悟。
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看见正端着一碗热腾腾的稀粥,狠狠的盯着他。
“你早就能够起身”!
陆山民点了点头,平静的看着少年,他恨吕家人,但对眼前的少年,从一开始就恨不起来。
“相比于你心中的悲痛,一碗烫了点的稀粥不值一提。我只是想让你心中好受一点”。
少年紧紧的咬着牙关,双眼瞪得通红,手上的碗也微微的颤抖。
“总有一天,我会亲自扭下你的人头替他们报仇”。
少年将稀粥重重的放在桌子上,转身走了出去。
陆山民起身下床,跨出一步,全身肌肉疼痛难忍,试着走出去几步,才习惯了这种疼痛。
喝完桌子上的粥,陆山民扶着墙壁朝外走去。
外面,天空仍然还下着雪。
少年在雪花中狂舞,一招一式杀气浓浓,还有些柔弱的气机在院子里波动起伏。
陆山民站在门口,静静的看着。
少年灵动的身形在院子里卷起漫天的雪花,雪花时聚时散。
雪花中,少年一次又一次的跌倒,一次又一次的爬起来。
他的手掌上,鲜血溢出,院子里的雪地上留下点点斑驳的猩红。
陆山民淡淡道:“心若明镜,境鉴心生。内家气机来自于天地,并非自身之外。凡外来之物必与自身相互排斥。心若不静,排斥越甚。”
“你小小年纪就已经能纳天地之气入体,是难得的天纵之才,假以时日胜过我并不是不可能。但内家一途径,最忌急功近利,欲速则不达”。
陆山民的话不但没有让少年的心静下来,反而更加激怒了他。院子里气机的波动变得混乱繁杂,雪花在空中四散飘落。
少年突然停下动作,站在当地,狠狠的盯着陆山民,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不用你管”!
陆山民继续说道:“我有一个办法,也许对你有帮助,想不想听”?
少年脸上满是狠意,但眼神中多了一丝纠结。
陆山民淡淡道:“我曾经看过一些心理学的书籍,上面说,人无法心中的仇恨,但可以把仇恨隐藏起来,让人不受仇恨情绪所影响正常”。
见少年眼中闪烁着怀疑,陆山民淡淡道:“历史上最出名莫过于越王勾践的卧薪尝胆,他完美的将仇恨深埋在内心深底处,以至于不影响他在吴王夫差面前表现得完全没有仇恨的样子”。
陆山民缓缓的坐在门槛上,这个轻微的动作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很难,毕竟越王勾践这样的人物是万中无一。但我相信你能做到”。
见少年眼中仍有犹疑,陆山民接着说道:“你本可以很轻松的杀了我报仇,即便你不动手,任由我躺在日月坪,我也早就变成了一具尸体。但是,你控制住了,这足以说明你能够做得到”。
陆山民笑了笑,“你不用怀疑,你比我强多了。你才十五岁,要是我在你这个年龄,我一定做不到。我会完全失去理智的将仇人的脑袋拧下”。
听完陆山民的话,少年缓缓的闭上眼睛。
良久之后,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眼里的仇恨比刚才少了几分。
陆山民感到颇为惊讶,如果是他,他也能做到,但是少年才十五岁,还是一个心智没有发育健全的孩子。
“吕不归说得没错,你的确是天纵之才,当世罕见”。
“我什么时候能杀了你”。少年的脸色平静了许多,至少没有刚才那么冰冷狠戾。
陆山民看了看天空,淡淡道:“这我也说不清楚,也许在你能杀我之前,我已经死了”。
“我不准你死,要死,你也只能死在我的手上”。
陆山民再次看向少年,笑了笑,“如果我没有死在别人手上的话,你至少需要二十年”。
“好,二十年后,我要将你满门抄斩”。
看着少年坚毅的目光,陆山民心头一震,有那么一瞬间,胸中涌起一股杀意。他知道,这个原本或许善良纯洁的少年,说到一定会做到。
“你就不怕我现在就杀了你”?
面对陆山民变得冷酷的眼神,少年没有丝毫畏惧,冷冷道:“老祖宗临终前说过,你不会杀我”。
陆山民下意识握了握拳头,即便现在拖着重伤,这个少年也接不住他的一拳。
少年昂首挺胸,以一种挑衅的姿态看着陆山民,“你要是不想以后后悔的话,现在就可以动手”。
陆山民苦笑了一下,缓缓松开了拳头,老狐狸就是老狐狸,吕不归不仅把身前的事算得很准,把身后几十年的事也同样算得很准。
人心难算也不难算,只是看算的是什么人,被算的又是什么人。纳兰子建不止一次告诫过自己,一旦暴露出自己灵魂上的弱点,不论你有多么强大,永远只是别人手中的一颗棋子。
··········
··········
第二天一早,陆山民再次被院子里少年修炼的声音吵醒,站在窗口处看去,少年的身形更加自然,院子里的气机也没有那么混乱,少年的天赋比他想象中的还要高。
没有告别,也无需告别,陆山民从后门走出了屋子,朝着后山走去。
吕家坟地,两座新坟一眼可见。
陆山民来到坟前,看了眼吕不归的坟,站在了另一座坟前。
坟前有一块木板刻就的墓碑。
“一元复始,万象更新,更元道长,道如其名,您是想吕家回复到原来的模样,给世界、给吕家带来的新的气象。可惜,吕家的其他人并没有您这般智慧”。
陆山民对着墓碑鞠躬,“一鞠躬,感谢您教导我天道有情”。“二鞠躬,感谢您心怀正义给这个世界带来不一样的色彩”。“三鞠躬,您不仅是大智之人,更是大勇之人,原本您可以不用死,但是为了你心中的有请道,为了感化我,为了反抗吕不归的无情道,你选择了以死证道,选择了用生命去诠释天道正义”。“四鞠躬,我要对您说声对不起,我不该质疑您的道,不该怀疑您心中的正义,不该骂您是个伪君子,要是一开始不把您想得那么坏,您也未必会死”。
陆山民起身,淡淡道:“道长,您有一个好孙子,我知道你不想他走上现在这条路,但是天意弄人,他注定会走上一条不归路,正如吕不归的名字一样,他在他心中种下的结太深太深,将他引向了无法回头的路”。
“我不知道该怎么去帮他,但我答应您,在我有生之年,我会尽力将他引上正途,让他继承您道统,证道有情”。
··········
··········
沿着青石板的阶梯下山,来时气势汹汹,去时心如止水。
陆山民走得很慢,细细的领略着天地间的苍茫和辽阔。
延绵不断的高山起起伏伏,一马平川的大地看不到尽头。
在这个白色的世界里,天格外的高,地格外的阔,天上和地上的白融为一体,让人分不清天地间的区别。这一次,才算是真正领略北国的风光。
事是不分黑白,黑白只在人心。陆山民觉得此刻更加理解了这句话的深意。在这个白色的世界里,如果心是敞亮的,那它就是一副白色的美景。如果心是阴暗的,就像此刻的少年,也许这白色的世界在他的眼中就灰暗得发黑。
第1447章 有没有看见他们?
在寥无人烟的雪山之中,白色的雪纷纷扬扬,起伏的山丘连绵延伸,挺拔的雪松屹立山头,天高地阔,浑然天成。
这是世界原本的样子,自然的样子,也是最真实的样子。
立于山头放眼望去,庄严、壮阔,心若野马般奔向远处,神游翱翔直达九霄。
相较于人为创造出的画卷,世界原本就是一副天然美画。
可悲的是,现在只有他一人在欣赏这副美好的画卷。而多数的人更喜欢涌入画廊展馆看那一幅幅艰涩难懂的人工画作,而那些眼露惊叹,满口溢美之词的人,其实大多数压根儿没看懂画的是什么。而那些极少数看懂了的人,往往自命清高,自认为高人一等。而实际上,一副只有极少数人能看出美的画,本身就不美了。而殊不知,那些价值连城的画作,在大自然的杰作面前,又算得了什么。
陆山民坐在一棵雪松下调息,在大雪中走了几个小时,感到有些体力不支,重伤未愈,再加上从昨晚到现在滴水未进,粒米未吃,让他倍感虚弱。
临近中午,远处升起一道袅袅青烟。
陆山民起身循着青烟走去。
走了几里地,翻过两个山坳,一个院落出现在了眼前。
陆山民没有想到在这大雪山之中竟然还有人家,炊烟就是从这户人家升起的。
院子里,一男一女两个五六岁的小孩儿正在追逐嬉戏,拿着雪球打雪仗。
还没走进院子,一个雪球就飞过来打在了陆山民身上。
见有人来,两个小孩儿停下了打闹。小女孩儿有点羞怯,站在原地好奇的看着这个不速之客。
小男孩儿一点也不怕生,走出院子,仰着头看着陆山民,他脸上的皮肤在北风的侵袭下稍显粗糙,但眼眸明亮耀眼。
“你是谁”?
“我刚好路过,被你们打雪仗的声音吸引,就过来看看”。刚说完,肚子就不争气的咕咕叫了起来。陆山民尴尬的笑了笑,“顺便想讨顿便饭”。
小男孩咧嘴一笑,露出缺了两半的门牙,转头冲着屋子扯着嗓子大喊:“奶奶,有个要饭的”。
陆山民老脸微红,很是尴尬。
不一会儿,一个系着围裙的老太太走了出来,走进了院子。
老太太面容慈祥,脸上的皱纹很深,笑起来层层叠叠。她的视力不太好,眯着眼睛盯着陆山民看了很久,然后抬手给了小男孩儿额头一个板栗。
“小孩子不懂事,你别往心里去”。
陆山民笑了笑,不好意思的说道:“老婆婆,大雪封山,我身上带的干粮也吃完了,不知道能不能讨口饭吃”。
“能,当然能,只要你不嫌弃山野乡村的粗茶淡饭就好”。老太太脸上一直带着笑容,有些浑浊的双眼目不转睛的盯着陆山民看。
陆山民被看得有些不自在,“谢谢老婆婆,您有菩萨心肠,我哪里感嫌弃”。
老太太满脸的慈祥,“我刚蒸好了馒头,快请进吧”。说着就拉着陆山民的手往里面走。然后朝两个小孩
子招了招手,“赶紧进屋准备碗筷”。
小男孩儿对陆山民做了个鬼脸,牵起院子中还在发愣的小女孩儿撒丫子就往屋里跑。
老太太走得很慢,一边走一边说道:“小伙子,你是进山赏雪的吧”。
陆山民点了点头,“对,你们这里是个好地方,大雪覆盖,惟余莽莽,很是壮观”。
老太太摇了摇头,“也只有你们这些城里来的人才会觉得这里的雪好看,我在这里住了一辈子,看了一辈子的雪,除了穷,啥壮观也没看出来”。
“老婆婆怎么知道我是城里来的”?
老太太笑了笑,“这种地方,穷人都逃命似的逃走,怎么会来”。
陆山民跟着老人走进院子,土石结构的房子年久失修,有几处都有明显的裂痕。
走进堂屋,?里面陈设简单,泥土压制成的地板高低不平,四周墙壁的白灰多有脱落,墙壁上贴着几张九十年代的港台歌星,一张破旧的八仙桌,几根木制长凳,另外还有一垛柴火。
桌子上摆着一盆热气腾腾的馒头还有几碟咸菜,很显然这家人的经济条件并不好。
小女孩儿已经摆好了碗筷,正站在桌子旁边好奇的看着他。刚才陆山民没有仔细看,这时候近距离一看,才发现女孩儿有一双空灵的眼睛,里面似乎装着星辰大海。
小女孩儿见陆山民看她,赶紧低下了头,本来就红扑扑的脸蛋越发鲜艳。
小男孩儿忙不迭的去抓馒头,被老太太一巴掌拍了下来。
看见热腾腾的馒头,陆山民的肚子又丢人现眼的叫了一声,惹得小男孩儿哈哈大笑,就连有些腼腆的小女孩儿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饿了吧,赶紧吃”。老太太拉着陆山民走向上首。
陆山民被老太太的热情弄得很不好意思,拒绝了几次,但最终还是没能拗过老婆婆,只得在上位坐了下来。
“吃吧,别客气”。老太太拿起一个馒头递给陆山民。
陆山民刚开始还比较矜持的小口咬,但他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一直没有吃饭,实在太饿了,后面就开始狼吞虎咽,几口就吃完一个馒头,喝完了一碗稀饭。
“花妞儿,给叔叔再盛一碗”。
陆山民本想自己来,哪知道小姑娘看似柔弱,但反应出奇的快,立刻就从他手里抢走了碗。
陆山民从小女孩儿手里接过碗,说了声谢谢,小女孩儿害羞的低下头,没有说话。
“花妞儿,给我也盛一碗”。小男孩儿把手里碗递向小姑娘。
小姑娘瞪了小男孩儿一眼,嘟了嘟嘴,“自己盛”。
小男孩儿瘪了瘪嘴,“小心眼儿,胳膊肘往外拐”。
小女孩儿气呼呼的瞪着小男孩儿,脸上既是愤怒又是委屈,急得眼眶微红。
“二蛋,你又欺负妹妹”。老婆婆呵斥了一声,但脸上却是满脸的慈爱。
老太太给陆山民夹了点咸菜,说道:“他们是我的孙子孙女,农村的孩子没有教养,你别介意”。
几个馒头下肚,陆山民肚子里暖洋洋的,精气神也恢复了不少
“老婆婆,我怎么会介意呢,他们很可爱”。
老太太脸上堆起了笑容,喃喃道:“你喜欢就好”。
陆山民总觉得老婆婆有些奇怪,但到底哪里奇怪也说不上来。
“老婆婆,家里没有其他人了吗”?
老太太脸上的笑容就如春日里的冰雪,渐渐消融。“儿子儿媳南下打工,在一个电池厂上班,五年前电池厂起火,一把火全烧没了。老头子本来就有哮喘病,气急之下一口气没缓过来,也跟着去了”。
陆山民楞了一下,心中颇为感触,在盛世的繁华下,总有那么些你不曾看见的人,有着你无法想象的悲惨遭遇。
看了眼两个还在大眼瞪小眼的孩子,他们还是那么的懵懂无知,完全不知道个中滋味。
他不禁想到了自己,想到了爷爷,这一刻,他越发觉得爷爷是多么的伟大。
陆山民发自心底的对老太太升起一股敬意。
“老婆婆,你一个人带他们两个,挺辛苦吧”。
老太太脸上的悲伤没有停留多久,很快就恢复了笑容。“不辛苦,要不是有他们两个在,我早就跟老头子一起走了”。
陆山民不想继续勾起老太太的悲伤,转移话题说道:“老婆婆,您这样的家庭状况,村里就没人管吗”?
老太太笑道:“村子里的人早搬走了,前些年政府整体搬迁,全都搬到山下的居民新村去住了”。
“那您为什么不去”?
老太太摇了摇头,“政府每年都会派人来劝我搬走,但我怕走了儿子儿媳找不到家,老头子找不到家。这些年也多亏了政府救济,他们都是好人,逢年过节总会送些财迷油盐过来”。
“还有老神仙,小神仙”。小男孩儿仰起头说道,表情中充满了憧憬和兴奋。
陆山民问道:“什么老神仙,小神仙”?
小男孩儿激动的说道:“是山上的神仙,穿灰色长袍的老神仙和穿白色长袍的小神仙,他们每个月都会给我们送吃的”。说着指了指身上穿的袄子,“这件袄子就是小神仙送给我的”。
老太太笑了笑说道:“是归兮观的道长,他们就是活着的神仙,是我们的恩人,要不是他们,这个冬天我们会很难熬”。
陆山民哦了一声,低下了头,埋头喝稀饭,心中涌起一股愧疚之情,他们还不知道,他们口中的神仙、恩人其实已经死了,而且就是死在他的手上。
提到两位归兮观,小男孩儿特别的兴奋,眉飞色舞的说道:“他们是真的神仙,他们会飞,我亲眼看见灰袍老神仙一步跨出去很远很远,还看见他从一棵树上飞到另一棵树上”。
老太太慈爱的摸了摸小男儿的头,“又开始说胡话了,人怎么可能会飞”。
小男孩儿昂起头,倔强的说道:“是真的,我亲眼看见的,不信问花妞儿,她也看见了”。
小女孩儿眼中满是光亮,很肯定的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小男孩儿得意的说道:“听见了吧,花妞儿从不撒谎”。说着他转过头,瞪着大大的眼睛看着陆山民,“你从山里面来,有没有看见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