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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覆小灭     寻道天行txt下载     寻道天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五章 无辜百姓

    天,灰暗

    岳阳,静…

    城东的积雪很厚,很冷,很危险。

    十里东雅大街上,已经两天没有出现过寻常百姓的身影了。

    两旁楼宇,门窗皆紧闭。屋内的人儿,无不被充斥在空气中的肃杀,吓得战战兢兢,大气不喘。微颤着身躯,不时从缝隙中挤出畏惧的目光,看看外面的强人走了没有…

    无论在那个朝代,像这样的寻常百姓总是被排在最底层,受尽欺凌。

    对于他们来说,那些持剑的院府弟子,其实和城外的山匪大盗没什么两样。同是利刃在握,手起手落喋血街头。同是背靠大山,杀起人来无需偿命…

    让人惧恨。

    但,世间向来都是如此。

    强者为尊,弱者鱼肉,便是天理。没人会为此予他们说上一二…

    随着两旁楼宇投出的目光越来越多…

    踏进东雅大街的那些铁剑,开始逐渐缓下步子,变得小心…

    自入城东以来,四千麻衣铁剑,都未曾出鞘一把…

    而这条大街的尽头,就是纯阳道观了。

    只要观里的那些道长不是傻子,那就不会把此次的战场定在那座道观里头。

    因为,在那里动手,面对四千铁剑的狂轰乱炸。无论最终胜负如何,这个道场,肯定就没了。

    而此刻,还能成为战场的地方,那便只剩下这条十里大街了。

    因此…

    剑,很快就要出鞘。

    而今日的东雅大街,也必然要见血…

    四千铁剑缓步前行,离尽头的那座道观越来越近,周遭杀意也越来越浓。

    两旁楼宇内,渐渐有人影按耐不住,不时寒光闪烁。沉重的呼吸声、脚步声逐渐压过了狂风落雪。

    离那座道观只剩下一里余路程…

    随着铁剑逐步逼近,破开了遮挡视线的风雪,前面隐藏在风雪中的两道人影,逐渐变得清晰。

    当真正看清两人的面容时,铁剑诧异地停下了脚步…

    场间一时无话…

    没人问这两人为什么没死。也没人喊着,要他们让开道路。

    因为,双方人马都知道。既然问天铁剑破雪而来,而两位纯阳弟子也在此等候。那…此处无疑便是见血地。

    “噌噌噌噌…”

    无数的利刃出鞘声,从街上、屋内、雪里陆续响起…

    数千道寒光剑影,折射数里冰雪。霎时间,耀眼光芒闪烁,明灭不断。

    拦路两人举剑过肩蓄势,两剑气芒缓缓盛起…

    四千麻衣剑阵八方楼宇、雪地…

    “杀!!!”

    一声杀令,喝破风雪,响彻天地。

    “杀…”

    “杀!”

    “杀!!”

    两位拦路的纯阳弟子齐齐出剑,两旁楼宇门窗同时迸裂,四周覆雪顷刻暴起。

    无数蓝白人影,从楼屋内、雪地里、阴影中疾速踹出。如群鲤争食,携千万银芒刺破此间暴雪,汹涌激射。

    “攻…”

    四千麻衣齐吼一声,迎着八方飞雪,执剑猛攻。剑气绿芒,如繁星萤火点亮十里昏暗长街。

    “乒乒…乓乓…”

    兵刃交击,银绿相撞。八千剑影瞬间互相交错,八千气芒徒然炸迸,道上风雪肆意狂舞。无尽的气浪爆破,把此间天地轰出千百巨浪,四千纯阳对上四千问天,打出无数战团,疯狂厮杀,凶狠无比。

    大街上下,漫天刀光剑影乱闪,片地残血四溅。

    数息时间,周遭房屋被千百剑痕加身,破裂。刺空的剑气刀芒,不时射出战圈,破入楼宇,惊起阵阵凄凉的尖叫哭喊。

    残暴至极…

    “不要等官府来人啦!快跑啊…”

    终于有人经受不住恐惧的压迫了。

    他只是尖叫一声,便提起颤抖不止的双腿从屋内跑出,绕过自家的房子。打算走入侧边的巷道,然走逃到更远的地方去。

    面对如暴雨倾落的气芒,一个普通百姓能踏出这一步,确实鼓起很大的勇气。虽然那条巷道不长只有三丈…

    “嚓”

    “啊…!”

    在他即将走出巷道的一刻,一道落空的剑气在他身后掠来,瞬间把他拦腰切半。

    一声惨叫才刚出口,便随着躯体的倒下,留在原地。

    没人听到…

    两条江湖大鳄的撕咬缠斗,仅仅开展了半柱香时间。过膝的积雪便被全数化尽,原本一路平坦的东雅大街,已经看不见一块完整的砖石。除了细沙碎石,便只有新落的鲜雪与血…

    “蓬…”

    几间稍小的房屋,再也承受不住剑气余波的摧残,轰然倒塌了。

    数道凄惨的叫喊,从瓦砾从传出。

    没人理会…

    如果不是街上的风雪和碰撞声太大,那也能隐隐听到几声小娃的哭啼,很是凄凉…

    那些房屋倒塌的同时,似乎也震破了其余楼宇间的寂静。

    “跑”“逃…”“不要等了…”“守军不会来的!!”

    有几户胆子稍大的人家,也都终于鼓起勇气。扯起自家的亲人,就壮着胆子破门而出,死命地奔向远处的巷道…

    十里大街,万人撕斗。跑出的几人就如怒海行帆,滔天巨浪把他们随意扑打,他们只能舍命前行…

    漫天的剑影气芒,无情地洒落在这些拼命奔跑的人儿身上。负责守护外侧的几位壮年男子,被一道道光刃,迅速分解躯体。一条数十丈的血路由他们家门口,一路延伸至理他们最近的那个巷道口。

    直到最外围的几位男子倒下时,他们只剩半个身躯。还有半个,被陆续落在了血道上…

    “大黄家出去了!”

    “别等了…”

    “走!”

    “爹爹,我们也走吧”

    “……”

    那些呆在屋内惶惶不安的人儿。亲眼看着那几户人家,惨烈地从巷道逃出。都不由地深深体会到外面的恐怖。

    同时,大家似乎都看到了一丝活下去的曙光,纷纷犹豫…

    “蓬…”“蓬…”“…”

    两旁的楼宇,仍在陆续倒塌。

    瓦砾中的凄喊,如割肉钝刀,不停地折磨周遭人儿…

    “走!”

    “一起走!”

    “……”

    “走!不走也是死路一条!”

    一小部分人,终于被恐惧逼疯了。他们不顾一切地跑出楼宇,疯狂逃向最近的巷道…

    这也让得十里怒海又多出了些许帆舟…

    随着一**巨浪,无情的拍打,一道道凄惨叫喊,响片整条大街。

    有些人儿,被余波切碎血肉,最终倒下了。也有些人儿,被撕去了腿脚,瘫倒了。还有些人儿幸运地拖着残躯,爬过来那些小巷,出去了…

    这些逃出生天的残躯,给还留着屋中颤抖的平明,带去了一阵又一阵的鼓励。让得更多的人儿,决意逃离这条恐怖的大街…

    周遭楼宇,已经被摧残得体无完肤。倒塌的频率正在加速。

    被恐惧逼疯的人儿,也越来越多,几个人,几十个人,几百个人…

    直到最后,数不尽的平民举着瓢盆,或抱着娃娃,或抚着老人、妻儿从门墙跑出,又或从窗台跳下,拼命地涌向那些通往外处的巷道。

    奈何…

    此刻,整条大街布满了冷漠的刀光剑影,以及无情的气芒炸迸。能让他们通行的边路没剩多少。而那些能让他们逃离的巷道,就更窄了…

    这无数的人儿,就如同无数的蚂蚁。战战兢兢地挤在大街的边缘,挤在巷道的入口,还有更多的正从楼宇中陆续挤出。

    大街上乱舞的剑芒气浪,如同一把死神镰刀,一波又一波地收割着他们的生命。

    一时间,十里长街

    仿佛成了十里人间炼狱…

    在这里,死伤最多的不是大街中央激斗的弟子。反而是道路两旁,那些手无寸铁的平民…

    在这里,再弱小的剑芒,都能掀起一片鲜血挥洒,残肢四散。

    无数被切去肢体的人儿,跌坐在街边,紧捂着喷血的切口,凄惨尖叫。无数失去亲人的孩儿,恐惧地遥看四周,失声哭啼。还有无数的躯体倒在血泊中,再无声息。

    而那些还能站着的人,无情地踏过倒地的伤人,孩子,血尸。拼命地往那些窄小的巷道挤去。惶恐、绝望充斥着十里炼狱。

    凄喊声,惨叫声,声声渗人心神。

    厮杀中的两院弟子,充耳不闻…

    平民百姓,总是最无辜的那一群人…

    大街的入口,

    静静地站着十五匹白马。

    他们已经来了许久,也看了许久…

    或是无意,或是故意。自始至终,他们只是不忍地皱着眉头,没有出手。

    夏寻牵着缰绳,坐在马背上。紧皱的眉头下,布满了愧疚神色。他看着远处楼宇上的一团覆雪,轻微地点了点头。

    片刻后…

    “卜…”

    那团久久不动的覆雪,突然站起来一个人影!一身青衫白绣,三尺青锋背身后,是名七星弟子…

    他看着夏寻这边,微微点头回意,便从怀中掏出一个哨子,放入口中…

    “吡……”一声长哨起

    紧接着…

    “卜卜卜…”

    十里大街两旁,千百间楼宇顶部覆雪,齐齐爆开。

    “噌噌噌噌…”

    两千七星弟子同时拔剑,从雪中蹦出,下跳。

    “哒哒哒…”所有人几乎同时落地。

    “守!”他们并没有加入大街战局。而是齐喝一字,全身盛起气芒,举剑守在街边一侧。

    “啊!”

    “别杀我…”

    “大爷饶命啊…”

    “我们什么都没看到”“我们只是平民…”

    面对突然从屋顶落下的七星弟子。原本就惶恐不已的逃命人,顿时被吓得跪倒在地,不断磕头求饶。

    “大爷,小的真的什么都没看到”

    “饶命啊…”

    “饶了我们吧…”

    “…”

    只是…

    无论这群被吓得魂飞魄散的逃命人,如何哭喊。他们身前的强人,依旧一声不出,只是专注地举剑守备。

    这两千七星,数丈一人相对而立,把十里长街连出两条细细青线。恰如两条防汛堤坝,尽数格挡落空剑芒。让得他们身后空出丈余宽的安全之地,容人行走。

    他们身后的人,仍在求饶,不敢离去…

    “快走”

    “赶紧走…”

    有些七星弟子,实在忍不住瞟了身后一眼,斥喝道。

    “啊?”

    “…”

    所有求饶的平民,一时间转不过弯来,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这是…让我们走?”

    过了好一会,那些已经被吓破胆的无辜平民,才反应过来。感情,眼前这些人不是来杀人灭口的?而是来保护他们逃命的?

    霎时间,所有人都难以置信地愣在原地。在他们满是鲜血的脸上,不由露出了多种复杂的情绪。是疑惑、是感激、是大难不死的惊喜…

    “还不走!…”

    “走!”

    又是数声斥喝。

    终喝醒了这群可怜的逃命人。

    他们也没再矫情了,毕竟性命比什么都要贵重。在道谢几句后,各自扶起附近的伤者,便迅速地往最近的巷子走去…

    “这小子到底使出了什么阴谋诡计,居然让曹仁轩心甘情愿地做七星的垫脚石啊?”

    “难道二十年前那位又出手了?”

    “纯阳竟然玩了一出瞒天过海…”

    “他到底要做什么?”

    当最近一匹快马来到报信之后。岳阳楼内,那些原本就在云里雾里的食客,就更加难以自信了。

    十里东雅大街

    两大院府的厮杀,已经进入尾声。

    大街上下一片鲜红。倒在地上的,没有伤员,只有死者。满地的碎肉残尸,若勉强拼凑起来,约莫会有个两千余人。

    现在还能在街上厮杀的人,体内元气也都消耗得七七八八了。修为差点的弟子,只要露出点破绽,接下来便是被一剑夺命的下场。聚元境以上的弟子稍微好点,但都基本上身中数伤。估计用不了多久,还能散出气芒交锋的,也就是只剩下冲天好手了。

    “为什么那两人没死?”在街头看了许久的一位七星弟子,忍不住问道。

    这个问题,或许也憋在其他几人的心里。只是之前的气氛,不适合问罢了。

    夏寻拍落青衫上的积雪,卷起皮鞭:“余冠川的药方没问题,那袁静水的医术也肯定不会有问题。所以不单单这两人没死,那个尹天赐应该也没死…”

    十四人稍稍诧异,虽然夏寻没有说明。但他们也能隐隐猜到其中的一些意思。

    夏寻纵身下马,把皮鞭挂在马鞍上。继续淡淡道:“是时候走了…”

    ”接下来就拜托你们了。”

    “哒哒哒……”

    另外十四人,也随之下马。

    “腾腾…”

    十四道各异气芒同时盛起,聚在夏寻四周。

    一并缓步踏雪,走入东雅大街…

第三十六章 纯阳对持

    惨烈…

    硕大的雪花才落地不久,便被滚烫的砖砂化为温水,与尚有余温的鲜血融为一体,流入低洼。

    从街口一路走来,十五双青色布鞋,被染得血红。满地堆积的烂肉残肢,让鞋底粘上一层厚厚的泥肉。空气中充满了让人恶心的血腥,几乎让人窒息…

    无数的两院弟子,瘫倒在血泊之中,生死不知。还有些执剑站着的,也只是遥遥对峙,没再出手。此间仍能盛起气芒戒备的,就只剩下十余位冲天强者了。

    十四道强盛气芒,包裹着夏寻,缓缓地从他们身旁走过。面对不时袭来的银剑气芒,七星众人只是随意祭起兵刃,便轻易挡下了。

    “咚…”一道袭来的剑气,又驱散…

    “就凭这些人,便想踏入纯阳了吗?”

    那位本应昨日就死去的纯阳弟子,站在众人身后,狠声喝道。

    他此时的气芒已经非常暗淡,银剑无力下垂,一道恐怖的剑伤从他右眼划至左耳,外翻着白肉,更显狰狞…

    没人理会他。

    七星一行人,继续缓缓前行。

    “咚咚咚…”又是数道无力的剑气打来,

    再被挡下…

    “你除了会耍些阴谋诡计以外,你什么都不是……”

    “……”

    不止地谩骂与取笑,始终引不起一丝回应。

    从他的言语当中不难看出,夏寻当日在“梅花落”刺入的一剑,到底给他留下多大的怨恨。以至于让一位冲天强者,在袭杀无望的情况下,还要舍去脸面,恶言相向…

    长街走尽,三千岳阳最强道门就在眼前。

    虽同在城东,但纯阳观的卖相比起七星院来讲,那是不知道高了几个层次。

    一扇千年红木精雕的八丈高门,银狮扣环挂两边。十二级白玉石阶,龙纹凤刻。七丈高墙沿绵千丈不止,皆由宣钢青石所砌。由外而内,仙气渺渺,一派仙家道场景象。

    只不过,若再配上身后的十里人间炼狱,和门前二十位执剑凶神。今日的纯阳道观,让人怎么看,都有点像是个邪修的门庭。

    大煞风景…

    而那二十位矗立门前的凶神,更是让人望而生畏。一股傲气把来人压得有些抑郁,眉宇间的阴冷更让人毛骨悚然。

    他们应该不是此处的纯阳弟子。

    虽然都是手执游龙银剑,头戴道冠,但身上的道袍却是一身雪白,折边处绣着几条银色游龙。

    “宫里果然来人了…”

    夏寻看着眼前的道观大门,边走边淡淡说道。

    一位剑眉凤眼的优雅男子。他阴森地瞄着夏寻,说道:“看来,东西真不在你身上。”

    夏寻淡淡微笑:“那便请你们让开吧”

    说话间他没有停顿,仍是直径朝大门走去。

    优雅男子翘起嘴角,阴狠地微笑着。没有离去或让路之意。

    十五人直行,二十人站停,两方相距十丈。

    两朵笑容仍在绽放。

    只剩四五丈…

    “滚犊子…”

    夏侯大吼一声,身后龙象齐现。

    “蓬蓬…”

    紧接着,除了墨闲以外,周遭十二道异象陆续盛出。

    “弄死他!!…”

    不由分说,随一声指令,龙象虚影携十二位七星弟子同时迅猛攻出。

    说时迟,那时快!

    “噌噌…”二十把银剑出鞘,二十把剑影显身后,迎着攻来的七星众人,齐齐掠出…

    三十二道身影几乎是同时凌空…

    即将交错…

    就在这一刻!

    所有纯阳弟子都以为就要开打的时候。

    “瞬…”

    没有拔剑的墨闲,一手把夏寻拦腰提起。趁着双方跃起蓄势的空隙,瞬间暴起一道青芒,化作闪电,直径射入纯阳大门…

    “恩?”

    “…”

    墨闲疾出的速度极快,只有残影…

    交战中的纯阳弟子根本来不及换招阻止,便被两人一闪而过。

    他们匆忙回头,正要追赶!

    “呼…”

    一阵寒风,吹散了余留的残影。突围的两人,已经消散得无影无…

    而他们身后的十三位七星弟子已攻至跟前,容不得半分迟疑。

    原来一切早有预谋…

    即便是这二十把银剑有所准备,面对这样的速度和夹击,他们也不一定能拦得下来…

    话说另一头…

    从夏寻被提起到放下,仅仅瞬息。在这瞬息之内,他除了一片银白流光,就什么都看不见了。当他能再次视物时,积雪和远处的激斗声依旧,但此间天地已经换了个模样…

    四周雪松林密,山石嶙峋。

    一条看不到尽头的石阶山路藏在茫茫风雪中。山路入口处放着一尊十丈巨碑,碑石正中上书“纯阳道场”四个红漆大字。

    在茫茫白雪中,几点猩红显得异常妖艳。

    此时,夏寻就站在这条藏入风雪的山路前。

    眉头深陷…

    “上面还有很多人。”

    墨闲转头顺着夏寻目光看去,冷冷说道:“还有多少?”

    “应该有四千…”

    “你的后手能挡住多少?”

    “四百”

    “……”

    墨闲和夏寻都是两个极其惜语的人。也正因如此,两人的交流非常简洁,一问一答间就让对方清楚了大概。

    路只有一条,既然已经选了,那继续往前走便是了。

    无需多言…

    两只孤单的背影,一前一后举步上行。前者的背剑已被取落手中。

    石路很宽,和问天那条差不多大小。但不长,直径百余丈。走过去后便是真正的纯阳道场了。

    一面方圆八百丈的广场,类似于七星的观星台。三座数百丈楼阁分落东西北三面。

    广场之上数千雪人已经堆起多时。主殿楼阁之下站着百余位中老年道长。左殿大门紧闭,右殿前只站着位抱剑青年。

    他在微笑…

    这里的所有人都在看着南面的那片风雪…

    风雪里头的人影还很模糊,才有个轮廓。可以看出,他们并未走出多远。

    主殿前居中的老道,开口劝止道。

    “夏小友,就此止步吧…”

    声音很悠长,给人感觉就像一声空谷长啸,稳稳传入那片风雪当中,却不刺耳。

    “呵呵…”

    慢行中的夏寻呵呵一笑,继续淡淡念叨:

    “一枝并蒂双生花,再怎么说也算同出一脉的师兄弟。这二十年来,你们都能相安无事地处在岳阳里,这不挺好的吗?”

    “现在京都那位只不过是随意漏出颗重子,拨弄一番。你们就以为是契机来。为了那么个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也忍不住给自家弟弟捅上一刀子。”

    “呵呵…可惜啊”

    “人家站得高,谋得也高,压根就没打算带你们玩。杀人的手是假的,连杀人的刀也是向问天借的。人家捅完了刀子,发现找不着宝贝,还能拍拍屁股溜回京都躲着。”

    “呵…而你们呢?”

    “杀人的刀,还沾着血拿在手里。同伙跑了,杀人的胆子也没了。跑又跑不掉…”

    “哈哈”

    “这下好了…”

    “宝贝没找到,自家兄弟也没死掉,现在弟弟来找哥哥要个说法。门都没进,你们就急着赶人走…”

    “天下间没这道理吧…”

    人影随语慢行。夏寻的声音很小,像在自语。但只要修为踏入聚元境以上的人,都能听得清楚。

    “街上死的人已经够多了…”老道隐有怒色说道。

    “出手的是问天,这份人命债怎么都不能算到七星头上吧…。”

    慢行的人影逐渐清晰,离道场不远已。

    “哼!不知好歹!”

    没等居中的老道再次开口,他身旁的一位壮硕道人勃然大怒,往前几步:

    “既然你认这一脉同门,那贫道今日定要替七星院,好好管教一番。”

    两人终一前一后走出风雪,前者挡住后者半个身子,面色冷峻。夏寻鄙夷笑道:“是要不顾脸面,以大欺小了吗?”

    “狂妄!”

    壮硕道人更怒,手中拂尘狠狠往臂上一甩:“同出纯阳一脉。论辈分,你们得叫我一声师伯!管教门下弟子,何来以大欺小!?”

    夏寻不语。

    因为从某个不顾脸面的角度来说,这位道人说得在理。

    况且,这场小孩和大人的争吵,到最后还是离不开力气的关系。即便现在说得再有理,说完了还是要打一架。

    夏寻神色逐渐凝重,看了看天上落雪…

    淡淡说道:“小辈的恩怨,长辈来插手,真不觉得丢人吗…?”

    突然!

    他朝天大喝一声:

    “曹!仁!轩!”

    “……”

    风雪聚止,一股微微暖意,缓缓从天上抚来。

    “哎”

    一声无奈叹息由天际应起。

    紧接着!

    “瞬…”一道紫芒从天上冲落

    “瞬…”“瞬…”又有数道气芒从天而降

    “瞬瞬瞬…”降下的各色气芒越来越多,每道气芒散开后,里面都是一道人影。都穿着灰色麻衣长袍,手执各色竹简。

    几个呼吸时间,陆续从天上落下百余道气芒。百余号麻衣大儒,围站在那位阁主身后,神色是一样的无奈…

    “清风兄,小辈的事情就让他们自行处理吧。咱们就喊上和尚去那岳阳楼喝上两杯就罢了吧?”曹阁主地看着主殿前居中的老道。

    突然变故,并未让场间众道人露出丝毫异色。他们早就知道,问天会有大儒前来相助。即便这位阁主也被请出,那也都在情理之中…

    “仁轩,此事恐怕还要斟酌一番啊…”

    居中的老道也是一脸无奈。在说话的同时,有意无意地用余光瞟向左侧大殿。

    像在提醒着什么…

    而作为多年好友的曹阁主,应该是立马会过意来了,便不再开口。

    冷,尴尬

    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头,方圆八百丈广场一片鸦雀无声。

    唯狂风拍打老松,不时坠下几片厚雪…

    或许是尴尬的时间有些过久…

    “诶咔…”

    左殿大门最终还是耐不住寂寞,被人推开了。

    “我早就说过儒者中庸…你还不信。这不…堂堂问天阁主,一天之内连悔三子。真不怕让人笑掉大牙呀?”

    两百余银白道袍,戴冠修士陆续从侧殿大步走出。

    讽语者,是为首一位圆脸耳大,唇阔口方,脸色阴霾的长眉老道,他和正殿居中那位老道一样,同是身穿一件银白色的游龙白日袍,手执银色龙纹拂尘。只是气息上多了几分傲气凌人…

    曹阁主转头看向夏寻,无奈笑道:“果然有变。你还有后手吧…”

    “你挡不住?”

    “你当我圣人啊?”

    “咳咳”

    夏寻尴尬咳嗽两声,不再勉强。

    他极不情愿地再次抬头,朝天大喊!

    “礼我收了!”

    “瞬瞬瞬…”

    这次没等片刻,只是话音刚落!

    数百道金色气芒,如太阳烈日,普照人间。整片灰暗的天地瞬间被万丈金光,照得灿烂刺目。漫天落雪仿佛成了漫天散财元宝,洒满遍地黄金。

    “冲冲冲…”

    数百道金色人影,同时从远处射出,从天上跳落。撞向夏寻周遭空地,激起一地雪坑。

    “他怎么做到的…”

    “……”

    见此景,场间所有人都露出不可自信的表情,顿时一片唏嘘。

    从天上洒下第一抹金光时,他们已经猜到来人是谁。但他们无论如何都想不通,那位从来只在商海纵横的大鳄,今日怎么也来插手这出不大不小的江湖恩怨了?

    金芒稍散…

    突至的数百人,渐露真容。

    金甲金盔金靴子,金刀金鞘金腰带。这数百号人,从头到脚一身黄金色,就连外散的气芒也是金光闪闪。

    简直和数百根金条,没什么区别…

    “连金不换…也上了这条贼船啦?曹阁主口齿不清,惊讶问道。

    夏寻尴尬地刮了刮鼻子“算是吧…”

    “…呵”

    曹阁主会心一笑,转身面向正殿再次开口。

    “清风兄,咱们就别伤和气了吧…!”

    这位阁主似乎是有意忽略左侧的那群道人,自始至终他连正眼都没看过那边。这话也一样,是对正殿居中那位老道说的。

    “哼!”

    左殿那位被无视的长眉老道明显不悦,冷哼道:“难道,你以为就凭这些人…就能让纯阳忌惮了吗?”

    曹阁主鄙夷一笑,不加理会。

    在思量许久之后,正殿居中的老道,开口说道:

    “那便让小辈了断了吧…”

    他同样没有理会左殿投来的幽怨目光。继续转眼看向墨闲、夏寻两人,正色喝道:

    “你们好自为之!今日一过,前事皆了不可再提!”

    “……”

第三十七章 谋者执令

    语落

    风起

    南侧众人让出一道。

    走出两人…

    既然长辈不插手,那剩下的便是小辈之间的恩怨了。虽然左殿那群老道极不情愿,但也只能忍着。

    场间战意急剧升温…

    “扎…”

    四千双眼睛同时瞪开!

    “缝…”

    狂风乱舞!

    是四千道凶猛战意在无形涌动,强扰狂风随意翻腾。

    越演越烈…

    渐成八百丈龙卷之势,盘旋缠绕。

    “蓬蓬蓬…”

    四千银芒同时爆发,四千雪人瞬间迸散。无尽碎雪喷洒,露出一片茫茫白衣银剑。

    银芒明灭闪烁,但绵绵不断连成一面八百丈银镜。映出万千光辉,携狂风暴雪成一根通天银柱,插在两道孤单人影身前。

    很显然,纯阳早有准备…

    四千纯阳同辈弟子,早在等候!

    今日,两人若想为那一千二百位死去亡魂讨要说法。恐怕得先从这四千银剑身上跨过…

    “沙”

    墨闲动了!

    他左手一抖,剑鞘上的七纸黄符,粉碎飘散…

    “祭…!”他大喝一声

    “噌”

    重剑出鞘,凌空平举。

    七道巨剑虚影同时显现身后,剑指长空。

    赤橙黄绿青蓝紫,七色剑芒齐盛,孔雀开屏。

    “吕随风又抽疯了…”

    “他们真把圣器当小儿玩物啦?”

    “……”

    惊!

    大惊!

    圣剑七星!

    所有人又一次被这两小辈的底牌震惊了!

    七星乃圣器,护院之重宝!虽然比不上问天阁主手上那把神器“无语问天”。但贵在七把成阵,七剑合一那更是和神器相去无几了。

    对于世间一流门派而言,像这样一套圣器。哪个不是供奉在门内禁地,或由门中至强者亲手执掌啊。

    而七星院的那几位院长,偏偏就是这般儿戏。前几日让夏寻拿去问天踏雪,今日又借给墨闲来纯阳撕斗。

    这简直就是荒谬至极!

    “准备好了?”

    墨闲眼睛直视,轻声问道。

    “恩…”夏寻应道。

    “那你说我做…”

    墨闲从怀中掏出三尺黑布,细细蒙在眼上。足足绕了有四个来回才捆绑起来…

    “恩?他想干嘛?”

    “他是找死啊…”

    “夜郎自大!一敌四千居然还敢合目迎战,七星净出疯子!”

    “…”“就是王者境下场对战也不敢这么托大啊…”

    看到墨闲的举动,正、左两殿的道长纷纷鄙夷调侃道。

    只有少数的几位沉着老道,是在古怪地打量着那位出窍少年,并未言语。

    “七星在手,也不至于这么嚣张吧?”

    “这墨闲小哥该不会真是王者境吧?不想落人口舌才退让一步…”

    南边的几位金甲人,也忍不住问道。

    “呵呵…”

    “几位小兄弟,你这就不懂了…这叫善谋者执令,善战者执行。他是在替身后那位小哥掌剑了…”

    问天一位大儒笑声回道。

    “把自己生死交给一个出窍境,这得要多大的勇气啊…”

    “是信任…”

    “……”

    正如那位大儒所说。

    于墨闲而言,夏寻在智辩谋略一道上,都拥有远胜于他的造诣,缺的只是一把利剑而已。而他恰好就是一把利剑…

    既然如此,那他只管出剑便是了。

    “走吧…”

    后者淡淡开口,前者听语随行…

    “噌噌噌…”距敌二十丈,四千银剑齐齐出鞘,横举平胸,蓄势。

    “剑守八方…”夏寻令

    “刷…”

    语落剑动,七色巨剑虚影悬空下摆,围绕二人成七星伴月,剑指八方。

    “呵…”

    右殿前的抱剑青年,鄙夷蔑笑。他眯眼看着被七星包裹的两人…

    面目徒然狰狞,凶狠大喝:“杀!!”

    “嚓嚓嚓嚓…”

    四千银剑随一字杀令,同时踏雪疾出。

    千剑在地直奔,千剑凌空飞跃。还有两千成双翼包围。一道由四千银剑组成的数百丈巨浪,正在凶猛扑杀…

    “东南四上十四,太极两仪”

    “西北三平,三才化生…”

    “东北一下二,抱怨守缺…”

    “……”

    夏寻一口气快速念出七个方位,七式剑招。墨闲手执重剑,剑随语出不断挥舞。七色剑影如有通灵,遂令各战一方。

    第一道千人巨浪扑至,无尽银芒覆盖方圆百丈,成暴雨激射。

    七色巨剑早已成招,携狂暴剑芒,轰破银剑暴雨,直接砍入巨浪。七剑所攻皆是阵眼,直指要害…

    “蹦…”暴雨息,七剑猛劈,劈翻千人巨浪,百人倒飞。

    “杀杀杀…”

    前浪破碎,怒海不止。两翼包围已成,后浪千人飞速不减,迈过跟前余波,更猛三分向前冲杀。

    “右移八步”

    “西南二上八,四象轮回”

    “南北七上一,九转归一…”

    “东九平……”

    夏寻一气不歇,嘴巴喃喃念道。墨闲右手风驰电掣不停变换狂舞。道道剑气由重剑不断迸发。

    攻出的七把巨剑虚影也未停滞,随令出剑行,变换剑招暴刺各自方位。

    后浪千人明显强于碎散的前浪。巨剑虚影携后至剑气刚砍翻浪中数人,便被随后掠阵的银剑迅速补上。七剑凶猛狂攻仅对暴雨银芒的推进延缓几分,一时难以破散…

    面对越来越多被第一波砍翻的碎浪,聚合补上。原本千人的后浪,逐渐汇聚成了两千人滔天怒海。

    在这同时,两翼千人的圆阵包围正在快速缩窄,只剩方圆数二十丈空余…

    七剑狂攻在四千人海面前,明显处于弱势。很快便显出不支趋势…

    “……”

    “南北五平,横扫千军”

    “……”

    夏寻嘴巴喃喃了半柱香时间,但再快的剑也不可能做到滴水不漏。巨剑不止砍杀,却始终有银剑流入,逼得七剑不得不逐渐反攻为守…

    “东南七上三……”

    “七星归位,坐忘无我…”

    又坚持了一刻时间,夏寻终于在喝出一令守势后,停了。

    “守!”墨闲跟着也喝一声,重剑下指。

    “刷刷”七色巨剑瞬间止攻,再次归位,围绕二人戒备八方。

    七星剑退,两千银剑巨浪没有顺势强推,反而收剑横胸,慢步逼近。

    方圆百丈,密密麻麻一片茫茫银白。四千白袍银剑,已经团团围住中央两人,成困兽之局。包围圈在逐步收紧,闪烁银芒正蓄势待发…

    被紧紧包围的七把巨剑谨慎环绕两道人影,象落入狼窝的羔羊,那么单薄无力。

    “不好办,被包围夹攻了…”

    “这么快就要败下来了吧?”

    “人数差距悬殊…我们还是准备出手救人是好…”

    几位金甲人窃窃私语…

    只是问天的大儒却比先前安然了些许,特别是那位阁主,还隐隐有一丝笑意。

    “你们太小看那位小哥的智谋了…他正在诱敌深入。按刚刚两轮的交锋来看,七星虽然凶猛,但是对于四千劲敌而言,攻面还是太小了。而现在敌人成圆阵夹击,真正能出手的只有最内层的区区数百人,反而对七星攻袭有利无弊…”

    问天大儒解释道。

    “四千敌一,若对方使用车轮战,这样的优势也荡然无存了…”

    一位金甲人疑惑辨道。

    “或许那位小哥还有妙招吧…”

    “……”

    在几人私语时,场间双方僵持再至冰点。

    包围圈已被逼入十丈之内,明灭剑影忍不住微微颤动,随时再次暴起…

    夏寻没有犹豫率先开口:

    “杀!”

    “瑶光镇南北”

    “东七南五平,生太极”

    “西北六上一,吞日月”

    “正前十五,转乾坤…”

    “……”

    无数字语从他嘴中极速吐出,几乎没有抑扬顿挫,只为说而说。

    “杀!”

    墨闲反应不慢丝毫,暴喝一声。七色剑影瞬间暴涨八分长宽,随他手中重剑疯狂舞动。迅速遂令攻出…

    “杀杀…”圆阵最内层,数百银剑由外而内,集聚冲袭。

    “杀杀…”前者刚出,后者紧跟着跃起,由上攻入。

    “杀杀…”更后者继续类推。

    “杀杀…”

    数息间,四千银剑如果蝗虫过境。方圆百丈无论天空、地上都是茫茫人影,全数涌入扑杀,不留后手!

    “天枢东南七,横扫**”

    “右移七步”

    “天玑……”

    “……”

    “煞…”“轰烈…”

    面对铺天盖地的蝗虫,中央七剑暴动如雷奔。恰似七道狂怒巨龙,围绕夏寻两人周遭十丈内,疯狂踹动。

    狂龙所过皆银芒迸散,绽出一道数丈血雾喷溅。疯狂猛劈狠砍间,毫不留情。通常一道巨剑遂令暴动,便直接扫破数十人,甚至收割几条人命。

    奈何人实在太多…

    几十上百人的消逝,在这片数千人怒海中根本激不起半朵浪花。往往一道狂龙刚刺破百人夹击,随后的银剑便立马补上,继续攻袭。

    由内向外看,被包裹的两人,就如同一条深陷怒海漩涡的小帆。天上地下都是银色狂风暴雨,不断冲击。如果不是有七道狂龙在奔雷狂舞,挡风遮雨。这条小帆,不出片刻便会被怒海吞没…

    “杀杀”

    杀无止尽,一波未退一波又起。

    “正前,四象”

    “东北上**”

    “……”

    “右移五步”

    “西南八荒”

    “……”

    夏寻声音渐渐沙哑,但语速仍是极快。面对越来越密集的银芒,他吐字越来越简洁。由于四周敌我不过十丈,出招距离他便不再报出了,就连招式名称他也简化成了两个字。

    墨闲的右手,更是一语未尽后招先起,舞出千百残影。舞得狂龙直击众人薄弱处,不时缓下后至几分冲势,或断去些夹攻剑招。

    可是即便如此,七道狂龙也只是死死地压制住,四千银剑逼入的脚步,并未扩展半丈。

    “这个墨闲居然能同时操控七剑!!”正殿一位老道忍不住惊叹。

    “呵…”

    之前口出恶言的肥硕道人,不削耻笑:“是那个出窍小子神识够强大,能同时辩知全数方位,作出破招…”

    “那他的剑也实在太快了…”

    “是太快,几乎一手控七剑,绝非常人能做到的…”

    当看到场间两人所展现的力量,超乎想象时。左侧那些道人也在纷纷细语。

    “一敌四千还能抵挡这么久,此人不像是冲天境。”

    “他身后的小子神识很恐怖,传言应该有误。绝不止百丈…”

    “七星院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两个变态,不比宫里的那两只怪物差多少啊”

    “他应该还有隐藏…即便是圣器加身,一个冲天境绝无可能做到这一步”

    “……”

    场间角斗,逐渐进入白热化。

    方圆百战的战圈,在不知不觉中向右平移了数十丈,地上的血泊也跟着平移了数十丈。陆续被狂龙砍翻飞出的残躯,勉强能凭凑起百来具人尸。

    “南北**”

    “西南剑冲”

    “右移十四”

    “正前两仪”

    “……”

    铺天盖地的银芒还在爆射,根本没有弱下的趋势。而且战圈正在逐渐收缩…

    现在中间空余只隔六七丈…

    墨闲两边鬓角已经开始冒汗,但从他平滑的嘴唇不难看出,他仍然淡定。前方千百残影已及周身暴动的七道狂龙仍在死死支撑着小帆慢行。

    “东西气冲”

    “右移七”

    “……”

    随着时间推移…

    战圈收缩到了相隔四五丈,向右偏移近百丈。

    在外围观战掠阵的众人中,似乎有几位眼明者,看出了其中些许端倪…

    而,站有右殿之前的那位抱剑青年,则是最明白的一人。怀中银剑被他缓缓取下…

    再战半个时辰…

    “东北横扫…”

    “……”

    四千白衣开始泛出点点猩红,战圈之后残躯断肢正在重叠堆起,由圈内溅出的血水被剑气狂风吹得四处飘洒。

    “东北横扫…”

    “东南…”

    “右移十八”

    “还有余力?”

    “西北挂角”

    “……”

    夏寻声若蚊蝇,嘴唇干裂出丝丝血丝。在道令同时简短问出一句。

    “有把握了”

    墨闲手舞残影,言简意赅地回了四个看起不搭边际的字语。只不过,他相信夏寻能听懂…

    “……”

    “右移十”

    “东南日月”

    夏寻确实能听懂,只是他没有即刻做出下一步指示。依旧道令狂龙铁剑,苦苦支撑着正在收缩的战圈…

    “小哥想要突袭了…”

    南面一位大儒轻声道。

    “这太明显了,那人已经有所防备。如果他们没有后手,那便不可能有机会了”某位金甲人分析道。

    “呵…”“我还真没见过夏小哥没有后手的时候,他做得越明显,代表他的后手越强大…”另一位大儒说笑道。

    “可是现在他们好像撑不下去了…”

    “等着吧…”

    “……”

    角斗这边,夏寻两人确实很吃力了。

    战圈相隔只有三四丈…

    “东北四象”

    “西南…”

    随着相隔的距离越来越短,数千银剑所洒出的银芒越来越密集,威猛。

    隔着两丈…

    “正破穹苍

    “右行…”

    现在整片怒海已经完全遮挡了外人视线。大家只能看到银灿灿团人影,成半颗圆球包裹周遭数十丈,不断的朝内涌入。

    小帆已经有些支撑不住了。

    隔一丈,双方已经没有空余…

    “杀杀!!”

    杀机已现!

    数千银剑齐声大喝,突然发威,数千银芒徒然暴涨,如九天银河无尽倾泄!

    与此同时夏寻神色一凝,几乎用尽全力发出一串道令!

    “天璇镇山河”

    “玉衡生太极”

    “正西七十二,三环套月、剑飞惊天、凭虚御风!”

    “呀!!”夏寻话音刚落,墨闲大吼一声。

    七星剑芒瞬间暴涨数倍,光芒万丈。

    “噌噌…”

    一把橙剑镇守两人身前,其余六剑几乎连成一条直线,成条彩色巨龙冲入正西面的怒海人群…

    “咔咔咔…”

    巨龙极其恐怖,行如雷动,击如天崩。所过之处皆是一声肉碎骨裂,毫不顿缓。直把漫天银海刺出一道数丈窟窿,仍不减速,一路破西狂奔…

    没了七星阻挡,漫天银海瞬间倒塌…

    “纵云,出!!”

    一令喝出,墨闲没有迟疑,拦腰提起身后夏寻。便化为残影,紧随巨龙一闪而出…

    残影刚现,正西之外…

    “噌!”银剑出鞘…

    紧接着!

    “当当砊…”铁碎声…

第三十八章 少女无情

    无尽银剑滔天怒海,一道狂龙乘风破浪,两道残影如影随形,掠出。

    在铁碎声响起的前一刻,左殿为首那位长眉老道,动了!

    由东而西,一道闪电掠过,左右两殿相隔半里,他转眼即至。

    “当当砊!”

    人未到,铁已碎。

    闪电被迫停在了右殿石阶前…

    他慢了…

    重剑已经压在那位抱剑青年的脖根上,锋利的剑刃划破了表层皮肉,流出几丝鲜血。

    青年是常乐!

    他的已经没有了微笑,正在惊恐地低着头,看着自己身上那些恐怖伤口。眼神中充满了难以自信…

    夏寻留下的有两道旧伤已经结巴,还有六道几乎搅碎脏腑的新伤,崩裂了半片身躯。下腹内肠寸断,黄白混合鲜血不止涌出。通过碎裂的肋骨,隐约可以看到血红的心脏在跳动。

    “天启!”

    “他是天启境…”

    “……”

    此时此刻,场间所有人都和常乐一样难以自信。

    他们知道,按那位出窍少年的行事风格,敢以二战四千,那必然会有后手。他们同样知道,两人且战且行地靠近右侧那栋楼宇,必然是要对殿前之人,施以雷霆手段突然袭杀。

    但,当所有人真切地看到,那条狂暴巨龙摧枯拉朽地冲出怒海,穿破银芒,击碎银剑,搅入血肉时…

    所有人这才知道,这把叫墨闲的重剑,本身就是夏寻的后手!他根本就不是什么冲天境巅峰强者…

    是天启境!

    虽然常乐有伤在身,虽然剑是圣器七星…

    但能在百丈之外,瞬间摧毁一位冲天巅峰全力守备的,只能是天启。而且从刚刚墨闲爆发的速度来看,这绝对不是刚跨入门槛的天启初境可以拥有的。

    更重要的是,墨闲今年才逾二十…

    “放开他…”

    被逼停在石阶前的长眉老道,阴冷地看着夏寻。

    而夏寻,也同样地冷冷地看着他,一字一句道:“可能吗?”

    长眉老道顿起咬牙咧嘴,两眼怒瞪,反问:“你以为,仗着自己是夏隐的孙子,我就不敢杀你了?”

    他手中的拂尘不只颤动,明显是被气得不轻。

    “呵…”

    夏寻鄙夷一笑:“纯阳宫出来的人,除了会以多欺少,就只能剩下以大欺…”

    “找死!”“刷…”

    话未说完,一声断喝。同时拂尘被大力扫出…

    “噌…”一声清脆剑鸣。

    “师叔!”

    常乐脖上那把重剑,已切入血肉。只要再近分毫,便至命脉。他不由惊慌急吟。

    “察”拂尘离夏寻眉间还有三寸,再被逼停。

    长眉老道一身怒意难以压抑,不止微微颤抖。他强压着怒火,看了眼常乐,咬牙狠道:“没有人能威胁纯阳,即便是鬼谋…也不能!”

    话语间寒意渗人,没人会怀疑话中杀机的决绝。

    夏寻也不怀疑,因为眼前这位老道能出现在这里,便代表着仙行山上那座宫殿的意志。

    他是来杀人的…

    他没再理会,而是转过身子,缓步越过墨闲和常乐,往大殿正门走去…

    “大胆!”

    “他想做什么!”

    “混帐!拦下他!”

    “……”

    “噌噌…”

    发现夏寻此时意图的东北两侧老道顿时急怒,数千银剑急忙围了过来。

    “退下!”

    墨闲扯着常乐侧移一步,挡住围上来的银剑。重剑用力一握,道:“不然他死…”

    数千银剑生生止步,原地僵持…

    “诶卡…”

    夏寻推开殿门走入。

    “他是怎么算到的?”

    “难道行踪被泄露了?”

    “不可能!就连我们也是今日才知道这个消息的!”

    “别管这些了,先过去看着这小子。别让他得寸进尺了!”

    “……”

    夏寻不闻不问直接闯入右殿,明显就是已经推算出了其中殿内隐秘。这让顿时其他两殿的道人有些惶恐。

    奈何,墨闲手握重剑挟持常乐,死死守在右殿之前,半步不让。

    没人敢打破僵局…

    右殿不大,方圆三四百丈。

    四根直径数丈红柱,撑起这座千丈宫阙。三清神像供奉大殿正中央。九根大香冒着余烟插在司母戊鼎上。四周还有一百零八尊各方司神像按九天星辰布局摆放,万千蜡火明灭不定。

    大殿右侧被一席长宽皆数百丈的白帘遮挡。其中有光影随风闪动,潺潺水声从内传出,不时还能闻到阵阵清香。

    似乎,有人在品茶…

    夏寻进到大殿后,没有着急着做些什么。反而悠闲地在宽阔的大殿内四处走走停停,像在观赏…

    “在问天我给余冠川讲了些往事,只是还没有讲完他便出手了。所以,我只能把剩下的小半段搬到这里,与你分享…

    至于故事讲到哪里,你应该可以算到,我便不重复了。”

    夏寻慢悠悠地逛了将近一炷香时间,才把除右侧外的整座大殿,走上一圈,回到中央。

    他抬头用审视的目光看着的三清神像…

    “话说纯阳内乱后的第二年,宫中执剑大长老收八人遗子,入执剑内门,传剑脉精要。

    三年后,其中一人修行资质极佳,入境御神,晋升执剑亲传,赐三清总纲,得门中元老悉心栽培。

    从此,四年聚元,六年冲天。无双天资艳压群雄,被誉为纯阳年青一代最强十剑之一。

    再后来,境至冲天大成,外散岳阳入世修行…

    此子名常乐。”

    在自语同时,夏寻从柜架下认真地取出三根大香。

    “但我们这个故事的主角,并非常乐!而是他的亲妹妹…”

    夏寻小心点着手中大香…

    “一位满月便被纯阳神算收为关门弟子,半岁通读道德大经,深藏仙行二十载的真正天才!

    可惜了,同时是她也个女疯子!”

    夏寻苦笑地摇了摇头,接着认真地把大香插入鼎中…

    “敬,当年在仙行纯阳战死的二十三位先人。”

    夏寻朝三清跪下恭敬一拜,继续沉吟道:

    “因为,他们太可怜…”

    “不过是几位小小的三代弟子,仗着有点过人的天资,就以为能把持一方,非要往龙潭虎穴里插上一脚。结果死了都找不到个说理的地…”

    “呵呵…他们死了倒是一了百了,可就苦了后人咯。没日没夜地想着为父报仇。”

    “你说他们可怜不可怜?”

    夏寻恭敬地再插上一根大香。

    “再敬,日前岳阳城内,战死的一千二百七十位同门兄长。”

    夏寻再次跪下恭敬一拜:

    “他们太无辜了”

    “你即便是想报仇想疯了,也不能逮着人就疯咬呀…”

    “你爹那两剑是七星那位给的。你要发疯,大可冲着吕随风他们去。何必耍这样的小手段,用你哥来做契机,去怂恿外面群牛鼻子呢?”

    “即便你真的能把那位引出来,以你现在的层次又报的了仇么?”

    “一千二百七十条人命,因为你发一次疯就这样没了…”

    “你说他们无辜不?”

    夏寻把手中剩下的大香恭敬插入鼎中,没再跪拜。而是缓缓地往右侧白帘走去…

    “还有一根香呢,是给外面那位常乐师兄的…”

    “乓当…”

    白帘后传出瓷瓦跌落声。

    突来异响,没有打断夏寻的缓步,他仍边走边碎碎念道:

    “因为他太冤…”

    “本来只是去了次踏雪,被刺了两剑,破了道心。静修个几年也就没事了…”

    夏寻走到白帘之前,轻柔地抚摸着白绸:“反正他还年轻,静修对他来说,反而还能消去些心中的仇恨,也对得起你师傅给他取的名字…”

    话越说越冰冷,越慢。如一只伺机的猎豹

    他突然猛第加速怒道:“可他偏偏有一位随时会发疯的…”

    “妹妹!”

    一话说完,他大力扯下白帘…

    “沙……”

    夏寻拉着的速度很快,但并没能把白帘一下子全数扯落。

    因为丝绸很轻,只比空气重一点,所以落得很慢…

    恰如初冬细雪,细细沉浮,随风飘扬…

    随着白帘缓缓飘落,逐渐遮挡的真容。

    白桌、白柜、白瓷杯,白枕、白被、白棋盘,是间女子的闺房。清雅秀气,一尘不染,一律摆设皆为洁白。就连盘坐在棋盘前的那位女子也很白。

    不过是白得渗人…

    她年逾二十一二,瓜子脸,樱桃嘴,迷人大眼,五尺长发随意散落在盘曲的小腿上,柔顺乌黑。怎么看都是一副美人轮廓。

    但一席洁白长袍,盖不出她外漏肌肤的惨白。那没有一丝血色,只有青筋隐露的白。让人突然乍得一看,还以为是具刚捞上来的女尸,非常吓人。

    夏寻只是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便自顾自地坐到了棋盘对面。继续碎碎吟念:

    “两位大人联手置局,都只是为了打探一番,尚有忌惮。”

    “呵呵…”

    “你倒好,放着万人敬仰的一代天女不做,千里纯阳安不下你。非要跑出来算尽天机,做个疯子!…”

    夏寻拿下白瓷壶,给面前的瓷杯倒上茶水,细细抿尝。

    女子面无表情地从一侧棋简中拿起一颗白棋,落到棋盘上;

    “我还是算漏了墨闲这颗杀子”

    她的声音和她的肌肤一样苍白,没有感情。

    夏寻冷笑,随意抓起颗黑棋,随意落下。

    “呵…”

    夏寻蔑笑一声,依旧随意抓子落下:“难道你就算到了京都那位?”

    “那是老师的事情,于我无关。”

    夏寻冷笑地看着,手中把玩的黑棋:“这么说…你才是这盘杀局的赢家咯?”

    “不算,因为让你来到了这里,下出一手挑拨离间…”

    “但这应该也在你的算计当中吧?”夏寻道。

    “毕竟也算损了一子”

    “和一千二百条人命相比,这算不得什么!”夏寻把黑棋跟着落下,和之前的两颗,连成一线。

    “蝼蚁罢了,死了便死了。”

    女子的话自始至终都不代一丝情绪,就如同尸体一般张合着,两片惨白的嘴唇。无论殿内殿外的人,都听得一身凉意。

    “神算一脉果然无情!…”

    夏寻的情绪已经有些微怒,声音稍大了一些,继续道:“但七星的亡魂,总是要有人为他们讨个说法的…”

    女子落下白棋,抬头冷漠地看着夏寻:“你手上的棋子分量不够,而且纯阳从来不会低头…”

    “呵呵…”

    夏寻再次蔑笑,声音更大两分道:“所以我才说常乐死的太冤。自以为有个算无遗策的疯子妹妹,就能无所忌惮。结果,被自己亲妹妹当棋子使还不止,最后当弃子埋了,都不自知…”

    “你说冤不愿…”

    凄冷徒生…

    冷…

    是人心在发冷。

    是被夏寻恐怖的谋算造诣吓得发冷。

    他居然在算出这位少女就是布局者的同时,还算出了她每一步杀着的想法。甚至借此摆出了一手挑拨离间的攻心阳谋…

    而,更让人发冷的是,这位少女的心。

    从她极其简短的言语中,大家都能听出她的冰冷无情。自始至终,她从来都是把常乐当成一颗棋子罢了。而现在,很可能还是一颗弃子…

    “既然算到结果,那又何必多言呢?”

    少女的话一出口,原本还对自己妹妹抱有一丝希望的常乐,脸色顿时煞白,眼睛不由得湿润。

    他不理会架在脖子上的重剑,悲凉喊道:

    “悠然!我是你哥哥!你这个世界上的唯一亲人!”

    “……”

    “一人生死换万年兴盛的一个契机,不亏…”

    少女看向门外,依旧冷漠道。

    “余悠然!!…”一声哀嚎

    “呜呜…”常乐再也忍不住嗷嗷大哭起来。

    很凄切…

    但,此刻场间没人会认为这是懦弱…

    因为大家都听得出,这是被出卖的悲伤。

    少女没再理会门外,转头看向夏寻:

    “况且他死了,你便输了…”

    冷…

    纠缠了两天的杀局,在少女一语之后,终于迎来了局点…

    殿外的道人已经完全没有了开始的杀意,只剩下对这两位少年男女的恐惧。

    女的算尽天机,冷血无情。男的谋尽人心,滴水不漏。两人字句之间,便是摆弄着千人生死交锋。

    人生,则人心乱。人死,则乱战再起…

    夏寻细细把玩手中黑棋,久久无语。

    他万万没想到,这位少女真的如此无情,连谈判或低头的意图都没有。就这么冰冷地把自己亲人性命交出,仅仅为了逼出七星身后那人的一个契机…

    这让他深感无力…

    “果然是个疯女人”

    黑棋落下,把前后落的四颗黑子连成一线。

    “我赢了…”夏寻再淡淡补充一句,便缓缓起向殿外走去。

    简单的三字,说得很无奈,更像落败之后的一句倔强气话。

    正如这位无情的少女所说,常乐只是一条无关痛痒的人命,根本威胁不了什么…

    或许在她心里,也就只有整个纯阳宫的命脉,才能算是人命吧。

    “放人?”

    墨闲背对夏寻问道。

    “哎…”夏寻无奈轻叹,走到常乐面前冷冷道:“仙行山里的疯子多,咱们家底薄…放了吧…”

    墨闲没再问,直接把重剑放下。

    随着重剑离肉,殿外的数千银剑也陆续归鞘。两天的厮杀也算是告一段落了。

    所有人,这才松下一口气…

    “乓当…”一只瓷杯落地。

    “恩?”

    突如其来的声响,让所有人,几乎同时疑惑地看向殿内。

    而忽略了那把来杀人的拂尘…

    “嚓!”

    在众人毫无察觉的情况下,一把银剑直接从夏寻后背穿心插入!

    “……”

第三十九章 恐怖气血

    明剑歇,白瓷碎,暗剑即起。

    起的是把拂尘藏剑,悄然无声,一剑穿心夺命…

    惊得寒蝉凄切,不敢有声。

    今日,惊人心神的事情,确实有些太多了…

    而这把突袭夺命的拂尘藏剑,更是让人惊得毛骨悚然,心中一凉。

    这么一位德高望重的纯阳执剑护法,境至天启巅峰的大能。他居然在光天化日下,全然不顾江湖道义,以雷霆手段,对一位出窍小辈出手袭杀。

    这已经不是厚颜无耻又或阴险下流可以形容得了的。

    异风起…

    一席青衫微颤渗血,飘扬。

    银剑插在夏寻胸前,一条生命正在消散…

    “疯…子…”夏寻勉强提着笑容,淡淡吐出两字,他的眼帘不止颤抖,鼻息越发细弱…

    长眉老道眼中忍不住的惊喜,残忍地微翘着嘴角:“果然是遮天,果然是被夏隐封印了…”

    “混蛋!!”

    墨闲忍不住疯怒吼道。

    但他没敢有所动作,因为他害怕那把插在夏寻心脉的银剑,会突然搅动。

    场间的风变得有点大,在向右殿人群刮去…

    嗜血的银剑微微颤抖…

    “剑魂呢…?”

    长眉老道的表情忽然显得迷惑。

    “一…群疯…子…”夏寻的声音细如蚊蝇,他的生气就要泄尽了,双脚无力下曲…

    “为什么会不是…”长眉老道旁若无人地喃喃自语。

    风越来越大,

    四面八方的落雪也随风汇聚…

    银剑刺入的伤口,隐隐散出几缕红芒,非常诡异。

    “遮天封的是什么…?”长眉老道有些惊讶。

    很显然,遮天之下的东西不是他要找的,而且他似乎也不认得那是什么。

    散出的红芒越来越多,它正在扩散…

    “许护法,有些不对劲…”一位站着稍微靠前的道人提醒说道。

    被惊呆的人儿,逐渐回过神来。也陆续发现,事情好像不太正常…

    因为夏寻周遭的积雪正在急速融化,随着红芒的扩散,附近的空气变得稀薄了许多。

    长眉老道有些踌躇,是惊讶是不解,看着散出的红芒:“到底是什么呢…”

    “腾腾…”

    在他思量之际,涌来的风雪迅猛暴涨。

    “不对…”

    银剑刺破的伤口,突然迸发出千百道诡异红芒,携千百道恐怖气息凶猛地向外蔓延…

    长眉老道顿时大惊,眼珠大瞪。似乎看到了一些嫉妒恐怖的画面…

    “快退!”

    他没再犹疑,大喝一声,直接猛地拔出银剑,向后暴退。

    “腾腾…”

    银剑拔出,夏寻倒地…

    万千红芒携无尽的恐怖气息,徒然从伤口迸发。顷刻间,夏寻周遭,就如万千猛虎出笼,狂暴地向四周奔涌夺食。气息所过一片诡异的深红笼罩,冰雪尽化白雾,天地生机瞬间被吞噬殆尽,就连铁剑兵刃也有锈去迹象…

    “这什么?”

    “快退!”

    “……”

    离得最近的几位纯阳弟子首先惊呼出声。

    他们还没来得及理解长眉老道话语之意。狂暴红芒便已经掠到,无尽的恐怖血气刹那蜂涌缠缚,疯狂地吞噬着他们的生命气息。

    “退!”“走!”

    “……”

    “退!”

    霎时间数千纯阳弟子,齐齐暴退

    太恐怖了!

    没人知道它到底是什么东西。也没人听说过,在这世上居然还有能吞噬万物生机的血脉气息。虽然只是从一位出窍境的少年身上散出,但只要被这些气息缠上了,无论是花草树木,还是王者大能,凡是有一丝生机的活物,它都是吞噬无误。

    就像是一只被封印万万年的洪荒猛兽,一朝出笼便要吞天噬地…

    太诡异了…这样的事情,任谁遇到了,都唯有退避三舍,静观其变…

    但,

    墨闲没有离去…

    他只是寻思了片刻,便盛起全身气芒,强行抵御着周遭恐怖气息的吞噬,前去背起夏寻。

    在他碰触夏寻肌肤的那一刻,他便知道夏寻生机已绝。但他仍然是这样选择了。因为,他现在唯一能想到的手段,便只有把夏寻带回去七星找吕随风了。

    虽然,他不知道自己能否在生机被吞噬一空前,回到七星……

    “放下他…”

    恐怖的血气已经蔓延至方圆百丈,在这红芒覆盖范围之内,除了墨闲,便剩下那位曹阁主了。他也在强行盛起气芒抵御着…

    “……”

    墨闲顿了顿,没有动作。

    “你就是耗死自己,也无法把他带回七星院。你只能相信我…”曹阁主继续道。

    墨闲有些犹豫,狐疑地转头看着曹阁主…

    他知道这位阁主说的是对的,以他的境界修为,恐怕不用了半炷香的时间,便会倒下。但他信不过这位阁主,毕竟他代表的是问天…

    “你是在浪费他的时间,你现在除了相信我别无选择。”

    曹阁主身上的紫芒比起先前,已经弱下了一分。他见墨闲久久不动,开始变得有些着急

    “……”

    无尽的恐怖血气在两人之间疯狂涌动、蚕食…

    “好吧…”

    墨闲神情凝重,他小心地把夏寻放在地上,往红芒外缓缓退去…

    短短几句对话,前后不过十来个呼吸。恐怖血气已经蔓延出了三百丈外。

    右殿那位少女,早已被人护送离开。殿内香火灭尽,漫入的红芒笼罩着中央的三清神像,显得极其诡异。那些先前战死弟子的躯体,不知何时已经化为灰粉飘散,只剩下些随身物件随意地散落在广场四处…

    红芒之外,数千银剑不安戒备,东北两殿的道人谨慎地注视着喷涌红芒的源头。那位长眉老道紧握着拂尘银剑,隐隐发出气芒,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随着墨闲远去,在这红芒覆盖的面积之内,除了那位阁主以外,便再也看不到一片落雪、半点生机。

    “希望你的命真的够硬…”

    曹阁主自语同时,徐徐举起手中墨玉竹简…

    “祭!”他大喝一声,竹简朝天竖举。

    简上紫芒突然暴盛,光芒刺眼,成一颗紫色小太阳。

    “经楼归位!”

    道令落,万千紫气由西向东,化虹奔涌!

    仅是数息,百丈高大的经楼虚影便由无尽紫芒凝聚而成,凌空悬挂,光芒万丈。

    “镇!”曹阁主竹简下指,再喝一声,同时刹那后退百丈。

    “轰隆!”经楼虚影轰然砸下。

    “咚咚咚…”

    数百丈的经楼虚影,顷刻镇压此间尽数恐怖血气,同时向内浓缩。而被牢牢困住的凶猛气息,顿时如群魔乱舞,在经楼之内疯狂踹动,暴烈撞击紫芒壁障。

    “看来,问天那位那老人家已经做出选择了”左殿站在靠前的一位白发道人,细声诉道。

    长眉老道:“无碍,师祖早有打算…”

    “……”

    随着虚影内的空间越来越窄小,楼内血气被浓缩成了一盆如墨血水,变得不再狂暴,开始逐渐相互交融…

    就在这时!

    “瞬”曹阁主突然纵身跃起,高举着小太阳般的墨玉竹简,疾飞向夏寻。

    “封”沉吟一声,竹简凌空狠狠祭下。

    “沙…”竹简祭入经楼,激起万丈耀眼强光,整个纯阳道场霎时如一颗紫色宝石闪闪发光。

    “瞬”

    强光来得快,去得也快。只是数次闪烁,便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夏寻,

    还是静静地躺在右殿之前,没有呼吸…

    他胸前青衫已被绞碎,心口处露出一道巴掌大的裂伤。紫色光芒包裹着粘稠的血红气息,在裂伤之内不断蠕动、挣扎。

    方圆数百丈了无生机,一片死寂

    许久许久……

    雪花,似乎都被刚先狂暴肆掠的血气吓得不敢落下,在高空悠悠晃荡。此间的空气没有一丝灵气,沉沉的死意让人窒息。

    百十把毫无光泽的断剑碎在地上,以及一些破衣烂衫随风起伏。怎么看,这都是一片荒凉景象…

    “这小子身体里面的到底封印了什么东西啊?怎么会有如此恐怖血脉气息啊”

    “不像是恒古大能的血脉觉醒迹象,我感觉更像是一尊万古魔神藏在里头”

    “夏隐是怎么做到的……”

    场外边缘,那些狼狈的道人们显然都被夏寻体内的恐怖气息吓得不轻。

    “许护法,遮天封印的东西真不是剑魂?”一位中年道人问道。

    手持银拂的长眉老道也是心有余虑,夏寻体内的东西貌似非常出乎他的意料:“不是剑魂,是人魂。恐怕真的尊万古魔神,只比剑魂差几分…”

    “夏隐这只老狐狸,到底在想什么?花这么大力气封印起来,却随意让他出来乱闯……”

    中年道人疑惑:“那剑魂会不会还在七星院…”

    “应该还在那位手上吧…”长眉老道看向夏寻的躯体,眯着眼睛,把手中拂尘缓缓下垂:“又或者在这小子身体的更里头…”

    “噌…”

    墨闲猛地提起重剑,相隔三百丈,剑指东西。

    “蓬蓬…”

    南面数百金光盛起,百数竹简祭出。

    一位精壮金甲人,右手执刀,左手指着长眉老道:“好说歹说你们也是个名门正派,咋净做些偷袭摸狗的下流事呢?要打就打,别老糊弄些阴损手段。丢不丢人啊?…”

    长眉老道阴沉着脸,看向说话的金甲人:“我们只是要讨回一件,当年被贼人窃取的门中重宝而已,何来阴损…”

    “哎…”

    曹阁主无奈一叹息:“他说的对,仙行山上疯子多…”

    “如果剑魂真在他身上,七星又怎么可能放他出来呢?要发疯又何必找这么勉强的借口呢…”

    “曹仁轩!”

    长眉老道被说中的痛点,不由恼羞成怒,大喝:“事关纯阳盛衰,你若在得寸进尺!小心给问天带来灭门之祸!”

    曹阁主依然和前几次一样没看长眉老道一眼。

    他拦腰提起夏寻,看向右殿大门继续道:“清风兄…问天只是个教化育人的地方,江湖朝堂间的大事从来都与我们无关。况且,这又是你们纯阳的内事,我本不应该多言。但夏寻这一剑,迟早都会有人上仙行替他讨回的,所以你们好自为之吧…”

    话说得很婉转,但也非常直接地表明了问天立场,同时暗含威胁之意…

    问天乃东土育人圣地,桃李天下。虽然武力上不及纯阳道统十之一二,但若真的撩起战火,便得面对天下儒生的声讨笔伐。而这样的后果,任谁都要掂量一下…

    站正殿居中的老道,往前两步摆摆手掌,惭愧说道:“你们走吧…今日之事,改日在岳阳楼上,我定当自罚赔罪”

    “舒清风!你说话可要注意自己身份…”长眉老道怒喝。

    居中老道,瞟去一道蔑视的目光:“这里是岳阳分观,不是仙行山脉…”

    “你!…”

    长眉老道顿时火冒三丈,咬着牙狠狠说道:“很好!…我就看你怎么收场!”

    居中老道撸了撸嘴角,没再说话,朝着右殿继续摆手,示意送客。

    “走!”

    曹阁主也懒得再啰嗦什么了,直接喝出一声。便提着夏寻化作一道残影流光西去…

    “瞬瞬…”百数问天大儒,也跟着后脚急速离去。

    “墨闲小友,我们也走吧”一位金甲人朝墨闲说道。

    墨闲有些不甘,但此时失态不是他能动摇的,所以只能微微点头,随前人脚步,快速离去。

    “瞬瞬…”在问天大儒之后,数百金光残影也消失在了南边那条石道上…

    曲终人散,战意稍息…

    此时,天上的雪花才敢战战兢兢地缓缓飘落,再让八百丈道场铺上一席银装

    “好一个岳阳分观,我倒要看看你怎么向天师交代”长眉老道,阴阳怪气地嘲讽道。

    “交代什么?”

    “哼!纯阳宫做事,轮不到一个区区分观出来指手画脚!”

    正殿居中的老道神色平淡,让人看不出喜怒。他抬头看天,如同早日的常乐一般,露出微微笑意。

    “是吗?…”

    “……”

    台阶之上的战火,只是长辈的纷争,与那些小辈无关,这是层次的问题…

    随着数百号闯观者的退走,余下数千银剑互相搀扶着陆续散去,几位弟子带着悲色收拾起上地散落的衣物和断剑。

    人死了尸体了没了,总要为那些死去的同门立个衣冠冢什么的,也好让亲人有个想念。至于日后有没有人去为他们去报仇什么的,那就不得而知了…

    风萧瑟…

    常乐拖着残躯,艰难地走入了南边那条下山的石路。

    没人阻拦,也没人去扶上一把……

    无论是谁,看着这道萧瑟离去的背影,都能真切地感受到其中的悲切、凄凉。

    兄长如父,亲情如山。为了妹妹置局的一个小小契机,做哥哥的不惜踏雪寻伤,硬吃两剑,重伤两人。为了能帮妹妹埋杀破局而来的夏寻两人,他不顾重伤在身,仍抱剑守在殿前整整一天。

    而到头来,自己的亲妹妹却为了一个撩起烽烟的借口,视他为弃子,任人宰杀。

    任谁遇到了这样的事情,都会心死…

第四十章 岳阳药空

    三千里岳阳,雪飘飘,满城血色半城哀。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一夜大雪,没有洗净漫天腥臭,但也把地上的血迹烂肉掩盖了许多。

    昨夜里,没有渗人的惨叫与轰鸣,那便也没有了不止的孩啼。城里头的百姓这才舒心些许,总算能睡上一个安稳觉了。

    “咯咯咯…”

    雄鸡鸣,天未亮…

    有些个早起的店家,裹上棉衣,便提着灯笼往街上巡去…

    晨曦的岳阳显得特别空荡。除了些同样是打着灯笼出来巡查的人儿,便只剩下不时从官道疾奔的信马。

    几日积雪没人清理,一脚下去就是一个没膝的坑洼,楼宇街道原本的轮廓都被银装素裹。这也让得经营街摊的小贩们,花了很大功夫,才从深雪中找回了前日慌逃时弃下的营生活计。

    幸好那些强人并非真正的山匪,否则这个小老百姓往后的日子就不好过咯…

    当店家们从自己铺子附近的大街小巷逛完一圈回来后,都终于大大地松了一口起。

    强人貌似走了…

    今天,总算能正常营业,赚上几个小钱,把苦日子过下去了。

    城里的屋舍间陆陆续续地有些人儿走出,挑着担子或推着车子就往城里各处市集赶去。灜水河岸的渔船逐渐靠岸,往日稍微繁华的街道,也已经开始有人壮着胆子大呼叫卖着。

    被两日肃杀挤压得近乎窒息的岳阳城,这时才显得有了些人气…

    城北岳阳楼

    从昨日入夜开始,此中来往进出的信马,忽然比往常多上了许多许多。几乎是前者刚踏上楼梯,后者便驱马而至,没有断续,忙忙碌碌整整一夜。

    “报!纯阳观四千人马随天女圣辇离城北上…”

    “报!七星众院长下山至经楼…”

    “报!北地回信,探查无果。”

    “报……”

    楼上最大的那间厢房,油灯一夜未息。里头随意坐着的七位男女豪商,他们也是整整一夜没有合眼。

    “掀翻整个东土都找不到他的人影。你连半点倚仗都没有,就敢压下我们身家筹码。我不得不佩服你的勇气!”

    “这叫富贵险中求…”

    “这不叫险,叫寻死!当前皇策、神算联手把鬼谋逼入北邙,龟缩二十载。现在他孙子回来了,你就认为他们有机会翻盘了?你咋么不想想,他已经年逾十四了,修行路都没有踏上,他能翻起多大的风浪啊…”

    坐在靠窗位置,一位师爷打扮的中年男人面容憔悴,嘴巴忿忿不平地上下张合着。而怒火的对象,正是昨日为夏寻送去几页书信的肥硕男人。

    …金不换。

    他并未显露出太多惆怅,只是心不在焉地柔捏着怀中的两位姿色上好的坊中姑娘:“现在不下注,过些时间我们估计连小命都保不住了…”

    师爷眯着眼睛:“你算到了什么?”

    金不换微笑不语…

    妖娆美妇跷腿坐在圆桌边上,捻起一颗葡萄子,温柔追问道:“你知道那小子身上藏的是何物?”

    金不换把鼻子俯到怀中姑娘的香肩,长长一嗅:“估计也就是尊万古魔神一类的神魂血脉吧…他不觉醒,谁都猜不到那到底是什么”

    “即便真是头魔神转世,也不值得我们拿身家性命去下注啊。再退一步说,神仙打架,和我们这个小鬼何干?大不了我们到南边躲躲就是了…”师爷若有所思地用手指敲击着窗台。

    金不换艰难地站起身子,轻轻摆手,示意怀中两位姑娘退下:“如果能躲得掉,我会趟这趟浑水么?”

    “刷”

    坐在角落的书生中年,有些不耐。他猛地擅开扇子:“死胖子!你有什么馄饨就赶紧吐出来,别吞吞吐吐的。听着让人心烦!”

    金不换鄙夷的咧了咧嘴巴:“纯阳那道剑魂很可能还在七星孕养着…而且七星身后那位,很可能已经出手了。”

    少妇狐疑转头道:“那只是江湖恩怨罢了…”

    “如果真的只是江湖恩怨,京都又何必插手?”金不换抓起一把葡萄,意味深长说道。

    此话一出,恰如五雷轰顶,惊得屋内的其余六人不由身躯一震。霎时间,所有人脸上倦意全无,纷纷侧目疑视。

    “你到底想说什么…”师爷声音有些颤抖,问道。

    金不换微微一笑,把葡萄一颗一颗摘下,同时目光穿出窗外投向南方。

    “打架的神仙就在岳阳,我们怎么躲?”

    “……”

    窗外落雪,比起夜间已经小去许多。

    随着城中走出的人儿越来越来,银装逐渐被掀去,岳阳仿佛恢复了往日繁华景象。

    车水马龙的菜市集,川流不息的旺铺商街,以及驴马挤满了的瀛水码头。几乎到处都是被过去两日,憋坏了的人儿…

    城西,杏子街头。

    “让开!驾…”

    “驾”

    几位儒生急冲冲在街道上策马狂奔。

    “快跑!”

    “他们又来了…”

    突然闯入的几件灰袍黑马,顿时吓得街上的商贩以为又要开战了,随手抓起一把稍微贵重的卖品,就四处惊叫逃窜…

    “驾…”

    “让开…”

    几位儒生似乎很着急。

    他们一路狂奔,撞番数十摊位小铺,让不减速,直径驱向杏子街中最大的那间药房。

    “御…”

    跑在最前头的那位儒生,狠扯缰绳,强停快马。一个漂亮凌空翻跃,纵身下马。便大跨步走入药房内…

    “我要这些药材!”

    “啪!”

    儒生招呼没打,直接从怀中掏出一页黄纸,就往账台大力一拍。

    “这…”

    “…”

    药房掌柜顿时被这位突然闯入的凶神吓得魂不附体。不止颤抖的双手,几乎提不起那一页轻飘黄纸,就更别说看了。

    “这…”

    “这药…”

    掌柜惶恐地拿着黄纸抖了半天,口舌不清,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儒生似乎也发现自己先前的唐突,连忙缓下凶容,拿过旁边的瓷杯递去,柔声道:

    “小生一时心急无礼,请切莫见怪。只是院中急需些药材救人,还请抓紧些时间是好…”

    掌柜颤抖地接过瓷杯…

    “咕噜…”

    “呼…”

    当一大杯清水全数灌下后,被吓傻了的掌柜,这才缓过一口气来。

    “我说你们这些小娃呀,天天拿着刀剑出来吓唬人…哎”

    他边说边重新拿起黄纸,细细看着。

    “我说你们都安静这么多年了,好好的一个儒生圣地,老是忙活些打打杀杀的事情干啥子哦…”

    这位掌柜一直唠叨个没完没了,不时拿起笔来写下几个字,再把字条递给旁边的小二拿去抓药。

    “这些药我们大部分都有,只是这几味主药不好办。太珍贵了,即便你跑遍整个岳阳城,恐怕也抓不全啊。而且这万年人参,那是皇宫里才有的东西,你就是有钱也不一定能买得到啊…”不用多时,掌柜便把黄纸递回给儒生。

    儒生微微皱眉…

    对于这个回复他并不惊讶,因为这是他今日闯入的第十二家药房了。

    “打搅了…”

    他放下一锭银子,收起黄纸,提着打包好的药材便急忙离去。

    “驾…”

    儒生出门后没有废话,跃身上马,又是一路加鞭狂奔而去,再掀起一路狼藉…

    其实,

    此时此刻,类似这样的事情,在岳阳城内大小药铺都正有上演。

    而最终结果都很相似,都是无果…

    问天,

    大山顶上的那间小竹屋,隐隐散出些许红芒,忽明忽暗。

    山腰经楼前的广场上,十二个八尺丹炉被人环形置起,一尊三丈药鼎居中摆放。百十号儒者或扇火或入药,忙忙碌碌。还有更多的问天儒生,则捧着炼好的丹药往山顶那间竹屋,上上下下。

    “御…”

    问天山口,一匹黑马强停,一道人影翻下,疾速往山顶飞掠…

    来者速度极快,只见一缕青芒从山间风驰,不见有风。

    “买到主药了吗?”

    人影离山顶还有一小段距离,焦虑的白绣便忍不住大喊问道。

    话音未落,人影便已掠至屋前。只见他一头大汗淋漓,显然是之前奔波耗去了不少体力:“千年山参在今早就被我们买空了,药房调货还需要三日。万年以上的老参和灵芝城中没货,已经派出弟子外寻。至于龙血、百味花等稀世珍品,暂时还没有眉目。”

    此话一出,白绣顿时大急。

    “曹老头!怎么办?问天的人参灵药什么的,都没了吗?是不是你还有私藏!”她无措地看向身旁的曹阁主。

    曹阁主此时也是满脸苦涩:“小祖宗…我们为了吊住他那丝生机,我们早就烧光药库里的所有珍藏了。哪里还能有剩啊…”

    “那七星那边的药库呢?他们还有条龙脉,家底底肯定比你厚实的对吧!”白绣更急。

    “额…”

    曹阁主百般无奈苦笑:“七星的龙脉,在不久之前就被那小子啃剩骨头了,至于他们的药库…”

    “昨夜也烧光了…”

    白绣的神色霎时为之一萎:“那…那…怎么办啊?”

    曹阁主怜惜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轻声安慰:“放心吧!先生和师妹在里面守着,一时半刻他是死不了的…”

    “之后呢?”站在白绣身后的罗诀抢先问道。

    “啧…”

    曹阁主咧了下嘴巴,没好气地看着罗诀:“你会说话不?”

    “说!”白绣猛地抬头,盯着曹阁主

    “额…”

    曹阁主似乎真的很害怕自己的小徒弟。随便投来一道阴狠的目光,便他吓得浑身一抖。

    “哎”

    “心脉尽断,生机已绝。其实他现在和死人没什么区别了。若再无神物炼丹,那等到这些凡药烧光之后,他就只能死翘翘了…”

    “……”

    山顶相连经楼的石栈小道,陆陆续续有人送药来去。

    每次药至时,那位芍药姑娘都会匆忙出来开门取药,又迅速地把门关上。这一开一合间,屋中的那些恐怖血气总会不止地往外逃窜出来,把此间天地染红片刻。

    寻思许久的白绣,似乎决定了什么。

    “走!”

    她只是坚决地吐出一个字,便头也不回地往山下走。

    身后的罗诀急忙快步跟上。

    风萧萧,两道下山的背影也萧萧。大有壮士一去不复还的感觉…

    这时,山顶屋外便孤零零地剩下曹阁主了。

    他在似乎在寻思着一些事情,看着离去的两人,一动不动。

    “……”

    “鬼谋不会真算到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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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千鸟弄潮

    三日后…

    岳阳以北一千八百万里外,是一条连绵数万里的无名小山脉。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由于地处荒凉,万里之内少有城乡。

    故,在过去的千百年来,这里都是一片山匪不进,良民不入的无人之地。

    却是难得的有一队人马经过…

    这队人马不少,约有四千,皆为白袍、银剑、踏雪马。远远看去,如一条延连半里的银蛇在盘山缓行…

    “御…”

    一匹骏马快步驱至队伍最中央的那座银白大辇旁。马上坐着的,是前几日在岳阳刺杀夏寻的那位长眉老道。

    他轻轻敲了几下大辇的窗门,恭敬地小声道:“天女?”

    片刻…

    “说…”

    窗没有打开,一道冰冷的女声,从辇中传出。

    “后方来信…岳阳药空,问天丹炉熄去八尊。附近县城的备货正在急调…”

    “有谁在出手?”

    冰冷的声音直接打断了长眉老道说话。而老道却并未不悦,仍恭敬轻声回道:“目前只有问天和七星…其他人不见有动静”

    “李清风呢?”

    听到这个名字,长眉老道忍不住露出一丝狠色:“自我们走后,他便一直在观中入定…”

    “……”

    大辇隔了好一会才再次传出声音来:

    “知了”

    “……”

    老道微微点头示意,牵起缰绳就驱马退去。

    又是片刻…

    大辇的窗被人轻轻打开了。一只苍白的纤细小手从窗内伸出,一只拇指大的银鸟静静地站着手掌之上…

    “去吧”

    “瞬…”

    一声令下,只见银光一闪,手掌上的那只银鸟便已无影无踪。

    唯万丈云外留下浅浅白痕…

    午后

    岳阳,城西

    问天大山山脚道口前,停着辆满货的马车。一位身穿银白道袍,手执银龙拂尘的老道正站在道口旁。他神情似乎并不好。端庄的银冠压不住他稍有狼狈的碎发。充满血丝的眼睛,遮不住满脸愁容。

    他看着山道上挡路的几十位问天儒生,用拂尘指了指身后的马车,命令道:

    “都楞着干嘛?都给我搬上去烧了…”

    “……”

    “额…”

    没人回话,也没人有所动作…

    几十号人一副极难为情的样子,就愣愣地站在那里,进退间有些犹豫…

    这人他们认识,叫李清风。是岳阳城纯阳观观主,也是他们阁主的至交好友。

    但,自三日前那场东雅街战后,却让得两院府关系将至了冰点…

    所以此时他们很为难,不知该如何是好。

    “难道要我来搬呀!”

    面对几十号傻愣人儿,心情来就不好的老道,火气顿时上来了!

    “这…”

    “这…李观主呀…您实在是难为我们了”

    一位年纪稍长的儒者,为难道。

    “那就让曹仁轩自己下来搬!”李清风大怒,拂尘指着山顶怒喝。

    “……”

    “把东西搬山上…”

    一道暖意拂山林,一道沉声山顶来。

    这时,那几十号挡路的人儿才松下一口气,转身对着山顶微微鞠躬。

    “是!”

    “哼!”

    李清风冷哼一声,怒气冲冲地迈起大步,便直径穿过挡道的儒生,往山顶走去。

    此时他确实很恼火,因为今日他心情真的很不好,还难得的舍下了往日高傲,厚脸皮前来送礼。而山顶那道声音却足足迟了半刻才响起,这明显是有意让他难堪,而为之…

    他走得很急,也走得极快…

    随意跨出一步,便就走出数十丈以外,身起脚落间没带走一抹尘土。

    “曹仁轩!你什么意思啊!”

    李清风离山顶还有百余丈,便已经迫不及待地指着曹阁主就斥喝道。

    曹阁主勉强提起些笑容:“你把自己卖了也就罢了,还差点把问天拖下水。这可不太好哦…”

    李清风大跨一步直接来到曹阁主跟前,拿着拂尘指着他鼻子,怒道:“你以为我想啊!她就个疯子!亲哥都能卖,把我卖了出奇吗?况且卖你的是余冠川,与我何干!”

    “你要是早点告诉我,疯子出山了。事情也不至于如此…”

    “我是纯阳,你是问天!这事情能说吗!”李清风怒道。

    “那你今儿,还来找我站队干嘛?”曹阁主语中略带玩味。

    “……”

    李清风有些尴尬,他缓缓放下拂尘。火气也渐渐消去,恢复了刚开始忧愁样:

    “宫里应该出变故了”

    “呵”

    曹阁主蔑笑:“谁都能看得出来…只是变化多大罢了”

    李清风眉宇逐渐陷下:“一个时辰前,天女向岳阳邻省这边散出千鸟…”

    “…”

    曹阁主闻言差异,疑惑急道:“你们的掌门令符怎么会在这个疯子手上!”

    “所以我怀疑宫里真出大问题了…”李清风道。

    “那你找我干嘛?你难道想请让我陪你上仙行找死?”曹阁主像看傻子一般,看着李清风。

    “……”

    “我来找吕随风的…”李清风尴尬道。

    “呵…”曹阁主再次蔑笑:“那你的礼太小了,这一观子药就想让人家给你卖命?”

    李清风神色渐渐凝重:“那小子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哎…”

    曹阁主轻叹摇头:“心脉尽断,遮天裂了大半。若不是靠着些天材地宝吊命,早就死翘翘了。”

    “难道,就连智师也无力回天?”李清风差异。

    “你当这是伤风湿毒啊?”曹阁主鄙视着,继续道:“没药谁也救不了…”

    “而你那观子药,也就是让他多撑几个呼吸罢了…亏你还想着当人情……”

    李清风被说得更尴尬了…

    “但,毕竟宫主怎么说也是他们师尊的太爷…怎么说七星身后那位也是纯阳一脉呀“

    “呵…真是林子大了什么人都有。当年是你们把人赶出来的,现在又求回去…”

    曹阁主从怀里掏出一块竹片,递出:

    “呐…”

    “他们在二楼,你自己去吧…我还得守着”

    “恩…”

    李清风一点也不客气,拿过竹片,转身就走…

    “诶…”阁主急忙喝住。

    “又怎么了?”李清风不耐,转头问。

    “反正你都叛了,把千鸟告诉我也无妨吧?”

    “……”

    “烧!”

    “八十城领命,唯岳阳拒”

    “嘶…!”

    曹阁主顿时深吸一口凉气!

    “这变故可就大了…”

    “……”

    其实不怪曹阁主两度闻鸟失色。

    只因,此鸟非凡物。

    东土之内,仅存四羽。一羽在北莽关,一羽在京都,一羽在纯阳。

    还有一羽已经消失二十载…

    此鸟如其名,一鸟化千形,瞬息万万里。

    是两军交战时,用于传令的镇军重器。见鸟如受命,鸟出千军动。

    故此,古往今来,无论哪一方势力的千鸟,从来都由主帅掌管。

    而今天,纯阳的那羽千鸟却是从悠然手中散出了,传的又是战令。

    这便不得不让人往极坏处去遐想了……

    瀛水盈盈,长风淅淅

    岳阳以西,沿瀛水上游七千里。有一座小城,名三水。

    城不大,就千里。没什么名人古迹,却很繁华。因为这里是瀛水、渭水、泗水三条大江河的交汇处。

    八方商贾云集于此,四面商货来来往往。

    “怎么就这么点?”

    今日似乎所有人的心情都不太好,包括夏侯。他脸如苦瓜,皱成结疤。正站在河岸边上,看着眼前十几辆马车。

    马车都没装满,有几辆更是只有零零星星几个包裹堆放。

    “有本地人在和我们抢货,半城的药铺在我们去之前就已经空了…”

    一位卸货中的七星弟子,抹了把汗渍,说道。

    夏侯脸色一狠:“是哪个王八蛋干的!”

    另一位年龄稍大的七星弟子,从船舱走出:“据说是本地几个道院的杂碎,应该和三水纯阳脱不了干系…”

    “混蛋”夏侯的狠色似要杀人…

    “打?”

    船舱出来的的七星弟子,走到夏侯身旁,低声问道。

    “……”

    夏侯沉默无言,握拳的双手青筋暴突。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快要暴走了…

    “……”

    随着船舱货物越积越多…

    货船的水位逐渐上升…

    忙活完的七星弟子,陆陆续续地坐在船板上歇息…

    河岸上只剩下两人…

    “师兄时间不早了…”一旁的七星弟子提醒道。

    “呼…”

    沉默许久的夏侯,重重吐出一口气后,一声不吭,直径上船。

    “……”

    跟在夏侯身旁的那位七星弟子,很是诧异…

    自三日前,岳阳药空以后,七星、问天便散出了大量弟子,去临近城镇收药。

    夏侯负责的正是三水城的药货。

    而今日,要来救命的药货被人抢光了,这位向来睚眦必报、从不吃亏的痞子师兄,居然破天荒地忍下了这口气。

    这确实让人摸不着头脑…

    商船北来又北去,迎风如箭归…

    三水城外,以南百里。

    有一座道观,也名纯阳。

    但和岳阳的那间相比,这里则显得简陋了许多。方圆占地也就是一里不足,稀疏地坐落着几间宫阙,还有一块不大不小的广场。

    广场之上,四五辆装货的马车,正有序地从院门前后驱来。

    “哒哒…”

    一位瘦弱的蓝衣小道,急急忙忙地穿过马车,跑入不远处的一座道殿。

    道殿也很简陋,布局很岳阳那间纯阳道观很相似。也在中位放着三尊三清神像,祭着些香火、纸钱。

    “师傅…”

    “他们没动手,卸货装船后就走了…我们追吗?”

    小道气喘吁吁地跑到神像前,朝着正在跪拜的银跑老道,急道。

    老道很淡然,不急不缓地把跪拜礼做完了,才站起身来,取过三根大香点燃,感叹道:

    “一脉同门,自相残杀,这又是何苦呢…”

    小道有些糊涂,问道:“那下一步我们怎么做?”

    点燃的大香,被老道恭敬地插入鼎中。双手合十,闭眼慢道:“道者拜三清,冠修尊纯阳。”

    “既然掌门千鸟令,无论真假,这事情都得做了…”

    老道稍稍睁眼。

    “去烧了吧…”

    “……”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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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暗流涌动

    百舸争流,千帆沉浮。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最近两日灜水河上的船只比以往多上许多…

    多出来的不是渔船,也不是商船,是客船…

    十来只只苍鹰低空盘旋,好些渔家陆续收网,几条小船靠岸…

    “老黄,又偷懒了是不?你老这样子,明年咱家老三去学堂的事情,咋整哦…”

    一位皮肤黝黑的妇人,搭手牵过一条正在靠岸的小渔船。看着船槽内几条巴掌大的河鲤,很是不悦。

    “诶…”

    “你别说这么多了,赶紧来帮我收拾家当”

    船上渔夫慌忙地把槽内小鱼,丢入鱼笼:“估计又要见红了…”

    妇人熟练地拉起渔网,变得有些慌张:“是那帮水贼又来劫人了么?”

    “不是,但也差不多。总之肯定是出天大的大事了”

    渔夫随意盖上笼子,把纤绳胡乱绑起,就拉着妇人往岸上走。

    “还记得昨天给你说的那些客帆不。早上我收网时,刚好经过那……”

    “他们劫你了呀?”妇人边急走,边骇问道。

    “没有,但你猜我看到啥子了?”

    “船里满满的一舱子人,都带刀了,身上还有血。呐凶神恶煞的样子,比他娘的水贼还唬人”渔夫没等回话,就立刻自答。

    “啊!”

    妇人被吓了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那我们赶紧报官吧…”

    “报官有屁用!以往水贼来劫人,哪次狗兵来过了…”

    “搞不好,还像金蛋他爹那样被水贼找上门来,到时候你找谁说理去啊?”

    妇人拉着渔夫的枯手,脚步急促了几分:

    “那咱得赶紧回去给老三他们说声,别让他们出海了。”

    “是啊,别出去了。回来时听说大海他们说,上游已经沉了好些船了…”

    “哎…这世道,不养人啊…”

    “……”

    就在两位渔家百姓念叨着,战兢走远时…

    一条不大的商船,从他们身后的河域流过…

    船极快…

    如一枝大箭在水上射掠,激起一道长长的北行浪花。

    船上的风很大,吹起夏侯百千青丝…

    他站在船头,迎风眺望着往来最大的那艘客船。风中不时散出的血腥,让他紧绷的青筋越来越突…

    “师兄,我们要不先靠岸吧?”

    随着出现在视线内的客船,越来越多,风中血味越发浓郁。几位坐在船舱内的七星弟子,不由得恐慌起来。

    毕竟他们的人太少了,敌人却多得有点可怕…

    “不”

    冷冷一字如冰水泼下,浇湿众人心中那团星火…

    船仍在前行…

    穹苍下的雄鹰,无声无息地离去了一只,向西展翅…

    此时,

    在这只雄鹰直向百里外,有一个小岛上,正陆续燃起点点烈火…

    这个小岛很有名气,叫九坞。

    是灜水河上最大的水贼老巢。同时也是东土南域最强水寨,十八连环的一个分支。

    在过去的数十年里,他们肆掠江河上下,烧杀抢夺坏事做绝,却无人敢管。每一次离岛入江,必然就是血染一片灜水,而归。

    而今天,他们貌似又准备离岛了…

    九坞码头边上,百十战船停泊,数千贼匪身披皮甲,腰胯弯刀,整齐站列。

    千百弓弩上弦,千百剪枝点火…

    远远看去,闪光粼粼,火光点点。一片铁血英姿,恰似一支将要出征的雄军。

    “唲…”

    一声长啸九天传来,一只雄鹰疾冲而下。

    “唲…”

    贼匪最前列,一位五官狰狞,满脸碎疤的独眼悍匪,学着雄鹰怪叫一声,抬起壮硕的右臂…

    “啪啪…”

    雄鹰猛拍翅膀,稳稳停在独眼悍匪臂上。

    “九少,客人要过江了…”

    悍匪闭上独剩的一只眼睛,像在感受着什么,侧着脸庞向右说道。

    “嗯…”

    站着悍匪身旁的是位斯文的书生,一身青花锦衣,长发扎成马尾垂后,手持一把似剑铁尺。

    他叫九少,一个让灜水上下,万万渔家百姓、商贾豪绅都闻风丧胆的名字。

    “河鲨有多少……”

    悍匪仍闭着眼:

    “十里内四十条,百里内三百余,人数不明…”

    铁尺在九少的手指间轻巧转动:“这么烈的手段呀…”

    “呵呵,难得…”

    “……”

    “动手吗?”悍匪问道。

    九少蠕蠕嘴唇:“再探”

    悍匪这时才睁开眼睛,壮臂一甩…

    “唲…”

    雄鹰猛扑翅膀,冲天掠出!

    灜水河上,小商舟前。

    两岸景色变化不大,仍是城池楼阁、平常人家。

    只是,夏侯眼前的这片水域,再无百姓船只。唯百十客帆起起伏伏,逐渐逼近。天水交接处,陆续驶入的船影还在增加…

    高空下眺,密密麻麻的一片黑影,围堵着商船的去路。就如百十河鲨闻腥夺食一般…

    可怕……

    商船内,数十位七星弟子的手已经抚摸着剑柄。夏侯依旧是那个笔直的姿势站在船头上…

    遥望不远处的那条大船…

    大船很大,足有三十余丈长。双方距离也很近,只有百来丈远,一前一后,几乎同速往下游驶去。

    大船的船头竖着一道纯阳旗号…

    旗下站着一道士,二五上下,手执银剑,身穿黑边白衣道袍。

    他已经和商船那头的夏侯对视许久了,目光之间没有敌意,更多的却是无奈。

    风中的血腥比起之前浓烈了许多许多,其他逼来的客帆很近了…

    “既然入了渔阳了,那就陪我去喝上两杯,再走不迟呀…”

    最终,还是大船上的道士忍不住,先开口了。

    夏侯的暴怒似乎消去了许多,还有了些别样的笑容:“好啊,反正我也很久没见今朝醉的那群小妮子了…”

    他顿了顿,继续漫道:

    “不过,得等我把东西,送回岳阳咯…”

    “啧…”

    “你这猪脑子…”

    道士显得更无奈:“难道你还妄想着,能把东西带会岳阳?”

    道士说话同时,指着身后方向:“就算,我让道给你过。你这破船,走不到一半就得被他们弄沉咯!”

    夏侯笑色逐渐瘪下:“沉多少了?”

    “肯定全沉了啦!”道士两手一摊。

    “七八十城的分观弟子堵在岳阳四周要道,你就别妄想了…”

    “……”

    在两人对话的同时,那百十条客帆已经围在了周遭。船与船间相隔半里驻守,观望。

    风中血腥完全压过了河水鱼腥…

    “咔…”

    夏侯拳头握得咯吱作响:“死了多少?”

    “额,这你倒放心。”

    道士眼睛瞟了瞟北面:“那鸟就带了个“烧”字来,所以大家都很识趣,把船沉了也就算完事了。应该没死人。”

    道士露出一丝歉意,为难地补充道:

    “当然啦,面子归面子,出点血是在所难免的了。”

    “王八蛋!”

    夏侯,从牙缝中挤出三字。

    “别骂了,你骂也没用。纯阳掌门令,除了你们七星外,谁敢不尊?”

    道士摆摆手:“赶紧来我这船,咱们去渔阳来个一醉方休,管他个乱七八糟的事情作甚呀…”

    “……”

    商船慢下来了,

    船尾激起的浪条渐渐弱下…

    因为,周遭围堵的客帆正在减速…

    夏侯没有立刻回答,他紧咬牙关的下颚不停颤抖,拳头也在颤抖。

    船舱内的七星弟子,已经全数站到船板上了。

    “药,是用来救我亲人的,各位能不能让条道…”夏侯强咬牙,逐字念道。

    “这…”

    “……

    道士脸色变得有些怪异。

    他认识夏侯多年,也算得上半个玩伴了。但他又曾几何时见到过痞性桀骜的夏侯,说出这样求饶的话语呢?

    “……”

    道士没有回话,围堵四周的客帆船板上,逐渐走出些人影…

    一时间,这里的气氛变得有些诡异、沉闷和紧张。

    与此同时,

    岳阳城里,岳阳楼内。

    “报!问天程东小队,于襄阳遇袭。药皆毁,人皆伤!”

    “报!七星墨闲小队,于洛阳遇袭。三十敌一千八仍苦战,已伤三百。”

    “报!七星洪太保小队,于渔阳山道遇袭。药皆毁,人皆伤!亡一”

    “报!问天林飞小队,于灜水北段遇袭。船沉,人皆伤!”

    “报!七星夏侯小队,于灜水渔阳段遇袭。一比百船,正对持,将交锋!”

    “报!问天姚瑶小队,于咸阳遇…………”

    “报!…………”

    传讯的信使,根本没有间断过。

    候着报信的队伍,足足从三楼排到了楼外马房…

    “他们到底是在做什么呀…?不就是个出窍小子么,掀翻岳阳了,还要掀翻整片南域啊…”

    “早上开始水货就断了…还让不让人做生意啦”

    “哎…这世道乱咯…”

    “天天被这些江湖混子弄得满城风雨的,这官府也不管管…”

    “就那王爷的德性?还管啥啊…”

    “……”

    报声不息,怨声载道…

    岳阳楼最低下几层,几乎坐满了商家豪绅。

    今日岳阳城外所有要道,无一不被千百强人持刃封锁,禁通。一般商贾百姓,通通被挡在官道之外。

    强闯者死,过路者回,即便给上买路钱人家也不收你的…

    生意做不成了,他们除了留在这里哀怨几句便,便别无选择。

    楼上,最大的那间厢房。

    今儿这里的怨气也很重,甚至还带着一丝戾气……

    房内只有五位人儿,还有两位说是“做事”去了。

    师爷站在阳台凭栏前,满脸愁容不展。

    “旧局才终,新局就起。起手就动用了千鸟这样的雷霆手段…”

    “这疯婆子,果真承了神算一脉的霸道无情…”

    圆桌旁的书生一边摆着扇子,一边翻着桌上的信件:“如果当年鬼谋真没留下些后手。那这事情恐怕过不去了…”

    一位脸色苍白老妪,吊着根烟枪。悠哉悠哉地坐在火盆旁,闭目养神:

    “他在东土的人,早在二十年前就死光了。即便真还有些残余,你认为他们能活过那个帝星暗淡的夜晚么”

    “这么说来,鬼谋的手段,好像就剩下七星身后那把藏剑了…”书生收起扇子,眼睛一转悠,继续说到:“还有纯阳宫里那的那把明剑…”

    师爷从阳台走回正室,摇头道:“宫里那把,已经靠不住了…”

    “哎…”

    “时间不早了…”

    坐在角落的干瘦男子,徐徐起身。他用手抚平坐皱了的一角,便朝门外走去:

    “既然老金已经下注,我们总得做点什么。再犹豫,人就真的要死咯。到时候,吃亏的还是我们…”

    “哎”

    “……”

    屋内坐着的几人相继站起,离去…

    “这笔生意已经亏大了。”

    书生和师爷前后脚走出厢房。

    “老金的商略不是我们能比的,走吧…”

    “唉卡…”

    满外小儿轻轻关上房门…

    此刻,人去楼空,只剩还燃着的火盆,不时发出“噼啪”声。

    清静…

    一阵清风拂过,扰起火色轻舞。

    风,吹散圆桌上堆积如山的信纸…

    露出一抹灿金,

    是四个烫金小字…

    “京都有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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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渔阳水战

    渔阳瀛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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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数百客船,满载各色道袍、银剑,如鲨群围猎,守备潜伏。

    岸边楼宇、民居间,商贾驻足、百姓扬手,沿河遥望。

    河中那条小商船已经停了,

    正在群鲨的猎圈之中起伏不定…

    周遭客船的船舱内,陆续有人儿走出。

    小商船右侧不远处,一位紫袍道士站到船板上,把银剑轻放在腰间,抱拳施礼:

    “师兄,我们观子小,比不得七星底蕴。所以就请您在此儿下船吧,莫再为难我们了”

    道士话语中深藏一丝乞求之意,并不嚣张。

    夏侯瞟了说话的道士一眼,又环扫四周…

    随着周遭客船船板上的人儿,越来越多。他身上散出的气芒,愈发浓烈。外露的皮肉布满青筋,双眼红丝绽起。

    “如果我不下呢…”

    “诶…”

    “死脑筋”

    大客船上的道士,无奈轻叹摇头。

    “你挡不住…”

    夏侯凝出一道狠色:“那也要挡!”

    “得…”

    “你就倔吧。我看你能挡多久…”

    道士摆摆手:“都同门师兄弟,沉船就好,别下死手咯”

    说着说着,他便转身独自走入船舱内…

    场间一时静,无人语…

    唯大河鱼跃,腥风渐烈…

    “噌噌…”

    大客船,甲板上,剩余百十道士齐齐拔剑,居中一位小道往前走出半步,挽剑抱拳微微鞠躬:“师兄,得罪了”

    话声落…

    “噌…”

    “夏侯,得罪了…”

    “噌噌…”

    “掌门令难违,师弟抱歉了…”

    “师兄…”

    “……”

    “噌”

    左右两侧,客船之上,银剑纷纷出鞘。千百银芒陆续绽开。远远看去,恰似百锭银元宝,漂浮水上,闪闪发光甚是好看。

    剑起,礼尽,话至此。

    唯剩兵刃交见…

    低空盘旋的苍鹰,离去一两只。

    留下的,则飞得更高了一些……

    夏侯脸颊渐渐紧绷,缓缓地把袖子卷至臂上,

    龙象虚影徐徐显现身后…

    他微微回头,向船板递去一道目光,掌舵弟子立刻点头会意,双手大力猛拉纤!迎风起帆!

    “啪啪…”

    帆起,船动,如箭疾出!

    直径朝着大船猛冲…

    “攻!”

    周遭客船齐喝令。

    “冲冲…”

    千百剑影凌空同现,方圆三百丈银光灿烂,如暴雨梨花,蜂拥攻落。

    “吼!”“吼!”“噌…”

    夏侯凭栏挥拳,龙象随意而动,朝天齐鸣。身后数十七星弟子举剑突刺…

    千剑如鲨猎小商,金龙迎剑当空乱舞,红象领船踏浪狂奔。

    “当当…”“咚…”

    霎时间,剑气龙意疯狂交击,剑鸣龙啸肆意轰响。

    渔阳灜水,数里河段,波涛突泛,惊起无数鱼虾…

    小商船仍如箭行,在十丈象形守护之下,直冲眼前大船…

    很近了,离大船还剩二十丈。

    “四象轮回!”

    大船之上,为首者大喝一式纯阳剑招!百十道人同时会意,挑剑蓄势突刺,一气呵成。

    “冲!”

    船板上顷刻间银光万道,恍如白日。一道十丈银芒,集聚恐怖剑气,从船头疾射…

    “吼…”

    夏侯攻拳怒吼,巨象迎着银芒踏浪急奔。

    巨象撞银芒,针尖对麦芒…

    “嘭!咚…”

    两者相交,轰然撞出一声震天巨响。方圆百丈瞬间炸开,炸起千层巨浪,八方冲涌,万朵水花,漫天洒渐。

    “沙……”

    潮起潮落,河水如春雨飘零。

    小商船停了…

    它不得不停…

    因为巨像并未有想象中那样,撞崩一个裂口…

    但,巨象没散,只是多了几道划痕。它在原地暴踏坚守…

    不过,银芒也仍在,大船之上,百十银剑突刺不止,射出剑气如银河直泄,源源不断冲击象身。

    此时,小商船的形势不容乐观…

    前有银河挡道,上有暴雨倾盆,周遭还有百鲨围猎。

    这,注定是个死局…

    而,夏侯也都尽力了…

    夏侯很强…

    但他毕竟不是当日大闹纯阳道场的墨闲。他没有隐藏实力,也没有七星在手,更没有夏寻喝令。以他实力最多和常乐不分上下,可以以一敌百,但绝对做不到以一敌千!

    能面对千百劲敌同时一击,不败不退,这已经很难得了…

    “龙象意…”

    “想不到老子没练成的,儿子居然真就练成了…了不起…”

    离百鲨围猎的战圈百里之外,一片茂密的灌木林上,几缕阳光照射,隐隐能看出,枝叶中站着两人儿。

    说话者,是那位凶名远扬的匪首九少。

    站他身旁的,是那独眼悍匪:“他在夏村长大,这并不稀奇了…”

    “呵呵…是啊…夏村非人间,可比天上仙”

    九少转悠着铁尺,轻笑再道:“弄得我都开始怀疑,当年鬼谋是不是强行把剑魂带去北地了…”

    独眼悍匪沉思片刻:“应该没可能,毕竟那是纯阳鎮教重宝,吕奉仙还做不出这样欺师灭祖的事情来…”

    “或许吧…”

    “……”

    数里水战冲天啸,大河沿岸惊涛浪。

    交战仅仅数十息,顽抗的小商船就已开始显露败绩…

    双方实力差距比想象的还要大上许多…

    百船客帆人儿,个个是御神以上高手,不乏冲天强者。实力汇聚一起,绝对不亚于百位冲天巅峰的强攻…

    在缠斗数回合后,当空金龙,就被百道剑痕加身,须发齐断,前爪给人生生砍去一截。疲态尽显,隐隐有招架不住的势头…

    不时从空中漏下的银雨越来越多,数十七星弟子,也只能勉强苦守,根本没有一丝反击机会。

    踏水的红象稍微好点,但也是裂痕满身,而且蔓延的趋势正在加速。

    敌人太强…

    即便夏侯此刻能突破天启,那也是只败不胜。

    “夏侯,放弃吧…”

    大船上,那位回到船舱的道士,苦劝道:“你守不住…”

    “那也要守!”

    浪涛起伏,小船摇晃不止。夏侯稳稳站在船头,双眼通红,狂风把他的青丝吹得散乱。双手急动狂舞,显得狼狈非常。

    道士转头望向身后,天水交接处,隐隐帆影浮动。脸上流露一分不忍,半分无奈地:“这离岳阳还有万里,后面拦路的可都不是什么善类。如若我真把你放过了渔阳,恐怕也是把你给害了…”

    “那也要回!”

    夏侯猛出数拳,怒吼回道。

    “哎…”

    道士摇头叹,走到舱内挂满兵刃的木壁前:“那你走官道!”

    接着他缓缓取下一把黑铁长弓,又从一旁箭壶中取出三根铁箭,对着油灯点燃箭头…

    “我早在岸上,帮你备好马了…”

    “周健!你个王八蛋!”

    夏侯余光看到道士的取箭举动,顿时大急,更怒。飞舞的双手不由慌乱了一些…

    引箭上弦,淡淡银芒散出…

    叫周健的道士双手持弓箭,走出船舱,无奈说道:“王八蛋,总比傻蛋好吧。”

    尔后,他把长弓举至眼眉,身靠后仰,拉出满月:“你们师祖已经消失二十年了,没人敢往你们那边站!”

    “谁都怕那疯婆子,和他身后那位疯老师!”“

    瓮!”“瞬!”

    话毕,松手,三箭离弦!如流星破空发出一声箭鸣,携莹火疾出…

    “吼!”

    夏侯朝天急吼,右拳凶猛击出。踏浪巨象瞬间凶涨数分,死死挡在小商船前…

    “瞬”

    铁箭冲红象,如鱼儿入海般轻巧。只是溅起一朵小小水花,便轻易破入象身,去速不减,直冲小商船。

    箭很快,夏侯很忙,其他七星弟子也不闲。没人来得及阻挡这根如入无人之境的铁箭。

    “嚓…”“嚓…”“嚓…”

    三箭,同时刺入船舱前后,萤火迅速乍迸四溅,点燃了舱内干草,枯药…

    “救火!”

    夏侯慌忙转头对着身后的七星弟子急吼。

    “……”

    可是,这火又哪里是现在能救的呀…

    面对天上如雨落剑影,数十七星弟子本来就已经快招架不住了。夏侯这一喝令,刚撤走几人去救火,苦守的剑阵顷刻被破!

    气芒剑影,穿过残喘金龙,瞬间撕裂七星剑阵…

    银雨终于洒下了…

    霎时间,可怜的小商船如落入鲨群的海豚。无数剑影在船体间凶猛穿刺,劈砍。

    银芒破木,木屑飞溅,溅起点点水花…

    数十对千余,根本就守无可守。

    “不好!”

    “师兄守不住了!”

    “……”

    看着迅速溃散的小商船,七星弟子毫无办法,不由惊慌呼喝。

    “……”

    “剑冲阴阳!”

    然而惊慌的七星弟子还没等到夏侯回话,大船那边的周健就已经喝出一式。

    “剑冲阴阳!”

    “剑冲阴阳!”

    “……”

    紧接着,周遭百帆上的人儿,几乎同时应令,齐齐银剑上挑,大力地刺出!

    千把银剑巨影,集聚着千人全力一击,从四面八方爆射而出!

    “周健…你个王八蛋!”

    夏侯狠狠咬牙,疯吼一声,双拳挡在胸前。龙象随意瞬间归中,死死把破烂的小商船护在体内。

    “……”

    龙象一撤,再无外防…

    银雨倾盆落下,银河崩塌直泄,八方巨剑爆射!

    “咚!!”

    一声响彻两岸十里的击撞突然炸响,炸出一团耀眼银芒!炸起一道直径百丈的通天水柱!

    方圆数里,水位迅猛下降,岸边浪潮暴退百丈不止,露出一地来不急随水退去的鱼虾蟹蚌…

    “……”

    数息之后,通天水柱失去上冲的助力,在高空一凝…

    只凝了一个瞬间…

    瞬间之后,一只由亿万顿河水聚成的百丈手掌,狠狠地朝着灜水拍下!

    “哗…嘣…”

    一掌之下,拍起一道百丈滔天浪,奔两岸…

    “快跑!!”

    “……”

    浪滔天,遮天蔽日,笼罩沿河扑来…

    原本只是在两岸楼宇看戏的商贾,百姓,顿时慌了!他们哪想到会发生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的事情啊…

    惊呼声,吼叫声,不绝于耳。

    碎瓷声,坍塌声,声声迭起…

    “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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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四十四章 无奈抉择

    渔阳灜水一时狂闹,

    闹起两道滔天浪,淹没两岸百姓家。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苦,百姓苦,半城凡人哭难诉。

    浪起半刻,又浪退。

    民宇坠,断肢残骸叠垒成堆…

    人心碎,亲人挚友阴阳相对…

    抬头望,渔阳水路,十里鱼儿翻白肚,断木残布沿河横渡,百只客帆仍在远处…

    然而…

    小商船却早已无影无踪…

    只剩几十狼狈的七星人儿,犹如红饺在水里挣扎沉浮,不时渗出几丝鲜血,染红一片浑水…

    周遭客帆没有犹豫,赶紧围去,伸出几根套网长杆,慌忙把人儿捞起。

    又拿出些,备好的伤药、姜汤、衣物给离水的人儿用去…

    周健手挽长弓,笔直站在船头上,摇视四周河面。

    微微清风吹起他腰间黑带,平静的河面让他不由泛起几分狐疑…

    水里的饺子少了三只…

    是夏侯和两名七星弟子,小商船在被千剑一击炸沉后,他们就再也没浮出过水面…

    按理来说,以夏侯的修为层次,即便承受了千剑重击的大部分伤害,即便会身受重伤,但也绝不致命,更不会晕死沉入河底…

    而且,以周健对夏侯多年的了解,此时此刻,他最应该做的事,就是第一时间冲出水面找自己拼命!

    然而,这样理所当然的事情,却迟迟没有发生…

    “周师兄…”

    一名纯阳弟子甩着湿漉漉的道袍,走至周健身后:“找不找人,但兄弟们在水里找到些这玩意…”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个青竹筒,递去。

    周健接过竹筒,放置眼前仔细打量一番…

    竹筒很普通,三寸长短。除了在竹片底部被人开了个小圆孔,连接着一根小竹枝外,并无出奇处。

    只是,

    当他把竹枝取下,看到里面残留的丝丝鲜红涟液后,周健便仿佛瞬间顿悟了些什么,微微笑起。

    红的是血,涟的是吐沫。着明显是一个供人水中闭气的容具。

    “就说嘛…这痞夫怎么可能玩得出这点心思呢…”

    站在身后的纯阳弟子,听得有些云里雾里,抓了抓头发:

    “那,现在咋整?”

    “……”

    周健看向那些从水里捞上来的七星弟子,忍不住欢笑道:“能咋整?赶紧送客进城呀…”

    “……”

    夕阳西下,渲染一隅海天同色。

    能捞的人儿已经捞完,捞不到的,那也无须再捞。

    河面各处的客船陆续规整,船内的纯阳弟子也相继进入船舱歇着…

    百舟扬帆…

    腥风渐散…

    强人徐徐地来,徐徐地走,

    拍一拍屁股,没带走一片狼藉…

    长空鹰啸,再无留意,拍翅西归。

    遍地哀嚎,哪能埋骨,怨诉何方?

    岳阳城,

    第一抹夕阳洒落的地方…

    城西,问天山顶。

    竹屋的门很久都没有打开过了。

    严肃的曹阁主,仍双臂抱怀站在屋前…

    竹屋之内,

    红芒闪烁,药香扑鼻,空气中还夹杂着一股沉寂、一股暴戾…

    满地的药瓶、药渣、药炉随意丢弃,竹板间还残留着数滩尚未干去的污色汤水…

    周遭竹柜、竹箱、竹盒全数掀开,里面皆空空如也。

    狼藉…

    比之渔阳沿岸更加狼藉。

    穿过大厅,便是书房…

    夏寻气色苍白,毫无生息,如死人一般躺在竹床之上。

    那把叫“无语问天”的墨玉竹简,正泛起淡淡紫芒,镇压在他的胸口受伤处。

    他的伤口,比七日前扩大了将近一倍。红芒便是从竹简镇压的空隙处渗出的。

    “再研两颗救心丹…”

    慈祥的老人,连续七日未有停歇,使他的白发,蓬得有些凌乱,脸色有淡淡意乏。但精神仍是饱满非常…

    他稳稳地捻起半寸银针,丝丝转入夏寻心脉。

    “丹里加五分千年参…”

    书房最右处,原本放书的桌子,此时放满了炼药工具。几把一看就知道珍贵非凡的草药,被胡乱堆在一角…

    一桌子的药碎铺盖,显得有些脏兮兮的。

    那位叫林芍药的秀美少女,正站在桌前,把着木槌,认真研着药。

    她的神色很萎靡…

    盘发的竹簪早就不知落到何处,及腰青丝随意散乱,明眸之内血丝密布,还有一层重重的眼圈。白皙的手脸被药粉染得花黑,额头的虚汗刚抹去不久,又再冒出…

    “雪莲花不多了,千年参就剩半根…”

    芍药的声音有些沙哑。

    老人从一旁的数十药碗中,取出一粒指甲大小的红丸,塞入夏寻嘴里。

    “那用人参炼三颗小百宝…”

    芍药认真地翻了翻药草堆,为难说道:“马卡已经用完了…”

    老人刚拈起银针的手,突然停了下来…

    他微微皱眉:“新药还没到?”

    研药的纤手也停下来了,芍药举起脏兮兮的手背,抹去额头的余汗:“快一天没来了…”

    “昨天取药时,师兄说,外面出了些岔子。往后的药可能会慢上些子…”

    在两人对话间,屋子内的死寂,变得浓郁了几分…

    老人再从药碗中去一颗赤丹,塞入夏寻嘴巴,尔后用枯手轻轻拂过他的锁骨:

    “去问问仁轩…”

    老人顿了顿,像决定了什么。

    “如果真没办法,就只能烧山了…”

    丹化,死寂沉去。

    芍药把木椎轻放药盅里,拿起脏兮兮的抹布,随意抹了抹脏兮兮的十指。

    离开书房…

    偌大的问天大山,今日人烟稀少。

    山道上,没有了人儿往来奔波,

    道口前,也没了马车停靠卸货。

    只剩百十大儒,和百十道人在经楼广场前,焦虑地徘徊着,或随意地端坐着。

    广场之上,十二尊丹炉,只剩下一尊仍在冒着淡淡青烟。

    八位道长烦躁地站在丹炉前,不时往炉火中丢入几根竹材。

    是七星的七位院长和纯阳的那位李观主…

    只是,此刻的李清风的面容上,除了急躁,还有更多的是尴尬与恼怒。

    很显然,之前他与七星众人,在二楼的交流并不愉快。

    他很是无奈,因为有些事情以他们的修为层次,是涉及不到的。从某个角度来说,他们也只是一盘下了二十年的棋局中的,几颗棋子而已…

    “等!等!等!现在药都被劫光了,你还等!”

    天枢院长狠狠地朝火堆中,砸入一节粗木:“他要死了,我看你怎么跟隐师交代!”

    “老二,小不忍则乱大谋。你这脾气得改改…”瑶光院长提着大扇子,边扇着火,边劝说道。

    “放屁!”

    天枢院长猛地转头,瞪向吕随风,大手一挥,往山下一指:“人家放出八十城疯狗拦路,我们还傻愣站在这里,让小家伙们自个送药回来!有你这么做事的么?”

    吕随风被喷了一脸口水,却仍是视若无睹地静静地站在原地,也不说话。

    “诶…你这就不对了。”

    陈随心一把扯下天枢院长的大手,同时用眼睛瞟着不远的李清风,怪里怪气地说道:“疯狗就等着我们这些老家伙出手了…”

    “哼!”

    李清风顿时大怒,两眼如火似电,闷哼一声,猛地甩起手中拂尘指着两人:“你说话注意点,岳阳可是为了这小子抗令了!”

    “那你二十年前怎么不抗,现在出事了才换边,几个意思啊?”向来沉着的天权院长忍不住,鄙夷说道。

    “当年师尊窃取剑灵,乃大逆!连太师祖都护不住的事情,又哪是我们这些徒孙能左右的呀?”

    李清风似乎底气不住,话语中的火气明显有些牵强。

    天权院长轻蔑的咧了咧嘴巴,勺起一瓢清水倒入丹炉内,霎时青烟变白,吱吱作响。

    “那现在老不死是死是活,又关我们啥事?”

    此话一次!

    快熄火的李清风,再被激起三丈大火。

    他三步当作一步走,一手抓起天权院长衣领,拂尘戳着他的鼻梁,瞪眼怒道:

    “你他娘的,郑随意!他是你太师祖,师尊都要喊他太爷!你说话放尊重点!”

    天权院长被当众羞辱,却没什么过激反应,就连七星的另外六位院长,也只是投去一道蔑视的眼神,压根就没有准备动粗的念头。

    天权院长眼睛微微眯成一条黑线,竖起一根手指头,慢慢拨开戳在鼻梁上的拂尘:

    “李清风,你已经不是我们师兄很久了。所以,说话该放尊重的人是你…”

    “龟孙子!你们这群欺师灭祖的东西,如果…”

    “哎…”

    一声如沐春风的叹息响起,打断了李清风的话语。

    “又要打架了…”

    上山的道口,曹阁主在前,芍药随后半步跟着,徐徐往经楼走来。

    “你们要打架的,就离远点去打。别在这里碍事…”

    “……”

    看到来者,争执中的几人,微微露出一丝深忧。

    因为,自从夏寻被抬入山顶后,曹阁主便一直守候在那间竹屋前,七日七夜未离半步。

    今天他冒然下山,那只能说明,夏寻的伤情出现了状况…

    这,不由得让人往坏处去想象…

    “哼”

    李清风闷哼一声,便狠狠甩开抓衣的手。

    天权院长轻蔑地翻了个白眼,也没再纠缠…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曹阁主走到丹炉前,踮起脚跟:“疯子夺权了,第一时间就是要逼着你们自己毁约。”

    他掀开丹炉顶盖,伸过头去,往里面瞧了瞧

    “呵…”

    曹阁主从丹炉中掏出一笼药膏,细细数数:“你们倒好…一个师尊失踪,一个师祖失势。还有个军师躲到了北边不敢出来。”

    “死到临头了,还嫌慢…”

    “他怎么样?”

    众人争执间,一直沉默的吕随风,开口问道。

    曹阁主,没有立刻回话。他转身把竹笼递给芍药,柔声道:“只剩这么多,先用着吧。其他我再想想办法…”

    芍药接过竹笼,微微点头,便急脚小跑走回山道。

    这时,曹阁主才转过头去,看向吕随风:“能怎样?就那样咯…”

    “药材再运不到,老师就打算烧山了。到时候,山烧没了,那问天也无能为力了…”

    吕随风闻言沉默好一会,眉毛不止地上下跳动着,像在做一个艰难的抉择…

    山顶那位老人,要烧的山,只能是问天这座大山。

    而大山是问天的立教根本,孕养千年不息,教化万万儒士不止。

    现在老人却打算把他融为一炉,炼百里天地精华,为夏寻续命。

    由此可见,此时事态的严重性,

    以及那位老人对当年事情的愧疚有多深…

    “离开问天,他能活多久?”

    “恩…?”

    “……”

    此言一出,所有人,同时诧异地看着吕随风。

    因为,此话当中,隐含了一线生机,以及一些更深层次的意思。

    曹阁主同样稍有诧异,但很快便平静下来了…

    “虽然,我不知道你有什么底牌。”

    “但,如果你只是打算把他带回北地的话,那就死了这条心吧…”

    曹阁主幽幽地望向问天山顶,继续淡淡说道:

    “鬼谋也只是站的比问天高一丁点罢了…”

    “若没有足够的,万年参、龙凤血之类神药,即便天机出手也没辙。”

    “况且,他出不了问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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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四十五章 榕林的夜

    夜,

    天上盈盈星点,

    地上冉冉火光。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岳阳西三千里,是洛阳。

    洛阳再西八十里,是榕林。

    榕林很大,也很独特殊。林中只有参天大榕树,遮天蔽日,沿绵四万八千里路。

    却都是小路,没有官路…

    只因,林中常驻十万猛虎,名号一字曰“怨”。

    乃雄霸南域三十二城土山林的一支绿林匪帮。常年深藏于雄山峻岭,野外荒林间。杀人从来不问出处,不论官商老弱。只要是入林过路者,遇见了,则只杀不留…

    而大唐南域官府又向来懦弱。

    自绿林匪起,至今数十载,为官者从未对此过问一句,就更别提出兵围剿了。

    故此,上至官商,下至百姓数十年来少有入林过路,巡猎者。即便贪图捷径的修道高人,若要入林,那也是提前结伴,方敢前行…

    所以,既然没人走,那这片横跨半个南域三十二城的榕林,便无须再修官道了。

    也没人敢修…

    而此时,榕林南段,洛阳城外西走五百余里。

    一片漆黑的密林中,却燃起了点点火光,冒出几缕白烟。

    这儿有人…

    而且人数不少。

    横七竖八地整整躺了数亩地。

    在微弱的火光映照下,还能隐隐看到,流淌在碎石缝中还没干透的血迹…

    血迹上,荒草与新落的榕树枝叶间,一片由新鲜的肉末、内肠或脏器,混合而成的泥泞肉土。

    而,

    在血与土之上,铺着的才是真正的人儿。

    是死人儿…

    但又不完全是…

    因为,他们已经不能算是一具尸体了。

    他们或是没了人头,或没了手脚,又或没半个身子。总而言之,都是些残得不能再残的残尸了。

    外翻的血肉脂肪,粘结着破出的肚肠黄白,散出一股如粪血腥,直呛得闻者窒息。

    恐怖…

    放眼望去一片溶血尸林。

    不时林风吹摆,吹起阴风阵阵,偶尔吹落些挂在榕枝间的残骸,烂肉…

    这,

    才是真正的人间炼狱…

    火在烧,

    越来越旺…

    二十余量载满货物的马车停靠一旁。

    拉车的马,都显得有些慌张、有些急躁。瞪着大眼,恐惧地看着不远处,躺着的,数十具同伴尸体,和那些正举屠刀的人儿…

    它们的蹄子,不耐地来回跺着地上肉末。鼻子急促地喷着白气…

    奈何,

    结实的缰绳被牢牢绑在大榕树上,任它们百般挣扎,也只是徒劳…

    那些屠马的人儿,不多。

    加上正在烧火和休息的,一共就十四人。其中十三人穿青边白衣道袍,一人紧身黑衣劲装。

    皆有伤,都不轻。

    甚至有几位,已是残人。

    水沸了,

    淡淡白雾升腾。

    一位被绷带包扎了半张血脸,看不出真实面容的人儿,强忍着拉扯伤口的疼痛,抖擞地揭开锅盖子,往里头随意丢入几块切割好的马臀肉。

    “沙…”

    肉入沸水,白雾更浓三分。

    无需片刻,红肉皱白,飘出丝丝骚味…

    “南哥,有带椒盐么?”

    坐在火堆旁边,躺着另一位伤者,微微抬头。

    他的脸上同样沾满污血,但仍遮不住内里嫩白娇细的皮子。破碎的衣领露出一绳红线,吊着半块镶金白玉,应该是位富家子弟…

    “牛子,你能有吃的,就不错了…李子,大花他们连味儿都闻不到了。”

    “你还嫌淡…”

    话者,眼中有些阴郁,语气不忿,似乎是在指桑骂槐,另有所指。他艰难地翻过身子,做起来,举着被包裹成球状,只剩两根手指的手掌:

    “人家都说了,只为劫药,不为伤人!”

    “我们给就是了!大不了等过些日子城里来药了,我让爹爹把全岳阳的新药都买下来,给院里送去…”

    他怨恨地把目光瞟向不远处,正在榕树底下闭目打坐的黑衣男子,继续不忿道:

    “他倒好,一声不吭说打就打!”

    “那可是将近两千人啊,半个院子的人啊!我们才多少?”

    说着,他举起另外一只完好的手掌,竖起四根手指头,嘲讽道:

    “呵呵,四十”

    牛子拾起地上的长勺,随意地往身上抹了抹:

    “南哥,别说了。赢了总是好事…”

    接着他把长勺放入锅中,细细搅拌。

    “呵呵,是啊,赢了。”

    “好威风哦!四十打两千,还给我们打赢了…”

    不忿话语紧接起,声音更大了三分。

    是怨怒…

    “呵呵,好威风哦!大师兄一剑当关斩千人,万夫莫敌咯。”

    声再大,是暴怒:“但我们呢?大花他们呢…四十位师兄弟,就死剩我们这点残余!”

    “就为了那个刚来七星院不到半年的小子!这半月来,我们死了多少人?”

    “他是谁啊?他算什么东西?他连洗髓都没到,连七星外门都没入。凭什么…”

    “噌!”

    一声出鞘起,一记寒光闪。一道人影从屠马人群中掠来…

    “……”

    红绳断,镶金白玉坠。

    渐起几滴地上血泥…

    忿语息,

    一把银剑架在话者的脖跟上。

    “闭嘴”

    持剑者,二十出头,体格精壮。道袍染血,胸缠绷带,两道新疤划脸上。一看就知道是位粗人。

    “……”

    出语不忿的富家子弟,似乎不怎么害怕。

    只是狠狠地瞪着持剑粗汉,却没有再说话。

    林中寒风,吹走断半红绳

    屠马的人儿,拿着分切好的马肉,陆续走回。

    “大家都很累了,好好歇着。明天还要赶路。”

    粗汉举剑半响,见那位富家子弟不在忿语。便柔声说道,同时缓缓收剑归鞘,随意就地坐下…

    富家子弟仍没搭理他,而是不忿地侧过身子去,背对粗汉。

    煮肉的锅水,又沸了,肉香逐渐盖过了骚味。

    长勺不再搅拌了…

    牛子翻开沾血的破烂包裹,利落地从中取出十四个大碗。

    分别装上满满的肉汤,逐一给瘫坐在火堆旁的人儿端去。

    大伙儿确实都很累了,从他们接碗时颤抖的手掌便能看得出来。

    刚刚那一场恶战,他们打得,确实太辛苦了。

    四十对两千,敌人里三层外三层,整整包围了方圆半里。

    这一战,他们的利剑被打钝无数把,他们夺剑再战。他们人儿受伤了,后者居上。受伤的人儿止血了,继续轮换…

    就这样,他们从城门打到城外,从城外再入榕林,最后打到了这里。

    打了足足一日一夜,才退敌。

    任谁都要力竭。

    场间沉闷无语,唯呛鼻腥风,和稀碎的喝汤、嚼肉轻响。

    不多会,

    肉汤分完了。

    牛子吃痛地用衣袖抹去,半边外漏脸蛋上的汗迹。

    接着,他没有就此坐下,而是小心翼翼地捧起剩下的一碗肉汤。碎着小步,朝侧边那棵榕树下走去…

    或许是肉汤装得太满,不时溢出的沸水,烫得他十指泛红。

    也不由让他加快了些许脚步…

    “师兄,先吃点东西吧”

    牛子忍着疼痛,弯着腰,把肉汤缓缓递给眼前的这位黑衣劲装男子。

    男子是墨闲,

    他似乎并未受多少伤。只是黑衣破碎了些许,脸上多了几道细痕,古朴的重剑沾满黑血,竖插身后。

    他微微睁眼,接过肉汤。看着牛子通红的十指,隐隐惭愧:

    “抱歉了。”

    牛子慌忙地把十指往道袍里,擦了擦。不好意思地笑着说道:“小事情了啦。”

    墨闲摇了摇头:“我是说今天的事情。”

    “额…”

    牛子胡乱抓了抓顶上垢发,想了半响,才会意墨闲指的是今天这场恶战。

    牛子今年二十出头,已入御神多年,仍未破境,修行资质只能算是下品。

    所以,他在七星院里头,主要负责的是后勤事务。往常一般武斗的事情,是用不上他插手的。只是这一次的事态实在过于紧急,原本七星的人手便是不足,十日前又葬送了千余战备弟子。因此才不得不把,从未参战过的后勤弟子散出。

    而,今日的恶战,也确实是让牛子,吓破了牛胆。

    他敦厚地说道:“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我相信你做的是对的。”

    墨闲罕见地泛起一丝玩味笑意:“为什么?”

    牛子又想了想,才说道:

    “我还在我娘肚子里的时候,我爹就死了。在我刚生下来没多久,几位院长便把我接回院子养大。

    自那天起,院子便就是我家了。而这二十年来,我也早就把几位院长和各位师兄弟,当作了我的亲人。”

    “现在,我们家里人被欺负了,我们当然要为他们出手做些什么的。”

    牛子的声音不大,但在沉静的林子里头,却传得很远…

    这段话语,犹如寒冬暖火,渐渐融化了众人心中的冰冷。

    墨闲有些欣慰,他一口喝光了大碗中的汤水,抓起马肉,同时把碗递回给六子:

    “谢谢。”

    牛子憨笑着接过大碗。

    转身离去…

    突然,

    他好像想起了什么,停下脚步,转回身来。眼神中透出一缕坚韧的精光:

    “师兄,李子他们的仇,我们以后能报吗?”

    刚刚化去的冰霜,随着一语记出,似乎又开始凝结。

    从牛子的眼神可以看出,这个问题对他而言非常重要。

    或许正如他所说的那样,院子是家,院子里的人就是家人。家人的血债,总有一天要去讨回的…

    “能”

    “……”

    夜,逐渐深去。

    火,加满了一夜的柴薪。

    人,或坐着、或躺着,沉沉睡去。

    在榕林中,火光和月光映照不到的黑暗处。

    百十双幽幽眼光,正遥望着,这片人间炼狱。

    “大哥,我们现在过去吗?”

    “……”

    “客人睡了,便不要打搅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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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四十六章 老人烧山

    翌日,问天山腰。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一道倩影,加八道影人。

    “先生说…”

    “如若你们还有后手,就赶紧使出来吧,莫在等了…”

    “即便把大山烧完了,也只是多留六日生机,救不了人…”

    “六日一过,先生便会亲手灭绝他的生机。届时,生机灭,遮天蔽日必会全数自破。里头封印的东西,就会提前降世。至于东西降世后,会发生什么灾难,先生不敢妄言。

    但,你们的秘密肯定就保不住了。所以,问天也只能像当年一样袖手旁观,绝不入局。”

    “先生就说了这些,还请吕院长细细斟酌才好…”

    少女低声快语,如清水小溪抚人心肺。但话语中的深意,却让听者心碎。

    当少女把上山老人的话意,完整传述一遍后,没再多停留,也没理会听者反应。

    微微欠身,便立刻急脚走回山顶那片红芒笼罩之内。

    此时,此地。

    千丈高的问天大山,由上而下近百丈,皆被红芒覆盖。

    红芒浓郁如血浆,遮蔽其间万物。

    即便正站在登顶山道中的数人,也只能模糊地看到山顶那间竹屋的影子。而周遭竹林,则早在红芒蔓出的瞬间,化为灰烬,一无所有。

    老人已经在烧山…

    这是他最后的救人药方。

    老人要祭炼百里大山精华,千年问天基业,为将死的少年续命。

    虽然只有六日,但这也是他唯一能弥补当年愧疚的唯一筹码。

    而六日之后,少年则必须死!

    因为,红芒太可怕…

    所过之处吞天噬地,灭绝一切生机,非凡人所能免,唯有圣人手段才可抵挡一二。只要少年一日不死,红芒便会如滔天狂海崩塌,蔓延八方,永不停息。

    当红芒蔓出问天,延至三千里岳阳,甚至更远时,那将是一场灭世的浩劫…

    登顶山道间,

    离竹屋两百丈远处。

    八道人影,惆怅着,并排而立。

    在少女走后不久,

    天枢院长再也压制不住愤怒的情绪了。

    “老八!你到底在瞒着我们什么?”

    他大跨两步,走到吕随风跟前,瞪目怒喝。

    “……”

    吕随风静静地看着山顶的竹屋,不答。

    “那小子体内,封印的到底是什么!”

    “老师到底去哪里了!”

    “……!”

    天枢院长几近暴走,不停地逐句发问。

    吕随风仍然面无表情,不加理会。

    陈随心有些看不过眼了,一把强扯开天枢院长:“老二,你冷静点。”

    “哼!”

    天枢院长猛地一甩手,挣开陈随心的束缚,同时怒眼横扫其余四位院长,狠声道:

    “难道,你们就不想知道老师的下落吗?”

    说着,他猛地指着吕随风。

    “当年,就你跟着老师和隐师上了仙行道宫。回来后,老师走了,隐师带着其他人躲去了北茫!

    这些年来,对于那天道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们也从不过问。因为,我们信任你!”

    “之前死了千百弟子,你要等。”

    “小子上问天破杀局,你要等。”

    “他要入纯阳撩疯子,你要等。”

    “但,现在那小子要死了!你还要等吗!”

    “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是隐师的重子。连智师都已经猜到些端倪了,你却还要把事情瞒着我们!”

    “你这是把我们当兄弟吗?”

    “…”

    静…

    天枢院长怒吼一气,似乎是要把二十年来,积聚的郁闷,全数爆发出来。

    在他怒语间,另外几位院长没有打断劝止,那是在默认了…

    原本站在一侧守护的曹阁主,已经非常识趣地远远走开。因为他是外人,有些事情他听不得,甚至是不敢听…

    红芒又往下降了数尺…

    死寂的空气配上压抑的气氛,让人感到绝望。

    天权院长转过身去,乞求般看着吕随风。

    “老八,有些什么,是可以和我们说的吗?即便一丝,也好让我们有个底儿呀…”

    山顶戾风,不断拨弄着七人的道袍。

    天枢院长的怒火已经熄去许多,他和另外五人一样,也带着乞求的目光看着吕随风。

    对于这些疑惑,他们确实很想知道答案。

    这二十年来,他们苦苦守着七星院,不争名夺利,更少在江湖寻事。无非就是为了储蓄一分底蕴,好等故人他日归来时,能多一道手段。

    只是,二十年真的太久了。

    当初的年少狂,熬出了缕缕白发。但他们仍在等…

    直到,夏寻带着西瓜他们来到七星。直到,夏寻被问天设计所伤,露出遮天蔽日。

    他们就知道,他们等待二十年的日子将要到头了。因为,夏寻带遮天而归,便代表着,鬼谋要落子了…

    而鬼谋出手,便就意味着,他们的老师很快就要归来…

    可是,

    现在夏寻要死了,就要这么平白无故的死了。

    这又怎么能不让他们揪心呢?

    吕随风依旧静静地看着竹屋,

    看了许久许久…

    “剑灵还在院里。”

    “师尊还在人世。”

    “……”

    “剩下的,就不能说了。这是昨日隐师来信的意思。”

    说着,吕随风面无表情地从怀里掏出一封信纸,递给天权院长。

    天权院长接过信,小心打开。

    信上只写了八个字…

    “生死由命,往事如瓶。”

    红芒映红了天空,天空再映红了岳阳。

    城里的可怜百姓平民,还以为这是天神降灾。自从昨夜起,他们便开始对着苍天跪拜烧香,哭嗷哀怨。

    稍微有点见识的人儿,则是三五成群地聚在个大小酒肆,或自家高台。远远地看着问天山顶,相互议论。

    只是,今日聚在岳阳楼的好事者不多,都是些无法通商的商贾一流。

    因为,在昨日夜里红芒现世的那一刻,问天便封山了。莫说外人,即便是自家弟子,若无要紧的事情也都被禁止了出入。

    所以,探查不到消息的鹰犬,也只能死守在问天山口外。

    少有往回岳阳楼间…

    没有了消息的岳阳楼,那也只是一间豪华的酒肆罢了。

    便也没常人会去了…

    岳阳西三千里,

    榕树林间。

    阳光隔着树叶,闷化了林中一夜冰霜。

    经过半日发酵,尸土的腥臭酿成恶臭。

    或许,是参天大榕树遮挡天日的同时,遮挡了时间。又或许,是这里的人儿实在是被昨日的恶战累坏了。

    恶臭并未打搅这里的贪睡。

    待到,日头已经高挂天空正中央,人儿们方才陆续懵懵醒来。

    散落一地的破烂包裹,被重新捆绑好,强行堆压在已经满载的马车上。一些不那么名贵,或已经烂透的药材,就只能落在原地了。

    今日,牛子起得很早。比在院里时,做早饭的时辰还要早许多。

    他起来后,只是随意地用露水洗了把脸。便细心地给仍在熟睡的师兄弟们,拆去沾满污血的绷带,涂上药膏,又用新绷带细细地重新裹起。

    因为是冬天,吊在榕树枝杈上的马肉,并未发臭。他把火堆点燃,把马肉放入汤水中一起滚煮。

    当其余师兄弟忙完了装货的琐事后,便已经可以食用了。

    风向微微大了些,

    吹得榕树枝摆,沙沙细响。

    幽怨的马儿似乎有点急躁,铁蹄不断凝成泥块的肉酱,缰绳扯得榕树老皮碎碎洒落。

    昨夜不忿怒斥的那位富家子弟,似乎发现了什么。他缓缓站起身来,凝视着南方的密林。

    接着,正在上货的粗汉,也停下了动作。粗糙的大手紧紧压着剑柄,直起身子。

    陆陆续续地,剩下的十名纯阳弟子都不动了…

    南风北吹,叶落重重…

    牛子和昨夜一样,勺起一碗满满的马肉汤,急步拿到榕树下去。

    牛子敦厚地笑着,小心递过肉汤。

    墨闲慢慢站起身子,但没接。

    “师兄,吃点肉汤,我们就上路了”牛子并未介意他的无礼,笑说。

    “……”

    墨闲拔起插在身旁的古朴重剑,目光越过牛子的身影,投向南方,依旧未答。

    林风轻轻呼啸,

    似有虎狼即将出没。

    几缕阳光,艰难地穿过茂密的榕叶,如针线刺落。

    “……”

    诡异…

    场间气氛有些诡异。

    牛子不由皱起眉头,疑惑地、慢慢地转过身子…

    只见,十余位师兄弟,如着了魔一般。左手挽鞘,右掌握柄,一动不动站着。唯有马儿急躁踏蹄,缰磨树干,碎木皮落。

    这样的情景,牛子不陌生。在前日的恶战前息,才见过。他不由没有皱得更深了…

    当牛子完全转过了身子。

    “乓当”

    瓷碗脱手落地,碎。

    汤肉离碗乍迸,渐。

    一声碎渐,刺破遮天密林,惊起无数寒鸟…

    很多人,

    漫山遍野都是人。

    豹皮衣,虎皮帽,狼牙刀。

    精壮如熊,色狠如獠。

    榕树间,荒草里,小道中。

    由西向东,横穿半里。

    密密麻麻,一动不动。

    都是匪人!比昨天来劫车的两千纯阳银剑更多,至少还要再多出两千…

    “咕噜”

    牛子颤抖着手,吃力地咽下一口液沫,僵硬地再次回身子。

    “师…兄…”

    “……”

    冷俊的墨闲,温柔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在一旁坐下。

    半里榕林鸟飞绝,半里尸土少人烟。

    四千山匪,十四七星。

    来者似乎不善…

    一场人数差距更悬殊的对持,已然开展。

    “噌”

    墨闲动了,七星后现,孔雀开屏,剑指穹苍。

    和前日一样,他没有说话。直接正面朝南,大步跨出,越走越快…

    他不想再浪费时间,他之所以选择走榕林捷径,正是为了返程更快。而,之前恶战已延一日,现在再有四千匪人拦路,无疑让他心头更急。

    “噌噌…”

    十二七星剑芒起,戒守马车。

    墨闲持剑如行风,直逼匪群。

    匪人也动了。

    “啧啧啧…”

    动的只有一人。

    肤黑如碳,唯眼露白,身瘦精实,半寸短发。一件豹皮拦腰披,两把钢刺双手提。他叫毒蜂,是四万八千里榕林怨匪的二当家。凶猛之盛,比渔阳那位九少,只高不低。

    他笑盈盈地走出匪群,懒洋洋地把双手钢刺耍了个漂亮的花俏架子。

    “啧啧啧,好威风哦,大师兄又要一夫当关砍千人咯,万夫莫敌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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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人快死了

    毒蜂的话,一出口。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顿时间,戒守马车的十二位七星弟子,心中就是一寒!

    这话,原本是那位富家弟子昨夜说的。而此时此刻,再从毒蜂嘴里说出。那便只能说明,这四千匪人,昨夜就已经埋伏在附近了。

    被四千头饿狼,盯了整整一夜,这想想都让人发毛…

    “……”

    但,

    与此同时,疾走的墨闲,放缓了脚步,显得有些疑惑…

    墨闲不同于夏侯,他从来都是一个很冷静的人,包括现在。

    刚刚毒蜂的话语,虽然带着浓烈的讽意,但也隐藏着另一层意思。那就是他们昨夜就来了,却并没有趁他们最为疲惫的时候,出手偷袭。

    这是善意,但恰恰是这份善意,让墨闲深深不解。

    怨匪,一群不讲江湖道义,杀人如麻的山匪。数十年间,从来未成听说过,他们有盟军,而七星,也更从未和他们有过半分交集,更别说恩惠…

    那又何来的善意呢?

    毒蜂朝着墨闲走去,仍然笑盈盈的讥讽说道:

    “大师兄,怎么还想打啊?”

    他撇头,用钢刺指了指身后:

    “昨天两千不到的小子,就把你打出奶来了。这里可是有四千狼儿哦。”

    “真打起来,你的奶都不够挤哦。”

    语气仍讽刺,但善意已经非常明了,他们没想过开战…

    墨闲止步,没有说话,他在等…

    散去的寒鸟,再次归巢,不时发出点吱叫翠鸣。

    “难道,我们的大师兄只会打架。连人话都不会说了嘛?”

    或许是毒蜂觉得自语过于无趣,便想着法子,挑逗着墨闲说点什么…

    “快说。”

    墨闲冰冷地,只回了两个字。

    因为,天色已不早,他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这无聊的对话上。

    “啧啧…”

    “没点情调,以后怎么在江湖混啊?”

    “亏得我还想着收你们入伙坐把交椅了”

    毒蜂撅起嘴脸,拐着充满匪气的八字步。挨到墨闲跟前,相隔两寸,眼对眼,鼻对鼻,似挑衅。

    降息的战意,再起。

    十二银剑,缓缓出窍。四千狼儿,大刀微举…

    寒风带着杀气,呼啸半里山林。

    停了好一会,

    毒蜂突然双眼一冷,道:

    “吃早饭了吗?”

    “……”

    毒蜂这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这话不但把冷俊的墨闲说愣了,即便他身后的四千狼崽也都汗颜忍俊,更别说那十几名七星弟子了。

    这山匪劫道,就是不打算拦路杀人越货,那说点狠话也是要的。可哪里见过,像毒蜂这么无厘头,上来就问人家吃饭没有的呀?

    “快说!”

    墨闲甚是不悦

    身为怨匪第二把交椅,江湖上谁面对毒蜂不是唯唯诺诺的。可墨闲就是那么个人儿,说话直接,简单,从来不留半分情面。

    况且,他现在很急…

    “切,什么狗屁大师兄。”

    原本毒蜂还打算说点别的,可是人家压根就不想搭理他。

    顿时他就没了兴致,才在墨闲跟前停了不到三个呼吸时间,便又拐着八字步,转身往回走…

    他边走,边兴致缺缺低吟着。

    “当家的说了。”

    “让我们送点小礼过来,顺便把林子打扫干净咯。”

    “所以呢,吃了早饭就赶紧拿上东西滚吧。你们家那小子的小命,快要保不住咯…”

    “……”

    人走,话毕…

    战意息。

    寒风北啸向南吹,

    虎狼撤,遁林归。

    原是,虚惊一场。

    马儿不再惊慌,踏泥的蹄子变得随意,绷直的缰绳缓缓垂地。

    只是牵马的人儿和看马的七星弟子,有些无措。

    半里怨匪,吊儿郎当地遁入榕林深处。留下一片几乎被他们踏平的草泥地…

    泥地的中央,凌乱地摆着百余辆载满布包、木箱的马车,以及百余位,牵着马车的无措马夫…

    “师兄…这算是怎么回事?”

    “……”

    岳阳城,

    城北,岳阳楼。

    第八十一楼凭栏处。

    一僧,一道,一壶酒,一只瓷杯,还有一把随意丢在地上的银拂尘…

    道人,今天很邋遢。

    头顶的银冠已经不知落哪去了,一头乱发随着汗液,酒汁结成一坨,贴在脸颊上。银白道袍歪扭松垮,黄黄绿绿地沾着几滩污色…

    他一手扶着横栏,一手拿着酒壶子,如同疯子似地在凭栏内摇晃着身子。不时往嘴里灌入几口清酒,喝了一半,倒了一地。

    “一群忘恩负义…的狗娃子…”

    “你他娘的郑随意…当年你被曹仁轩揍得连你娘都不认得…最后…还不是我出手给你…找回场子的…么…你他娘的…说我不是你老大…”

    “…陈随心,你当年的衣服还是……”

    “…要不是我留在岳阳护着你们这样白眼狼…你们早就…被天师……”

    “…你以为疯子好惹的?…鬼老头都被他们整到北边去了…你们算什么…东西…居然…”

    “还有你…吕随风!”

    “你不就是吕奉仙的书童…么…咱七兄弟哪有你份…凭什么你说不上山,就不…”

    “…这下好啦…老鬼头的孙子没了…我看你们怎么办!到时候…我看你吕随风……”

    “……”

    道人是李清风,他不停地胡言乱语,着些陈年旧事。时而地沉自吟,时而高声手舞怒吼。

    他醉了…

    熟悉他人,这么多年来,都没见过他醉成这个样子…

    比如,

    一直站在李清风身旁的那位僧人,他没见,也没说话。即便李清风的呕物,渐到他光鲜的僧袍上,也未曾见他有一丝的异样。

    是平静…

    他只是拿着串硕大的黑色佛珠,不停地轮转。凝视着西城那座大山…

    山,是问天山。

    红芒覆没了大山的十之三四。

    岳阳城内,某些知道内情的院府豪门,已经开始陆续收拾行装,备足粮草,似要远行。剩下不知内情的,则派出了更多的人手,层层围堵在问天山口。

    最可怜的,还是那些无知百姓。

    没有人会去告诉他们,那些红云究竟代表着什么。官府的衙役,除了每月准时来收税子以外,却从未理会过他们的生死。

    至于,四城菜市口前的那些官告,贴着的,还是二十年前的往事…

    百姓是如此,而比他们高上一个层次的商贾。此时,其实也好不了哪去…

    岳阳楼下,

    不远处的那个瀛水渡口。

    由于连日来,强人拦道封城,这里泊满了各类船只。

    河岸边上,堆满了滞压多日的商货,和站满了焦虑与不焦虑的人儿…

    焦虑者,是城中商贾。他们正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商货被千百数黑衣人野蛮搬走,扔到远处…

    他们肉痛的神色不加掩饰。一身冷汗,从里到外,湿透了他们的棉袄。

    真的很痛…

    虽然,那些黑衣人只是将商货远远的往外扔走,并非抢夺。但,这些被粗暴对待的商货,可是他们一年的积蓄,甚至是半幅身家呀…

    若有个什么闪失,对于这些商贾来说,那可是要命的事情啊。

    只不过,肉痛归肉痛,却没人敢出言相劝,更没人敢出手阻拦。

    因为,

    此时,就在他们身后,正站着两条大鳄。

    两条比那些凶神恶煞的黑衣人,还要恐怖千万倍的商道大鳄。在两条大鳄面前,这些个商贾,则连鱼虾都算不上…

    冬日暖阳,普照。

    映照出两条长长的身影,重重拍打在他们身后,焦虑的人儿身上。

    两道身影区别很明显。一道巨大如山,圆如球。一道婀娜多姿,撩人心肺。

    是金不换,和那位美妇。

    他们正淡然地抬着头,看着岳阳楼第八十一层。

    可能是金不换的衣裳过于灿烂,反映着阳光,照在美妇身上,让她显得金贵的同时,冒出一层香汗。

    “他终于也叛了。”

    纤手捏着粉丝帕地在美妇的锁骨与脸额间,轻抚…

    “虽然晚了二十年,但当年那份情谊毕竟还在。现在才叛,也不算太迟。”

    金不换没有动作,只是油腻腻的大脸上挂满了笑容。

    “遇利则进,遇险则退,最后害的还是自己人。问天智就是最好的例子,这样的盟友不要也罢。”

    他这话说得沉缓,充满轻蔑。

    幸好周遭站着的,都是商家豪绅。若是有文士儒者之流在场,那必然引发一场生死交战。

    问天那位老人家,代表的可是天下学智一脉的意志。哪是一介铜臭人儿可以诋毁的,即便他是商道巨鳄,也不行…

    美妇随手扔掉湿了大半的粉丝帕…

    “那你呢?”

    “龙凤血,万年参,在皇宫才有。万一那位不给,尽管岳阳通了,也救不了那小子。又万一那小子真的死了,难道你还要继续赌下去么?

    她又从腰裹间捻出一条干净的,继续抚着起伏的胸脯,妩媚地说道。

    “你看我像傻子么?”

    金不换转过巨大的头颅,微微弯腰。咧起两道恐怖肥唇,色迷迷地看着两只被丝帕抚得微红的兔子。

    “没有鬼谋划策,岳阳的那位神仙,纵然再屯兵三十载,那也只是卧山猛虎。”

    他抬起大手,轻轻拨开丝帕,压低嗓子。

    “那里睡着的,可是真龙。再猛的虎,又怎么比得了龙呢…”

    “啪!”

    纤手狠狠拍开大手,在金不换的肥硕手背上留下五指红印。

    “那你就得赶紧给我们安排好后路咯。那是龙,这是虎,我们只是小松鼠。玩不下去,就不玩了咯。”

    “呵呵…”

    金不换用衣袖戳着吃痛的手背,重新站直了身子,脸容并不尴尬,那是那么恐怖的笑。

    “呵呵…”

    “不急,不急…”

    “看看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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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再战渔阳

    渔阳夕风 晚霞落雾

    河岸上的塌房残骸被收拾了些许,显得不再那么狼狈。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河面上,除了那些载满银剑的客帆,便只剩下滔滔浑水。几只白鹭随着霞雾,低空盘旋,不时俯冲,叼起半尾小鱼,带出几朵水花…

    河道已经被强人封锁三日。

    以河为生的渔家人儿,也已经三日没有入水了。

    可是,生活总是要过的。

    稍微富裕点的孤家寡人,拉上三五好友,沿着河岸泊船,摆起了一路棋牌局,打发时间。

    家里娃娃多,又没什么存粮的渔家人,则没那份闲情惬意了。自家的泊船上,被他们摆满了鱼竿,垂钓…

    然而,近岸的河域,又哪来的肥鱼呀?

    这无非,只是自我安慰的一种消遣罢了…

    几缕河风,迎着夕阳,吹起凝凝波光。

    “唲!”“啪啪…”

    几只苍鹰从远处掠来,惊走一群白鹭。

    几根白羽,落在河面,随风沉浮飘荡。

    “别玩了!快走…”

    “乌贼又来了!”

    “走…”

    鹰啸了…

    啸声惊走了白鹭,同时,惊起了沿岸的闲散渔人儿。

    在苍鹰长啸的下一刻,渔人没有犹豫,连鱼竿、棋牌都没来得及收起,直接便是丢物、弃船、转身、抬脚一气呵成,死命地往堤坝上跑去。

    对于这些渔家人而言,长空鹰啸,接下来便是贼人出水。这是定律,就如同乌云至,将下雨一般,已经在他们脑海里形成了一个固定的意识。

    多年来,从未错过。

    只是…

    这次好像有些出入。

    “怎么只有一条乌贼?”

    “水贼也不多呀…”

    “难道,又要打仗了…”

    最先跑到堤上的那批渔人,纷纷抬头西望。越望就越是疑惑…

    今天,来的水贼好像和以往很不一样,不像是来劫人或烧船的。

    是来的贼船太少了,也是贼人太少了…

    如果不是船上竖着的几排箭楼,露着凶光。乍得一看,便很容易就会让人误以为,这只是一条巨大的商船而已。

    迎着朝阳,顺着渔人们目光,远眺。

    遥遥数里,凌波闪烁,百十客帆,随浪西走。

    更远出,海天交接一线之上,一道巨大的船影,破浪南行。

    这艘船,巨大!数百丈,比最大的那艘客帆还要大上十倍由余。船身甲板上,似乎没有人。除了几排箭楼和一道大帆外,便剩下整整一船箱货。

    似,鬼船…

    这么一条怪异的鬼船突然冒出,也难怪那些渔人们摸不着脑袋…

    风推浪,浪随风

    百鲨围猎,巨鲸暴掠。

    数里灜水,浪起潮涌。

    数天前的渔阳河战,视乎又要重现了。

    同样是百十帆舟重重围堵,同样是一条独船被围在中央,同样是那么些人儿…

    只是,小商船换成了大战舟。只是,船上的人儿只剩下了一个。只是,人儿的嘴巴上多了根狗尾巴草。

    和数日前一样,这人儿没在船板间,而是高高站在船头横杆上。

    只是一改当日的丧气面容,重新换回了往常那副玩世不恭的痞子模样。撇着叉腿分两尺,跟着水浪击船轻抖。一手扶栏,一手叉腰,两眼轻蔑泛光,瞟视前方大客帆上的那位多年老友…

    是夏侯!

    阳光洒在他的脸上,更多显出一份傲慢。

    三千青丝,再一次随风飘散…

    “怎么样?王八蛋,是不是很惊讶?是不是很害怕?敢沉你夏侯大爷的船,今日看爷爷我不弄死你…”

    “王八蛋!”

    吼声很大,响彻方圆八百丈,不是怒骂。

    却,让人惊讶…

    正如夏侯所言,围猎百帆上的人儿真的很惊讶,也微微有些害怕。特别是大客舟上的那位挽弓道士,他的眼睛更是瞪得特大…

    惊讶…

    但,他惊讶的不是傲慢的夏侯。而是,惊讶夏侯此刻乘着的,这艘大战舟。更确切地说,是惊讶战舟龙头那面写了个“坞”字的旗帜。

    敢在千万里瀛水上下,竖起这面黑“坞”旗摆渡的。唯有那群水贼…

    而这群水贼…

    虽然号称雄霸南域千万里江湖。但,数十年来,他们却从未踏足过真正的江湖。平日里头,他们除了杀杀人,抢抢过往钱财外,做得最狠的事情,也无非就是每年例行一次的”劫官银”。

    可,恰恰就是这么伙水贼,今日却大张旗鼓地和七星勾搭在一起。明摆着,是要和冠修鼻祖的纯阳宫对仗了…

    这又怎能不让他惊讶呢?

    他握长弓的手掌不由绷紧几分,目光越过战舟投向更远的海天交际处。

    只是,那里仍是风平浪静,并无异常。

    “其他人呢?”

    道士诧异的同时,多了些疑惑。

    “人什么人?爷爷我一个人就能弄死你们这群王八蛋!还要什么人?”

    夏侯大手一举,横指身前半圈,嚣张喝道。

    “……”

    道士收回目光,重新慎重地审视着夏侯。

    他有些没底…

    因为,他太了解夏侯的品性了。既然能说出这么嚣张的话语,那此刻的的夏侯,必然是有绝对的依仗。

    “能透个底不?”

    “切,底啥子啊!”

    夏侯眼角快速地往河面撇了撇,竖起大拇指,顶在胸前,继续嚣张吼道:

    “你爷爷的底子就在这里!要灭你们这帮王八蛋,就一句话的事情,多一句都不用!

    道士顺着夏侯撇眼的角度,往水面上看去。

    只见滚滚下流中的河面,不时冒出几个极难发现的小气泡儿…

    “呵…”

    道士顿时大悟,握弓的手霎时一松,甚是忍不住轻笑出一声来。

    原来异常不在天边,而在眼前。

    他的疑惑逐渐消去,无奈地摇了摇头,再看向夏侯,笑道:

    “有把握回到岳阳?”

    “废话!”

    夏侯大手插回腰间。

    “别他娘的给爷爷唠叨。要打赶紧的,爷爷我赶着回岳阳吃宵夜了。”

    “呵…”

    道士再次摇头发笑…

    但,从他笑容的幅度可以看出,这是发至内心的欢笑,不代一丝别的杂质。

    “行啊,那我给你送行…”

    说着,道士缓缓把手中长弓,朝天举起。

    “噌噌…”

    如数日前一样,千百银剑齐出鞘,百十客帆银芒起。只是今日没了歉意,任谁都能看得出,夏侯今日有备而来…

    在这同时,夏侯也不废话了。他慢慢举起右臂,似要发号施令。

    怪异…

    夏侯此刻的举动让得百帆银剑,觉得甚是怪异,甚至疯癫。因为,大战舟上除了一船箱货,又哪里有半个人影呀?

    既然没人,那夏侯又做给谁看呢…

    只不过,他们的迷惑很快便有了答案。

    “兒…”

    “兒…”

    “……”

    长空鹰啸,潮涌突起。

    渔阳瀛水,顿时滔滔。

    平静的河面,忽然跃起无数鱼虾。恰似,河中藏巨兽,正是觅食时候。

    两岸渔人一时惶恐,这是水贼强袭的攻讯。

    “孩儿们!”

    没等他人惊讶,夏侯朝河暴喝,大手一挥…

    “给老子沉咯…”

    “嘣”

    “嘣”

    “嘣嘣…”

    惊!

    大惊!

    事情发生得太快,太突然,太出人意料了。

    夏侯一声大喝未完,周遭数百丈,百十艘围猎的客帆,毫无预兆地同时迸散。

    水下有人!

    很多很多人!如鲤鱼过江,鬼影重重铺满河面下层。

    除了大客帆上的那位道士。没人知道,夏侯的依仗就在河里。没人知道,水里居然早就藏着人。更没人知道,他们的客船早就被动了手脚。

    当他们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时,那已经太迟了。

    随着一声令下,百十客帆,船头到船尾,刹那迸散。如高空跌落的西瓜,一下子被崩碎成了千百分。

    “刷刷刷…”

    在河中早就埋伏好的千百双手,瞬间冒出。如水鬼,如鲸吞。直接抓着被突变惊愣了的纯阳弟子,就往水里拖。

    “咕噜…”

    “咚咚……”

    那些憋屈的人儿,别说出招或闪躲了,他们甚至连一声“小心”或“救命”都没来得及出口。只见齐刷刷“咚”地一声脆响,溅起千朵小水花。人儿便已经被拖入了河底…

    风起又浪尽…

    战斗还没开始便已经结束了。一切都显得那么神奇,和诡异。

    夏侯没有骗人。

    如他所言,真的只是用了一句话,便轻松获得了绝对的胜利,无须再说第二句…

    “别杀人”

    数里木碎几乎铺满了河面,千百银剑现在只剩下一把长弓。长弓的主人,是唯一一个提前知道夏侯后手的人。所以他在大帆崩散的瞬间,就已经纵身跃出…

    此时,他正踩着浮木,单脚独立。

    “那天我们也留手了。”

    “死不了,放心吧…”

    夏侯没了之前的嚣张,平静了许多。他向身后挥了挥手…

    “但,那天我喝了不少臭水。所以,今天他们怎么也得尝尝味道才行啊。”

    大战舟缓缓开动了…

    “七星的底蕴果然不容小视啊…”

    道士的目光随着大战舟,移动。船摆的余浪,渐湿了他的下装。

    “只是你得赶紧了。”

    “刚刚岳阳来信说,问天已经被烧了一大半。估计,用不了多久,你那小弟就得撑不下去了…”

    “……”

    “咐…”

    夏侯没回话,大战舟突然加速…

    刮起一阵旋风,带着一道浪白条,直接就是往南疾射…

    “沙…”

    破出的大浪扑渐了道士一身衣衫…

    他无奈地笑着,目送远离的战舟。

    “兒…”

    长空再鹰啸,尾随着浪条,消失在天际。

    夕阳落尽,唯剩一抹羞红。

    破烂木碎,伴河水下流去。

    被喂饱浑水的人儿,如白饺,陆续浮出水面。狼狈地游向两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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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万人空巷

    “哈哈…”

    “果然是大痞的种儿,这痞性简直和当年的渊爷一模一样,想让人认不出来都难咯。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堤坝上,渔人归渔家,只剩两提酒闲人。边喝着酒,边看着河中白饺叨叨。

    说话者,瞎了一只眼,声音粗旷。

    站他身旁的,是那位白俊的九少,一手里提着把铁尺,一手握着酒壶子,正往嘴里倒。

    两条酒涟从他嘴角溢出,喝得豪迈,似乎要掩盖他一丝忧伤。

    “乓当…”

    酒灌空了,酒涟沿着下巴渐湿了青花锦衣,他随手丢掉空瓶子。

    “从小就听坞子里的老人说,当年我爹执令,渊叔舞神象,两人如何在岳阳城北战了三月,如何英勇无匹…”

    “哈…”

    九少,从一旁石墩上提起一壶新酒,掀开封口的黄油纸:

    “今日一见,原来渊叔是这幅德性啊。”

    他边灌着酒,边含糊说道。

    “该不会,我爹当年也是这痞样吧…”

    独眼悍匪尴尬地咧咧嘴唇,是忍俊不禁。

    “年少轻狂嘛…当年,我们这批小水贼,跟了夏村那波子老流氓混那么久,总免不得染上些癫狂…”

    “不过,当年那段小日子也确实贼精彩的啊。九爷带着我们这帮小子,随便往岳阳门那一站。”

    “什么狗屁鼻祖纯阳宫,京都玄甲禁军,天罡卫的…”

    “全是废物!哪个不被我们砍得哭爹喊娘的?”

    “要不是…”

    “…”

    说着,悍匪突然哽咽了,显得有些苦涩,看向化为黑点的战舟影子:

    “哎…”

    “只是,世上又哪有那么多要不是呀…”

    他也拿起一瓶酒,狠狠地灌了一口:

    “后来九爷死了,渊爷也死了。当年的那些兄弟,就死剩我们这几十条烂命苟活着。”

    “这想想也无趣了…”

    说着说着,他话锋突然一转,拍了拍九少肩膀。

    “有那纸誓约在,九爷的仇,我们这些老家伙是没指望了…”

    “还得等你们这帮娃娃快点长大啊…”

    “乓当!”

    九少一口气又把酒瓶灌空,随手丢掉。

    “……”

    入夜…

    破碎的酒瓶,一地的瓦片渣滓,反射着月光点点闪烁。

    沿河泊船,陆续燃起烛光,升起炊烟。两条由西向南的无尽金丝,逐渐形成。

    这是渔家的夜色…

    数十年来,对于强人撕斗,水贼染河这样的烦心事,住瀛水边上的人儿早就麻木了。

    自匪起以后,他们都是能躲则躲,躲不了的,也就认命了。死上些人儿,草草埋了,哭上一场。第二天继续将就地活着,又或者收拾起包袱,花光积蓄,托些城里的暗人找找门道入伙。

    至于逃跑这样的念头,他们想都不敢想。

    南域方圆几千万里,他们这些凡人,即使跑上三代人也跑不出去一半的路程。更别说路上会遇到绿林劫匪之流的强人了。

    这是百姓的无奈…

    夜已深,繁星暗淡。

    月亮用乌云遮住了半边脸庞,今夜不平静。

    长空鹰啸,啸了一夜。

    瀛水两岸,平阳,襄阳,南阳八千里河段,两岸渔家,也陆续乱串了一宿。

    随着那条大战舟,从渔阳射出。

    瀛水上下,十八连环齐发,千百“坞”字战舟从河间各岛同现,由西向南,崩破了瀛水八千里浪涛。

    如猛虎下山,气吞万里。

    如九天狂雷,霸道无比。

    风驰电掣间血染一道红绸。

    战舟一路,雄鹰伴啸。刮起一片暴烈旋风,划出两道骇白浪,掀翻两岸将睡楼宇。

    战舟所破,一声狂吼。喝破百十围猎客帆,喝沉千百落水银剑,喝离万千“坞”舟火箭。

    这一夜,

    水上的大战并未展开几场。

    有的甚至连夏侯所乘的战舟都没见着,战斗便已经结束了。

    连日蹲守瀛水河上客帆,在这一夜,几乎全翻了。即使侥幸没有翻沉的大船,也是被无尽的箭雨射成了刺猬,烧成了黑炭。

    这一切的一切,都只发生在这一夜中的,短短瞬息。

    三城八千万里河段,随处可见碎木与银袍沉浮,人儿与鱼虾迸溅。

    这,怎么看都不像是一场战斗,更像是水贼一方的摧残肆虐。

    但,并不让人惊讶…

    毕竟,这是水贼的天下。对于十八连环而言,这些来自陆地上的纯阳旱鸭子,其实和落水的羔羊没什么区别…

    浪滚滚,狼烟亦滚滚

    沉舟折剑千帆破,瀛水乘风万里落。

    鸡鸣叫,夜刚过。

    岳阳渡口,早已清扩。

    一条战舟逐渐停舵。

    岳阳楼,

    二三层。

    “报!七星墨闲出榕林入城,携带马车百三十辆!”

    “报!问天林千过清廷官道,携马车四十!”

    “报!襄阳北路出现怨匪劫道,襄阳纯阳分观溃败!”

    “报!瀛水咸阳河段出现六坞水贼,百帆皆沉!”

    “报!猛虎帮于秀山护道,七星弟子携马车二十,过!”

    “报!三坞水贼于……”

    “……”

    自昨夜起,入楼信马忽然暴增。报出快讯无一不是与山匪水贼破道,或七星弟子入城有关。连夜守在楼内的候信商贾,也随着信马的增多越发欣喜,同时诧异和迷惑…

    “…”

    “事情大有蹊跷!

    一位一夜未睡,眼睛红肿的富商,沙哑道:

    “十八连环,怨匪,猛虎,南鳄还有天道盟那几伙人,这几乎是南域所有匪帮了。今天怎么都跑出来了……”

    另一位同样一夜未睡的中年男子,随意地用茶水洗了把脸,接过话来:

    “匪人也就罢了,主要是连金爷这几位总掌柜都出手了,这样的事情多少年没见过了…”

    “这少年不简单啊,一到岳阳就掀翻了一片腥风血雨。现在看来,他是还要把整片南域给掀起,才罢休咯…”富商叹道。

    “你们说,这少年有没有可能和二十年前的那位军师有关系啊?”一位年纪不大的青年心有余虑地,轻声问道。

    “……”

    静!

    青年的问话无人回答,场间一时诡异地安静。

    在二楼的所有食客,在话毕一刻,都诧异地看着青年一桌,像在看着傻子一般。

    静,诡异得可怕。

    连夹菜的声音都没有

    “咕噜…”

    场间安静许久,青年被看得有些发慌。他缓缓咽了口口水,小心地继续说道:

    “因为,他也姓夏……”

    “当!”

    一根竹筷大力敲击青年身前瓷杯。一声脆响,打断了他的言语。

    “闭嘴!”

    青年身旁坐着的中年汉子,手握竹筷,瞪着青年,怒道。

    “这…”

    “吃饭!”

    青年本来还想狡辩些什么,但中年大汉再次怒喝断话,凶目瞪得更大。硬生生地把青年将要出口的话,塞回了他的肚子里头。

    仍静…

    斥喝并未打破诡异的安静,只是让人收回了目光。

    因为,只要是经历过二十年前那场风雨的人儿都知道,有些话题,不是他们这个层次能言道的…

    做人要有自知之明,特别是商人…

    气氛似乎会传染,一直蔓延至楼上八十一楼…

    这里也很安静,同时也很狼藉。

    房内桌上的饭菜已经冻出了油膏,地上随意丢弃着十几个空酒壶子,发黄的菜渣呕物,从厢房一路铺出走廊凭栏处…

    僧人仍站在昨日的位置,只是道人已经合目醉倒在地上。

    此刻,僧人没再看着烧去大半的问天山,而是提着一壶新酒,看着醉倒的人儿。

    酒壶在慢慢倾斜…

    不是在喝,而是在倒。

    “洒…”酒洒落到道人的脸上。

    “啊!”

    一声惊叫击破了安静,道人顿时乍醒,乍起半丈高。

    “臭秃驴!你有病啊!”

    道人乍起后,第一眼就看到了提壶倒酒的僧人。霎时怒火中烧,指着僧人的鼻子就骂。

    不过,这位僧人的脾气还真的是好,不怒不喜不悲,只有平静。他没有说话,只是用持着佛珠的手,指了指楼下不远渡口处…

    “恩?”

    道人压住怒火,狐疑地顺着僧人手指看去。

    “十八连环!?”

    当道人把目光,投向渡口停泊着的那艘大战舟时,他的醉意顷刻退尽。表情和昨日周健遇到夏侯时,一模一样。

    是惊讶…

    只见,千百号黑衣人,正忙碌地在大战舟上下,搬运着。昨夜便被清扩的渡口岸上,又一次被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箱货。早已在一旁等候的马车,拉着满载的包裹便往城西赶…

    夏侯叼着根狗尾巴草,撇脚插腰,站在两条大鳄面前,像在说着什么。

    “这…这…”

    “秃驴,这…是啥情况啊…”

    道人吃力地转头看向僧人,吃力地问道。

    他的表情,已经从惊讶转变成了震惊。因为他比周健更清楚,七星院的底蕴和,以及那面黑“坞”旗所代表的真正含义。

    僧人仍平静无话。他看了看大战舟,又看了看两条大鳄。紧接着,目光随着西行的马车投向那座染红了的大山,似乎是在表达些什么。

    “你意思,这就是鬼谋的后手?”

    此刻,道人的情绪非常废杂,是震惊、是疑惑、还有一丝忧虑与兴喜。

    他缓缓把头重新转向渡口,战舟还在卸货。只是,在瀛水天际极远处,隐隐能见,还有几艘战舟的影子,正往这边驶来…

    “这…这…怎么可能?”

    “……”

    僧人拍了拍道人肩膀,而后,又分别指了指岳阳城东西南三个方向。

    道人再次顺眼看去…

    “这…这…不可能吧?”

    这次,他除了震惊和疑惑外,更多一份的是莫名的激动。

    三千岳阳,东西南三门大开。无数的七星问天弟子携马车涌入,无数的黑衣人拆分着马车上的包裹,交付到一旁候着的快马上,直奔城西那座大山。

    大山山口停满了马车、快马。山路封道也已经打开,无数的黑色身影,几乎挤满了整条数百丈的上山路。

    “……”

    “不可能呀…”

    “除了七星这间孤儿院,当年那一战死剩的人,不都跟着鬼谋去了北地么。即使,残喘在朝堂上的那帮子老臣,又有谁能躲过十二年前那个夜晚啊…

    退一步说 ,纵然朝堂上有人躲过了那场大劫。可是,又有谁能有这胆魄,居然敢把筹码落在鬼谋身上啊。”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除了七星,江湖朝堂都已经不可能再有鬼谋的棋子了!”

    一时间,老道的脸面急速变换,恰如百般滋味上心头。

    久久不能平息…

    “……”

    “但,如果真没棋子了,那这次出手的人又是谁呢?”

    “……”

    “难道,当年还有人没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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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异变,洪荒再至万载,天下三分东南北,东唐南溟北苍茫,孕育苍生无数,成就此间神话亦无数……奈何世人只知寻道破境修长生,却不知破境为何,更不知何为长生。一个藏有天地神局的躯体,一道寻求摆脱大道束缚的意念,一段不求长生求众生的历程…… (这里没有太监,没有小白仅凭一段情怀与寻道天行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寻道天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寻道天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