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三方疑惑
岳阳城以北,五千万里外。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由四千纯阳银剑组成的半里银蛇,穿过了无名山脉,越过了北岭地界,进入大唐北域。
他们仍在前行…
闪亮的银光映着白雪,更加耀眼夺目。银蛇腹中的大辇右侧,有一匹白马随行。
马上的人,还是那位长眉老道。他正恭敬地哈着腰,侧耳附在大辇的窗旁,不时张合着嘴唇,说道着。
“八十城分观接令,唯岳阳拒。”
“千鸟散出那日,李清风便携观中存药,登问天…”
“第二日,襄阳……”
“第四日,智师被迫祭炼问天山续命……”
“第六日,十八连环、怨匪、猛虎等二十一个南域绿林匪帮共同出手,半日便破了岳阳的封锁。”
“同一日,岳阳楼背后的七位大掌柜,清空了南域大小五千城镇的所有药货,运往岳阳……”
“昨日,第一批药货……”
“说遮天。”
可能是老道的汇报过于罗嗦,无情的声音透过窗户传出,生冷止断。
“……”
老道没有不悦,继续细声速道:
“据探子回报,遮天内绝无剑意封藏。所以,排除了剑魂的可能性。”
“以智师祭山时,夏寻体内散出的气血来看,极可能是鬼谋封印了一尊恒古魔神在里头,并非之前谣传的血脉传承。”
“哪一尊?”辇内的少女冰冷问道。
“有智师在,我们的人无法靠近。”
“只能确定他的血脉仍在孕养期,没有一丝化形迹象。但其血脉气息比起剑魂一类的传承,只弱一分。”
“……”
言罢,少女无话。
唯,白马踏雪咯吱作响,窗纱随着大辇轻晃。
老道稍稍抬头,透过银白的布帘,看着正在独自下棋的倩影。
“您看,我们还要不要派人,再去施加点压力?毕竟,事关剑魂和那位的下落…”
倩影捻起棋盘边的瓷杯,轻轻抿了一口:
“不必了,我们在京都恭候便可。”
老道微微惊诧,犹豫了片刻,仍忍不住继续问道:“那岳阳楼和南域匪帮的事情?”
“自有烦心人…”
“……”
青天碧,霜雪地。
冬色连绵,银蛇北上候少年。
岳阳城,问天里。
千车摆尽,万人喘息。
遮天红芒已消,漫山翠竹已烧。
恰似一座光秃秃的,大山包。
但,此时没人会在意这些。因为,相比起山顶那位少年的生死,这算不上什么。
经楼前,广场上,大大小小的丹炉摆成一片,共计一百八十尊。熊熊烈火烧出徐徐青烟,直通云端。
数不清的道长、教习、大儒,或扇风,或入药,密密麻麻地塞满了整个广场。其中居然还有百十位纯阳道人,正帮着打下手,实在让人费解…
下山道,千百黑衣人提着箱货、包裹急速往来。
登顶路,千百问天弟子捧着丹药上下奔波。
人太多…
多得连山顶那间竹屋的大门,都要一直敞开着,不再闭合。
而,原本守备屋前的曹阁主,也都不得不把位置移至屋内厅堂。
竹屋内,依旧狼狈。
水流般的问天弟子,进了又出。
无数药材、药丸,被粗糙地分门别类,随意堆垒。一屋子的药香,完全遮盖了红芒中的戾味。
书房里,
老人的头发乱了几缕,精神仍是饱满,落针的手一抖不抖。不时给死尸一般的夏寻,喂去几颗丹药,很是细心。
而夏寻,则比较凄惨。
一身青衫碎得只剩下装,一道恐怖的裂伤从锁骨穿过心口,延伸至肚脐处。裂伤白肉之内,滚滚红芒蠕动,犹如正有一只恶魔将要破体而出。
很恐怖,而且很危险。
若昨日的药货再晚三日,若问天大山只有数百丈高。那么有些事情就真的可能像老人所料那样,一发不可收拾了。
先不说这只随时破体的东西,会不会给三千岳阳带来毁天灭地灾难。至少从昨日露出的一小截恐怖身躯来看,某些人儿的某些秘密,恐怕真就要保不住了…
“先生,白莲子炼好了。”
芍药捧着新研好的药丸,轻步从书桌走来…
老人微微点头。
“放好后,便回房休息会吧。这药暂时够了…”
“恩…”
芍药细心地把药丸,分别放入老人身旁的各个药碗中。
她放得很慢…
眼睛总是忍不住,时而看向那道藏着恶魔的裂缝。似好奇,也似恐惧…
“先生,他体内的东西,难道真与当年那位有关么?”
“……”
老人拔起银针,浸入手侧的药汤中。
“嚓…”银针一触水,立马盛起一股刺鼻白烟…
直到白烟化尽,老人方才抬头,慈祥地笑看着芍药:“或许有,也或许没有。”
“但是,昨天那尊人影…”
芍药心有余悸地,含糊说着。
很显然,她是被昨日的情景给吓着咯。
但是,这并不能说明她胆小。因为,即便是老人,当看到那个恐怖东西,从夏寻肚子里爬出时,也都被着实吓了一跳。
“傻徒儿…”
老人轻笑:“无论他颗棋子,还是位谋局者,这都是他自己的事情。我们帮不了他选择…”
“这些…徒儿明白。”芍药乖巧应道。
“呵呵”
老人重捻起银针,稳稳地转入夏寻心脉处。
“你是真明白才好。不然时机未到,便让他开花了,那最后结出的果子,必然也是苦涩的。这,反而是害了他…”
“恩…”
芍药点了点头,同时也分放完了所有药丸。
“切记,昨日所见,不可与人言。包括你师兄,包括七星那几个老神棍…”
老人神色凝重地看向夏寻苍白的面孔。
“也包括他本人。”
“……”
最后六字,老人说得郑重与严肃。至于其中的含义,或许也就只有他自己能明白了。
桌子上的药碗,放满了各色药丸。浓郁的草药香味,铺满了不大的书房。
芍药轻轻地打开房门,走了…
淡淡的药香把疲惫的她送回了闺房。
她确实累了…
七个日夜,没有停息的取药、炼药、放药,几乎抽空了她所有精力。以至于,她刚躺上柔软的棉花床,刚合上眼,轻微的呼噜声便已响起,进入梦乡。
这梦似乎并不美好,从她紧皱着的眉头便能看得出来。冷汗如水珠般,从她脏兮兮的额头冒出,沿着脸颊滑落到绣花软枕上。
清风缓缓吹过…
抚摸着她的青丝,携上几丝少女的幽香,几丝药材的清香,沿着窗台离去。
窗台之外,不远处,便是竹屋的后门。
清风吹到这儿,便停了。
这里的气氛,很压抑,空气中泛着让人难受的焦气,吓得清风都要丢掉惬意。
原本茂密的后山,现在被烧得只剩下一地的枯木残枝。一眼望去,光秃秃一片,唯有山下那八十里竹林冰湖,以及半月前夏寻与老人留下的碳堆仍在。
碳堆不知何时被人燃着,正冒着熊熊烈火。只是火上架着的十余只竹鼠,却烤成了焦炭,不多不少十位道人,刚好把火堆围成一圈,坐着。
“按你这么说,十八连环九少,怨匪毒蜂,还有猛虎帮、天道盟那几个领头的,都是些二十出头的毛小子咯?”瑶光院长,疑惑地看着墨闲问道。
“恩”墨闲轻微地回应一声,没有多余动作言语。
“那就奇怪了…”
瑶光院长更是疑惑,他撅着嘴巴,手掌扶在下巴与嘴唇间。眼睛扫过其余八人:
“三十多个匪帮同时出手相助,这必然是早有预谋的了。但站在他们背后的人到底又是何方神圣呢?能掌管整片南域绿林的,恐怕最少也是和隐师一个层次的人物吧?”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一脸不悦的李清风。
“是你那位宫主掌门的手段?”
李清风挽起拂尘,鄙夷地说道:“你长脑了么?”
“这二十年来,除了天师就没人进出过那座宫殿。若说是纯阳的手段,那也只能是天师的手段…”
“但,天师可能出手帮你们,去对付他自己么?”
瑶光院长被说得一阵脸红。
李清风没等及其他人接话,继续说道:“我都给你们说了。这要么就是老鬼子的后手,要么就是当年还有大人物没有出手。你们就是不相信!”
“你他娘的才没长脑了!”
天枢院长瞪着李清风,喝骂道:“隐师留在东土的种子,早就被拔剩我们这帮鸡皮了,哪还有后手啊?而,当年那一战,都快把天给打崩了,又有哪位大人物敢不到岳阳来啊?”
“净知道瞎扯淡!”
“筏!”
李清风猛地一站起身来,拂尘大力扫出,指着天枢院长,切齿道:“你欠揍是吧?”
“以为自己力气大就了不起是吧?”天枢院长,也跟着怒气汹汹地站起。
“他可能说对了…”
一句沙哑声,止住了两道急怒。
话者,吕随风。这是他两日来说的第一句话,却和两日前一样让人震撼。
他抬头看着李清风,带着一丝干涩的沙哑说道:“既然,出手的都是少年郎,那他们的长辈,应该就是那纸誓约涵盖之人,这点无疑。”
“这些人没跟着隐师北去,也没死在十二年前的那个夜晚。那边只能说明一个事实…”
话说到这里,吕随风顿了顿。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看着他。虽然,在座的人都已经知道答案。但,答案若是从吕随风嘴里说出,那含义可完全不一样。
“朝堂之中有一位,从未出手的大人物,把他们保下来了。”
“但是他只说对了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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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鬼谋局现
“虽然我不知道隐师的计划是什么。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但,我可以确定这些匪人并非隐师的后手。”
“因为,在昨日之前,隐师一直都在寻找他们背后那位。”
“…”
言罢,众人惊诧,双眼瞪大。
李清风的怒意没有消退多少,似乎更盛:“你这话什么意思!?”
吕随风脸色露出几分惭愧,目光不自主地转投到了火堆上:“很可能在我把夏寻带到七星的那一天起,隐师的计划就应该开始布局了…”
“说人话!”李清风喝道。
被斥喝的吕随风,愧色更显三分。
“这几个月所发生的事情,或许,都在隐师的计划当中。而夏寻,或许就是那颗用来布局的棋子,又或者是号角吧…”
说话的同时,他慢慢地从怀中掏出一个,镶着九条金龙的红布锦盒,华贵非常。
“这是隐师从北地遣人送来的。当时,一起送来的,还有一页信纸和一句话。”
“信,你们前日已经看看过了。话只有七个字…”
“大山烧尽,方可用。”
“…………”
七字一出,仿佛冰水盖顶。气氛忽然剧冷,烈火疯狂摇摆。
所有人都在死死盯着,吕随风手中的九龙锦盒。
恐惧与愤怒同时涌上每个人的心头,但所有人都只是在看着,没人想过去翻开那个锦盒。
因为,吕随风的话已经说得够直白了,而盒子上的九条金龙更是说明了一切。有些东西,不言也罢…
“……”
天枢院长如斗败的公鸡,无力地坐下。
李清风仍站着,只是愤怒逐渐被恐惧完全吞噬,脸上没有半点神采,双目死灰。
“原来,这一切都是在他布局之内。他算到问天会破局,算到夏寻会上纯阳…
“算到疯子会发疯……”
“算到自己孙子会重伤,算到千鸟…”
李清风颤抖着嗓子,着了魔一般,细声地一句一句沉吟着。
他的声音,如怨似哀,飘散在山间,刺入每个人的心间。
此时回首,所有人才蓦然发现,之前所发生的一切一切。其实,都只是一场早已布置好的棋局罢了。无论之前死去的数千七星、纯阳、问天弟子,还是余冠川和少女悠然的布局,都早在那位老人的安排之中。
也包括他自己的孙子…
陈随心的脸色好不了李清风多少,他苦皱着眉头,带着恐惧,颤抖地问道:
“现在问天阁、岳阳楼、南域匪帮都已经出手了,难道这盒子还不能用么?”
吕随风小心地把锦盒重新收回怀中,抬头。
“隐师既然这么说,总会有他的道理的…”
“难道……”
陈随心无神的脸上,有了些诧异。
“还有人没出手?”
“或许吧…”
“……”
无话。
火儿噼啪作响。
乌黑的熏烟高高升起,与山腰的一百八十道青烟在天际汇合。
让得原本万里晴空,一片湛蓝的穹苍,多了道细长的黑污。
大煞风景…
北边远处,白云之间。
一只巴掌大的黑鸦疾速飞过,速度之快,让人只能看到一条被划破的云痕…
只是两个眨眼的时间,天上的云痕从极北处,直接射入城北岳阳楼。
“啪啪!”
黑鸦拍打了几下翅膀,停在了最大的那间厢房凭栏上,一动不动,似如死物。
一只纤细的手掌伸直黑鸦的尖嘴前。
“吖!”
黑鸦怪叫一声,从嘴巴吐出根细小的竹筒,落到伸来手掌之上。
“真恶心…”
是那位美妇,她嫌弃地撅起小嘴,同时用纤指拨开竹筒,抽出藏在里头的卷纸,打开…
只见,纸上用金墨工整地写着八个小字。
“金凤南飞,罗诀独归”
美妇看了看纸上内容,便踩着小碎步走回厢房内。
“你又算对了。”
她把卷纸摊在圆桌上,妩媚地看向金不换。
“必然的…”
巨大的身影,没有什么动作。仍旧专心地猥琐着怀中歌女的胸脯。
“不对呀…”
师爷眯着眼睛凑在纸上,放怕是看错了似的,细细地看了又看:“龙椅上那位,应该做梦都想杀了鬼谋,才对呀?怎么会突然甩起些莫名其妙的手段来了呢…”
“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坐在火盆旁的老妪,对着烟杆,深深吸入一口浓烟:“你可别忘了,鬼谋在皇宫呆的时间,比那把龙椅都要久多了。”
师爷转头眯眼看着老妪:“那您老人家也别忘咯,当年鬼谋可是千方百计想着要屠龙的咯…”
“呼…”
老妪徐徐地从肺腑中吐出一道白烟:“那又如何?龙最后不也没屠成了?反倒是,他那一身文韬武略,都是承鬼谋和吕奉仙的…”
“这份恩情,他一辈子都还不清。”
“……”
似乎是老妪的话在理,师爷不再纠缠。
“我看不像…”
书生摆着扇子,摇着头说道。
“如果真念旧恩,那他就不会在十二年前,借着帝星暗淡的题,去挥起斩草除根的刀了。”
“这里面必然还有些我们不知道的文章,我们最好还是斟酌一震,为妙。”
少妇捻起卷纸,扔到火盆内。
一抹白灰瞬间被风吹散…
“有也好,没有也罢。只要那少年能活下来,我们还有些时间布置后手。”
“只是…”
说着,少妇妖娆地走到书生跟前,用纤指轻轻地止住了摆扇。冷冷地继续说道:“我们都是一条船上的苦命人儿,趁着现在风平浪静,就把船划快点吧…”
美妇的语气越说越冰冷…
“若都想着让别人出力划船,自己却省着力气,等着翻船时候好跑快些,的话…”
“那等浪来了,我们谁也别想跑掉!”
“……”
美妇如毒蛇般冷眼扫视了,屋中一圈。
“这简单的道理,我想你们都懂得。”
“……”
冷…
屋内除了老妪和金不换外,其余人都四人都被美妇看得直冒冷汗,眼睛不敢与其对视,不由地看着别处。
“哎…”
金不换无缘无故地微微叹息一声。
“……”
只是,他怀中的那位歌女,不知从何时起,浑身便已经不止地微微颤抖起来,抖动的幅度越来越大,脸色煞白。犹如得了羊癫疯一般,就差没有口吐白沫了…
“我说你们下次说话注意点可以不?”
金不换不满地瞟了眼屋内众人,又看向怀中的歌女。肥硕的大手,从歌女的白脸一直抚摸到她的脖根…
“金爷…我…我…我什么都没听到…”
“我真的没听到…金爷…”
歌女的呼吸越来越急促,眼睛愈发增大地看着金不换,嘴中不停求饶。
是无助、是惶恐。
“哎…”
金不换惋惜再叹:“可惜了这脸蛋…”
突然,大手狠狠用力一握。
“咔”
可怜的歌女,
双手还没来得及挣扎一番,便无力地垂下了。她柔弱的身躯也随着生命的流逝,迅速停止抖动。唯有一双充满惶恐的眼睛还睁开着,睁得诡异的大…
一条脆弱的生命,就这么无声无息地离开了这片天地。
场间其余六人看都没看她一眼,更别说怜悯了。
人,就是这样。
贵者登天,贱者匍地,就如蝼蚁…
日落西山黄昏瘦
月上枝头…
夜彷徨,月彷徨.
百思不解绕心房.
经楼旁,烟火扬,
彻夜不眠万人忙.
大唐北域…
那条北行的银蛇亦未眠,仍前行。
夜寂静,没有蟀鸣,唯有马蹄。
忽然,
“瞬…”
九天之上,一道金光一闪而过。
速度极快,只比白日时飞入岳阳的黑鸦,慢上数分。如果,不是有提前抬头仰望者,根本不会有人知道,漆黑的夜空曾有东西飞过…
而此刻,
银蛇腹中,大辇之内的那位无情少女,恰恰就是提前仰望的人儿之一。
寒风从窗外伸入,拂动她的长发,却未扰动她的情绪,冷漠的白眼仰望着夜色…
少女似乎很怕冷…
纤手缓缓滑过洁白的窗纱,关上窗摆。之前刮入的几缕凉意,让她原本就惨白的脸颊,更加白得渗人…
金光过,向南飞。
两人去,一人归。
枝头上的明月,升起又落下。
一夜凝结的霜雪,被初生的红日捂成了露水,在屋檐上晃荡着。几只南来过冬的北鸟,拍拍翅膀,掠过高耸的岳阳楼,飞入了云端。
楼下行人寥寥无几,若大的街上也只有**位夜宿歌楼的慌忙归家客,以及些早起的挑担商贩人儿。
客人要归家,商贩要上楼,进进出出。
晨曦刚至的岳阳楼,已经逐渐有了番忙碌景象。
楼下大门,
两位黑衣壮汉,一前一后,肩上扛着个六尺长的黑麻布袋,走出。
过往行人如见恶鬼,瑟瑟避让…
两人未走远,他们扛着布袋直径走到隔壁的渡口边,便随意地把布袋往河里一抛…
“咚…”
布袋里装着的东西,似乎并不沉重。只是打断了个小浪,溅起几朵水花,便又浮出水面,随着河水往下游漂流。
两人从楼中走出,再到河边抛物,整个过程干净利落,不带一分犹疑。似乎这只是他们日常中的一件小事罢了。
可是,就这么一件小事,却让得过往的路人,由心底里生出一阵悲凉。
只不过,悲凉也只是悲凉,它当不了饭吃,更不会有人为此说道两句。
所以,不用多久,这份不多的悲凉,就会随着日头的冉冉升起,迅速被蒸发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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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九龙锦盒
东边日出北边雨,
道是无情却有情。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东边的太阳已经当头挂,北边的甘露正好来到。
只是不知道,带来是友情还是人情,或者别的什么。
“瞬!”
一道金光,携着一阵劲风,从岳阳楼上空划过。
是一只金鸾…
状如雀,色呈金,展翅二十丈,日行万万里。传说中,上古神兽凤凰的第五子。从来都是高贵强权的象征,非世间最顶尖一流的门府不能有。
而整个岳阳城,能御金鸾的人,一个巴掌便能数得出来…
金鸾之上,一道人影。
金鸾之下,万物流光。
只是一个呼吸便已至千里,可见速度之快。
“唲…”一声长鸣。
金鸾由北向西,掠过岳阳楼,射入问天山,停落在了山口旁。
“御…”“御…”
金鸾还未完全落下,停靠在山口前的千百马车、骏马,就已经被惊吓得铁蹄猛踏,惶恐四窜。即便是驱马者,用长鞭大力抽打,或直绷缰绳,也缓和不了它们的入骨惧意。
一时间,千百马匹乱窜,数百车夫鞭喝,整个山口乱成一团。
“哒…”
金鸾落,一道人影从鸾背上翻身跃下。
面对守山的问天弟子,他招呼不打,一声不吭。拿着一个红布包裹,就往山上疾奔…
而,那些问天弟子,也没拦着,只是对那只高傲的金鸾投去几道目光,是惊诧。
因为,来者,他们很熟悉。
是罗诀…
自从八日前,罗诀随白绣下山后,便消去了踪影。
而今天,从来不离开白绣左右的罗诀,居然,独自乘着那头唯白绣才能驱使的金鸾出现,而白绣却已不在身旁…
这样的事情,似乎从来没有发生过。
这不由得,让人心生几分迷惑。
罗诀很急,却仍一如既往的狂傲。
他一手紧抱着红布包裹,一手大力前伸。在几乎塞满黑衣人的山道间,踏步跨腿,横冲直撞,撞翻一路人流,引来无数白眼。
幸好,这里是问天,幸好,黑衣是外人。若换作别处,估计他走不出十步,便会被打回原处了…
人影奔过,一轮吐沫…
至山腰,罗诀缓了缓步子。
似有深意地,扫视了一眼正在烧火炼药的八位老道。
但,也只是看了一眼,当八位老道放下手头动作,抬头看去时。他已经绕过了经楼,继续急速地往山顶奔去…
火在烧,烟在冒。
“原来,他是京都的人…”
看着罗诀上山的背影,和背影中的那一抹艳红。围在丹炉前的八位老道,顿时如梦初醒。
他们万万没想到,困扰了他们一个晚上的谜底,居然这么快就会揭晓了…
众人,久久凝视着。
仍,迷惑。
虽然,随着罗诀的到来,谜底似乎揭开了。可是,他到来的同时,其实也带来了一个更让人困惑的谜题…
此时,八位老道和昨日岳阳楼上的那几条大鳄一样。都看不清楚,这位最后出手的大人物,究竟,在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这就是鬼老头要等人了?”
李清风缕着胡子,看向吕随风。
“或许是吧…”
吕随风收回投向山顶的目光,继续扇着炉火:“隐师那一层次的通天手段。估计,也就只有他们自己才清楚。我们这些俗人,又哪能猜的着啊…”
人影已经进入了山顶的竹屋,其他六人也陆续不再往山上看了,继续把弄的火炉。
“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这么讨厌鬼老头么?”
李清风往炉底丢入两根干柴,没等其他人回话,便继续自答说道:“世人皆说神算无情,鬼谋多义…”
“呵呵,在我看来,鬼谋不见得比神算多情到哪里去。当年,你们这些人都被他玩弄于鼓掌之间,也就罢了。现在,他连自己的孙子都看作一道明谋来使唤,这又哪里来的义啊?无非都是些借刀杀人的把戏罢了…”
“啪!”
一根木柴,被人猛地砸到了李清风跟前。
“那你还叛过来,当这把杀猪刀做啥啊?反正你个龟孙子都缩了二十年了,再缩几十年又何妨啊?”木头是天枢院长扔的,那骂人者便也只能是他了。
但,这一次,李清风出奇地没有发怒,也没有和他抬杠。而是,一脸正色地看着天枢院长:
“你觉得,就凭现在出手的几颗重子,鬼谋就能扳回当年的败局了?
你醒醒吧,老二…
如果纯阳宫真的出问题了,你认为你们这间孤儿院还能存在多久?到时候,别说师尊还能不能回来,至少鬼谋这盘棋局,肯定就无子可下了。”
“……”
天枢院长一时梗咽,不知如何反驳…
“你说的固然没错…”
吕随风停下煽火的扇子,同样一脸正色地说道:“但是,那纸誓约是我们的牢笼,同时也是我们的保命符。只要它存在一天,我们的火苗就不会熄灭,就会有希望。
所以…
即便宫里出现了再大的变故,无论是我们,还是北边,都不可能出手的。”
他抬头看向山顶的竹屋,语气柔弱了三分,似无奈。
“因为,现在隐师能倚仗的,可能也就只剩下这帮小家伙了…”
“……”
问天山顶,
竹屋的大门已经被人关上了,门外围满了前来送药的弟子,等候着。
竹屋内,
重重叠叠的药盒、药罐、药瓶子,几乎堆满了整个厅堂…
此时的厅堂很安静,没有人影。
人影都在书房,共五道。这里也很安静,只有清脆的击水声…
书房的书桌,已经被人清空了。
一抹鲜艳的红绸,安静地躺在那里。红绸之上,放着一个同样鲜红的锦盒。九条金灿灿的游龙,犹如活物般镶嵌在锦盒的外层。
一模一样…
这只锦盒,无论从色泽、大小、图案上看,都和昨日吕随风从怀里掏出那只,一模一样。根本看不出任何差别之处。
“洒洒…”
芍药认真地浸洗着纤手。每一根手指,都被她反复搓洗得嫩白无色…
而洗手的清水,也已经被她换去了满满三盆。
当她再次把手重新提出水面时,手指间的嫩皮也都变得白皱了。
“可以了?”
芍药拿起崭新的麻布,擦干手上水迹,同时看着老人轻声问道。
“恩”老人点头回应。
紧接着,芍药异常小心地把纤手抚在锦盒边上。沿着金龙的身躯,轻轻按下…
“咔…”锦盒打开了一道缝隙…
“丝……”
香…
很香。
一股极其浓烈的香气,如酒缸崩裂,瞬间从缝隙涌出,充满了整个书房。让房内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深吸了一口空气。
真的很香…
不是清香,不是药香,是浓烈的血香。
虽然,这血香中却没有一丝血腥味。但是,只要香味入鼻便可确认是血液的气息,无疑。
芍药沿着缝隙,继续小心地把锦盒打开…
“卡……”
随着打开的缝隙,越来越大。书房内的血香气愈发浓烈,几乎实化,直让人垂涎。
只见锦盒之内,塞着厚厚一团金色绒羽,绒羽之间是两个拇指大小的透明瓶子,一金黄一血红,盛满浆液。
浓烈的血香味,便是从这里头散出的…
“果然是龙风血…”
当锦盒完全被打开时,曹阁主终于忍不住惊诧一声。但,除了他一人以外,其余三人似乎早有所料,并无异色。
好一会…
曹阁主才渐渐缓过神来,似乎突然想起些什么,他惊诧地看着罗诀:“代价是什么?”
“不能说。”
罗诀一直看着锦盒,心不在焉。
“…”曹阁主凝视着厉色,没有立马开口。
“你别逼他…”
老人慈祥地扶着罗诀的手腕,柔声道:“逼他也没用,这是老隐的手段,这两娃娃早入局…”
曹阁主没再厉色地看着罗诀,他转身走到竹床前,细细打打量着昏迷的夏寻。
“难道他早就算到了?但,这可是他孙子啊…”
老人摇了摇头,同时也撇过眼去看着夏寻。
“是也不是,在这之前,估计他也只是猜测罢了。而这小子,老隐可是宝贝得很咯,又怎么可能让他死掉。他的后手,应该早就安排好咯…”
“那他怎么一直不出手?”
这次说的是罗诀,他显得很是莫名的愤怒。
老人轻轻拍了拍罗诀的臂膀,像在安慰,也像在自嘲地微笑着:“如果他早就出手了,那又怎么能把我们这帮胆小鬼逼出来呢?逼不出来,他就没戏看咯…”
“呵呵……”
他笑着摇摇头。
“罢了,罢了…”
“谁叫我们都做了亏心事,也怕了他这个鬼敲门呢?”
“既然,已经上贼船了。那就陪着他走上一段路,再看看吧…”
“大不了,把当年欠下的,还上就是了…”
说着说着,老人松开扶在罗诀臂膀上的枯手…
缓步离开了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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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老人出山
北往南来,再往北,
一道金光,贯西北。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西山有人去,北楼有人聚。
聚满楼,登高楼,看经楼。
北来的金光,托着尾巴,又一次消失在北边的云海中。
罗诀匆匆地来,又匆匆地走了,留下一抹红绸,带走一段愤怒…
他的来去就如一把熊熊烈火,驾着金鸾一路北飞,一路点火。
最终,乱了,也火了…
在金鸾离开问天后的片刻,整个岳阳城都乱了。
先是无数的黑衣人,骑着黑马,尾随着金鸾,奔离了城西,入城北…
紧接着就是,无数的儒生、儒者、道士、道人,跟着黑马溅起的黄尘,涌出了问天大山。
这些忽然暴动的人儿,好比夹杂在狂风中的瘟疫,迅速在三千岳阳城,甚至更远处蔓延…
“快让大金爷来岳阳…”
“和屠刀庄的人说下,让他们赶紧来…”
“送信去襄阳快……”
“走,上楼去看看……”
“来我这……”
“……”
疯乱如麻,
一时间,整座城池的上空都被信鸟占据,万千飞禽由岳阳散出,疾掠八方天际。
地上,万马奔腾于城内大街小巷。无数修道中人从自家院府走出,拉上三五好友,赶往最近的高耸楼阁,登高远眺。
其中,岳阳楼便为最佳,聚的人也最多。从第三十层楼开始,一直到一百零八楼,几乎都挤满了西眺的人儿。
而,
这些人儿,都是眺望着同一个地方,岳阳城内最高的那座大山…
“报!问天撤去一百八十尊丹炉…”
“报!所有大儒、道长已全数撤离问天山…”
“报!探子回信,城外方圆千里内发现三百余位邻城强者……”
“报!七位院长祭出七星剑阵封锁问天…”
“报!问天阁主祭出经楼…”
“报!问天智师踏出竹屋…”
“报……”
一道道信报,就如一把把铁锤,不断地敲击着每个人的脆弱心灵。
此时此刻,岳阳城内,所有的修道中人似乎都能感受到,今日的问天不简单。
因为,那道代表着天下文士的意志,在自藏二十年后。终于又一次要出现在世人的面前了。
而他出现的目的,所有人都能猜到些端倪。
也正因为这些端倪,让得满城人儿,陷入几分惶恐不安中…
城南,君子门,
“看来,这次问天的天真的要变脸咯…”
最高楼宇顶上,站着两位青年男女,和坐着一位打着古朴算盘的老者。
“这片天地的天,本来就是皇天的天。现在,他们问天的天又能变到哪儿去呢…”青年男子不屑。
老者边打着算盘,边看着西边大山,回道:“至少有一片庇佑那位少年的蓝天,至于他日后能走到哪一步。那就得看造化了…”
“年逾十四都只是一个出窍境,纵然有逆天的血脉传承,若不能自用,那又能有何造化可言…”青年不屑更甚。
“呵呵…”
老者枯手一推,规整了算盘,接着呵呵一笑:“你太小瞧他了…”
“以我的谋略造诣,比那少年都差远了,更何况是他爷爷。既然鬼谋有把握能放他出来,就必然为他准备了无数后手…”
“只是我们看不到罢了…”
“……”
老者缓缓收起算盘,看着远处飞来的几只雄鹰,不再说话…
一处语渐息,
满城吵杂亦渐息,
剩漫天鸟儿,惊。
惊,雄鹰。
雄鹰水上来,飞入问天山徘徊。
问天山,
静静的。
山外的数千麻衣人儿,几乎都停闭了呼吸,眼中充满了压抑不住的激动。
因为,山上的老人,正在下山…
老人,走得不缓不慢,脚起脚落间,仿佛行云流水与天地一色。一袭崭新的灰白麻衣,端整地着在他精瘦的身躯上。花白及腰的长发,随着他前行的脚步,自然晃荡。
芍药小心地捧着艳红的九龙锦盒,紧紧跟在老人三步之后…
柔柔地清风伴随着他们,拂过山腰……
经楼前,广场上,
七把通天剑影,分别镇守在广场边缘。曹阁主祭起“无语问天”矗立在下山道口前。
原本的百十丹炉已被撤走,只剩下最中央的那尊三丈药鼎。
李清风神色紧张地站在药鼎旁。在他方圆数百丈内,整整齐齐地放了一地的草药盒子,芬芳扑鼻…
“那几年,跟着鬼谋学的东西都没丢吧?”
老人缓步行入,停在药鼎五丈外,他郑重地看着李清风。
“多年不敢忘,都仍在。”
李清风似乎有些害怕这位老人家,语气显得没什么底气。
“那就好。”老人朝着身后挥挥手。
会意的芍药,小心把锦盒放到药鼎旁后,便碎着小步,退回山道之上。
“请前辈指教。”
李清风恭敬地向着老人,微微屈伸,行一长者礼。
“开始吧。”老人点点头。
“咔嚓…”
李清风也没再矫情,他掏出火石,点燃了鼎下的柴火…
“沙沙沙……”
紧接着,他快速地从附近盒子中,随手拾起几样药材,逐一放入鼎中。
“嚓~”每一样药材落鼎,就是一缕浓烟带着药香迸出。
很快…
李清风手中的草药,便全数投到了鼎中。但,他没有停顿,直接一个闪身,刹那间,在方圆数百丈内留下几道残影,就又出现在了药鼎旁边。只是,此时他的手中已然拿着数种药材了…
但见,他两手随意一搓,药材立马如刀切般,寸断成了一样长短的十数节枝茎,非常神奇。
他继续两手一扬,百十枝茎被银芒包裹,再次准确地落入鼎中…
百十银光,顿时闪烁,从鼎口迸发…
“原来还留着了这一手啊…”
当曹阁主看到这一幕,再也忍不住自语一句。
“要没这手,那他和老八就白跟着隐师那几年了”
离得曹阁主较近的陈随心,笑着扭头道。
“没想到啊……”
“……”
药鼎逐渐被猛火烧得通红…
随着李清风投入的药物越来越多,飘散山间的药香愈发浓烈。
而他炼药的速度也跟着快上了许多、许多。
只见药鼎方圆数百丈内,无数残影急速轮换。药鼎之中,药材入水声,连响不止。药鼎的青烟不停往上冒,光芒轮番变色…
李清风拾药、跨步、投鼎间,风驰电速,一气呵成,只留余影,没有一丝犹豫与思量。
如果,不是纯阳观主的名头,实在太大。那么现在聚焦在问天的那些人儿,绝对会把他误以为是某位杏林中的隐世宗师。
一缕缕青烟徐徐升上云天…
几只雄鹰从飞掠过来,绕着青烟盘旋着,似探视。
一朵乌云毫无征兆地在青烟更上的云端,渐渐形成…
地上药鼎散出的药香,开始酝酿出了几丝灵气。
周遭之前被夏寻体内红芒吞噬的山林,也逐渐有了些生机,一些还留有种子的杂草,正在破土…
而李清风炼药的残影却已经看不到了。远处那些聚焦而来的目光,现在只能凭借,似在自动的药盒,以及周遭的旋风,隐隐感受他的动作。
“圣药!智师炼的是圣药!!”
城北,铁扇门,楼府顶上。
一位半百老妇,看着大山上逐渐变得灰黑的乌云,惊恐大呼。
“要智师亲自出手的,也只能是圣药了…”老妇身旁,一位与她年纪相仿的老翁,则淡定多了。
“炼制圣药的那些天材地宝,不是早在二十年前就用光了么?智师怎么可能还有剩余…”老妇大为疑惑。
“江湖之上应该真的没了,但是朝堂之内就不好说咯…”
“毕竟数千年的底蕴,留下点什么,也不是不可能…”
老翁摇着扇子,寻思了好一会才回答道。
“……”
就在两人对话间,问天山顶的那片乌云已然聚合成了黑墨色,绵绵数里,如浪涛翻腾。
黑云之中时有雷电闪动。一股极其恐怖的能量气息正在云内孕养,隐而不发…
剧烈暴增…
地下
药鼎,急剧颤动。
人影,无影无踪。
被烧得通透的鼎身,七彩斑斓,各色明灭不定。周遭盒内的药物,已经炼化过半。
浓浓的药香,充满了天地灵气,铺盖在大山上下。短短一炷香时间不到,整座大山便如出浴的姑娘着上了新装…
一片绿意昂扬,
小笋正在萌芽。
一时间,整个岳阳城,都深深地被这样寂灭与生机同辉的奇景,震撼住了。
特别是那些没经历过二十年前那段血腥历史的青年郎,他们又哪里见识过,这般大能手段呀…
“扶…”
就在这时!
经楼前的老人终于动了…
他缓缓抬步,走向药鼎,淡淡的紫芒从他身上盛起…
一座千百丈高大的巨影,携万丈紫芒,从他身后逐渐显现。
影很大,共一千二百丈。
百丈鸟嘴龙头,百丈虎爪象臂,
一条蛇尾垂地甩,千丈龟壳盖背上。
是玄武!
玄武如山,完全覆盖了半座山腰,匍匐着,一动不动。
“祭鼎”老人沉声喝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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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龙凤精血
“祭鼎!!”
李清风即刻应令,同时携百十种药材,重新出现在药鼎之前…
只见,他携药的双手,猛地一抖。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一团银芒瞬间在他两手间绽出,稳稳包裹着全数药材。银芒之内的随着气流,药材在疾速搅动。
寸断成枝,接着粉碎成沫…
“去!”
他双手推出,用一股柔劲把银芒置入鼎内…
“嘭…”银芒入鼎,一声闷响。
一阵药香迸,
一道三丈银光映云霄…
“炼药!”老人再开口。神色庄重比之前更甚许多。
“瞬…”
李清风没有应话,直接盛起一道银芒覆盖全身。
无比小心地捧起跟前锦盒,手掌轻轻扶着镶嵌金龙的身躯…
沿着边缘,缓缓打开一条缝隙,一缕缕血香不止溢出…
“吱吱吱!!”
天上的黑云,顿时就像一位受到挑衅的君王,雷霆轰震!黑云的翻滚更加凶猛,无数闪雷在云间交加,击作,似愤怒,也似在警告些什么。
“…”
随着锦盒被完全打开,血香伴着药香,传散四方…
“龙凤精血!!”
“龙凤精血!…”
“怎么会是龙凤精血…”
短短四字,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从岳阳内外所有修道者口中蹦出!
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
龙凤乃传说中的神兽,神兽的精血必然就是神物。神物出现在凡尘,必然惊起一潮凡人…
只是,龙凤乃万兽之首,居天朝。更何况是他们的精血…
这是最不应该出现在江湖中的那一类神物。
“怎么可能会是龙凤精血…”
“难道是当年屠龙时留下来的?”
“不可能,如果当年还有剩下的,那位小王爷便不会这么早死了…”
“难道……”
“轰隆隆!!”
说时迟,那时快。
没等人儿的疑惑,深思几许,黑云终于忍耐到极限了!无数闪电夹着雷鸣,如仙女织布的银针,从云间击向山腰,刺落着…
而山腰的那只千丈玄武虚影,则是那块被交织的布帕。
但是,这块布帕,好像有些硬…
无数闪电击打在它的龟壳上,就像是细雨落荷塘,只溅起点点波涟,便被化入了水中。根本滴不穿水面,更别说,要轰击里头那尊将要亵渎神灵的药鼎了…
“祭药!”
面对天上落雷,李清风看都没看一眼。
他神色一凝,大喝一声,大手抚过锦盒。一团银芒随手把两瓶神物连同绒羽一起包裹着,向前推出,稳稳飘入药鼎中…
“嘭…”
“轰隆隆”
就在神物没入药鼎的瞬间!穹苍大地同时一声怒吼!
地下药鼎激震,瞬间暴起千丈金芒、红光,无尽生机随香气涌出。鼎内似有活物疯狂挣扎,急剧颤动,鼎下青砖被颤动出道道龟裂…
天上怒雷激增,集聚多时的恐怖能量同迸炸,无数闪电交合化成瀑布,连成一片。如银河九天,狠狠轰落…
“拂…”
纵然九天狂雷,恐怖至极。
但鼎前的老人仍是淡定安然,双脚稳如泰山,丝毫不在意顶上雷震轰鸣。
他徐徐举起右手,袖子上的麻衣顺着他的小臂滑落到肩膀处,露出一截干枯且精瘦的臂腕。
绽起淡淡紫芒…
“呜…”
玄武虚影,似乎感受到了老人的指令。懒洋洋地微张鸟嘴,发出一阵沉闷兽吼回应…
“丝丝…”
闷声之后,龟壳之上凭空凝成出千百道手指粗细的丝芒,由外而内结入,缠连的蛛网,连接到老人上举的手掌之中,汇聚成一个巴掌大的紫色光团。
“轰隆隆!”
雷瀑倾落,绵绵不断,泄无止境。
恐怖的暴雷,疯狂地轰击着山腰。没有炸出雷光四溅,却击得百里问天的这片山林急剧震晃。
只不过,也只是剧震罢了。
雷瀑的最中心,玄武虚影就像在睡觉一般,闭着眼睛,懒懒地躺在那里。
而龟壳之上,纵有雷瀑轰击迸溅,炸响雷鸣震耳欲聋,但并未有一丝破壳的苗头。仍如之前那般,怒雷溅起几朵紫芒水花后,便全数融入到了虚影紫芒之中…
化作百十缕电流,顺着丝网流入虚影之内,汇聚在老人上举的手掌之间…
“这,是不是太轻松了…”
岳阳数千里外,高山之上,凉亭之内。聚着十数位和李清风年纪相仿的老道人,正昂首西眺…
“能把偷天炼药的手段,耍得如此别致。恐怕智师他老人家,已经化入天圣了吧…”
“不出奇,毕竟二十年前,他们几位就已经是那个时代的领军人物了…”
“能在他们那个年代活下来的,又有哪个是庸碌之辈……”
“相比之下,最顶层的那几位,才是真的了不起呀…”
“…是啊……”
“只是不知道小师叔活下来没有…”
“……”
三言两语谈罢,
众人继续西望。
望西城,大山上。
天雷滚滚,山腰稳稳。
电闪雷鸣,不动一分。
七星剑守经楼影镇,
玄武匍匐就地打盹。
李清风再化清风,舞弄方圆三百丈。药盒逐渐被清空,药物陆续落入鼎中。
漫天血香、药香、香味浓浓,漫山翠绿,意盎然。
药鼎前,老人手上,
紫芒泛银光,无数闪电交加其中,哔吧作响。千百丝芒,不断送入九天雷电,精炼在紫芒之内。恐怖的能量气息,止不住地从光芒中,喷泄涌出。
“吱…”
雷瀑疯狂倾泄半刻时长,逐渐停止了落下…
随着雷瀑细去,怒雷的轰鸣声缓缓歇去…
静…
当最后一道细雷落下后,
整个岳阳城都安静了一些。同时,一城的气氛,也变得有些压抑。
连翱翔在天间的几只雄鹰,也都惊恐地飞落在了近处的屋檐上,静静地立着…
所有人都像在等待着什么。
此间此刻,仍有动作的,唯剩问天顶上,那朵仍在翻腾的黑云…
正在迅猛集聚,浓缩…
打盹的玄武虚影,似乎被安静扰醒。它缓缓睁开睡意朦胧的大眼,不屑地瞟着天上浓缩成百丈大的黑云。
“呜…”
它再次懒懒地沉鸣一声,显然是在挑衅…
“轰隆!!!”
一声雷震!
一道银雷,突然轰落。
银雷不大,才三丈,不足之前雷瀑百分一二。但他所蕴含的能量气息,比之前的雷瀑强大百倍不止。
几乎实化的雷身,成一把雷神银枪从九天刺落。
就在这个瞬间…
镇守八方的七剑一楼,动了!
“捕雷!”
“捕雷…”
八人齐声大喝!祭出各自兵刃…
七色剑芒暴起,经楼虚影镇顶,八人气芒相连,把山腰广场裹成一个巨大的斑斓水桶。
“轰!!”
八人守阵刚结成,怒雷便击落龟壳,又是一声彻天乍响。
不过,这次雷炸了…
霎时间,银电紫芒交错,两股极其恐怖的能量在山间碰撞,两者相触处的空间,瞬间扭曲。七剑一楼的守阵之内,完全被雷电与气芒占据,守阵之外,却是一片平静…
唯有万丈紫银光芒映出,刺眼夺目。
让得岳阳城内外的眺望人儿,只能看到一团烈日光球,除此之外一无所有…
“真轻松…”
铁扇门的老翁,扇着铁扇,微微笑道。
“……”
云烟缕缕,黑云消散。
怒雷落后,一片万里晴空,再无瑕疵。
剩下山腰的电闪与紫芒的纠缠。
只是纠缠也有尽时…
落下山腰间的恐怖怒雷,好比落入了一群猎人的圈套。
八剑一楼的守阵,把它牢牢围死在广场之内。任它如何疯狂暴掠,狂怒撕咬,也迈不出阵外一步。
而那只山般玄武,则是真正的贪婪凶兽。恐怖怒雷在他面前,就如鱼肉无异。
双方只是碰撞了短短数息,怒雷便开始被玄武虚影疯狂吞噬。一道道蕴含恐怖能量气息的电流,被龟壳吸收,化入体内丝芒,流入心间…
这是一场没有任何悬念的对决…
交锋才开始没有多久,山腰间的雷电便迅速息去。扭曲的空间与外散的万丈光芒,逐步恢复了原本的形态…
雷噬尽,归平静。
“拍拍拍…”
歇够气的几只雄鹰,拍拍翅膀,再次掠回了天际,翱翔着…
岳阳内外聚焦的目光,也陆续能看到了些东西,有了些声息。
“哔吧哔吧…”
山腰,药鼎前,
老人手上的紫芒依旧是先前大小,闪雳着细细电光。乍的一看,似乎变化不大…
只不过…
若仔细地从紫芒周遭的空间扭曲程度来推测。那此时紫芒蕴含的能量,绝对已经被精炼到了一个让人胆颤心惊的地步。
不说能不能毁灭一方天地,但要瞬息碾平三千里岳阳城,那是绝对不在话下的。
“咐……”
平静只是停留了几个呼吸,随着老人上举的手轻轻下落…
紫芒顺着落势,被祭入药鼎。
平静再被打破…
“嗷…”“兒…”
紫芒入鼎一刻,一金一红两道光芒,便伴着两声长长鸣啸,即刻迸出鼎口,直冲九霄
一股滔天生机,从两道光芒之间澎湃涌出…
问天上下,万物生长,漫山翠竹正以肉眼能见的速度,疯长。原本死寂的空气,重新被注入灵气。
光芒出尽,聚天际,
聚成一金一红两颗小太阳。
“嗷!!…”“兒!!…”
两道鸣啸再起,凝在天上的两颗太阳,同时龟裂。一龙一凤,两道虚影齐齐破壳而出,显现穹顶…
龙百丈,呈黄金,势如君临天下,睥睨穹苍。
凤百丈,呈猩红,化作血海惊涛,人间炼狱。
正头的日光照耀,让天云之间披上一抹光边。龙凤呈祥,环绕问天穹下,穿梭云海徘徊,丝丝圣光送他们身上洒落,恍如神物,非虚影…
恰似上神临世,普渡众生…
“老爷子,龙神显灵咯,快出来瞧瞧……”
“老黄我没眼花吧……”
“来来都给跪下,老天爷赐丰年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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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圣药临世
龙长啸,凤**。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号声似令,遣万民。
三千岳阳百姓跪拜。
满城修士绝多惊骇。
龙凤携祥云飞舞在岳阳上空,无尽圣光于天顶更上洒落,普照人间一隅。
岳阳城内,万万百姓虔诚匍匐地向着问天叩拜。楼宇山间的那些修道中人,也无不望天生畏。
这是天威,也是皇势。
龙凤乃万兽至尊,
古往今来,每当真龙神凤降临人间,无不都是承载着上天的意志,守护当代天子一方,替天行众生皇道。
极其神圣…
所以,即便是二十年前,那场惊世之战前后。代表朝堂一方的诸圣大能,能以龙凤精血炼药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的。
而每一次的龙凤精血现世,都无不意味着,一位即将陨落的圣人得到重生…
至于江湖之中,
以万年人参、灵芝等天宝炼制圣药的例子,倒是不少。
若以龙凤精血炼圣药,则从来都是一个传说。
只是,这个传说在今朝却成了现实。实实在在地展现在了岳阳的穹苍之下,世人面前。
至于这样的奇观从今往后,会不会从此成为绝唱,没人知道。
但对于某些老人而言,它却已经成为了一把,开启当年那盘残局的钥匙…
因为,皇家圣物入了江湖。便意味着,朝堂也要入局了…
岳阳数千里外,高山上,凉亭外。
几只北来过冬的寒鸟,呆呆地站在树杈上,不时叽叫着。一只外出觅食的母鸟,叼着半条小虫从远处归巢…
现在的鸟巢里,没有幼鸟,只有一颗即将破壳的鸟蛋。
当归巢的母鸟,把半条小虫叼放在鸟蛋旁后。便跳到了巢边枝杈附近,朝着亭子下的人儿,跟着不时啼叫几声…
像戒备。
随着西边的大戏逐渐接近尾声,亭子下的人儿陆续散去。
现在,亭子里只走剩两位老道人。
一位着黑边银袍,看着树上鸟巢。一位着红边银袍,仍在西眺。
都很专注…
“你说,老人家这是演的哪一出啊?”
西眺的老道,缕着长须,微笑说道。
此刻,亭子里只有两人。所以他的这话,只能是对另外一人说的。
“叽叽叽…”
只是还没等观鸟老道开口,树杈上的寒鸟就已经叽叫起来,像在威胁着什么…
“嘘…”
观鸟老道调皮地对着寒鸟,吹出一声口哨。接着甩起袖子往树杈一挥…
“呼…”“啪啪…”
一阵微风突起,一群寒鸟惊飞。独剩一只坚守巢边的母鸟,仍在树上,一动不动…
“演得应该就是敲山震虎了。”
“老人家,是唯一不在当年那纸誓约内的圣人。他今天出手,无非就是想告诉全天下的人,鬼谋的孙子在东土还是有圣人庇护的。好让那些不要脸的小老头们,再想出手时,都得掂量几分罢了…”
老道凝视着倔强的母鸟,柔和说道。
“不全然…”
“我认为还有一出,投石问路的前戏…”
西眺的老道收回目光,转身,也跟着一同抬头看着树杈。
“炼圣药,于我们而言等同登天。但对智师现在的境界来说,那就是顺手拈来的小事了。”
“可是,今天他老人家,却硬是把清风扯去演个药童子,把仁轩和七个神棍拉去演个门神…”
“这不明摆着,要我们这些墙头草,选择站队的地方了么…”
“啪啪…”
几只被惊飞的寒鸟,又飞了回来。但没敢再作声了,只是静静地站着。几片干枯老叶,被归鸟颤落…
“当年一战,他们输得这么惨,小师叔又二十年不见踪影了。现在除了李清风叛了,又有谁还敢和他们站一起啊。”
“但,宫里应该是出事了,难道你们渔阳就不打算插手了?”
“渔阳只是一个小城,江湖朝堂这样的大事,还轮不到我们插手了。”
说着说着,最先观鸟的那位老道,似乎心情变得不是很好。轻甩着长袖,便转身往山下离去了…
“仙行远在北域…”
“到时候可救不了我们这些南边小城哦…”
剩下的老道转身看着下山人的背影,淡淡说道。
已经走入山坡的老道停下脚步…
“那就看看,那位少年到底能走到哪一步再说吧…”
“反正他一时半会死不了了…”
“……”
黄昏又落日。
曲终人散,大戏终落幕。
凉亭空荡,寒鸟止鸣叫。
西边龙凤呈祥的奇观显现良久。
染红了半天,又涂金了半边云彩,洒下了一城的金红圣光,铺满了整座岳阳。最终,龙凤在绕行岳阳方圆三千里,七七四十九周后。带着一声天威鸣啸,拖着两道圣洁流光,重新飞入了问天山腰。
龙凤归鼎,天地间的异像也随之消退…
芍药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药盒子,把药鼎中炼好的圣药小心收拾起来。之后,便跟着老人走回了山顶的小竹屋…
直到这一刻,老人的大戏就已经演完了。剩下的戏份,基本上都是属于城里头那些观众的了。
随着圣药炼成,老人入屋。
山顶的竹门又一次被关上了…
无论是昂首西眺的修者,还是匍匐跪拜的百姓。这时候,才逐一回过神来,而惊喜也紧跟着接踵而来。
最先让人惊讶的,是问天那座千丈高的大山…
问天大山似乎恢复了以往的容貌,漫山翠竹,茂密高直。更甚的是,竹林间蝉鸣不息,候鸟飞跃。草丛中百花齐盛,还有蝴蝶编舞。山顶之上,隐隐还有天光缭绕…
让人不知不觉中,还以为春天到了。
紧接着,让人惊讶的是,西城老王家的百岁老太爷。
在小半日前,老王家的老太爷都已经是位即将断气的半死人儿了。家里头的晚辈,也都把棺材板子,摆在了后院,随时准备着入土的咯。
谁知道…
“太太爷下床咯…太太爷下床咯…”
“爹爹快来哦,太太爷下床咯…”
“狗娃,你走慢点诶…”
这小半日还没过完。这老太爷居然自个能下床咯,像个没事的人儿似的,被自个小太孙扯着就往院子跑去。根本看不出半点将死的迹象…
再接着城西、城北、城东、再到整个岳阳城…
“哥你的眼睛怎么可以看到东西了?”
“啊…我的腿好了…”
“老天爷呀,我能听见声音…”
“姨娘,二娃烧退咯…”
“你病好了?…”
“……”
类似的事情不断发生。
龙凤之前散落的满城圣光,仿佛就是死人生白骨的甘露,治愈着三千岳阳的百姓人家…
无论是新伤还是旧患,大病小病,重创,风寒,还是别的疑难杂症,在短短半日之内,居然全都莫名地痊愈、康复了。
只是那些站楼宇观礼的修道之人,貌似就没得到什么好处了。
该伤的地方还在伤着,病痛患疾也都仍在。除了吸入的空气,多了几丝灵气生机外,并未感觉到这片天地与往日,有何不同之处…
或许,这就是天威与神赐的美妙结合吧。
修道中人,修的是勘破天道证长生,誓与天比高。这是逆天行…
逆天之人,苍天又怎么会恩赐呢?
天地轮回间,得失因果其实早有定论……
问天山顶,小竹屋内,书房。
霞光在竹床上闪烁,金红的血香从锦盒中弥漫开来,勃勃生机充斥着整间竹屋。
此时书房内,只有慈祥的老人和躺在竹床半月的夏寻,一老一少两人儿。
夏寻依旧如尸,九龙锦盒在他身侧静静地躺开着…
盒子内盛满金红分明的药膏,似浆不成形,通澈透明。恐怖的能量气息,浓缩成细细电流,就如人体内部的血脉经络一般,完美地融合在了生机极其旺盛的膏药当中。
老人双手泛着柔和的紫芒,一勺接着一勺地捻起药膏,细心地涂抹在夏寻的裂伤之上。
紫芒护着膏浆嵌入缝中,粘合着伤口,发出“吱吱”炭烧声。电流穿过膏浆,刺入伤缝两边血肉中。形成道道细丝,把断裂枯竭的经络重新连接在一起。
膏浆之下滚滚红芒,不断蠕动。深藏血肉内的狂暴气息,如无数蛆虫,疯狂蚕食着渗落的药液。
死寂与生机正在交合…
在这同时,夏寻体内那道几近崩溃的遮天结界,在圣药的滋润之下,逐渐再次激活。在夏寻血肉与皮层间,形成一张屏障蔓延开来…
随着满满一盒子的药膏,陆续嵌入裂伤,遮蔽红芒。
伤缝间的白肉,以肉眼能见的速度,迅猛生长。一道道勃勃生机,沿着电流与经络,穿过红芒,传入到了那颗停动多日的心脏中。
小小的心脏,从原本的褐红色逐渐变成了妖异的鲜红。又从鲜红,变成了散着淡芒的金红。丝丝电流围绕在经脉与心脏四周,明灭交错…
“咚…咚…”
心脏,开始跳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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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余波小事
冬去春来,
灜河喧嚣,岳阳更喧嚣。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今年南方的春天,来得比往年更早一些。
大寒过去还没一月,岳阳的天气便已经回暖了。停泊在灜水渡口边的商船,明显比冬时多上许多。卸货上船,或下船的箱货堆积如山,汗流浃背的苦工们,忙碌得连汗水都空不出时间擦去。
城内望。
川流不息车马人流,讨价还价商贾买家,还有那些喧哗一条大街的小贩们。处处无不彰显着岳阳的繁华。一月前那场掀翻岳阳的风雨,显然没在这些人儿心中留下多少阴影。
毕竟那只是江湖事,而江湖,又离这些普通百姓太远了。他们在乎的,其实只是能不能把日子过好罢了…
所以,有关那场江湖风雨所带来的故事,也就只有身在江湖中的人儿,才会感兴趣些许。特别是那些没经历过二十年前那场大战的初入江湖人。
“我师兄说了,弄不好还真得打起来了…”
“打不成,我师傅告我,他们二十年前就打过了。最后虎头蛇尾的……”
“但纯阳被打脸蛋了哦…”
“我给你说……”
“……”
关于那场风雨中的余波与传闻,其实,从未停息过。它止于百姓家,却在岳阳城内的酒楼食肆间,道中人的茶余饭后时,一直存在着。
甚至随着时间的推移,和随着这月里的两件小事情发生,越传越盛,越有滋味。
第一件小事,发生在问天老人炼药后的第二天……
那天北域仙行的道祖纯阳宫,急遣九位三代弟子携门令,乘仙鹤,南下岳阳。
三日后,九人出北域入南城,抵达岳阳。
在九人抵达岳阳后,他们第一时间便是气势汹汹地登上岳阳楼最顶层,昂首向东,亮出门令,高声宣读了纯阳宫掌门亲笔手谕。
手谕中的所述繁杂非常,让人听得云里雾里的。但简而言之,就那么几句话。
“纯阳分观,岳阳观观主,李清风。违抗门旨,勾结叛党,即日起逐出纯阳……”
这道手谕的内容,并未出人意料。在李清风送药上问天的那一刻起,很多人都已经猜到了这样一个结果。更别说他在问天老人炼药时,所扮演的角色了。
所以,当长长地手谕,被九人分别宣读完毕后。岳阳的江湖,并没有爆发多少震惊。一切都显得那么的理所当然…
当天下午,事情继续按着意料当中的轨迹发展。
城东纯阳观,三千弟子,百众道长、教习,拖着家当集体出动。
他们没去杀人,没去打架,而是连人带家当,一起搬入了不远的七星院…
虽然都在意料当中。但是,当天的七星诸位院长,可都憋了一天绿脸。
咆哮声,怒骂声,不时还夹杂着兵刃击打声,碎裂声,声声混杂,越演越烈。整整在七星院内回荡半日。若非,半日后问天阁阁主及时赶到,居中调和,恐怕这事情就得升级成了两院火拼的地步了…
翌日,
一件出乎意料的小事情终于发生了…
响午,憋了一脸紫绿苦色的吕随风,百般无奈地被李清风架上了岳阳楼。
站在昨日纯阳九人宣读手谕的同一个位置,装作一副严峻正色,宣读了一份所谓的“七星院掌门手谕”。
而手谕的内容,比起昨日纯阳宫那份更加之繁琐。但简而言之,同样也就那么几句话。
“遵掌门意旨,即日起,任命李清风为七星院,总副院长一职。掌西楼,统七星大小事务…”
手谕宣完,众人傻眼…
这怎么看,都像是一场小孩子的闹剧。七星院的撒气…
缘由就是,这纸美其名曰“七星院掌门手谕”的手谕。
世人皆知,七星院的掌门,早已经在二十年前就失踪了。那现在又哪里突然冒出个掌门呀?
所以,对于这份所谓的七星掌门手谕,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看出来,是假的。但吕随风却真就脸皮都不要,这么个大义凌然,堂而皇之的,当着一城人儿的面前,宣读了出来。
怎能不让人傻眼…
且不说手谕的内容之奇葩,滑稽,就说李清风这个副总院长的头衔,也让人一头雾水。
总院长不在,那几个分掌七院的小院长,又何德何能能册封出一个顶头上司出来呢?
这根本就是一个笑话麻…
然而,这个笑话似乎并不好笑。
真的不好笑…
它只是让人笑了一个呼吸的时间,便停了。
一个呼吸之后,所有人都愣住了。
是迷惑,差异,惊讶,震惊…
因为,一个呼吸之后,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把今日和昨日的两道掌门手谕,联系在了一起。
一些让人毛骨悚然的想法,接踵而至…
七星的掌门失踪了二十年,没错。
手谕是假的,也没错。
但,纯阳宫里头的掌门,又何曾不是二十年没出现在世人面前了呢?这和失踪又有何区别?
既然,掌门都是失踪了。
既然,七星的手谕是假的。那纯阳的掌门手谕,又真得了哪里去?
如果说,七星院的诸位小院长是在挂羊头卖狗肉。那,现在在仙行山上代传掌门手谕的那位老人,又何曾不是盗名欺世呢?
由此想来,今日七星院玩的这一出小孩子把戏,便不再是笑话了…
而是一把名曰讽刺的阳谋利剑…
讽,仙行山上那位越俎代庖的老人。
刺,大唐境内万千纯阳分支的本心。
光明正大地逼着天下冠修,把纯阳宫里的事情,往最坏一处想去…
一场看似闹剧的闹剧,
让得一片江湖水域陷入了沉寂。
像是另一场风雨欲来的前戏…
在此之后的一个月里,岳阳城内便再无大事发生了。
而另一件事嘛,原本也算不得什么事儿。只是关注的人多了,也就成事了。
少年,还没醒…
虽说,少年只是出窍境修为,弱如蝼蚁。但他却牵动着无数大能强者的心扉。
只因,他现在的身份太特殊。
鬼谋的孙子,七星的软肋,问天的宝贝。
纯阳要杀他,朝堂要救他,天下人要看他。
自从他出现在岳阳城后,岳阳发生的所有大事都离不开他的身影。
可,就是这么个人儿,在问天老人和一颗死人生白骨的圣药医救下,依然还没有醒过来。
按理来说,一颗龙凤精血炼制的圣药,连将死的圣人都能从鬼门关救回来。那拿去给一个出窍小子服用,理应立马苏醒才对呀?
可事实恰恰相反…
一个月过去了,他仍未从问天山顶的竹屋走出来…
这很匪夷所思,也值得让人深思。
深思他那道遮天之下,藏的到底是什么。
而遮天之所以叫遮天,是因为它是一种遮蔽天机的上古秘术。
每当世间的豪门大族,诞生了拥有无双血脉传承的子嗣时。族中的长辈,便会施展遮天手段,把娃娃封印些年月。待其长成些许后,方才解去。
这只是为了防止血脉过于强横,会损坏本体根基的无奈之举。
所以,一般娃娃被封印个两三年也就解了,再久些的,也很少会超过五个年头。因为,封印的时间过长,那便会耽搁了被封者的修行时间。若修行时间都没了,那再好的资质也都废了…
而少年,将逾十五,遮天也跟了他快十五年了。但,他的长辈仍不敢为他解封…
那便只能说明,他的血脉之恐怖,已经不属于强横的范畴了。
这,只能说是一种病…
很重的病…
至于这病有多重,从月前的老人烧山和更前的七星锁西楼中,就能看出一二。
遮天破,血脉则吞噬万物,生机寂灭…
这是病入膏肓了…
又或者说,他从出生开始,便已经病入膏肓了。
若非他有一位圣人境界的爷爷,在他刚生下来时便结入遮天,镇压血脉。那他早就得死了…
而现在,少年服下一颗堪比圣人一命的圣药,仍不能立刻醒来。那就更加证实了他病重的推论…
所以说,现在江湖中最让人寻思的问题,不是纯阳的局势会如何…
而是,鬼谋让自己孙子重归东土,到底是为的是什么?
如果,仅凭一位病重的出窍少年,就想扳回当年的败局…
那才是真正的笑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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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少年苏醒
春暖花开,百花争艳。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冰霜融化,又过半月。
岳阳南,千里外,
那座有凉亭的高山上。
那棵有鸟巢的小树前…
这里的景色已经变了个样。
冰霜化为潮湿的露水,黏在枝杈上,逐渐凝聚成水珠,之后滑落。湿润的泥土冒出点点绿芽,几条蚯蚓轻松地翻开润土,呼吸着外头的新鲜空气。
“啪啪…”
一只鸟儿,一个俯冲,一张钩嘴。
一道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瞬间便把刚冒头的蚯蚓叼到了半空…
鸟,是月前那只倔强的母鸟。
和月前一样,母鸟叼着蚯蚓,拍着翅膀,滑过树杈,飞回了那棵小树的鸟巢旁。
“吱…”
鸟巢中的鸟蛋,已经裂开了。
一只拇指大,还没长出毛羽的粉嫩雏鸟,正蹲在蛋壳内。抬着头,张开几乎和它的脑袋一般大小的嘴巴,等着母鸟的喂食…
“吱…”
蚯蚓被叼到雏鸟的嘴里。看着雏鸟一口吞尽蚯蚓后,母鸟这才安心地跳回附近树杈上。
注视着,戒备着…
戒备着,
小树旁,亭子里,那道人影。
人影是位老道,黑边银道袍,正远眺。
老道的脸庞布满了犹豫不定的正色,食指没有规律地敲击着拇指。嘴唇微张微合,像在自语着什么,站着一动不动…
树影莎莎,鸟儿喳喳。
一人一亭,一鸟一树,一座山。
就这么静静地立在那儿…
树对亭,鸟观人,人西眺。
眺望处,问天山顶,小竹屋处。
霞光围绕,流云漂浮。参天翠竹长得比往年更富生机,横生的竹枝青叶,几乎遮盖了整条登顶山道。春天的阳光艰难地穿过叶缝照进屋子,稀稀散散的却显得十分温和。
氤氲暖气在温和的朝阳下袅袅升起,映着金黄的光晕,给屋子里添上了一丝朦胧。窗台竹沿边,凝成了那一颗颗圆润小巧的露珠,在清爽的晨风中随意摆动。
“嘀嗒…”
“嘀嗒…”
“……”
一些储足水分的露珠,随着风儿的节拍,有序滴落。在形成一道美妙绕梁余音的同时,溅起一环环淡淡的彩虹。
映照在贪睡少年的脸上…
“……”静静地无声。
少年仍是**着上身。白皙的肌肤散透着一层淡淡的白雾,在阳光折射下,似如仙雾缭绕。他身上那道由锁骨至肚脐的恐怖裂伤,已经愈合多时了。只留下一条让人心惊的金红肉疤,随着呼吸起起伏伏,但不显突兀。一吐一纳间彷如青叶摇晃,融入自然…
可能是露珠溅起的彩虹,有些刺眼。可能露水滴落声,有些喧嚣。
贪睡少年被扰得有了些动静。
眉头,在他安逸的脸颊上,逐渐皱起。静止一月有余的睫毛,也紧跟着眉头的尾巴,微微颤抖了起来。
“滴答…”
“嘀嗒…”
太阳慢慢升高,在方正的窗台前,露出半张圆脸。温暖融化了更多隔夜的余霜…
一颗颗被凝聚得圆润饱满的露珠,不止地加快了些许滴落的节奏,像是吹人早起的啼鸣。
而屋子内的淡淡白雾,也正在被投射进来的阳光快速蒸发,越来越淡。
少年的眉头皱得有点深了,睫毛颤动的频率也越来越快。
胸前那条肉疤,隐隐盛起金红光芒…
“嘀嘀嗒嗒…”
温暖变成温热,阳光逐渐加温,把屋内变得湿漉漉的,也把露珠变成了水线,急促流落…
少年的表情现苦色,睫毛颤动的频率愈烈。
“卡…”“察…”“叮…”
“……”
忽然间,书房书桌上的瓶罐笔墨无风自动,急剧摇晃。
摇晃的频率迅猛激增,很快便带动了屋子里的其他物件,一并晃动,微微颤响。
“哗…”
阳光融化了所有夜霜后,也蒸发了屋子里的左右白雾。屋外头的水线变成了小水柱,再也没有了“嘀嗒”落地地节奏,成一线迸溅。
“咯吱咯吱…”
沉睡的少年,颤动越来越剧烈,颤动的部位也逐渐从睫毛延伸至眼皮,脸颊,四肢,直到全身每一块肌肉筋骨。
最后整个人都颤动了,颤得整张竹床“咯吱”作响。
“腾…”
“升…”
没过多久…
随着少年身躯,颤抖得越发癫狂。书房内的,笔墨纸砚,丹药瓶罐等较轻的物件,开始不安现状了。陆续离地,缓缓凌空升起,在半空中跟着少年身躯,一并颤抖。
紧接着,稍重些的书桌、书柜也随之颤颤升起,悬浮空中。
……
“抖…”
直到最后,除了沉睡的少年和他睡着的竹床外,书房内的所有东西,无论大小轻重,通通凌空悬浮,不止狂颤。
一时间,整个书房颤成一片,也乱成一片。
无数升腾的药渣丹丸,清水油墨,被激颤成了更无数的细小水珠,飘散在书房各处。大大小小百十件物品凌空暴颤着,互相交错着,碰撞着。原本已经被清洗干净的桌椅瓶罐,又一次被染成了脏兮兮一团,或撞碎成瓦砾残片…
颤抖声、碰撞声、碎裂声混成一块,直让人听得捂耳疯癫。
整洁的书房,在短短数息间,变成了一个群魔乱舞的邋遢世界。
少年的眉头已经扭曲成一块疙瘩,晶莹的汗珠顺着全身毛孔疯狂冒出。双手不知何时被他紧绷成了拳头,道道青筋透过他的白皙肌肤,凸显分明。两臂中的动脉血管隐隐泛着金红两色,如巨蟒蠕动…
少年此刻很痛苦,任谁都看得出来…
门外少女更清楚…
从书房内发出颤动声响那一刻起,少女就已经站在了书房门外头。只是不知何故,她没有推开房门,踏出一步。
自始至终,她都只是捧着一袭崭新青衫,在那皱着秀眉,揪心地看着,呆呆地站着…
“龙凤精血居然被逐出心脉…”
“他是故意的么…”
太阳慢慢升出窗台,温度,从温暖变成有些炎热。
“嘀嗒…”
窗台竹沿上的积水流干了,重新变成了一颗颗水珠,滴落…
书房里头,仍在颤动着…
疯狂地颤动着…
颤动,一直延续到山腰经楼的食堂,徐徐升起炊烟。书房内的最后一缕直射阳光,被它的主人,从窗外收走…
“嗙当当当…”
“当当…”
就在阳光消散的一刹那!
书房内的邋遢世界,就如瞬间被人抽空了所有力气,全数崩塌落地!
凌空的墨汁、污水、丹药残渣溅落一地。桌椅瓢盆、瓦罐瓷盘,碎的碎,崩的崩,在地板上蹦跳…
“恩…”
同样在这一刹那,沉睡已久的眼睛,随着一声轻嗯,缓缓睁开了…
刺眼。
由于沉睡太久,第一时间入眼的柔光,刺得少年眼睛生疼。不由逼得他举起手掌,挡住眼帘。
直到过了好一会儿…
泛红刺痛的眼睛有了几分色彩,他才渐渐适应了光线的强度。缓缓放下手掌,带着几分好奇和懵懂,扫视着四周的狼狈情景…
“咄咄…”
只是还没等少年寻思片刻,书房的门,便被门外的少女敲响了…
房门是虚掩着的,站门外的少女完全可以看清楚里面情形。所以,她的这声敲门声,更多是提醒之意,而非询问。
少年犹疑地顺着声音转过头去。
“额!”
两人四目相对,少年的脸庞霎时充血,眼皮直跳,一时梗塞。
“额…”
“额…额…”
“你…你好啊…”
少年此刻很尴尬。
因为,他还**着上身,下装也只是被一条类似遮羞布的麻衣裹着而已。而,站在他面前的,却是位和他年龄相仿的花季少女。
尽管,他和少女有过一面之缘,相谈也算甚欢。但,这根本算不上什么熟络,更何况**相对…
所以,此刻他除了说出一句生硬的问候语外,便再也组织不到更好的言词了。
尴尬相当。
“恩…你好。”
少女的脸蛋同样泛着殷红。尴尬得情绪,比少年更甚。
眼前这位赤身少年,在过去个把月时间里,她已经不知道看过几回了。
只不过,那时他是昏迷的。而现在他睡醒了,再加上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少女心中那股油然而生的尴尬,便免不得了…
“先生说,今日你便能醒来,所以特意让我准备些清水和饭食候着。”
少女尴尬地推开房门,垫着小脚走到竹床边。轻轻地把手中青衫放到少年床边…
“温水已经烧开了,你收拾好便可到后堂洗漱了……”
“饭食我怕料理得不合你口味…又怕你醒来晚了…所以…”
“所以稍候我便安排阁里的大厨去料理了…等你洗漱完后,应该也就送上山来了…”
少女幽幽细语,就如一位做错事的小女孩。自那一眼四目相对后,便一直低着脑袋。
话语越说至后头,脑袋就越埋得更低一些。
是尴尬,也是羞涩…
“额…”
少年呆呆地挠着头发,像是满脑子迷惑,却又问不出来的样子。
毕竟他在纯阳被刺一剑后,便没有意识了。现在何时,发生何事,等等凌乱如麻的问题,他确实很急切的想要知道。
只是,现在的气氛,好像不太适合…
“额…好的,谢谢啊…”
他挠了半天脑袋,才憋出几个生硬的字眼。
“那…”
“那…那你赶紧去后堂洗漱吧!”
少女似乎被尴尬的气氛逼得颇为窘迫。匆匆丢下一句快语后,还没等少年应声,便急促地踩着小碎步,离开书房。
“啪…”
房门被轻轻带上,一声大不的闷响,留下几缕淡淡的少女幽香。
书房又再次剩下少年独自一人。
傻愣了良久,良久…
才从尴尬当中,缓过神来…
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好像变得不太一样了。
双臂被他缓缓举至眼前。
金红的光芒,已经从双臂的动脉中淡去。但,他仍能清楚地感受到,动脉中的血液在凶猛翻腾。一股极其恐怖的生机正与遮天之下的血脉,进行交融。
在这同时,他还能清楚地感受到…
刚才离去的少女,正捂着通红的脸蛋,往山下一路小跑…
山腰经楼,厨堂内的大厨,正在料理一条肥硕的鲈鱼…
山下道口的问天弟子,正驱着马车进入马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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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吃空大山
青鸟林中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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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清影,撩残阳。
麻衣登顶辗转轮回。
玉盘珍馐十里飘香。
端佳肴入,清空盘出。
一人饭食,半山忙碌。
“你不要着急,吃慢点…我已经让食堂师傅们再做些了,管够的…”
芍药看着风卷残云般肆虐菜肴的夏寻,幽幽说道。此时,她已经没了刚开始的尴尬,只有一抹带着丝丝担忧的微笑。
夏寻也同样。只不过,他是被饿得忘记了尴尬…
这饥饿,来得突然…
在他刚醒过来时,还只感觉到自身血脉变得不一样了而已,除外并无异样。
只是,等到他在后堂,把身上的汗迹洗漱完了之后…
可怕的事情便发生了……
很突然…
一股铺天盖地的饥饿感,瞬间铺天盖地地汹涌袭来,不给半分前兆。就像是一只饿了万年的饕餮凶兽,突然降世。看见任何东西,都想抓来撕咬一番…
这样的感觉,绝对不是常人能想象的…
只是,可怕的事情还在后头。
当夏寻强忍着饥饿,草草洗漱完身子,冲出厅堂时…
面对整整一桌子的丰盛佳肴,他再也没有了丝毫的抵抗能力。
直接便化身成了一只真正的饕餮凶兽…
什么尴尬、礼仪、羞愧、矜持,通通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一个猛虎下山势,就飞扑到了桌旁。他碗不端,筷不拿,徒手抓起一把饭菜,看都不看就塞入口中,吞下…
夏寻从来都是个重礼清冷的斯文人,而今日,他却大反常态地做出如此举动。可见,这突然而至的饥饿,是多么的让人绝望…
一下子便投入到风卷残云当中的夏寻,算是是舒服了。可他却把周遭来往上菜的问天弟子给吓坏了。
不知道内情的人,还以为问天千辛万苦救回来的人儿,原来是个疯子…
而知道内情的芍药,也是被唬得一愣一愣的。虽然,昨日老人已经交代过,要给夏寻准备多些饭食。但老人却没说这个多,到底是多多少呀…
从现在的情形看来…
很显然,应该连老人都低估了夏寻的饥饿程度…
“别急…吃慢点呀…”
“你可别咽着了…”
一旁的白绣,看楞了的同时,有些担忧。因为,夏寻现在吃的这桌子菜肴已经更换过十余轮了…
她怎么都想不通,夏寻并不壮硕的身板,是怎么把这么多食物给装下的…
“恩…额…”
海吃中的夏寻,回答很简单,只有两个音符。让人分不起是咀嚼声还是会应声。
“你现在几成饱呀?你看,我要不要让食堂师傅再做一些…”
芍药看夏寻狼吞虎咽的速度不见有缓,便知道,自己刚刚安排垫后的七围饭菜,肯定是填不满他肚子的。
“恩…恩恩…恩”
这次夏寻终于有了些常人反应。他一手抓起把肉末塞到嘴里,吞下。喉咙在吞肉的同时发出应答声。一手举起一根油腻腻的食指示意…
“一成呀…?”芍药担忧的脸上露出惊讶。
“恩…恩恩…”
夏寻收回手指,继续埋头海吃。
“好吧…那我这就去安排。”
“但你可要吃慢点哦,不然食堂师傅的手艺,可跟不上你的速度咯…”
芍药用纤手虚掩着嘴巴,遮挡着忍不住绽出的玩笑意。说着,便提起小脚,急急忙忙地踩着碎步,走出了竹屋…
屋内人儿海吃,
屋外人儿交织。
来来往往的登山人,
掩掩合合的竹屋门。
现在的半山景象,就好像回到了一月前那般,只是汤药换成了菜肴。
一道倩影掠过竹荫,顺着石路流行到山腰。途经麻衣弟子,纷纷侧身让道…
宁静的经楼随着倩影进入,泛起些喧哗。翻书的儒生相继停下捻纸的手,把目光投向直径走去食堂的少女背影。
是崇拜也是惊奇…
这位小师叔从小便跟着山顶老人修行。过去些年,也只有山里来了大人物时,她方才会下山代老人相迎一番。其余时间,她从来都只呆在山顶。
而过去月来日子,她下山的频率比以往十数年加起都要多得多。
个中缘由也实在让人费解…
虽说那位少年的长辈和山顶老人颇有渊源,但到目前为止,问天为其付出的代价,显然已经超出常理太多了。
芍药步履匆匆走入经楼外侧厨堂,沿着露天厨灶轻盈地扫视一周。最终在厨火喷溅的大灶前,找了那个胖硕的身影。
“刀师傅,刀师傅。”
芍药捏起麻衣裙摆,踩着地上油污脏水匆匆走到身影背后。
“恩?”身影放下手中铲刀,转过身来,同时抓起围在腰间的抹布,就往脸上一抹。抹飞一把油腻腻的汗迹…
“小芍药啊,你不是刚上山么,怎么又下来了?莫非是那小子,嫌弃洒家的手艺不合口味?”
话者六旬上下,圆脸大肚,慈眉善目,咧笑的唇内露出一排大黄牙。头上长发被盘成小辫,身上的麻衣,被常年的油脂染成黄黑,不知多久没有洗过了。
此人,姓刀名润,非问天授业大儒,身份却比授业大儒都要高上许多。由于他与当代阁主同为一个时代的问天门生,学智一脉的造诣不见得比一般大儒差上多少。所以,问天后辈,见者无不尊称一声“刀师傅”。
“不是的,不是的…”芍药慌忙摆摆小手解释。
“是,麻烦您帮忙再安排多百席菜肴吧。因为他好像真的很饿的样子,现在安排的饭食,恐怕还远远不够。”
“什么!再加百席!?”
刀师傅横眉直竖,铜眼瞪圆,很是惊诧。
“这小子,是要吃空问天啊?之前吃光了咱家的药库仍不罢休,现在还要吃光咱家的厨堂。在这样下去,他不得吃人咯…”
“不是的,不是的…”芍药被说得更慌,小手不停摆动,腼腆解释道:“他饿了多好天了…”
刀师傅撅起嘴脸,一副不信的样子:“你当他是只凶兽啊?常人吃这么多,早就撑死咯…”
说着,他贼眉鼠眼地缩着脖子瞧了瞧周遭,发现没什么人注意这边。便微微弯下腰,靠近芍药,细声说道:“小芍药啊,你老实告诉刀师傅。那小子遮天里头,到底藏着啥玩意哦?如果你说,那只是强横血脉,刀师傅是肯定不信的咯…”
刀师傅顿了顿,咧嘴露出一排黄牙,笑说:“不会真是纯阳那把神兵的魂魄吧?”
“啊!”
芍药闻言乍地抖了抖身子,小手摆的更欢了:“不是的,不是的,真不是的……”
刀师傅也笑得更欢了;“那是啥呀?”
芍药随之放下小手,转而抓着裙摆,嘟起小嘴,很是难为情的样子。
一言不发…
“呵呵…”
刀师傅欢笑几声,曲起油腻腻的大食指,轻轻敲了下芍药的额头。
“得,看你这小妮子被吓成啥样了…”
他重新站直身子…
“罢了,罢了,我不为难你了。你连我都不肯说,那便只能是智师他老人家的意思咯…”
边说着,刀师傅边转回身子,掌起铲刀,对着大黑锅一顿猛炒。熊熊油火,顿时从锅里暴起…
“加百席就加百席吧,撑死这小灾星…”
“你也别在这等了,一个女孩子家的,跑来跑去的成何体统啊。有事就让那些娃娃来传话就是了,怎么说你也是他们小师叔…”
刀师傅背对着芍药,唠唠道。
这时,芍药为难的神色才缓了下来。她微曲身子,行一小礼。
“那劳烦您了…”
“去吧。”刀师傅半举起铲刀,向后摇了摇,示意。
言罢。
芍药再次提起裙摆,碎步匆匆离去…
倩影来去一回,佳肴换去一席。
三千岳阳,闲来无事登高望远者,傻眼一阵。
早在午时,第一席菜肴送上山顶那刻起,岳阳城内的各高层楼宇,便被闻讯而至的江湖中人占据。但,他们眺望多时,都没有看到那位醒来的少年走出山来。却看到了半山菜肴不断辗转轮回…
傻眼了…
此时此刻,不用密探、不用通报,所有人都知道,那位少年已经醒来了。都知道,醒来的少年绝对是饿疯了…
因为,问天的厨堂,自午起便向山顶塞去菜肴,塞了整整两个时辰…
还在塞着…
数千里外,高山凉亭内。
“刚睡醒就吃这么多,真不怕撑死啊?”
“吱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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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山顶夜谈
月亮光,照地堂。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少年食量,让人抓狂。
山间传菜,从早到晚,整整传了半日,方止。
若按君子门独老的推算,这半日时间里,那少年可是整整吃了万人分量的饭食。
虽说,没多少人亲眼看到这个事实,也很难想象这个万人量到底是多少…
但,从那些端着一箩筐空盘子下山的问天弟子表情中,也是能了解个大概。那绝对是看见了洪荒巨兽进食情景的惊恐,那是心有余悸、毛骨悚然…
在这期间,七星的诸位院长领着夏侯、墨闲匆忙赶来了。紧接后脚,岳阳楼的几位大鳄也都陆续闻讯赶至。
但无一例外,一律被芍药挡在了竹屋外头。而挡住他们的理由,很简单粗暴,却让人无法抗拒…
“先生吩咐,留夏寻再住一宿,方可离去。各位请回吧…”
老人有令,岳阳城内又有谁敢违命?
夜,已深。
食,已尽。
竹叶瑟瑟成铃,
夜色沉沉安宁。
竹屋厅堂已经打扫干净,只是竹桌上还有几抹油迹,一时难以洗去,正油亮亮地反映着月色。
“莎莎”水声,从后堂的澡堂内传出。
几缕叟去的饭菜余味,混着姜花香气,泛起丝丝不浓不淡的怪味。
芍药捧着一袭青衫,从厅堂缓步走来,脸上泛着一分红晕和一分顽皮的笑意。
“咄咄…”两根纤指,敲响澡堂的房门。
这次房门是锁着的,但仍是提醒之意。因为,少女没打算进去…
“莎…”
“恩?”
透过橙黄色的窗纱,可以隐约看到,澡堂里浴桶内的人影轮廓停止了动作。
“衣服我放在门沿,稍后你开门伸手便可取着。”芍药说道。
“额…”
“…谢谢。”
澡堂内的声色仍颇为尴尬…
“嘻。”
突然又一次回想起,先前少年饭后的狼狈样子。芍药忍不住笑出一声,急忙用手掌虚掩着嘴巴。
“……”
室内无动静,室外无声音。
一人光着身子,被尴尬憋红了脸,躺在竹筒内泡着。
一人在门外头,被笑意憋红了脸,掩着嘴巴,愣愣站着。
一道薄薄的竹门,分隔着两个红脸傻愣人儿。
一时静…
“恩哼…”
隔了好一会,芍药才强行缓下笑意,轻咳一声,装着正色道:“先生在屋后乘凉,你洗漱完后就赶紧过去吧。莫让人久等咯。”
“额,好的。”
“恩。”
芍药点点头,轻轻地把青衫挨着门沿放下,便迈步离去了。
月亮在深幽的竹林边缘徘徊着,后堂的积水不时地向上泛着银光,没有一丝风息,树梢却微微摆动。橙色的烛光透过窗纱,送走一道长长地倩影…
“诶卡”
感受到外头的人儿已经走远,竹门打开了。顺着门缝,一只湿漉漉的伸出,取走地上青衫。
虽然此间已无他人,但这位洗澡的人儿,仍是满脸通红,尴尬非常。
回想起先前的一幕幕,回想起之前自己风卷残云的狼狈吃相。回想起饭饱吃足后的沾满残羹烂菜的模样。回想起那一屋子的忍禁不禁…
实在是让人无地自容,恨不得就地挖个土坑把自己的头给埋了…
“……”
他草草穿上新衣,抓起麻布手巾像是泄愤一般,大力擦干湿漉的头发。边擦着,就边大跨步沿着芍药离去的路,走去…
竹屋后院,
今夜,月明星稀,时有乌云闭月。
真算不上一个赏月的好夜色,但偏偏今夜的老人,却偏偏聊发起了赏月的心。
三张弧形竹椅,摇摇晃晃地并排安在后院门外不远处。
老人居中躺着,摇着竹扇子,惬意地闭目享受着清凉。芍药居右端坐着,双手重叠扶膝,一只大雄鸡挨着她的脚踝睡着了…
或许,这样的情景,在过去那些年月里,已经上演许多次了。两人一禽,就那么静静躺着坐着睡着,恰似融入了竹林夜色当中,那般自然。
“诶卡”
后门被打开,少年夏寻从门后走出。还未干透的发丝,随着脚步走动,洒落几点水滴…
显得急促。
正如芍药所言,老人在等着,他作为客人又作为晚辈,便不能让人家等得太久了。
“老人家,安康。”夏寻来到老人家身后,双手抱拳,恭敬地鞠下一躬。
“……”
老人不语,无声。
椅子摇晃,扇子摇摆,拂出几缕微风吹扬着老人的白发。可以看出,老人并未睡着,只是不知何故久久不见他回应一声,就像没有听见一般。
夏寻鞠着腰,被晾在原地,不敢有所妄动。
芍药很快便发现了场间气氛的异常,她轻盈地转着眼珠子,看看老人,又看看夏寻。只是,来回几次后,仍看不出哪里有些不对的地方…
香燃半柱,
竹扇暂缓。
“上次你称我为老人家也就罢了,这次还不改口。你不觉得这很无礼么?”老人仍闭着眼睛,淡淡说道,不见喜怒。
老人言罢,身旁的两位少年男女几乎同时眼睛一眨,顿悟。
这一语虽不长,但其中含义却非常明了与直接。以两人学智,一点便明白其中真意。
“老人家”三字,本是尊称。
只不过,不能用于眼前这位老人,缘由他和夏寻的爷爷是同辈至交。而且,现在老人又出手救了夏寻一命。从那盘棋局的角度上说,这便代表着,老人已经选择了站到夏寻的一边。
同时,也意味着老人把天下文士的意志押注到了鬼谋这条孤舟上。
若不论往事得失,这便是大恩…
大恩在前,夏寻若再称“老人家”,那就显得太过冒失和无礼了。
夏寻寻思片刻,腰子鞠得更低了些…
“智爷爷,安康。”
这时停摆的竹扇才重新摆起,老人的白发再次随着微风轻扬。
“坐吧…”
“……”
淡淡两字,让得夏寻如蒙大赦。
方敢直起腰杆,走到左边桌椅,学着芍药的模样端坐下。
正襟危坐…
“是不是很奇怪,为什么在仁轩破局之后,我还要把重注押到你的身上?”
老人声息缓沉,如春风拂人,驱走夏寻心中几分紧张。
而,老人问题的答案,夏寻或许猜到一些,但他不敢回答。因为,他的答案很无礼,所以他选择了沉默。
只是,这样的小心思又怎能瞒得过老人的慧心呢?
“你以为我是在还老隐的人情债吧…”
夏寻没有解释,仍沉默,这便表示是默认了。
“那你算错了…
仅凭老隐的人情,还不足以让我拿问天的千年基业来下注。否则当年我也不会选择出局…”。
老人徐徐睁开眼睛,看着夏寻的脸庞:“但,你让我看到了一线希望…
这便够了。”
夏寻同样看着老人的眼睛,亦无喜怒。
“难道,当年爷爷他们就没有希望吗?那时七星身后那位…”
话说到一半,就止住了。
但,这话已经说得很出格了,甚至是自信得有些嚣张。
因为,他没有问老人从他身上看到了什么希望,而是把问题直接跳到了老一辈的身上。
“呵呵…果然很像…”
老人露出了今晚的第一抹微笑,没头没尾地说了四个字,便又把话题绕了回去…
“当年,老隐的谋配上奉仙的剑,确实可以称得上天下无敌…”
“可是,现在那位已经消失二十年了…”夏寻无礼断话,显得略为着急。
老人的笑容多出一丝玩味:“天下无敌终究也只是天下无敌而已。天上的却漫天皆敌,如若他不消失,那便连一丝希望都没有了…”
“那现在又能有几分希望呢…”夏寻脸呈苦涩。
“知道我在你身上看到了什么吗?”
夏寻低头看着自己胸膛:“遮天之下…”
老人摇摇头:“那只是其一…”
闻言,夏寻惊诧。老人话意似乎暗喻着,他知道这天之下的东西是什么。夏寻正要开口追问…
老人顿了顿扇子,止住话到嘴边的夏寻:“莫问,问了我也不会说,说不得。你得自寻…”
“……”夏寻苦涩更重,但也只能无可奈何。
老人继续自顾自地说着:“我还从你身上看到了,当年老隐和奉仙的影子…”
“那日,你领着墨闲那小娃娃,在纯阳观里头,一人喝令,一人蒙眼舞剑,虽然打得稀烂,却是像足了当年的老隐和奉仙…”
老人把目光投向了浩瀚夜空,轻摆着扇子,配上两旁静静聆听的少年男女,颇有一副爷孙月下讲往事的味道。
“想当年,他两也是你们一样。一人喝令一人舞剑,从仙行山一直打上纯阳宫的太极广场,足足战了百万里路。那时候,他们面对的敌人,可比你多多咯…”
说着说着,老人有了些梗塞。缓了缓喉咙,才继续说:“只是,你们比他们当年,也年轻多多咯。”
“这便是希望了…”
几点言语被断断续续地说出,让人根本听不出个所以然来,也让两位准备听故事的男女,深感无味…
“您能给我说说,当年爷爷他们的事情么?”夏寻恳切问道。
老人怪异地看着夏寻:“老隐没给你讲过?”
夏寻摇头。
夏隐确实从来没有给他讲过自己的往事。现在夏寻所知道的,也只是在过去十四年里,从村里长辈闲聊的只言片语中,又或也古籍文献礼,拼凑起来的而已。
“也难怪…”
“再辉煌的往事,没有一个好的结果。那也只能是件憾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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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往事如烟
“往事嘛…那得从很久以前说起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很久了,我都快忘记了…”
“容我想想……”
幽幽夜色,瑟瑟竹影。
老人抚扇,抬头望月,忆当年…
“我记得,那时的年号不叫元启,还叫着方启…”
“那时候的大唐,还只是有现在北域般大小。但,也是极其强盛的了,受四方朝拜,纳八方进贡,大唐的国试更是让天下有志者,趋之若鹜。而,我和你爷爷,就是在那时认识的…”
“那应该是方启十一年春吧…”
“过了国试之后,一共两千余人闯入了殿试。”
“呵呵,我们那代人和你们现在的年纪相当,但那时候的人啊,可比你们凶猛多咯。敢去考国试的,哪个不是一等一的大天才?二十入冲天的妖孽大有人在。而能一路杀入殿试的,那更是妖孽中的龙凤姿了。”
说着,老人显得有些兴奋,声音也高昂了些许。
“那年殿试的考题,也是挺有意思的,是“万里山河”。”
“翰林那把扇子,你应该了解吧?”
“恩。”夏寻点头应答。
“我和你爷爷他们,就是在那把扇子里头相遇的。”
“说来也是巧啊…我和你爷爷和大师兄他们一共十几号人,居然被安排到了同一个入口。当时我们还以为是考官有意为之,好让我们打上一架了。”
“呵呵…”
“他说打就打啊?我们就偏偏不打,还临时结了个小盟,气死他。不过,也幸好我没有打起来,还结盟了。不然啊,我们那帮子人往后的日子就惨咯…”
老人咧嘴一笑,可以感觉到其中的兴幸之意。
“在进入扇子的第二天,里头就炸锅了。”
“原本山河幻化成了平地,一眼望去除了人就是沼泽草原。当年闯入殿试的两千妖孽,就在一天前,便大大小小结成了十数余伙人马,都是聚了百来号人的。”
“相比起来,我们这边就可怜多了…”
“加上我和你爷爷,我们这边一共就十八只小娃娃,而破入天启境的,也就奉仙和大师兄两人。这样的实力,给那几千号妖孽塞牙缝都不够啊…”
“没辙,打是肯定打不过的了,打不过我们就只能跑咯……”
“哈哈…跑哈…”
老人说着,突然欢笑一阵子,让得两位小听众莫名其妙的。
“哈哈,论打架,他们人多势众,我们不是他们对手。但论阴谋诡计,那帮子只会闷头修行的大老粗,拍马都赶不上我们……”
“我们先是逃了两天,他们那十数伙人就傻傻地在那混战了两天。直到,折损了小半人手,才反应过来我们还在一边看戏了…”
“呵呵,他们也不算太傻,还懂得反过来追我们。”
“他们一路追,我们一路逃,一路躲,一路埋伏算计,什么埋陷阱,引泥泽,宫心计,挑拨离间,调虎离山,只要能用到的损招,我们净往阴险里出…”
“追了我们两日,毛都没碰到我们一根,还被我们阴得内讧,又打了起来…”
“有好几次他们自己都打得不可开交了,把我们这十几条小鱼都给忘了。若不是你爷爷让奉仙回去抽了他们几个响亮耳光,重新惹怒了他们。估计他们都懒得继续追了…”
“哈哈…”老人又笑了。
“就这样打一会阴上几招,打一会阴上几招的,我们带着那些大老粗在扇子里头荡悠了十多天。在这十多天里,两千妖孽活生生地被我们损成了百来号伤残兵…”
“哈哈。”
“当他们剩下百来人时,我们就没逃了。那还逃啥呀?都胜券在握了。”
“我们直接调转枪头,硬逼着他们继续内讧,自人打自己人。
他们不打,我们就让奉仙和大师兄上去把他们送走。让他们不打也得打…”
“一直打到扇子里头就剩下四十九个人,殿试结束为止,我们才罢休。”
“哈哈,想想都好笑。好好一场龙争虎斗的殿试,被我们十几个人演成了阴谋诡计尽出的大戏。当我们走出扇子,回到金銮殿受封时,那帮子老臣看得脸都绿了…”
老人已经笑得合不拢嘴了,看得出当时的风光是多么让人兴奋。
“哈哈…”
“威风啊,十八灭两千,多了不起的事情啊?”
“殿试结束那天晚上,老十八把京都最大的那间醉仙楼给我们包下来了。那晚我们真是开心啊,连老隐、奉仙那几个冰棍子都被喝得烂醉如泥…”
“不过这难怪,醉仙楼的姑娘可是水灵得很呢,呐个腰子叫细啊,呐小腿嫩得像…”
“先生!”
老人越说越入神,话语也真情流露得有些出格了。芍药被说的羞涩,忍不住斥喝打断…
“啊…”
老人被一声斥喝吓得一抖,思绪瞬间从回忆中抽离了出来。这才发现,自己入神了。不由难得的露出几分尴尬。
“额…”
“嗯哼…”
老人干咳一声,装成正色样:“额…刚刚说到哪里了?”
“呐个腰子…”夏寻接话到。
“不对!”芍药微微羞怒地瞪了瞪夏寻,吓得他眼睛心虚下瞟。芍药这才接着道:“先生说道,烂醉如泥…”
“哦,对对对。烂醉如泥…烂醉如泥…”
老人逐渐缓下正色,想了一会。
“哎…烂醉如泥,殿试中三甲,登科题名时确实值得高兴啊。”
老人的笑容逐渐也没了,换成一股淡淡的忧伤。
“可是,那也是我们十八个人唯一一次能笑得这么开心的,唯一一次敢在一起烂醉如泥的时候了。”
“那场殿试算得上是,我们平生最大的机缘吧…”
“在我们殿试时,师尊刚好云游到了长安。机缘巧合下,我们居然入了他的法眼。亲自在金銮殿点名要了我们这十八个人…”
“一月后,唐王承应,把我们送到了南凕蓬莱…”
“那时除了二师兄和奉仙外,我们其他人可是都高兴坏了。蓬莱是什么地方?那是神仙住的地方…跟着神仙修行,那可不是一般人能求的!”
“不过,我们也就高兴个半日而已,苦日子便来了。”
“蓬莱啊,可真不是人呆的地方。白天被师尊拿着教鞭抽到仙林里疯跑,晚上还要蹲到云瀑里打坐冥思,若睡着咯就一鞭子过来…那日子,真叫苦啊…”
“和我们相比,你们这代的娃娃可就幸福太多咯。”
老人深沉地看了看两人:“至少现在来说,你们是辛福太多了…”
又抬头看回夜空。
“那段日子,太苦也太枯燥了。除了师尊的恩情和收获了一身本领外,便在没什么值得回味的事情了…”
“五年后,修期满了。我们十八人陆续破入天启,大师兄和奉仙更是踏入了王境层次。师尊便把我们放回了东土炼红尘。”
“文八人入问天,武十人进神威,又修了两年…”
老人,再次露出丝丝笑容。
“呐两年和蓬莱相比,那可就有意思多咯。”
“我们这帮人,年纪最大的大师兄也不过三十,最小的老十八才二一,可都是年纪轻轻的,便练就了一身文韬武略的绝代天骄啊。我们才一入世,引来多少江湖豪门,王公贵族就立刻蜂涌到骊山和岳阳啊?”
“呵呵…”
“神威在骊山引了多少我不知道。但岳阳的贵人可以都大包小包地赶着马车,从西大门一直排到了问天经楼的,赶都赶不走。当时问天可是被弄得整整封院一月方休的。”
“哈哈,那一代的问天阁主可是被我们这帮小鬼给害惨咯。自从我们去了之后,问天就没过上过一天安宁的日子…”
“哈哈,没辙啊,谁让几位小师妹长的可人,就我和老隐几人也生得俊俏呢?狂蜂浪蝶要来总是挡不住的麻。人生自古谁没几段情呢?对吧…”
老人看着夜空自问自答,似乎又说得入神了。
“况且,兔子不吃窝边草的道理,我们都知道的麻…除了老十八,我们其他人也都没在窝边沾花惹草啊。要吃我们都远远的跑到渔阳今朝醉去吃啊,问天多少大儒都偷偷去那地方啊吃草啊?”
“那老不死的阁主还老说我是伤风败俗,有辱斯文…”
“呵!”
老人情不自禁地鄙夷一哼。
“那不如说他自己为老不尊…”
“老十八可是亲眼看见过,那老东西偷偷进了今朝醉偷腥的。哼,为老不尊!”
“我就说嘛,今朝醉是什么地方,那老东西会没去过?呐姑娘…”
“先生!”
“智爷爷!”
这次,不单只是芍药听得羞涩难当。就是夏寻,也被这位入神的老人说得一愣一愣的。谁能想到世人眼中神圣的意志,居然还有如此凡俗的时候呀?幸好附近没外人,不然传出去了,可是能颠覆一片天地的大事啊。
“恩…”
老人一乍,又是一抖,被惊醒。
“哎呦,老糊涂了…”
老人用扇子拍拍额头,很是尴尬:“哎…人老了,净胡言乱语。你们别当真啊,都是些疯话…疯话”
“刚刚又说道哪里了?”
“文入问天,武进神威。”芍药羞怒应道。
“哦…这里啊…”
“我想想…”
老人又摆起扇子,看回夜空,寻思着…
“文入问天,武进神威…进神威…神威…”
他隐隐自语,寻思了好一会。
“那两年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也就那样咯。不说也罢,说之后吧…”
“之后…”
“两年之后麻…”
“我们十八人就被遣回京都受封了咯。
我被册封去了翰林当学士,老隐和奉仙去了皇宫当文武太保,大师兄去了司天监。除了二师兄拒封回了纯阳外,其他师兄弟都被册封了各种朝廷要职。”
“也就那样了,除了些风花雪月事,那段时间都挺无聊的,无非都是做些教书育人的小事,没什么意思。”
看得出,老人把这段话讲得很是小心谨慎。方怕又说错些什么似的。
“这样无聊的日子过了好些年…”
“应该快有十个年头了吧…一直过到方启二七年…”
“那年,不知何故,大唐周边,三十三路诸侯国突然发难。成东西南三面同时攻袭大唐。当时的大唐不可谓不危急啊,边关告急,重镇失守的信报不停断地报入京都。短短半月守关将领便折损过半,吓得的好些清流,都要觐见迁都了…”
“就那时,大师兄突然被召入皇宫,在金銮殿与唐王密探一夜。至于谈的内容,大师兄从来没有对我们说过,我们也就不问了。”
“只知道,第二日早朝,金銮殿便下了一道圣旨,给我们在京的十六位师兄弟,分别册封了军中要职,让我们即刻启程奔赴前线。而,唯独留下大师兄一人留守京都。”
“哎…”
老人无奈叹息…
“我们师兄弟的隔阂就是那个时候开始产生的。”
“在我们接到圣旨的那一刻,我们啥都清楚了。
这三十三路诸侯突然发难,再到,金銮殿下来的这道圣旨,必然是和大师兄有关。他在司天监那些年,估计就是帮着唐王策划着这个天下大局吧。而我们这些师兄弟都成了他的大局中的杀子了…”
“虽然说,那道圣旨,也算得上是送给我们师兄弟一个大好前程。”
“可是大家都是同出一脉,除了师尊我们服过谁?又有谁喜欢被人当棋子使唤呢?这一点,以大师兄的造诣必然早就算到了…”
老人沉默了一会儿。
“打就打吧,反正知道也迟了,君命难违。”
“那一仗,我和老隐、奉仙三人居南域,其余兄弟分散东南两面,一打就打了将近十年……”
“不过也算值得了,十年时间我们平了周遭三十三诸侯,把大唐的地图扩到了现在模样。也算是还天下一个太平了…”
“……”
老人沉默许久,像是有话难言…
“只我们这些师兄弟的心,却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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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追忆成伤
“战事一过,朝堂那边便陆陆续续剥去了我们的军权。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除了和大师兄关系最好老八,册封了大都督外,其他师兄弟都从武官封成了文官…”
“呵呵。”
老人冷笑…
“大师兄的心思谁看不出来,无非就是怕我们功高震主麻。那鸟尽弓藏就算好的了,按大师兄的性格兔死狗烹,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大师兄摆的这一道啊,可是摆得师兄弟们的心都冷了。
就此散的散,隐居的隐居,就连奉仙都离开了老隐,回了纯阳。京都就剩下老隐一个人在宫里当个太傅…”
“那先生您就来问天啦?”芍药忍不住插了句嘴。
“呵呵”
老人自嘲一笑。
“呵呵…是啊”
“那时候,老不死刚好就死了。他好死不死,死了还要留下遗言,要我来问天接他的位。我能不来么?”
“……”
芍药不语,她从没见过老人像今夜这般无礼。有些无措…
老人继续说道。
“来了也好…”
“那个乌烟瘴气的京都,也就只有老隐他们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老混子能呆的。我们这些读书人呐,就安心找个读书地,把后半辈子埋了就得了…”
“……”
“只是……”
“真若能安心也就罢了…”
“结果最终惹了一身腥…”
老人断断续续说了几句,又把故事扯回了正题。
“自从师兄弟们散了以后。大家也总算过上了半辈子的安乐日子,大概过了快有五六十年那么长吧。”
“虽然我们是不欢而散的,但兄弟情谊都是在的。每隔年把时间我们总会约个地方聚在一起叙叙旧。多年来,我们的感情也没生疏多少。”
“只是,老隐和大师兄就不同了…”
“尽管我们不在京都,不清楚他两到底出了什么事端。可是,每年相聚时,我们都能感受到他们两人那股冷淡劲…”
“那冷淡啊…是一年比一年更冷,直到最后那几年,都冷出敌意来了…”
“在那些年里头,我们也不是没尝试过帮他们化解。奈何,他们压根就听不进我们的话…”
“哎…”
“那时候我们都想着,听不进就罢了。大家都师兄弟,总不可能打起来的吧。”
“可是…”
老人哽咽,顿了顿。
“可是,最终他们真就打起来了…还打得不死不休。”
“我还记得那是天启十年…”
“那时我们都已经是古稀老人了,对于老隐他两的事我们早就看淡了。人都老了,还能瞎胡闹个啥子啊?”
“可谁曾想到,就在那年初春,老隐亲自上了趟仙行纯阳宫,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居然把奉仙给请到了宫里当武太傅…”
“这一动作,是着实把我们给吓一大跳。”
“奉仙是老隐的刀,他把刀拿到了手上,那可是要杀人的咯…”
“他想杀谁,大家都心知肚明。”
“只是,我们现在才明白他两已经争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一切便显得太晚了…”
“在奉仙入京的第二月,大师兄也去了趟仙行,同样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居然把归隐纯阳五十来年的二师兄给请到了京都。”
“他们在争夺什么?”夏寻突然疑惑问道。
老人摇头:“这个问题直到现在我们都没弄清楚,他们到底是为了什么。但,绝对不可能像表面那样…”
“至于是什么,在这世上估计也就只有他两自己知道了。”
老人看向夏寻:“接下来的事情,你应该也知道一些吧?”
“知道一些。”夏寻点头。
老头抬头继续望回夜空。
“大半辈子的经营,让得两人握住了大唐江湖朝堂两道命脉。老一辈能牵制他们的重臣,早就退的退,死的死了,即便活着的也不敢稍有指责。那时的两人不可谓不权力滔天,天子亦要忌其七分啊。”
“接下来的二十几年,大唐可是被他们闹得鸡犬不宁了…老隐教化一朝皇子,把持朝堂命官,布局各路王侯。大师兄掌握大**权,各处调兵遣将,暗中制衡。当时两人之间的明争暗斗,可就连地下的老百姓都看得一清二楚的。”
“哎……”
“都斗到那程度了,我们这些师兄根本就没法劝,也劝不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一直争下去,越争越烈。”
“一直争到天启三十二年,该来的终于要来了”
“我还清楚记得那天是大寒,雪下得特别特别大。”
“那天早朝,皇宫传召百官,宣旨立明皇子为太子,大赦天下。”
“圣旨刚下,变故便来了。”
“那天信马暗谕都还没从京都传出。正午时,我便收到老隐的千鸟来信。他让我即刻上京,带走明王子。信封大大地写着三个急字…”
“读信后,我就知道恐怕是要出大事了,不然老隐是不会把事情求到我这边来的,况且还是千鸟传信。所以,我也便没多想,收信即离,朝发晚至。”
“但,当我傍晚入京时,京都就已经变天了…”
“那时候的大师兄可是动真格了。不单搬出天子手谕,令百万禁军封锁了整个长安城。他还同时散出千鸟,打着救驾护主的旗号,从骊山、北邙等各处边关重镇调兵北上”
老人摇摇头,脸现遗憾之色。
“现在回想起来,其实那时候老隐已经输了。古往今来,武定国文安邦,老隐手里只握着道义又怎么能赢呢?”
“我入京后,便直接去了太傅府。老隐当即就把明皇子交到了我手上,啥也没说,就让我把人带回问天。”
“当时事态确实紧急,我也不好多问什么。便按他的意思,带着人走了…”
“在我带着明皇子回到问天的第三日,京都就送来急报。不出所料,也大出所料。京都果然出大事了,还天崩的大事啊!”
老人把最后的语气词,拉得很长很长…
“就在宣旨立储那天早朝时。当今天子,也就是当年的康皇子,居然大逆不道地在金銮殿之上,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弑君夺位!而,扶他上去的人,正是大师兄。”
“那个时候,老隐和奉仙还带着明皇子,远在祭天台等着受封了。谁能想到大师兄突然发疯?他们根本就来不及回去救驾。”
“等到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大师兄已经勒令百万禁军封城,挡住了他两脚步,血洗了一遍金銮殿…”
“无奈,当时的老隐只能选着先把明皇子送走,之后再领着奉仙杀回皇宫清君侧。只是,当他们杀回皇宫时,一切都晚了。百万禁军回守四圣门,大师兄和二师兄还有老八,共同出手。这样的阵容,即便是当时已经破入天圣层次的奉仙也无可奈何。老隐两人根本连玄武门都杀不进去…”
“没辙,大师兄这一招杀局太狠了,一刀切断了老隐所有后路…”
“最终逼的老隐破釜沉舟,要上纯阳取那把至尊神剑。”
“可是那把神剑乃纯阳镇派之宝,又哪是常人可以掌控的呀?即便奉仙是掌门玄孙也不行。那明显就是大师兄的另外一个局麻…”
老人放下扇子,眼色变得凝重。
“老隐出京都后,便散出千鸟,遣各地皇族亲卫聚岳阳护驾,同时也给我们那些师兄弟发去急讯,让我们到仙行和他汇合…”
“哎…”
“这不是难为我们么?手背手心都是肉,帮谁都不是。况且那时候二师兄都已经是纯阳天师了,奉仙还只不过是个首席二代弟子,不掌兵权。去了肯定就是要打的…”
“最后,决定出手相助的也就只有我和老十八。没辙,谁让咱们和他关系好呢?”
“就这样我们带着人去了仙行和他们汇合…老隐喝令奉仙舞剑开道,我们负责断后,两千对百万一路打上了纯阳宫。我们守在宫门,奉仙和老隐,带着当时还是奉仙侍剑童子的小疯子,进了宫里。”
“那…”
夏寻刚开口说出一个字,老人直起扇子止住。
“至于那夜,宫里发生了什么事,你别问我。除了他们三,就只有宫里那位掌门和前任天师才知道。”
“而我们只知道,第二日他们从宫里出来后,奉仙身上那半道遮天就解开了,一手拿着融了剑魂的七星。那气势,才真就叫天下无敌啊…”
“在之后南下的日子里,我们这两千人就都成看客了。一路上前来袭杀的军兵,少说也有数十万众,全部被奉仙一人一剑斩尽。一路杀回到岳阳城…”
“这时那场大战就真正开始了。”
“大师兄几乎调遣了整个大唐的兵力,围剿岳阳。二师兄凭着伐门逆的借口,将大唐境内全数纯阳智脉弟子派入军中辅攻。而当时的岳阳城内,除了各路皇子亲卫外,就剩下我和老隐这四兄弟的徒子徒孙了……”
“哎……”
“这仗根本没法打啊……”
“就我们那点人,若和整个大唐对仗,这根本就是找死啊。况且那个时候康皇子已然登基,满朝文武,军中将领全是他的人。即使最终我们能打赢了,到时候明皇子上位,那也只是个空架子罢了…”
“无论输赢,我们都不可能有好结果。”
“为此,我和老隐发生了分歧。他主战,我和老十八主和,大家争执不下。无奈,在那情况下我是不可能拿问天一脉给他做赌的…”
“所以,最终我那时候选择出局了。”
“哎…”
“他继续打…”
“十万守城,千万万攻城,这一战打得够惨烈的。若非有奉仙在,他们估计早就败了…”
“惨烈啊…”
“这一战就战了半个年头,城内十万打成了四万,城外被奉仙杀成了城墙那么高的尸山血海…”
“大师兄他们的胆子,估计就是那时候被奉仙杀破的。”
“呵呵…”
老人干笑,笑得有些凄惨。
“奉仙何止杀破了他们几人的小胆啊,连天胆都被杀破咯…”
“杀到后来,所有大人物都被他杀出来了。”
“西州的佛僧,毒尊,北茫的山主,南凕的仙君,上穹碧落下黄泉,九天十地,牛鬼蛇神,该来的都来了。无异,都是冲着奉仙来的…”
“为什么呀?”芍药眨着眼睛,不解问道。
“呵呵.”
“这一手大师兄和二师兄早就算到了…”
老人鄙夷一笑:“能为啥呀…都被奉仙杀破胆了憋。纯阳宫已经有两只老怪物掌门了,如果再让奉仙这只小怪物成长些年头。那纯阳就不止在大唐横行霸道咯。”
“这谁不怕啊?现在趁着大唐内乱,纯阳还有二师兄牵制着,这么好的时机,他们又怎么可能放过呢?”
“哦…”芍药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接下来的事情,你们都知道的啦…”
“双方又打了半年余。那些来的大人物被奉仙砍杀大半,岳阳城里守城的人也死剩千百来。老隐他们都快要撑不住了。大师兄只要再来一次总攻,老隐他们就的完蛋咯…”
“幸好,就在那个时候。师尊来了,奉仙玄祖和纯阳上代天师也及时赶来了。”
“这一战也总算能停歇了…”
“呵呵…”
“师尊和纯阳两只老怪物是啥人啊?那都神仙级人物了。他们往岳阳楼一站,所有人动都不敢动了。随便说两句话,就逼得老隐他们和大师兄一方,立下了永不交战的天誓。”
“他们这些人啊,屁都不敢放一个…”
这时,老人才露出了一丝像是自嘲般的笑容。
“自那以后,老隐带着他的徒子徒孙归隐北地,奉仙留下七星和剑魂隐世逍遥。而大师兄和二师兄他们,一个蹲回了通天塔,一个被纯阳两只老怪物收回了仙行…”
“直到今日,我们再未相见…”
夏寻听着听着不由皱起眉头。他发现故事的结尾一段,被老人说得很是仓促。似乎还漏说了些什么,又或故意隐瞒什么。
他寻思片刻,还是忍不住问了:“当年的明皇子呢?”
“……”
老人一时难言,两眼悔恨深切幽怨。
一片不大的乌云遮蔽明月,黑漆漆一片。四周的竹叶没了动静,静静的,是寂静。
忧从中来…
伤凝聚,
往事成忆再难去。
再难去,悲思白发愁。
二十年恩怨情仇,煞白多少少年头。
“我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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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一张请柬
翌日
阳光明媚
“他出来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怎么还是出窍…”
“……”
今日是个特殊的日子。
按昨日那位少女的意思,今日少年方可出山。
所以今儿,天微亮,岳阳城大小楼宇上又站了些好事人儿。大山口侯着的人就更多了,里三层外三层,吵吵杂杂。
无他,就为看那位少年一眼。看他是死是活,有没有破去那道遮天,又或会不会像市井谣传那般,大难不死一飞冲天。
可惜…
他们是失望了。
竹门轻开,
经过一夜迁思回虑,夏寻带着两个淡淡的黑眼圈,从中走出。
不高矮一分,只是昨日风卷残云般海吃,吃胖了一丝。青衫长发飘飘,境界依是那出窍儿。
“还是出窍!”
“他根骨也太差劲了吧?”
“圣丹给他糟蹋咯…”
“……”
一阵鄙夷惊怪,各处低语。
小小出窍境,服下一龙凤精血炼制的圣药,好说歹说也得破入洗髓不是?这人儿倒好,像吃白菜似的,吃完睡一觉,就要回了条小命。
真不知道该说他命大还是福薄…
“诶卡…”
夏寻轻轻关上竹门,带着一抹温暖的微笑,看了看湛蓝长空,又看了看山腰经楼前那十余道人影。
那些人影也在看着他。那位叼着狗尾巴草的痞子人儿,正向他高甩着手大呼大叫,颇为兴奋。
“诶!”
虽然听不到山腰的人儿在喊啥。但,夏寻还是甩着手,笑着大呼回应一声。
显得有些激动…
空谷传声,沉入林间。
翠竹横生的登顶山道。
离夏寻不远处,一道麻衣人影正缓缓上行。
“哒…哒…”来者踩踏石阶的脚步颇有规律,自成一道繞林余音。
是曹阁主,他一手后挽,一手持墨玉竹简。脚步自然平静,却遮掩不住脸上的一缕微怒。
夏寻缓缓放下手臂,看了看来者。
他和曹阁主的关系算不上熟络,甚至还有一些微妙的敌意。自夏寻来岳阳后,所遭遇的事情都离不开这位阁主的身影。可以说,只要这位阁主出现,夏寻的烦心事必然就会接踵而至…
而现在这时,夏寻才刚出竹屋。曹阁主便带着微怒独自登顶。很显然,又没好事了…
寻思片刻后,夏寻敛去了几分笑色。无论如何,作为晚辈,于情于理他都不能在这里站着无动于衷,等人上山。所以他便迈步往山下走去了。
瑟瑟竹叶相伴,林荫相随。
一人上山,一人下山悠然随和,自成一番晨色。
“阁主,早。”
两道人影相遇,都停下了脚步。夏寻稍稍欠身…
曹阁主目光炯炯直视,看向山道尽头,并未落到夏寻身上。
冷肃。
曹阁主慢慢伸出后挽着的手。只见他的手掌两指间夹着一封明黄色的书信,像是请束。上书元启四七,长安国考等字样。
曹阁主两指夹着信件,随意地递向夏寻,略显无礼。
“这是我欠你的人情,现在还你,咱俩两清了。”
“恩。”
夏寻恭敬地用双手接过信封。
他知道曹阁主指的人情是什么。那是月前曹阁主放走余冠川时,欠下的一个交代。当时,他逼着曹阁主兑换成了一封上京的纸,也就是这封书信。
书信极其珍贵,自京都来,每隔十载散出一次。散入天下每一城乡里,每一院府豪门中。之所以珍贵,是因为无论院府大小都只能收到两封。这便意味着,一院万千人里头,只有两人能承信上京。
上京便是为了赶考,考的唯有国试…
第一次登顶见到老人时,老人为夏寻指点迷津,指出了两条破去遮天的明路。其中一条,便在国试的尽头,所以夏寻必须去。
而七星院,夏寻已经为他们带去太多麻烦了,若在要走一个名额。这脸皮和道义夏寻是怎么都舍不下来的。所以,最终他也只能在曹阁主身上想办法了……
夏寻没有显露出太多的喜色,他把信封收入怀中,淡淡地看着曹阁主。
“谢谢。”
曹阁主收回手掌,重新挽在背后腰间,冷淡说道:“我欠你的,已经还请了。但是你欠问天的,可得要给我记住咯。”
夏寻有些疑惑,他是欠着问天的人情没错。但,确切说是欠着山顶那位老人的人情。按理说,这还轮不到曹阁主所能言道的。
“此话怎讲?请您明言…”
这时,曹阁主才把眼中精光瞟到夏寻脸上。
“你的命,是先生他们保下来的,这我管不了。但你吃的药,是罗诀从京都连夜带回来的,这份情你得给我记住。日后在京都,他两若遇到什么事端,你得把欠的人情给我还上。”
曹阁主声色渐厉,慢道。
“希望你莫寒了我们这些人心。不然,先生不叛,我也会叛。”
随着曹阁主的严词厉色,夏寻的眼眉见弯。
“我明白了。”
“但愿你真的明白。”
曹阁主冷淡言罢,收回斜视的目光,继续缓缓登山上行。
有些话,曹阁主不明言,夏寻也早猜到些许。现在,曹阁主告诉他,药是京都来的。那就更加证实了他的猜想…
只是,夏寻是个不太懂得用言语表达感情的人。所有,有些话,他只会记在心中……
仰望问天山,只见两影相遇相交又相离,满山蓊郁荫翳的翠竹与湛蓝辽阔的天空,缥缈的几缕云恰好构成了一幅雅趣盎然画境。其他的恩怨情仇,到这里,或许暂告一段落了吧。
少年出山,没带来一抹惊艳,掀起一道波澜。就那么平平淡淡地出来了。
预想的大戏没有上演。远处楼宇间,人儿走的走,回厢房喝茶的喝茶,围在问天山脚的好事者,很快也散得七七八八。就剩下山腰候着的十位青袍道人。
影至山腰,平淡变得有了些色彩。
虽然,七星院几位院长,包括现在名誉上册封为总院长的李清风,皆一脸淡然,但依旧藏不出嘴角流露出来的兴喜。
“小兔崽子,可以啊。来给哥摸摸有没有短斤缺两的…”
“过来!别跑……”
“老子叫你跑,弄死你!”
“叫你把大爷我给害那么惨,看我不弄死你!”
“……”
至于痞性张扬的夏侯,就更加了。张嘴一喷,吐掉叼了半天的狗尾巴草。上来就直接抱住夏寻,轻拳轻脚地打上一轮,骂上一轮。是狂喜,也是发泄。毕竟夏寻躺的一个多月,可把他们给害惨、憋坏了。
“别闹了!”
在夏侯和夏寻胡闹一阵子后,李清风收起了笑容,一脸严肃喝止道:“把仁轩给你的东西拿出来看看。”
这时,夏侯像似突然反应过来,放下了刚抡起的拳头。“对了,那糟老头给了你啥玩意啊?交出来给老子瞧瞧。”
“额…”
夏寻愣了愣,看着李清风。
目前为止,他还不知道过去一月发生的事情,便也不知道岳阳纯阳一脉已经并入七星的事情了。但,他知道李清风和七星的几位院长过往情仇,所以今天李清风出现在这里,他并不觉得惊怪。只是…
“我说小祖宗,你傻愣着干嘛?赶紧拿出来啊。”
脾气火爆的天枢院长见夏寻久久没有动静,瞪眼急道。
“对啊,小哥。你见那曹仁轩一次,就捅破一次天。你就拿出来看看,好让人安心哦。不然又出点什么幺蛾子来哦…”陈随心附和道。
“出幺蛾子也提前说一声啊。”开阳院长附和。
“对啊…”
“……”
万般无奈,众人逼迫下,夏寻心不甘情不愿地,从怀里掏出那封书信。
只是…
书信一现。
“嘶!”
“靠!”
众人同时深吸一口凉气。
百感交集…
因为,夏寻居然把问天十年一次的两个国考名额,抢了一个过来。而,曹阁主明知夏寻手无搏击之力,却还把他往京都那个龙潭虎穴里送。
场间众人都清楚,夏寻的路迟早要往北边走。但现在就去走,着实让人担心…
不知道是该喜,该怒,还是该忧。
“真让我说中了。”李清风忧心忡忡,叹息一句。
“……”
喜事见忧,又淡去。
十只大鸟冲云霄,离问天,东回。
蓝天之上,
“你行啊,把这玩意给抢来了…”
“你是闲得慌了还是咋的啊?嫌老子没给你整死啊?”
“你真厉害啊,出窍就想着去考国试了。人才…”
“……”
一路上李清风和夏侯各种冷嘲热讽,没完没了。
奈何,夏寻自始至终一言不发,全当耳边凉风。直到两人说得喉咙干渴,也不见他有所回应。
其他几位院长和墨闲,就显得沉默多了。
夏寻倔强的性格,很容易让人了解。既然他把问天的国考名额抢来过来,那他必然就是铁了心的要去上京赴考。
多说无谓…
所以,几人对着夏寻哀怨几句后,便也就作罢了。
反正,有当年那纸誓约在,也不见得京都的大人物敢对夏寻怎么样。况且,现在还有问天那位老人做后盾。夏寻日后在京都,大不了也就吃点同辈的亏,被揍个鼻青脸肿而已。
想着想着,事情就这样被几人得过且过了…
鸟儿一路高飞…
数千里外的,高山凉亭边。
母鸟叼着小虫归巢,独站的道人下山归去。
“回家过年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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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一叶金山
少年醒,归七星。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平平淡淡,悠悠一月。
年至末尾,最后几日。
繁华岳阳更繁华,
家家户户,门神新帖,灯笼高挂。
还未过年,就已经处处洋溢着过年的气息。登楼远眺,往城内望,红彤彤一大片。
红色的人儿,红色的轿子,就连过路的驴马,也被他们主人往脖子上挂上了一大红花,顺带贴上一张小红纸,上书出入平安,招财进宝等字样。总而言之,现在的岳阳城内,很难再找出一只没有戴红的活物。
特别是像那些市集,菜市口卖货的商街旺地。置办年货的人儿,密密麻麻挤成一堆,好不热闹。谁都想趁着年前把年货给置办完咯,好回家筹划着过个安乐年。免得到时候缺了鱼肉招呼客人,那就丢大发咯。
不过,若论人多,那还得数城东。
城东观子最多,神像最多。生活在大唐南域的老百姓们,最信这玩意。
无它,缘于南域的官府不察民生,侠者不伸仗义。而又年年天灾**,匪人横行,日子过得苦巴的小老百姓们,也就唯有求神庇佑来年风调雨顺,图个心安。
所以,逢年过节前去道观烧香拜神的人,也就特别多了。
城东,东门大街,七星院。
今年年关,三千岳阳最火热的地方。
一条一眼看不见尽头的队伍,从东大街尽头一路排到结尾。老人、小孩、青壮男子,形形**什么人都有。无一例外,都是伸直了脖子,拿着些香火纸钱,呆在队伍里头着急等待着。
街头,七星院白玉正大门前。
数十名面容比较陌生的七星弟子,在门前围了半圈,一手拿着麻包袋,一手不停地收过排队人儿递来的铜钱。收一个人的钱,方才放一个人入院。手起手落,麻包袋里的铜钱当当作响。不多时便装满一袋子,随手打个绳结,往地上一丢,再从腰间掏出一个新的麻包袋继续…
西楼顶,
“这样真的好吗?”
几位老道凭栏把酒,神色喜忧参半,俯瞰东大街。
吕随风鄙夷地瞥着面色无奈的李清风,略显怒气。
“怎么不好啦?”
“像你这样,带着几千张嘴巴过来蹭吃蹭喝就好咯?”
“之前死的那些死弟子不要安抚钱啊?伤的不要绷带钱啊?”
“还有那小子,为了给他买药,我们连棺材本都掏出来了。现在不捞点,明年这七千张嘴巴吃西北风啊?”
吕随风一轮怒骂,喷了李清风一脸口水。
被喷者哑口无言。
正如吕随风所言,现在的七星外表看似风光,七千门内弟子,纵观岳阳城再无院府能及。可是,这日子过得还真就结巴。无缘无故多出几千张嘴巴,让得本来就米缸见底的七星院更是雪上加霜。
无奈,
饿疯了的人儿,啥损招都能想得出来,特别是为了银子。
经过十几日的“深思熟虑”后,几位院就想到了那么一损招。
这招还真损。
半月前,吕随风派出数百弟子,前往现在已经人去楼空的纯阳道观。蛮横地把里头的三座道殿拆了个遍,搬回了百十尊诸天神佛像和些香鼎、香炉等摆件,一股脑地摆在了七星的观星台上。硬生生地把一个书院广场摆成了一个不伦不类的道观,美其名曰“七星纯阳新观”。
接下来,就更损了。
到了近年关这几天,几位院长,大手一挥。挥出去了千百号乔装成地痞流氓的弟子,前往城东各大道观捣乱撒泼,引起一波又一波的骚动。最终,逼得那些个前来拜神的香客,哪都去不了。只能百般无奈地带着香火来了七星院…
结果,也就成了现在这番满城百姓尽拜七星的局面了。
至于那些个被流氓捣乱的道观,自始自终屁都没发一个。
现在的七星院谁惹得起啊?
不说岳阳一脉的纯阳观已经并入了七星院,光说几月前三院府弟子在岳阳杀人的那股狠劲。谁见了不都得退让三分啊…
午后,
日头炎热,
东门大街的香客队伍有增无减。
那些等了半天都没有入得七星院上香的人儿,胡乱嚷嚷着,吵吵杂杂。
街口不远处,数十位披着红色披风,穿着一身黄金的金甲人,挥舞着刀鞘,分开拥挤人群。
“让开,让开!”
在这些金甲人的身后,是一座长宽八丈,高三丈的黄金大辇,大辇被十八匹脖系着大红花的骏马,拉扯着。挤在大街人群的缝隙里头…
“让开…”
奈何,今天东门大街的人实在太多,那些挥刀的金甲人,刚分开一泼人流,隔开一道空地,没多久又被另外一泼人流互相挤了进来,挨山塞海的。
金甲人的举动,就犹如小河中的搅水木棍,根本分不出丁点余地。
他们身后的那座大辇就更惨了,巨大的身体只能挤在人群里,一步一停,一步一扭地缓慢往前挪动。
这感觉,真是像极了这座大辇里坐着的人儿。
走三步退两再挤一步,慢慢吞吞。
就这样,
约莫挪了有个把时辰,这座笨重的黄金大辇,才艰难地顺着人流一路挤到了七星院大门。
紧跟其后的,还有七驾载货马车。车上结实地绑着些金箱子,每个金箱子都俗气地帖着张红纸,用金漆上书“财源广进”四个大字。
“啧啧…”
金不换拖着金球般的肥硕身躯从大辇挤出。一脸鄙视色,看眼正在忙碌着收铜板的七星弟子,调侃道:
“我说你们至于这般寒碜吗?你们现在好歹也是岳阳第一大门了,就不怕传出去丢人现眼啊?”
“……”
这时,那些个收铜板收得不亦乐乎的七星弟子,才发现有个金球挤出了人流。
这金球他们认得,前段时间这人才来过七星院,貌似和院里那位专门闯祸的小祖宗有些熟络。
所以,无人敢妄言和斥喝。
看了几眼后也便不理会了,继续收钱的收钱,装袋的装袋。
“啧…别挡道,都让开,我这有东西要进去。”
金不换一手分开挡道的几个人儿,同时一手提起金腰带,跨步挤过守门的七星弟子,走入院内。
院外金甲人迅速把马车卸货,紧跟着金不换后脚,一波金灿灿的人儿抱着金灿灿的箱子,轻车熟路,旁若无人地绕过开阳院,穿过天玑、天枢院,直接走入玉衡院。
引人侧目。
西楼
“送钱的金主来了。”
“他的金子可不好收啊。”
“这是那小子的事情,碍你啥事啊?”
吕随风又一次鄙夷地看向李清风。
玉衡院凉亭旁小溪边。
夏寻安逸把脚泡在水里,手中地拿着本“问道解意”,正细心地给西瓜和大胖,温习着功课。
对于西瓜他们两娃娃,夏寻的心底里是充满了愧疚之感。
虽说夏寻是两人的引路人,但自来到岳阳后,因他而起的大小事端接连发生。让得他再难像在夏村那般,时时陪在两人左右,更莫说细心教导了。
再想想,两个月后自己又要北上京都。这一来,又不知道要离开他们多长时间了。
这份心里的纠结,是有苦难言。
看着远处搬箱子入院的金甲人,和走近的金球。夏寻轻轻合上书册,抚摸着西瓜的脑袋,温柔说道:“今天就先到这…”
“哇…下课咯”
夏寻的话都没说完,一边睡眼朦胧的大胖顿时精神了起来,大呼一声就蹦了出去。方怕夏寻会抓他回来似的,直接跑了个无影无踪。
“你也去吧。”
“恩。”
西瓜则乖巧多了,待到夏寻示意。他方才点点头,一蹦一跳地跑回主楼。
两娃娃远去了。
“小哥好兴致啊!”
金不换撑起一脸恐怖地笑容,走到夏寻身旁。
“教书育人罢了,谈不上兴致。”夏寻淡淡回应。
“八箱灵石,八香黄金,十八箱白银。小哥以为金某这次带来的小礼可够诚意?”
金不换中气十足,边说边脱掉金鞋,学着夏寻的样子,坐在溪边,把脚泡到溪水里。
一大一小,一巨一瘦两道背影,立马形成了溪涧一奇景。
“你让我等半个月,该不会是让我等你送来这些金银珠宝吧?”夏寻看着那些被金甲人垒叠成小山的金箱子,平静的面容不见有色。
“呵呵…”
干笑。
似乎每次和夏寻谈话,金不换都很容易被抓住痛脚,完全没了往时的淡定。
“呵呵…那些金银都是俗物,呵呵让小哥见笑了。”
干笑几声后,金不换把大手挤入怀里金袍中,掏出两纸金叶,递去给夏寻:“这才是金某的小小心意。”
“一叶是孝敬小哥的,还有一叶就有劳小哥代为转交给那位大人了,也万望小哥到时候能为金某美言几句才好啊。”
金不换脸上肥肉伴着笑语,上下颠颤,几乎让人分不起五官在哪里。
“恩?”
接过金叶,转眼细看。
“一叶金山?”
平静的夏寻不由身子一颤,略惊诧。
叶子很沉,巴掌大却最少有三四斤之重。只见叶片呈金,叶纹呈银,如有水流,无光自闪。
“小哥好眼力啊。”金不换得意笑道。
夏寻把金叶放在手中,重新恢复平静神色:“这叶子,那位大人敢收,我可不敢哦。”
“你到底想干什么?”
金不换笑容渐去,换作正色。
“日后隐师事成,你保我金家不衰…”
不再嬉皮笑脸的金不换,把一句短话说出了一股卧虎沉吟的气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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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岳阳王府
翌日,除夕前一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黎明初晓,微露柔光,
凉风习习,掀起丝丝白雾,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烟火香,天际的浑云渐渐散去,晨曦露出一缕明媚橙光,缤纷朝霞缓缓渲染开。
东门大街外,香客人龙依旧没有散去,排了一夜,一路排出了东门大街。该收钱的还在收着,装满铜板的麻布袋子在院子门前堆成小山。
按吕随风的话说,就是“钱不嫌多,多多益善。往后跑路,好有家当。”
一大清早,
夏寻就认认真真地给自己洗漱了一番,用剃刀刮去刚长出的胡子绒毛,披上一件俗气至极的红艳袍子。再用红布包裹上几本从吕随风那要来的书册,放入一片金叶子。
磨磨蹭蹭,仔仔细细又摆弄了好一阵子。
今日,他要去见一位素未谋面的长辈。这位长辈算得上是位高权重,夏寻本应该在半月前就要去拜访的了,奈何这事情被金不换一直拖延到了昨日,这便显得很是无礼了。所以,他现在便更得把该有的礼仪整讲究了才好,免得让人给笑话了。
晨曦过后,院子里的人儿,陆续从厢房走出。
夏寻领着西瓜、大胖去食堂吃过早饭后,便独自拧着红布包裹,去了趟马房,驱出匹小马…
小马还是那匹瞬息百丈的枣红小马,只是比以前长高了一点。
骑上小马,挤出东门大街。夏寻就开始一路飞奔,北行。
虽说是飞奔,但也只是比往常跑得快上几分,只因路上行人多…
明日就是除夕了,百姓要置年饭,院府也要筹划院席,大街小巷皆是挽鱼抱肉者。布展花灯,贴灯谜的工匠处处架起了木栏。开花市和摆年摊的商贩也都早早划分好了位置,开始着手搭架了。
路上人多,驱马也便得小心谨慎了。
枣红小马披着件红袍子,左拐右蹿,穿行在大街小巷人流中。原本不长的百里路程,生生走成了两百里…
城北最南端,岳阳城最中央处,
一道三丈高的围墙,方方正正的围起了方圆数里宫阙。四周的墙壁皆为白玉石砖雕砌而成,黄金雕成的兰花在白石之间妖艳的绽放。围墙之内明黄色楼宇稀疏独立,白墙红木,龙雕风琢,更显高贵。
只是围墙和楼宇外壁上的树藤,蔓生横长,宫阙庭院间的荒草丛生,凄凄凉凉,难见人影。让人怎么看,都像是年久失修又或久无人居的院府景象。
“哒哒哒。”
枣红小马由东使来,沿着数里白墙,一路跑至不像院府正门的正门处。
手腕般粗细的树藤缠绕着正门的两根大红柱子,一直蛮生。伸出的藤叶几乎完全遮挡了,门上那块蒙尘的方正牌匾。
来者下马后,仔仔细细,看了又看,好几遍,方才确认牌匾上书的金漆大字就是“岳阳王府”四字,没错。
“咄咄…”
伴随着沉重的敲门声,红木大门上的积尘成雾落下。
“咄咄…”
门敲了许久,微白的木门被敲出点点指痕。牵绑在不远处藤树下的马儿,显得很是无聊,不吃草,不跺蹄,眯蒙着大眼,都快要睡着了。
“咄咄…”
“咄咄…”
门还在敲着,每隔十个呼气,敲击八下,不急不缓,很有耐心。
夏寻知道,也能感受得到。此时门后其实有人,深处的宫阙楼宇中还有更多人。而他今天要去拜访的那位大人,也正在主殿里等着。只是都是在愣愣地等着罢了。
“咄咄…”
许久许久。
“诶,来咯来咯”
许久许久后,木门后面,终于有人了回应。
“丝丝~诶~咔咔”
木门果然已经年久失修了。
门后的人,似乎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门后那些蛮生的树藤撕扯下来。艰难地掰开一道容人进入的门缝。
门缝探出个人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夏寻。
“哎呦,原来是夏小哥啊,久等了,久等了。”
开门者深灰长衫,师爷打扮,两撇胡须上翘,贼眉鼠眼。
夏寻认得,此人就是在玄甲铁骑入岳阳那天,带领四千岳阳守兵前来相助七星的那位胡三言,胡师爷。
至于,胡师爷说的这个“久等了”,恐怕是一语双意。是夏寻在门外就等了,也是那位大人,在院内等很久了。
夏寻心里清楚,但嘴里却没戳穿。双手拧着红布包裹,抱拳。
“胡师爷,安好。”
“不知小哥今日前来是有何贵干啊?”
胡师爷浅笑着,眼散精光:“得莫非小哥这病好了,就想来要邀上胡某人去喝上几杯花酒什么的?”
“……”
这一说,夏寻便没好气了。他的来意,胡师爷必然早就猜到,不然也不会迟迟不开门,晾他一阵。现在又说这一番话,无非就是调侃夏寻醒来一个月方来造访的失礼罢了。
夏寻抱拳再次一震,谦逊道:“承蒙师爷当日出手相助,方留下小子一命。故今日冒昧到访,好亲口道谢一声。”
胡师爷浅笑见深,成奸容。
“这么说,小哥今日来只是为了说声道谢的咯?连喝花酒的铜板也不舍掏,小哥是不是太小气了呀?”
夏寻发现,这位胡师爷说话真的很喜欢绕圈子,也难怪当日那位秦将军会被他绕出火气来。
“小子今日特意还备了些薄礼前来,虽不名贵,却重在心意。”
这话有些无礼。
胡师爷斜着眼睛看着夏寻手中的红布包裹,奸笑着说:“哎呦,这么重的心意,胡某人可不好意思收哦。”
说着胡师爷伸过老手,就要去接夏寻手中的红布包裹。
夏寻的双手没有递出包裹的意思,没有动作。
淡淡道:“你拿不动。”
“哈哈”
胡师爷奸笑着,调侃道:“夏小哥,你莫欺我胡某人身板小,力气可大着哩。这玩意能有多重啊?胡某人还拿不动?”
夏寻真心不想再跟这位圈子绕个没完没了的胡师爷继续瞎扯了,淡淡反问:
“一叶金山有多重?”
“额…”
听到“一叶金山”四字,胡师爷干瘦得身板不由颤抖了一下,脸上的奸容瞬间散去,成正色。很显然,“一叶金山”代表着什么,他也很清楚。
这红布包裹,他确实拿不动。而且,也不敢去拿……
胡师爷确实也没再调侃绕圈了,而是恭敬的弓着身子,往门后退去两步空出门缝的位置,伸起手来,做了个请入得姿势。
“小哥,里面请。”
夏寻也没谦虚多言,收回抱拳双手,直接踏槛而入。
“诶~咔咔”
失修的大门缓缓且艰难地关上。震落一层白灰尘…
极远处,沿着白墙尽头的大榕树下。
“走吧”
“……”
两道瘦如干竹的人影,隐入阴影中去。
消失…
岳阳王府内。
由外往内看凄凄凉凉。
由内往里瞧阴阴深深。
石卵路上余有积水,杂草丛中不时跳出只青蛙过道。枝藤蔓着老树攀沿在每一座宫阙的墙壁上。几位穿得光鲜的侍女捧着瓷盘从林苑走过,惊飞一片野鸟。
看得出,这座王府真的已经很久没人打理了。
顺着石卵小路,绕过前院。
胡师爷把夏寻直径引到了王府中央的主殿前。
主殿的门已经打开了,里头略显昏暗,烛光忽明忽灭。几缕檀香轻轻淡淡地从里飘出。
“夏小哥,胡某就送到这里了。王爷在里头已等多时,你自去便可。”
一路上,胡师爷再没多话,神情态度和之前的玩世不恭截然相反。现在也一样,恭敬地说完一句后,没等夏寻回话,便恭敬地弓着身子退去。
胡师爷退去。
殿前,就孤零零地剩下夏寻,一个人儿。
他伸出一手,稍微整理了下衣装,拍了拍刚刚被粘上些许灰尘的衣袖。觉得没什么异样了,方才起脚走入殿内。
依旧凄凉…
殿内的景象比外头看起来,更加落魄。
居中金漆雕龙宝座上铺着一层厚厚的积尘,显然已经没人歇坐多年了。
周遭随意放着些声鼓乐器,已起锈斑。桌椅摆饰凌乱摆落。数不清的碎瓦陶罐,似乎曾经被人故意倾砸般碎落地上。数百丈宽敞的内殿显得颇为阴深。
右侧,一张大得夸张的沉香木阔床上,摆着盘大得夸张的棋局。旁边坐着位六旬男人。
不肥不瘦,身材适中。一身明黄色的龙袍着身上,有些陈旧。双鬓带银,梳得随意,显凌乱。蜡黄得脸色颇为憔悴,却掩饰不了深藏的气宇轩昂。两眼神光似猛虎卧荒丘,气势煞人。
他就是这座王府的主人,也是夏寻今日要见的大人。
大唐南域唯一掌权者,岳阳王!
至床前,
“草民夏寻,拜见王爷。”夏寻双手抱拳,弯腰鞠躬。
“……”
床上的人,没有说话立刻。
虎眼散出神光盈动,细细地打量着夏寻。他手里握着的棋子在手指间,飞快地来回晃动。
嘴角微微咧开,越来越开,是笑。似乎是发现了绝世珍宝一般,发至内心的笑意。
“可知道,你很像一个人?”
夏寻没有抬头,没有答话。同样的问题,山上的老人曾经也对他说过。所以,他不能回答,否则便显得太嚣张了。
“像吕奉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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