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六章 一掌拍飞
“御…”
绷缰绳强停马蹄,紧邻着纯阳道人的区域,夏寻抬手勒停了身后大队人马的步伐。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四百人马止步,留下一路深陷于土地的马蹄印子。而他们繁重的装配物资,则与侧旁千数纯阳道人的精简配置形成极其鲜明的对比,都是那么的让人搞不懂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或许是离得太近,夏寻考虑良久最后还是决定要与那轻车里的女人打上声招呼,否则便显得太没礼貌了。夏寻提缰绳御马侧移过数步,扫眼附近盘膝打坐的千数道人,尔后靠着轻车车窗微微俯下身子,顺着窗帘的缝隙看出里头,淡淡问道:“两位姑娘可是要去瞿陇?”
白纱拂风,轻吐寒气:“不是。”
“徽山?”
“对。”
“哦…”
夏寻微微点头:“徽山是个好地方。”
车厢内,余悠然冷道:“鱼木寨也不错。”
夏寻微微一笑,他并不惊讶眼前这抹白纱遮掩下的女子能猜到他的目的。毕竟若单论算力,她师傅即便相比起夏寻的爷爷也要略胜一筹。算到鱼木寨,那也是理所应当。
“谢谢你昨日帮我破局,虽然手段并不好看。”
“不必,记得你的承诺便好。”
“呵呵…”
声语苍白没有丝毫感情,像提醒却更像是寒意冷彻的警告。
夏寻思想片刻,道:“答应你的事情,我肯定会办到。我来是想提醒你,我欠你的只有这个人情,岳阳的债并不包含其中。待我还你这个人情以后,若机会适合我便不会对你手下留情。你自个小心吧。”
余悠然没思想便直接道:“你不会有机会。”
食指摸上鼻梁,夏寻的笑色依旧清淡:“我很有自信的。”
余悠然道:“我比你更有自信。”
“额…”
话,似乎被这两位暗藏锋芒的男女给谈死了,若在往下深说便会成为街上的骂泼。夏寻也意识到了这点,遂两手抱拳垫一垫,把话题止于当下。
“我们就拭目以待吧。”
“随时奉陪。”
一人一句来回,夏寻稍稍左扯缰绳御马侧走数步没再继续往下纠缠,侧旁的墨闲饶有深意地看着宝蓝轻车之内,看许久他方才朝着那位与他同样冷漠的女子,说道:“一路小心。”
墨言微微点头:“你也是。”
墨闲徐徐把眼看向别去,遂苍白的纤手掀落窗纱。
丝丝缕缕的晨光再次被隔绝于马车之外,也将里头与外头隔绝成了两个世界。
淡蓝色的窗纱,随风起伏于温和的光芒中,如风平浪静的大海蕴藏着未知。就像墨闲、墨言两人的对话,虽然只有一句,但冷漠的话语之中却隐含像情侣一般的关怀备至。这使得高高翘起抖擞着身姿的狗尾巴草,都不由盛起了婆娘般的好奇心。
夏侯不着声色地御马走过几步来到墨闲身侧,玩味着轻声笑问道:“诶,你们到底是不是失散多年的姐弟哈?”
墨闲用余光蔑视去夏侯,冷道:“不是。”
“哟…”
夏侯闻言一下子就精神了许多:“那我懂了。这娘们倒和你般配得很哟。要不你叫我一声哥,我倾囊传你我这些年风花雪月的心得如何?我一式狂龙可叫万花尽折,保准十拿九稳…”
“滚。”
夏侯话未完,墨闲脸色俱冷吐一字。
可是夏侯却还不死心,继续调侃着一手勾搭上墨闲的肩膀,奸诈笑道:“哎,别害羞嘛。这男欢女爱乃人之常情,况且你若把她策反了,说不定她还能帮咱们顺手拿下那疯婆娘呢。再说了我看她模样也算过得去,冷是冷了点,但只要我教你几招保准让她…”
“嘭!”
“哒哒哒…”
夏侯的话依旧未能说完,墨闲的脸色冷至极致。二话不说,左手成掌绽气芒丝缕朝着夏侯左肋就狠狠一掌拍下!结果一掌之下,毫无准备的夏侯是生生从马上被拍飞出去数丈远,直接摔一个狗吃屎。
“我靠!墨闲我干你娘,你敢打我…”
“候哥别冲动。”
“我要弄死这个扑街仔!”
墨闲下手非常有轻重,一掌打出虽看是凶狠,但实际根本没伤到夏侯分毫。夏侯一个鲤鱼翻身便跃起身来,当众丢这么大的脸,他拿能善罢甘休啊?两手抽起袖子就破口大骂就要找墨闲算账。幸好雷猛反应及时,当即下马就把他给拦住了,否则这对奇葩的师兄弟肯定得在大庭广众之下闹出笑话来。
“我干你娘墨闲,狼心狗肺的东西!”
“你别逼我出剑…”
“师兄你就让让他吧,他就这德性。”
“你先让他闭嘴。”
“侯哥你赶紧闭嘴。”
“放开我,看老子不整死他!”
“……”
窗纱悠悠,是恋人的情丝。
风儿微微,是无述的私语。
外头吵吵闹闹,里头安安静静。
宝蓝轻车内,纤细的手指极不自然地握成了拳头拢在袖子里,冷峻的剑眉生硬地肃起几缕皱纹,却怎也难以掩饰一颗正在慌乱的少女心扉。淡淡嫣红染上冷若冰霜的脸颊,恰如粉嫩嫩的桃花无惧严寒盛开在风雪之中。
“这张嘴巴真惹人厌。”墨言冷漠说道。
“他爹的嘴巴更惹人厌。”余悠然冰冷冷道:“不过他的倒话也有几分道理,你和墨闲的事,打算如何处理?”
桃花开,桃花谢,言语间墨言脸上的羞涩逐渐被冷峻的风霜所湮没:“我不知道。”
“可以考虑带他回纯阳。”余悠然道。
墨言摇摇头:“他不会去,我也不会带他去。”
苍白的手指微微弯曲轻点着柔软的白袍绒毛,像有思绪在斟酌着。
想去片刻,余悠然道:“李白传他玉清玄明便有道归纯阳之意,七星已经无法让他更进一步,而纯阳可以。”
墨言缓缓伸出手来,柔柔地按在余悠然轻点于膝袍子的手指上,道:“别算了,我不会勉强他做任何事,他也不会。”
“为何?”
苍白的手掌从墨言掌间抽出,余悠然极其难得地问了一个问题。
墨言也缓缓收回了手掌,虚握在袖中:“你虽比我聪明,但这个问题和学识无关,所以你是不会懂的。”
“哦。”
冰冷应声,余悠然干脆地没有了下文。
安静迅速转化为寂静,不大的车厢逐渐捆锁去一隅寒冷,宛如风雪飘摇的山野唯苍苍雪原,静冷无声。
车外头…
夏侯被雷猛强扯到路边,终平息了架势。
墨闲闭目养神,夏寻无奈摇头,白绣、罗诀等人不禁好笑出声。
第四百二十七章 天试规矩
晨雾渐散,千里霞光化蓝天白云。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日光清澈,露珠蒸发融入大地土壤,青草黄泥的清香逐渐被闷热的干燥所替代。黄雀移巢,大雁远飞,随着山口聚集起愈来愈多的考生,徘徊于溪边的麋鹿领着幼崽走向更远的荒林,安宁山野再难有昨日静恰。
日上树梢,辰时临近,一尊使人由心感到恐惧的棺材方才姗姗来迟。
细长的人影黑如墨染,由东而西缓行在斑斓的树荫里,如一缕无声无息的幽魂欲要伺机喋血。他那猩红的嘴唇酝酿着深沉的笑,步里行间幽纭锦靴在松软的泥土里踏一个个深陷的脚印。昨天,他虽只出手一次,却给以人深刻的恐惧。只是后来被夏寻的锋芒所掩盖。故今日,所有挡在他前路上的考生都识趣地退开数步,不敢靠得太近。顺着各方势力所让开的小道,古梵背着棺材默默走到了山口最前方,方才止下脚步。
没和任何人打招呼,就那么默默地站着。
辰时正,北官道黄尘忽起,滚滚数里…
远远便可见得黄尘之中有无数骏马正奔腾而来。为首者身着黝黑钢甲,头戴黑魔冠,红焰长发蓬松,两眼孔武如灯,杀气腾腾。项下悬着一串拳般大小的骷髅尤为引人注目。此人正是今届天试主官,御林神将-卷帘。除了换去一身战甲戎装更显神武以外,今日他身后还背了一方近八尺长两尺宽的镶金雕龙锦盒。虽然不知道里头装着何物,但由锦盒内散发出来的腾腾杀气来看,那应该是一把当世罕有的凶器。
“御…”
“哒哒哒。”
万马奔腾,滚滚黄尘。
枯木裂,疾风渐,卷帘神将领万余御林精锐如洪水倾泻由北道灌入山口东南的小山坡。万数军士分两路成雁翼散开,挺刀备守。没有废话,卷帘神将翻身下马,便由文官手里接过一卷明黄色的卷轴,然后转身迈步走至山坡顶,居高临下面朝众生打开卷轴便大声念到:“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天试考题,群雄逐鹿!”
“真是群雄逐鹿…”
考题被道出,随之引起小小一阵碎语。但能看出,诸方势力对这个考题其实都并不意外。
待碎语稍歇,山坡上的卷帘神将方才继续大声念道:“逐鹿方寸两万里,择两千四百人晋三甲,十八人登峰问鼎取菩提。三甲者可拜官我朝,亦可入通天三层取机缘。得菩提者,可登天任取一物。
考场规文有七:
一·不可携骑禽赴试。
二·不可提前越界登峰。
三·不可冒犯巡逻考官。
四·金钟为界,考场两万里钟声鸣则缩地两千,钟鸣半时辰后仍逗留于界外者,皆视为淘汰。三声连鸣为三甲登峰时,九声连鸣天试结束。
五·灵玉为信,所有考生赴试前皆需前往监考处领取本命灵石,并登记入册。人死玉碎,人降碎玉,碎则泛华光为信,将有考官前去接应。
六·十日为轮,每隔十日方寸东西南北四道关口皆有粮草酒肉送入,届时所有考生皆可取之。
七·入得天试则自安天命,所有人等生死皆不受大唐法度律例约束。”
念罢,卷帘神将收起卷轴,再扫眼场间上下,喝道:“天试非儿戏,以上规则你等应当谨记,特别是第五条,若遇险情可碎玉投降,或能苟存性命。现在你等便可从监考处领取灵玉,午时开考申时闭门,届时未入考场者皆视为弃权。”
“……”
说完,卷帘神将走下山坡。
遂百数文官牵马出列,在附近御林军士的协助下,迅速由马背卸下案台书册等物件一字并排于山口上下两侧。每张安排皆上座一名文官,文官身后皆置一赤铁宝箱,宝箱打开皆放满一颗颗拇指大小的玉珠子。珠子从外表上看并无特殊,只是玉色纯净想必也是价值不菲,这应该就是卷梁神将所说的灵玉了。
“这和八十年前那届不一样呀…”
“对啊,这届怎么感觉拿命玩似的?”
随天试规则逐一公布,场间上下数里又再次生起碎碎细语。或寻思或疑惑又或了然于心,神色各不相同。极个别后知后觉还没找到势力归属的考生,显得特别急眼。某些只有几百号人马的弱小势力也开始有些慌了。
“八十年前那届逐鹿群雄是在神器中进行,掌间天地受大能者控制,其间考生不存在被杀害的可能。但…但这届逐鹿群雄可是实打实的搏命呀。”
西南侧小道边上,一处只有数百号人马的势力在听得天试规则后,顿时心儿就凉下了大半。他们的实力本就处于武试排名的末端,本想找强人投靠但又生怕被人利用,最后不得已才聚在了一起。而如今天试考题之严峻,进去了是生死相拼,对于他们而言那简直就是去送死无疑。
“主官不刻意提醒了么,那碎玉可降,苟且存活。”
“我想若万不得已,我们直接投降便可,应该还不至于到以命相博的地步吧?”
一位较为乐观的考生像是安慰着说道。
数百人中,为首者是名怀抱长棍的男子,他摇摇头,道:“不好说,他也只是说碎玉可降,待巡逻监考接应,但并未说碎玉便不可杀。如果真杀红了眼,你纵降,敌人想杀你依旧可以杀你,但你却不能杀他。”
“这…”前者闻言,整个人都软了下去,无言以对。
旁边另一人稍稍小声道:“真若如此,我们这几百号人可就很危险了呀。我们修为相对低微,而且人数又不成气候,只要入了考场必然会成为别人猎杀的对象。”
为首者点点头:“是这样的。”
“哎…完了。”
先前最为乐观的男子得知要害之后,顿时成了只斗败的公鸡,整个人都垂头丧气的。
“这下完了,我本想着入得武试三甲,还能拼拼运气再闯个天试三甲,可现在要拿命去赌,这是哪门子的国考呀?”
“哎,我看我还是直接弃权吧…”
男子说得丧气非常,但其实也不无道理。
毕竟对于他们这些人而言,能进入围天试就已经有相当一部分运气成分了。如今让他们以性命去赌天试三甲的几千个名额,这实在是赌不起的。沮丧的气氛顷刻便随着男子言语传散一隅,许多人都不得不考虑男子所说的事实,胆子小些的便已经生出退考的念头。
“我想,我们或许还是有机会的。”
为首者并未被沮丧的气氛传染多少,思量着沉声说道:“如若事不可为,提前碎玉又或遁逃出边界之外,如此便可保命。而且今届天试比的可不单单只是武力,修为高者虽有胜算,修为低者也不见得一定会完败。”
垂头丧气的男子闻言抬头看着话者:“此话怎讲?”
为首者道:“方寸两万里,考生十三万,大势比的是战法和战略,打不过躲还不行么?而且三甲名额有两千四百个,我们这数百儿郎大可与还未达到此数的人马结成联盟,共同进退。如此一来,即便我们被人盯上也有人能帮衬,也就有几分胜算了。”
轻轻话语,如温暖的烟火,顷刻将场间方圆数十丈的沮丧气氛燃起了一丝丝希望。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把目光向四周各处眺望去,其中一名少女走过两步来到为首者身旁,问道:“你想找谁联盟?”
为首者不置可否地摇摇头,苦笑道:“谁都可以,只要不嫌弃我们就成。”
“……”
第四百二十八章 痞子招兵
失望、绝望,又重新燃起希望。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此时此刻,除了西南侧小道边以外,这三道颇有意思的情绪转变,其实也在方圆数里间,许多人的心里演化着。掂量至最终,绝大多数人都作出了和那位男子同样的选择。
分散-转化-聚合
考场规则公布后没多久,场间大大小小各方势力都开始潜移默化地发生着改变。稍大些的势力派出人员前往对眼的阵营中寻找默契,稍弱的势力想攀附大势力为靠山不断四处游走,一些连台面都上不得的小势力甚至于当即散伙各奔东西。而更多的人则直接脱离原本的团体,投奔去更强大的阵营。总而言之,在这一场不论生死的国试面前,绝大多数人都睿智地寻求着最适合自己的解题方法。
只有很少一部分人属于例外…
比如,背着棺材静站在山道口的古梵。他压根就没打算与人结伴,前前后后几波想邀他入伙的考生都被他一个血腥的蔑笑吓得退避三舍,之后便没人敢去找他了。
又比如本届国考最让人忌惮的京都皇族一系。所有前去结盟的势力连那位龙公子的面都没见着便被打发走了。即便是前去投靠的考生,非冲天大成境以上修为者也一律不收,可谓傲得没边了。
还有…
“你好,在下乃西川唐门唐殓,可否能与姑娘说几句话?”
“无话可说。”
“额…”
山口侧,宝蓝轻车旁。
一位头戴鎏金锦冠,身着墨锦长衫的青年男子两手抱拳站在轻车边上。他本想西北侧那京都皇族乃大敌,大敌当前这车厢里的女子怎也会识趣不是?毕竟纯阳就千人而已,还能增添许多空缺。只是不曾想,他的来意都没道出,车厢里的冰冷气息一口便堵死了他的后路。
唐殓不甘心,再说道:“大敌当前,我想姑娘…”
“道生,送客。”
“是,小师叔。”
男子这回连话都没说完,车厢里的女子便直接把他的话给掐死了。
坐在车前的小道人蹭着屁股走落马车,朝着男子做出一个请的手势,笑道:“朋友,请自便。”
自己有心相邀,却遭此无礼,男子很落面子,只是他脚下踩着的是纯阳地盘,故也不敢当下造次。思想片刻,他只好含着微怒掂拳,道:“告辞了。”
“……”
男子愤愤离去,小道人重新坐回道车上拿起缰绳把玩在手里,车厢内的冰冷声音再次传出。
“道生。”
小道人闻声询问:“小师叔怎了?”
“再有人来,全部拦下。”
“哦。”
小道人点头应声,紧接着他扫眼隔壁不远处那摇旗呐喊的几十道魁梧身影,心中不由得有些疑惑,他问道:“如果是有人来投奔呢?”
“一律不收。”
“额…”
小道人犹豫着说道:“可是那些北蛮子在招人呀。”
“与你无关。”
“哦。”
小道人无奈瘪嘴没再说话,继续静静把玩着缰绳,好奇地遥看着附近的热闹,一副很是向往的模样。
所谓有例方才有例外,有例外方才有例同。
很此间许多有实力的势力一般,趁着离开考还有段时间,夏侯领着白绣、罗诀、大小和尚等人在山道口摆下了档口,招兵买马。
而且更加霸气…
“噹!”
“拳打南北好汉,脚踢东西翘楚。本届国考最强阵容,天罡地煞尽在我手!斩王境,屠真龙,横刀立马,谁与争锋?”
“兄弟要不要入伙?”
“夏侯!?”
“我靠!你跑毛线呀…”
“兄弟…”
“快跑!”
“扑街!”
一面大锣鼓,两面红联子。
呱呱声叫,铛铛作响,豪气冲云霄!
一书拳打南北好汉,一书脚踢东西翘楚,嚣张狂妄至极但字迹却歪歪扭扭如蚯蚓怎看都没那霸气。张狂的呼喊声似狂兽嘶鸣,伴随锣鼓声鸣响彻山道上下,格外引人瞩目。
按夏寻昨夜说的,夏侯、白绣等七人今日净只负责招兵买马的事宜。这看是简单没多少难度,可真到落实时候,就真叫人头疼了。夏侯的张狂固然引来无数考生瞩目,但瞩目却不能转化为有效行动,每当考生见得那袭斯斯文文的青衫以及数百重装赴试的北人时候,便都不由得望而却步。
更有甚者,撒腿就跑…
“什么?夏寻的队伍?”
“大哥,你别拽我,跟你们混我怕活不过明日呀。”
“大哥,我家里就我这个独子,我要死了可就绝后了呀。您就行行扰了我吧…”
“放屁!我们有悍将三百,尽是皇榜三甲猛人。天罡第一的古梵亦是我手下败将,君不见昨日三尺青锋斩王境魏严,一介出窍便可破大唐真龙?你跟我混,我保你…诶,你别走啊!”
“救命啊!杀人啦!”
“扑街!”
“……”
夏侯也是没脾气了,刚好不容易逮到个前来观望的落单人儿,怎晓得一听到是夏寻的队伍就像见鬼似的掉头就夺命狂奔,拦也拦不住。心有余而力不足,那是真纠结。
夏侯无奈地朝着旁边的白绣做出个鬼脸。
“我没辙了,你说咋整吧。”
白绣歪着小脑袋思想片刻:“试试黄崎说的法子?”
“抢人?”
白绣摊两手,无所谓为道:“抢就抢,咋滴?”
“……”
夏侯鬼祟打眼隔壁的纯阳阵营。
但见宝蓝轻车外,几名考生正围着那叫道生的小道人嘀嘀咕咕着,小道人一个劲地摇头晃脑,像是在拒绝什么。
“呵,抢就抢,谁怕谁呀?”
“罗诀,咱走。”
夏侯也无所谓地耸耸肩膀,朝着白绣身后的罗诀使去个眼色,罗诀当即会意。尔后两人便大跨步地朝着宝蓝轻车的方向行去…
数十丈外,淡蓝色的丝带悠悠随风而动。
小道人刚赶走几人,又来了几人…
“几位朋友,你们不用再说了,真不行。”
“哎喲,小道哥你们纯阳就千来人也不差我一个嘛,实在不行我给你牵马如何?”
小道人没好气地瞪去话者:“你牵马那我干啥呀?”
“那…那我给你斟茶递水也成,这茫茫山野每个人照顾也不舒服嘛。”
“我要喝水伸手取就成拿要你侍候?”
“劈柴烧火的人总要吧?”
“劈柴一剑就成,何须要人?”
“洗衣服可要?”
“不要。”
“那你们总缺什么人的吧?”
话者是一名尖嘴小眼的矮小考生,看他那人脸贴冷屁股的态度,侧旁几名也是打算前来投靠的考生都不由得鄙夷起三分来。俗话说,做人得有骨气,国考能入三甲者有谁是泛泛之辈?可这尖嘴小眼的哥们却偏偏就这么不要脸,死皮赖脸地贴人家屁股儿,着实叫人轻视。
小道人不悦地摇头说道:“不是我不可,而是我家小师叔说了,什么人都不收。你们就赶紧找别家去吧,别在这里赖着咯。”
“别别别…”
尖嘴考生一副赖死不走的模样。
连连摆手道:“小道哥不瞒您说,我是文考进来的,别家都看不上我呀。您就可怜可怜我,帮帮忙跟余姑娘说一声咯。此大恩大德小弟有朝一日必以涌泉相报呀。”
“哈哈!”
考生话刚完,小道人没来得及回话。
一声狂笑忽由几人身后响起,乍是把人给吓去一跳。
回头看…
“额…”
但见笑者身材魁梧如熊,一根狗尾巴草高高翘起。
此人不是夏侯,还能是谁?
夏侯与罗诀行至宝蓝轻车旁,二话不说先是一人把守住一边。然后夏侯一手就揽住那尖嘴考生的脖子把他整个人都强行拽到自己怀里,贼兮兮地笑道:“小兄弟,怎么称呼呀?”
“你…你是夏侯?”
夏侯玩味笑起:“对,爷我就是夏侯。”
“这…这…”
夏侯显然已是名人,几位考生闻名变色,顿时回想起昨日的诸多骇事,不由倒退半步。被夏侯勒住脖子的尖嘴考生更是脸色绿成了苦瓜,跑不掉逃不了,躲也躲不开,唯颤声道:“候…候爷,您轻些儿。小…小的姓贾,名豪仁,侯爷您叫我小贾就成。”
“呵呵,假好人?哈哈。”
夏侯稍松去些许勒手的力度:“你的名字可真有趣。咋有自己把自己叫成假好人的?”
贾豪仁苦涩道:“我这名字是祖爷起的,祖爷读书少,让您见笑了哈。”
“呵…”
夏侯渐渐收起笑色,没再拿人寒暄。
他随之板起脸来扫眼另外几人,忽然话风一转蔑声喝道:“我说你们几个扑街,是狗眼睛长脚板底下了吗?爷爷我开档口招兵买马你们不去,非要在这热脸贴人家冷屁股,是脑子进水的还是咋滴呀?!”
“额…这…”
夏侯喝问,无人敢答。
几位考生皆支支吾吾,连话不敢吐,怕是说了得挨胖揍。
夏侯把几人苦色看在眼里,知道他们肯定说不出话来了,便再阴狠狠地蔑声道:“咋滴?感情是看不上爷爷我的拳头?还是瞧不起爷爷我这人!?”
“不不不…”
话含杀气,几位考生被吓得连忙摆手,其中一人被逼得委屈解释道:“爷,您的大名咱早有耳闻,可咱们实在是高攀不起呀…您就别为难我们了。您是做大事的人,我们有几斤几两自己清楚,也就想找地方避避雨而已。”
“哈哈…”
夏侯哈哈我笑,笑着笑着突然两眼一瞪话者!
“我干你娘!你意思就是爷爷家的帐篷还比不上这纯阳的轻车子咯?”
“额…”
说话的考生很是为难,连眼睛都不敢与夏侯对视。
他瞟眼身后的宝蓝轻车,窃窃地嘀咕道:“那纯阳是比你家强嘛,人家剑士千人你家才三百,人家余姑娘动个手指头就把你家小爷给算计死了,这车子确实就是比较要好遮雨嘛。”
“扑街仔,你讲咩呀?”
夏侯闻言顿怒,大手一挥指着自己身后的北人队伍,狠道:“爷爷家有悍将三百,个个都能以一敌百,尽是皇榜顶尖猛人。天罡第一的古梵都被爷爷曾经干出尿来过,纯阳宫算老几?只要爷爷我一声令下,别说千把破剑,就是万剑爷爷也能把他们碾成废铁。你他娘竟还敢说爷爷拳头没娘们的大?你信不信爷爷一巴掌拍死你?!”
“噌!噌噌!”
“……”
夏侯骂得痛快,吼得淋漓尽致,但话落到别人耳朵里可就不尽然了。
夏侯骂罢,宝蓝轻车后盘坐地上的千数道人几乎同时睁眼站起身来,有的银剑甚至已然出鞘,剑指夏侯。
肃杀气息瞬间蔓延开去,四方阵营纷纷侧目。
数百北人察觉异常,赶紧勒缰绳御马朝着夏侯身后聚拢了过去…
叫道生的小道人黑脸着迈前一步,走到夏侯面前,稍稍抬头冷声道:“道友,你是想搞事情吗?”
“呵,道友?”
夏侯一脸不屑地扫眼宝蓝轻车后站起身来的千数纯阳道人,尔后缓缓松开紧勒住贾豪仁的手腕,同样往前一步走到小道人跟前。微微俯下身子,狠狠盯着小道人的眼睛,阴声道:“你算老几呀?”
被夏侯狠盯着,小道人并不胆怯。
对视着夏侯的眼睛,冷淡道:“纯阳执剑朱雀宫弟子-墨道生。”
“喳…”
夏侯眼色更狠三分,而苍劲有力的大手则缓缓抓住小道人的衣领,一点一点提起。
同时逐字狠道:“我问你算老几,没问你名字啊,白痴!”
“啪…”
“噌!噌!”
“不准动!”
白痴的痴字出口,夏侯大手便使劲往前一推!一下子就把小道人给甩去出丈余,并摔倒在地。纯阳千数道人见状尽拔剑出鞘。聚在夏侯身后的三百北人,则纷纷拿起兵刃御马走前一步,挡在千数道人与宝蓝轻车之间。
得了,夏侯摆明是来搞事情的…
被摔倒在地的小道人满脸尽是怨恨,想必此刻他是要杀夏侯的心都有咯。但他并没有拔出身后的银剑,而是瞟眼看去宝蓝轻车的车厢,委屈问道:“小师叔,我能出剑么?”
“忍着。”
“……”
淡蓝色的窗纱微微飘动,随之传出不可思议的冰冷两字。听那女人的意思,似乎是完全没有拿夏侯的意思,这反应和她昨日那谈吐三句即杀人于无形的冰冷无情完全不在一条线上。
夏侯更得意,阴阴笑着走前两步蹲下身子,腾出一手轻轻拍了拍小道人的肩膀,阴狠道:“衰仔,问你算老几,意思是你没资格跟我嚷嚷。若想拔剑,爷爷我随时等着。爷爷我叫夏侯,你可记住咯。进了考场你有种就来找我,我见你一回便废你一回!”
夏侯说罢,拍拍屁股站起身来走回原位,看着那几位被眼下阵仗吓得小腿发抖的考生,他蔑声道:“现在我给你们个两选择,一是跟我走吃香喝辣的。二是你们自个找别家去。只要开考,我保证盯着你们往死里搞,我倒要看看有谁敢收编你们!”
“这…”
赶鸭子上架,江湖二流子最擅长威逼,被夏侯这么一唬,几位考生顿时就拿不定主意了。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看看那与数百北人对持的纯阳道人…
思想许久,挣扎许久。
而叫做贾豪仁的尖嘴考生,则似乎是真怕了夏侯那无赖的脾性,首先被妥协下来。
没再多想,当即转苦涩为哈笑,拍去马匹:“哎哟,候爷您这是啥话哟。侯爷掌三百悍将,可堪天试第一精锐,小贾我只是一介书生本是怕会拖了候爷的后腿,所以才不敢去投奔,随便找个地方避避雨儿便成。如今承蒙侯爷不嫌弃邀我入伙,小贾那是喜出望外,开心还来不及了,又哪里会推脱呀?”
“哈哈…”
夏侯哈笑数声,稍用力地拍了拍贾豪仁的肩膀,伸出一个大拇指:“你这话我爱听,听得痛快,哈哈。不过你放心,只要你跟着爷爷我混,爷爷我就保证你混得比在这车棚底下做牛做马好。”说着,夏侯瞟眼另外几人,再冷声道:“那你们是想跟爷爷我混,还是继续自找门道呀?”
“额…”
另外几位考生显然比贾豪仁多个心眼,虽然夏侯表现得确实够横,而当下在纯阳看起来也有忌他三分的味道。可是,国考当前凶险万千,只要他们点了这个头,无疑就是跟着夏侯上去了贼船,以后不管啥风浪可都很难回头啦。
“罗诀…”
见几位考生犹豫久久仍不得决,夏侯逐渐失去了耐心。朝着罗诀使去眼色,罗诀会意前走两步,突然伸手和夏侯一人两手分别抓去两位考生的肩膀,二话不说拽着人便朝北人的地盘强行拖去。
“诶!你们要干嘛呀?”
“请你喝茶。”
“放手!放手!”
“闭嘴,不然老子现在就废了你。”
“救命啊,杀人啦!”
“啪!”
“救你大爷!给我老实点!”
“……”
无妄之灾或许便是如此,几位落单的考生还没想好到底要不要上贼船了,夏侯、罗诀管你三七二一,直接把人先给绑了再说。几位考生就像遇到劫匪的小姑娘似的,本能地大喊大叫挣扎逃离,结果夏侯狠狠两巴掌子扇下去,几人可就顿时被打蒙圈咯。
待夏侯、罗诀强拽着人回到自己的阵营,数百北人陆续撤回原位,千数道人见无战可打,便也相继将银剑归鞘继续盘腿坐下。
四周投来的好奇目光随之纷纷转移至别处。
直到这时,挨了欺负的小道人方才憋屈地拍着屁股上的尘土重新站起身来,幽怨的眼睛里满是委屈。他气鼓鼓地走回到马车前倚靠着车厢坐下,拿过牵马的缰绳憋屈地把玩在手里。
寻思许久,小道人还是不甘心,便朝着车厢内问道:“小师叔,我们打不过那帮北蛮子么?”
“不。”话问起没多久,车厢内冰冷地泄出一字。
“那为何我们要忍?”
“因为,没必要不忍。”
小道人歪着脑袋想了想:“这是为何呀?”
“不为何,自作孽不可活。”
“哦?”
小道人很机灵,一下子就听出了话中的关键。
“小师叔您是说,那些人有问题?”
“……”
第四百二十九章 必死之卦
“有问题,很有问题。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啊?”
“我说夏侯收的那些人有问题。”
“哦~”
“何以见得?”
日光婆娑,映影斑斓。
山道口两端,案台齐齐布列两翼,前来领取灵玉的考生排起百十列长队,从山口一路延伸至百丈以外,皆有条不紊,逐渐收缩。
夏寻、墨闲领着数十岳阳门府子弟排队其中。
独行拨弄着小算盘,站在夏寻身旁低语说道:“天试凶险,文试三甲考生若无势力庇护又无修为防身者,必早已放弃方寸之行。而夏侯收编的那几名考生,三人武试排末,一人处文试中游,特别是那贾豪仁修为不过御神,纵有些许学识,按道理他也不该死皮赖脸攀纯阳这尊车子。事出必有因,鬼祟必有妖,我想他不会安什么好心。”
“哦,这样啊…”
夏寻似乎并没将独行的话放在心上,淡淡笑道:“放心吧,不会有事的。既然他们想上车,我们的车子也缺人手,携上一程并不碍事。既来之则安之嘛。”
“……”
独行深深地看去夏寻一眼。
心有疑问,却疑问难明。
这事情自己能看破,以夏寻的智慧必然能看得更深。方寸之行处处荆棘,错一丝或许便是身首异处,可是夏寻怎么就对此无动于衷呢?
独少担忧道:“我是担心他们背后有人指使。”
夏寻不自可否摇摇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行谋布局讲究顺势而为,这不见得是件坏事。我先领玉,回头再说…”
在两人对话期间,排在身前的几位岳阳子弟已经逐一滴血画押领走灵玉,该轮到夏寻和独行几人了。话说罢,夏寻没再与独行往下深说,走出两步来到案台前,报出名号。
“北茫-夏寻。”
负责这一列登记入册的监考官稍稍抬头审视去夏寻,接着随手从身后的赤铁宝箱中拿过一枚玉珠,放置在案台前,敷衍道:“滴血画押吧。”
没多思虑,夏寻从案上竹筒中取过一根银针,轻轻戳破自己的食指,挤出一滴鲜血抹在玉珠子上。玉珠染血随之盛起淡淡的绿芒,但很快便就暗淡了下去,接着夏寻又拿起毛笔在案边记名的册子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并按下手印。待夏寻两事做完,监考官方才拿过一卷地图连同案台上的染血灵玉递去给夏寻,同时还不忘提醒道:“山路崎岖,你自求多福吧。”
“谢谢提醒。”
夏寻恭敬地两手接过地图和灵玉,道一声谢语便转身由侧道离去。
“下一位。”
“岳阳-独行。”
“滴血画押。”
“……”
领完灵玉,夏寻顺着侧道走出人群…
由于第一批前来领玉的考生已经走得七七八八,所以队伍外头略显得空旷。远远的,便能见着候在小山坡边的墨闲以及数十岳阳子弟。另外道间中央还竖着一尊棺材。棺材格外引人注目,阴森森的气息,宛如乱葬岗里发黑的淤泥,将当空烈日都渲染出丝丝寒意。棺材的威慑力显然比昨日越战王境的墨闲更让人来得惧怕。以棺材为圆心,方圆七八丈内压根就没人敢靠近,纵有过往考生也另可绕开几步都不肯从那道猩红的身影旁越过,像似惧怕这名杀人不眨眼的少年随时都会暴起一般,避之不及。
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狭路相逢也要讲缘分。所以,夏寻晓得古梵不会无故挡在路前。看之起疑,他随手便把食指摸上鼻梁。寻思片刻后,夏寻接着就迈脚朝着棺材缓步走去。稍远处的小山坡边上,墨闲虽不知道夏寻想干什么,但见状也不着痕迹地迈步靠了过去。周遭考生暗暗侧目,远远地小心提防着…
“哒。”
至四尺,夏寻止步,墨闲也来到古梵身侧丈余外。
看着古梵猩红的嘴角流露出的淡淡笑意,夏寻轻问道:“你是在等我么?”
“是的。”
“找我有事?”
“没事怎会找你?”
“找我何事?”
猩红的嘴角更翘一丝,古梵缓了缓饶有深意地说道:“可还记得,我在岳阳楼曾说过你不应该姓夏。”
“哦。”
夏寻轻轻应声,无所谓地两手一摊,反问:“那又如何?”
“不如何。”
古梵道:“只是如今看来,你确实不姓夏而已。”
夏寻道:“你可别告诉我,你楞站在这里等我,仅仅只是为了说这件事。”
“当然不是。”古梵道。
夏寻抱拳垫一垫:“那便请明言。”
古梵的笑色渐渐显出一缕阴深的狠意,狠意之中还藏着一缕莫名其妙的遗憾。
思虑片刻,他方说道:“我出道十数年,横扫西域,不曾一败。岳阳之战你虽赢得肮脏但也是我平生唯一的耻辱,我本想京都国考之行能雪耻前仇。可是…”话到此,古梵似乎有难言之隐,忽然没再往下说去。
“可是什么?”夏寻问。
古梵稍稍收敛笑色,继续再说道:“可是,我离开岳阳楼后却有人跟我说,我不能动你。至少国试结束之前我不能动你,连对你出手都不可以。我很纠结,也很无奈。”
“额…”
夏寻流露一丝愕然,世间上能让古梵妥协的人,可谓屈指可数。而他们阻止古梵动手,必然会蕴藏着更深的理由。夏寻刮着鼻梁骨,思量好一会,然后才淡淡道:“让你难为了。”
“不为难。”
古梵摇摇头:“因为,有更为难的。”
“呵呵…”
夏寻清淡地笑起:“难道还有什么比不对我动手,更让你为难的事情?”
“有。”
“何事?”
古梵略显无奈道:“昨日你遮天显灵,墨闲又战败了魏严,我都在旁看得热血沸腾。心想着,即便不能动你,至少也能和你过过招吧。但事后却又有人对我说,我不单止不能对你动手,而且还得助你一臂。这事就让我感到非常为难了。”
“哦?几位师叔祖也来长安了?”
“对。”
有了刹那的愕然,夏寻似乎不再意外古梵的说辞。
即便这个答案足以让许多身居高位的人震惊不已,惶恐不安。
夏寻偷偷瞟眼四周,然后再悄声问道:“如此说来,几位师叔祖应该是对我非常没有信心了?”
“或许吧…”
含糊地说着,古梵不紧不慢地从怀里摸出一只两指大小的玉瓶子,然后递给夏寻。
“昨日,你遮天显露,她取你人魂定数,以六甲葬术为你起卦。卜得白虎困劫,贪狼噬朱雀,玄武沉溺,真龙衰败,四卦皆为极凶之象。你方寸之行,命中注定必有一死劫。此劫无解,想躲也躲不掉,你唯以身应劫方能有一寸生机。此物,或许你能用得上。”
夏寻眉头轻皱,接过玉瓶。
而对于古梵说的四象凶卦,夏寻其实早已心知,更不意外。因为类似的卦象他在断崖沟那夜里,在翰林院那小楼子里,都已经听闻见闻过不止一次,如今是第三次。三道卦象所指,皆无一例外都在隐约指向夏寻方寸之行必凶极难生。倘若说,一人之算卜可叫无中生有,两人之算卜亦可看作机缘巧合,但三人之算卜便只能是必然的因果。
所以,夏寻此行必然凶险无疑。
更或者说,必死无疑!
“啵…”
打开玉瓶子,淡淡血腥味扑鼻而来。
夏寻眯着眼睛往里细细瞧去,装在瓶子里的赫然就是一缕鲜血。熟悉的气息让夏寻看之一眼便知道此为何物。只是这缕鲜血的纯度,显然比他身上那缕鲜血的纯度要弱下许多,因为此时此刻他并没感受到太多意识里的恍惚,只有一丝丝忍不住想吞噬的贪婪。
“喳…”
夏寻与墨闲默契地对视去一眼,墨闲随之也皱起了眉头。在这一眼之中,他似乎已经猜到了玉瓶子里装着去什么。夏寻把盖子重新安回瓶口,再转眼看着古梵:“我爷爷曾说,风师叔祖风水之术至深奥妙可堪当世命师第一人。既然她老人家算得天象四星皆凶,我必死无疑。那想必,天数之变数应该就隐藏在地相之中吧?”
“哦?”
古梵微微眯眼,流露出一丝诧异:“想不到你也懂得风水术。”
夏寻道:“我从小生活的那条村子里的书很多,所以学得便杂了。天想地术都略知那么一些。”
血腥的嘴唇阴森森地把微笑变得阴诡:“其实,我真不想告诉你。”
夏寻也淡淡笑起:“但你来这里,不正是为了告诉我么?”
“你这张笑脸,可真叫人讨厌。”
“可是我真想笑呀。”
“这一点都不好笑。”
“呵呵…”
类似于岳阳楼时的对话,重复于当下,只是味道却变得很不一样了。
夏寻无所谓地笑而不语,看着古梵。古梵两手怀抱胸前,神色略显出厌恶之情,接着往下说道:“你说对了,天数四九独其一,变数就在地相里。卦象成山崩水溺之势,虽亦为极凶之卦,但百死方有一夕,山倒可以寸生,你确实还有一丝生机。”
古梵这番话说的很深奥,但夏寻瞬间便能听懂,他的笑意渐化正色。
因为,此卦之中似乎隐隐约约含着另外一道他曾经亲眼目睹过的卦象。
想了想,夏寻问道:“师叔祖是如何解此卦的?”
“此卦也是死卦,无解。”
“为何?”
古梵稍起蔑声:“山崩之时乃溺水之日,你非死不可。你若不死天象崩,地相乱,命数皆毁,祸及全局。所以你必须要死。只是此卦另有莫测玄机,百死一夕为夏,山倒寸生为寻,绝处逢生的生机似乎就藏在你的名字里,这到底是为何,即便是师叔祖也无法全数勘解,你需要自己理会。”
“额,溺水之日?”
“对。”
“怎么又是水劫?”
古梵话罢,夏寻硬是一愣。
冥冥中他更加肯定这道卦象和他见过的那道卦象是几乎重合的。都是水劫,都是绝处逢生,都是生机就出现在自己身上。而纯阳那疯女人曾经说过的一句话,也不由自主地就浮现上了夏寻的脑海里:“难道真是寒梅落孤潭?”
见夏寻傻愣住,古梵不耐烦地蔑声道:“你在说什么?”
夏寻一恍惚回神,摇摇头:“没…没事。”
“哼。”
古梵鄙夷地冷哼起一声,道:“没事,你就好自为之吧。明里暗里,所有人都在看着你。你的生死关系着你我身后的一切,但愿你别真死在方寸山上了。我会跟在你身后,没事别烦我。”说罢再无话,古梵两手抱怀,转身便背着棺材携着细长身影便缓步离去。
“等等。”
但古梵没走出几步,夏寻便喝停了他的步子。
古梵稍稍侧脸,不悦问道:“你又要干嘛?”
“你先帮我个忙。”
“……”
第四百三十章 一张臭嘴
烈日影森,马蹄焦躁。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午时的太阳分外刺眼。
和古梵分开之后,夏寻和墨闲都变得沉默许多。
在过去的两时辰内,所有决定赴试的考生都陆续找到归属,并在监考处领取了属于自己的灵玉。这枚小小的灵玉是否有那卷帘神将说的神奇,能救人以性命,暂且不得而知,但至少目前为止没人拿它当作玩笑对待。有人将灵石系成吊坠挂在腰间,又或绑上绳子套在脖子,更有甚者直接含在嘴里,像是随时都准备着碎语投降一般。
接近午时时分,方圆数里所有势力陆续吃过饭食,都由外围逐渐聚拢在山道口附近。
较之辰时,除了少数甚有自知之明的考生自动弃权离开以外,剩下的绝大部分考生都换上了战甲。百数方势力,或拆分或合并又或招募,如今就只剩下八十数不到,但几乎每一方势力的阵营少说都有两千余人马。远远看去,矗立在山口的一方方阵营就好象一支支小型的军团,扬旗迎风猎猎,披甲寒光闪烁,煞是威风。
“老鼠已经进圈了。”
“没露出破绽吧?”
“应该是没有。”
“那就好。”
西南,靠近山口边道,京都皇族的阵营中。
强壮且凶猛的玉狮兽不止呼吸着炙热的白雾,青褐色的鳞甲如玉雕砌在烈日下映出幽幽深绿。
一名头领打扮的军甲男子御马卑躬在龙公子的身侧,低声道:“据派出去听风的兄弟回报,夏寻很可能已经和古梵达成某种默契。古梵此人虽只是孤身一人,但三脉同修持两件圣器却使他足以匹敌王境,待会开考我们恐怕得把他给盯紧了。”
“恩。”
龙扇轻摇,龙公子应一声,道:“他们收编如何?”
军甲男子随之掀起一缕蔑笑:“那不叫收编,叫赶鸭子上架。即便加上昨夜投奔去的岳阳考生,他们至今总收编人员也不达百数,而且多为武试三甲末位的考生,人心不齐。夏侯为了抢人造势,甚至还领人打了唐鹤、玮钧等人,得罪了不少势力。西川唐门的唐小糖、万花、樱花会、侠客岛等势力均相继放出话来,要在方寸考场之上与他过招。”
“呵呵,有趣。”
龙公子听得有些好笑:“这南蛮子真是死性不改,刚吃过大亏没几天竟又开始得瑟了,实在有趣。”
放眼望去山道口正前方,看着那整齐分列成五大纵队包围着山口的数百号魁梧人马。
龙公子再问道:“夏寻可曾有施令?”
“暂时没有。”
军甲男子道:“收编人员皆由夏侯、白绣掌管,夏寻未曾出面施令,但以他们目前布阵看来,想必是要占头筹先机无疑。”
“嗯。”
龙扇缓去三分,龙公子默默思考好一会,然后说道:“令鲁翼、鲁鹏各择三百精锐包抄山口两侧,夏寻若打算首先入山,则出击阻扰。”说着,龙公子再侧目看向身旁的龙二公子,再道:“二弟你领军掠阵其后方,他们若胆敢抵抗反击,你则率全军扑杀。直接把他们斩杀在山道口,永绝后患。”
“全军扑杀?”
“对,不留余力。”
“……”
龙二公子闻言生疑:“万军对数百,杀鸡用牛刀,恐怕会让人所不齿。”
龙扇轻摇恢复至正常频率,龙公子说道:“两军对垒不同于擂台比武,只有胜负没有荣辱,不存在所谓公平。只要能杀敌,任何手段都可以成为我们手中刀剑。你就不要多说了。”
龙二公子思想少许,没再执拗:“呢就依你说的办。”
龙公子点点头:“嗯,去吧。”
军甲男子和龙二公子交换眼色,遂两人分别策马离去。
没过多久,京都皇族阵营中,两名手执大斧壮实青年便各自领着数百铁骑分分从东南、东北驶出,闯过重重势力区域直奔山口两侧。
紧接着,龙二公子御玉狮兽执震天锤,振臂高呼一声,率八千皇族铠甲化方阵为十七纵队,由中路直接碾过诸方势力挺进山口。勒缰绳,马踏蹄,皇旗猎猎,战气腾腾,八千人马浩浩荡荡围堵在山口之外,就像一个巨大的碗,将数百北人及纯阳剑阵等几方靠前的势力,全数包裹其中。
“转守阵。”
“御…”
京都皇族这一举动,顿时引起了各方势力所有考生的警觉。靠近内侧的势力纷纷收缩抱团,靠外围的势力迅速退后数丈调整阵型,与京都皇族保持距离,唯有数百北人与纯阳剑阵文风不动,就像碗里的两块石头,硬生生地搁在原地。
“侯…侯爷,这咋办?”
“他们好像要…要搞事情呀。”
“这…这这该不对是针对我们的吧?”
夏侯新收编来的数十名考生显然没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战事未起,皇族压境,仅仅是微风带起的凉气便把他们吓得小腿哆嗦。慌张便是必然的,细细声语随之伴着忐忑不安稍稍盛起…
“侯爷要不我们往后撤撤?”
“对呀,咱们不抢这一时嘛…”
夏侯见状,虎目微眯,突然震喝一声:“都闭嘴!”
吼…
虎啸山林,透着一股雄主般的不容置疑,忐忑的考生顿时被夏侯这一声暴喝吓得一跳,没人再敢有话。夏侯紧接着再放声喝道:“你们他娘的都是软蛋吗?!区区万把人马就能把你们给吓尿咯,以后还怎么跟我干大事?扑街!”
胖和尚显然也被吓得不轻:“不是呀,侯…侯哥。不怪人家软蛋哇,其实俺…俺也心慌慌呐,他们有万把人,我们就三百…”
“那又如何?!”
胖和尚话未说完,夏侯暴喝断,话且声更大吼道:“想当年,我家弟弟不过出窍境,就敢领墨闲独闯岳阳纯阳观。仅凭两人之力,便能横扫纯阳三千剑阵!如今莫说区区万人,即便是三十万人爷爷我也能万军从中随手取敌将首级,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放肆!”
“猖狂小辈,你敢辱我纯阳?”
“这夏侯是疯了吗,这时候了还大放厥词。”
一话喝罢,满堂呱噪。
八方怒视,战意四溢。
夏侯吼之大,与其说他是在安抚眼下新收编的几十考生,倒不如说他是在向着场间所有赴试势力的挑衅。
包围在阵外的皇族将士,纷纷闻言蔑喝。
而话落在侧旁的千数纯阳道人的耳里,更是格外的难听。不说场间的纯阳弟子早就看夏侯不顺眼了,光凭他这段狂妄的厥词,恨不得现在就把他给碎尸万段咯。什么叫不过出窍境,横扫纯阳三千剑阵?世人皆知,当年夏寻与墨闲闯纯阳时候手里拿的是一把堪比神器的七星圣剑!而且当时若非墨闲出其不意制住了余常乐,他们两人肯定是十死无生,又哪来的横扫一说?而今这段往事落到夏侯的嘴里,却变成了夏寻弹指间纯阳三千剑灰飞烟灭。如此歪曲事实,身为纯阳弟子谁能饶得了他呀?
“夏侯你莫嚣张!”
“有种和我单挑!”
“我让你一只手臂!”
怒骂伴随挑衅声顿是乍起。
坐在宝蓝轻车前的小道人,忍不住就将手掌摸上剑柄。
纯阳阵营中,一名相貌颇为英俊的道姑赫然站起身来,冷眼仇视着夏侯警告道:“道友,人要有自知之明。你若再出言不逊,可别怪我们道剑无情。”
“扑街,你敢威胁我?”
见有人不买账,夏侯的火气当即就上来了。他两手抽起袖子翻身下马,作势就要往纯阳阵营里去,找那道姑动手。这时候夏寻赶紧给墨闲一个眼色,墨闲会意,缰绳轻抖御马往前几步挡在夏侯的身前。
“御。”
“你干嘛?”
夏寻淡淡说道:“候哥,好男不与女斗。”
夏侯很没好气地抬头瞟眼夏寻:“我管他是男是女,她不把我放眼里,爷爷我就得给她些颜色瞧瞧,要让她知道爷爷我是谁。”
“咳咳…”
夏寻握拳抵在嘴前生咳嗽两声,道:“辰时快到了,你若去染颜色恐怕会误了我们的事情,还是歇会吧。”
“额…”
见得夏寻这手势,夏侯当下就回想起先前自己与夏寻的约定,顿时就没脾气了。
他晦气地一甩手臂,没再多话,转身扶着马鞍便翻身坐回到马背上,但他还不忘给纯阳阵营里的那道姑搁下狠话:“臭婆娘,往后走路记得带着点心儿,别有一天落在老子手里!否则老子我定将你卖去窑子,找百号猛男…”
“噌!”
狠话未完,一声剑鸣破风断话!
剑气冰冷如寒霜,由宝蓝轻车掀起的窗帘之内化寒芒一缕如闪电疾出。剑速极快,电光火石一瞬便从夏侯耳朵下三寸一闪而过。
“莎…”
电光过,剑影消。
一缕长发在夏侯大瞪惊恐的目光中,由鬓角轻轻飘落。
与此同时,宝蓝轻车之内传出冷冷的六个字…
“你的嘴巴真臭。”
“……”
一身汗毛竦立,两滴虚汗凝聚。
缓过好一会,夏侯这从一剑惊悚之中回过神来。他当即恼羞成怒,挥手指着宝蓝轻车大骂:“我干…”
“噌!”
这回夏侯的狠话连出口的机会都没有,三尺绣花已然出鞘抵在他的面前,墨闲冷声道:“把后面两个字收回去,不然我就废了你的舌头。”
“额…”
夏侯愣了下,这才反醒过来自己好像确实不该对车子里的女人如此用词。嘴皮子没好气地撅起,他一手打开墨闲指来的绣花剑,转而咧嘴骂道:“哼,管好你家的婆娘,别没事出来瞎掺和,丢人现眼东西。”
“噌…”三尺绣花顺势归鞘。
夏侯的德性连夏寻都管不了,墨闲就更加管不了了。
无多话,墨闲稍稍转头看去宝蓝轻车的车窗内一眼。也没片刻,宝蓝轻车内的女子似乎作出了让步,重新掀落窗纱。
夏侯见状,得意地咧嘴一笑,但他没来得及说话,墨闲就先一步冷冷地封了他的嘴巴:“你能不能少说句话呀?”
“切…”
燃起的战火悄然熄灭于无形。
宝蓝轻车给出的态度让人难以品读,随着纯阳道人们的情绪逐渐平复,方圆数里内的所有势力都隐隐感觉到事情的微妙。
只是大战在即,没几个人去深思这份微妙背后的含义。
第四百三十一章 入山者死
北风东南吹,山岗野草折腰。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余映斑斓影,山间老树婆娑。
日上当空,午时将至。
夏侯稍稍绷紧手里的缰绳,没再四处叫嚣。墨闲将战意内敛在心,冷眼看着山口深处的幽林。夏寻沉沉闭起眼睛,像老僧入定。胖和尚御白马,很是慌张地抹一把虚汗…
众生百态,皆显肃色。
卷帘神将缓步走出将帐,遂走上山坡。
此间所有考生都相继把自身呼吸压制在最低沉的状态,同时两腿暗暗紧夹住坐下马肚。包围山口的八千皇族铠甲,目光冷冽。一动不动地紧盯着身前数十丈外,那数百道魁梧身影。紧张酝酿着寒刀出鞘的勇气。烈日彰显着枪出如龙的战意。沉沉的杀伐气息不知由何处而始,逐渐蔓延至方圆数里,融合去每一缕空气。
金戈迎阳泛光,铁马踩蹄渐尘。
万军之前,铁血之间。没人怀疑,当国考天试的钟声响起,今日第一战必然就会在这八千勇猛将士的手中兵刃开启。
万数对数百,这是一场完全不对等的战役。
纵使夏寻手里的人马很强,个个都是千里挑一能独当一面的悍将。纵使夏寻昨日展现出近乎超越王境的威能,但他此时仍只是位出窍书生。只要他遮天不破,那他便毫无战力可言。所以,此时人们心中除了一份应有的警觉以外,更多的则是好奇。毕竟,以那袭青衫的性情,他今日既然敢来然必就会有他的策略…
“哒…”
虬须吹风轻抚黑颊,卷帘神将走至山坡顶端。两手交叉挽于后腰,昂首挺胸沉沉俯视着四方众生。待天空烈日挪动一丝挂于中正时,他突然大喝一声!
“时辰到,天试开考!”
“噹!”“噹…”
“啪啪啪…”
一声高喝,八方山间四响钟鸣。漫山惊鸟拍翅高飞。把守在山道口的御林军士,迅速应令分两路由左右撤离…
而就在这一刹那间,御马在数百北人前列的夏寻微微睁开眼睛,淡淡吐出一字:“走。”
“走!”
“冲!!”
“哒哒哒…”
夏寻吐字,雷猛当即应令,挥臂举刀高喝,同时两腿一蹬马肚领着墨闲、虎熬等百数北人首先朝着密林山道,飞奔疾出!
马踏黄泥飞扬,奔雷轰然暴动。
百数北人一涌而出宛如洪水狂浪直接倾灌山林。前脚人走,后脚夏寻再朝着独行和夏侯使去眼色,独行随之点头,夏侯大手一挥招呼喝道:“兄弟们跟我走!”
“驾!”
“哒哒哒…”
紧跟在前队尾巴,夏侯、独行领百数人马,也涌入山林。待两队人马走尽,夏寻方才默默地与守在路边的那尊棺材点了点头。
呵…
古梵回之以蔑笑。
夏寻不置理会,紧接着振臂提手握起缰绳,高喝一声。便领着负责押运粮草辎重以及负责殿后的剩余人马,相继急速由遁入山口。
“哒哒哒…”
说时话长,那时话短。
道口宽阔不过十丈,夏寻一方四百余人马,分三队全数奔赴入林,前后所用的时间不过十呼吸。由此可见其配合之迅疾与有序,可谓默契至极。但却并不让人觉得意外。因为夏寻他们守在山口大半日,想抢天试头筹的意图实在太过于明显。而换句话说,这也恰恰说明了夏寻非常忌惮他身后的那支坐拥八千朝廷精锐的皇族悍军。否则,他也不至于遁逃得如此仓促,狠话都懒得搁下。
“呵呵…”
“本以为他会有什么锦囊妙计。”
“原来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呀,哈哈。”
“也算他识趣,倘若真和皇族实打实的对仗,他恐怕连翻身的余地都没有。现在一走了之,反而还能脱身。要不然让皇族占去先机,将山口死死堵住,他真完蛋了。”
“恩,能屈能伸,是个人物。”
短短片刻,夏寻一行人尽数入山,消失在丛林之中。山口之外,遍野考生,见状皆纷纷笑语。鄙笑,嘲笑,钦佩之笑,各不相同。但有趣的是,自此以后方寸山口便再无人着急着进入了。绝大部分考生,都识趣地选择翘首望向皇族阵营之中。微带着玩味地,等待着那位龙公子接下来的反应。
看他追,还是不追。
答案显然是肯定的…
“呵…”
迎着目光,扫眼四方。
龙公子似乎非常享受这种被人寄予期待的瞩目。待看过片刻,他微微笑起。而随龙公子笑起,站在身侧的龙二公子,则忽然举起震天锤,大声喝道!
“全军听令,侧翼冲锋!”
“冲!”
“杀!”
“啪啪啪!”
喝令出,军阵起。
山道口左右两翼,守备多时的六百精骑同时应声抽鞭,御马奔踏而出。尘土飞扬,携杀声漫天直扑山口!
“呵。”
而与此同时…
一声蔑笑忽起,在马踏声扬中尤为凸显。
山口侧边,红衣轻扬,古梵将捆腰铁索随手握在掌间,猛然一扯!“哐噹噹…”的清脆声响,八尺血棺盛起浓郁血芒,随惯性凌空飞转,并化作一道漂亮的抛物线,被重重砸落在山道中央。
“古梵?”
“他想干嘛?”
古梵的突然变故,顿时引得场间惊声四渐。
古梵没多理会,掀起一抹轻蔑的微笑,便手握铁索一端迈步走入山道,来到血棺侧旁。凉风习习,阴气阵阵,一人一棺一黑影,硬生生地挡在不足十数丈宽阔的山道中央,宛如一尊挡道的杀将,桀骜狂妄,血腥霸道。
古梵两眼蔑视着奔踏而来的数百铁骑,才冷冷说道:“入山者死。”
“入山者死?”
“他居然出手助夏寻?”
“古梵和夏寻不是死对头吗?”
“哼!”
古梵话出,山前惊疑声肆起。
短时间内,人们都很难理解古梵此时的行为。
但说时迟那时快,弓已上弦,迫在眉睫。后头惊声四溢,前头六百铁骑奔踏百丈已汇成一路。为首的两名年轻将领见得古梵拦道先是一愣,但仗着自己人数上的压倒性优势,不惧反怒。皆脚下狠踹马肚,手挺开山大斧,迎着古梵飞奔暴喝:“挡道者死!”
“小贼拿命来!”
“哒哒哒!”
面对来势汹汹的六百铁骑,古梵脸上的轻蔑之色更盛七分。仿佛迎面而来的只是六百只绵羊,根本连他心底里的战意都不足以提起。
“杀!”
“哒哒哒…”
铁骑暴踏,地裂七寸,扬尘一路。
距道口近百丈,六百铁骑的杀意提升到了极致,绽数尺气芒如烈焰喷放,随滚滚冲杀之势挺刀刃亮寒光,锋指红衣血棺。而这时,一缕只有极少数人才能凭意识察觉到的漆黑幽芒,由古梵脚下身影中,无声无息地悄然分离而出。幽芒细小,宽不过一指长不过数尺,如幽魂,如亡灵,贴地成丝影化作一道离弦疾箭,迎着六百冲杀而来奔腾铁马,便飞掠而去!
“唰!”
幽芒在地几乎无形,而且速度极快。
冲锋在前的两名年轻将领杀气冲头,根本就没意识它的存在。而山道之外凭意识留意到这缕鬼魅幽芒存在的人也没来得及提醒,幽芒与奔马的距离便在瞬息之间缩短至十丈不到。但见一声破风忽起,一缕寸芒随声由幽芒之中突然射出!
“唰”的一声,右道的将领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感觉心头忽然有一阵冰冷的寒意冲涌上脑海,全身杀气就像泄洪一般疯狂流逝…
“恩?”
御马急奔的将领不由低头查看,这不看还好一看之下,他顿时傻了…
但见自己心口之上,悄然无声地插入了一柄漆黑的镰刀!一阵面临死亡的恐惧瞬间充斥他的两眼,他猛地一转头朝着另一名将领用尽全力暴喝道:“小…”
“喳。”
小字出口,心字还含在嘴里,恐惧的两眼转而绝望。因为,刀飞快。在将领喝道第一字时,插在他胸口的镰刀已然再次化作一道漆黑的幽芒,如流星划过夜空一般,由他心口拔出,划过与他跑马同行的那位将领的脖根!五脏六腑被撕扯迸裂的剧痛让他瞬间失去了意识,而另一位将领也在这一个字的惊愕中完全丧失了生机。
“莎…”
“啵啵…”
陷阵之志,有死无生,一点寒芒先到,随后镰出如龙。即使敌众我寡,亦能万军丛中取敌将首级!
瞬息击杀,快至恍如突破时间限制。
奔马感觉不到军将死亡的异常,仍在一路急奔。但随着两团血雾忽由它们背上喷渐,没有了驱使的缰绳鞭笞,两匹奔马便不由得缓下来了蹄子。去势尽,重心不稳,一串心肝脾肺被撕扯成条顷刻泄落,沿成长长一道。紧接着一颗切口极其平整的人头,也随风掉落到地上,一路翻滚。
人死玉碎,两道指般粗细的光芒直冲天起。
此时冲锋陷阵的精骑距古梵还隔有十数丈。
“御!御!”
“鲁将军!”
“那是追魂楼的刺杀手段!”
“是无痕!”
见得两名将领被瞬间击杀,紧随其后的六百铁骑顿时心惊,紧绷缰绳,强停坐骑。山道之外的诸方势力,所有考生,霎时变色,瞪眼骇极。但,作为世间顶尖一流的杀手,无痕即便敌将已被斩首,他也绝不可能给予敌人任何缓冲回神的机会…
“唰唰唰!”
惊色现,呼声起,思绪还未形成于言语。
一道如墨黑影伴着三道破风声,突然地上掠起!速如风无形,杀意深藏于寒芒。黑影现,直接掠至入到六百铁骑当中。几乎没人看得见他出刀的手法,只见黑影所过,三道破风声落带起三缕滚烫的血柱抛洒当空。六百铁骑之中,两颗惊魂未定的人头,和半截身躯,随之掉落马背,翻滚在地。灵玉再碎,三道细小光芒直冲天起!
“不好,快聚拢!”
“列玄武阵!”
“御…”
两息之间连死五人,寒冷的杀意霎时便把剩余的铁骑将士惊醒过来。其中一名副将颇有经验,似乎看出了那缕黑影的师承,急忙提手暴喝阵令。
六百铁骑惊慌失措,齐绷缰绳,急速御马聚拢在一块。马头朝外马臀朝后,刀枪外挺出马头前,里外六层布出一坚守防御大阵!
战阵布列,效果立竿见影。
连杀五人的黑影急速飞掠在战阵四周,寒光不止闪烁与钢枪击战起火花。一时之间也难以找到破防而入的缺口,反倒不时由阵后刺出的刀枪,让他不得不小心规避。而也就在这个时候,站在数十丈开外的古梵,终于动了…
“哒!”
但见他嘴角始终凝聚一丝血腥的笑色,全身血芒缭绕,前脚跨步,后脚踏地,右手握拳,左手紧握铁索就是奋力一扯!
“冲!”
铁索紧绷,牵动八尺血棺拔地而起!朝着布起防御大阵的六百铁骑轰然砸去!
“咚!”
第四百三十二章 一夫当关
“全力格挡!”
“呔!”
“咚!”
血棺乃圣器,根本不是凡兵可比。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古梵出手,巨大的血色棺材宛如一颗被点燃的火球,携滔滔血芒由高空砸下。靠在前排的骑兵纷纷暴涨身上气芒,全力朝着落下的棺材挺出一枪。枪出如雨,绽起枪花点点。可是两者相撞一声巨响,巨大的血棺就像砸进了一团豆腐当中,首当其冲的两名骑兵当场就枪断马翻人亡,连人带马直接就被血棺砸进了土里,伴着飞溅的血浆与碎肉,两道光芒盛起当空。
“冲!”
古梵跟没打算留手,在掷出棺材的同时,他借着棺材的冲势手握铁索飞身掠起,当血棺落地把防御大阵砸出一个缺口,他顺着缺口就是一拳带起数丈血芒轰入其中!
而防御大阵缺口之后的数名骑兵,先前净只顾着防备落下的棺材,根本就没留意到紧随在血棺之后的古梵。结果古梵一拳之下,结结实实地轰在了缺口之后的马头之上。紧接着“咚”的一声巨响,恐怖的冲击力就在可怜的马儿脑袋炸开了花儿。一卷强猛气浪随之爆发,马上的军士以及方圆数丈内的十余名骑兵顷刻便被炸退数丈。
“瞬!”
“不好他进来了!”
“啊…救我。”
“喳…”
趁着这个空隙,详攻于阵外的黑影极其默契地转身飞跃,迅速由防阵缺口一闪而入!
刀光带血影,黑风杀意浓,被一名擅长偷袭的杀手潜入至战阵内腹,这就和人吃了断肠毒药一般致命。战阵之长在于合击杀敌,马阵之长在于冲锋陷阵,但战阵内腹的防御手段却少之又少,无外乎劈斩刺捅几样,根本无法大开大合。而那潜入黑影身法之可怕,仅凭几招有限的攻击就想伤他,这简直就是天荒夜谈。
故此,一场不可思议的战斗便由此展开了…
古梵在明,根本不停。拳如擂鼓,带起两道血芒于战阵外围打得咚咚作响,一拳之下轻则人仰马翻,重则人马皆暴体分尸。黑影在暗,飞掠疾闪,如畅游在浑水之中的黝黑泥鳅,寒芒不现则以,寒芒一现必然有人丧命,玉碎光芒升天。
圣器未祭,战魂未附,古梵、无痕两人所表现出来的恐怖战力已然超出许多人预估。六百铁骑放在任何一方势力中都是绝对的攻坚主力,可是如今在古梵两人面前,这六百铁骑根本就是一块砧板上的鱼肉,被蹂躏得毫无还手之力。
数息之间,他们已经再次被接连斩杀六人…
“那影子应该就是追魂楼的无痕没错。”
“他们战力怎么这么强?”
“纵使古梵名列皇榜之首,这战魂未附体,光凭血肉拳头,怎也不至于如此强大呀?”
“不是他们强,是这六百战骑好像太弱了…”
眼看着六百铁骑战阵迅速被瓦解,一道道玉碎的光芒升入高空。矗在山口外围的各方势力皆不由得疑惑十分。毕竟古梵、无痕两人再强,也不过是天启境。天启战冲天,在不动用圣兵的情况下,能以一敌百基本就已经是极限,万万不至于完虐六百冲天铁骑战团的地步呀。
“是地形和战术。”
对于这一个问题,很快便有人给出了正确答案。
山口外侧东南山坡,两面上书“西川唐门”的大孔雀王旗下,一名刺客装束打扮的妙龄女子眼看着山口内的激战,轻声说道:“这群笨蛋,被夏寻给算计死了。骑兵善攻伐,适合平原冲锋。而在这山道之中纠缠激战,骑兵不单止发挥不出马战该有的优势,更甚至还因战马笨拙而实力大减。但领军之人显然没意识到这点致命要害,又或是被那追魂楼杀手的手段给吓破胆了。以骑兵在狭窄的巷道中布置防御守阵,虽然能段时间抵御杀手偷袭,但马匹与骑兵同样会因此被完全禁锢住手脚,这无异于饮鸠止渴。而如今大阵被破,杀手顺势攻入阵腹,如狂龙入海,猛虎添翼,他与古梵里应外合,已然是入圈之狼。这些骑兵若想活命,除了散阵撤退,便唯有弃马死拼,可是看他们样子恐怕还没意识到这点。真是一群蠢货。”
所谓当局者迷,局外者清。
女子站在旁观者角度,三言两语便把眼下这场怪异的战局分析得透彻。站在她附近的,皆是身着刺客装束的男女,众人相继明了其中缘由。
一名男子问道:“你说这是那夏寻的算计?”
女子点点头:“十有**错不了。先前有人传闻,他和古梵达成了某种默契,想必就是眼下这事了。”
“呵…”
男子笑起:“那古梵可真自寻死路,被夏寻卖了还给他数钱呀。他现在纵使能逞一时之能,但待京都皇族后军倾覆而入,他再有能耐也只得死路一条。”
“也不全然。”
女子并不同意男子的说法:“古梵三脉同修,学识并不浅,他既然敢在这里帮夏寻出手,夏寻除了捆锁骑兵之术以外,必然已经为他算计好所有退敌之策。他应该不至于那么傻。”
“……”
山道口外,皇族势力包围之中。
宝蓝轻车荡漾丝带缕缕,窗帘掀起挂在床沿。车厢内的两位白衣女子,皆冷冷地注视着山道间战局的动静。
“追魂索命的传人。”
“他身法比你如何?”
“明战他不如我,暗战我不如他。”
“哦。”
墨言稍稍侧目,问道:“他和古梵曾与夏寻等人过有一战之仇,为何现在又要出手帮忙?”
吐息轻吹白纱,余悠然冰冷说道:“世上并无永远的敌人,同道便可相谋。”
“是古梵身后的人?”
“恩。”
“……”
诸方势力细语寻思,时间不觉已过十数息。
数十息内,山道间的古梵与无痕完全占尽上风,数十条人命宛如猪羊在镰刀于拳头之下成为亡魂。六百铁骑战阵濒临土崩瓦解。喝令布阵的副将其实并不是没有想过撤阵收兵或弃马反击,只是撤阵需要鸣金收兵,没山外那位龙公子的命令,他是万万不敢后退一步。而弃马则必然会造成战阵混乱而破绽大开,届时狼入羊圈便会成为狼入猪圈,他更承受不起这样的死伤后果。故在这进退不得的情况下,他除了硬着头皮死战,是别无其他选择。
“这打下去不是办法。”
山口之外,八千皇族铠甲之中。
魁梧的玉狮兽目含凶光,战意腾腾。鬓毛怒张,利爪外露,威武凶狠非常。龙二公子御马执锤处理在万军之中,挺拔的身姿宛如手掌神兵天将的战神一尊。
他沉声问向身旁的兄长:“要不我去会会他?”
“你有把握么?”
“小小蚱蜢,有何可惧?我早想与他一战。”
龙公子的脸色始终从容,遥望着远处道间战况,他思想少许,然后说道:“鸣金擂鼓,前军转后军撤六十丈掠阵道旁,你领八百盾甲为先锋去会一会他,我领军替你压阵。切记小心行事,断不能鲁莽冲动。”
“好。”
龙二公子豪气应声,然后右手执震天锤朝天高举暴喝道:“鸣金擂鼓,前军转后军撤六十丈掠阵道旁,苍云八百盾甲随我出战!”
“咚咚咚!!”
战令喝,擂鼓震天起。
山道激战着的六百铁骑,闻鼓令纷纷勒马后撤,挺刀执枪驻守道边。古梵、无痕见阵变连猛狠施数手,斩杀数人,但并未乘胜追击,反而退守至到后数十丈外。
“李元霸么…”
看着道外暴喝的龙二公子,古梵双目凝聚起冷冽杀意,无痕重新化作黑影,重新隐入到古梵的身影之中。
“喝!”
“走。”
道外皇族阵营中,龙二公子一声暴喝化作下山猛虎,领百八玄钢盾甲便御马急奔而出!
“狂妄小贼,吃我一锤!”
龙二公子虽生于帝王之家,但彪悍战气配上魁梧壮实的身形却堪比许多军中猛将。但见他一马当先奔至山道口,距离古梵百丈不足。双脚一蹬,暴喝一声,忽然整个人就像一只雄壮的大猩猩,双手执着震天铁锤便从玉狮兽背上一跃冲天起!
“死!”
“冲!”
跃身十数丈,气芒暴涨,金龙虚影随之闪现。龙二公子再度暴喝一字“死”,即化作一颗金灿星辰,携金龙百丈轰然砸向古梵!
狂风呼啸,人未至势先到。
气势凶猛磅礴如沧海倾覆。
山道两旁方圆数十丈,树木如草被狂风连根拔起,撕成粉碎。星辰陨落,眨眼相距二十丈。在这时古梵脚下黑影忽然一晃,七尺人影如游魂鬼魅藏寒芒一束,由下而上再化箭疾飞掠出。
速度极快,快至无形,亦没有花俏的招式。
上者落锤,下者出镰,寒芒与金光凌空争锋!
“咚!”
两者相触,光芒乍现。
来得快退得也快,镰*,锤轰镰,交击出一声沉响。仅仅一个照面,上掠的黑影去势即止。神力无匹的震天巨锤狠狠轰砸在漆黑的镰刀刀刃上,直接就把偷袭而来的黑影轰得倒飞出去。而龙二公子俯冲的去势却丝毫不减,没理会被击飞的黑影,他左手锤出,右手锤起,顺着落势朝着古梵再次蓄起神力!
“哼…”
这位龙二公子的战力有多恐怖,看那照面便落败的黑影便就知道,那绝对是当世好手。但此时的,古梵却丝毫不以为然。陨石砸落近数丈,但见他冷哼一声,全身气芒迸绽如猛火浇油。朝着起锤砸下的龙二公子便轰出一拳!
“咚!”
拳如虎,携血芒三丈。
锤成龙,带金光一道。
树木撕裂,飞沙走石,龙虎纠缠。
轰然一击,炸出惊天雷响!两道恐怖的气芒顷刻碰撞出一道狂风气浪肆虐四方,炙热高温瞬间蒸发去方圆十数丈万物水分,大地龟裂,枯木粉碎。
只不过…
铁拳轰铁锤,古梵明显败下一筹。一击之下,仅仅坚持了半个呼吸,他跟着也被龙二公子猛地一锤,击得倒飞出去…
“哒哒…”
第四百三十三章 激战正酣
“哒哒…”
狂风过,黄尘沉。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龟裂的大地吱吱作响,热气升腾。
龙二公子重锤轰落,地面生生被陷下两尺,成数丈大坑。
古梵带着血棺暴退出数十丈远方才止住身子,与震天锤对轰一击的右手仍止不住颤颤发抖。五指关节皮肉绽破,流出丝丝鲜血。很显然,刚那一个照面他就吃了大亏。
“是圣器。”
“唰…”
连脚落地,微风不动。
鬼魅般的黑影显露真身。
黑衣黑衫黑影,执黑镰蓄势在古梵侧旁:“你太大意了。”
古梵笑色不减,甚至更加残忍。他硬生生地拧了拧脖子,看着十数丈外站在地坑中的龙二公子,蔑笑问道:“你的锤子不错,有何名堂?”
“哒哒…”
古梵说话同时,八百盾甲如水灌入山道,挺盾蓄刀,列十六纵队成四方阵,相继戒备在龙二公子身后。金甲灿烂,金龙耀眼,龙二公子两锤在手威武凌人恰如战神一尊,他同样轻蔑地看着古梵,冷声回道:“震天。”
“震天…”
古梵沉声重复,没再深说。
与此同时,他缓缓将捆绑棺材的铁索,细细捆上自己的右手臂。
捆绑得非常有技巧,铁索四端连接血棺四角,铁索中段成麻绳严严实实束缚上下手肘,宛如拳套。八尺血棺紧绷右臂,又宛如捆在拳套上的一面怪异的巨大盾牌。当铁索结结实实地捆绑于手臂后,古梵接着说道:“你有资格让我动用轮回,即便战死,你也不冤。”
“狂妄!”
“冲!”
既然交战已起,龙二公子根本就懒得废话。
一声喝骂,前脚起后脚踏,两手执震天锤,就携金龙虚影爆发数丈金芒,再次疾跃而出!
“冲!”
而古梵也没有废话,嘴角凝聚阴笑。
龙二公子前脚起,他后脚爆发血芒七尺,一尊百丈血棺虚影当空显现,手缠铁索握血棺,迎着龙二公子就化作一道狂风疾速掠去。
“刷刷!”
古梵动,他身旁的无痕也动了。
鬼魅之术再次展现,身影恍惚一瞬便消失在了原地。幽芒残影贴地飞掠,他的目标是龙二公子身后的八百苍云盾甲!
“瞬!”
“咚咚…”
冲锋之势,有进无退!
陷阵之志,有死无生!
血光如火,金光如阳,弹刀清啸,饮血归鞘。
沙土扬扬,黄云漫漫,鬼影奔驰,盾甲威刚。
“咚咚咚…”
击声忽如雷霆乍响,火光乍现。
古梵与龙二公子首先交错,这一回古梵未再落去下风。八尺血棺重若万斤,但在古梵手里却恍如无物。他以血棺为拳直接对轰龙二公子的一双震天巨锤。棺锤交错雷声轰鸣,血芒金光迸绽,强猛的撞击力皆未让对战的两人退后半步。一击不成,龙二公子一鼓作气左锤携金光再落,古梵右手下挥,以棺为盾,再次便将龙二公子的连招挡在路上。
“咚咚咚!”
“杀!”
“来!”
两锤无功,酣战即起,龙二公子战意不颓反而更盛。
他再声暴喝,瞬间便将全身力气提至双臂,完全舍弃防守,转而破血狂攻!战锤如雨,破风大作,锤影万千,宛如万箭齐发,一鼓作气直接轰下。血棺在手,古梵的战力提升远远不止一个档次,但见锤影漫天包围,他毫不畏惧,右手挥舞血棺急速挑劈扫打,如手执一根巨大的八尺短棍,迎落锤轰击。
“咚咚咚!!”
地动山摇,风浪如虎。
短短数十息时间,古梵与龙二公子接连交手不止百数回合。两人每一击交错,都必然会击绽出一道耀眼光芒携气浪飞泄八方,轰鸣之声连连响彻天地十数里,林鸟惊飞,山兽遁逃,山溪鱼虾遭乱蹦跳。纵使轰杀凶猛招招夺命,但对战两人却始终不曾退让半分,他们皆以一股绝对的自信,将意志转化为野蛮的臂力,都想用最原始的方式将对方践踏于自己脚下。
这是年轻一代最强者之间的首战交锋,肆意狂攻,有进无退!
“呀!”
“咚咚!”
大地被血棺与巨锤所交击出的恐怖能量震裂出一道道数寸裂缝,并迅速朝着已经被夷平数十丈的山道扩张开去。尘沙震荡如雾,气浪飞泄如啸,野蛮血战中的两道人影,就像是两尊肉搏在人间的无双战神,没人敢沾染他们的杀伐战局!
“喳…”
反观另一侧…
狂暴的激战,夺去了山道外绝大多数人的目光,同时也将那缕如鬼魅般的身影,遮掩得暗淡无光。黑影如迅风,不断游走在盾甲方阵之外。开战至今,他不曾使出过一刀。因为,他根本没有出刀的机会…
对比起古梵与龙二公子的震憾血战,他们身后的战斗便索然无味了。与之前的六百铁骑不同。八百苍云盾甲,挺盾立墙,像一面坚硬的龟壳,将所有甲士都严严实实包围在钢盾之后。任那鬼魅身影速度再快,一旦他靠近盾墙两张之内,隐藏在钢盾之后的长刀便会迎面刺出。盾与盾间不过四尺,接连刺出的长刀赫然把龟壳变成刺猬,黑影纵身法超凡却连出手伤人的缝隙都没有。就像一头身手敏捷的黑狼,不断徘徊在一只巨大的刺猬面前。踌躇久久始终不得寸进半步,反而随着盾甲战阵逐步的往里推进,他不得不把战场一点点地往后撤退。
“古梵小心。”
“我知道。”
“咚咚咚…”
激战近百息,
黑影数轮强攻无果,终于是被八百苍云盾甲逼退到了古梵之前。而古梵与龙二公子的血战却是越战越勇,越战越猛,铁锤与血棺都是千斤以上的重兵,两人挥舞缠斗千百来回,狠劲丝毫不见有衰,可见两人之力气是何等海量。只是随着八百苍云盾甲压入战线,无痕掠阵再难起到作用,战局的天枰开始一点点偏移。
五尺斩马长刀不时从战阵之内刺出,让人防不胜防,古梵、无痕逐渐寡不敌众。最终不得不为生死计互相掩护,慢慢地往后撤退。
“莎~”
山道之外,眼看着己方逐渐掌握住优势,龙公子非常果决地止下了轻摇的扇子,缓缓把手举起,尔后遥遥指向山道入口,轻声喝道:“入山。”
“公子有令,全军入山!”
“呜!”
“咚咚咚!”
军令喝下,京都皇族所在阵营四处,顷刻擂鼓声鸣。
擂鼓声热血激昂,这是两军对垒时候,决战斩杀的讯号。剩余在山道外的七千余皇族将士,闻鼓声急速变阵。前队三千人马化方阵为长阵,中段三千人马成两路迅速化作大军两翼,后段千余人赶着千余辆载满辎重粮草的马车,化成六列长队紧跟前军之后。七千人马守阵转攻坚,有序且迅速地驶入山口,正式踏入天试的考场。
就在这时…
“嘣…”
千军肃,马声啸,盾甲齐鸣。
就在京都皇族全军挺入山道的同时,古梵身后正西数里远的茂密森林之中,忽然冲天飞起一团青烟。紧着烟尾,一根燃火疾箭由下而上划破天穹,射穿烟头,当空炸开一道橙黄色火焰。
“撤。”
火焰明亮,百里方圆皆可遥遥见得。
见得身后火光大绽,化残影游走的无痕呼喝一字“撤”,前脚垫后脚提,当即止步且迅速借势逆转倒飞。古梵亦未迟疑,这道焰火是他与夏寻事前达成的默契,见火即退,万事无忧。古梵不多想,振臂高举,八尺血光蓄万钧之力,朝着龙二公子腰腹一拳轰出!
“咚!”
血棺破风,龙二公子怡然不惧,两臂紧绷筋肉暴鼓如龙躯,携双锤迸绽金光朝着血棺来势便是凶猛砸下。棺锤再交击,又是一声巨响。光芒迸绽,大地泥石如水潭落石徒然炸起。古梵并无继续纠缠的意思,借这两锤猛劲,两脚垫底不进反退,化作一道血影腾空遁逃!
“唰…”
“哼!无胆小贼。”
血影跃起,宛如大鸟轻巧凌空翻身,随急退的无痕一同朝着橙黄火焰迸绽的丛林深处,急遁而去…
龙二公子见势生怒!
“哪里跑!”
“嗷…”
“冲!”
第四百三十四章 假道伐虢
龙二公子自幼习武,痴迷刀兵拳脚,向来有武痴之名。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而今激战正酣,眼看古梵和无痕突然遁逃,他又哪容得人说跑就跑呀?
龙二公子暴喝一声“小贼哪里跑!”,便跨脚飞奔追了出去。后方玉狮兽极有灵性,见得主人追击,即低吼一声,踏蹄一跃,顺着八百苍云盾甲方阵的侧道,奔雷而出。
“哒哒哒…”
地震石碎,尘土漫天。
铁蹄奔踏,玉狮兽化青芒后发先至。瞬息之间,便奔踏至龙二公子身前。龙二公子一手执锤抓住马鞍,借势跃身稳稳坐上狮背。尔后两脚一垫即御玉狮化作陨石坠入丛林,紧追着急速遁逃的古梵、无痕不放。
“诶,这元霸,又鲁莽了。”
“快命人跟随,莫让他中了敌人的埋伏!”
“追上他后,无比勒令他停止追击。”
“是!”
“嘟嘟嘟!”
后军中,眼看着龙二公子乘胜追击,龙公子不由得便皱起眉头,赶紧施令。他虽自信自己这位皇弟拥有万夫莫敌之能,单枪匹马足以无惧今届国考任何人,但他生性耿直且鲁莽,怕就怕被人利用算计呀。远处擂鼓声随着龙公子施令即刻转而低沉。嘹亮的号角声随之吹响四方。原本驻守在山道两旁的六百铁骑,闻声挥鞭,沿着侧道化作两条黑蛇,也跟在龙二公子身后窜入道丛林之中。
“……”
遥望着数里之外,青烟逐渐消散,树梢晃动不止。龙公子领着皇族大军驶入山道,皱眉始终不解,但也无多话。在六百铁骑奔赴入林之后,皇族大军兵分七路,沿着林间小道继续小心前行。
而丛林之中…
“唰唰…”
“哒哒哒!”
“张狂小贼,哪里跑!”
跑马飞奔,杀声连连。
不知道是什么缘故,今日太阳毒辣,而且已是正午时分,按道理林总晨雾早已蒸发。但茂密的树林里却依旧略显潮湿,越往里走湿度就越大。战马奔踏,飞溅泥泞。低矮的灌木虽形成不了多少阻力,但也让急冲的数百马匹缓下不少速度。唯有那头凶猛异常的玉狮可以完全无视草木阻碍,在丛林之中宛如一块滚滚落石,横冲直撞。所过之处草木飞溅,生生给它踏出一条丈宽的小径。故受命助战的六百战骑,始终都没人跟得上龙二公子的步伐,也就没能将龙公子的担忧传到龙二公子的耳朵里了。
“刷刷刷。”
脚垫草飞,身轻如燕。
古梵、无痕在前飞奔,速度虽比不上坐骑但也不至于太慢。每当龙二公子御兽咬上来,他们都会稍稍止步对抗三两回合止去其来势,再找准机会继续转序遁逃。以至于一路数里下来,龙二公子仅仅只是追而不放,却对两人造不成多少实质性的伤害。
“莎…”
两人急跑,一兽一人急追。
三人狂奔有十数里路,随着丛林深入,灌木草丛间都开始变得非常潮湿,而且粘稠古怪。隐隐间还渗一丝丝异味,油腻腻的。眼看着自己与身后大部队离得越来越远,孤身作战必然凶险,而周遭丛林愈发繁密。冥冥之中,龙二公子似乎也已经能感受到危险,便不由得逐渐谨慎了起来。
“御…”
危险的气息越来越浓,就像猛虎正在走入敌人设置好的陷阱。
在再三追击无果之后,龙二公子非常果断地紧扯缰绳勒停了座下玉狮兽。
“嗷…”玉狮战意正盛,突被勒停,心有不甘,朝着远遁的两道人影发出一声咆哮。
而远遁的两人见得龙二公子停止追击,再跑出数百丈后便也相继停下了脚步,莫名其妙地回过头去…
“喳。”
驻足遥望,前后双方隔着数百丈对持。
四周丛林茂密且潮湿,凝聚着诡异的露珠儿。后看数里有正有跑马狂奔,而皇族的大部队则早已没有了踪影。古梵手缠铁索把血棺就地竖起,掀起一抹阴沉的微笑,遥看着龙二公子阴森森问道:“你不是叫嚣得很厉害么?现在怎么又不敢追了?”
气氛颇显诡异,战局似乎正在潜移默化中翻转着。
龙二公子谨慎扫眼周遭丛林,尔后再打量去古梵、无痕两人,沉声问道:“你们使诈?”
“哒哒。”
“御…”
前后两人,缓缓对话一个来回。后续追赶来的六百铁骑相继破林而至,纷纷勒马止步在龙二公子身后。待所有铁骑停稳脚步以后,另一头的古梵方才不急不缓地应道:“是的,你说对了。我们确实在使诈。”
“……”
龙二公子闻言沉眸,不详的预兆顷刻涌上心头。
他的心思似乎并不像外表那般粗旷,又或许是冥冥之中他感受到的那股危险的气息,已隐隐威胁到他的生死。
龙二公子沉声道:“我从来不惧伏兵。”
“我知道伏兵于你无用。”
“那你如何诈我?”
古梵饶有深意地抬起一手,指着龙二公子极其身后人吗:“先闻闻你身上的露水。”
“露水?”
眉头顷刻皱成疙瘩,龙二公子仓促提起手臂靠近鼻子,深深一吸。
“啧!”
这不闻还好,一闻之下龙二公子顿时脸色剧变!
先前一路急奔他只顾着追击,根本没留意丛林中的异常,仅以为那林子的潮湿只是晨雾为退所致。如今细闻身上水迹,味道粘稠且刺鼻。再细看,色呈淡黄且油腻。这哪里是什么露水呀?这根本就是火油呀!
“不好,中计!”
龙二公子当即醒悟,心儿顿时大慌。
没有废话,他两脚一蹬紧扯缰绳掉转狮头便暴喝一声:“全军急退!”
“御!”
军令如山倒。
马蹄急溅,马啸长鸣。
六百铁骑显然比之龙二公子更细心些许,来时他们已尽察觉到不对劲,只是龙二公子追得吃紧他们没机会相告。而今龙二公子喝令,他们哪里还敢犹豫,即刻遂令就急调马头,前军转后军,匆忙朝着来路退出。
只是,说时迟那时快…
“呵呵,现在想走,哪能那么容易?”
“喳喳喳!”
龙二公子暴声喝起同时,远处古梵蔑笑一声。而他身后的茂密丛林之中,则突然射出数十支疾箭!
箭头燃火,箭尾冒烟,朝着掉头撤退的六百铁骑便疾掠射去!
“缝…”
“啊!”
“快撤!”
决定战局胜负的往往就只是那么一瞬间。
方圆数里甚至更广的丛林早已被人浇满火油,只要丁点星火便足以使得烈火燎原。
六百战骑与龙二公子仓促急退,数十疾箭携星火瞬间落下,根本不给他们丝毫退走的余地。箭落树木,“缝”的一声闷响,星火即成大火顷刻点燃了浇洒在树木上的火油。烈火如狂风,瞬间又从树木蔓延去八方丛林。火速蔓延之快,快如洪水奔流,六百铁骑纵使极力逃窜,但马蹄又怎比得上肆虐之焰?仅仅两三个呼吸,疯狂蔓延的烈火便顺着提前布置的火油点燃了方圆近两里的丛林,将窜逃的六百铁骑围困在火海之中。仅仅又过了两三个呼吸,火海肆虐,如绽放之火莲,无尽火龙便顺着细小的油迹,无可避免地烧到了人和马上!
密林成火海,火海化炼狱,焚灭众生!
“啊!”
“救命啊…”
“水!水啊!”
陷阱之羊,早已满身火油,还能如何挣扎?
烈火燎原,霎时之间,龙二公子和随行的六百铁骑都在火龙的包裹之下,瞬间就被烧成为了一道道火人。烈火加身,炙热灼痛,外加战马本性惧火,如今全身被火点燃,顷刻便发狂,再无纪律可言,蹦跳打滚肆意狂奔皆有。兵卒吃痛,呼声大作,有人扯不住缰绳掉落马背,有人即便还能勉强御马也无暇顾及跑马地方向,纷纷只顾得盛起气芒驱火。更有甚者修为不到家耐不住火烧的炙热,唯有跳下马背就地打滚。
一片狼藉是狼狈至极。
“全部不要慌!”
“勒绳策马急退!”
“御御!御!”
“都别慌!”
龙二公子一手执双锤,盛起漫身气芒一手狼狈扑火。眼下突变的状况让他措手不及,所有人在火海中都慌得没了神。他虽为领军将帅,但目前情形他也只能连声暴喝以震慑。只是他那一身黄金甲来时已尽染火油,如今被大火灼烧,他扑得灭一处别处的焰火接着就被附近草木的火舌给点燃,根本难以顾及全局。
坐下玉狮兽更似没火烧得狂躁,不受控制。
“混帐!”
眼看号令难以起到作用,而烈火几乎将一切军纪烧成灰烬,四处火海又逐渐形成炙热无比的火浪,逐渐往人群收拢。此时此间的温度足以将常人皮肤瞬间烤成焦炭,若非受伏者皆为修者,而且战马也是千里挑一的良驱,否则他们早就被烧成火炭一堆了。在看看远处的古梵已经提起了血棺,随时都有趁机攻杀的可能。情势可谓危急万分,败势已然无法挽回。急迫无奈之下,龙二公子再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掂量瞬息,他便暴骂一声震臂喝道:“气芒护体,随我冲出去!”
暴喝罢,怒蹬腿。
雄狮暴起疯飞踏!
不管有没有人跟从,龙二公子一骑当先,首先就朝着已被烧成火海的来路当中窜出。雷霆暴动,携满身金芒与龙影破火而行。随龙二公子窜出,茫茫火海被分开出细细一道,数十名修为尚可的骑兵,咬着牙关勉强提起气芒集聚在身体重要部位,奋力抽打马臀,强迫着战马也冲入了火海之中…
“呵…”
而随龙二公子领着数十骑兵遁逃,远处的古梵笑得更加残忍。
他一手把身上的红袍卸落在地上,露出一身如钢石雕刻般的筋肉。然后单手提八尺血棺,一脚暴踏,朝着剩余在火海之中便飞身跃去!
“咚!咚咚!”
“啊…”
猛虎出笼,獠牙放肆。
铁拳与血棺在熊熊烈火之中,挥舞起一道道猩红色罡风。
满身火油焚烧的兵马自顾已不暇,又哪还能抵挡得住古梵这头下山的猛虎呀?古梵出手根本不需要招式,他以血棺为盾招架飞泄而来的火焰,同时以拳为刀,朝着那些盛起气芒扑灭火焰,或疯狂挣扎于火海,又或翻滚在地上的人马,就是一拳轰杀!
“咚咚咚…”
杀人如掐蚁,拳击如擂鼓,轰然响数里火海山林!
林火愈发凶猛,炙热的火浪催发起巨大的飓风,带着猛烈的火势呼啸山林,迅速蔓延。一道道玉碎的光芒接连在茫茫火海之中冲天盛起,如一注注参天之刺,穿刺着身死的亡魂。林火忽起不过数十息,虽事发于密林,林中战况林外的人不得而知。但烈火燎原,光芒冲天,无需知内情,其实便已得胜败。眼下丛林中所发生的恐怖状况,足以将还停留在山口外观望的各方势力看得心惊胆寒。
同时,也使人对那袭青衫的毒辣手段,有了更深一层的思考。
他必然胜了,而且胜得还胜得轻而易举…
这并不让人多么惊讶。
因为,夏寻之名早已是传奇。传奇之人,做的所有事,都只会是传奇之事…
好比如今,出手的虽是古梵无痕,但谋动的却必然是夏寻。他仅以二人之力便尽灭六百骑将。这无疑使得他又在大唐的史册上,谱写下一小段战略奇迹。
“树上开花,假道伐虢。”
看着一道道盛起于穹苍之下,代表着身死人亡的光柱。
山口之外,几乎所有人的心里都已经晓得几分底数。不知道的,只是追入丛林的皇族,最后还能剩下多少而已。
夏寻使古梵、无痕出战,本来就是一个阴谋。他让两人替自己断后的同时,也是要将皇族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投放在他们两人的身上,从而让人们以为北人已经逃跑。殊不知,北人根本就没有跑远,还在沿途密林之中倾洒火油。待战事正酣,一令急撤引人乘胜追击入密林。再待追兵穿越数里丛林,人马皆染火油,一锤定音以烈火焚烧方圆数里。
火海炼狱,寸草不生。
猛虎出笼,绝杀败军。
阴狠、毒辣、绝不手软。
可谓狠毒至极!
“他变了。”
炙热的火势将方圆数十里的空气都蒸烤得滚烫,焚为灰烬的炭屑随烈风一浪浪地吹散去山林各处。赤马被远处冲天的山火惊吓,不止地挪动着身体,小道人不时用手捂着马头的毛发轻微安抚。淡蓝色的窗纱在烈风中滚滚飘扬…
墨言冷声问道:“谁变了?”
“夏寻。”
“哪变了?”
“心变了。”
墨言定眼看着远处天空不断盛起又迅速幻灭的光柱,冷冽的眼眸稍稍凝起一分难以言述的异色,
“是的,变狠了。年前问天踏雪寻梅时,他炼了那么多火油,也不曾使用这一道谋术。而现在,他却已经敢用了。”
“错。”
白纱轻飘,余悠然冰冷一字否定了墨言的说法。
“不是狠,是无情。醉仙楼,李建成杀他六人,他便说过要百倍奉还。如今刚好百倍之数,他不需要狠。”
“那比你如何?”
“不能比。”
“为何?”
苍白的纤手轻轻把飘落在白袍上的炭屑挥走,又再轻轻放回在裙摆上。
“他无谋情,我无心情。”
“两者不一样。”
“……”
第四百三十五章 凌云献策
山林火海,焚寂生灵。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随大火烧起,行进于密林之中的皇族甲士纷纷退出,驻守于山林之外。遥望苍穹成龙卷而上的浓烟,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极其难看,龙公子的神色同样阴沉相当。无需旁人提醒,亦无需等情报送回,他便已心知凶多吉少。只是作为大军主帅,他必须要将怒火隐藏于形色…
龙扇摇摆,挥起凉风习习亦有许多温热,座下玉狮兽不止低呜,像是感受到同伴的困境而狂躁不安。
没多时…
“混帐!”
“混帐!他竟敢诈我,气煞我也!”
“哒哒哒…”
密林之中陆续窜出数十人马。
龙二公子曾经的威武已经不再,灿烂的黄金铠甲被烟火熏得焦黑,连头盔都掉到不知道哪去。凌乱虬发烧焦近半,虎目含怒,两把大锤落魄地挂在狮背上。狼狈窜出密林之后,便一个劲地宣泄着怒火,暴喝痛骂不止。看得出今日这瘪,他是吃得相当不甘呀。
毕竟,此战本该十拿九稳。
如今他却惨败涂地…
“皇兄,此仇不报我便非英雄好汉!”
“待我拿下古梵、夏寻这些人,定把他们剥皮拆骨!”
龙二公子领着数十残军,由远行来。
龙扇轻摇,波澜不惊,看着自己这位吃了大亏的皇弟,龙公子不知为何觉得有些好笑,阴沉的脸色也随之散去许多。
“平日我叫你三思而后行你不听,今日可吃大亏了吧?”
“哼!”
龙二公子怒哼一声,一把接过旁人递来的水囊,一口喝尽,愤愤再道:“皇兄,你看着吧。用不了多久,我李元霸定能将他们碎尸万段!”
龙公子轻笑着摇摇头:“得吧,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说着,龙公子瞟眼身侧的黑甲男子,问道:“损失了多少人马?”
黑甲男子心中稍稍盘算片刻,然后顾虑相当地回道:“光柱共起五百七十注,没有出来的应该就全都死了。”
“呵…”
微笑凝起狠色,龙公子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好啊,一个照面就没了五百战骑。五百战骑,五百战骑啊…这人命感情就这等儿戏?”
“哼!”
龙二公子似乎并没听出龙公子话中责备之意,但听得损失,却也怒火难消。遂大手握拳狠狠一锤自己的膝盖,狠声道:“混帐,竟然全掉里头了。皇兄,事不宜迟,他们人马少辎重却甚多定跑不远,我们现在就领大军追击,定能斩他个片甲不留!”
“呵。”
笑阴而色平,如果眼下这人不是自己皇弟,龙公子绝对就是一巴掌抽过去了。龙扇轻轻摆了摆,为了顾及龙二公子的颜面,龙公子生生平下许多窝火,强颜苦笑道:“元霸莫急,此事还需从长计议,你就全当吃亏买教训吧,日后会有你报仇的时候。”说着,龙公子转头朝着黑甲男子再说道:“传各军神机军师,还有翰林柏凌云前来。”
“是!”
黑甲男子当即应令,勒转马头便朝着押运粮草的后军行去。
大军稍歇,没过多久,离去的黑甲男子便领着十数人马走回。
“见过太子殿下,见过二皇子殿下。”
“诸位不必多礼。”
御马行来的数十人,齐齐勒停坐骑,同时抱拳朝着两位龙家公子分别行下一礼,龙公子随和地摆手应下。来者皆身着钢盔铁甲,手持铁鞭钢尺等兵刃,一看便知是军中有地位的将士。唯独一袭灰袍儒生鹤立其中非常醒目。而更醒目的,则是他手捧着的三尺卷轴,卷轴非纸而是兽皮,镶嵌着银丝珠宝,一看便知乃昂贵物件。
见得卷轴,龙公子心中的恼火再次缓解些许。他莫名地显露出一缕诧异之笑。面朝着儒生,笑问道:“凌云兄似乎是有备而来?”
灰袍儒生不是别人,正是翰林院首席-柏凌云。
他手腕捧卷轴两手捧拳,不卑不亢道:“公子传令且战况紧急,在下不敢怠慢,故准备着来了。”
龙公子再笑问:“你所准备之物,可是方寸山的战略地图?”
“正是方寸战略详图。”柏凌云回道。
“哈哈。”
龙公子忽然莫名其妙地笑起:“我早闻翰林院首席-柏凌云智慧非凡,可堪我辈之国士。今日得见,闻令便知人意,见势便晓因果,确是有未卜先知之能呀。”
“谢公子褒奖。”
柏凌云不喜不忧地淡淡回应一句,语气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既不让人觉得他清高,亦不会让人觉得他喜出望外,既有儒家文士的风骨。
龙公子将柏凌云的反应看在眼里,心中细致盘算片刻,尔后便把话题引归正文,道:“既然凌云兄带来方寸详图,想必是已经知道我的意图,也推算到北人的图谋和夏寻的动机了吧?”
柏凌云仍不卑不亢道:“夏寻承鬼谋道统,行谋之术已然近妖,在下学识浅薄不敢妄自揣测他的意图,只能凭着微末算术帮助公子推演他的谋迹。”
龙扇轻摇,龙公子无奈摇头。
面对这么位温文儒雅且谦卑至极的儒生,即便是他御人无数亦免难有一丝无从下手的感觉。
不多说,他伸出一手请道:“那你便说说看。”
“遵命。”
柏凌云应声下马,再将手中卷轴交由侧旁两位军士,一人抓着一端,缓缓摊开…
卷轴打开尽六尺宽,除了最基本的地图绘画以外还密密麻麻地备注着许多蚂蚁般大小的文字,柏凌云走过一步站在地图前,伸出一手指着方寸山口,便徐徐道来:“夏寻领军四百余,辎重粮草远超正常行军标配近十倍,这是画地为牢,固守方圆之备。他们由东入往西,方寸西面最适合屯兵的险地有六处。安塔、扥哈皆离山口太近,短时间内难以安宁。瞿陇、徽山乃兵家必争之地,迟早有会战事,亦不可能是他如今所求。蝾螈有天险,但山道崎岖难以驻扎安身,更难猎食。唯有西极鱼木寨三面环山背靠江流,进可攻退可守,依江捕鱼可解粮食之忧,若以火油浇山更有万夫莫敌之能,最能解他们当下燃眉之急。”
“恩…”
龙公子认真听完柏凌云的分析,没太多异色,只是认可地微微点头:“言之有理,鱼木寨确实很有可能就是夏寻的伏兵之地。此离鱼木寨近有一万九千余里,他们辎重甚多,即便快马急行起码也有两日。依你看,我军可否趁机追击?”
柏凌云摇摇头:“我以为没有这个必要。夏寻行谋向来诡异莫测,他既然敢备十倍于标配的辎重上路,必然就有十倍于常情的诡谋隐藏在暗处,我军若锲而不舍紧随而去,眼下之战况恐怕还会重演。”
“哼!我不信还会重蹈覆辙!”
柏凌云把眼下败战作为警戒之言,顿时惹来了龙二公子的不悦:“先前是我没做好准备,才会让他们得手。如今我有了准备,他们哪还有伏击的机会?”
“二弟莫鲁莽,行军不同于比武。谋略布兵之道诡异莫测,不是你想防就能防的。难道转眼没了六百人,你还不能吸取教训吗?”
龙公子提起扇子训斥,止住龙二公子的话语。话说完他再看去柏凌云,问道:“若不追,难道就任得他打完我们巴掌,便一走了之?六百将士的性命,可不是儿戏。”
“不是不追,是换个方式去追。”柏凌云道。
“你有何高见?”龙公子问。
“高见不敢,只是建议。”
“但说无妨。”
柏凌云侧身面向地图,提手指着鱼木寨道:“鱼木寨乃天险,只要夏寻占据此处,我们纵有数十倍于敌的兵力也唯有拼死强攻一策可行,攻防消耗甚大于我军不利。但鱼木寨本身却有一个致命缺陷,它离考场边界极近,所以我们大可先在鱼木寨附近险地屯兵,待第一鸣金钟响起再趁机劫杀不迟。此为不攻自破。”
龙公子稍有不悦,摇摇头:“此策虽好,但我并不想等第一声钟鸣,那又当如何?”
柏凌云似乎料到龙公子由此一眼,当即再道:“若公子不想等,便可以试试在下第二道建议,分兵围攻。”说着柏凌云撩指在鱼木寨上下虚划一圆:“我军兵力八千余,如今损兵六百,但仍然势大。若追击必然需要分兵多路,若分兵敌人便有机可乘,损失在所难免。既然如此,那公子不妨先容他们安稳数日,我军谨慎前行,待至鱼木寨前再分兵包抄三山,断其江流,堵其要道,将险地做成绝境,我们再详而攻之。如此即可保得安稳,也能后发制人。”
龙公子思想片刻,似乎觉得此策还尚可。便转眼看去与柏凌云同来的十数位军士,问道:“诸位以为此策如何?”
军士们稍作掂量,互相交换去数轮眼神,随后其中一人抱拳回道:“末将以为,此策当属上策,可以施行。”
“恩。”
龙公子闻言,脸色多出一缕肯定。
他重新看着柏凌云,道:“那便依你此策行事吧。”说着,龙公子没再有犹豫,声大七分,朝着全军喝道:“全军听令。”
“在!”
令喝万千铠甲,声啸刹时同应。
龙公子再道:“军分八路,虎奔、苍云为前军,天策、御林为中军,其余人等压后路。日行六千里,两日后于鱼木寨东南北三面安营扎寨,听候调遣。”
“令!”
第四百三十六章 悠然取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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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道伐虢,星火燎原,六百精骑尽焚烬。
青衫藏谋,金戈铁马,万里长路皆荆棘。
步履蹒跚,携酒一壶,问谁敢与君共饮?
国试开考,皇族首战受挫,半时辰不到损兵六百,尽殆。这无形中也提醒了所有的赴试考生,方寸之行人命如儿戏,失之分毫即恐魂散荒野。纵使夏寻对付皇族,只是为了拿回李建成的百倍债务。
但人命可不是开玩笑的…
“驾…”
“哒哒哒。”
“小糖。”
“恩?”
“你觉得夏寻如何?”
“挺聪明的呀,你干嘛这么问?”
山林之中,战马载人缓缓前行。明艳的西川唐门旗号前,一名英俊男子问向同行的妙龄女子,女子不解侧脑,男子便解释道:“我觉得你看夏寻的眼色好像有些不一样。”
“有么?哪不一样?”妙龄女子仍不解。
这时两人身前的一名唐门女子弟子回过头来,笑话道:“当然有呀,那欣赏崇拜的目光,都快像母猪看着白菜咯。”
“你才是母猪!”
“哈哈哈。”
“……”
笑声朗朗,唐门人马逐渐隐入山林。
山火燎原,逐渐显弱。刺鼻的熏烟伴着化为灰烬的木屑随风刮去方圆百里。
在皇族八千甲士分兵遁入山林后不久,留在山外观望的各方阵营陆续整装出发。有前车之鉴放在眼下,所有势力都走得格外小心,纵使明知林中并无伏兵,也谨慎地派出探子连番巡查数回,方才如履薄冰翼翼前行。
或遁入丛林,或顺大道前行,或徘徊于小径。生死之前,没人敢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而先前的唐门队伍,则实属例外,从他们的笑声里便能听出他们对自己的自信。
而更自信的,还有一方人马…
待十数万考生分归数十方势力阵营陆续灌入考场以后,飘逸清冷的宝蓝轻车方才领着千数纯阳银剑压在考场关门的尾巴,安安静静踏入方寸山口。
相较于夏寻领数百北人首当其冲的十万火急,宝蓝轻车里的无情女子,则更像是来游山玩水而非赴试。悠哉游哉,缓缓而行。一路走去连风儿都带不起几缕,这倒是和那女子的冰冷性情有几分神似。如果说,夏寻手中的北人是一把迅猛刚劲的枪,龙公子手里的皇族是把一道横扫千军的刀,那她手里的纯阳就是一把藏锋不露的剑。她不需要做任何动作,赴试的十数万考生数十方阵营势力,亦没人敢去撩她的白纱…
因为,害怕。
就好比现在,纯阳剑动,缓缓向西。
行往方寸西面的诸方势力便都如惊弓之鸟,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喘。
“老大,不好了!”
“怎啦?”
“纯阳那疯婆娘带着人朝我们这边来了!”
“什么!”
“……”
日暮黄昏,燕雀归巢。
灌木躁动,一行白鹭,西南惊飞。
安塔山离方寸山口八百余里,四面悬崖峭壁如刺刀倒立,数里荆棘丛林包围山岭,九道小溪由南向西从山崖垂落,高低起伏形成千百条小瀑布,风景别致秀美。
数千骏马停泊山脚,只留着数十位汉子看守,随东面丛林异动忽起,人马纷纷抬头远望。山腹之中,人如蝼蚁,或伐木或担柴,生生把一片林子夷为平地,正着手搭建起一顶顶简陋的帐篷。山崖边,十数名衣着光鲜的男女正惶恐不安地眺望着山下…
他们刚到安塔山还没个把时辰,才堪堪把人马安顿下来。心想着此地险要而且他们拥兵数千,又离考场边缘较近,应该不会有什么人会在这个时候盯上这鸡肋儿。如此一来,他们至少也能优哉游哉地地度过些安稳日子。可是谁晓得,这念头才刚冒出众人心头,噩耗便随风而至了。
“唰唰唰…”
山下西边,丛林之中。
鸟雀惊逃,草木飞溅,千数道白衣人影由东而西宛如一道数百丈长的银剑,疾驰飞掠。两匹烈马牵宝蓝轻车,在银剑之中尤其显眼。剑锋所向,不偏不斜,正就是此处安塔山的主峰…
“老大怎么办?”
眼看着纯阳千剑来势汹汹,国试开考第二战极有可能就要爆发在当下,山崖边上的人儿都被扑袭而来的寒意,冷出一手虚汗,危危颤颤。
见为首者踌躇思虑,迟迟不决。其身旁的男子更着急不以:“老大,我们要不就跟他们拼了吧?”
“对,拼了!”
旁人附和:“他们人数不足千,奔波数百里必然疲惫。而我们有战将三千不止,喝饱食足,雄踞险关,硬拼一场也不见得会输。”
“哎…”
为首者长声叹气,战与不战在他心中宛如同等重量的天枰,难以倾斜。
“你们容我再想想。”
“哎呀,老大!”
首先说话的男子见状更急道:“大敌当前,战机稍显即逝,切不可犹豫不决呀。”
“老大,战吧!”
“决一死战!”
“别想啦!”
“……”
众人战意皆激昂,大有血洒沙场视死如归之气概。为首者满脸尽是无奈,但此时众人战意已决,他纵使万般不愿也唯有迎着头皮上了。
为首者无奈暗暗做下决定,同时沉沉压下心中慌意,迈出三步转身面朝众人:“既然如此,那便战吧。”
“令全军披甲紧急备战,郝攸你领七百弓手驻守西山,纯阳若攻你待他们全数进山后方才下令射击。封秋亭,你领四百刀手潜伏山道两侧,待我指令。其余人等,统领各自部众随我一同下山会了会纯阳这位疯婆子。生死有命,各位自当保重。”
“令。”
看得出,面对纯阳的银剑为首者是真没自信呀。未曾交战,便隐隐有轮败之意。众人看在眼里,但并未点破,随令出皆抱拳应声,然后迅速四散开去。
没过多时,山腰的阵营四方顿起雷鸣鼓声。
原本忙着伐木搬运、建筑营房的数千考生纷纷披上甲胃,陆续聚集在连营之前。由于事出突然,这些不曾经过集训的考生临时排列起战阵来,皆七零八落,毫无秩序。歪歪扭扭的阵型跟先前血战于山口的皇族、北人皆有着不少差距。然而,当下战况紧急,领军的头目们也管不得这么多细节。待人齐,便直接报令上头,跟着头领们就走下山去。
“哒哒哒。”
茂密山林之中。
千百银剑飞驰于丛林,惊扰鸟雀林兽逃散。
树木随疾风飞溅,脚踏枝叶似晒谷的扫帚,扫起“喳喳”碎响不断。烈马奔驰带一抹宝蓝在林海之中,起起伏伏。虽然车儿轻盈,但奈何道路崎岖凹凸,坐在车子里的娇弱女子便免不得受许多颠簸的罪。幸好这片林子并不大,纵横百余里煎熬个小半刻也就过去了。
小片刻后…
待隐约见得人马临近。
安塔山前,千军迅速化散列阵。
随千百银剑陆续飞窜出林,颠簸多时的宝蓝轻车也终于行上了稍微平坦的泥草地,在千百银鱼的包裹中,继续缓缓而行。
丛林边缘离安塔山脚约有近两里的距离,来者还未至,这头由山上下来的近两千号人马勉强排列起四方矩阵,镇守在安塔山主峰道口四周,严阵以待。
出于对强敌的胆怯,矩阵列好多时,为首的男子也没敢直接下令强攻。在谨慎地与身旁书生叮嘱数句后,他便独自走出列阵。面朝着奔袭而来的千数纯阳道人,先是双手抱拳,极其有礼貌地远远迎喝道:“在下渝州豹子堂张翰,见过诸位纯阳道长。”
“哒哒…”
马儿跑,人儿疾走,声惶惶。
这头喝来,好久一会,那头的纯阳道人们全然无动于衷,且脚速不减也不回礼,依旧直奔而来。男子见状顿时皱眉,抱拳的双手不由得渗出一丝虚汗。心想着,这纯阳不至于这么狂吧?按江湖规矩,先礼后兵,要打要杀怎也得有两句台词不是?难不成那疯婆娘真想一上来就直接杀人呀?
隐隐回想起昨日墨言一剑斩魏严的情形,男子心中惶恐更甚七分,连忙再高声喝道:“不知诸位道长是为何事而来?万事皆有商量,能否给一句明话?”
“哒哒…”
“停。”
话喝出,依旧没人应。
千数纯阳道人,如剑出林直赴安塔山,至阵前百余丈,随宝蓝轻车内的一声冰冷喝令传出,飞掠的纯阳银剑方才稳稳停下去势。对头的为首男子本还以为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正要开口再说些什么,但没等他开口,宝蓝轻车内的女子便先他一步吐出冰冷冷的两字来…
“取马。”
“哒哒哒…”
两字非话而是令。
遂令起,千数纯阳道人再次迈脚,疾步如飞,旁若无人地迅速越过前来问话的为首男子,也越过了他身后布阵备战的两千人马,直径飞掠到山脚下,放置战马的草坪。
众目睽睽之下,千数道人就像领自家马匹般,将自己选定的马儿解开缰绳,骑上马背,再堂而皇之地御马走回到宝蓝轻车前后…
“额…”
“这是干啥呀?”
“打劫?”
“抢马?”
“……”
虚汗渗流,汗颜无语。
无论是出列的为首男子,还是他身后山上山下的数千考生,都被眼下这一匪夷所思的情景给看蒙了。
嚣张,不足以形容眼下千余纯阳道人以及那位女子的作态,因为她们根本连嚣张的气焰都懒得盛起。面对近三倍于己的敌人,她宛如面对一阵虚无的空气,连窗纱也都不曾掀开。而为首男子连续发问,她仅仅只是回应一个“停”字。她要马,不说借也不说夺,直接就说取,且还是当着数千号敌人的面,直接取敌人的马,轻松得就跟探囊取物一个调子,拿的只是自己的东西。
而事实,也确实如此。
“御…”
千数道人陆续从草坪御马归来,重新整齐地集结于宝蓝轻车四周。
自始至终,列阵戒备在山前的数千考生,连吱都不敢吱一声。即便是先前在山崖上还战意高昂要于纯阳拼死一搏的十数为头目,面对如此诡异情形,亦是连屁都不敢放一个。就宛如一群遭遇猛虎的豺狗,面对死亡威胁时他们敢拼死相搏,但猛虎过境却只从他们的老窝里叼走一块不咸不淡瘦肉,这便得让豺狗群很无奈了。
你说打吧,猛虎猛如斯,即便能赢己方也必然会死伤惨重。为了千来匹马儿,付出如此代价显然不划算。两相衡量之下,轻重一目了然,傻子才会为了几匹马儿搭上性命呢。所以这些豺狗们也就只好无可奈何地干瞪眼了…
“走。”
“驾!”
“哒哒哒…”
简单明了直接…
众道御马归列,宝蓝轻车再令一字。
遂牵马奔腾,沿着西面小道便化作黄龙一道滚滚远去。
迅、急、猛。
霸气更猖狂。
出林止步,取马离去,前后不过半柱香。
轻轻松松,匪夷所思,来者来了又走了…
“额,老大这咋整?”
“还能咋整,人家才是大佬。”
“那…那…”
“那啥那,赶紧回吧。”
“好。”
马蹄声渐远,只留一路马蹄印,湿嗒嗒的青草碎屑黏在灰溜溜的泥土里,让人说不出它的感觉。稍稍交流几句,如蒙大赦的为首男子转身摆手,领着数千愣眼儿郎,欣欣然地撤回道山里…
“老大,他们这是打哪去呀?”
回路上,领军的头目们似乎都不觉得被人当面牵走千数马儿是件多么丢人的事情,心有余悸同时甚至还有些许庆幸。为首男子想去多时,缓缓道:“不知道,但至少他们是看不上咱们这破地儿了。既然她们不屑于临近边界的地盘,那就肯定是盘算着往里头去的。”
“里头?”
“里头就是西界了,难不成他们也是奔着鱼木寨去的?”
为首男子摇摇头,感叹道:“那疯婆娘想什么谁晓得呀?就像她轻装赴试啥都不带,谁晓得她调过头来直接顺手牵羊就抢我们的马儿代步呢?她能抢我们的马,就能抢别人的粮,抢别人的地盘,就看最后谁会栽在她手里咯。”
“呵呵,抢几匹马也没啥呵。”
“你不觉得丢人吗?”
“额,不觉得吧。”
“呵呵,我也不觉得。”
“……”
第四百三十七章 小嘴很刁
大唐国考,集人间俊杰于一堂,能入三甲登天试者无疑是俊杰中的翘楚,而能引领一方俊杰翘楚者,又有谁会是凡夫俗子?话粗理不粗,安塔山的领军者虽性情稍显柔弱,但还是很有见识的。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就如他所言,事出有因必有果,纯阳的女人既敢轻装赴试,那她必然就有探囊取物的本事。
否则,谁会怕她?
“驾…”
夜…
夜幕降临,萤火星燃。
绵绵细雨伴夜雾挥洒。
茂密丛林中稀稀疏疏地升起淼淼炊烟。
安塔山以西三千余里有一无名密林,密林方圆六七里皆生桉树,无山岭为屏障,却林树稀疏有溪流为伴,也勉强适合安营扎寨所用。一支千人队伍由于实在找不着安身之处,而且天色已晚加之细雨绵绵,便只好就着林子临时扎下帐篷来。料想着,等明日看看天势再另寻别处安身也不迟。
哗啦啦…
小溪流水,悠悠潺潺,小鱼儿摇晃着尾巴成群浮出水面,贪婪地吐息着空气。数十名考生于上游打水,百十名考生于下游喂马,数百名考生伴着溪流生起百座火灶。细细碎碎的碳灰被细雨打成浆,顺着小小的水渠流入小溪,染灰了清澈。轻轻洒洒的细雨掩盖不住烤肉的焦香,酥香飘散,引得林中的小动物都忍不住从暗处探出脑袋,遥遥垂涎。
“难道就这么倒霉,连一天都撑不下就得出去了么?”
“天意如此我们又能怎办?”
“准备好随时跑路吧…”
惶恐如瘟疫在蔓延,忐忑不安是彷徨不知所措。
架在火灶上的熏肉都已经烤熟良久,奇怪的是,围坐在各个火灶旁的千数人儿,却始终无人拿起食用。千数双目光泛着微微寒意,如林中受惊的松鼠,紧紧盯着林子东面深处,那有树木在躁动。
是有人来了…
紧握在刀柄上的手腕由于迟迟不能松弛而充血淤红,可是他们还是紧紧握着,因为来者不善。只是即便明知来者不善,但这千数号人却始终没有将藏刀出鞘,把白刃迎细雨绽放寒光,因为“天下道祖,纯阳至尊”这八个字,已然是一股比来者更让人心悸的压力。
如今桉林里的情形就和傍晚时候的安塔山,如出一辙…
来者是御马的纯阳道众,面对迎面扑来的千剑银龙,他们丝毫不敢轻举妄动。
“喳…”
“哒哒。”
东林远处,桉树与野草随细雨摩擦起轻轻碎响。
千数纯阳道人御马分列左右两路,缓缓行进于数尺荒草丛中。牵轻车的两匹烈马已稍微显露疲相,而明艳的宝蓝轻车也被一路而来的泥渣渐得些许污脏。他们由东向西而来,目标所向,正是安营起灶于溪边的千数人马。
来者不善呀…
“怎办?”
“不好办。”
“他们好像没敌意。”
“但铁定是朝我们来的。”
纯阳千剑御马前行,还有相当一段距离,由来者前进的速度看并不像是抱着敌意而来,所以此时谁都不能断言其意图,夹在腰间的藏刀也就不知道该不该当即拔出。
“来者必然不善,否则他没必要来。”
“不曾想,开考第一天就碰上硬岔子了。”
“他们不过千人,我们也有千人,或许可以拼一把。”
“你好天真哦…”
靠溪边的火灶旁,数位背狼刀的男子轻声商量着。闻得前人建议,居中身着缘风虬雷衣的斯文男子果决摇头。看着东林缓缓行进的千数纯阳人马,他谨慎说道:“此千人非彼千人,他们千人集各地纯阳一等精锐,剑气连枝,剑阵纯熟,还有那疯婆娘压阵,便足以匹敌万人攻杀。我们千人来自各门各派,不同心不同力,无默契可言。若与其交战,则必死无疑。”
“……”
坐话者侧旁的灰衣男子沉起阴色,压着嗓音细声说道:“既然拼不过,那便逃吧。今早青州饶陵庄的人去找过那疯婆娘,结果连话都没说上便被赶了回去,人家压根看不上我们这些外人,而且那疯婆子可是开口就能要人命的。御林神将都能被她随口灭杀,我们又算哪根葱?”
“连葱都算不上。”
“你知道便好。”
“呵…”
看来人渐近,身着缘风虬雷衣的男子自嘲般一笑,没多犹豫,声音沉下七分速说道:“待会若打起来,刘奎去领马,我等趁乱朝西林遁去。生死有命,前路天定,无论谁落下或被困即自行碎玉弃权,其他人不可回头救援,若走散便在西百里外的同榆林汇合。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躲过些日子,我们再去投靠下家便是。”
“如此最好,实在不行别碎玉吧,虽然遗憾但好过身死荒野。”
“看吧,碎玉是最坏的打算了。”
“御…”
几人话说不久,东来的千数纯阳道人便已距溪边不足百丈,并相继勒停了马蹄…
细雨携寒风凄切,焦香与湿泥飘絮。
来者无语,唯雨声轻洒。围坐在各个火灶前的考生,陆续面朝着纯阳道众站起身来,他们握刀的手依旧紧紧绷着筋骨。肃杀气息如无形的烟,逐渐弥漫去方圆数百丈的细雨…
“噌…”
江湖练就的一腔热血使人胆大。
火灶群中,几位健壮男子首先忍不住将手中的长刀由刀鞘中缓缓拔出。只是,长刀还未拔出一半,刺耳的铁声便被坐在马车前的小道人的一句话,给吓得顷刻缩回了刀鞘…
远处,宝蓝轻车上的小道人忽然喝道:“小师叔有令,提刃者死,弃刃者生。”
“哐噹噹…”
或许是纯阳小师叔的名头,实在太过于响亮。又或者是火灶边上的千数考生都极其有自知之明,深知千人对千人他们必然十死无生,只是又不愿意就此放弃国考的资格,故皱着眉头也想争取些机会。而待小道人话刚说罢,听得一线生机的几名健壮男子顿时浑身一哆嗦,二话不说,两手一摊,立马就把手里的刀扔到了地上。
如此举动着实滑稽,只是此时却无人敢笑。
因为,就在几名健壮男子扔下长刀的下一刻,“哐噹噹”的兵刃落地声,接着便响成了一片。即便仍有数十位仗着自身修为出众,想留下几分面子不肯弃兵刃的,也在对面千数纯阳道人逐渐盛起的耀眼银芒下,放弃了所谓的傲骨,灰溜溜地扔下兵刃。
待所有人都将兵刃就地丢弃以后,纯阳道众方才陆续收敛起自身的杀机。
宝蓝轻车内,随之传出冰冷冷的嗓音:“原地驻扎,充饥果腹,待明日辰时继续赶路。若遇敌袭,来者皆杀。”
“令。”
“……”
若遇敌袭,来者皆杀…
车厢里的女人把说得很轻,但再轻的话只要从她的嘴里吐出都足以幻化为一阵冻结川河的风雪。特别是最后八字,更宛如一把悬吊在众人头上的一把利剑。此处林中就只有两方人马,非敌既友,敌袭不外乎就是一个警告:轻举妄动者,杀!但这个警告之中也隐藏另外一层意思:不轻举妄动者,活。
“莎莎…”
千数纯阳道人应令下马,将马匹牵至附近的桉树,绑上缰绳。而后面所发生的事情,则和前不久在安塔山前所发生的,几乎一模一样。
“你好,请你们到别处用食吧。”
“额…这…道长,这不太好吧?”
“有何不好?”
“咋们讲道理这…”
“刀剑无眼,请不要让我们为难。”“噌!”
“别别别,我们走就是,你把剑收起来。”
“谢谢。”
安顿匹马,稍整衣装。
纯阳道人们皆无废话,直接就行至扎好的营帐外,火灶旁。谦虚有礼地将近半数考生逐一“请离”原位。纵有不愿者,但见纯阳道人们拔剑出鞘的手势时,便也啥脾气都没了。不就一个位置么,你想要给你便是,哪里至于动刀子拼命呀?故不多时,纯阳的道人们即清退半场,随之入坐火灶边,拿过架在火头上的烤肉便开始料理了起来。
画风真是滑稽…
“莎…”
雨儿轻飘,乌云闭月。
千数白衣银剑与原本驻扎于此的千数考生同聚一场,最近两者相隔数尺不到,一方清冷一方寂冷,在熊熊焰火之中伴着细细雾雨形成一个整体,而且还是一个无法交融的整体。
纯阳向来冷傲,天下皆知。
余悠然如此、墨闲、莫言、李清风等人亦如此。这其实与性格并无太大关系,因为纯阳的始源本来就是一个冷彻高傲的地方,如独立雪领之寒梅。而仙人之道宫,天下之道祖,这一个个被世人所仰望的尊号,更无不将纯阳隔绝于凡尘烟火之外,让他们由骨子里不屑于与旁门为伍。岳阳七星院如此,南域各纯阳分支亦如此,纵使他们遇到再大的坎坷,自己的路都得由自己去走,这就是纯阳门下独有的冷傲与不屑。
正因为有这一份冷傲的存在,纯阳二字始终凌驾于江湖所有门派之上,也使得眼下千数考生与千数纯阳虽同聚一场,却心隔千里,难以产生交集。该吃的吃,该喝的喝,你烧你的猪腿,我烤我的牛排。怪异的气氛伴随绵绵雾雨飘洒着桉林…
时间逐渐在怪异的气氛中流淌。
暗淡的残月在枝头上隐约浮现。
“道生,给。”
西侧火灶边上,细心的小道姑一丝不苟地将烤熟的牛肉剔去焦皮,整整齐齐地拼放在精致的瓷盘上。叫作道生的小道接过瓷盘,悄声说道:“小师叔说今夜只需安排二十人守夜,其余人都好生歇息,明日应该会有一场大战。”
“恩,我待会去安排。”
小道姑点点头,将调配好的蜂蜜淋在瓷盘边沿,絮叨道:“大战再大我也不怕,怕就怕她没胃口。但愿这牛肉她能咽得下喉咙吧。她安排轻装赴试,走得匆忙我也没带太多调料,只能勉强料理了。而且天太黑,野菜花也实在找不着,不然我还能做一碟小白菜给她。”
小道人苦苦一笑:“实在为难你了。小师叔嘴皮子刁,平日宫里老师傅的手艺她也只是将就着,如今荒野之炊恐怕她更难有胃口。待会你顺便安排些人手在溪水上游的潭子搭个帘帐吧,饭食后她们应该需要沐浴一番。”
“嗯,好的。”小道姑应道。
小道人没再说话,捧着料理好的牛肉便转身朝着宝蓝轻车走回去。
为了防止雾雨飘洒到肉上,他特意将身子躬起遮挡着飘雨,细心非常。
“咄咄…”
“小师叔,肉好了。”
至车前,小道人轻敲车门两响,然后打开木门。接着将盛满牛肉的瓷盘连同筷子一并递入到车厢内。待墨言接过瓷盘及筷子后,小道人再为难说道:“那些人身上都没备有米饭和蔬果,净师姐只能将就着用蜜糖调牛肉,恐怕味道会有些怪异。你们先试试,若做的不好,我再让师姐重新烧一份。”
“恩…”
墨言轻应声,端筷夹起片牛肉放置嘴里细嚼。
试过味后,她侧脸看着余悠然说道:“味道尚可,你也试试。”
“不必了。”余悠然冷淡回答三字。
“额…”
小道人更显得为难:“您多少都吃些吧。接下来还有好长一段山路,若不吃些肉食充饥,您的身子恐怕受不得颠簸。若累乏出病来,可就不好了。”
白纱轻飘,余悠然摇摇头:“没事。”
或许是习惯索然,见余悠然坚决,小道人未再继续劝说。
他悄悄看去身后正围坐在火灶旁的纯阳道众,想了想,然后小心问道:“小师叔,要不待大伙吃饱喝足便上路吧?此距徽山不足六千里,一路急行夜深时候便能到达。那里沃土数十里,应该能长许多果林草野,我们顺路采摘些,你也就不用挨饿了。”
“不。”余悠然冷道一字,仍是拒绝。
小道人不解:“为何呀?”
余悠然道:“驻守徽山的人,应该此时才刚到,远还未把营寨建好。现在去夺,果实尚且青涩,非我所欲,食之无味。”
“额…”
小道人显然没料到,余悠然行谋原来还深藏着此等玄机。
不愿连夜急行,忍着肚子的饥饿也到等到明日,原来只为等徽山那头的人把营寨搭好,再一劳永逸。知其因果,便再难有更多想法,小道人微微点头:“好吧,我明白了。”
“那两位小师叔先歇着,净师姐已安排人在溪潭布置帘帐,不多时便能沐浴。”
“恩。”
“……”
第四百三十八章 顺风千里
“恩。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余悠然轻点头,小道人退后几步,重新关上木门。
坐在车板子上,拿起搁身旁的牛骨架,便细细撕着肉丝吃起。
而就在宝蓝轻车的对话结束后不久…
稍远处,靠着小溪边的篝火旁,两道人影忽然站起了身子,急急忙忙地又离开了人群。一人前一人后,前人拉拽着后人,像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动机。鬼鬼祟祟地走出许远,他们方才前后停下脚步。
“你扯我干嘛,我还没吃饱了。”
被拉拽着衣角的是位女子,面容较为普通,胖瘦适中略带着山野气质,和拉拽着她的男子一样皆穿着件粗麻布衣。普普通通的装容,唯两眼格外特别,透着难以内敛的精光,在黑暗之中宛如两颗明亮的星辰。
“你别老顾着吃呀,机缘来了咱得抓紧呐。”
“啥机缘喔?”
身前男子,较之女子的山野淳朴气质更多一份精明,同样普普通通的容貌却长着一副让人惊讶的招风大耳朵。他偷瞄着宝蓝轻车的方向,压低嗓子说道:“纯阳那位小师叔饿了。”
“靠!”
女子顿时翻起白眼,像看白痴一般看着男子:“你有毛病吧?老娘自己还饿着肚子呢,她饿了关我屁事呀?”
“嘘!”
男子急忙伸出手指抵在嘴唇,做出噤声的手势。
鬼鬼祟祟地四处瞧瞧,再低声道:“当然管你事呀。她不喜欢吃肉食,只喜欢吃蔬果,但她劫我们粮食却连半米饭都没找着,现在正饿着肚子呢。”
“哦?”
女子脑袋瓜很灵光,一听就明白了男子的话意。
“你意思是咱们现在就给她找些蔬果来?”
“嗯嗯。”
男子点头,声更低三分:“不就是这样么?所谓吃人的最软拿人的手软,待她拿了咱俩的东西又吃下了肚子,那咱们再顺势投靠,她怎也得讲个情面不是?咱们修为不济,但也能有所长处,我想怎也能入她法眼吧?只要能和她坐在一条船上,我们就定能顺利入三甲,这买卖可是稳赚不赔的呀。”
“那别废话了,赶紧走。”
女子明意,非常果断,应一声便反手拽过男子的衣袖就朝着密林深处走去。
看得出,这对男女是真不看好自己所在的势力呀。自己都还没吃饱,就想着怎么走后门去讨好那车子里的女人。不过说来也是奇怪,宝蓝轻车距离这对男女所在的火灶足足有数百丈远,如此远的距离也就只有王境大能可以勉强听到声息,而看这男子怎也不像是一位扮猪吃老虎的货色,就更不可能是位王境奇才了。那他又是如何知道,宝蓝轻车里的所发生的事情呢?
奇怪…
时过半辰,雾雨渐小,乌云遮月。
火灶边上的人陆续填饱肚子,打着饱嗝离开了位置。有人散步于溪涧,有人回到帐篷里酣睡,无论纯阳道众还是那些被抢去一半地盘的考生,都没再显露出多少敌意。两方势力,就宛如两条阴阳鱼,规矩在太极圆中,泾渭分明,少有交集。
而待人差不多都离开火灶以后,深入密林的男女方从密林中急急忙忙走回。此时,他们的手上已然多出了两大包裹的野菜野果。在昏暗的夜色之中看不出蔬果的品类,但数量却绝对不会少。
拧着两沉甸甸的包裹,男女直径就朝着宝蓝轻车鬼鬼祟祟地走去…
“诶诶,你两干嘛?”
打盹的小道人听得有脚步声行近,急忙睁开眼睛。当他看得行来的这对奇怪的男女,便当即质问了过去。
“小道哥别紧张,别紧张,我们是送吃来的。”
“送吃的?”
两人行近,止步于宝蓝轻车丈余前,并将两大包裹小心放在地上。
接着,男子稍稍躬身,和气笑道:“小道哥,我叫顺风,她叫千里。听闻车里的姑娘胃口不适,咱便到山里临时采摘回来些蔬果。这些是我两的小小心意,不知能不能让车里的姑娘满意。若不满意尽管开口,想吃什么说声便成,我两立马再去找别的蔬果来。”
“额…”
男子说得极其客气,小道人闻言不由得盛起疑惑。他谨慎地走前几步,蹲下身子细细检查去。但见两大包裹,一大包裹里装着满满的山野菜、地瓜、红薯等,另一大包裹则装着满满的桑果、凤梨等。水润饱满,显然都是刚刚采摘不久的新鲜蔬果。
再细心查探一番,小道人并未发现异常,心中暗暗欢喜。
他站起身来,便抱拳垫了垫,谢道:“多谢两位的心意,这些蔬果确实是我们小师叔所需,这礼我便替她收下了,实在感激不尽。”
“不不不…”
男子连连摆手:“不谢不谢,这都是我们应该的。”
小道人没多话,弯腰便拿起两道包裹朝着西边的帐篷走去。
“额…”
眼看着小道人直接拿东西走人,男子顿时有些急了:“小道哥,那个…那个…能商量个事情不?”
小道人站住脚跟,奇怪回头打眼问道:“何事?”
男子尴尬笑起,一手拉着女子走前一步靠近小道人,细声说道:“小道哥,你看…你看我两能不能跟着你们一块走呀?车里的姑娘喜欢素食,而我两正好就是在山里长大的,最晓得哪能找到新鲜素菜野果。如此一来,她也能吃得安稳不是?”
“这…”
小道人听来,不免有些心动。
只是看眼下两人言行举止都古古怪怪。而且明日纯阳的队伍便能抵达徽山,那里有足够的草野,要找素菜并非难事。
想至此,小道人摇头道:“两位,实在抱歉。小师叔有言在先,不收编任何考生。所以我也没办法帮到你们。实在抱歉。”
男子神情顿时萎靡:“真不能稍微通融下么?”
小道人更坚定地摇摇头:“真不能。”
“我们偷偷的,不会告诉别人。”
“也不行。”
“那我们跟着你们后头…”
“你别说了,真不行的。”
“……”
小道人态度坚决,男子试探几句后便知道这事情真没有商量的余地了。
他毫无精神地抱起拳头,道:“那好吧,打搅了。”
说着,男子牵上侧旁女子的手,便打算转身离去…
“慢。”
而正当男子跨开步子的时候,冰冷一字忽由宝蓝轻车内随风传出。
慢之一字,冰冷如霜,却顷刻点燃了男子已经失望的内心。
不等他有话,车厢内的女人便冰冷问道:“你们在偷听我讲话?”
“额…”
“不不不,我们没偷听,真没偷听。”
刚燃起的火苗,再顷刻被冰雪浇灭,听得质问男女两人皆急声否认。
车厢内的女人再问道:“那你们是如何得知我想吃素食?”
“这…这…”
男子显得慌张,想了想便连忙朝着宝蓝轻车抱起拳头,眼看窗纱,惶恐解释道:“姑…姑娘,您别误会。我们真没偷听。在下别无所长,只是天生耳朵好使,顺风可听千里外的微末声息,逆风可闻百里内的鱼跃虫鸣,所以便不小心听到姑娘你们的对话了。也才会冒然乘夜,采摘来蔬果。我们真的无意冒犯,真的。”
不置可否,车厢内的女人没深究这个回答的真实性。
她再问道:“今夜无月,林中漆黑,你们又是如何在半时辰内找得这些蔬果?”
“这…”
男子显得有些犹豫,他没回话先瞟眼身侧女子,见得女子点头示意,男子方才再说道:“我耳朵好使,千里眼睛好使。无论白日黑夜,她都能隔山林屏障望穿千里之内所有微小。在得知姑娘喜素食后,我两便御马疾驰方圆百数里,上树入地,替姑娘找来蔬果。”
“你们修为如何?”车厢内的女人再问。
男子苦涩笑起:“我们都是由文试登天的,修为年前方才破境聚元,实在让姑娘见笑了。”
男子身旁的女子颇有主见,她似乎从余悠然那一句问话中听到了更多的含义。
男子话刚完,她便急忙接着话尾补充道:“我两虽修为低微,但姑娘手握纯阳精锐,有高手无数,想必也不需要冲锋陷阵的猛将呀。而且姑娘自身算术过人,又是文试金榜状元,文韬武略尽集于鼓掌,就更不需要行军参谋了。可是,战机瞬息,十万火急,姑娘纵使精兵强将,算谋在握,百密之间总免不得会有遗漏。而我两,一人可听军情,一人可看战事,若能辅助姑娘左右,除了可以安排姑娘饭食以外,还能在战时为姑娘先人一步刺探情报。所以…所以…我这不是自夸,只是…只是我想,其中要害姑娘应该很清楚,所以…你收下我们,可真不见得是坏事呀。我们要求也不高,让我们进个三甲也就成了。”
“你们师从何人?”
冰冷的嗓音连番发问,不带丝毫情感,也让人完全感受不到车厢内的女人意欲何为。
这回,女子没让男子开口,抢先一步便回道:“师尊深藏山林一生,不闻江湖庙堂风雨,我等亦不知其名号。此乃真话,我和顺风皆可对天发誓。但姑娘请放心,我们绝对不是任何一方细作。而且,凭姑娘算术,我们若是细作随眼便能让您看穿,必然十死无生。又怎会自寻死路呢?”
“……”
女子不卑不亢地说完,这回车厢内的女人便没再往下发问了。
一时间,车里车外皆无话,唯清风带着余烟飘洒,车里的人在思量,车外的人在等候。等了一会儿,小道人见没自己啥事情了,便抱着两大包裹蔬果朝着西边帐篷走去。
待小道人行出一段距离,车厢内才再次冷冷地传出霜雪来。
“明日,辰时出发,随我奔赴徽山。”
“这…”
车外两人,闻言大喜。
对望一眼,不敢自信。
“我没听错吧?”
“好,好像没有…”
男子恍惚一阵,便急忙吵着宝蓝轻车的车厢,抱起拳头感激道:“多…多谢姑娘成全。”
“去吧。”
没多话,余悠然用极简短的两个字便结束了对话。
车外的男女也没废话,两手抱拳再垫了垫,带着一脸无法抑制的喜色,便转身离去。
车厢内,墨言从窗帘缝隙间收回目光…
“难得看到你有见猎心喜的时候。”
“奇人难得。”
“是呀,千里眼,顺风耳。”
“有此两人,明日恶战可免,取徽山便如囊中取物。”
“……”
第四百三十九章 剑指徽山
晨曦,阳光辉映。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夜间的雾雨将桉林变得潮湿,清晨的太阳又将湿漉漉的潮气化作白雾,笼罩着人们的视野。辰时未到,当桉林的考生们还在呼呼大睡,纯阳的道人们便以有序地在小溪边洗漱整装完毕,然后骑上抢来的马儿,重新列队在宝蓝轻车前后。
辰时到,马蹄声啸,大队出发…
“他们是不屑与我们为伍呀。”
“纯阳乃道祖,高山之雪怎会俯首黄泥?”
“我还以为他们会来上一刀子呢。”
看着随轻车徐徐远去千数白衣银剑,从帐篷里带着睡意朦胧走出的考生们,都显得很蒙圈。一夜细雨乘风来,朝雾晨曦迎阳走。纯阳的剑只在他们身上蹭了顿饭而没留下任何伤疤。是不屑出剑,又或是没有理由出剑。总而言之,这些考生是真看不懂那把银剑的意图。
或许是层次不够吧…
寒梅冷傲,向来花开于孤雪之巅,凡花又怎敢在极寒争芳?
烈马牵车,千剑如龙。
腾龙出林,长驱西南。
经一夜歇息,无论马还是人都精力十足。
一路狂奔,毫不停歇,如离弦之疾箭刺破山林,飞渡川河。疾箭所过,百兽奔逃,千鸟飞绝,临近势力皆惊恐。大势力者惶惶备战,小势力者闻声哆嗦,更有甚至直接遁逃不敢应其锋芒。
纯阳出剑,剑指徽山。
午时初…
安塔山西去近万里路,徽山。
徽山山险,方圆七里八峰相连成一回字。外围四里,四面山口,皆为坚石峭壁。内腹三里,平原广阔,适宜布军阵扎营房。进可攻退可守败可遁,乃难得的一处驻兵险地。
昨日傍晚,一支由四千余考生所组成的联盟阵营,长驱万里遁入至此,连夜伐木开荒,在腹地建筑起一座座简易营房,而此时四面山口亦有烽火台、箭塔、战壕等拒敌手段正在相继布置。
平原上,风吹草低可见骏马无数。数里连营成四方矩形布列,各方阵营中皆有一顶醒目的帅帐,数面锣鼓。四方帅帐围绕着一座将台而建,百数十面各色旗帜迎风猎猎。千数儿郎或磨兵或牧马,或搬运或打盹,散落在平原各处。外围四山岭之巅,遥遥可见,百座简陋箭塔,箭塔附近有人来往运送木材箭枝,亦有人驻守其间,警备森罗。
“驾…”
“哒哒哒。”
东。
一匹快马载人高举红旗,由东面山道疾驰而入。
不多时,马过山岭驱入平原,直径奔至草原中央帅台之下。遂来人翻身下马,面朝着四位装束各异的男女急报道:“旗岭来信,纯阳千人御马疾驰西来,已距我军千里。剑锋所向,正是徽山无疑!”
“再探。”
“是。”
急讯报来,将台下的几位男女并无太多惊色。因为这已经是第五份由前方传回的急报了。而在第一份急报传来的时候,他们就已经猜测到纯阳出剑的意图。
战事,一触即发。
众人右侧,身着赤焰红袍的女子谨慎说道:“他们过安塔取马,在桉林过夜,不动声色。原来,真是奔我们来的。”
“来又如何?”
女子身侧是一位手执钢枪的男子。
他的脸色同样谨慎,只是谨慎之中却隐隐透着一丝傲慢:“徽山各处险道,我们早已布防。弓弩箭支齐备,莫说他们只有千人,纵是皇族率军前来,我们也无惧可言。你们担心什么?”
“别大意了。”
“不是大意,是无惧。”
“无惧也好,大意也罢,我们都要小心为妙。”
侧边一位粗旷男子倚着将台阶梯而坐,手捧烈酒一缸及焦嫩羊腿一条。
他看着执枪男子,絮叨提醒道:“圣人之后绝无庸者,虽然我们身后也曾有过圣人,但毕竟都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你千万不能小瞧纯阳那位小师叔。即便是夏寻这等翻云覆雨的妖孽,也不曾在她手上讨到过好处。而今,夏寻率数百人马便敢与八千皇族争锋,昨日一战更弹指间灭杀六百战骑,可见其谋略滔天。虽结果仍难料,但夏寻与皇族间必然会有一番龙争虎斗。而纯阳那位小师叔,既然敢率千人前来拜山,其战力绝对不能以常人衡量,我等更应步步为营。”
“呵…”
粗旷男子说得慎重,执枪男子则颇为不屑。
“童烈,两军交战气势为先,如今还未交战你便自灭威风,是何等居心?”
“我只是告诫你小心些。”
“该小心的我自当会小心,用不着你提醒。”
“呵,真是好心当作驴肝肺。”
粗旷男子同样回以冷笑,话说着他喝一口酒咬一口肉便转头看向别处,再无话语。
“驾!”
“哒哒哒…”
没过多久,远处东山道间又有一匹骏马疾驰飞奔而来…
“飞虎山来信,纯阳千人御马疾驰西来,已距我军八百里。剑锋所向,徽山无疑。”
“再探。”
时不过半刻,纯阳的奔马便以疾驰两百里路,攻伐战势之勇猛可见一斑。
待报信人御马离去,执枪男子坚定地扫眼周遭几位同伴,狠厉道:“狭路相逢勇者胜,大敌当前决者生。纯阳既然奔着我们来,我们没理由退缩,你们可还有异议?”
周遭既然互相交换去眼色,着赤焰红袍的女子首先表态:“我同意战。”
“我也同意。”
“……”
两人相继表态,皆是决意一战,唯有倚靠在将台阶梯的粗旷男子一声不吭。执枪男子也加不理会,待两人表过态后,他接着决绝说道:“既然大家都没异议,那我等便唯有一战。敌军万里奔袭,锋芒虽盛,但路途颠簸,至徽山地界时候必然早已人马疲乏,这是我军不容错失的斩敌良机。所以,我建议,除东山以外,其余各山要道只需留百人据高点戒备即可,剩余人等全数集结于东山之外,布列攻伐大阵。待敌军至,我们即可先发制人,携全军之力倾巢扑杀。如此一来,定然能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而且四千战一千我们拥有绝对优势,此战十胜不败。”
“如此恐怕不妥。”
前者话刚完,没做表态的粗旷男子当即插过话来:“全军集结东山,其他险关必然空虚,若纯阳不攻东山,反乘虚而入偷袭其余关口,我们便有覆巢之灾。”
“呵…”
执枪男子冷笑:“你顾虑的,我早已想到。所以我早已在徽山之外,百里方圆之内,埋伏暗哨两百。纯阳千数人马,目标之大,只要其队伍跨入徽山百里范围,我便能对他们的行踪了如指掌。他们若敢转道偷袭,我们便能先祭屠刀斩蛇,将其一刀两断。他们若敢分兵突破,我们便可兵化千百,将其一口吞噬。只要他们敢来,我就能让他们有来无回!”
话激昂,如风啸。
话至最后更是一语定音,把将至的敌军一脚踩在地下,让人不得不信服话者的策略真能百战不败。
女子与儒生皆暗暗点头,唯有倚靠将台阶梯的男子,愁眉不解。
看得出,此间四人里,粗犷男子并没有多少威信,而执枪男子则是这个队伍的领头。为了能将力气使在一块,粗犷男子虽有不愿但也不好违逆,只能顺从。
而有些事情就是那么可笑…
执枪男子话说肯定,可世事无绝对,另有新情趣。
此间东去,七百里…
“他们若敢分兵突破,我们便可兵化千百,将其一口吞噬。只要他们敢来,我就能让他们有来无回。”
“哒哒哒…”
千数白衣银剑御马疾驰化疾箭飞掠,烈马牵轻车,如镶嵌在疾箭上的宝石,尤其精致且醒目。
七百里之外的那位执枪男子或许怎也想不到,他自以为天衣无缝可杀敌于无形的手段,在别人看来仅仅只是一个笑话。当他相隔数百里把话说出的下一刻,此间已经有人将他的话语,一字不漏地重复说去了一遍。
“没了么?”
“没了。”
冰冷的嗓音由遮掩窗门的淡蓝帘纱之后传出,御马疾跑在宝蓝轻车旁的大耳男子随即回话。
过片刻,车厢里的女子问道:“西南北三面山地的树木可有被砍伐?”
跑马在顺风旁的千里闻言凝眸,盛起一缕精光,放眼朝着山林深处看去。看了片刻,她回话道:“西边外山已经被砍伐近半,沟壑深掘,箭塔也最多。南北两山除了山顶以外皆未曾被人砍伐,而且箭塔也不过十数。”
“南北山下的地势如何?”车厢里的女子再问道。
“南山外有溪河一道,贯穿山脚南北,方圆十里皆为荒地,一马平川。西山外为密林,共三十里,多为荔枝果树,林中野草高密。”
“西山有何防御措施?”
“箭塔九座,暂时驻有弓弩手六十,刀斧手三十,投石弩、滚石、滚木等器械若干。”
“山路如何?”
“北侧为悬崖,南侧有小径两道,西侧无路但灌木繁盛。”
“……”
不得不说,纯阳宫的疯婆娘这回可真是捡到宝了。
夏寻的神识再能耐也不过覆盖数百丈方圆,但她昨夜随手收编的两人,一人顺风闻声,一人千里探目,让她相隔七百里路,便一字不漏地知道了敌人动机,而且还清清楚楚地看到了敌人的一切防御讯息。如此奇技,可堪恐怖,更可胜于任何一处兵家天险。有此两人在手,天试之行余悠然已然胜人一筹。那当然,这并非说余悠然非得依靠这两人不可。反之余悠然既然敢带千人过安塔,度桉林,直取徽山,其实有没有顺风千里的相助,其结果都不会发生改变。最多就是取下徽山的过程之中,能省去多少麻烦而已。
千里仔细说完,车厢里的余悠然没有往下细问。
过了片刻,她冷声唤道:“墨道净。”
“在。”
跑马在轻车后的小道姑,闻声挥鞭快走几步,来到车窗旁。
余悠然隔着窗纱冰冷地吩咐道:“入徽山百里后,全军放缓前进速度,你挑选六十名一等好手,兵分两路。一路随顺风走西南,迅速清除沿路十里内所有暗哨。一路随千里走西北,同样迅速清除沿路十里内所有暗哨,事后于三十里路汇合。切记,不可杀人,更不可让其有机会碎玉放出传信。拿人后第一时间收走灵玉,若有必要斩断其手脚遗弃荒野亦可。”
“令。”
“……”
话冰冷,无情无色。
却让初听者毛骨悚然。
斩断手脚遗弃荒野,这样的死法那是比直接杀人还残忍百倍。因为,你无法预料自己的鲜血会不会引来狼群或别的什么东西。看着自己一点点被撕咬,在极度恐惧与痛苦中煎熬着死去,这简直是造孽呀。
小道姑似乎并不感觉得残忍,当即轻应声。
顺风千里对视一眼打了个哆嗦,不敢多话。
余悠然隔着窗纱再冰冷唤道:“墨道阳。”
“在。”
跑马在轻车前的一位英俊道长闻声勒缰绳,放缓些许步伐,来到车沿边上。
余悠然再道:“你领剩余九百人,袭至徽山三十里便全数弃马,与顺风千里绕路急行至徽山后背。就位后,潜伏于林中即可,不可轻举妄动。待看到东山外有玉碎光芒升天,方可以全力突袭强攻,第一时间占领山头。若看到第二道玉碎光芒升天,则全军下山直驱徽山内腹,点燃半数营寨,再由内腹向东山杀出,包围敌人。”
“额…”
道长稍皱眉头,显得颇为难的样子。
“师叔,我若将人全数带走,如果徽山驻军强攻而出,你恐怕会有危险呀。”
“这不是你该担心的。”
“额…”
谋者行令,道长不敢再多言。
“好吧,我明白了。”
第四百四十章 孤身犯险
风驰电掣,跑马狂奔。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西北直驱,东南列阵。
老树盘根,草木摧残。
信鸽高飞,临近势力互相传信,将纯阳出剑的轨迹传散数千里路,引来诸方侧目。
西数百里外,徽山。
战意凛凛,寒光彻冷。
锣鼓声喧,如奔雷鸣。
统帅枪起,一记令下,徽山所在各方人马紧急备战,集结于东山外。
四面方阵,四千战将,各阵千人成田字布列。阵与阵间相隔三丈,人与人间相隔三尺,每阵皆三十六列,整齐排位,非常严谨。前两阵战马披铁甲,执刀枪斧戟。后两阵弓弩绷箭弦,蓄势待发。如虎似狼伏蜇于平原,静候过境之劲敌。
“哒哒哒…”
“报!纯阳已至四百里外。”
“再探。”
“报!纯阳已至三百里外。”
“再探。”
“报!纯阳已至百里外。”
“再探。”
艳阳高照,黄尘如烟,剑出惊鸿已至百里。
迅疾战讯连连呈报愈发频繁,这便意味着来者正在加急前进的速度。四方军阵之前,十六位将领严阵以待,御马而立。四位统帅并肩站在最前端,一位赤焰红袍女子,一位粗旷男子,一位持枪悍将,还有一位文雅书生。
肃目凌然,壁垒森严。
“哒哒哒…”
遥望远方密林,灌木丛深遮掩数十里路。
虽未见人却已可细闻马蹄声啸,如滚滚海浪,迅速靠近。
执枪男子极其果断,未见敌人,便先高举钢枪暴喝战令:“全军备战!。”
“喝!”
四千人马借同时暴喝应声。
大地顷刻颤抖,地上碎石泥沉生生被四千人马所瞬间爆发的战意震起半寸。
执枪男子再喝道:“长枪手为前阵,刀斧手为中军,弓弩手压后阵六十丈满月,变阵!”
“令!”
“哒哒哒…”
军令起,四千人马再应。
紧接着四方军阵继续聚变,前两阵枪骑御马出列成八排,刀骑兵紧靠枪骑之后丈余。后两阵所有弓弩满月弯弓,箭指九天!
迅速,严谨,果决。
显而易见,这四千人号马比之今届国考许多势力,都要来得默契些许。虽然阵形仍有瑕疵,比之皇族那八千战将也有差距,但能在令声之下做出如此迅疾反应的,其素质也绝非普通。
“哒哒哒~”
军阵十数息便转换完成,但并未过多久,远方丛林之中却出现了些状况。是原本声啸如海浪扑袭的马蹄奔踏声,忽然缓缓弱了下去。
越来越小,最终几乎完全消失在密林之中。
“咦?”
“好像有变。”
闻得异况,着赤焰红袍的女子不由心疑:“难道他们停下来了?”
粗旷男子的面色始终谨慎,此时更甚:“小心有诈。”
执枪男子肃眼凝视密林深处,思而不语。他身侧的儒雅书生思想片刻沉声说道:“半日奔袭数千里路,必然人疲马乏。此时作战乃兵家忌讳,若无意外,他们应该是在原地休整,以备倾力一战。”
粗旷男子心思非常细密,不放心地说道:“若是修整便无妨,我担心他们下马分兵,去抄我们后路了。”
“无碍。”
执枪男子这时才接过话来说道:“我在方圆百里山林皆布有暗哨,他们纵使分兵也不可能瞒得过我的耳目。你莫胡思乱想,乱我军心。”
粗旷男子稍稍皱眉:“难道你没发现,纯阳至百里之后,便再无暗哨回报了么?”
“……”
粗旷男子说得在理,执枪男子微微眯起眼皮,而正当他要开口说话时,密林之中便细细碎碎地又传来些马蹄声。只是这回的马蹄声却显得尤为单调,孤零零地,轻轻脆脆。军阵当前的四位统帅皆闻声远望,但见数里之外,密林之中,有一位小道人正驱赶着两匹健壮烈马,拉着宝蓝轻车,朝着徽山这头飞奔而来…
“是那疯婆娘的车子。”
“怎么只有一辆马车?”
烈马牵车飞奔,随着徽山临近,御马的小道人逐渐绷起缰绳,徐徐放缓了马蹄奔踏的速度。
行径诡异,似有奸诈。
看着由林中孤零零的马车,粗旷男子疑心更甚七分:“孤身入险境,她想干嘛呀?”
“哼,故布疑阵!”
执枪男子见来者只有一辆马车,变得极其不屑。
接着前话他继续说道:“无非是将千数纯阳埋伏在林中某处,以身做诱想引我军入林,进而伏杀罢。哼,此等雕虫小技,昨日夏寻便已经用过一回,安能把我迷惑?只要我等不要被其诱惑,拒不入林半步,她便不能奈我何。”
众人虽心有疑虑,但执枪男子说得也不无道理。
书生默默点了点头:“这个可能性不小,昨日夏寻便是用此策引动李元霸坠入险境,才得以焚杀皇族六百精骑的。如今余悠然孤身前来,似有几分异曲同工之妙,我们应小心为上,切不可入林。”
“我觉得不对劲,”
粗旷男子眉宇深皱。
很显然,前两人的说法他都完全不敢苟同。
粗旷男子沉声说道:“我以为此一时彼一时。昨日夏寻是遁逃,今日余悠然是攻城,这完全不可同等比较。而且,余悠然和夏寻最大的区别是在于两人行谋风格的不同。夏寻行谋以诡异深远见长,往往会在三步之后才能观其端倪。而余悠然则截然相反,她向来以算计为先,行谋从不拖泥带水,只要谋动必然就一针见血。如今我们阵前布兵四千,若正面攻袭她毫无胜算,唯剑走偏锋可以夺得战机。我依旧非常担心她会分兵偷袭我们后方,我们最好防着她这一手啊。”
执枪男子轻蔑地瞟眼话者:“你是不相信我的布局?”
“不是不信。”
看去一眼正从林中缓步行出的宝蓝轻车,粗旷男子郑重地再说道:“而是你的暗哨而今还没传来信报,叫我怎么…”
“哒哒哒!”
粗旷男子话还未说完,前方密林东南小道间便急速窜出一匹黑马,马背上的战士赫然就身穿很先前几位探子一模一样的装束,手举红旗一面,正朝着这头急奔而来。
“哒。”
迅疾跑马至阵前。
探子翻身下马,抱拳速道:“东南三十里发现纯阳千人隐伏于丘林,附近暗哨相继有三人被擒。”
“恩。”
闻得情报,执枪男子眉宇间刚凝起的谨慎,当即就释然了。
他摆摆手,朝着探子做了个退下的手势。探子无声,悄然后退数步,站到几人身后。待探子退至一边,执枪男子方才瞟眼身侧的粗旷男子轻蔑笑起:“你看,信报这不就传回来了么?呵,虽有人被擒,但纯阳的动静我依旧随时都能了如指掌。也正如我所料,他们就是想在林中使诈。你还有何话可说?”
“……”
事实胜于雄辩,粗旷男子眼下是真无话可说了,唯默默便闭上嘴巴。
林中马车逐渐驶至密林道口,随之停下,不再往前半步。车子上驱马的小道人呆呆地拿着缰绳,遥遥看着两百丈外,军阵前的几人。似笑非笑,平淡默然,一声不吭…
“你应该说对了。”
遥看着马车上的小道人,身着赤焰红袍女子低声道:“她显然是想引诱我们攻杀,否则怎会止步不前。”
“呵,必然如此。”
执枪男子蔑笑说道:“既然她想耗,那我们便陪她耗着好了,我就看她能给我耗到何时。”
“……”
风萧萧,西北南。
东山不动若秋寒。
烈日渐高,但滚烫的阳光却无法点燃此间的寒。
四千战将蹲守东山下,两匹烈马食草密林中。宝蓝轻车始终不曾往前半步,阵前统帅亦丝毫不打算冒然进攻。你不来,我不往,皆遥遥相望三百丈,似冰覆黄土,默默无语。
过了许久一阵子,萧风渐弱。
或许是宝蓝轻车里的女人觉得她的光阴不该如此浪费。又或者是,她压根就看不起眼前布阵于山前的四千悍将。时过两刻,宝蓝轻车内的余悠然,冰冷冷说出话来:“进六十丈。”
“是。”
“御…”
小道人默默应声,闻声扬起缰绳,重新驱马缓缓前行。
清脆的马蹄声是数里沙场上的唯一异响。
“哼,狂妄女流。”
看着宝蓝轻车逐渐接近后军弓阵的射程范围,执枪男子极其果断地扬起手来,喝道:“弓弩手准备。”
“嗡嗡嗡…”
话喝起,后阵弓弦紧绷之声宛如古筝弹奏,嗡嗡作响。
然而,眼看着来者还有数十丈便进入射程极限,宝蓝轻车却又停下来了…
“额…”
“不敢走了?”
“她在挑衅我们。”红袍女子道。
斩敌之机,就在眼前,却差之丝毫。
执枪男子虽非常渴望那刹那绝杀的快感,但他同样也谨慎至极。无需旁人提醒,他便能感受到由宝蓝轻车内散发出来的挑衅气息。作为领军将帅,他让容不得敌人在自己地盘上放肆。执枪男子冷哼一声,低声呵道:“狂妄婆娘,当我大军之前竟还敢挑衅我军威,真当我军中无大将不成?”说着,话者大声一喝:“马吏!”
“在。”
四位统帅身后的十六位战将中,一身着素衣的精壮男子,紧接着挺枪御马,出列应声。
执枪男子,再喝道:“前去叫阵,扬我军威!”
“令!”
名马吏的战将干脆应声,枪杆轻抽马臀便御马行出。
驶离军阵百丈,距宝蓝轻车八十丈,他单一手勒缰绳止停马蹄,一手挺银枪指着前方马车,暴喝呼喊道:“我乃西凉-马吏,龙骑老祖之后。尔等鼠辈净只会藏匿林中,怎堪配道祖纯阳之名?我手间六尺铁枪锋早已饥渴难耐,汝等可有人敢与我一战?!”
“我与你战。”
马吏邀战喝罢,马车前的小道人缓缓放下缰绳,走下马车,当即便应战了。看他模样之爽快,似乎等这句话已经许久,甚至还有些急不可耐的味道。这便让许多列阵之中的将士,顿时觉得有些奇怪。马吏亦同样,只是如今箭在弦上已不得不发,狠话已经出口,他唯有一往无前。
马吏执枪抱拳,遥遥喝道:“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小道人朝着场间缓步走着,冷淡回答道:“杀你何须报名?”
“哼!狂妄小辈,我钢枪无眼,你自安天命吧。”
“吾剑无情,汝必死尔。”
“放肆!”
“驾!”
小道人的嚣张顿时引怒马吏,但见钢枪直挺下七寸,骂喝一声,两腿狠踹马肚,他便朝着小道人奔踏掠去。但小道人反应不慢,前者马蹄起,他后脚布鞋踩地扬尘沙,同样迎着马吏飞奔疾跑而出!
“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