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章 扶桑剑圣
老板笑着睡在屋脊上,从腰畔取出个酒壶,他竟喝起了酒。
湖衣姬苦笑,“你居然还能喝得下酒?”
老板喝了口酒,笑了笑,“等杀人机会的时候很难过,想你这样的人,又岂能了解到里面的苦衷?”
湖衣姬叹息,“你不怕喝酒喝多了,会误事?”
老板大笑,“我还怕误什么事?大半生就这样过来了,还怕误事?”
笑语声中,他轻轻擦了擦嘴角,那不知是酒水,还是苦水。
他笑了笑,忽然纵身一掠,就消失了。
湖衣姬目光从上面落下,就看到了一排浪人手挽着手,走了过来。
喝过酒的浪人最令人厌恶。
他们每一个好像都喝得很多,很尽兴,肚子也许早就造反了。
最前面是个脸颊最红的,也是醉意最深的,这人忽然走了过来,指了指无生脑袋,“你是什么人?为什么挡本大爷的路?”
无生不语。
这人看到湖衣姬的时候,脸颊上的愤怒之色忽然化作淫狠、猥琐,他嘻嘻笑着,“你叫什么名字?我们怎么没见过你。”
湖衣姬不语。
她只觉得胃部直翻滚,随时都会呕吐,她忽然换了个方向,面对无生。
浪人笑了。
他看到湖衣姬躲避的样子,仿佛很陶醉,很享受,“你不要逃,大爷有的是钱,有的是房子,跟我走,保证你喝香的,吃辣的。”
湖衣姬的手忽然握紧,久久无法说出一个字。
浪人摸了摸头,又摸了摸屁股,然后就指着无生,“你是什么人?为什么到这里来?”
无生不语。
“你是个穷小子,我们不喜欢欺负穷小子。”这浪人揉了揉鼻子,又指了指裤裆,“穷小子从我这爬过去,我们就放过你了。”
他笑了笑又接着说,“把娇嫩嫩的小媳妇留下,你可以走了。”
无生不语。
空空洞洞的眸子忽然盯着、戳着浪人躯体,然后真的走了过去。
湖衣姬吓了一跳。
她并没有跳起来,却看见浪人杀猪般鬼叫直冲云霄,落下时,嘴角直冒鲜血,躯体抖了两下,然后就一动不动了。
无生石像般挺立着,石像般说着,“他死了。”
后面七八个浪人有点不信,一个满脸胡渣子、腰际别着斧头的人忽然走了过来,他显然比别的人要冷静的多,也稳定的多。
他蹲下摸了摸尸骨,酒红色的脸颊忽然变得苍白,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死了,没错。”
后面七八个浪人的脸忽然变了,变得没有一丝醉意,变得狰狞、凶狠而恶毒。
“你是什么人,竟敢与我们动手?”
无生不语。
腰际的斧头忽然高高抡起,下劈的方向正是无生脑袋,一招致命,一招就完事,干净利落。
这就是他做事的一贯作风,脱离带水的事,一律不做,也懒得去做,因为不但有损浪人的形象、威名,也会令同行的朋友看不起。
重达二百斤的超级斧头眼看就到无生脑袋上,每个人都笑了起来。
每个人都看得出一点,这人死翘翘了,那把斧头的厉害,他们都见过了,他们亲眼见过一斧头劈死一头横冲直撞中的下山猛虎,那一击才是凶猛的一招,又猛又狠。
无论什么样的人,面对这般斧头,不死就是怪事。
怪事并不是常有的,现在已发生了。
每个人不得不信,却有必须相信,那把重达两百斤的斧头停靠在无生脑袋上面,并不是停在脑袋上。
“你的斧头有两百多斤?”
“是的。”
“放眼扶桑,用两百斤斧头的好像只有一个人。”
“是的,只有我斧头一人。”
“你本来的名字是不是早就忘记了?”
“是的。”斧头咬牙,“你是什么人?”
“我不是人。”无生忽然踢出一脚,并没有踢飞斧头,斧头抱着两百多斤的巨斧在地上打滚。
这一脚并不轻,却也不足以令他死掉。
无生伸手一把将他抓起,用力抖着,“你喝了多少酒?”
斧头嘴里已吐出白沫,“两三坛,也许还要多点。”
无生不语,玩命抖着,抖得斧头支支吾吾的嘶叫着,边上的人早就看得呆住了,缓缓后退着,想找个机会溜走。
“你们站住。”
七八个人忽然站住,没一个敢走了,他们的脚似已死死定在大地上。
无生一把将斧头丢到树杈上,这人躯体不停发抖,嘴角不停直冒白沫。
“你们来这条街上做什么?”他说着话的时候,忽然一把抓住个浪人,这人是个秃子,一双眼睛却显得贼眉鼠眼,到处晃着。
“杀人。”秃子摸了摸头,又接着说,“杀枪神无生。”
“我就是枪神无生。”
这句话给别人的压力仿佛并不是一点点,秃子已晕了过去。
无生叹息,送开手,秃子忽然软软倒下。
“你们可以滚了。”
剩下的人忽然四处离去,秃子依然软软躺在冰冷、坚硬的大地上,没有人过问他。
屋脊上忽然现出一条人影,神情变得厌恶、厌烦,却依然是笑着的。
这人赫然是老板。
“想不到枪神无生居然会心软?”
无生不语。
“你为什么不杀了他们?他们本不是什么好人,他们一生中做过的好事也许少的可怜。”
“我为什么要杀他们?”
老板脸色变了变,“他们要杀你,你没有理由不杀他们。”
“他们杀不了我,我也懒得杀他们。”无生忽然抬头盯着老板,“你也是浪人?”
“是的。”老板苦笑,“我的主上战死沙场,我也就变成是浪人。”
“你为什么不去投靠织田信长,去征讨三好氏?”
老板笑了,冷笑,“我是个浪人,已习惯到处流浪,不喜欢被别人控制。”
“现在的你岂非就被控制?”
老板点头,久久不语。
他说不出话了,这件事的确被别人控制住了,可惜他自己却没有一丝法子。
也许这就是命运。
“你认为这样找机会就可以杀得了我?”
老板点头,“我唯一的法子,就是找机会,找不到机会,我就死定了。”
“织田信长要杀你们?”
“是的。”老板点点头,他的神情变得痛苦,“我们胆敢逃走,不追杀你,就一定会被追杀。”
“织田信长并没有过来,你也不需要害怕。”
“我们想不怕都很难。”老板盯着脚下的瓦片,“这里面的无奈,并不是你所能想得到的。”
无生叹息,“可惜就算我想放了你,你也会死的很惨。”
老板抬头盯着无生,忽然说着,“为什么?”
无生不语。
他也无需再语,一条人影忽然从远方飘了过来,这人苍老的躯体,手里握着把小刀,杀鱼的小刀。
老板看见这人从身边飘过,刀光也飘过。
森寒的刀光,森寒的刺痛。
一闪而过,飘向远方,后面跟着一个握剑的人,紧紧跟着,剑光飘动间,他们已走远。
老板瞳孔收缩,额角冷汗直冒,甚至连脸颊上的肌肉都已在飘动。
“他是杀鱼帝。”
“他”字说出口的时候,老板还是好好的,并没有什么变化,说到“杀”字的时候,老板的胸膛已现出有血淋淋的伤口,很暗淡,并不明显,说到“帝”的时候,老板胸膛里面的一切忽然统统流出。
无生并不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快的身手实在罕见。
伤口平滑而完美,下切的力度与位置恰到好处,用的力道既没有多一分,也没有少一分,位置并未偏多一分,更未偏少一分,一切都显得刚刚好,不多不少,这岂非是最完美的状态?
肚子里的肠子、肝、心、胃......,赫然已完全脱离躯体,躯体赫然化作空空的壳子。
这种伤口实在极为奇特而诡异。
老板忽然从屋脊上惨呼着滑落地上,阳光照在他的躯体上,他已是空空的躯壳。
他竟已是空空的躯壳。
湖衣姬看了一眼,就忽然晕眩了过去。
无生叹息,他将湖衣姬缓缓抱起,走向前方的客栈。
这家客栈的名字叫六月客楼。
街道上人影渐渐多了起来,每一个经过无生边上时,都变得莫名的紧张而惧怕。
一个面容干瘪、躯体矮瘦、发丝散落的老人,正从远方缓缓走了过来,肩上挑着两个包袱,缓缓的走着。
后面跟着一个少年,少年嘻嘻的笑着,手里握着一把小木剑,小心的把玩着。
少年说停下,老人就停下。
老人无论停下来,还是行走,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为他是个残废,下半截是没有的。
行走也是用两口剑走的,每走一步都显得极为吃力,极为玩命。
少年嘻嘻的笑着,说自己要嘘嘘。
老人就点点头,神情呆滞而无力,他往边上靠了靠,留出一条空空的道路给少年嘘嘘。
少年果然在嘘嘘,却并不是站在那里嘘嘘,也不是走着嘘嘘,更不是蹲在那里嘘嘘,他赫然在跳着嘘嘘。
他不再嘘嘘的时候,却在哭泣。
这是边上已围过来一群人,看着他出丑,有的直接就骂他。
“你这个没教养的,没家教的,没有人管的混蛋......。”
“脑子真的坏掉了,......。”
“真像个痴呆,没法治了......。”
......。
少年哭泣的更加凶狠、伤心,他实在很年轻,心灵本就忍受不了这样的打击。
老人叹息,轻轻走了过去,轻轻安慰着,“他们都是王八蛋,死不要脸的,不要跟他们一般见识。”
少年的伤心没有一丝减退,依然伤心着。
老人眨了眨眼,又换了个位置轻轻安慰着,“这些人都是他妈偷人生的,没素质,没文化,没修养,......,请公子节哀,不要替他们难过了。”
少年点头,睁大眼睛凝视着辱骂他的人,并没有一丝怨恨、之色。
老人笑了,笑意里说不出的怜惜、同情。
他叹息着回过头,面对辱骂少年的人,忽然间有了变化。
神情变得凶狠、恶毒,躯体变得旋转如陀螺。
十三四个人惨呼着骤然间变成三四十断,边上的人骤然间四面奔跑,这里顷刻间变得安安静静。
老人慢慢转过身,神情又变得怜惜、同情。
少年轻抚着木剑,脸上的伤感渐渐消失不见。
老人也笑了笑,他忽然伏
倒在地上,轻轻吻了吻少年的脚。
“我们可以进去了。”
少年点点头,轻抚着木剑,大步走进这家客栈。
老人咬咬牙,然后神奇般的站了起来,虽然他下半截没有了,虽然他的样子充满了悲伤与痛苦,可是依然无法将他对生活的热情、信心击碎。
他走路的样子很奇特而怪异,每走一步,他就紧紧咬牙,所以显得很费力。
这样子走路本就是一种折磨。
无生深深叹息,空空洞洞的眸子没有一丝怜悯,也没有一丝讥讽。
放眼扶桑,下半截没有了还可以活着,还可以走路,还可以挥出致命的剑法,这种人并不多,也许只有一个。
剑圣。
剑圣本来走进客栈里的,可是忽然又咬咬牙,两口剑在地上戳了戳,然后就到了无生跟前。
他冷冷的盯着无生,淡淡的说着,“我刚刚杀人了。”
无生点点头,“我都看见了,你杀的很不错,我很欣赏你。”
“你欣赏我,是不是也想要我杀你?”
“是的,我找你决斗。”
剑圣咬咬牙,剑光骤然间飘起,陀螺般旋转着,“枪神无生,我要把你杀了,拖去喂狗。”
无生叹息,轻烟般飘忽不定。
他的躯体似已与剑光融为一体,剑光就是他,他就是剑光。
街道上更加安静,剑圣围着一株杉树只是绕了个圈,离开的时候,那颗杉树骤然变得支离破碎,断成十七八段。
“好剑法。”无生惋惜,“可惜那是树,树是不动的,人却会动。”
剑圣鼻子直抽气,冷冷的说着,“枪神无生,你死期到了,我今天要送你下地狱。”
他说着说着,掌中剑骤然飞出十几剑,每一剑都是实招,绝不是虚招。
他显然也很明白一点,虚招办不了事。
无生轻烟般飘到客栈的门口,然后就转过身,盯着、戳着还在街道上陀螺般旋转的人。
湖衣姬挣扎着站起,揉揉眼睛,“他是什么人?”
“扶桑剑圣。”
湖衣姬眼睛忽然变得明亮起来,凝视着街道上陀螺般旋转的人。
杉树下落叶萧萧。
“他为什么在那里转圈圈?”
“因为他有病,转圈圈的病。”
湖衣姬苦笑,“你与他比试了?”
“是的。”
“那他为什么没有看见你离开?”
“他的眼也许瞎了。”无生叹息,“这种人一旦动起手来,眼里也许都是杀,除了杀,就是杀。”
“那他也是杀人。”
无生吐出口气,“他是个例外,他杀人的时候,不但将对手当成是人,也将大地万物都当成是人。”
“他的毛病果然很重。”
“是的,这种人活着实在很不幸。”
“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疯病?”湖衣姬凝视着这人,不免些许怜悯。
无生不语。
两座屋脊顷刻间倒塌,剑圣仿佛还没有过瘾,依然疯子般旋转着,“枪神无生,我看你往哪逃。”
他眼中已剩下枪神无生,看到只有枪神无生,没有别的。
他说着话的时候,忽然扑向一株又高又粗的杉树,杉树顷刻间化作十七八段。
湖衣姬倒抽了口凉气,“他好像真的把世间万物当成是你了。”
无生点头。
“那他是不是就这样停不下来了?”湖衣姬吃惊盯着到处旋转的剑圣。
“不会,等到没力气的时候,就会停下了。”
湖衣姬苦笑。
这句话是实话,却也是笑话。
“你看他这样子转,是不是很辛苦?”
湖衣姬点头承认。
这的确很辛苦,这种动作迟早将自己弄得精疲力竭,然后倒下。
无生忽然伸手,抄起一片叶子,手轻轻一挥,叶子箭一般的射了出去。
剑圣忽然不动了,那片叶子赫然打在他躯体上几处穴道上。
无生石像般将他抱了回来,放在门口,面向阳光。
阳光柔和、艳丽。
无论多么恶毒的人,只要多面对面对阳光,也许就很难生出坏心思。
无生面对剑圣,久久不语。
剑圣却要疯了,“你为什么没有出手?”
无生不语。
剑圣冷冷笑了笑,“你不杀我,是不是想知道剑神在哪?”
无生点头。
剑圣笑的疯狂而剧烈,“找剑神唯一的法子,就是将剑圣击败。”
“剑圣败,剑神出?”
剑圣笑了笑,“没错,想要见剑神,就一定将要将剑圣击溃。”
“我找的是剑神,并不是剑圣,我并不想杀你。”
“你想要见剑神,就必须将我杀了。”剑圣盯着无生的枪,“所以你必须杀了我。”
无生忽然急点剑圣躯体上几处穴道。
剑圣凝视着无生,“你居然没有杀我?”
“是的,我不想杀你这样的人。”
剑圣冷笑,“枪神居然有怜惜之心?这实在是个笑话。”
无生不语。
剑圣冷冷盯着无生,“如果我还要追杀你,那你岂非要后悔了?”
无生点头,“那你就来追杀我,现在你也可以来杀我。”
第三百七十一章 一代剑神
无生忽然急点剑圣躯体上几处穴道,然后就静静的等待。
等待别人跟他拼命。
剑圣嘴角抽动,神情愤怒而哀怨,那双手却是极为稳定的。
两口剑竟已慢慢下沉,刺进木板,越刺越深,他嘴角哀怨更重,就在他的剑下沉了小半截的时候,无生一把将他提了起来,又换了个地方。
剑圣没有一丝反应,只是淡淡说出一句话,“你是什么人?”
无生顿了顿,才说着,“我不是人,你也不是人,我们都不像是人。”
剑圣大笑,笑意里哀怨渐渐变得消退,“你果然有趣的很。”
“有多有趣?”
剑圣咬咬牙,“要有多有趣就有多有趣,我杀的人很多,你是里面最有趣的。”
“你杀了多少人?”
“我不记得了。”剑圣忽然盯着门板,这扇门本来是开着的,白天的客楼绝不会关门,现在偏偏已关上。
里面已传来了少年的哭泣声,说不出的痛苦、悲伤。
他在里面仿佛受尽了天底下最惨无人道的折磨,他在折磨下已生出了令人心碎的哀叫声。
剑圣不再说话,伸出一口剑,咬咬牙,在门板上戳了戳,他只是戳了戳而已,那扇门板神奇般有了变化,那种变化实在令人无法相信。
剑缓缓缩回,又戳在地板上。
门板忽然化作十几块落到地上,少年正在里面哭泣,脖子上架着十几口剑。
每一口都是快剑,握剑的手都很冷静而稳定。
十几个人冷冷瞧着剑圣,冷冷的笑着,其中一人远远靠了过来,“你是剑圣?”
剑圣点头。
这人上上下下瞧了瞧剑圣,又冷冷笑了笑,“你不是剑圣,剑圣绝不是你这样的。”
剑圣不语,咬牙,一口剑用力戳了戳地板。
结实、坚硬的地方,在剑锋下竟变得像是豆腐一样,一戳就出现一个洞。
剑圣就静静的凝视着洞。
这人的手忽然握住剑柄,“你最多只算是半个剑圣,昔日的剑圣已不见了。”
剑圣忽然抬头,盯着这人的躯体,“你说什么?”
这人冷笑,目光中现出讥讽、轻视之色,“我说你是个残废,再也不是什么剑圣了。”
他说的极为认真而仔细。
剑圣忽然抬起一口剑,直直指着这人的咽喉,“你不想活了?”
这人笑意不变,又接着说,“你绝不会出手的,我相信你。”
剑圣没有出手,剑缓缓垂下,继续戳在地板上,“你想怎么样?”
这人看了看哭泣中的少年,又眨了眨眼,“剑圣败,剑神出。”
剑圣笑了笑,笑意里充满了惊惧、不信、嘲笑,“你们居然想见剑神?”
“是的。”这人想都没想,直接说了出来,“我们实在太想了。”
剑圣咬牙,眼珠子直勾勾盯着这人的手,“你想找剑神比试剑法?”
这人点点头。
“你是个疯子,疯子应该找剑疯比试,不该找剑神比试。”
这人摇摇头,又接着说,“不能找剑疯比试,找他比试,我就真的变疯了。”
剑圣也摇摇头,“这里只有剑圣,没有剑神。”
这人点头,轻抚着刀锋,“所以需要你说出来,只要你说出来,我一定给你很多好处。”
剑圣冷笑,“什么好处?”
这人的笑意忽然变得不那么冰冷,反而变得说不出的敬仰、崇拜,“你可以不用这么辛苦活着,可以好好享受。”
“我享受什么?”剑圣凝视着不远处跪在格子门边的少妇,凝视着她的脸颊,又凝视着她的脖子。
无论什么样的浪人看一眼那雪白的脖子,都可以联想到妇人别的地方,绝不会令人失望,一定充满了神秘、光彩,一定能令寂寞、孤独中的男人得到满足、快乐。
剑圣的呼吸已急促,“你要勾引我?”
这人眨了眨眼,掌中剑在地板上轻轻敲击了三下,后面那妇人慢慢将格子门打开。
里面忽然走出十几个少女,少女的笑意极为可爱、迷人。
她们的动作也很轻盈而柔美,宛如大地上的春风,抚摸着大地,给大地带去活力、生机,令大地不再寂寞、孤独。
她们给男人带去的也许只有快意、刺激、疲倦,这也是享受。
无生闭上眼,石像般转过身,深深叹息。
他好像很不喜欢这些女人,湖衣姬痴痴的笑了笑,“想不到你居然不愿看白白净净的大姑娘。”
无生不语。
“你难道有男人的缺陷?”
无生不语。
“你实在应该好好看一看的,她们真的好美丽。”她的声音渐渐变得萧索而凄凉。
年华老去的女人,欣赏着年轻而可爱的少女,是什么感受?也许那只是一种打击。
她深深叹息,不再言语。
如花般美丽的少女踩着轻盈而欢快的步伐,慢慢的靠近剑圣,却并未完全靠近。
她们脸上虽然带着春天般美丽、灿烂的笑容,却也显得极为生硬而古怪,没有一个少女见到剑圣的形象之后,能保持镇定。
这几个也不例外。
她们走的步子正是扶桑最具盛名天人舞的步子,现在看来却变得像是野鬼。
那个人缓缓将剑送入鞘中,脸上现出笑意。
看到别人的弱点,他一向很愉快。
他笑了笑,握剑的手忽然摆出一个优美姿势,“请慢慢
享受。”
剑圣直愣愣瞪着十几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只是用力戳了戳地板,不远处十几个姑娘就变得仿佛要爆炸,忽然转过身,往屋里奔去。
这实在太可怕了。
湖衣姬也闭上眼,紧紧握住披风。
他最后看到的是,剑圣疯子般恶笑着扑了上去。
那位妇人慢慢将格子门拉上,脸上露出了残忍而恶毒的笑意,里面传来一阵阵鬼哭狼嚎,春天般美丽、新鲜的花朵,已到了疯子的手里。
这实在是一件不幸的事。
湖衣姬的手忽然握紧,手心已沁出了冷汗。
“这里并不是个好客楼。”
无生缓缓睁开眼睛,点点头,“这里的确不是。”
“这里是唯一像样的客楼,外面决没有第二家。”那个人凝视着屋里疯狂的尖叫声,笑了笑。
湖衣姬转过身,盯着这个人,“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将这家客楼包下?”
这人摇摇头,才接着说,“你说错了。”
“你这还不是包下客楼?”
这人笑了笑,“包下客楼,是用钱的,我们并没有花钱。”
“你把他们杀了?”
“是的。”这人凝视着湖衣姬,“这次你说中了。”
“你为什么要杀了他们?”湖衣姬脸色变得很难看。
这人又笑了笑,“这条街上大多数是浪人,我们不杀他们,他们迟早也会被别人所杀。”
“这条街为什么变成这样?”
“因为这里距离川中岛已不远,很多人都知道龙虎相斗,必然需要好手。”
湖衣姬冷冷笑了笑。
她明白了这里为什么有这么多浪人了,浪人需要钱,而武田信玄与上杉谦信需要人。
浪人们只要得到合适的钱,一定会去拼命杀人,杀到天昏地暗也无所谓。
“现在是不是很清楚了?”
“是的。”湖衣姬笑了笑,“那你一定是上杉谦信的家臣。”
“正是。”这人笑了笑,“在下村上义清。”
村上义清说到自己名字的时候,脸颊上现出哀伤、痛苦之色,这也是他的命运,他本是北信浓的一方霸主,现在却变成是别人的家臣。
这种心酸、痛苦,又有多少人能体会到。
湖衣姬喘息,“你一定知道我是什么人?”
“当然知道,而且知道的很。”村上义清大笑,笑意尖削、刻薄而冷酷,“诹访赖重的女儿,仇人武田信玄的女人,武田胜赖的母亲,一代无耻女人而已。”
这句话仿佛是一把刀,成功的刺进湖衣姬胸膛。
湖衣姬没有说话,他仿佛也无法说话,更无力反驳。
村上义清冷冷的笑着,“好一个不知廉耻的女人,居然跟仇敌生出的情感。”
湖衣姬忽然软软倒下,倒在无生怀里。
无生叹息,空空洞洞的眸子盯着、戳着村上义清,仿佛要将这人活活戳死在大地上。
“你准备的好像很不错。”
村上义清点头承认,“已经送走了十几批人,每一批都是精挑细选的。”
“但远远不足,是不是?”
村上义清冷笑,“你说的没错,我们是很不足。”
“所以你到处收买高手,连剑圣也不放过?”
“剑圣败,剑神出。”村上义清看了一眼格子门,又接着说,“只要找到剑圣,剑神迟早会出现。”
无生不语。
村上义清眨了眨眼,看了看似已崩溃的少年,又笑了笑,“这种人可以放了,我们并不需要这样的人。”
少年脖子上十几口剑忽然消失不见,他脸上的惊惧之色没有一丝褪去。
他看了看四周,最后忽然躲在无生后面。
“只要枪神无生说一句,这里的一切都是你的,包括我的命。”村上义清笑了笑,“只要枪神无生能出手,我可以舍弃所有的人。”
“我有这么值钱?”
“本来是不值钱的,现在就变得很值钱了。”
“为什么?”
“你不来这里,是不值钱的,现在来了,就很值钱了。”
无生不语。
村上义清盯着湖衣姬,目光中已现出了怨恨之色,“你准备去妻女山?”
无生点头。
“你过去只是单单将湖衣姬交给武田信玄?”
无生不语。
“据说你喜欢替别人达成愿望?难不成你替湖衣姬完全愿望?”
“是的。”
村上义清目光闪动,“什么愿望?是屠杀上杉谦信大军?”
“不是,她的愿望是见到武田信玄,她三年没见武田信玄了。”
“你不参与战势?”村上义清变得紧张起来。
他很明白一点,无生若是到对方阵营里,那实在是个不大不小的灾难。
“我会参与战势。”
村上义清额角根根青筋跳动,“你说过一句话,不知你有没有忘记。”
“什么话?”
“在毘沙门天神庙里,你曾说过,不投靠武田信玄。”
“是的,我是说过。”
村上义清不语。
“我过去找他,参与战势,并不是投靠武田信玄。”
村上义清不同,额角已沁出冷汗,“那你为什么参与?”
“足利义辉有个愿望,阻止他们恶斗。”
村上义清吐出口气,“我相信你。”
他看了一眼湖衣姬,神情又变得凝重起来,“你过去也许会改变了。”
无生看了看湖衣姬,忽然说着,“为什么?”
“湖衣姬也许就是一个圈套,枪神何必去上这个当?”村上义清冷冷盯着湖衣姬的躯体,目光中充满了忧虑,“你过去,也许还有别的圈套,令你去杀人。”
“也许是的。”
“所以你还是不要去的好。”
“我会去的。”
无生忽然转过身,石像般走了出去。
村上义清并没有阻止,凝视着无生离去,缓缓伸出手,却发现双手已被冷汗湿透。
街道上安安静静的,柔风掠过,尘土飘飘。
一个女人正跪在倒塌的屋宇前大声痛哭,那里面也许有她的丈夫,有他的孩子,一辈子辛苦所收获的成果,现在已化作空无。
这种打击也许很少有人能面对,更很少有人能承受。
无生走了过去,石像般挺立着。
女人看了一眼无生,眸子里变得说不出的痛恨、悲怨。
“是你摧毁了这里?”
无生点头。
“你的心好狠毒,好狠毒。”女人忽然从怀里摸出个小刀,恶狠狠刺向无生的胸膛。
刺得又快又狠又猛。
无生没有避让,他忽然伸出手,刀锋骤然到了他手里。
“我要杀了你,我要替我的家人报仇。”女人的声音变得沙哑而低沉。
湖衣姬忽然拉住女人另一只手,“你弄错了,你家不是他摧毁的。”
女人玩命尖叫着,“我看得清清楚楚,不会有错的。”
“他没弄错。”
湖衣姬吃了一惊,“你为什么承认这一点?”
“因为她是个男的,本就是个杀手。”
湖衣姬忽然倒退了几步,盯着这人,似已不信这是真的。
这人咬牙,冷冷盯着无生,“你是怎么知道的?”
无生不语,踢出一脚,这人惨呼着飞远,重重的跌在废墟里。
“他是什么人?”
“他也许是织田信长收买的高手,想趁机杀杀我。”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织田信长不愿一龙一虎化干戈为玉帛,这样子他才能安心对付三好氏。”
湖衣姬忽然紧紧握住他的手,“想不到你麻烦这么多。”
“是的。”
无生忽然转过身,就看到了手握木剑的少年。
他正停在不远处,目光呆滞而没有一丝光亮,握住木剑,呆呆的站在不远处。
湖衣姬努力现出笑意,她的笑意很容易令人忘却紧张,忘却惧怕。
“你为什么不靠我们近一点?”
少年点点头,慢慢的靠了过来,他靠过来就凝视着大地。
湖衣姬笑意不变,“你为什么跟着我们?”
“我没地方可去。”
湖衣姬点点头,“你为什么不跟着剑圣?”
她觉得自己说的没错,这个少年实在应该跟在剑圣后面。
“我不能跟着他。”
“为什么?”湖衣姬眼中露出感慨、哀伤。
这句话并不该说的,因为她亲眼看到剑圣在忙,也看到村上义清让少年离去。
少年凝视着木剑,不语。
湖衣姬笑的更温柔,“是不是没有地方可去了?所以你就跟着我们?”
少年点点头,头垂得更低了。
“那你可不可以说出名字?”
少年点点头,“剑神。”
湖衣姬脸颊上的笑意冻结、冻死,这名字无疑有种摄魂的神秘力量。
她喘息着凝视无生,希望无生能说出这里面缘由。
无生正面对剑神,空空洞洞的眸子盯着、戳着他手里的木剑,“你叫剑神?”
剑神点头。
“你手里只有木剑?”
剑神点头。
“你手里为什么只有木剑?”
“我手里只有木剑,没有别的剑。”
“你没有别的名字?”
剑神点头,“我只有一个名字。”
“你与剑圣的关系很不错。”
剑神点头,“我是他的主人。”
湖衣姬吃惊,一代剑圣竟也有自己隐秘的痛处,他竟有个主人。
这个傻头傻脑的年轻人真是一代剑神?
剑圣为什么在剑神跟前像个下人?像个信徒?
湖衣姬吃惊的盯着少年,“你为什么不去找剑圣?他也许在外面到处找你。”
剑神笑了笑,“没关系,他也许很快就能找到我了。”
湖衣姬又吃惊住,“他能很快就找到你?”
剑神点点头,他指了指不远处一块青石,说着,“我已在上面留下标记,他并不是个笨蛋,无论我到哪里去玩,都没关系。”
“你单单留了一处?”
“我留了很多处。”剑神笑了笑,“我们经常分开,但他都能很快找到了我。”
湖衣姬点头。
“你为什么没有在客楼边上慢慢等他?”
剑神笑了笑,“我看见枪神,就忍不住跟了过来。”
湖衣姬看了看他手里的木剑,“你一点也不怕枪神?”
“我为什么要怕枪神无生?”
湖衣姬眯起眼笑着,“枪神杀人不眨眼,你当真不怕?”
剑神点头,不语。
第三百七十二章 少女杀手
湖衣姬笑了笑。
她见到剑神点头,却想不通他为了什么而点头,是因为惧怕?是尊敬?还是敬仰?
因为她说话的时候,剑神却在凝视无生。
他仿佛在用心了解、感觉彼此的存在,两个天涯相隔的神,现在终于见到一面。
岂非都应该有很多话要说?很多别人无法理解的故事要沟通?
他们并没有说话,也没有动手,只是单单凝视着对方。
柔风中一片绿叶轻盈的落到剑神躯体上,又轻盈的飘起,落到无生躯体上,忽然落下,落到地上,竟一动不动,仿佛死死与大地融为一体,无法离别。
他们此时是不是已得到了另一种满足?另一种刺激?
剑神眼中的尊敬、钦佩之色更加剧烈,无生眼眸却依然空空洞洞的,没有一丝变化,既没有一丝情感,也没有一丝感慨。
可是他却偏偏叹息着。
湖衣姬静静的凝视着他们两人,久久说不出一句话。
剑神轻轻笑了笑,“你也许很奇怪我这个剑神。”
无生点头。
他不得不奇怪,剑神的确有很多地方值得奇怪,他身上的一切没有找到不奇怪的地方。
剑神为什么没有用剑?而是用木剑?为什么没有一丝剑神的那种威严?没有剑神那种的冷酷?
无论是从神态,还是兵器,或者是给人的感觉,都不像是一代剑神应该具备的。
“你很奇怪我为什么会握着口木剑,而没有杀人的剑?”
无生点头。
剑神苦笑,他淡淡的说着,“因为我也不记得了。”
湖衣姬吃惊,不信。
一代剑神竟已失忆了!
剑神凝视着木剑,痴痴地凝视着,眸子说不出的呆滞而无力。
湖衣姬忽然好想去问问他,到底是不是剑神?为什么没有杀人于瞬间的利剑。
“我记得的只有一口木剑,还有一个剑圣。”
“你为什么是剑圣的主人?”
“我不记得了。”剑神凝视着木剑,似已想不起更遥远的事了。
无生叹息,“那为什么有剑圣败、剑神出的说法?”
“那也许是很多想成名的剑客找出的借口。”
无生不语。
“可惜我只有木剑,若是可以握住杀人的剑,那该多好。”他目光里竟有些许惋惜。
他惋惜,也许不但为了自己惋惜,也为了无生惋惜。
他握住木剑,轻轻的笑了笑,然后就缓缓离去,离开的很慢很慢。
无生并没有看别的地方,一直盯着、戳着他离去的背影。
这种感觉,仿佛是多情的情郎在凝视着离别的情人,酸痛、不甘、哀伤,但他脸颊上却没有流露出丝毫。
湖衣姬勉强挤出笑意。
她笑着凝视剑神离别的背影,不免些许哀伤,“他始终还是走了。”
“是的。”
“他真的是剑神?为什么看起来一点也不像?”
“他才是真的剑神,不是假冒的。”
“你怎么看得出来的?”湖衣姬垂下头,静静哀伤,“我为什么一点也看不出?”
无生不语。
他无法解释这个问题,因为看出这种问题所在,并不单单用肉眼去看,也要用经验去看,不是在死亡边缘挣扎、徘徊过的人,绝不会具备这种能力,这种能力,本就是死亡边缘的人所具备的。
柔风变得萧索而凄凉,尘土掠过,片片绿叶起舞,落在冰冷、坚硬的大地上,然后就不停的翻滚,既不知道翻滚到哪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止,这就是他们的命运。
无生的手忽然伸出,一把抄住一片残叶。
他盯着那片残叶,仿佛在欣赏,又仿佛在沉思。
湖衣姬的手忽然握紧。
不远处忽然现出一个人,极为狼狈而又惊慌的人,他的手缓缓滑进怀里,他的神情才变得稳定。
这人赫然是吉田四野。
无生的手忽然一挥,那片叶子忽然急射废墟,一个人惨呼着爬出来,伸了伸懒腰,然后就忽然倒下。
咽喉处直直的插着一片叶子。
吉田四野冷冷的盯着无生,冷冷盯着无生的枪,“你的手......。”
“你果然找我了,并未令我失望。”
吉田四野的眼角不停跳动,舌头发苦,“很希望我来找你?”
“是的。”
“不怕我杀了你,我的手伸出,都会很容易要别人的小命。”
“那你应该快点出手,要了我的命。”
湖衣姬苦笑。
她记得无生说过,吉田四野若不来追杀,就去打他屁股,这下真的不用打这人屁股了。
吉田四野冷冷笑了笑,“枪神无生,当真我们杀不了你。”
“也许。”
“你太小看别人了。”
“也许。”
吉田四野不语,他的手忽然伸出,用力一挥,十几道寒星忽然飞出。
无生轻烟般飞起,寒星骤然打在废墟里,里面两三个人骤然掠出,冷冷盯着吉田四野,冷冷的笑了笑。
“想不到你居然连我们也......也杀,真的好狠。”
掌中剑跌落,人软软倒下,人一动不动,一双眼珠子睁得又大又圆,死死的盯着吉田四野。
剩下的三口剑忽然从废墟中飞出,急射吉田四野的胸膛,去势很猛,杀气很足。
十几枚寒光一闪。
这三个人惨呼着倒下,躺下连一声惊呼都没有发出。
街道上变得更加安静,只有风吹尘土到处翻滚的声音,安静而沉闷不已。
吉田四野脸上苍白,手缓缓从怀里伸出,柔柔垂下,静静凝视着无生。
“我不会杀你了。”
无生点头。
他点头的时候忽然到了吉田四野的跟前,吉田四野并没有看见他是怎么过来的,更没有看到是怎么出手的。
吉田四野只觉得躯体忽然趴下,屁股骤然传出剧烈、凶猛的刺痛。
“你这是为什么?我并没有杀你,你为什么打我?”
无生不语。
一截擀面杖般粗细的枯枝到了无生手里,他用力打着吉田四野的屁股。
吉田四野已喘息,“你为什么打我?我将追杀你的人杀了,你不应该杀我的。”
无生抽打的更凶、更急。
“你就是个混蛋,我一定要打一打混蛋。”
吉田四野咬牙。
无生抽打的动作并不是很大,也不是很快,却没有停下。
“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杀你,而要打你?”
“你有疯病,你喜欢折磨别人,看到别人痛苦的样子,很快乐。”
无生打的更加用力,“你说错了。”
“我那里错了?”
“你不该过来,你过来更不该将同伴杀了。”
吉田四野不语。
不该的事实在太多了,最不该的也许是见到无生,见到这个杀不死的人,实在是自己的不幸。
吉田四野额角冷汗已滚落,依然冷冷盯着无生,“你果然是个疯子。”
无生不语。
他的动作并没有停下,当他打到十下的时候,吉田四野就知道自己在榻榻米上要老老实实的呆上半年,当他打到二十下的时候,吉田四野就知道自己在榻榻米上要老老实实呆上两三年,当他打到四五十下的时候,吉田四野没有知道下去,因为他已晕眩了下去。
无生还在打,湖衣姬眨了眨眼,浑身抽动,“他已死了。”
“他没有死去。”
湖衣姬苦笑,慢慢垂下头。
她不愿去争辩,也不敢去争辩这种事实,过多的磨牙,并不会给自己带来好处。
无生将枯枝放下,石像般挺立着,面向柔阳。
湖衣姬却在凝视着街道,安安静静的街道上没有人,没有人并不是说明没有人出现。
很多高手都在看不见的情况下忽然到了面前,忽然要了别人的小命,倒下的时候,也许还不知道下手的是什么人,更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
柔风从她的躯体掠过。
她忍不住激灵灵抖了抖,她的目光凝视远方,那里真是川中岛的方向,也是妻女山。
妻女山并不小,也不大。
山脚下到处布满了行军的脚印,柔和、娇弱、新鲜的小草,在脚印下已扭曲、变形、残破。
“前面是不是该到了军营了?”
一条弯弯曲曲的小径,一直延伸到前方,这是谁的军队,是武田信玄的?还是上杉谦信的?
湖衣姬痴痴的凝视着小径,心里不知应该愉快,还是应该去哀伤。
几个人从林子里缓缓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下地用的铁锹、锄头,还有一个空酒坛子,里面的水已空。
他们带着一身的疲倦、劳累回去。
经过湖衣姬边上时候,还不由的笑了笑。
湖衣姬也笑了笑,她面对任何人都不会吝啬自己的笑容,因为这种笑容,只能令人感到舒适、安心。
令别人舒适,并不是什么坏事。
他们彼此都不认识,可是都已发出了真心的笑容。
看着他们离去,湖衣姬心变得舒适了很多。
阳光已西移,一群姑娘在河边嬉笑着,将洗好的衣衫放在篮子里,然后缓缓离去,神情欢愉,哼着小曲,好生快意。
湖衣姬凝视着她们,心里莫名的生出喜悦、欢快。
无生轻轻握住他的手,“不要靠近她们。”
湖衣姬笑了笑,“她们并不是什么杀手,你担心什么?”
她相信自己的眼角,一群漂亮、可爱而又勤劳的少女,就像是大地上的鲜花,新鲜、娇弱而又那么动人,那么迷人,又怎会是杀手?
她痴痴的笑着,笑着凝视一个个大姑娘从身边经过,她们当然也在笑。
她们笑着笑着就忽然就不笑了,手里篮子也被丢得远远的,手里忽然多出一把刀。
出了鞘的刀。
刀光闪闪,五个女孩子忽然变得说不出的冷血、无情、残酷。
无生轻烟般飘到河边,河水柔柔流淌。
一群姑娘大叫着掠了过来,刚刚漂亮、可爱而又勤劳的少女模样已彻底不见了,已变成是冷血、无情、残酷的杀手,每一个都是。
杀气很足,刀光很亮。
每个人的脸颊上还在笑,却又笑的那么讥诮、冷酷。
湖衣姬彻底怔住,傻住,愣住。
这其间发生的太快,根本没有一丝反应的余地。
她们表演的又太像了,每一个几乎都很专业,没有一丝破绽,她不知道无生是怎么发现的。
她紧紧贴着无生躯体,“你怎么发现她们是杀手的?”
“她们是杀手,所以我发现了。”
湖衣姬苦笑,这并不是什么回答。
一个眼睛又大又圆又亮却也是最毒的,忽然说着,“还是枪神的眼力够好,这女人是个大笨蛋。”
边上四个少女也跟着笑了笑,她们笑容说不出的冰冷、讥诮。
这个女人
冷冷的笑着,“我们来这里,好像没有白来。”
“是的。”
“枪神无生比我们想象中要难对付的多,绝不是空穴来风。”
“是的。”
“这字号不是笑话,死在这字号下的人,一定很多很多。”
“没错,你说的没错。”无生忽然盯着、戳着这个女人。
“我还知道很多关于你的事。”
“你说说看。”
“你从不杀女人,无论什么样的女人,都未杀过。”
无生不语。
“你杀人很挑,挑的令人不敢相信,所以你的对手,世上并不常有,杀死一个,就少了一个。”
无生不语。
“也许正因为如此,你与本多忠胜决斗,很多人都知道,枪神对自己的对手,好过自己的朋友。”
“我没有朋友,也不需要朋友。”
少女竖起了大拇指,仿佛很钦佩,“高明的很,敌人多一点并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自己身边一群朋友,说不定有的是敌人,那才是可怕。”
无生不语。
“你的确很聪明,朋友多了,并不是什么好事,越少则越好,因为说不定哪天有个朋友会捅你一刀,所以只有聪明的人才没有朋友。”
无生不语。
“枪神绝不是个笨蛋。”
边上几个人也点头同意,她们点头的时候,刀光骤然撩起。
这一刀实在很惊险,实在很快速,实在令人无法相信。
最快、最险、最令人吃惊的还是无生。
刀锋明明已撩到他的躯体,却偏偏没有靠到,刀尖没有鲜血,这一刀已落空。
无生轻烟般飘起,落到河边一块巨石上,盯着、戳着几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
他的手柔柔抱住湖衣姬,湖衣姬已要崩溃。
她忽然说着,“你为什么不杀她们?她们随时都能杀了我们?”
无生点头,不语。
五个少女忽然又围了上来,动作快速、矫健却也很幽美,她们冷冷的盯着无生,盯着无生手里的枪,“枪神无生,果然是不杀女人的。”
一个女人痴痴的笑着,痴痴的凝视着那杆枪,“你为什么不杀女人?”
无生不语。
这也是湖衣姬的疑问之处,她也很想知道这一点。
“你不杀女人,是不是认为女人不该被杀,应该被男人关心,是不是?”
无生不语。
“你一定弄错了。”另一个少女笑了笑,少女的笑容绝不会令人讨厌,越是漂亮的少女,越不会令人讨厌,她们也不例外,“我猜想他以前一定伤透过女人的心,所以立誓绝不杀女人。”
“这个很有可能。”
无生不语。
湖衣姬咬牙,瞧着她们一个个有说有笑的,心里不免哀伤,因为她们说的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她柔柔的凝视着无生,“我相信你绝不是个无情无义的人。”
“你错了。”
湖衣姬不语。
“我本来就无情无义,什么都没有的人。”无生深深叹息,“也许只有一杆枪。”
“那你真的喜欢到处找人决斗?”
无生点头,不语。
湖衣姬惊住,“我不信这是真的。”
“我就是这样的人,我不去找人决斗,那又该做点什么?”
湖衣姬说不出话了。
她很想说可以找个漂亮、贤惠的女人好好生活,却始终没有说出口。
边上几个少女大笑,笑的美丽、可爱,却也偏偏像个流氓、地痞、无赖。
一个少女大笑说着,“这种人活着,是不是很无趣?”
“岂止是无趣,简直是无趣透顶。”这个少女翻了翻白眼,又接着说,“这种痛苦折磨,也许很少有人能忍受得了。”
无生不语。
湖衣姬的手忽然握紧,冷眼瞧了她们一眼,“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追杀我们?”
她们不再说话,相互看了看,又大笑起来。
“你们笑什么?”
“笑你真是个笨蛋,没得救了。”
湖衣姬不语。
无生柔柔握住她的手,“你不必怕,她们伤不了我们。”
湖衣姬点头。
她做不到不怕,她的心已在剧烈跳动,也感觉到手心直发冷汗。
她并没有经历过多的杀戮,面对杀人的时候,并不能保持冷静、稳定。
五把刀骤然同时出手,五道刀光顷刻间飞出,不偏不移的往上撩起,刀光飘过,巨大的石头顷刻间变成五块。
平平整整的五块青石。
上面的人却已不见了,无生轻烟般飘落到河水上。
他的躯体石像般挺立,她的躯体已要崩溃、虚脱。
她努力挤出笑意,“你身手真的很不错,我从未见过像你这么好的身手。”
几个少女冷冷的笑了笑,忽然掠起,她们的动作也不慢,也能落到水里,掌中刀依然紧紧握住。
“只要我们没有离开你,就有机会杀了你。”一个少女冷冷笑了笑。
“你错了。”
那个少女脸上变了变,“我们那里错了?”
“你们哪里都错了。”
几个少女不懂,也不语。
“你们都是女人?”
几个少女更不懂,他为什么要说这个?这是句废话,枪神无生绝不是说废话的人。
可是废话已说了出来,却也偏偏不像是废话。
第三百七十三章 月下孤剑
黄昏。
黄昏下美丽如画。
风中已有凉意,落叶萧萧。
一片飘叶着落河面,随波而流,既不知道流到哪里,也不知道流到几时。
浪子岂非正是如此?永无休止、不死不休的流浪,岂非是一种厌恶?
五个如花似玉的美少女冷冷盯着无生,掌中刀没有一丝抖动,极为稳定,就像她们脸颊上的笑意,也是极为稳定的,稳定的令人厌恶、厌烦。
无生没有动,掌中的枪垂的很低。
岩石般脸颊上没有一丝变化,岩石般没有一丝厌恶、厌烦。
湖衣姬躯体上每一个角落都在抖动,“你为什么不杀了她们。”
无生不语。
空空洞洞的眸子枪头般盯着、戳着前方,他前面的那个少女呼吸已急促,握刀的手已滚落汗水。
这个位置并不是很好。
就在她眼睛流进汗水的时候,也是目光最朦胧的时候,忽然看见其她的少女倒下。
她用力的甩了甩头发,令自己更加镇定,可是她无法镇定。
她杀人,也见过杀人,对死人并不陌生,对这样的死法却是头一次见到,这实在是一件可怕的事。
能令杀人的人觉得可怕,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她看了一眼边上的同伴,就激灵灵轻颤了下,掌中刀骤然落下,咚的一声落到水里。
刀已下沉,她的同伴却依然漂浮着。
她已觉得心在发苦,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躯体发冷而僵硬,没有一丝力道。
苹果般美丽、诱人的脸颊顷刻间剧烈抖动,剧烈扭动。
湖衣姬只看了一眼,忽然晕眩了过去。
没经过大砍大杀的日子,也许总是那么脆弱。
无生并不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快的身手实在罕见。
伤口平滑而完美,下切的力度与位置恰到好处,用的力道既没有多一分,也没有少一分,位置并未偏多一分,更未偏少一分,一切都显得刚刚好,不多不少,这岂非是最完美的状态?
肚子里的肠子、肝、心、胃......,赫然已完全脱离躯体,躯体赫然化作空空的壳子。
这种伤口实在极为奇特而诡异。
少女失声惊呼,“杀鱼帝!”
习武的人不认识杀鱼帝的很少,没见过杀鱼帝的人也许很多。
这杀鱼一招的确是杀鱼帝成名一绝,天下独一无二,就算是脑袋笨到家的人,用脚趾去想,也知道这是杀鱼帝的杰作。
两条人影顷刻间已到了十丈以外,后面的人玩命追赶,手持长剑,挥剑撩起,浪花骤然冲天而刺,河水久久难以平复,仿佛也无法忍受他们致命的一击。
无生眸子枪头般盯着、戳着远去的人影,深深叹息。
“没错,他就是杀鱼帝。”
少女面无表情,美丽、诱人的脸颊上已变得难看,不但极为难看,也极为难受。
“他为什么会来这里?”
“他过来特地为了杀你们。”
少女的脸上神情忽又变得发皱,涟漪般剧烈起伏,她显然惧怕的不行了。“他为什么来杀我们?”
“因为你们要杀我们。”
少女咬牙,双手紧紧握住,“可你为什么不杀我们?”
无生忽然一把将他抓住,提着她轻烟般落到岸上,手轻轻松开,才一个字一个字说着,“我不杀女人。”
少女已说不出话了,泪水忽然飘出,躯体软软滑倒。
无生叹息,轻轻将她扶起。
少女躯体颤抖更加剧烈,盯着无生岩石般脸颊,久久说不出一个字来。
无生拍了拍她的肩膀,“你不该来杀我。”
“为什么?”
“因为你杀也杀不到我,来了也是白来,白来又何必要来?”
少女的手忽然握紧,嘴角肌肉轻轻抽动,“那我该做什么?”
“你应该回去,好好嫁给男人,好好相夫教子,生出七八个孩子,然后好好洗尿布,......。”
他的话说的认真而仔细,说的很多却极为真誓而诚恳。
少女却要爆炸了,她忽然痛叫着装过身,沿着河水不停奔跑着。
无生叹息,不再看她一眼。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枯瘦而苍老的老人喘息着从河水里冒出个头,手里赫然握住把短刀。
刀锋薄而锋利,握刀的手苍白如鱼肚。
扶桑用这种小刀的人并不多,老人却更少。
这人赫然是杀鱼帝。
他现在的样子仿佛被一万条鱼欺负过,疲倦、劳累而无力。
他缓缓的爬了上来,走两步就忽然倒下,可是并无法阻止过来的决心与勇气。
刀柔柔下垂,躯体柔柔站着,“你果然是个疯子,你为什么不出手杀了她们?”
“我为什么要杀了她们?”
杀鱼帝眼珠子不停跳动,握刀的手忽然握紧,手背上青筋骤然凸起如毒蛇,不停剧烈跳动,“你是不是诚心要害死我?”
“我为什么要害你?”
杀鱼帝不再说话,撩起衣衫,躯体上现出一截伤口,剑伤。
“剑伤?”
杀鱼帝咬牙,冷风掠过,伤口不由轻颤,鲜血流淌的并不剧烈,他显然也懂得点穴止血。
“是的。”杀鱼帝鼻子抽了两口气,缓缓又接着说,“是剑疯柳生十兵卫刺伤的。”
无生不语,点点头。
“你是不是想见到我被这疯子害死?你才
高兴?”
无生摇头,不语。
“刚刚替你杀了几个小丫头,才被剑疯得手了。”
“你为什么要杀小丫头?”无生将他衣衫拉下,又接着说,“她们还年轻,死了岂非很可惜?”
杀鱼帝笑了,大笑,“枪神居然会怜香惜玉?”
无生不语。
杀鱼帝紧紧捂住伤口,那一剑几乎要了他的命,“你真是个怪人,怪的可怕。”
无生不语。
尖针般刺痛实在令人无法忍受,他的躯体隐隐颤抖,“你比剑疯还要疯,迟早要疯死。”
无生点头,“剑疯追了你多久?”
“那条疯狗整整追了我一天。”说到疯狗的时候,他的嘴角隐隐现出苦楚之色。
无生点点头,又接着说,“他为什么要追杀你?”
杀鱼帝咬牙,“因为他是个疯狗,喜欢咬人。”
“你是不是也喜欢追杀他?”
杀鱼帝点头承认,“那也是在我想杀人的时候,才去追杀他,可惜的是......。”
“可惜的是什么?”
“可惜这人不上路子,见到我就要逃。”
“那你就在后面玩命的追杀,他就在后面不要命的逃?”
杀鱼帝点头,“我想杀他时,他偏偏躲着我,我不想杀人时,他就像是疯狗似的跟着我乱咬。”
无生点头。
他仿佛已了解这里面的缘由,他们之间的追杀,仿佛并不能令他吃惊。
“现在你终于甩脱了?”
杀鱼帝目光四处看了看,才说着,“是的,那小兔崽子终于被我甩掉了。”
他笑了笑,又接着说,“就像是甩鼻涕一样,甩开了。”
无生不语。
这个时候,远方林木间现出一双眼睛,冰冷、无情、残忍。
这个人忽然刺出了一剑。
无生只看了他一眼,骤然间提着杀鱼帝横飞十丈,退到林木间。
就在同时,他们原来站的地方,忽然现出个坑。
一个人静静的站在那里,冷冷的瞧着无生,忽然冷声着,“枪神无生。”
无生点头。
“你坏我好事。”
无生不语。
这人的眼睛冰冷、无情而冷酷,这是一双真正剑客独有的眼睛。
无论什么人看到这双眼睛,都会联想到剑下的亡魂,一定多的数不清,他杀人也许不单单为了比试、好胜,也许是为了一种乐趣。
乐趣很难令人厌恶,这人也不例外。
这人赫然是柳生十兵卫。
杀鱼帝一双眼珠子铜铃般瞪着他,“你果然是个疯子,居然还在跟着我。”
柳生十兵卫冷冷盯着这人,“你是不是还那么爱逃走?”
杀鱼帝不语,鼻子已在抽气。
“你现在能不能与我一决雌雄?”柳生十兵卫冷冷瞧着杀鱼帝的手,瞧着杀鱼帝的那把小刀。
杀鱼帝不语。
柳生十兵卫大笑,仰天冷冷大笑着,“我就知道你是个孬种,你已废了。”
杀鱼帝咬牙,依然不语。
柳生十兵卫慢慢靠近无生,“我并不想找你决斗。”
无生点头。
“我现在找的是他,并不是你。”
无生点头。
“所以你让开,让我找他决斗。”
无生不语。
他沉默,他不动,他不语。
柳生十兵卫冷冷盯着无生,目光变得更加残酷而恶毒,“你不肯让开?”
无生点头。
“想逼我出剑对付你?”
无生点头。
柳生十兵卫咬牙,剑光闪动,躯体已到了远方。
无生叹息。
他叹息是因为杀鱼帝已不见了,就在柳生十兵卫出剑的瞬间,他就掠走了。
柳生十兵卫才剑光回转,躯体横纵,两个翻身,追了上去。
落叶萧萧。
小径安静,四处无声,战乱中的大地岂非都带着种逼人的沉闷与死寂。
无生抱着湖衣姬慢慢往前走着。
残阳渐渐下垂,夜色渐渐笼罩大地。
天地间阴冷肃杀之意更浓,片片落叶落下,顷刻间便失去了原有的春天般活力。
杀戮仿佛近在前方,又仿佛在遥远的天边,远的那么神秘,却又那么森寒。
湖衣姬醒的时候,已是月白风清。
孤孤单单的小径,寂寞而空虚的女人,在这种夜色里显得说不出的孤苦、酸楚。
湖衣姬笑了笑,她静静的凝视着月色。
明亮而浑圆的月色,边上竟没有一颗繁星,多么美的夜色,多么美的月色,可是又美得那么凄凉,那么凄切。
“今天月色真的好美。”
无生点头叹息。
他已深深明白这个女人在夜色里是多么的孤独,多么的寂寞,从她眼神里就可以看出这一点,他也知道她在夜色里一定经常这样独自忍受着寂寞、空虚,那种煎熬、折磨在每个深夜里一定深深占据他的心灵。
也许正因为有过这样的经历,才显得那么的凄迷、入神,而又那么的幽美。
无生忽然停下,石像般挺立着。
湖衣姬慢慢离开他的胸膛,淡淡的说着,“这么美的月色,居然没有星星。”
无生不语。
月色下远远跟来一个女人,她的脸颊依然那么可爱、纯洁
而诱人,只不过略带些许伤感,些许寂寞。
这种夜色岂非很容易令少女生出酸楚、相思?
这女人赫然是那个杀手少女,她的腰畔没有剑,她的神情并没有一丝杀气。
她并不是过来杀人的。
无生石像般转过身,面对这个少女。
少女在世人眼中,一切都是美的,无论在什么时候,什么表情,还是做什么事,都是那么的美丽、新鲜而诱人。
少女垂下头,静静站在不远处,安静的像是幽灵,幽美、安静却又那么的寂寞。
“你来了。”
少女点头。
“你没带剑,是不是忘了?”
“我不是来杀人的,为什么要带剑?”少女的脸颊一直垂下,并没有抬起。
“你不是来杀我的?”
少女点头承认,“是的。”
“那你来找我,难道想被杀?”无生的手被湖衣姬紧紧握住,她的手已生出热力、柔和,心里却在发苦。
她不知道这少女为什么过来,是杀无生?是杀自己?还是受到惊吓无处可去?又或者是有别的缘由?
少女点头。
她慢慢跪在无生跟前,慢慢的说着,“是的,你来杀我。”
湖衣姬吃惊。
少女很少有这样的思想,因为少女的心本就像是春天的花朵,那么热情、奔放,无论做什么,都带着令人无法难以形容的魅力与诱惑,令大地充满神奇般的色彩与快意。
“我不杀女人,更不愿看到女人跪下。”无生将她扶起,又接着说,“无论什么样的女人,都一样。”
少女目光闪动,柔柔的目光中已飘出泪水,“你不愿看到女人给你跪下?”
无生斜望天边明月。
纵使云层有多么的浓厚,也无法遮掩明月对大地的情谊。
“你错了。”
少女不懂,也不语,又大又圆眼睛不停的盯着无生,希望能得到更好的答案。
“我不愿看到女人跪着,无论向什么跪着都一样,并不是单单向我跪着。”
少女轻轻咬牙,“如果向你跪过,那会怎么样?”
无生叹息,“我会给她一个愿望。”
他记得不久前就给出三个愿望,已经满足了两个愿望。
少女笑了,笑的仿佛是夜色里顿时开放的昙花,那么的神秘,那么的幽美。
“你要给我一个愿望?”
“是的。”无生点头承认,“我是枪神,比神像给于的愿望要管用。”
少女沉思,不语。
湖衣姬愣住。
她没有想到无生会有这样的毛病,这实在是奇怪的事。
“你可以说出来,我一定会给你实现,因为我是枪神。”
少女的头垂的更低,“你为什么不恨我?也不怪我?”
无生不语。
少女咬牙,说着,“我叫阿墨。”
她说完就忽然奔向远方,似已再也不敢面对无生。
湖衣姬目光中露出怜惜之色,“她为什么要走?是不是也有着不能诉说的痛苦?”
无生不语。
他们迎着月色走向前方,弯曲、崎岖、不平的小径在夜色里宛如丝绸,一直延伸到远方,遥远的仿佛是天边。
无生将披风解下,披在湖衣姬躯体上。
湖衣姬感动的说不出话了,他们并不是情人,也不是亲人,甚至算不上是朋友。
她却已笑了,笑的欢愉而满足,她忽然柔柔席卷在无生胸膛上,“你以前是不是也这样对别的女人?”
无生不语。
将披风拉拉紧,令她得到更多的温暖。
湖衣姬笑了笑。
她的笑容也像是少女,多情、热烈、可爱,也许女人的心只要充满了情爱,无论是多大的年龄,都会像少女般那么可爱、善良、动人。
这本是女人最伟大的魅力之一。
女人突然生出的情爱时,大都会飘落泪水,这本就是上帝赐予她们的一种权利。
她也不例外,她轻轻将泪水擦净,就凝视着无生,“你看我这模样,是不是已很老了?”
无生叹息,“你没有老,依然很年轻,很多男人看上一眼,都会忍不住看第二眼的。”
湖衣姬痴痴的笑了笑,“我真的有这么好看?”
无生点头,不语。
不远处的灯光犹在亮着,一盏孤灯,一个人,一间小木屋。
崭新的小木屋,落魄潦倒的人。
他是闭上眼的,面对月色,仿佛在享受着月下的寂寞与孤独。
腰上只有一口剑,手里繁花一朵。
路边的夜花没有这朵花漂亮,更没有这朵花芳香。
无生石像般走了过去,石像般挺立在不远处,石像般面对这人。
空空洞洞的眸子枪头般盯着、戳着这人的躯体,盯着、戳着这人的鲜花。
鲜花在柔风矗立,仿佛是仙女亭亭玉立,傲立在人间。
湖衣姬倒抽了口凉气,“他是什么人?我们为什么停在这里?”
无生不语。
湖衣姬看了这人一眼,浑身觉得发凉,发颤,她又拉了拉披风。
这人睁开眼就看到了无生,看到了无生手里的枪。
无生也在看着他。
昏暗的月色下,隐隐看出他的眼睛却是血红的,血红而冰冷。
他慢慢的走到无生七尺处,就凝视着手里的花。
第三百七十四章 拈花剑客
花在月色下暗暗幽香,人在幽香中陶醉、享受。
他轻轻闻了闻掌中鲜花,才慢慢回过神来,“枪神无生?”
无生点头。
“你终于来了。”
无生点头。
“有人出钱给我,要杀你。”
说到“杀”字的时候,他整个人忽然有了变化,手里花忽然不见了,却忽然多出一口剑。
出鞘的剑。
剑光森寒、雪亮,人影飘忽、诡异。
这人顷刻间已刺出十几剑,每一剑都是实招,每一剑都用的都是致命的一击,没有多余的动作。
他挥出的每一剑,仿佛都经过估算,每一剑都恰到好处,不愿多浪费一丝力气。
孤灯在玄关轻轻摇曳,冷风中寒意更浓。
无生轻烟般飘起。
“好剑,扶桑有此剑术,唯有剑客月下花。”
“也许。”
“你只在月下杀人?”
“是的。”
“你喜欢在月色下欣赏别人死亡的神采?”
“是的,但不单单是如此。”
“还有什么?”
“还有鲜血在月色下飞溅的风采。”
月下花顷刻间又飞出七八剑,每一剑都极为快速而迅疾,每一剑都极为准确,每一剑明明已刺中,却偏偏差了一分。
一分对拼命、决斗中的人来说,已是生死两线,少了那一分,就是失败,失败就是死亡,多了那一分,就是胜利,胜利就是活着。
无生轻烟般飘到小屋上,眸子里已发出了光。
剑光飘动,月下花忽然到了上面。
他明明在下面的,明明在一丈之外,可是他一步已到了上面。
剑光卷起,小木屋骤然间四分五裂、支离破碎,四处惊飞。
无生轻烟般飘到一株古树上,盯着、戳着那条人影,那道剑光。
也在等着那条人影,等着那个人。
月下花并没有过去,远远挥出一剑,剑光惊虹般飞出。
那株枯树在剑光下,骤然间化作十七八段,向四面八方惊飞。
无生石像般挺立着,盯着、戳着远方那枝安安静静的月下花,剑赫然已入鞘。
剑光顿消,剑气顿死。
他的手里赫然拿着一枝花,鲜花。
鲜花在柔风矗立,仿佛是亭亭玉立的仙女,傲立在人间。
月下花凝视着鲜花,不再看无生一眼,也不再握剑,“你们可以走了。”
无生并没有走,石像般走了过去,停在他不远处,静静等着,仿佛很期待。
“你不想杀我了?”
月下花冷笑,“我想杀你,却杀不死你。”
“你为什么没有多杀杀?说不定会被你杀死。”
“我并不是笨蛋。”月下花盯着鲜花,冷冷笑了笑,又接着说,“我的剑杀不死你,你若是想找人杀你?去找别人。”
无生将湖衣姬放下,叹息。
湖衣姬已要疯了,浑身都在抖动,每一根骨骼随时仿佛都会断裂。
她喘息着,“你刚刚为什么不出枪?”
无生不语。
“他不能出枪。”月下花已盯着湖衣姬,缓缓将鲜花递给她。
湖衣姬没有接过花,她不愿,也不敢,“他为什么不能出枪?”
“因为他的枪一出,我的小命就报销了。”
湖衣姬说不出话了。
月下花忽然凝视不远处的空地,眨了眨眼,手忽然一挥,那枝鲜花急射而出,忽然定入大地。
一个人忽然惨叫着从地下爬出,头顶赫然直直插着一朵鲜花。
拔剑冲向月下花,剑光刚飘起,忽又消失。
人倒下,剑也倒下,一双眼睛直愣愣盯着月下花,惨呼着,“你......你居然杀我。”
月下花慢慢走了过去,将鲜花取下,一股鲜血骤然从头顶飞泉般溅出,足足飞出一丈远。
花茎上的鲜血犹在滑落,人仿佛没有看到。
月下花冷冷一笑,“小兔崽子,敢坏我的好事。”
林叶间几条人影忽然掠出,奔向远方,刀光一闪而过,几条人影忽然断成两截。
剑缓缓入鞘。
握剑的手慢慢抬起,他的手忽然又多出一朵鲜花。
月下花盯着无生,淡淡的说着,“你是不是已很满意了?”
“我满意什么?”他眸子盯着远方断开的尸骨,轻轻叹息。
月下花点头凝视着月色,轻轻笑了笑,“我帮你杀了几个小兔崽子。”
无生不语。
“这里已没有别的人。”月下花轻抚着鲜花,眼中显得忧虑、不安。
“你为什么杀了他们?”
“因为他们本就该死掉。”月下花盯着地上的尸骨,眸子里飘出怨恨之色,“你本就应该由我来杀,可是他们却横插一杠,我很不喜欢。”
“他们也是帮你的忙。”
“我不需要他们帮忙,他们所谓的帮忙,也许是在我们两败俱伤之后,将我们全部杀了。”
无生吐出口气。
他没有想到月下花的疑心病居然这么重,重的有点不可理喻。
远方已有马蹄声,十几条大汉扬鞭打马,横冲直撞,顷刻间已到了跟前,马上人纵身一跃,直挺挺站在月下花边上,冷冷的瞧着月下花。
为首的是一个面容干瘦、额骨高耸的中年人,掌中一根软鞭,软软垂下。
他冷冷的盯着月下花,冷冷的说着,“你是来杀人,并不是来赏花的。”
月下花点头。
“你为什么没有杀了这人。”
“我是来杀人的,可是对于这个人,你们还是另请高明,我杀不了。”
月下花将怀里十几张私札丢到地上,忽然纵身一跃,凌空一翻,已消失在月色下。
幽灵般消失不见。
这人扬鞭大喝,片片落叶飘飘,落到大地上。
后面十几个人之中,一个光头慢慢的走了过来,“这种人绝不会轻易死去。”
鞭子轻轻落下,人轻轻点头。
光头凝视着无生,淡淡的说着,“所以想要杀了他,就应该我们自己动手。”
这人点点头,“没错,月下花翻脸,简直比放屁还要快。”
“可是我们没有把握杀了无生。”
这人摸了摸手,忽然盯着无生看了看,才接着说,“我们这么多人,居然没有把握?”
光头点头,“是的,我们之中,没人有把握躲过那杆枪。”
“他的枪难不成闹鬼不能?”
光头垂下头,等到这人的气消了,才说着,“他的枪比闹鬼更苦怕。”
“我们一丝把握也没有?”
光头点头,他忽然挥了挥手,后面两个人忽然有了变化,他们之间仿佛也有种秘密的沟通法子。
两个人忽然抽刀,将刀高高扬起,扑向无生,高呼着,“拿命来。”
光头垂下头,因为他已知道结局是什么。
他让他们过去,只不过令他们老大知道里面的厉害。
两人高呼着扬刀下劈,劈得方向正是无生的脑袋,劈得力道很猛,方向的也很准确,这一招显然用的很熟练。
死在这一招下的人,没有百十来个,也有七八十个,这并不是夸张。
无生没有动,就站在那里,石像般给他们劈。
他仿佛很乐意接受那一刀。
刀下劈,两个人忽然怔住,脸色忽然变了。
他们看见了一件极为神秘而又可怕的事。
他们两人的手里赫然握住刀柄,没有刀锋,刀锋已到了别人的手里。
这一招实在没有看到,无生将他们掌中刀锋捏断,他们竟没有一丝觉察到。
两人就这样站在无生跟前,一动不动的站着,满脸不信、惊讶、恐惧之色。
无生指了指后面那条小径,忽然说着,“你们可以走了。”
这两人点头,却盯着无生手里的断刀,然后离去,经过无生边上的时候,无生忽然又说着,“下次来杀我,最好找把好刀。”
他们仿佛没有听到,走出七尺的时候,忽然尖叫着狂奔着掠向前方。
光头叹息,不语。
边上额骨高耸的人,一看便是十几个人当中的首领。
现在此时好像变得很不耐烦,又好像变得很窝囊,却无处宣泄心里的怨气,他的脸竟已被气黄了。
光头忽然盯着无生,慢慢走了过去,冷冷的说着,“我们首领说了,你可以走了。”
无生不语。
光头冷冷的笑了笑,“你们运气很好,正巧碰到首领心情不错,所以绝不会跟你计较。”
无生不语。
“这是你们的造化,祖上显灵了。”光头笑的尖削而冷酷,“现在还不快去跟首领叩个谢。”
无生不语。
他果然走了过去,缓缓靠近,盯着、戳着首领,不语。
不语却足以令人心生压力。
首领额角已沁出冷汗,缓缓说着,“你就是枪神无生?”
无生点头。
“你很能耐,身手很不错,好像有点意思。”
无生不语。
首领笑了笑,“人为才死,鸟为食亡,一个男人出来走动,无非为了两样,名与利。”
无生不语。
首领笑的有点勉强,“现在你的机会来了。”
“什么机会?”
“名利双收的机会。”首领轻轻的笑了笑,“现在你的机会很不错。”
无生不语。
湖衣姬已暗暗发笑,因为他看到了一个笨蛋在说着笨话。
无生绝不是爱钱的那种人,绝不会因为名利而有所改变,这个猪头居然想要用名利来打动无生?
首领笑意不变,“只要你投入上杉谦信旗下,以后什么都会有的。”
无生不语,他忽然出手将首领一把提了起来,然后用力丢向远方。
湖衣姬苦笑。
这人有时候很不讲理,做起事来很粗暴,可是这种样子,却很吸引女人。
十几个人忽然触及刀柄,却没有一个愿意出手。
光头远远的站着,微微笑着,他仿佛没有一丝反对,也没有一丝怨恨。
无生忽然走过去,盯着光头,“你们是上杉谦信的人?”
光头点头,微笑。
“你们现在是不是正赶往上面?”
“是的,正赶往上面去跟他会合,然后商量怎样出兵。”
“你们的时间好像很空。”
光头微笑不语。
多年的生死边缘挣扎,教会他一个道理,面对陌生而可怕的人,能说话的时候,要少说,能少说的时候,尽量不说。
这是他的秘诀。
“你们想要杀我?是不是?”
光头微笑,眨了眨眼,“是的,什么原因就不知道了。”
无生不再说话,盯着月色。
光头招了招手,十几个人纵身一跃,打马狂撕,绝尘而去,顷刻间已到了远方。
无生握住湖衣姬的手,走向破碎的小木屋。
将破碎的木条堆起来,点燃,湖衣姬笑了笑,这是她第一次遇到火堆,在外漂泊的人在夜色里难免要点燃一堆火,静静等待天明。
湖衣姬紧紧握住无生的手,忽然说着,“你是不是要出去?所以才点燃一堆火?”
无生点头,“我去找点吃的。”
湖衣姬微笑,“你放心去,我会照顾自己。”
无生点头。
他石像般走向月白风清的林木间,湖衣姬忍不住想要过去。
她伸出手,却始终没有说出一句话。
无生石像般停下,忽然转过身,盯着湖衣姬,月色照在她脸颊上,更显寂寞、孤独而又无助。
“你是不是很害怕?”
湖衣姬点头,立刻又摇摇头。
无生忽然走了回来,轻轻握住她的手,“你不必害怕什么,我很快就回来。”
湖衣姬眼中已发出了光,凝视着无生,“我等你回来,你要多加小心。”
“我会的。”无生叹息,“你呆在这里好好休息一下,我很快就会回来。”
湖衣姬松开手,微笑点头。
她凝视着无生渐渐消失在林木间,心里莫名的升起一抹孤独。
这种孤独是自己的?还是无生的?她已分不清了。
月色明亮、皎洁,却也极为凄迷而凄切。
凉风吹在她躯体上,仿佛像一根根鞭子的抽打。
夜色里现出一条人影,提着一个食盒悄悄走了过来,湖衣姬只看到食盒,却并未看到是什么人。
夜色很轻,食盒放下,人已不见了。
湖衣姬到处凝视着,四下没有人,她并没有打开食盒,对于陌生的东西,她从不喜欢生出好奇,好奇并不能给自己带来好处,有时会带来刻骨铭心的惧怕。
所以她不愿打开。
“你为什么不打开来看看?”风清月白的夜色里已传来了声音。
湖衣姬双手紧紧靠在一起,轻轻放在胸前,“你是什么人?”
“我不是什么好人,偶尔会做点好事。”
“我不认识你,你为什么来这里?”
夜色里已现出笑声,“我来这里,是为了做做好事。”
“你有这么好心?我不信。”湖衣姬忽然凝视着不远处的林叶里,声音仿佛是从那里面传出的。
“无论你信不信,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已经做过好事了。”
湖衣姬不语,凝视着食盒,她的手轻轻触及食盒,却又缩了回来。
她忽然感觉有点不安,却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她并没有打开,等着无生回来再说。
“你为什么没有打开?是不是怕了?”林叶里已现出笑意,阴冷、邪恶而残酷不已,在夜色里听来,仿佛带着种令人生畏的快意。
“我为什么要打开?这里说不定有炸药,我一打开,我岂非就完了?”
夜里已没有人说话,安安静静的,只有冷风在低嘶。
无生缓缓走了回来,手里提着一条海鱼,两只野兔。
湖衣姬笑了笑,“你去的真快。”
无生点头,他慢慢将带回来的海鱼、两只野兔架在火上烤。
湖衣姬指了指食盒,“这个好奇怪,不知道是什么人送过来的。”
“你没看见是什么人送来的?”
湖衣姬脸色变得苍白、无力,神情已现出歉意、愧疚之色。
“我没看见,这人将食盒放下,就不见了。”
湖衣姬凝视着食盒,却紧紧握住无生的手,无生已感觉到她的手心已沁出冷汗。
无生点头,“是不是有人在跟你说话?”
“是的。”湖衣姬脸色已变了。
无生的目光已落到林木间,他仿佛已看到了别人无法看到的东西与事情。
“你看到了什么?”湖衣姬虽在看着夜色,心里却在惧怕着。
“他们已走了。”
湖衣姬点头,吐出口气,“里面没有人?”
“是的,里面已没有人了。”无生轻轻松开手,忽然轻烟般掠向废墟,一条人影骤然间掠起,向月色掠去,顷刻间消失在月色里。
湖衣姬忽然尖叫出来。
无生最看不得女人哭泣,也看不得惊吓的样子。
“那是什么人?”湖衣姬勉强控制着自己,努力说出句话。
“那个不是人,是个飞鸟。”
湖衣姬苦笑,“想不到你还能笑得出来,你的胆子难道真的是铁打的?”
无生不语,将食盒用力仍向林木间。
湖衣姬吃惊住,“你为什么将食盒丢掉?”
“那里面的东西,你还是不要见的好。”
“是什么东西?”湖衣姬凝视着无生,脸颊上现出惧怕之色。
无生不语。
夜已很深,月色在云层中剧烈穿梭,一片片云层在月色畔翩翩起舞,显得极为幽美而神秘。
无生柔柔握住湖衣姬的手,“既然出来,你就不要害怕,我一定会帮你送到武田信玄那里。”
湖衣姬目光流露出无法形容的感激之色。
无生将烤好的鱼递给湖衣姬,“你尝尝,听说这种鱼也可以生吃。”
湖衣姬凝视着这条鱼,点点头,“这是三文鱼。”
第三百七十五章 清野寺院
无生叹息,他的心神似已飞到海边,飞到阿国的身边。
她此时此刻在做什么?独自一人赏月?还是独自一人饮酒?还是遭遇了不信?
湖衣姬仿佛已看穿了他的心思。
看穿他的心思,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因为光光用眼睛去看,是无法看得出的,还要用心去感受。
岩石般脸颊上是不会流露出丝毫牵挂,他早已习惯将内心的秘密隐藏起来。
湖衣姬笑了笑,“你在想她?”
无生不语。
湖衣姬撕开一块烤鱼,送给无生,“她不会有事的。”
无生点头,却凝视着她,“你很有把握?”
湖衣姬不笑了。
她非但不笑,也不语,因为她没有把握,一丝也没有,她只能垂下头,凝视着大地。
她的手却忽然握紧,“山口秀一为什么将阿国带走?”
无生不语。
空空洞洞眸子枪头般盯着、戳着云层中若隐若现的月色,就像是多情少女的情感,时好时坏,时明时暗,时欢时喜,令人捉摸不透,无法估量。
也许她们的心都极为脆弱,所以才容易受到伤害,无论是什么样的伤害,对她们而言,都是一种折磨、刺痛。
他不愿回答这个问题,里面的阴险狡诈,也许比别人想象中要可怕。
“因为她应该被带走。”
这句话并不是无生说的,这声音显得苍老而祥和,你若听过和尚念经的声音,就可以很容易联想到这人的声音。
湖衣姬回过头就看到了一个人。
这人头戴宽大斗笠,掌中禅杖九枚铜环叮叮作响,躯体弓的很低,走路很慢,斗笠压的很低。
无生并没有回过头,石像般面对前方。
湖衣姬呼吸急促,“你是和尚?”
这人将斗笠取下,露出光秃秃的头颅,和尚的脸颊上露出了笑意。
湖衣姬吐出口气。
遇到和尚总比遇到别的强,特别是遇到手里握着刀剑的人,实在令人惧怕极了。
湖衣姬笑了笑,“禅师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这种尊称没有一丝辱没,这和尚也像是禅师,无论是言行,还是气质,都很像是一位得道高僧。
和尚笑了笑,他的笑声充满了说不出的佛意。
“我从来的地方来,到去的地方去。”和尚凝视着湖衣姬,深深鞠躬,“尊驾是否去妻女山?”
湖衣姬笑着点点头。
她呆住了,这和尚是怎么知道的?难不成他已悟透生死轮回之说,掐指一算,便知世上的劫数与凶险?
“尊驾还是不要去的好。”
湖衣姬微笑,“为什么?”
和尚也微笑着,“尊驾不适合过去,那里都是拼命的人,除了拼命,就是拼命。”
湖衣姬笑了笑,笑的有些苦恼,“我若是去了,会怎么样?”
和尚叹息,“尊驾也去不了。”
他凝视前方的小径,神情仿佛变得忧虑而牵挂。
落叶萧萧。
小径安静,四处无声,战乱中的大地岂非都带着种逼人的沉闷与死寂。
弯曲、崎岖、不平的小径在夜色里宛如丝绸,一直延伸到远方,遥远的仿佛是天边。
湖衣姬凝视着天边,仿佛在凝视着天堂,又仿佛在凝视着地狱。
武田信玄胜了,就是她的天堂,上杉谦信胜了,就是她的地狱,她的心隐隐刺痛,她根本看不清那是天堂,还是地狱。
和尚脸颊上露出疼惜、同情。
他是不是看到湖衣姬的神情,在替她哀伤?还是替两军之中拼命的人哀伤?
湖衣姬脸色变得苍白而没有一丝血色,“我为什么去不了?”
“前路艰险重重,何必自寻烦恼。”和尚笑了笑,“尊驾还是随小僧一行。”
湖衣姬看了看小径,又看了看无生,显得极为无奈而又苦楚。
“大师要带我们去清野寺?”
和尚点头。
“大师为何要带我们去?”湖衣姬的心已有点疑惑。
她不明白和尚为什么带自己去?难道真的是行善扬德?普渡众生?
和尚微微眯眼,细琢前方,单手着掌,微微一举,说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佛慈悲为怀,普度众生为旨,请尊驾随小僧一步清野寺。”
他不再说话,慢慢的走向漆黑、阴森的茂密林子。
湖衣姬紧紧握住无生的手,眼波流动,神情惊慌而惧怕,单单几句话并不能看出一个人内心的本质,是善是恶,并不是片言之间定夺的。
她发现自己远远没有想象中那么睿智,遇到问题的时候,通常都很无助。
无生惋惜。
他轻轻轻抚着她的躯体,这是他第一次触摸有男人的女人躯体,这本是一种罪过,一种可耻的事。
湖衣姬眼中却已现出了感激之色,感激无生在自己迷茫的时候,能够关心、体贴自己。
这不仅仅是一种抚摸,而是一种安慰,一种令人得到平稳的鼓舞、激励。
“我们是不是要过去?他看起来好像很怪。”这是她心里所想出的,对无生已毫无保留的说了出来。
换做几天前,她一定不会说出这种想法。
现在却已不同,她静静的凝视着无生,她凝视着无生,仿佛是凝视着武田信玄,说不出的尊敬而又那么信任不已。
在他的抚摸下
,他躯体变得说不出的轻颤而不稳,她的呼吸也不稳。
“我知道你还是想去的,是不是?”
无生点头。
“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命运不是人安排的,我们只能顺应天命。”
“你想说我们还是逃不过?那和尚说的没错?”
无生点头,“我们应该去清野寺。”
“为什么?”湖衣姬的神情疑问之色更浓。
“清野寺地势居高,俯视下面,比较容易。”
湖衣姬微笑。
两个陌生而寂寞的男女,走在安静而沉闷的夜色里,是不是很容易去犯罪?
无生拉着湖衣姬,慢慢的走在林木间,前面的高僧回过来看了看无生,笑了笑。
月光照在他的脸颊上,显得说不出的祥和而温柔,他仿佛真的是普度众生、大慈大悲的菩萨。
湖衣姬也面对他笑了笑。
穿过九曲弯桥,下面的河水在夜色下,宛如一条丝带,轻盈、柔美而活力不已,一直想前方奔去。
没有一丝倦意,也没有一丝厌恶。
湖衣姬将躯体上的披风解下,系在无生躯体上,轻轻的笑了笑。
无生没有笑。
他一生当中,从未笑过,也从未哭过,就正如像他的脸颊那般,岩石般没有一丝情感。
岩石若是有情感,岩石也许可以流泪,而他却绝不会流泪。
浪子的泪已流干,本就没有泪可流。
他理解她的想法,她并不是真的想要将披风系在他躯体上,而是惧怕山上有危险的地方,如果有人突然发出致命的手里剑,无生利用披风,一定可以将手里剑挡住。
湖衣姬轻轻笑了笑,“我并不冷。”
她说的是假话,无生的手紧紧握住她的手,他的手冷静、稳定而温暖,她的手却轻颤、潮湿而冰冷。
无生点点头。
“你不必害怕,就算是死人,也绝不该是你,也轮不到你。”
湖衣姬泪水已飘零,嘴角露出酸苦、愧疚,“是我拖累了你,若不是我,阿国就不会被山口秀一带走,若不是我,你也不会有这么多的麻烦。”
“你错了。”无生叹息。
湖衣姬不语,眼眸里泪水更多。
也许多情的女人,泪水就是很多,因为她们很脆弱,脆弱的经受不了一丁点打击,特别是情感上的打击,也许能将他的心活活击碎。
“就算没有你在,还会有别的女人会过来,我还是逃不过去。”
“他们不肯放过你?”
无生点头,“因为我是枪神,能给他们带去很多价值,他们都希望自己的队伍强大,所以就少不了我这样的人。”
湖衣姬擦了擦泪水,又接着说,“他们是什么人?”
她心里已浮现几个人,是武田信玄?是上杉谦信?还是织田信长?或者是暗流汹涌的德川家康?
无生不语。
他仿佛不愿自己的烦恼与别人分享,特别是脆弱的女人,更不愿分享。
湖衣姬凝视着无生,忽然说着,“是武田信玄?”
无生不语。
他又开始往前面走着,他走的并不慢,也不快,正好适合她的体力。
湖衣姬眼睛已沁出汗水,“我什么都知道了。”
“你知道了什么?”无生柔柔握住她的手,他的声音也极为柔和。
“我知道山口秀一为什么带走阿国。”
无生不语。
湖衣姬笑了笑,“这是武田信玄下的手令,不愿你投靠别的军营,无论是上杉谦信,还是织田信长,对他而言都不是好事。”
无生忽然停下,盯着湖衣姬。
湖衣姬也盯着他,两人一直就这样盯着,脆弱的女人也许都很敏感,对任何一种危险,都有着一种神秘的感觉。
“你感觉到了?”
湖衣姬点头。
“女人还是笨一点要好过点,知道的多了,活的也许就不再开心了。”
“可我全知道了,什么都瞒不了我了。”
无生叹息,“你知道了什么?”
“武田信玄将阿国带走,想让你去找他,跟他一起拼命,争夺北信浓,是不是?”
无生不语。
他并不否认,也不承认。
“那两个忍者将我带出来,也许就是出自他的手令。”
无生不语,空空洞洞的眸子不再看她,盯着、戳着明月。
夜色里的明月已彻底被云层遮掩住,显得昏暗而阴沉,阴沉如湖衣姬此时的心里,阴沉而冰冷不已。
“他将我放到河水畔,为得就是让我见到你们,是不是?”
无生不语。
“我们一见面,山口秀一一定会将我介绍给你们认识,我们一旦认识了就......。”湖衣姬额角冷汗更多,“我们一旦认识了,山口秀一就将阿国带走,留下我置之不顾,因为他相信你一定会把我照顾的很好。”
无生不语。
“阿国在武田信玄那里,你就会乖乖去他那里,然后就投靠他。”
无生叹息,“你不该知道的这么多。”
湖衣姬冷冷笑了笑,“武田信玄为了让你舒服点,就将我留在你身边,是不是?”
无生不语。
“你并不是个笨蛋,一定知道他们的计谋所在。”湖衣姬忽然盯着无生,盯的极为仔细而小心,“但你为什
么还往里面钻?是不是很迂腐?”
“迂腐与睿智之间,又有谁说得清?”
湖衣姬眨了眨眼,盯着无生,柔声着,“你早就知道武田信玄的用意了?”
“是的。”
“你不恨他?”湖衣姬苦笑。
这句话本不该问的,这是句废话,因为无生从未恨过一个人。
无生轻抚着他的躯体,“这些我都知道,也知道他将你放到我身边,是为了让我放心,他并不是想要与我为敌,而是想与我为友。”
湖衣姬笑了笑,“那你本不该上他的当,你有很多法子拒绝,并不需要这么委屈自己。”
“其实他也有自己的苦衷,每一个大名在生死搏杀,都想找些精兵强将,将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湖衣姬不语,渐渐垂下头,凝视着昏暗而幽静的大地。
“武田信玄与上杉谦信之间,论计谋、论战力、论天时,都在伯仲之间,谁都没有把握能够取胜。”
“武田信玄没有机会赢?”
无生点头,“但他也没有机会败,他们之间的结局本就令人无法想象。”
“那你为什么要卷入其中?”湖衣姬目光中流露出疑问之色,“你是不是也有着苦衷?”
无生叹息,“有人向我许下一个愿望,令他们化干戈为玉帛,不愿他们再斗下去了。”
“是什么人?”
“剑豪足利义辉将军,他向我许过这样的愿望。”
湖衣姬吃惊的盯着无生,“你要阻止他们恶斗?”
“也许我已阻止不了了。”无生凝视着远方,月光下的另一个地方,他的手忽然握紧。
“为什么?”
“因为他们积怨太深,本就不是我所能化解得了。”
“那你找他们,是不是只能看着他们恶斗?”
无生不语,他的手握得更紧。
“你过去找他们,一定有别的法子。”
无生点头,不语。
风掠过,湖衣姬躯体轻轻的抖动,落叶萧萧。
天地间寒意已更重,肃杀之意更浓。
落叶着地,在此时此景,竟变得说不出的可怕、恐怖,她的心神已飞到月光下另一个地方,她仿佛已听到无声的恶斗?
战况如何?武田信玄在败退?还是上杉谦信在败退?
无生柔柔将他的手握住,“你不必担心武田信玄,他们两人已斗了多年,斗智斗勇斗阵法,两人都不会轻易输掉的。”
“你要坐山观虎斗?”湖衣姬的目光又变得紧张起来,“谁败了,你救谁?”
无生点头。
湖衣姬点头,深深吐出口气,“你为什么不去帮武田信玄?”
“上杉谦信也找过我,也希望我投靠他,高举义字,为正义而战。”
“你没有答应?”
无生点头,“他被我拒绝了。”
湖衣姬点头,微笑,“你果然是个怪人,名利都无法打动你,威胁也没有用,就不知道......。”
“就不知道什么?”
湖衣姬笑了笑,又接着说,“就不知道美色能不能打动你?”
无生不语。
不语也是一种回答,直接、简单、有效的回答。
“你不愿帮他们任何一方?”
无生不语。
他拉着湖衣姬缓缓往前面走着,走的依然很慢。
一片叶子落到她肩膀上,她激灵灵抖了抖,她四处看了看,没有人影,四处安静的令人惧怕。
只有冷风撞击林叶沙沙作响。
无生柔柔拉着她的手,“不要去看,看到他们并没有好处。”
湖衣姬心速加快,“他们是什么人?”
和尚已不见了,前方的一座院落,在月色下看来,并不像是充满佛意的寺庙,却像是阴森、诡异的古堡。
“和尚不见了。”湖衣姬胸膛起伏更加剧烈,她已感觉自己的躯体渐渐变得僵硬、发冷。
“是的,他的确已不见了。”
湖衣姬凝视着那个院落,“那里好像并不是和尚寺庙。”
无生点头。
湖衣姬吃惊,“你早就知道那和尚是个冒牌的?”
无生点头。
湖衣姬怔住,她想不通无生为什么要进这圈套?
她并没有问,此时此地也不容许她再说话,几片落叶着地,冷风扫过,骤然变得干干净净的,月光照在那一小片土地上,刀尖在月光下闪闪发亮,下面居然有人。
湖衣姬握住无生的手,忽然握得更紧,紧而轻颤。
无生叹息,“你不要怕,这里的人伤不到你。”
湖衣姬苦笑,不语。
面对生死搏杀,他居然说出这句话,难道他真的很不怕死?天生就有种冒险的本能?
刀尖没有动,无生也没有动,他停在不远处,枪头般盯着、戳着这把刀。
“他为什么不出手?”湖衣姬忍不住问了出来。
“他在等杀人机会。”
“只要我们靠近一点,他就会出手?”
无生点头,“是的,他必然会出手,而且是致命一击。”
“那你并不需要过去,让他等等,岂非很好?”
“等待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无论是等着杀人,还是被杀,都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所以我不会让他等待。”
湖衣姬怔住。
第三百七十六章 林中险境
刀锋在月下闪动。
一片落叶垂落,忽然远远飘远,仿佛受到一种无法形容的魔力。
清野寺近在眼前,一口巨钟悬挂在树干上,冷风掠过,嗡嗡作响,下面没有和尚,也没有野鬼。
里面冷冷清清的,门板已破旧,里面神像也已陈旧,却不失一丝威严。
湖衣姬并未看一眼寺院,眼前突然伸出刀锋。
昏暗的月色,冰冷的刀锋,下面是什么人?湖衣姬无法猜测。
无生拉着她的手,忽然走了过去。
刀光骤然飞起,比湖衣姬想象中要快的多,距离刀锋不足三尺远,忽然有了动作。
一条人影骤然从下面掠出,刀光闪闪,直劈无生的脑袋。
动作之快,力道之猛,寒光之亮,实在令人无法想象,实在令人无法面对。
这人冷笑着挥出一刀,冷冷的说着,“拿命来。”
这句话说出,脸上的神色忽然冻结、冻死,肌肉骤然间扭曲、变形,脖子上那根高凸的青筋剧烈起伏着,一双眼睛还带着狞恶的笑意。
刀叮的落地,人忽然倒下。
躯体上的每一块肌肉剧烈抖动了一下,然后就不动了。
湖衣姬咬牙低嘶,流泪,她眼睁睁看见这人直愣愣盯着他们,一双又亮又冷的眼睛,说不出的冷酷、残忍。
没有一丝胆怯之色,略带一丝兴奋、淫狠之意。
这人倒下,胸膛就骤然冒出的血洞,血淋淋的洞。
鲜血从里面骤然飞泻惊出,足足泄出一丈高,鲜血落下的时候,正是那双眼睛变得暗淡、无力的时候,他仿佛已得到了极度满足,极度疲倦,彻底得到睡意,然后入睡,永远的睡了下去。
湖衣姬只觉得脚底发麻,双腿无法站立,松软提不起一丝力道。
枪尖滴滴鲜血滑落,披风柔柔飘动。
无生回过头,凝视着湖衣姬,柔声说着,“你不要害怕,他们伤不了你。”
湖衣姬点头,她的手紧紧握住无生的手,“你是什么人?”
无生忽然盯着湖衣姬,久久没有说出一句话。
湖衣姬努力控制住自己,努力说着,“你出手为什么那么快?我为什么没有看见怎么出手的?”
无生不语,吐出口气。
他仿佛看到一件奇怪的事,又恢复了正常,惊吓中的人有时也会出现这种情况。
“你出手为什么比他们快太多?快点令人看不见?”
无生不语。
湖衣姬也不语,垂下头,凝视着大地。
她凝视着大地,就听到一种尖锐而奇特的声音。
也就在这个时候,无生忽然提起她斜飞四丈,无数道寒星急射而出,夺夺夺......,定入大地。
手臂般大小的手里剑,直直的定入大地,没有人,也没有鬼。
四周只有冷风撞击林叶的沙沙声。
无生石像般挺立在一株林叶枝头,空空洞洞的眸子盯着、戳着前方,仿佛要将前方的一切统统戳死在大地上。
湖衣姬喘息着凝视前方,又凝视着苍穹,最后凝视着无生,“没有人,他们是不是鬼?”
“他们不是鬼。”
话语声中他们一步就到了下面,到下面就缓缓将枪缩回,缩回的很慢很慢。
鲜血从枪尖缓缓滑落。
一个人从林叶间忽然杀猪般鬼叫着落下,鲜血从胸膛骤然飞溅而出,嫩绿的叶子骤然间被染得血红。
落到地上就骤然间一动不动,夜光下,湖衣姬清晰看到这人眼珠子几近掉出,直愣愣盯着无生,目光中流露出无法形容的惊讶、不信、怨毒。
“这人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在这里?”
无生不语。
他拉着湖衣姬慢慢走向庙宇,冷风中肃杀之意更浓。
湖衣姬握住无生的手,紧紧握住,“这里是什么地方?”
她说出的话已剧烈轻颤、不稳,她的心已要被击碎。
无生忽然停下,盯着湖衣姬,“这里并不是和尚说的寺院,更不是清野寺,这里是杀人的地方。”
湖衣姬不语,牙齿已在打颤。
“那和尚手里禅杖下面是血红的,他不是正经八百的和尚,他也是杀人的。”
湖衣姬激灵灵抖了抖,“你居然知道?”
无生慢慢点头,他手里的枪也慢慢缩回,缩回的很慢很慢。
披风迎风飘飘,枪尖鲜血滴滴飘零。
“我当然知道他不是和尚,也知道他是杀人不眨眼的妖僧佛洞。”
湖衣姬咬牙,“佛洞是什么?”
“佛洞就是他的名字,他就是杀人无数的魔王,佛洞。”无生吐出口气,盯着、戳着远方。
不远处的寺院巨钟嗡嗡作响,门窗已大开着,或破旧,或残碎。
几株挺拔的杉树在风中摇晃着,仿佛想向世人诉说着什么。
湖衣姬凝视着寺庙,忽然说着,“那里是他的寺庙?”
“那里不是寺庙,是杀人的地狱。”
湖衣姬看了看墙壁上巨大的佛子,又看了看悬挂的巨钟,“那里有巨钟。”
“那口钟是送死人用的丧门钟,他每杀一个人,就敲一下。”
湖衣姬忽然紧紧闭上眼睛,缓缓蹲下,似已无力前进,“你居然到这个地方?”
无生不语,轻轻将他扶起。
他拉着湖衣姬慢慢的走向寺庙,走的很慢。
月光下忽然现出一团鬼火,飘着飘着就忽然落到寺院里,就在巨钟是下面。
和尚正在下面啃着烧鸡,喝着酒,躺在榻榻米上,狞笑着,仿佛很得意。
“你们居然能过来了。”他说出的话停顿了几下,嘴里的烧鸡也嚼了十几下。
和尚看了看无生,又看了看湖衣姬,忽然说着,“你们可以从上面看看下面,也许看得很清晰。”
无生不语。
湖衣姬忽然说话了,“你不是和尚?”
和尚笑了笑,“我是和尚,是正儿八经的和尚。”
他说着说着又啃起烧鸡,又喝着酒来,眼睛也眯起了起来。
他正凝视着月色。
湖衣姬冷笑了笑,“和尚不能喝酒,也不能吃肉。”
和尚点点头,又笑了笑,才说着,“谁说和尚不能吃肉?谁说和尚不能喝酒?”
湖衣姬眨了眨眼,又接着说,“这里清规戒律,做和尚没有不知道的。”
“清规戒律是什么?我没听说过。”和尚看了看巨钟,又缓缓说着,“这里没有人讲清规戒律。”
湖衣姬说不出话了。
和尚眯起眼,大笑,“你真是个奇怪的女人,居然对我说清规戒律,实在笑死我了。”
湖衣姬不语,她拉着无生走向崖口。
下面安安静静的,看不到一丝恶斗的痕迹,大地上慢慢的已起雾。
湖衣姬凝视着,淡淡的说着,“下面没有动作,他们是不是已打结束?”
“不会的,他们并没有结束。”
“他们还没有交手?”湖衣姬神情凝重。
“也许。”
和尚慢慢走了过来,手里烧鸡已不见了,他手里已现出一根禅杖。
九枚铜环叮叮作响,神情变得说不出的讥讽、嘲弄,“他们已交过手。”
湖衣姬的心已慌乱,她说出的话都已轻轻颤抖,“你看到了?是武田信玄胜了?还是上杉谦信胜了?”
和尚笑了笑,他的笑意不再有一丝佛意,“他们两人没有胜,也没有败。”
湖衣姬的心放松了很多,没有败,武田信玄并没有危险。
她忽然凝视着无生,柔声说着,“我们是否可以下去看看?”
无生不语。
“决不能下去。”这句话竟然是和尚或的。
湖衣姬冷冷笑了笑,“我们为什么不能下去看看?”
“因为有人付钱给我,让我杀了无生。”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掌中禅杖忽然飞起。
疾刺无生背脊,这一招实在很惊险,很意外。
他们距离也很近,本该出手杀了无生,却偏偏没有刺中,禅杖明明已刺中,和尚也明明看到禅杖刺进无生躯体。
可是就在那一瞬间,禅杖前面的人,忽然不见了,就仿佛被禅杖刺飞了。
当他看到无生不见的时候,招式已无法收回,去势急如弩箭。
他竟已撞向十几株林木,林木顷刻间倒下一大片。
无生赫然已到了不远处,石像般挺立着,空空洞洞的眸子枪头般盯着、戳着和尚,却并未言语。
和尚咬牙,拍了拍躯体上的灰尘,这一击用的力道并不小。
“你......。”他竟被气的说不出话了。
无生不语,也不动。
和尚冷冷笑了笑,“想不到连我也伤不到你,你果然不是枪神。”
湖衣姬笑了笑,“那他是什么?”
“无论像什么,都不会像枪神。”忽然慢慢走过向无生,盯着无生的枪。
“难不成他是枪魔,神出鬼没的枪魔?”
和尚点头。
他忽然矗立在无生不远处,九枚铜环叮叮作响。
月光照在他的脸颊上,却已显得极为可怜,极为哀伤,没有人知道他为何哀伤。
“你为什么不过来杀我?”
和尚摇摇头,“我是和尚,并不是笨蛋。”
无生不语,已在等着他继续说下去,他的话并未结束。
和尚说着,“我杀不动你,我懒得去杀,你要想找人杀你,就找别人,不要来找我了。”
他指了指林木里,“那里还有很多要杀你,绝不差我一个。”
无生的眸子已落到林木间,缓缓点点头。
林叶在夜色下摇晃,每一处昏暗的地方,仿佛都躲着一个人,当然是杀人的人。
一条人影远远的站着,向无生招了招手,“快进来,这里面有很多高手。”
和尚冷冷笑了笑,又摆了摆手,示意他过去。
无生盯着、戳着和尚,“你难道不想杀了我?多赚点外快?”
和尚凝视无生冷冷笑了笑,又摇了摇头,却说着,“我有件事不明白。”
“你说说看。”
和尚的目光盯着无生,“你的枪为什么不出手杀了我?刚刚至少有几个机会杀我?”
“我不想杀你。”无生看了看他的光头,又接着说,“我实在不喜欢杀你这样的人。”
和尚笑意变得狞恶而怨恨,忽然说着,“为什么?”
“因为你很可怜。”
这句话说出,不但令和尚吃惊,也令湖衣姬吃惊不已,她看这和尚,无论横着看,还是竖着看,都找不到一丝可怜之处,只有可怕、可恨。
特别是他的出手,不但可怕,也极为凶险。
和尚仿佛已愣住,“我哪里可怜了?”
无生眸子枪头般盯着他的脸颊,又盯着他的脸,“因为你不是和尚。”
和尚不懂,想不通这是什么意思,“我本来就不是和尚。”
“可你偏偏守着个寺院,你却跟和尚没有什么区别。”
和尚不语,额角青筋已跳动,双手忽然握紧。
“你呆在这里既不念经,也不坐禅,这岂非很难受?”无生盯着他额角跳动的青筋,仿佛没有一丝反应,“你既然不是和尚,就不应该遵守清规戒律。”
和尚冷笑,“我喝酒,我吃肉,我杀人,我怎么遵守清规戒律了?”
“那你应该出去,然后去赌一赌,或者是找找女人。”无生看了看寺院里的一切,又盯着和尚,“你是不是活的很难受?这样还不可怜?”
和尚说不出话了。
他忽然提着禅杖,大步走进一间屋子里,他走路并没有一丝奇特的地方,脸上也没有一丝愤怒之色。
湖衣姬凝视他走进屋里,就听到里面奇异的声音传了出来,时而是木头在墙壁上敲击声音,时而是瓷碗在地上碎裂声,......。
无生不语。
他拉着湖衣姬走向崖口,盯着下面。
云雾已更浓,纵使月色有多么明亮,也拨不开丝毫。
湖衣姬脸上忧虑之色更浓,“我们看不见下面。”
无生点头,“是的,我们看不见。”
湖衣姬苦笑,“你的想法泡汤了,我们还是要下去。”
无生点头。
他拉着湖衣姬的手,慢慢走向林木,林叶森森,阴森、诡异、昏暗。
招手的人已不见,林木深处,却亮起一粒明灯。
一个女人正在孤灯下哭泣。
这声音在夜色里听来,说不出的令人心酸、心碎,她虽在痛苦、悲伤,却无法遮掩少女的那种娇艳、新鲜的魅力。
她依然带着春天般的活力与生气!
湖衣姬惊呼出声,“杀手阿墨!”
阿墨并没有抬头,依然凝视着大地,不停哭泣着。
无生走过去,轻轻将她扶起,“你不该来这里,你应该回去,好好洗个澡,然后再好好休息。”
阿墨抬起头凝视着无生。
迎着灯光看上去,湖衣姬吃了一惊,阿墨的躯体上到处都是伤口,衣衫已破碎,神情极为憔悴、无力。
脖子上长长的鞭印犹在流血,手臂上半截袖子已消失,娇嫩、雪白的肌肤已变得红肿、扭曲。
这是什么人做的?怎么会忍心对这么美丽、纯洁的少女下手?
湖衣姬眼眸里怜惜、同情之色更浓。
她轻轻抚摸着道道伤口,轻轻的说着,“你是个坚强的女人,一定可以活下去,是不是?”
阿墨不语,默默流泪。
湖衣姬轻轻将她拥在怀里,柔柔抚摸她的躯体,“你是个坚强的女人,绝不会这么倒下的?”
阿墨点头,不语。
她的手想用力,却发现用不上一丝力气。
湖衣姬柔柔笑着,这种笑意容易给人一种鼓舞与激励,无论什么人受到委屈之后,遇到这种笑意,都会生出伟大而神圣的力道。
阿墨咬牙,竟手伸进怀里。
湖衣姬并没有看,她微笑着凝视阿国的脸颊,她希望阿国能得到更多的关怀,那样子面对生活,才有勇气、信心。
她还年轻,不该这么样活着,像她这样的少女,实在应该好好笑一笑,然后好好给世人带去跟都的美丽、芬芳,她们本就是花朵。
娇嫩、新鲜、美丽而动人。
湖衣姬轻抚着她的发丝,“是什么人将你弄伤的?”
阿墨没有说话,她的手慢慢从怀里伸出,她的脸在月色下,依然显得说不出的哀伤、悲痛,可是她的手竟发出了冰冷的光。
刀光。
刀光一闪,一柄短刀直直刺入湖衣姬的胸膛。
阿墨的脸颊上伸出了笑意,得意而有邪恶的笑意,她大笑着跳起,奔向远方。
十几道寒星骤然飞出,阿墨骤然间倒下,倒在冰冷、坚硬的大地上,一声惨呼都没有发出。
冷风掠过,脸颊上的发丝吹开,她脸颊上依然带着种邪恶、淫狠的笑意。
湖衣姬也是笑着,她努力伸手,却发现无法自己生不出一丝力气。
她静静凝视着无生,努力张开嘴说着,“我......。”
她努力,却只能说出一个字,这个字仿佛已用尽她躯体上所有的力道。
无生叹息。
他忽然伸出手,贴着湖衣姬的背脊,然后他疯狂的将内力释放而出。
湖衣姬微笑,“想不到居然有男人为了我肯做种事?”
无生不语。
林叶间已有七八条人影晃动,七八个身手都很不错的人,手里握住剑。
出鞘的剑。
剑光闪动,一个人忽然掠起,身子轻如飞燕,横剑直刺无生背脊。
无生咬牙,却并没有逃避。
剑尖骤然间刺入了进去,鲜血骤然飞溅而出,急射握剑的人。
这人惨呼着倒下,倒下就不在动弹。
他竟已死了!
他竟已被溅出的鲜血刺死!
第三百七十七章 背后刀锋
云雾更深,月色变得更加昏暗而又朦胧。
湖衣姬的目光变得更加朦胧,朦胧而无力,但她却还是带着笑意。
无论什么人临近死亡的时候,还笑得这么欢愉、喜悦,就足以说明已活过,无论活得怎么样,都是一种享受。
无生石像般挺立着,不停喘息。
背脊那一剑刺的并不轻,如不是用肋骨死死夹住,性命也许就要报销了。
鲜血从剑锋滴滴飘零,昏暗的夜色里矗立七个人。
七个人,七口剑,骤然间将他们死死围住,直愣愣盯着无生,脸颊上已扬起了笑意。
剑已出鞘,寒光逼人眉睫。
里面一个女人横剑冷笑,“枪神无生?”
无生点头。
他的手掌并未离开过湖衣姬背脊,只要离开,她的生命也许就要消失。
她现在已十分脆弱而无力,脆弱的随时都会倒下,倒下就永远都不会站起,此时根本经受不了任何一丁点打击。
这女人也是七口剑里唯一的女人,也许正因为如此,所以才显得娇纵、蛮狠。
“你的小命好像快要报销了?”这女人冷冷笑着,掌中剑轻轻颤动。
“也许。”
这女人的眼睛看了看无生,又看了看湖衣姬,“需不需要我帮你什么,例如杀杀你,或者杀杀她。”
“你杀不动我们,还是不要动手的好。”
这女人忽然瞪着无生,“你是在说笑话,还有我杀不死的人。”
这句话是大话,在别人看来,像是吹牛皮,但身边七口剑仿佛没有一丝反应,仿佛已承认这一点。
“是的,你的确杀不死我,也没有机会杀得死我。”
女人脸色变了变,又接着说,“你大概还不知道我是什么人。”
“你是女人。”无生喘息着,又说着,“女人不该握剑,应该找个丈夫,回去相夫教子,洗洗尿布,做做饭。”
女人笑不出了,脸颊竟已被气得发黄,“我是八重,记住了。”
无生不语。
“你到了地狱,就说是我杀了你。”
话语声中,她的剑忽然刺进无生躯体,刺的位置并不是致命地方,却足以令人剧痛的无法忍受。
八重大笑着凝视无生,“你现在是不是相信我能杀得了你?”
无生咬牙,额角冷汗豆大般滑落,“女人就是女人,你应该去洗洗尿布,不该出现在这里。”
八重的脸颊上的笑意更加剧烈,可是却很快消失。
就在她想拔剑瞬间,脸上的笑意忽然扭曲、变形,她用力拔剑,却发现自己无法拔出,剑锋竟死死的定在里面,无法移动分毫。
剑赫然被死死夹住。
她只看到躯体轻颤了一下,躯体上两口剑骤然急射而出,飞向天际。
八重盯着无生,说不出话了,她的手竟已被震的发麻。
“你......。”
“是的,你的剑杀不死我,你的手不适合握剑,适合做做农活。”
八重身子轻轻移动,已到了不远处,安安静静的不再说话,她已无言再说。
另外六口剑并没有离开一刻,脸上也没有一丝惊讶、不信。
湖衣姬笑了笑,“我不行了,你还是离开这里,我不愿再拖累你。”
“你不能死。”无生额角冷汗流出的更多,眼睛不停盯着正前方两个人。“你应该好好活着,他们才应该死去。”
“我并不是你的情人,你不必这样对我,你并不欠我的。”湖衣姬脸颊泪水飘零更多。
“我是枪神,答应过你的愿望,就一定要帮你实现。”
“我现在已不需要你这样做。”湖衣姬柔柔笑了笑,“我现在的愿望就是死去。”
无生不语。
他手臂上青筋跳动更加剧烈,喘息的也更加剧烈。
“你放开我,让我舒服一点死去。”湖衣姬已闭上眼。
边上一口剑忽然刺出,就在无生喘息最猛烈的时候,忽然出手。
剑光骤然飘起,就忽然消失不见。
剑跌落,人仰面惨呼着倒下,躯体在地上剧烈抽动、痉挛,眼珠子直愣愣盯着那杆枪,漆黑的枪。
他死也不信自己会失手,这一剑本不该失手的,可是却偏偏失手了。
枪缓缓缩回,缩回的很慢很慢。
枪尖鲜血飘零更多。
无生石像般挺立着,盯着、戳着前方一个人,一个字一个字说着,“我这句话说完,你们还不离开,就不要离开了。”
他的话没有说完,又忽然慢慢的将枪缩回。
后面三口剑忽然倒下,胸膛鲜血飞溅,人的小命骤然报销。
前面两口剑咬牙,骤然后退,顷刻间退到一丈外,两人面面相觑,两人的脸忽然变得难看如死人。
“八重不见了。”一人失声惊呼。
另一个人点头,脸上已现出怒容,“是的,她一向将小命看的很重,所以溜得比谁都要快。”
“是的,她实在侮辱了我们青叶七剑的威名了。”
湖衣姬听过这个名字,她很小就听过七剑的故事,她笑了笑,“你们是青叶?”
一人远远的站着,一步也不愿靠近,冷冷说着,“我们是青叶。”
“青叶只管收钱杀人
,从不过问杀的人是谁?”
“是的,什么人都一样,都可以去杀,就算是武田信玄,也是一样的。”
“你口气好大。”湖衣姬依然笑着,她笑着凝视他们掌中剑,“你们一共有七口剑?”
这人嘴角肌肉忽然绷紧,因过度愤怒而骤然抽紧,“现在已剩下三口剑。”
边上的一人突然跟着说,“不是的,只有两口剑。”
“是的,的确只有两口剑。”
他们已不承认逃走的那口剑是青叶中人,这是他们的耻辱,他们绝不允许耻辱出现在身上。
“很好,你们很有尊严,所以你们可以走了。”无生盯着这两个人,淡淡的说着。
“我们不能走,因为杀人任务还没有做完。”
“那好,你们来杀我,我等你。”
落叶萧萧,冷风中寒意更冷、更浓。
“现在我们不会去杀你,求我们也不行。”一人冷冷笑着,说的斩钉截铁,没有一丝回旋的余地。
湖衣姬柔柔的笑了笑,“你们为什么不来杀我们?”
“我们并没有得到酬金的全部,所以不能杀了你,就算是求我们,也不行。”
“你们收了什么人的酬金?”
“告诉你也没关系。”这人冷冷笑了笑,“是上杉谦信,他想要除去你们,付了一千两银子买你们的命。”
湖衣姬垂下头,不语,嘴角鲜血飘零更多,可是她依然在笑着。
无生柔柔将她抱住,急点伤口边缘几处大穴,鲜血流出变得缓慢。
她的脸依然是苍白的,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危险还在,并未远离,她时刻都会倒下,死去。
湖衣姬柔柔凝视无生,柔柔笑着,“想不到我居然能......。”
不远处一人冷冷笑了笑,这人左手握剑,剑尖斜指苍穹,“这是天意,注定你死在这里。”
另一人也是冷笑的,却是右手握剑,剑尖朝西,“没错,你的性命注定要归西。”
湖衣姬苦笑。
她凝视着无生,并没有说话,她的话已从眼眸里现了出来。
她想说的话,并不是那两人所说的,面对死亡,并不足以令她惧怕,令她想不到的是自己到了生命尽头,还有男人能对她如此之好。
这不仅仅是一种欢愉、喜悦,也是一种安慰、鼓舞。
得到这种安慰、鼓舞的女人,没有理由不笑一笑的,湖衣姬也不例外。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你还是死不掉的。”无生轻抚着她的躯体,又接着说,“我是枪神,你的愿望没有实现之前,我绝对不会让你死去。”
湖衣姬微笑点头,目光中充满了感激之色。
无生将湖衣姬柔柔抱起,走向林木深处,那两口剑仿佛已受不了了。
“你们是不是还不愿出手杀我们?”
两口剑咬牙,不语。
无生石像般停靠在他们不远处,“看起来你们并不愿杀我们。”
两口剑不语,相互看了看,依然没有动手。
“你们的胆子其实并没有想象中要大,其实你们也很怕死,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你们要比女人要好点,至少没有逃走,但你们的运气却比女人坏的多。”
“我们运气怎么坏了?”
“你们的霉运很快要来了。”无生名字盯着、戳着他们的后面,不再说话。
“什么霉运?”两口剑的眼中已现出惧怕之色,“我们会有什么霉运?”
无生不语。
湖衣姬笑了笑,“枪神绝不会骗你的,他没有骗人的必要。”
两人不语,额角已沁出冷汗。
“他从未骗过别人,无论是什么人都一样。”湖衣姬笑的更柔,也更无力。
她凝视着无生,笑意变得更浓。
无生盯着那两个人,“你们还未看到霉运在哪里?”
两人不语,握剑的手已不稳,他们也许已找到了,却不敢、也不愿承认。
“你们为什么不回头看看?”
“我们为什么要回过头看看,我们回过头,你杀我们岂非很容易?”他们始终没有回过头去看。
湖衣姬又笑了,“看起来你们疑心病很重。”
两口剑不语,手臂上青筋不停抽动,仿佛已受到一种无形的压力。
“有疑心病并不是坏事,但是......。”湖衣姬轻轻咳了咳,又接着说,“但是疑心病太重了,就难免要倒霉了。”
“我们不会倒霉的。”这人说话的时候,嘴角已瓢了,他自己也没有一丝把握,“该倒霉的是你们。”
湖衣姬柔柔笑了笑,看了看自己伤口,又看了看无生躯体,才缓缓说着,“你回过头去看看,就知道我们有没有骗你了。”
这人缓缓转过身,然后就看到一道刀光闪过。
两人骤然间倒下,烂泥般软软滑落至大地上。
冰冷的刀锋,冰冷的人,冷冷的站在不远处,冷冷的笑着,并未笑出声音。
他已不必笑出声音,因为这样已很好了,足以令人胆寒、心寒。
无生石像般挺立着,空空洞洞的眸子盯着、戳着这人的手,这人的刀。
苍白的手,漆黑的刀。
这人的眼睛
也在盯着无生,盯着无生的手,无生的枪。
苍白的手,漆黑的枪。
这人冷冷的指了指自己脑袋,冷冷说着,“我是川岛真一雄,来看看枪神无生的真容,顺便......。”
“顺便来杀我?是不是?”
刀锋的鲜血犹在飘零,一滴一滴飘着,仿佛并不急着滴完。
冷风掠过,一片落叶垂下,轻轻着地,翻滚着扑向刀锋,远远的被弹开,重重的撞想远方。
“好刀。”无生叹息。
川岛真一雄笑了笑,也盯着自己的刀,脸上现出得意之色,这本就是他得意的地方,这不但应该受到自己的尊敬,也应该受到别人的尊敬。
这把刀的确应该受到世人的敬仰。
“你的刀杀过多少人?”
川岛真一雄将刀微微抬起,冷风中寒意更加剧烈,抽动。
“杀过很多。”川岛真一雄盯着无生的枪,漆黑的枪,“我的刀也许没有你的枪杀的多,我看得出来。”
“未必,你的刀不挑人?随便什么人都杀?”
“是的。”川岛真一雄目光又落到握枪的手,苍白的手,“你的枪难道很挑?”
无生点头承认,“所以这杆枪杀的人决没有你的刀多。”
川岛真一雄点头,“也许,但我这把刀杀死的高手,就一定没有你的枪多。”
“也许。”无生缓缓将抬枪起,“我的枪杀人的确很挑。”
“又多挑?”川岛真一雄笑了笑,“难道比将军选女人还要挑?”
“也许是的。”
“你的枪愿不愿意杀我这样的人?”川岛真一雄眼眸里现出了光亮,一种杀人无数冷血高手的光。
“我的枪很愿意杀你。”无生的眸子枪头般盯着川岛真一雄的刀,“我也希望死在那把刀下。”
湖衣姬闭上眼,呼吸似已不稳。
无生叹息,忽然将她放下,一只手忽然贴着她的背脊,然后他的躯体不由轻颤着。
他躯体上到处都在轻颤,但那双手却依然很稳定,稳定而冷静。
湖衣姬柔柔的睁开眼,“你居然又......。”
她的话刚生出,就被泪水淹没,活活淹死掉。
无生剧烈喘息,“你不会有事的,你还未见到武田信玄,所以就不会死去。”
湖衣姬笑了笑,“那只是一个玩笑,你何必又当真?”
“我是枪神,就一定会帮你完成这个愿望。”
湖衣姬泪水飘零更多,“你不能再这么做,我已经不行了,你这样只会令自己倒霉。”
无生不语。
湖衣姬笑了笑,“你真的好傻,是个小笨蛋。”
无生不语。
川岛真一雄笑了笑,就凝视着无生,“想不到你们感情居然这么好。”
无生不语。
川岛真一雄缓缓走了过来,“早知道你们情感这么好,我就应该想法子多弄几刀。”
他说的极为平淡而仔细,湖衣姬脸颊上肌肉已抽动,这种事实在令人厌恶不已。
“你是不是以为是青叶七剑干的?”
湖衣姬点头,她的确认为是七剑干得,因为阿墨倒下,七剑就围了上来。
“你的伤拜我所赐,你看起来好像很恨我?”
湖衣姬冷冷笑了笑,“是的,我是恨你,不但恨你借刀杀人,也看不起你。”
川岛真一雄点头,等着湖衣姬继续说下去。
“你是个杀人专家,本不该害怕杀人,因为这是吃饭的活。”湖衣姬笑了笑,笑得讥诮、轻蔑,“可是你却偏偏怕杀无生。”
川岛真一雄脸色变了变,却未说出任何话语。
“你害怕杀不死无生,反而被无生杀死。”
川岛真一雄点头承认,不语。
湖衣姬笑了,大笑,“你完了。”
川岛真一雄不懂,这句话显然令他厌恶,“我哪里完了?”
湖衣姬脸上的笑意消失,才说着,“你不该用这种借刀杀人的法子对付无生。”
“为什么?”
“因为你面对无生,本来是心虚,没有把握。”湖衣姬盯着那把刀,笑了笑,又说着,“没有把握,并不是没有机会。”
川岛真一雄点头不语。
“可是你用了一招借刀杀人,你就没有了杀人的信心,特别是杀无生,也许一点信心也没有。”
川岛真一雄眼角跳动,神情变得奇特而古怪。
湖衣姬冷冷笑了笑,笑的更加讥讽、轻蔑,“你本来是没有把握杀无生,现在是没有信心杀无生。”
川岛真一雄紧紧握刀,刀锋上的寒光轻轻抽动。
他的信心的确已受到了动摇,没有信心,杀人哪来勇气,杀人没有了勇气,一定不能冷静,不能稳定。
高手之间的拼命,这种细节,岂非很重要?
湖衣姬盯着川岛真一雄的神情,微笑着,“杀人的信心已被击碎,你完了,你杀不死无生了。”
川岛真一雄的手握得更紧,手臂上青筋高高耸起,忽然说着,“你看得出来?”
“是的。”湖衣姬不笑了,“你现在若是来杀无生,非但杀不死无生,自己的小命一定会被报销。”
川岛真一雄咬牙不语,刀锋上寒光抖动更猛。
第三百七十八章 又遇剑圣
冷风飘飘,落叶萧萧。
一片落叶着落肩膀,又被吹走,动作并不大,湖衣姬的心已剧烈抖动着,她很怕川岛真一雄现在有一点动作。
她并不能看到无生,却完全可以感觉到无生,他躯体上内力疯狂的涌出,不要命的涌出。
现在的他无法面对任何打击,他根本无法承受川岛真一雄致命一击。
湖衣姬冷冷笑着,额角的冷汗却飘零更多,“你现在若是来杀无生,非但杀不死无生,自己的小命一定会报销。”
她又将这句话说了一句,说的很轻松,没有一丝异样。
这种轻松又有多少人知道背后的惧怕、心慌。
湖衣姬微笑着凝视川岛真一雄,“你已经不行了,你掌中的刀,也许只能杀杀猪,杀杀鸡,也许别无它用。”
川岛真一雄抬起头,盯着无生,“你说我是不是这样?”
无生不语,仿佛没有听到,额角汗水流得更多。
湖衣姬已有点慌乱了。
她的心虽然慌乱,神情却没有一丝慌乱,“你为什么不过来动手?”
川岛真一雄冷冷笑了笑,“你说的都没错,可是又能如何?”
“什么如何?”湖衣姬仿佛没有明白他说的是什么。
“你说我杀人信心被自己击碎,没有勇气杀无生,也许被无生杀掉,这些都没有错,可是有一点你没有说。”
“哪一点?”湖衣姬的心已在隐隐刺痛,这种刺痛只出现过一次,三年前武田信玄打马狂撕离别的时候,那种刺痛也是如此刺痛,刺痛而哀伤,之后在夜色里经常寂寞、空虚,牵挂、相思,还有的就是无助,也有就是无奈。
这种刺痛本是在情人间才会发生的,他们并不是情人,却偏偏发生了。
“你并没有说无生,他现在像是什么?”川岛真一雄冷冷笑了笑,才接着说,“他现在是不是很像废物?现在只能被杀,不能杀别人。”
“你......。”湖衣姬再也无法掩饰下去了,鲜血忽然从嘴里溅出。
川岛真一雄冷冷笑了笑,“我是惧怕无生,这一点,你说中了,可是我并不怕废物。”
他看了看无生躯体上的汗水,却说了一句奇怪的话,“他的身手是不是很厉害?”
湖衣姬点头。
这是实话,因为她一生中没有见过身手这么好的人,也许连梦里的人都没有他身手好。
“可是他受伤了,他的伤很重,伤的位置都不是致命要害,他本不该受这样的伤。”川岛真一雄笑了笑,“放眼扶桑,能伤得了他的,也许没有一个。”
“可是他受伤了,原因很简单。”川岛真一雄笑的极为愉快而刺激,“因为你受伤了,他要替你疗伤,所以才会被伤到。”
湖衣姬再也无法忍受,她的泪水忽又飘零。
多情的女人本就容易受到伤害,一丁点伤害,都会令她们悲伤。
“他在替你疗伤的时候,是无法在意别的,就算别人将他杀了,他也不能有所移动。”
湖衣姬咬牙,喘息,“你是不是说够了?”
川岛真一雄微笑,握刀缓缓走了过来,刀高高扬起,动作已准备?只带屠神。
现在是不是已到了屠神的时候?
无生不语,并未看一眼川岛真一雄,他躯体的抖动更加剧烈。
“你可以闭上眼了。”川岛真一雄冷冷笑了笑。
湖衣姬并未闭上眼,她的心隐隐刺痛,痛的无法呼吸。
她努力凝视无生,却只能看到林叶在月色下飘零,飘零的神秘而凄美。
月色明亮而凄迷,她忽然说出一句话,三个字,“谢谢你。”
湖衣姬忽然闭上眼睛,就在她闭上眼睛的时候,无生忽然在她躯体上点了几处穴道。
也就在这个时候,她忽然觉得自己无法动弹,甚至连杀死自己的力气都没有。
川岛真一雄大笑,“你果然很傻,为什么替武田信玄三四年没靠的侧室疗伤,你不会得到好处的。”
无生忽然盯着、戳着川岛真一雄,“你难道不傻?”
川岛真一雄笑不出了,他眨了眨眼,又笑了笑,“我哪里傻了?”
你为什么不看看后面?
落叶萧萧,一个人矗立在月色下,一个人,两口剑。
握剑的姿势很特别,人站的也很特别,事实上这人无论哪个地方都很特别。
一个面容干瘪、躯体矮瘦、发丝散落的老人,正从远方缓缓走了过来,就停在那里,远远的站着。
老人无论停下来,还是行走,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为他是个残废,下半截是没有的。
行走也是用两口剑走的,每走一步都显得极为吃力,极为玩命。
他玩命盯着川岛真一雄,玩命的说着,“我过来了,你该走了。”
川岛真一雄脸颊上肌肉骤然抽紧,跳动,“你是什么人?”
老人咬牙,两口剑在地上戳了戳,然后就到了跟前。
“我是个老人。”
这人赫然是剑圣,剑圣居然在这里出现,他的神情并没有一丝异样不同的地方,既没有悲伤,也没有痛楚。
“我为什么要离开这里?这里很好,我还要在这里杀人。”川岛真一雄勉强挤出笑意,“你不该来这里,你应该快点离去,这里并不适合你来。”
剑圣笑了,大笑。
他笑的样子很奇特,连落叶都不由配合着摇晃起来,这种笑声很容易令人惊讶、不信、惧怕。
他淡淡的说着,“你知道我笑是什么?”
川岛真一雄不知道,这种人说的话,本就极为奇特而怪异,“我不知道,但我也不必知道,这个地方并不是别人想来就来的。”
剑圣又大笑了。
这次大笑的连大地都在隐隐轻颤,然后他就说出一句话,两个字。“放屁。”
他说的很直接而简单。
川岛真一雄没有笑意,冷冷盯着剑圣,“我知道你是什么人。”
剑圣不语。
两口剑在地上骤然戳了戳,躯体骤然箭一般撞向林木间,剑光飞动,剑气飘飘。
林木里人影闪动,落叶纷飞,四处惨呼,鲜血溅出,躯体分离,顷刻间变得暴乱、疯乱不已。
剑圣怪叫着在林中穿梭着,仿佛很得意,又仿佛很舒服。
月光下,只见他发丝飘飘,剑光闪闪,悦声不断,鲜血不断,他大叫着,“真的好爽,真的好爽,......。”
他就不停的怪叫着,并没有停下。
林叶里的人刚飞出,想要逃跑,骤然间或作十几段,四处飞散。
十几株杉树没要多久,就化作百十来截,横躺在大地上,就像是尸骨一样,一动不动的横躺着。
冷风扫过,落叶飘飘,往远方远远飘走。
川岛真一雄直愣愣站在那里,瞧着疯子在怪叫、怪跳着,脸上变得极为苍白,没有一丝血色。
无生轻轻将手缩回,忽然倒下。
过度消耗内力,仿佛已令他无法站起,他只能横躺在大地上,努力喘息,努力动弹,努力挣扎。
他挣扎着站起,石像般挺立着,急点湖衣姬十几处穴道。
湖衣姬努力转过身,泪水飘零更多,用力将无生扶住,“对不起,是我拖累你了。”
她的话说的很轻,头也垂的更低。
无生忽然握住她的手,“我没事,你也不会有事的。”
湖衣姬用力捂住伤口,不停点头。
无生石像般挺立着,空空洞洞的眸子枪头般盯着、戳着川岛真一雄,“你现在是不是还想杀我?”
川岛真一雄目光呆滞,神情极为痛苦而惧怕,久久无法言语。
“你若是动手杀我,现在就动手。”
川岛真一雄并未看一眼无生,一直瞧着林木深处。
茂密高耸的林木顷刻间变得说不出的混乱不已,川岛真一雄明明看见剑圣在远方,现在却已到了跟前,这人两口剑只是在地上戳了戳,并没有什么奇异的地方。
剑圣的样子也好受不到哪去,半截躯体上布满了伤口,嘴角滴滴鲜血还在流淌。
“你是什么人?”川岛真一雄努力挤出一个字。
剑圣不语,脸颊上的笑意依然极为剧烈而凶狠。
他的躯体忽然转了一下,然后就停在原地,静静的狞笑着。
川岛真一雄脸色变得惨白,扶桑用这一招的人并不多,躯体下半截消失,可以用剑来走路的更少。
他忽然想出一个人。
“你是剑圣!”
说到“是”字的时候,川岛真一雄下半截躯体现出一道血红色的红丝,说到“圣”字的时候,红丝骤然扩大,上半截骤然被鲜血急射而出,高高的飞向远方,下半截却依然站在那里。
这种杀人方式并不是时常见到,也不是平常的人所能学会。
剑圣痴痴凝视着飞溅而出的鲜血,显得极为痴情而呆滞,他的心神仿佛已被彻底吸引,别的事与人,仿佛并不能打扰到分毫。
湖衣姬紧紧贴着无生躯体,她只觉得躯体上每一根骨骼都已发冷、发寒,这种事,这种人,也许只有在噩梦里才会见到。
无生叹息,“你是不是很惧怕他?”
湖衣姬点头。
“其实他很可怜的,只不过很少有人能真正了解到。”
湖衣姬不懂,她看了一眼剑圣,又赶紧将目光缩了回来。
她实在惧怕极了。
“他有什么可怜的?”湖衣姬看不出他哪里可怜,却看得出哪里都可怕。
“你知道他下半截是怎么断掉的?”
湖衣姬不知道,所以摇摇头。
无生叹息,“他下半截是被剑神削断的,就用他手里那口剑削断的。”
湖衣姬吃惊住。
他没有想到一代剑圣双腿竟被剑神削断了,那口剑却在剑圣手里,剑神为什么将剑给剑圣?
剑神为什么没有与剑圣在一起?那个年轻人真的是剑神?
湖衣姬的心已乱了。
“那个年轻人是剑神?”湖衣姬很想知道这里面的故事。
“是的。”无生点头承认,“那个年轻人的确是扶桑一代剑神。”
“他们为什么没有在一起?”
湖衣姬想到了剑神从客楼出来,并没有与剑圣在一起,他们之间是不是有着别人无法理解的关系?湖衣姬深深叹息。
她希望剑神早点与剑圣到一起,因为他看到剑神离去的背影,说不出的寂寞、无助。
“也许他们已到了分开的时候。”
湖衣姬更不懂了,“他们为什么要分开
?”
无生不语。
这只是心里的感觉,一种突然而发的感慨而已,并不能用言语来形容。
“剑神难道永远与剑圣分离?他们两人岂非很难有见面的机会?”湖衣姬心里莫名的酸苦、哀伤。
无生叹息,空空洞洞的眸子枪头般盯着、戳着剑圣。
湖衣姬紧紧握住无生的手,“剑圣双腿真的被剑神砍断的?”
无生点头。
“剑圣为什么不恨剑神?反而与他在一起?”湖衣姬满脸不信、吃惊之色。
无生不语。
扶桑两个绝代剑客比试,并不是每个人所能见得到的,他们之间的秘密也许很难有人知道。
这本是扶桑伟大的秘密之一。
他们之间的秘密,非但别人无法猜测,甚至连自己都已忘却。
他们都不是常人,所以不能用常理来推测,他们之间的故事,也许真的很难想得出。
下半截尸骨流血并不剧烈,却并未倒下。
剑圣的眼睛直愣愣盯着,并未离开一刻,他仿佛还未看过瘾。
无生叹息,他挣扎着走了过去,石像般挺立在他不远处,“他已死了。”
“是的,我早就看到了,并不需要你提醒。”
“我并不是在提醒你,只是看不下去而已。”
“你为什么看不下去?”剑圣忽然转过身,盯着无生,“难道你想跟我比试?”
“是的,我的确很想跟你比试。”
他说的直接、简单而诚恳,这本就是他内心的快乐所在,每一个人面对自己的快乐,岂非都显得极为诚恳?
剑圣大笑,他盯着无生的躯体,从上面看到无生下面,看到两处伤口的时候,笑的更加剧烈。
“你伤的那么重,都快要死翘翘了,还想找我决斗?”
“是的。”无生盯着他掌中两口剑,盯得也极为诚恳,这好比是专业的赌徒,在面对海碗里的骰子,说不出的诚恳而崇拜。
剑圣大笑着,笑的得意、疯狂而讥诮。
两口剑在地上不停的戳着,他大笑着围着无生转圈圈,他看着伤口,仿佛也很得意。
“是什么人出手伤了你?”剑圣笑的有点惊讶,“那个人身手一定很不错。”
无生不语。
“你居然也会受伤?这里有人能令你受伤?”剑圣看了看四周,又看了看湖衣姬。
他看到湖衣姬的时候,忽然眯起眼笑了,他仿佛已明白了一切。
“你难不成替女人疗伤的时候,有人出手伤了你?”
“是的。”无生喘息着,那两口剑实在刺得很重,背脊那口剑若不是自己用力夹住,自己也许就死翘翘了。
夜已更深,月色更显凄凉、凄切。
冷风掠过,片片落叶胡乱舞动着飘向远方。
剑圣叹息,“我看出你的致命毛病在哪了?”
说到致命毛病的时候,湖衣姬忍不住看了看剑圣,她也想听听无生的致命毛病在哪里。
“我的致命毛病?”
“是的。”剑圣笑了笑,又接着说,“你的毛病就是杀戮不重,杀心不狠,杀气不重。”
无生不语。
他盯着、戳着手里那杆枪,脸上并没有一丝愤怒之色。
剑圣笑了笑,“想不到我在这里能遇到你。”
“我也没有想到这一点。”无生吐出口气,“剑神并未在客楼外面等你?”
剑圣眼角跳了跳,仿佛很苦恼。
提到剑神,他显然很不愉快,这也许是他的痛处。
“你一个人出来并不是为了找剑神?”
“是的。”剑圣垂下头,凝视着大地,“我并不敢见他,时刻在想法子躲着他。”
“你躲不掉?”
“是的。”剑圣眼眸里现出哀伤之色,他凝视着大地,却看不到自己的双腿,这种痛苦,又有谁能忍受?
无生叹息,“你对剑神看起来好像很不满,他难道做了很多对不起你的事?”
“我在他身边,如果再呆上半年,我说不定就要疯了。”
“为什么?”湖衣姬吃惊。
她见过剑神,剑神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坏,他只是失去记忆而已,并不是杀戮无常之人。
“他是我的主人,跟主人在一起,并不会有一丝自由。”剑圣冷冷笑了笑。
他笑的很特别,那种笑意,仿佛极为愤怒、不甘,又仿佛极为惧怕、胆怯。
“你很怕剑神?”湖衣姬叹息,她希望自己听到的,也是自己想知道的。
“我很怕剑神,他的剑法实在太恐怖了。”说到剑法的时候,他的目光竟变得出奇的惧怕、心慌。
“他手里拿着的是木剑,木剑杀不死人的,你不应该惧怕他。”湖衣姬觉得自己说的没错。
剑圣冷笑,“他拿着木剑的时候是很淳朴、单纯,可是他拿着别的剑时,就变得不那么回事了。”
“难不成会变成杀人魔王?”湖衣姬眨了眨眼,她绝不信这种事实。
“那岂止是杀人魔王,简直比魔王还要可怕十倍。”
湖衣姬吃惊住,她不敢相信剑神另一面是这个样子,“剑神另一面居然有这么可怕?”
剑圣点头承认,心却在剧烈起伏,剧烈抽动。
第三百七十九章 高手相视
湖衣姬凝视着剑圣,她的心暗暗哀伤、酸楚。
扶桑一代剑圣居然有这么悲哀的痛处,她没有想到剑神手里拿着木剑是一种人,拿着杀人的剑又是另一种人。
月色明亮而浑圆,苍穹下美丽如画。
冷风掠过,片片落叶起舞,仿佛在舞动着自己的欢乐、喜悦,又仿佛在舞动着自己的哀伤、酸楚。
剑圣一动不动的站着,两口剑似已死死定在大地上。
他痴痴凝视着眼前的一切,周围极为混乱不堪,他的心是不是极为暴乱不已?
无生凝视着月色,“你有两口剑,一口是自己的,另一口是剑神的?”
剑圣点点头,嘴角肌肉忽然抽动,这无疑也是他的痛处。
他已痛的呼吸急促、不稳。
无生仿佛很明白这种事,深深叹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他现在并没有握住杀人的剑,所以他现在还是道貌岸然的翩翩君子,并不是你所说的那样。”
“所以我应该到处找他,将他带在身边。”
“是的,他现在实在应该呆在你身边。”
剑圣脸颊上酸楚更浓,“我不敢再见他,那实在是个魔王,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他以前是魔王,现在并不是,他现在只是翩翩君子,你们可以好好相处,这也许会成为扶桑剑客之间的一代佳话。”
剑圣的手忽然握得更紧,面对无生,“我来这里找你,你看到我是不是很吃惊?”
“是的。”
“你是不是以为我也是他们一伙的,来杀你的?”
“是的。”无生并不否认这一点,这个时候过来找他的人,岂非都是一样,除了杀他,难道还有别的?“可我看出你并不是来杀我的。”
“你错了。”剑圣忽然冷冷盯着无生,一双眼角尖针般盯着无生躯体。
“哦?”
剑圣冷冷笑了笑,又接着说,“我过来也跟他们一样,已收了上杉谦信的酬金,是来杀你的。”
无生的眸子忽然缩回,盯着、戳着剑圣的手,盯着、戳着剑圣的剑,一片落叶飘到剑锋上,竟忽然化作两截,又缓缓着落大地。
剑锋上的寒意渐渐变得更加凶猛,许久许久过后,终于说出一句话,“你不像。”
剑圣吐出口气,杀气慢慢消失,剑光变的柔美而娇艳,“你居然看得出来?”
“我当然看得出来,否则我岂非死了很多次了?”
剑圣笑了笑。
他的笑意竟变得柔美而温和,一种朋友之间的那种柔美、温和。
“你果然是枪神,并不是呆子。”
无生不语。
“你说说看,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你对这里的地形、人员布置都很清楚,说明你跟他们一伙的。”
“是的,这里的一切本就是我布置的,他们所有动作都经过我同意才做的。”
“可是你将他们杀了,也许一个都没有逃走。”无生叹息。
边上的林木已倒下,远方的林木依然矗立在月色下摇摆,仿佛是惧怕中的女人,轻颤、抽动着。
“我是将他们杀了,因为他们该杀,我看到他们用这种龌蹉的法子对付枪神,我就冒火。”
“你不守信,背信弃义?”无生盯着那两口剑,又慢慢的说着,“那两口剑以后的麻烦也许会很多很多。”
“你以为我会怕了他们?”剑圣冷冷笑了笑,笑意又变得说不出的森寒、残忍。
这种笑意寻常人脸颊上是很难看得到的,也许只有在杀人无数,有杀人决心、杀人信心的人脸上才可以看到。
无论谁看到这样的笑意,都会彻底相信他对杀人这种事,一定有很大的信心,一定有很大的勇气,也不会有一丝厌倦、厌恶。
杀人对他来说,也许是一种快乐,他绝不会在杀人的时候想别的事,任何的事都休想令他改变对杀人的那种追求与热爱。
他活着,也许就为了杀人。
无生活着,也是为了去杀人,不杀人,也没法活着,但他们却有明显的不同。
剑圣杀人,他不挑人,无论什么人,都会去杀,并不会去过问什么身手,什么背景、道德、情感。
在他眼里,是人皆可杀。
无生却不同,他杀人只是单单的决斗,对决斗的人极度、极端的挑,不是身手一流的人,绝不会去杀,就算是二流的人,都很难令他出手,令他难受的人,更不会杀。
所以在他眼里,很少有人是该杀的。
两个人同样是杀人,对杀人的要求,杀人的思想,却截然不同。
湖衣姬深深吐出口气,他说的没错,这样的人活着,也许只会令人惧怕,并不会去惧怕别人。
剑圣冷冷笑了笑,“我为什么要守信,背信弃义又如何?”
无生不语。
他仿佛已说不出话了,他的话仿佛已被剑圣的话活活扼住,一个字也休想说得出来。
剑圣凝视着月色,冷冷的大笑着,“所以不但你错了,他们也错了。”
无生不语。
“你错了,是因为你并未看出我事来帮你的。”剑圣忽然不笑了,脸颊上每一根皱纹里都充满了愤怒、不信。“他们错了,是因为并未看出我会反过头杀他们,他们是大错,你是小错。”
无生承认,却依然不语。
月色明亮而皎洁不已,大地上渐渐已飘起了雾,渐渐变得更浓。
剑圣静静凝视着无生,无生也静静凝视着剑圣。
他们就这样静静的凝视着,他们的目光一刻也没有移开过,他们仿佛也在彼此了解着对方。
他们之间,是不是也有种神秘而奇特的沟通方式?高手与高手之间的沟通,岂非都很真誓?岂非都很诚恳?
这种真誓与诚恳,岂非很容易令人感动?
湖衣姬已感动,已彻底被他们之间那种彼此了解与尊敬所感动。
世上本就很少会发生这种事,遇到的更少。
雾色更深,冷风变得萧索而凄凉。
人影渐渐远离,渐渐被雾色淹没。
大地寂寞不已。
大地上的人心更加寂寞,无生凝视着剑圣慢慢离去的背影,岩石般脸颊上没有一丝改变。
湖衣姬的心渐渐变得刺痛、酸苦,没有改变,岂非就是更好的改变?
他们本就是一种人,一种杀人的人,无论杀的是什么人,杀多少人,都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们在刚刚已得到了解与尊敬。
两口剑在雾色里彻底消失,了解与尊敬荡然无存,这种寂寞与空虚又有多少人能体会到。
也许真的很少很少。
无生深深吐出口气,就忽然倒在大地上,过度消耗内力,并不能令他得到好处,只能给他带去灾难与不幸。
有些人活着,也许就是为了灾难与不幸活着,面对灾难、不幸,他们并不能逃避,也无法逃避,因为这就是命运。
世人无法改变命运,命运却可以改变世人。
湖衣姬捂住伤口,泪水飘零更多,也更急,却偏偏无法给于帮助。
明亮的月色,朦胧、幽美、寂寞的大地。
湖衣姬咬牙蹲下,轻抚着无生的躯体,轻轻的说着,“你说过我没事的。”
无生不语。
他的躯体也石像般在冰冷、坚硬的大地上滚动着,如果见过石像在地上痛苦挣扎、翻滚,就很容易想到他现在的样子。
湖衣姬忽然握住无生的手,紧紧握住,“你还欠我一个愿望,你说话一向很算话。”
“是的,我说话一向算话,我并不是剑圣。”
湖衣姬笑了笑,“你倒下一定很快就站起,是不是?”
“是的,我是枪神无生,并不是软货。”
湖衣姬笑的更加欢愉,“我相信你,你一定会站起来的。”
无生不语。
阴冷而坚硬的大地,寂寞而无助的枪神。
“你只是在休息,休息好了,就会站起来,是不是?”湖衣姬脸颊上痛苦、哀伤之色更浓。
无生不语。
他的躯体剧烈抽动、剧烈轻颤,冷汗沿着脸颊轻轻滑落。
雾色更加朦胧、神秘,冷风掠过,凄迷而幽怨不已。
湖衣姬静静凝视着无生,等着他起来。
他并未起来,躯体依然在抽动,不停的抽动。
远方已有笑声,冷酷、恶毒、尖锐。
湖衣姬激灵灵抖了抖,她的手剧烈颤抖,他的手却温暖而稳定。
无生轻轻喘息着,“你不必去怕他们,因为他们根本就杀不了你。”
湖衣姬点头,勉强挤出笑意,手却握得更紧,“我一点也不怕,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
“很好,你就应该这样子。”无生努力喘息,努力挣扎,然后神奇般站了起来。
看到他站起,湖衣姬激动的泪水飘零更多,也更急。
多情的女人无论是痛苦也好,高兴也好,岂非都容易生出泪水,就像是三月里的春雨,哗啦啦的降临大地,给大地带去更多的春意与情感,令大地上的一切充满了生机与活力。
“那里是什么人?”湖衣姬凝视着远方那片朦胧而神秘的林木间。
“你想去看看?”
湖衣姬摇头,脸颊上飘起了惧怕之色。
“我们应该去看看,他们一定在那边等我们。”
“什么人?”湖衣姬看了看远方,又用力甩了甩发丝,“你想过去。”
无生点头。
他挣扎着凝视着远方,拉着湖衣姬慢慢的走了过去。
小径上处处散落着残破的尸骨、林木,冷风掠过,大地上落叶翩翩起舞,带着血腥味飘向远方。
经过暴乱的小径,就看到了前方的林木,林木间跟更显阴森而诡异。
湖衣姬捂住伤口,似已不行,她咬牙,垂下头,轻轻低嘶着。
无生的手慢慢触摸到她的背脊,然后躯体上的每一根肌肉都在剧烈抖动着,躯体里的内力再一次疯狂涌出。
“你不该这么对我,我们并不是朋友,也不是情人,你又何必......。”
无生不语,额角冷汗豆大般沁出,滴滴从额角沁出。
远方又传来了冷笑。
湖衣姬的心已要碎了,“我们这样子下去,谁都很难活着,面对这些杀手,我们现在岂非没有一丝把握?”
“是的,我们本来就没有把握能活着。”无生喘息着吐出一口鲜血,又接着说,“他们也没有把握杀了我。”
湖衣姬不语。
她心里虽然很惧怕,却也对无生充满了信心,因为无生已做出了很多人无法做到的事。
湖衣姬呼吸渐渐变得稳定,死亡又一次被驱赶而去。
危险与死亡已远离,这本是一件欢愉的事,可是湖衣姬的心已剧烈绞痛。
无生石像般挺立着,空空洞洞的眸子盯着、戳着前方,仿佛要将前方的一切统统戳死在大地上。
他柔柔握住湖衣姬的手,“他们来了。”
湖衣姬点头,目光落到远方,他们果然来了,一口棺木缓缓在小径上走了过来。
并不是木质棺木,而是透明的棺木,没有盖子。
湖衣姬咬牙,“是水晶棺木?”
“是的。”
“他们这是要送我们归西?”
“是的,他们对我们到底还是不错的。”
湖衣姬眼角不停跳动,这并不是一个好预兆,很多人在遇到灾难的时候,都有这种征兆。
她点点头,“他们为什么不出来?”
“他们来送棺木的,也是来杀人的,并不是给别人看的。”
“那你能看到他们在哪?”湖衣姬到处打量着。
林叶阴森、昏暗而诡异,没有一丝光亮,月色被林叶死死遮住,似已无法照射出一丝光亮。
安安静静的小径上几片落叶起伏不定,显得极为凄凉,极为萧索。
没有人影,也没有鬼影。
水晶棺木在小径上移动,就仿佛是木头在水里顺流而动。
无生眸子盯着、戳着那口棺木,久久没有说出话来,棺木安安静静停在他们边上,安静而沉稳,就像是一代绝世高手,矗立在他们跟前。
湖衣姬冷冷笑了笑,盯着无生,“他们是人?还是鬼?”
“他们不是人,也不是鬼。”
“那我们是什么?”四处没有人影,却有了人声。
这种声音仿佛在左边,又仿佛在右边,又仿佛在前面,又仿佛在后面,又仿佛无处不在,到处都是。
奇异的声音,湖衣姬冷冷笑了笑,“你们果然不是人,也不是鬼。”
“那我们是什么?”
湖衣姬冷笑,“你们什么都不是。”
一阵风掠过,一片落叶忽然变成两截,缓缓着地,不再动弹。
湖衣姬出奇的盯着那片残叶,她的心仿佛也像那片残叶断成两截。
脸颊上更加苍白而无力,她张开嘴,却未能说出一句话。
无生叹息,轻抚着湖衣姬的躯体,慢慢的说着,“他们是忍者,一群不要脸的忍者。”
湖衣姬想笑却无力笑出,他的话有时真的很好笑,令自己好笑,令对手愤怒。
四处没有声音,只有冷风撞击林叶的沙沙声,还有一种极为愤怒的喘息声。
这种喘息声竟也是四处飘散着,就像是大地上漂浮的雾一样,神秘而诡异。
“他们为什么不出来杀我们?”湖衣姬已有点忍受不了了。
她并不是一个沉得住气的人,遇到危险、伤害,总是显得极为紧张、极为惊慌、极为惧怕。
空空洞洞的眸子枪头般盯着、戳着林木深处,又盯着、戳着这口棺木,慢慢说着,“他们非但不要脸,也很胆小。”
“他们很胆小?”
“是的。”无生眸子盯着、戳着地上的时候,显得极为认真,不远处那片空地上没有人。
风吹过,总有一片叶子无法卷起,仿佛被死死压住,被一种无形的压力死死压着。
湖衣姬也看到那片叶子,只是看了一眼,忽又掉过头,不再看一眼。
叶子上当然是人,只有人才可以将那片叶子死死压着。
“胆子小的人,并不是什么坏事。”夜色里又传来人声。
“胆子小的人,杀人都很小心、谨慎,这样子杀人很不舒服。”
“没错,是很不舒服,却很容易活的长久点。”
“这样子杀人,就像是小偷,暗无天日的活着,岂非很难过?”
“也许。”
“你们从里面根本找不到一丝乐趣,也享受不到一丝快意、刺激,这样子杀人岂非很不是滋味?”
“也许。”天地间传来了叹息声。
这种叹息,仿佛在替他们自己哀伤、痛楚,可是他们并没有现出。
忍者的忍耐能力,本就令人无法理解,无法想象的。
如果他们的朋友、情人在刀锋下就快要死了,可是他们依然能保持镇定,这也许并不是夸张的事,忍耐是他们的天性,没有找到最正确的时机、最正确的手法,他们是不会出手的。
就算是自己死在忍耐里面,也不会暴露自己踪迹。
“你们为什么不出手杀我们?”湖衣姬忍不住说出一句话。
“还没到时候。”
“你们还嫌这机会不够好?”
“是的。”
“你们难道看不出我们已不行了,这个机会还不够好?”
“是的。”
“那你们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出手?”
“就在你们真正不行的那个时候出手,那样子我们才有机会。”
“我们现在还没到那个时候?”
“远远没有,你们还可以杀人,这并不是个很好的机会。”
第三百八十章 兵不厌诈
湖衣姬紧紧握住无生的手,他的手稳定、温暖,她的手却已轻颤、冷透。
地上那片残叶已飘走,那里已没有叶子。
天地间依然有声音,却不见人影。
湖衣姬手足冰冷,躯体轻颤,这种无声的杀机,无形的杀气,本就不是多情女人所能忍受得了的。
等待实在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无论是等着被杀,还是去杀人,都不会令人舒服。
忍者无疑最擅长这种事。
天地间阴冷肃杀之意更浓,落叶萧萧。
湖衣姬喘息着,“你们还要这样等下去?”
“是的,这是杀你们最正确的法子。”
“那你们为什么不离开这里?回去慢慢等?”
“为什么?”
“你们可以坐在家里,等我们慢慢变老,然后死去。”
没有人说话,他们仿佛很不愿意面对这问题。
湖衣姬冷冷笑了笑,“这岂非也是很好的法子?只不过你们一定不会去用。”
“是的。”
“你们非得要在这里杀我们?”
“是的,你们必须死在这里,死在这口棺木里。”
湖衣姬看了看水晶棺木,又看了看沙沙作响的林叶,“我们若是没有死在这里,会怎么样?”
“那我们就会死在这里面。”
“你们看起来过得并不舒服,若杀不死人,自己就得陪葬?”
“没错。”
“你们只要死不了,我们就得死。”
“没有一点选择的余地?”
“绝对没有,这是我们的行规,杀不死对手,自己就不必活了。”
湖衣姬笑了笑,“你们是不是觉得没面子,所以才自寻短见,安排自己归西?”
天地间又没有了声音,却有了一种剧烈喘息声。
湖衣姬笑得更加欢愉,“你们的忍术看起来还没怎么修炼到家,做忍者是不能生气的。”
“是的,我们的确不该生气。”
“生气会令自己失去判断能力,拼命的时候,有一丝判断失误,都会倒霉的。”
“没错,你说的很有道理,但我们还是会生气。”
湖衣姬眨了眨眼,“你们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喜欢做生气的事?”
“是的,我们的确有这毛病,就像赌鬼的毛病喜欢骰子,酒鬼的毛病喜欢喝酒,我们也一样,我们喜欢生生气。”
“你们毛病的确很严重,你们好像一点也不担心?”
“是的。”
他们为什么将自己位置模糊的暴露?这样做对自己有什么好处?他们是不是也像是钓鱼一样,来钓对方。
自己就是饵,也是钩,他们难道想用这种法子来勾引别人?然后将别人活活钓起来。
真正的生气对于多年的忍者来说,也许就像是毒药,并不能给自己带来一丝好处,却能给对手带去很多方便,无论是杀人的方便,还是逃走的方便,这些对忍者来说,都是一件极为可怕的事,一件极为惨痛的代价。
湖衣姬眼角又一次跳动,她忽然想明白了这里面的一切。
他们这样的做法,也许只是想要对方上当。
那片残叶也是一种令别人上当的法子,他们也许还有其它的法子想要别人上当。
就在她想得入神的时候,远方忽然飘来一件衣衫,在他们边上飘了飘,然后忽然消失。
这是什么意思?湖衣姬想不通。
这是忍术?还是圈套?又或者是忍者必杀的绝招?
她没有想下去,因为无生忽然纵身掠起。
他的动作远远没有往日那么快速、那么迅疾,掠起并不高,也不远,他们两人忽然跌倒在大地上。
湖衣姬剧烈喘息,她发现无生也好不了哪去,她仿佛比自己更痛苦。
他的躯体仿佛随时会虚脱、崩溃,他的生命随时都会失去。
无生不语。
他柔柔握住湖衣姬的手,努力挣扎,努力站起,将湖衣姬扶起,然后就盯着、戳着原来站立的地方。
无生柔柔握住湖衣姬的手,“你不必害怕他们。”
湖衣姬点点头,“为什么?”
“因为怕也没用,他们并不会因为你怕或者不怕,就不出手。”
湖衣姬点点头。
她看了看原来站立的地方,那里骤然已飘起一团火焰,血红的火焰,红的像是鲜血,说不出的邪异、可怖。
空空洞洞的眸子盯着、戳着那团血红,人却已喘息。
湖衣姬握住他的手,她的心在此刻忽然有了种无比的充实、欢愉,这种感觉只有在武田信玄那里才会有的,别人身上很难有这种感觉,可是现在偏偏有了。
她勉强控制住自己,柔柔笑了笑,“你绝不是个笨蛋,他们一定很伤脑筋。”
“为什么?”
“杀死枪神,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们杀不死你,就得等着自己杀死自己,这也许是他们最不幸的事。”
“也许是的。”
湖衣姬喘息着,“你看他们下一步会做什么?”
无生不语,却盯着、戳着枝头林叶。
湖衣姬也盯着枝头,然后忽然怔住。
“枝头为什么没有动?”
大地上落叶犹在翻卷,枝头为什么没有一丝动静?这是什么忍术?
湖衣姬手心冷汗沁出更多,“你在看什么?”
无生喘息着,慢慢的说着,“我在看他们猴耍。”
湖衣姬看了看别的地方,林叶下几条人影飘动,仿佛在飘向这边,又仿佛离开这边。
就在不远处漂浮着。
“那是什么?他们在玩什么花?”湖衣姬根本看不出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也许他们玩的不是花,是霉运。”
就在这个时候,枝头忽然有了动作,变得剧烈起伏着,林叶纷纷飞舞离枝,飘动落下。
“这是忍术?”
“是的。”
他的话刚说出,片片落叶骤然停止,骤然盯着无生,就像是一双双眼睛,在直愣愣盯着无生。
“这是什么忍术?好像有点名堂?”
无生不语。
片片落叶骤然间急射无生躯体,从四面八方骤然间急射而来。
湖衣姬慢慢闭上眼睛,生命岂非即将结束?
“我们是不是要完蛋了?”湖衣姬的声音已在轻颤。
无生不语。
湖衣姬已听到一道惨呼声,这人惨呼着倒下,倒在冰冷、坚硬的大地上,鲜血骤然间飞溅而出,足足飞出一丈高。
林叶骤然死死落下,一动不动的横躺在大地上,就像是这人的尸骨一样。
昏暗的月色照在这人的脸颊上,湖衣姬认不出要呕吐。
这人脸颊上肌肉彻底扭曲、变形,嘴角已剧烈往两边扩张,鼻子几近歪道耳朵那边,发丝几乎掉光,
令人惧怕的还是眼睛,那双眼睛死死盯着无生,仿佛要将无生活活盯死。
那双眼睛如果长着牙齿,无生也许被咬死一万次了。
说不出的怨毒、怨恨、怨恶。
湖衣姬重重吐出口气,这实在是一件可怕的事。
“他被我们杀了。”湖衣姬想挤出笑意,却无法做到这一点。
无生点头。
他的眸子却又盯着、戳着不远处,月光下仿佛矗立着一个人,又仿佛不是个人,像是个鬼。
风一样轻盈、飘忽。
这人手里紧紧握住一口剑,月光下却像是枯枝。
笨拙、丑陋而弯曲。
无生石像般挺立着,盯着、戳着这个不像是人的人,他慢慢的靠了过去。
湖衣姬用力捂住伤口,却在摇头,她很不愿意过去。
她的嘴角已流出苦水。
“我们躲不过去的。”无生轻抚着她的背脊,“躲避也许会令他们看不起,也令自己看不起。”
他石像般走了过去,停在不远处,盯着这个人。
这个人也在盯着无生。
湖衣姬盯着这人,嘴角抽动更加剧烈。
这人双脚居然没有倒在地上,这个人竟是悬空着的,木头般飘在那里,木头般一动不动,也没有说话。
他们也在面面相视着,这种相视,却不是那种彼此了解与尊敬,他们也无法了解。
因为无生跟前的是个木头人。
手里握着个木剑,盯着无生,没有一丝动作,既没有后退,也没有靠近。
“这是什么人?”湖衣姬凝视着木头人,嘴里变得更苦。
“他不是人,是个木头。”
湖衣姬点头。
木头人为什么可以悬浮着,没有绳子,也没有别的,可是却偏偏悬浮站立着。
“你看出来什么没有?”
“我们不必看出什么,因为他本就什么也不是。”
湖衣姬不懂。
无生不再看木头人一眼,盯着、戳着明亮而皎洁的月色。
风清月白,没有人影,没有声音。
为什么没有人?为什么只是木头?想杀无生的难道是木头人?
这绝不可能,湖衣姬目光凝视着残破的林木,那里更没有人影,后面林叶森森,无论是隐蔽还是出手,都是最佳的地点。
难道在后面?木头人只是一个假象,只是一个扰闹无生目光的一种假象,真正的杀招难道在后面?
湖衣姬回过头,凝视着后面。
“不要看了,我不就在你们跟前?”
湖衣姬吓了一跳,这声音赫然是从木头人那里传出来的。
“是你在说话?”
“是的,这里难道还有别的人?”
湖衣姬看了看无生,并没有说出话。
“枪神无生不是人,他是神,所以这里只有你是人。”
“那你是什么?难道不是人?”
“我本就不是人,我是木头人。”木头人冷冷笑了笑,“你眼睛又没毛病,为什么看不出来?”
湖衣姬眨了眨眼,仿佛已怀疑自己的眼睛。
她看了看木头人,又看了看无生,“这里难道是木头人故乡?”
月光照在木头人的头顶,木料崭新,雕刻的也很完美,脸颊上每一根肌肉都显得栩栩如生,仿佛随时都可以笑一笑。
只可惜只是木头人,并不能动的。
“你说对了,这里的确是木头人的故乡,你们来这里,并不是一件好事。”
“我们哪里错了?我们并没有烧林木,也没破坏林木。”
木头人又笑了,笑的可爱极了,“你们以为我眼睛瞎了,这里的林木还没有被破坏掉?”
湖衣姬怔住,不远处林木的确已被彻底破坏,木头人难道想替倒下的林木讨回公道?
她眨了眨眼,又接着说,“那些林木都是你的朋友?”
“废话,那当然是的。”木头人的声音变得愤怒不已。
湖衣姬看了看残破的林木,又看了看木头人,“那你是雌的?还是雄的?”
她问出这句话,自己都不由的暗暗发笑。
这实在是件好笑的事。
“当然是雄的,难道是雌的?”
湖衣姬又看了看残破的林木,看了看木头人,“那你一定在替你老子讨回木债?”
木头人不语,却在喘息。
他虽然没有一丝动作,喘息却极为剧烈而疯狂,仿佛已被气的不行了。
湖衣姬忽又说着,“我好像说错了,应该是你的老婆,或者是你的情人,也许是你的朋友,也许是......。”
“你不要说了,我受够了。”木头人已喘息,他仿佛真的已受够了。
他手里的木剑忽然动了动,只是动了动而已,并没有别的奇异动作,也没有别的咒语。
无生的边上骤然多出个笼子,笼子也是木头的。
无生竟已被关在笼子里。
湖衣姬惊住,这动作实在太快,实在太意外了。
这笼子仿佛是忽然变出来的,他们仿佛是变魔术般变到了里面。
无生不语。
木头人大笑着,笑声中说不出的得意而欢快。
“你们好像要倒霉了,好像要死翘翘了。”
湖衣姬说不出话了,这不得不说,在一招实在太快,也太出其不意了。
这一招本就不是正常人所能想象得到的。
“我是不是很能干?”木头人不停笑着,笑的像是快断气似的。
“你想要杀我们?”
“那当然了,我抓住你们就是为了要杀,否则我又何必抓你们?”
“那你为什么不过来杀我们?”湖衣姬忽然握住披风,紧紧握住。
她说出这句话忽然又变得后悔了,因为木头人过来,自己岂非要倒霉了?
木头人大笑,大笑着飘了过去,停在笼子外面,用木剑不停的敲打着笼子,声音并不重,却足以令人惧怕不已。
“你们是不是很惧怕了?”木头人大笑着,“你们一定很怕了,我很有把握。”
湖衣姬不语。
她凝视着木头人的在笑着,在敲打着笼子。
“你为什么不说话了?是不是被我吓住了?”
湖衣姬眨了眨眼,看了看笼子,又看了看无生,“他好像进不来?”
“是的。”
“那他怎么杀我们?”
无生不语,忽然一把将木头人一只手臂撤掉,丢到地上,那只手臂正是握着木剑的手。
“你居然将我的手臂折断了。”木头人声音并没有一丝痛苦,只有愤怒,愤怒、惊讶、不信。
“是的,我是将你手臂折断了。”
“你......。”他竟已愤怒的说不出话了。
“我不但将他手臂折断,还要将大腿折断。”
无生说中话的时候,他的手忽然伸出,只听“格”的一声,无生手里赫然握住一截木腿。
木头人不再说话,忽然飘了起来,飘向不远处,静静的站着。
月光照在他躯体上,显得极为丑陋、笨拙而恶劣。
湖衣姬忽然凝视着无生,慢慢的说着,“你胆子真的好大。”
无生不语。
“木头人是不是很快要来报复我们?”湖衣姬不希望这件事发生。
她的希望并不是很灵验,因为木头人已过来了,疯狂的撞了过来,湖衣姬不懂,这是什么招数?自杀?还是想要吓吓别人?
无生忽然握住湖衣姬的手,骤然撞向笼子。
他已将躯体所有力气用在那一撞上,笼子骤然撞开,他们重重跌在不远处的林木间。
湖衣姬远远就看到笼子骤然间跟着爆炸,木头人、笼子,骤然间变得支离破碎、残破不全。
林叶片片飘落,一片片落到无生躯体上,他一动不动的躺着,似已睡着。
湖衣姬挣扎着爬到无生跟前,用力摇晃着无生,痛叫着,“你快醒醒,不要睡着,你快醒醒,你是枪神,......。”
“不要叫了,他死翘翘了。”
木头人已死了,声音还在。
湖衣姬紧紧握住无生的手,“他没死,他只是在休息,他不会有事的。”
他抬起头就看到一个陌生而冷酷的男人。
手里握住剑,剑并未出鞘,剑光已从眸子里现了出来。
“你借用木头人杀无生?”
这人点头,冷冷笑着。
“你太卑鄙了。”
“你骂得很好,但这也叫兵不厌诈。”这人笑意不变,“身为一名武者,就应该懂兵法,懂战术,无论面对什么人,都不能掉以轻心,都要应该好好面对,将他击倒,至于过程用什么法子,就不必过问了。”
湖衣姬伏倒在无生边上,冷冷的盯着这人,冷冷的说着,“我懂这个。”
“你真的懂?”
“胜利就是赢家,失败就是输家,赢家就是对的,无论用什么法子都一样,失败始终是错的。”
“你果然很懂这个,你并不个笨蛋。”这人大笑,“大明国有句名言,叫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湖衣姬点头,承认,“现在枪神无生死了,你是不是很满意了?”
“是的。”这人又摇了摇头,笑了笑,“还未完全满意。”
第三百八十一章 杀人前后
林叶沙沙作响,这人的声音冰冷如剑锋。
湖衣姬努力控制住自己,勉强自己不要崩溃,现在若是奔溃,后果实在不堪设想。
她只能保持镇定,这是她唯一该做的事,这种事远比她想象中要困难的多,她并没有练习过。
一片落叶无声无息的落到她躯体上,变得说不出的可怕、可怖,她却笑了笑。
她的笑容依然充满了无比温柔与幽美,“无生已死了,你还想做什么?”
这人冷笑,笑意里却充满了说不出的淫狠与需要。
他竟已心动了!
湖衣姬笑了笑,“我们现在已是你掌中物,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们并不能有一丝反抗。”
这人伸手一抄,一片叶子忽然到了他手里,他闻了闻,又笑了笑,并未说话,也不必说话,因为他的神情已展露无遗。
看到他那淫狠而期待的样子,湖衣姬恨不得一头撞死在树上,可是她依然很镇定,笑的依然极为温柔而幽美。
这是女人的一种武器,运用的好,也会杀人,说不定可以杀人于无形。
这种事她也没练习过,她希望自己的表演有点效果。
于是只做了一个动作,动作缓慢而轻柔,月色明亮而皎洁,照在她雪白而成熟的躯体上,她的手轻轻触摸脖子。
她并未做别的动作,因为这已足够。
这人的呼吸忽然已停顿,眼珠子仿佛恨不得爬出去。
“够了,我并不需要这个。”他努力控制住自己,才说出这句话。
湖衣姬停下,躯体骤然变得僵硬,声音骤然变得僵硬,“你不是男人?”
“我是个男人,却不想做个死掉的男人。”
湖衣姬眨了眨眼,“想不到你居然这么小心。”
“是的,像我们这种人,无论做什么,都得小心一点,否则的话......。”
“否则会怎么样?”
“否则我们非但做不了忍者,而且会做野鬼。”
湖衣姬点头承认。
无论什么样的忍者,若是看不透这种事,岂非都死的很快,这种考验都经受不了,本就不配当忍者,只配当野鬼。
这并不是什么名言,却很现实,现实而残酷。
湖衣姬已感到现实中的残酷,她喘息着,她的生命仿佛随时都会消失不见。
她忽然吐出一口鲜血,久久无法说出一句话来。
“你是不是还想做点什么?”这人的笑意淫狠而欢快。
湖衣姬不语。
这人大笑,深深惋惜,“那种勾人的法子,你做的还不够好,你实在应该向我们好好学学。”
湖衣姬想要呕吐。
她没有想到这人居然会勾引男人,却不得不信,因为他们是忍者,他们本就要学很多杀人的法子,世上杀人法子如果有一万种,那么他们至少会九千以上,因为他们是忍者,他们的生命除了暗杀别人,就没有别的可做。
这是他们生命的意义。
这人又笑了笑,声音却变得低沉而沙哑,“我有一次杀四五个大男人,将自己打扮成妙妇,他们居然就......就......。”
湖衣姬用力捂住自己的伤口,勉强挤出笑意,“他们就怎么了?”
“他们就忽然将我抱进屋里,然后他们就......。”
湖衣姬只觉得舌头发干,躯体发软、发热,她已不愿听下去了,她生怕自己会当成吐出。
这人笑了笑,又接着说,“他们将我抱进去,居然自相残杀起来,看着他们自相残杀,实在是一件欢乐的事。”
湖衣姬忽然伏倒在大地上,挣扎喘息,不停呕吐。
看到湖衣姬的样子,这人仿佛觉得极为惋惜而同情,脸颊上的笑容忽然变得平息,淡淡的笑了笑,又接着说,说他得意的成就、战绩,“他们最后杀到两个人的时候,他们两人都已不像是人。”
“不像人那像什么?”
“像是怪胎。”这人的笑意又变了,得意而刺激不已,他现在显得极为兴奋而满足,却并未彻底满足,“你知道他们为什么像是怪胎?”
湖衣姬不知道,所以她摇摇头,并未言语。
“他们已完全不行了,已完全不是个完完整整的人。”这人不笑了,脸颊上飘起了惋惜之色。
“他们真的那样做了?”湖衣姬不信天底下竟有这么样的人。
“是的。”这人叹息,笑了笑,“他们手里握住刀,看彼此的样子,实在可爱极了。”
湖衣姬不愿听下去了,因为这实在不是件愉快的事。
可惜她只能这样听着,没别的选择。
这人笑意不变,又接着说,“他们看着我的时候,就变得不那么回事了。”
湖衣姬不语。
她只觉得胃部不停抽动、起伏,这实在是一件不幸的事,无论谁听到这样的事,都会忍不住呕吐。
她也不例外。
月色照在干净而消瘦的脸颊上,这是一张美丽的脸颊,能令很多少女心动的那种,如果说很多少女为了这种男人拼命,并不是什么怪事,不想若非非才是怪事。
“他们看着你的时候,就会变得什么样子?”
“你等等,让我好好想想。”这人居然竟低下头,在沉思着,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忽然抬起头,他
忽然抬起头,就像是从棺木里跳出来的僵尸,说不出的兴奋、刺激、淫狠,到处害人的僵尸岂非都是这种样子?
“你可以慢慢说,我可以等你说,并不急。”湖衣姬当然不急,也不敢急,她还想活着,也希望找到别的法子让无生也活着。
这人的笑意变得狡黠而讥诮,“他们看着我的样子,更可爱。”
湖衣姬笑了笑,“又多可爱?”
“要有多可爱就有多可爱。”这人笑了笑,又接着说,“这种感觉实在是一件愉快的事。”
这种事对他来说,的确是一件愉快的事,对于别人,就不那么回事了。
湖衣姬不语,额角冷汗已流干,似已无力流淌。
她只能看着这人得意、愉快的诉说,诉说着自己光辉灿烂的成就。
这人笑了笑,又接着说,“我当时就使劲给他们鼓掌,说他们很棒。”
湖衣姬不语。
这种事只能令他欢愉,并不能令别人欢愉,一丝也不能。
“你知道他们听到这句话以后变成什么样子了?”
湖衣姬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他们都睁大眼睛看着我,看起来好像有点后悔。”这人脸上得意之色更浓。
这的确是他得意的地方。
湖衣姬不语,嘴角轻轻抽搐着,她仿佛已无法忍受这人光辉的战绩。
“他们发现我是男人的时候,忽然变得懊恼不已。”这人笑了笑,又接着说,“他们当时都想跟我拼命,可惜他们一个断了双腿在地上使劲拍打大地,另一个更惨,他浑身最完整的地方就是那支手,可惜他握住刀,也就只能咬咬牙,大声鬼叫着。”
“你杀了他们?”湖衣姬忽然很想知道他是不是杀了他们。
这人微笑点头,“但你一定猜不到我怎么杀他们的?”
湖衣姬点头承认,“是的,我一定猜不到,你杀人的手法一定很高明。”
她竟已对他杀人的手法钦佩、赞赏。
“还是你有眼光,懂得领略这里面的乐趣。”这人笑了笑,“我懒得杀他们,只是将他们放在屋里,然后点燃整个屋子。”
湖衣姬的心骤然下沉,沉入冰冷、森寒的潭水里。
这人实在令人难以置信,杀人手法的确令人无法理解。
林木里雾色更深,冷风飘飘。
湖衣姬紧紧握住无生的手,冷冷瞧着这人慢慢走了过来,停在不远处。
他居然并没有靠近,现在为什么不靠近一点?他难道还在提防着无生?
这人依然在笑,他值得高兴,却不该这么高兴,这样子高兴并不是一件好事,因为过度高兴也会令人倒霉,说不定会活活倒霉死掉。
“我瞧着他们被烧,那种感觉,实在很舒坦。”这人居然已喘息。
述说自己的成就感,是不是也很消耗精力?无论是消耗精力,还是消耗体力,都是一种消耗,都会容易令人疲倦。
湖衣姬不愿在听,她发现有点奇怪了。
这人为什么没有过来杀自己?为什么站在不远处等着机会?
她喘息着,忽然说着,“你为什么不过来杀了我们?”
她本不该说的,这是她活命的机会,也是无生活命的机会。
这人脸颊上的笑意变了,变得尖削、冷酷,“你以为我是呆子?”
湖衣姬不懂,她也不语。
这人站在不远处盯着湖衣姬,冷冷笑了笑,“无生并没有死,我绝不会去冒这个险。”
湖衣姬也笑了笑,“你的胆子岂非太小了?”
这人眨了眨眼,又瞧了瞧无生,“我是来杀人的,并不是来被杀的。”
无生并没有动,他仿佛似已睡熟,根本就不会去动。
湖衣姬不再看他,凝视着月色,明亮而皎洁的月色里,是不是真的有座宫殿?里面是不是住着嫦娥?
她眨了眨眼,忽然又说着,“你不来杀我们,为什么不快点走开,这样子岂非令自己难受,也令别人难受?”
“我没有把握杀无生,但我还可以等,只要等下去,一定有好的结果。”这人笑了笑,又说着,“胜利只属于能等的人。”
湖衣姬眨了眨眼,“你看得出无生没有死去?”
“是的。”这人眼中发出了一种睿智的光,他淡淡的说着,“他绝不会这么轻易死去。”
湖衣姬点点头,凝视着无生,轻轻叹息,“他的确没有死去。”
这人慢慢靠得更近了点,盯着无生,“他也许在等我上当,只要我一靠近,他的枪就会出手,我的小命就会报销。”
湖衣姬微笑点头,“你说的没错,实在对极了。”
这人目光如鹰,死死盯着无生的躯体,眨了眨眼,“但是我还是会过去杀他。”
湖衣姬笑不出了,忽然盯着这人手里的剑,冰冷、明亮的剑锋在月下闪动,杀机已现,杀气已飘。
杀人已在瞬间,生死已在边缘。
湖衣姬勉强笑了笑,“我只是奇怪一件事。”
剑锋骤然停下,这人的步子也骤然停下,“你奇怪的是什么?”
“我只奇怪你为什么没有快点出手?”
这人脸颊上充满了疑问,“你想快点死去?”
湖衣姬摇头,“我不会死去,你却会死去。”
剑没有
靠近,人的声音已轻颤,“我为什么会死去?”
湖衣姬紧紧握住无生的手,她的手早已沁出冷汗,他的手依然温暖,死人的手绝不会温暖。
“你为什么不看看他手里的枪?”
这人果然在看那杆枪,漆黑而稳定的枪。
那只手依然紧紧握枪,并没有一丝松懈,没有一丝分离的迹象。
“他的枪怎么了?”他虽在说着话,躯体已不由往后移动了半分。
湖衣姬叹息。
这杆枪纵使没有出手,光是给别人看着,也足以震慑对手,令对手畏惧、心颤。
这种事她本来是不信的,现在却不得不信。
这人竟已呼吸急促,“你提醒的没错,他的确很强悍,只不过......。”
湖衣姬抬起头,凝视这人,“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无生为什么没有动一下,为何没说一句话?”
湖衣姬说不出话了。
这的确是奇怪的现象,因为无生并没有动,也没有说一句话。
这人冷冷笑了笑,“我只不过很好奇,你若能让他说一句话,我就相信他没事。”
湖衣姬脸色忽然扭曲。
她并不能令无生说一句话,不能令他说一句话,这人就会过来出手。
“只要能令他说话,或者动一下,我就相信你了。”
“我不能令他说话。”
这人大笑,慢慢靠了过去,“因为你我都知道一点,他已不能动了,也不能说话,是不是?”
湖衣姬不语。
她已想不出用什么法子来延长无生生命,她也不愿活了。
“很好,你已瞒不住我了。”
“我瞒你什么。”湖衣姬虽然没有法子阻止,却并未放弃。
“你想隐瞒无生现在的样子。”这人笑了笑,“你以为我真的是呆子,喜欢跟你聊天?”
“难道你还有别的原因?”
“我只不过在看无生到底能不能动弹,到底能不能杀人。”
湖衣姬吐出口气,“想不到你居然这么有耐心,实在很了不起。”
这人笑了笑,“对付枪神无生,不得不小心谨慎。”
湖衣姬点头承认,“现在岂非到了杀我们的时候了?”
这人点头,微笑,“我还想听听你要说点什么,死人的话,我很爱听。”
湖衣姬凝视着月色,“你想听什么?”
“随便什么都可以。”
“我现在只想说一句。”
“你说,我听着。”这人已在微笑等待。
“你为什么不去撞墙?为什么不去撞树?”湖衣姬依然带着笑意。
她的笑意依然温柔而幽美,仿佛生怕令别人厌恶、反感。
这是女人高尚的美德,有这种高尚美德的女人,一般都会受到很多男士的欢迎,在哪一个时代都一样。
这人听到这句话并没有生气,居然还在微笑,“我为什么要去撞墙?为什么要去撞树?”
湖衣姬吃惊,这人忍耐能力远比大多数人要好的多。
能忍耐的人,大多会很容易得到自己想要的,无论自己想得到什么,上帝都会给于他们运气。
他居然还在忍受着。
湖衣姬早已忍受不了了,能有这种忍受能力,也许他跟无生之间情感激发而出的。
这人依然在等着湖衣姬说话,并未靠的更近。
剑锋上的寒意犹在闪动。
湖衣姬忽然说着,“你为什么不看看后面?”
这人脸色有了变化,立刻说着,“我为什么要看后面,后面并没有人。”
湖衣姬笑了,不语。
这句话无疑很有效,能令这人脸色有所改变,这无疑是个法子。
有法子就有机会,一点机会都是好的,在生死边缘挣扎的人,半点机会都是重要的。
“我后面有什么?”这人的笑意变得不那么自然了。
湖衣姬不语。
她并不是个笨蛋,知道此时无声胜有声的道理,这里面的玄妙之处,她深深明白。
“你在耍手段?令我上当?”
湖衣姬点点头,又笑了笑,“是的,我就在耍手段,那你能不能看一眼。”
冷风掠过,这人背脊激灵灵轻颤了颤,月色下,这人后面没有林木,也没有人。
小径上处处散落着残破的尸骨、林木,冷风掠过,大地上落叶翩翩起舞,带着血腥味飘向远方。
没有人,没有声音。
湖衣姬凝视着这人,希望这人能在慌乱点,这样子对自己十分有利。
“你可以看一看的,那里说不定有你想见的人。”
“什么人?我为什么要去看这人?”
“我也说不清,你可以好好去问问这人。”湖衣姬忽然伸出手,指了指,“就在你后面不远处,越来越近了。”
这人呼吸更急,忽然掉过头去看了看。
他掉过头的时候,就看到一道剑光闪下,并没有看见人。
湖衣姬怔住。
剑光消失,依然没有人,安安静静的大地,阴冷肃杀更浓。
那个人忽然软软倒下,一双眼睛直愣愣盯着前方,布满了无法形容的恐惧、惊吓、不信。
第三百八十二章 杀人高手
湖衣姬凝视不远处的小径。
小径上处处散落着残破的尸骨、林木,冷风掠过,大地上落叶翩翩起舞,带着血腥味飘向远方。
“你是什么人?”
“我不是人。”这声音极为奇异,压的很低,却又拉得很长。
湖衣姬的嘴里发干,发苦。
风吹过,尸骨上发丝胡乱起伏不定,掌中的剑已离手,鲜血从咽喉处慢慢的流淌着,流得很慢,越来越慢。
一片叶子落下,着落血泊,就再也休想飞起。
湖衣姬紧紧握住无生的手,她希望无生快点醒,她实在受不了了。
“你看起来好像很不舒服。”
湖衣姬点头。
她感觉自己是不舒服,随时都会奔溃、虚脱。
“我是不舒服,你岂非也不舒服?”湖衣姬到处张望,四处没有人影。
冷风卷卷,落叶飘飘。
大地上骤然生出一种奇异的摩擦声,湖衣姬正想找出这种声音所在,却发现那口水晶棺木到了跟前。
然后就一动不动的停在边上。
“这口棺木很不错,据说很多贵族都很难享受到这样的待遇。”
“是的。”湖衣姬盯着月色,目光中哀伤之色更浓,“能有这样的棺木,的确很好了。”
“你们愿意死在里面?”
“是的,我的确愿意死在里面。”湖衣姬又笑了笑,“只可惜你们太小气了。”
“这口棺木还不过好?”
“棺木是不错,可惜只有一口,你们难道还不小气?”
天地间有了笑声,这种声音并不好听,湖衣姬觉得嘴里发酸,又酸又苦。
“你果然与众不同,居然连棺木都很挑。”
湖衣姬眨了眨眼,笑了笑,“人活着并不舒服,死后,为什么不让自己舒服点。”
“你说的很有道理,你并不是个傻女人。”
“那你是不是答应再送一口棺木给我们?”湖衣姬凝视着边上尸骨,咽喉处鲜血流淌的更加缓慢了。
“不会。”不远处忽然站着一个人。
一个人,一口剑。
冷冷冰冰的人,冷冷冰冰的剑,最冷的也许还是那双眼睛,他的眼睛看着任何东西,仿佛都一样,仿佛都是他剑下该死的人。
他正盯着湖衣姬的脖子,冷冷的盯着。
“我为什么要再给你一口棺木?”这人冷冷盯着湖衣姬,并没有笑,笑容出现在他脸颊上仿佛是很不容易,因为无论谁都看得出,这人并不是喜欢笑的那种人。
无论是什么样的笑话在这人眼中,也许是狗屁,甚至连狗屁也不是。
“你岂非很小气?据说小气的人都不会很幸福。”湖衣姬微微笑了笑。
她的笑容对任何人都一样,都是那么的温柔而幽美,令人无法生出一丝厌恶、反感之色。
这人板着脸,面对月色,仿佛在沉思,久久之后,才盯着湖衣姬,忽然说着,“你看我像是有过幸福的人吗?”
湖衣姬吐出口气,她不得不承认,有这么一副脸颊的人,有幸福才是怪事。
“你的确不像有过幸福的人。”
这人点点头,“你是武田信玄三年没靠的女人?湖衣姬?”
湖衣姬点头承认。
在这个人跟前,仿佛很难有拒绝回答的能力,也没有拒绝回答的勇气,所以她只能点头。
这人又点点头,忽又盯着湖衣姬的躯体,深深叹息,“你是个美女,武田信玄是个木头。”
湖衣姬脸红了红,柔柔笑着,不语。
她很少见过这种人,这种人心里在想什么,实在无法令人无法想象。
这种人的内心,仿佛已被冷冷冰冰的外表彻底遮掩住。
“武田信玄是个不解风情的木头,是不是?”这人嘴角居然露出狞恶之色。
湖衣姬点头,忽然又说着,“但我喜欢这块木头,我就喜欢这种不解风情的劲。”
这人点点头,又凝视着月色,仿佛又在沉思,这次久久没有说出一句话。
这是个奇怪的人,奇怪而冰冷。
这么冰冷的人,是很少有朋友的,也很少有情人,也许他早已忘了亲人在哪里。
他只不过是个浪人,无家可归的浪人。
浪人大多很好色,除了这个,就是爱剑,这种爱剑与武士的爱剑并不一样,因为这种爱剑,是的疯妇,爱的不可理喻、如痴如醉,武士的那种爱剑却是有尊严的,武士的剑道尊严神圣、伟大而不可侵犯。
剑尖的鲜血已滴尽,缓缓入鞘。
双手抱剑,神情显得冰冷而萧索不已,却没有一丝疲倦、厌恶。
大多数浪人都有厌倦、疲倦的毛病,因为常年的无根流浪,的确是一种痛苦折磨,他脸颊上没有这种折磨,一丝也没有。
多年的流浪漂泊,并没有令他有一丝倦意,也不能令他有一丝倦意。
落叶萧萧,冷风变得萧索而凄凉。
无生并没有醒来,这人为什么不过来出手?难道他还有别的原因?
湖衣姬想要说什么,嘴角似已被冻住、冻结。
这人冷冷说着,“你想说什么,尽管说就是了。”
湖衣姬点头,喘息着说,“你是什么人?”
“我不是人。”一片林叶从他躯体边上飘过,这人躯体并没有动,落叶却已死死垂落,落下就不再起伏
,他接着说,“我是春日一鬼。”
这个名字仿佛也有种魔力,令人心生惧怕、胆怯的力道。
湖衣姬只觉得呼吸仿佛停顿,血液仿佛都已凝结住。
这人与杀鱼帝的字号几乎是一样的,都有种神秘与可怕,令人闻之生畏。
湖衣姬点点头,忽又说着,“你为什么不说说话,你不觉得这样站着很没趣?”
春日一鬼没有看湖衣姬一眼,依然凝视着月色,淡淡的说着,“你想说什么就说,我未没有阻止你。”
“你大老远的过来只为看这月色?”
春日一鬼忽然说着,“我是来杀无生的。”
湖衣姬眼角突然轻轻跳动,“那你为什么不过来杀?”
“因为我知道没有机会杀了他。”春日一鬼点点头,又接着说,“我是浪人,并不是武士,生命对我们来说,远比任何金子都重要。”
湖衣姬不懂,“他现在已动不了,现在岂非是你下手的好机会?”
春日一鬼忽然低下头,一片林叶从跟前飘走,忽又飘了回来,死死落下,“这绝不是好机会。”
湖衣姬吃惊,不信,怔住。
这人居然比刚才那人还要小心,也许他说的没错,浪人与武士是很不同,武士可以为了尊严去现出生命,现出一切,而浪人却不同,浪人可以为了生命去现出尊严,现出一切,生命对他们来说,的确很重要。
这种说法很尖锐,却不得不承认,也是个现实的问题。
武士有很高贵的权势,享受着别人的敬仰、尊重,而浪人呢?他们有什么?也许只有生命。
生命才是他们唯一,也是他们的全部。
湖衣姬叹息,凝视着那片落叶死死落下,又接着说,“这还不是好机会?”
“绝不是。”春日一鬼忽然盯着无生,一动不动的无生。
湖衣姬微笑,“还是你懂得杀人,你好像比别的人懂很多。”
“也许是的。”
“你也打算等到最好的机会再出手?”
春日一鬼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了一句奇怪的话,“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去杀无生?”
湖衣姬不同,所以摇摇头。
面对这种人的提问,仿佛只能好好回答,不能回避。
这种人掌中剑明明在鞘中,却随时可以拔出,只要拔出,必然是对手倒下的时候。
无论是什么人,都很难逃脱那一剑的追杀。
“我并不是地上的笨蛋,看到机会就下手,那种人实在应该早点死去。”春日一鬼顿了顿,又接着说,“你信不信一件事。”
湖衣姬笑了笑,“什么事?”
“只要我靠近一点,无生一定会醒来。”
湖衣姬不信,却并未说话,只是笑了笑。
春日一鬼慢慢的走了过去,却并未靠近,远远的站着。
湖衣姬吃惊住。
无生神奇般睁开眼睛,然后就努力喘息,努力挣扎,努力站起,石像般挺立着。
湖衣姬吃惊的笑了出来。
“你居然醒了!”
“是的。”无生面对春日一鬼,空空洞洞的眸子枪头般盯着、戳着这人,仿佛要将这人活活戳死在大地上。
湖衣姬笑了笑,“这人说的话果然有点道理。”
“他说了什么话?”无生轻抚着湖衣姬的背脊。
湖衣姬笑意更浓,“他说只要靠近这里,你就会醒来。”
“是的。”无生的眸子又盯着春日一鬼的剑,“剑未出鞘,杀机已现,好剑好剑。”
春日一鬼点头,脸颊上的肌肉竟已轻轻抽动,一双冷眼冷冷盯着无生手里的枪,“你的枪也是好枪。”
“你过来杀我?”
春日一鬼点头承认,“我过来是要杀你,你的棺木都已带来了。”
棺木就在边上,在月色下现闪着光。
水晶棺木并不是常见到的,很多人也许一辈子都未见过一次,可见有多么珍贵。
“这是你特意带来送我的?”
“不是。”春日一鬼冰冷的目光又盯着地上尸骨,嘴角的狞恶之色更浓,“我们是一伙的。”
“你杀了这人?”
“我看不惯他。”春日一鬼的目光又盯着无生,一个字一个字的说着,“他们不行。”
他说的简单、直接而短促,显然他并不是拖泥带水的人,也不喜欢做磨牙的动作。
“你为什么看不惯他们?”湖衣姬忽然想知道知道里面的问题。
“因为我看不惯他们。”春日一鬼盯着暗红色的血泊,嘴角不由抽动着,“就这么简单。”
湖衣姬微笑。
她忽然觉得这人很有趣,这人并不虚伪,也不奸诈,更不做作。
他说的简单,又有多少人理解里面的不简单,这种简单里面也许经历过很多令人无法理解、无法相信的事。
无生叹息,“现在可以杀我了,我随时可以接受你来杀。”
湖衣姬脸上笑意凝结,吃惊住,“你的伤这么重,居然还要跟他......?”
无生点头,“是的,因为我知道有一点很不容易。”
春日一鬼的手忽然握住剑柄,死死盯着无生的躯体,盯着那杆枪,盯着那只手。
苍白的手,漆黑的枪。
“哪一点?”
冷风掠过,落叶纷纷惊飞,飞向
远方。
两人并没有动,相互凝视着,相互了解着。
剑未出鞘,枪未出手。
湖衣姬已感觉到一种无形的杀机,无形的杀气。
漫天落叶纷飞,急流直刺天边。
“等待并不是一件好受的事,无论是杀人,还是被杀,都不会令人愉快到哪去。”
“你说的很对,我也是这么想的。”
“所以你可以来杀我了,我绝不会溜走。”
春日一鬼瞳孔收缩,手臂轻颤,额角青筋剧烈抽动,许久许久,忽然说着,“你受伤了?”
“是的,而且伤的很重。”
“不怕我杀了你?”
“生有何欢?死又何惧?等待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所以不愿对手等着杀我。”
春日一鬼点点头,“你放心,我不是武士,我会出手的,我绝不会放过一点杀你的机会。”
无生点头,不语。
春日一鬼也不语。
他们两人已无语,无语岂非就是决斗的开始?
湖衣姬的躯体不由抽动,咬牙控制着自己,可是她无法做到,她就倒在冰冷的冷风下,她的生命本就很脆弱,本就随时都会死去。
她倒下的时候,她的手也轻轻松开披风,她只能眼睁睁看着披风剧烈起伏,然后离别自己。
无生叹息,他忽然伸手抄住她的躯体,他的手忽然贴向背脊。
躯体忽然变得剧烈轻颤,他仿佛也随时都会倒下,可是他并没有倒下。
无生咬牙,手臂青筋剧烈轻颤,眸子枪头般盯着、戳着春日一鬼,“你是不是该出手了?”
“也许。”
“我在等你出手。”
“你胆子真的很大,你受伤居然替别人疗伤?”春日一鬼慢慢逼近,走的很慢很慢,嘴角狞恶更加剧烈。
“是的。”
“你当真是活的不耐烦了,可是我依然要杀你。”
无生不语。
他依然石像般挺立着,挺得比他手中的枪还要直,空空洞洞眸子盯着、戳着春日一鬼。
天地间仿佛就有种人,无论遇到多么大的痛苦折磨,都休想令他有一丝弯曲。
湖衣姬挣扎着睁开眼,然后就看到一口雪亮的剑锋刺在无生躯体上,鲜血从剑锋上滴滴滑落。
他的躯体依然石像般挺立着,岩石般脸颊上没有表情,既没有一丝痛苦之色,也没有一丝哀伤之意。
春日一鬼冷冷冰冰的脸颊上竟已泛起了红晕,他竟已兴奋起来。
“怎么样?是不是很舒服?”
无生咬牙不语。
他的手依然靠在湖衣姬躯体上,并没有离开一刻,他心里很清楚,现在若是拿开,她的生命也许就要消失。
湖衣姬痛哭流泪,“你为什么不放开,这样我们两人都会死去,我已不行了,你快点放手,我不愿拖累你......。”
剑锋上的鲜血犹在飘零,无生咬牙,“我不会放开。”
春日一鬼冷冷盯着剑锋上滑落的鲜血,冷冷说着,“他是不会松手的。”
湖衣姬咬牙,盯着春日一鬼,“你......。”
春日一鬼点头,“想不到用那一招真的很管用,居然能将枪神刺伤了。”
无生不语。额角冷汗飘零更多。
春日一鬼凝视着无生,“你是枪神无生?”
“是的。”
“现在就要变成死神了,你有什么遗言?”
无生咬牙,“我只想说一句话。”
“你说,我听着。”春日一鬼凝视无生剧烈抽动的脸颊,渐渐变得喘息,他仿佛很得意。
“你为什么没有刺死我?”
“我为什么要刺死你?”春日一鬼盯着飘零的鲜血,仿佛变得很得意,“如果将你刺死了,我就没得玩了。”
“现在看起来好像很得意?”
“是的,难道我不该得意?”
他的确应该得意得意,无论谁想将剑刺进枪神无生躯体,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而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
这岂非是每一位习剑的人最大追求?
他的脸颊上却未露出笑意,心里那种得意却在剧烈起伏着。
“你本来应该好好得意的,可是现在好像要失望了。”
春日一鬼不懂,“我为什么要失望?你难道还能杀了我?”
他的话刚说完,脸颊上竟已有了表情,痛苦、惊讶、不信。
他死也不信自己会死去。
这人倒下,湖衣姬就看到无生的枪,在慢慢缩回,缩回的很慢很慢。
鲜血从枪尖滴滴滑落。
湖衣姬勉强挤出笑意,努力说着,“你胜利了。”
无生不语。
躯体上的剑在,剑锋上的鲜血犹在飘零。
“你将他击败了。”湖衣姬努力挣脱出他的手,紧紧握住那只手。
他的躯体到处抖动,但那只手却极为冷静、稳定,她竟已激动的笑了出来。
“你真的太疯狂了,你每次都这么疯狂?”
“也许。”
湖衣姬凝视着春日一鬼尸骨,暗暗叹息,“他本不该死的,却已死了。”
“是的,他的确不该死的。”无生努力喘息,死死咬牙,躯体上那口剑骤然间直飞天际,一闪而没。
第三百八十三章 高手相斗
剑锋骤然急射而出,流星般落向大地的另一头。
无生石像般倒了下去,石像般痛苦挣扎、扭动,石像般低嘶抽动、痉挛,他已不行,仿佛什么都已不行。
湖衣姬泪如雨落,心如刀割,她仿佛也已不行,软软伏倒在无生边上。
他们本已胜利,胜利是一件愉快的事,他们并没有愉快,只有哀伤、痛苦。
湖衣姬紧紧握住无生的手,想说什么,却无法做到。
无言的情感,也许比大多数言语都真誓,真誓而动人。
一个人在生死边缘挣扎的时候,心里想得是什么?是以往的情人?还是朋友?或者是亲人?
岩石般脸颊冷汗飘零更多,根根肌肉不停抽动,他剧烈喘息,努力挤出一句话,“我只想说一句话。”
湖衣姬忽然将他的手贴向脸颊,柔声着,“你说,我仔细听着。”
“我只想说,我情愿见鬼也不想见到......。”他说着说着又在不停喘息,不停痛苦。
躯体上几处伤口剧烈作痛,这也许是他人生最大的收获,也是他最后面对的享受,一个人在人生的终点不想见到什么?湖衣姬不懂,也无法想到。
她睁大眼睛,柔声说着,“你慢慢说,我会一直等你。”
“我不想见到......不想见到女人眼泪。”无生咬牙,努力又接着说,“我情愿撞鬼,也不愿见到。”
“你居然还这么......。”湖衣姬苦笑。
无生不语。
他躯体上的刺痛仿佛在慢慢加重,变得越来越重,他的呼吸也变得极为艰辛而缓慢。
湖衣姬努力控制住自己泪水,努力挤出笑意,“爱哭的女人是不是很难看?”
她实在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但她要说下去,因为她不愿无生会睡着,只要无生睡着,他也许就无法醒来,无法活着。
无生叹息,他并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却慢慢的说着,他说每一个字都极为用力而仔细,“不是难看,是难受。”
“你居然会说笑话?你一定有很多笑话说给我听?”
无生不语,却已摇头,仿佛不愿再说下去了,又仿佛没有力气说下去。
湖衣姬微微笑着,笑着凝视他的脸颊。
她的笑意温柔而幽美,他的脸颊却岩石般没有一丝情感,既没有一丝笑意,也没有一丝痛苦。
这两样对他而言显得极为陌生而古怪。
湖衣姬微笑凝视无生,“其实你是个很有趣的人,虽然很像石像,却也不失一丝幽默。”
无生不语。
冷风更急,大地变得更加冰冷而坚硬、无情。
他的躯体就在无情的大地上不停抖动,不停痉挛,两只手却极为冷静,冷静、坚硬而稳定。
无生盯着湖衣姬温柔而幽美的脸颊,温柔而幽美的笑意,终于点点头,“做女人就要这样,好好的笑一笑,否则这大地上就没趣了。”
湖衣姬笑了笑,并未言语,心里却在思量着这句话。
一个人能被称作是枪神,并不是一件偶然的事,一定有里面的道理,说出来的话,一定有发人深省的道理。
无生轻抚着湖衣姬的脸颊,慢慢是说着,“春日一鬼也许说的没错。”
湖衣姬不语,微笑等待,她相信无生一定还有话可说。
她的脸颊轻轻柔触他的手,轻柔而缓慢,这种动作并不是一般女人学得会的,没有过感情经历的人,绝不会有这样美妙的手法。
无生闭上眼,似已在享受。
湖衣姬眨了眨眼,“我忽然想跟你说说话,你看怎么样?”
无生喘息,缓缓睁开眼,“可以。”
“别人为什么称你为枪神?”
“因为我本就是枪神,不是人。”
湖衣姬点头微笑,却又立刻又问着,“你是不是杀了很多人?”
“是的。”无生深深叹息。
他叹息,也许是因为自己已不能在去找人决斗,也许自己生命的乐趣与快意即将消失。
一个人活着,多多少少就要有点乐趣,否则活着,就真的很无趣。
也许不但极为无趣,也极为无奈,这种日子久了,一定会变得极为厌倦,极为厌恶,对生活一定会失去信心,如果一个人对生活失去信心,就一定会活不长了,这岂非是件极为凄凉、凄惨的事。
“你杀他们,是不是单单为了决斗?”
“大多是死于决斗。”
湖衣姬声音更柔,笑意也更柔,“你并不喜欢杀人。”
无生不语。
他非但不愿回答,更不愿面对这个问题。
他喜欢找人决斗,却不喜欢去杀人,决斗就要杀人,这是一种尖锐的矛盾,他却分的很清楚。
决斗是神圣而伟大的,而杀人却正好相反,只会令人感到无耻、下流,所以他杀人的时候,大多是在决斗。
无生凝视着不远处春日一鬼尸骨,吐出口气,“我们离开这里。”
湖衣姬微笑点头。
无生挣扎着站起,盯着小径的尽头。
月光照在小径的尽头,与这里并没有什么区别,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依然是那么冰冷、萧索而无力。
他们沿着小径慢慢走向尽头,走的很慢很慢。
湖衣姬笑了笑,“以前是不是也有女人跟你这样子走路?”
“是的。”
湖衣姬笑意不变,“她们是不是都很好看?”
无生不语。
小径的尽头就是河流,桥上矗立着一个女人,简简单单的衣着,简简单单的一口剑,人也是简简单单的站在那里。
无生停在不远处,凝视着月色下的她。
她也在笑着,笑意却极为冰冷、邪恶,她说出的话却显得极为孤独而无助,也极为简单,“你来了。”
“是的,我来了。”
他回答的更简单,简单而急促。
湖衣姬吃惊、不信,惊呼着,“阿墨!”
阿墨笑了笑,剑锋在月色下闪动,她的手苍白而有力,显然休息的很好,吃的也很好,呆在这里等别人,无论是杀人,还是被杀,都有充分的力道去应付。
她居然没有死,她居然还活着。
阿墨笑了笑,“正是我。”
“你为什么还活着?”湖衣姬盯着阿墨那张苍白而冰冷的脸颊,忽然又接着说,“你居然没有死去?”
“我为什么要死去?”阿墨凝视着冰冷的剑锋,“我活的好好的,死去岂非很不智?”
湖衣姬咬牙,冷冷笑了笑,却并未言语。
她已不用言语,她已明白了这女人的用心,恶毒的女人早就在这里等着无生,她居然要杀无生。
这个机会才是最正确的机会,也是最完美的机会。
湖衣姬不得不承认这一点,这的确是好的不能在好的机会,现在的枪神无生,岂非跟死神没有什么区别?
“我是来杀你的。”阿墨笑了笑,笑的寂寞而孤苦。
她杀人也许并不是很快乐,并不能给她带去一丝欢乐,也不能给她带去一丝刺激、快意。
无生喘息着,并未言语,更没有看她。
他仿佛已知道这人有这么一出。
湖衣姬也不语,冷冷的盯着这人,眼中恨意已飘了出来,若不是这个女人捅了一刀,自己就不会受伤,无生也不会有生命危险。
“你好像并未感到惊讶?”阿墨的笑意不变。
“是的。”
“你已想到了我会在这里等着?”阿墨冷冷盯着无生手里的枪。
无生不语。
“我现在就找你决斗,你可以来杀我,我也要杀了你。”
湖衣姬冷冷笑了笑,“你好卑鄙,好下流,好无耻......。”
阿墨将剑高高抬起,仿佛并未听到湖衣姬的话,这种侮辱,并不能令她有一丝愤怒,她凝视着无生,“你可记得这一招?”
“迎风一刀斩。”
“你很识货,居然懂得迎风一刀斩?”阿墨笑了笑,“我就用迎风一刀斩来找你决斗,怎么样?”
无生叹息,“我不会跟你决斗。”
阿墨冷笑,并未感觉到一丝惊讶之色,“你的枪从不杀女人?”
“是的,我的枪从不杀女人。”
“那你今天要倒霉了。”
无生不语。
自从出道以来,霉运并未离开过自己,时刻都在纠缠着自己的躯体,他已习惯了这种霉运。
她说的倒霉并不能令他惧怕,一丝也不能。
阿墨也不语。
不语岂非是决斗的开始?湖衣姬忽然挡在无生前面,冷冷说着,“你要杀就杀我,不要杀他。”
无生叹息,心里暗暗哀伤。
他没有想到自己会有一天需要女人挡在前面,给于帮助。
这不仅仅是一种耻辱,也是对他人格的践踏。
他柔柔将湖衣姬拉开,柔柔的说着,“他杀不了我,你也没有机会出剑。”
阿墨冷笑,笑意里充满了无法形容的讥诮、轻蔑之色。“我为什么杀不了你?”
刀锋下已现出了风,冷风,又急又冷。
湖衣姬迎着冷风,已看不清阿墨的样子,渐渐变得模糊不清。
她没有想到阿墨剑锋居然能生出冰冷、刺骨的寒风,更没有想到会这一招的是女人。
“因为你没有机会出手。”
阿墨慢慢的逼近无生,走了很慢,刀锋下的冷风却很急,“我不信,这里会有人来帮你。”
“是的,这里是有一个人,你为什么没有看见?”
阿墨往两边看了看,又笑了笑,“你骗不了我,这种法子,只能去哄哄小媳妇,对我是没用的。”
湖衣姬冷冷笑了笑,“你可以看看后面,一定会相信了。”
“我为什么要看后面?后面明明没有人,看了也是白看?”
“你看了就知道那句话并不是用来哄哄小媳妇了。”湖衣姬咬牙,嘴角已现出冷意,“有时也会哄哄少女,特别是你这样的少女。”
阿墨忽然回过头,看了看,却立刻转了回来,大笑着,“你们果然骗我,后面什么也没有。”
湖衣姬不语。
无生叹息,“后面本就没有,你为什么要看后面。”
“你耍猴,我要宰了你,然后拖出去喂狗。”
话语声中,剑光骤然下压,直劈无生脑袋,就在她扑向无生的时候,身前忽然掠过一道身影,一道刀光。
刀光一闪而过,所有的动作立刻消失不见。
剑“叮”的落地,阿墨忽然觉得自己像是抽空的麻袋,软软倒了下去,脸上的愤怒骤然僵硬、硬死。
目光骤然凸出,渐渐凝结,渐渐暗淡
而无力。
湖衣姬呼吸已急促不已。
无生并不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快的身手实在罕见。
伤口平滑而完美,下切的力度与位置恰到好处,用的力道既没有多一分,也没有少一分,位置并未偏多一分,更未偏少一分,一切都显得刚刚好,不多不少,这岂非是最完美的状态?
肚子里的肠子、肝、心、胃......,赫然已完全脱离躯体,躯体赫然化作空空的壳子。
这种伤口实在极为奇特而诡异。
阿墨的一双眼睛正盯着湖衣姬,一动不动的盯着。
湖衣姬勉强挤出一句话,“这是杀鱼帝?”
“是杀鱼帝。”
湖衣姬到处看了看,“这人并不在,是不是已走远了?”
她的声音轻颤而无力。
无生叹息,“这人并没有走远,在边上。”
湖衣姬抬起头就看到了杀鱼帝。
刀锋薄而锋利,老人憔悴而衰弱。
破旧的衣衫在冷风中飘飘,寒光在刀锋上闪动。
他的样子好像见了鬼似的,显得惊慌而惧怕,到处搜索着。
四处没有人,也没有鬼,只有冰冷的风卷起落叶飘动,片片落叶着落河水上,慢慢的被带到远方。
他吃惊的盯着几片落叶随波逐流,显得忧虑而不安。
无生挣扎着转过身,凝视着杀鱼帝,“你又出手了。”
杀鱼帝点头。
“你这次出手并不好,下手的力道好像软了点。”
杀鱼帝点头。
“你出手本不该这么软的,却已变软。”
“是的。”杀鱼帝笑了笑,“你为什么不杀这人?害我去杀,我实在没力气了。”
“我不杀女人。”
“女人若是要杀你,你也不杀?”
“是的,我还是不杀的。”
“你真的不怕这女人会杀了你?”
“扶桑迎风一刀斩此时是有机会杀了我,但我还是不会杀她的。”
“我若是杀你,你也不杀我?”
“我一定会杀了你,因为你不是女人,身手也不错,可惜的是......。”他说着说着就咬牙,竟已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可惜什么?”
“可惜你不会杀我,我也懒得杀你。”
“是的,我绝不会杀你,却有人要杀我。”杀鱼帝盯着流动的河水,嘴角现出了厌恶之色。
“这人的确已过来杀你。”
湖衣姬看了看四周,眨了眨眼,“这里好像并没有人。”
杀鱼帝点点头,忽又说着,“我只希望这人并没有过来。”
月色明亮而皎洁,桥下流水宛如丝缎,轻盈却又那么温柔。
河水畔一块青石发亮如银锭。
杀鱼帝脸色变了,他正凝视着那块青石。
青石上本来是没有人的,现在却已有人,一个人,一口剑。
这人笑着凝视杀鱼帝,他的神情竟也是极为疲倦而无力,他与杀鱼帝唯一不同的是,这人却是极为兴奋的。
“我们又见面了。”
杀鱼帝鼻子直抽气,冷冷笑着,“剑疯应该叫着尾巴,居然还这么跟着我。”
“是的,我就是要跟着你,然后杀你。”
杀鱼帝不语。
手里小刀已在舞动,那块青石骤然间化作几块。
“你出手果然还是那么快。”
柳生十兵卫握剑纵使一掠,剑气惊飞,剑光飘动。
河水骤然断流,骤然化作一道银蛇,急射桥面,杀鱼帝看了看,躯体骤移,已到了远方。
无生挣扎着抱起湖衣姬掠起,却被河水高高撞起,撞向远方,重重跌在大地上。
湖衣姬努力睁开眼睛,就看到无生在不远处,他在努力挣扎,努力喘息,空空洞洞的眸子却盯着她这边。
被另一个人牵挂,实在是一件愉快、温暖的事,湖衣姬竟已笑了起来。
无生挣扎着站起,石像般挺立着,盯着、戳着河面上两位一代高手的决斗。
杀鱼帝挥动小刀,恶狠狠的大笑,“小兔崽子,想要杀我,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他掠起,脚下林木骤然被削断,软软倒了下去。
桥下的流水剧烈起伏,剧烈撞击着岸边,冷风变得萧索而森寒。
柳生十兵卫忽然落到河面上,横剑四顾,四处无人,也没有人影。
杀鱼帝竟已不见。
他笑了笑,盯着远方的无生,“你看到这疯子没有?”
无生不语,却已在点头。
柳生十兵卫又笑了笑,“他躲哪去了?我急着找他有事。”
湖衣姬笑了笑,“你找他做什么?是不是要杀了他?”
柳生十兵卫点点头,“也许我会被他杀死。”
“你没有把握杀了他?”
柳生十兵卫苦笑,“本来是有机会的,现在机会变小了。”
“你杀人已没有了信心?”
柳生十兵卫点头,“现在我也许比他还疲倦,也许现在根本杀不动他。”
湖衣姬点头承认。
他们过了多少招,相信他们两人都记不清了,两人都没有把握杀了对方,两人都在找寻机会,可是都没有找到正确的机会。
第三百八十四章 龙虎相遇
夜色更深,寂寞之色更浓。
大地上雾色变得更重。
湖衣姬渐渐已分不清他们在哪里,雾色里寒光闪动,人影飘飘。
月色纵使再圆再亮,也无法拨开阴沉的浓雾。
拨开浓雾,也许比拨开他们之间的恩怨还要困难,两岸枝叶神奇般的凋谢,翩翩起舞,落尽一生的荣宠与欢乐,飘落到河水里,随波流向遥远的远方,谁不知道他们要飘落到何处,也不知道飘落到何方。
这就岂非像是无根的浪子?
湖衣姬紧紧握住无生的手,心里莫名的升起一抹恐惧,他们并没有找他拼命,也没有靠近他们。
“你看他们谁有机会取胜?”湖衣姬努力睁大眼睛,凝视着雾色里,到处摸索,依然看不见里面的人。
人影穿梭,剑光闪动。
他们并没有停下,依然想着法子将对方击败,如果不将对方击败,自己就得倒下,倒下就永远都无法站起,这其间没有一丝选择的余地。
无生吐出口气,才说着,“他们谁都没有机会杀了对方。”
“他们都不会给对方机会,一点都不会给?”
“是的,他们都是一代杀人高手,都知道不会留一点空门给对方。”
“那他们就这样斗下去?”
“也不会。”
湖衣姬眼睛已发出了光,“那你看出了什么?是不是已要分出胜负?”
“他们还是不要分出为好。”
“为什么?”
“他们本就很难分出胜负,有的话,也许是别的人在中间出手相助。”
“谁会相助?是杀鱼帝的朋友,还是柳生十兵卫的朋友?”湖衣姬已有点急了,她对他们的生死仿佛已生出好奇,很想去知道一点。
“是桥姬。”
“桥姬?”湖衣姬目光里现出惧怕之色,这个名字并不陌生,名头显然很响亮。
“是的,喜欢在桥下杀人的女人。”
“你见过这种人?”
“是的,这种人绝对是个好手,无论谁将桥破坏了,多多少少都要走点霉运。”
“这个时候一点霉运岂非就是失败?”
“是的。”
“可惜我们看不到他们?一代高手间的拼命,实在令人振奋。”
“是的,我们还是不要去好。”
湖衣姬点头,她觉得也是如此,非但不要靠近,而去要离得远远的。
两个高手决斗的时候,无论是谁倒下,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即便是倒下,谁也无法保证他们有没有出手的力道,是不是还有杀人的后手?
他们两人如果有杀人的后手,那一定在将死未死的时发出,那一击才是致命的一击,才是夺命的一击。
纵使是神鬼,也很难逃得过。
无生叹息,似已很疲倦,很劳累。
脸上没有一丝痛苦,心里是不是有很多很深的痛苦?
湖衣姬忽然贴着无生的躯体,柔柔的笑着。
这是她一生中第一次贴向丈夫以外的男人,也是唯一的男人,这是什么样的感觉?
这种感觉有点刺激,有点快意,也有点犯罪感。
“我们要不要去帮他们?阻止他们这样相斗下去?”
“我们阻止不了了,桥姬一定在下面早就准备好了。”
“桥姬要帮杀鱼帝?”
“是的,桥姬与杀鱼帝本就是武田信玄的杀手。”
湖衣姬躯体抖了抖,这人的名字在此时提及,实在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我们是不是应该离去,去妻女山?”
“是的,我们的确该走了,去妻女山找武田信玄,完成你的心愿。”
湖衣姬微笑,目光中闪动感激之色。
无生石像般转过身,面向前方,并没有离去。
湖衣姬笑了笑,“你是不是很想知道他们的结局?”
“是的。”
天地间忽然变得安静而沉闷,没有衣诀飘动的声音,也没有了拼命的声音。
这个时候岂非到了结束的时候?
雾色扭动的渐渐并不剧烈,变得轻柔而神秘。
一条人影忽然飘了上来,静静的站在不远处,凝视着无生背脊,凝视着湖衣姬的背脊。
无论是谁被这么一双眼睛盯着,都不会舒服到哪去。
湖衣姬躯体已变得僵硬、发冷,多日的生死边缘挣扎,躯体已有了种奇异的本能,对危险的感觉本能。
“枪神无生?”
这是个柔美的声音,又柔又阴森,阴森如奇异的幽灵。
“是的。”
“你为什么不转过身?然后好好看看我?”
“我为什么要看你?”
“因为我知道一条去山下的近道,我可以将你们带过去,你们不必这么辛苦。”
无生忽然转过身,凝视着桥姬。
她并没有什么变化,依然是那么的令人惧怕、心颤。
血红的衣衫,脸色苍白,这种苍白却不像是纸的那种苍白,而是像被泡过的。
一双眼睛浮肿而无光,嘴唇竟也是苍白的,发丝散乱的披挂在躯体上,正往下滴着水。
她的嘴紧紧咬住一缕发丝,瞪着前方。
前方就是无生与湖衣姬。
湖衣姬的呼吸几近消失,这样的人,还是头一次见到,的确很吓人。
桥姬微笑,她的笑意并不是很好看,给人的感
觉绝不舒服,虽然她笑得很诚恳、轻盈而寂寞,却绝不会给别人一丝舒坦。
“你要带我们去下面?”
“是的,这里也许只有我能做到这一点。”
“我相信你。”
桥姬慢慢的靠了过来,湖衣姬心里已在发苦、刺痛。
这女人伸出一条嫩藕般的手臂,不停的摆动,仿佛是河岸上的柳条,轻盈而柔美不已,“你们过来,跟我上船,你们过来,跟我上船,......。”
无生果然走了过去,沿着小径走向河边,雾色里飘浮着一片船只,上面一个人握桨而立,静静的站在无雾色里,仿佛是月下没有欢乐、没有伤感的幽灵。
湖衣姬握住无生的手,呼吸已剧烈加速,她仿佛又已不行。
无生柔柔将他扶住,“你不必担心什么,她并不会对我们不利。”
湖衣姬不语,点点头。
“很快可以见到武田信玄了,你应该高兴一点才是。”
湖衣姬点头,微笑。
她微笑,心却在丝丝绞痛、酸楚。
船头放着两具尸骨,一具尸骨胸膛定入一口长剑,另一具尸骨却已变成是空壳,肚子里竟已空了。
无生看了一眼就不忍在看。
这实在令人无法多看半眼,无论谁多看半眼都会忍不住作呕、想吐。
“枪神无生?”桥姬静静的站在不远处,眼睛却时刻未离开无生躯体。
“是的。”
“你现在估计自己还能活多久?”
“不知道,也许就在下一刻。”他说的很平淡,也很现实,听在别人的心里却不同了。
桥姬深深叹息。
湖衣姬躯体莫名的抽动,她的声音也在抽动,“你不会有事的,你一定在骗别人。”
无生不语。
空空洞洞的眸子盯着、戳着明亮而皎洁的月色,岩石般脸颊上没有一丝情感,既没有一丝伤感,也没有一丝悲哀、不幸,他对自己人生的终点仿佛并没有一丝哀怨、不甘。
桥姬笑了笑,凝视着湖衣姬,“枪神绝不会骗人的,他绝没有骗人的习惯。”
湖衣姬点头,却依然不信,“我不信,他明明看起来好好的,怎么会在下一刻死去。”
她虽在说着话,眼睛却看着不远处一片落叶,飘了过来,她伸手去抓,却没有抓住,叶子软软落到水里,随波逐流,既不知道飘到何时,也不知道飘到何处。
人生岂非也是如此?特别是在战乱中活着的人,岂非更是如此?
湖衣姬慢慢将手缩回,握住无生的手,微笑不语,她唯一能做的也许就是这样。
无言的诉说,岂非比千言万语更加真誓?更加动人?
桥姬又笑了笑,“枪神是说也许在下一刻死去,可以理解为在下一刻也许还死不了,过个三五十年也许还死不了。”
“也许。”
月色明亮而皎洁,浓雾却飘忽而神秘。
桥姬凝视着月色,“枪神可猜到是我出手了?”
无生点头。
“你是怎么猜到是我出手的?”
“你的桥被拆了,难免要生气,你绝不是个喜欢忍耐的人。”
桥姬点头,微笑,“不过还有一点也许连枪神也猜不到。”
“哪一点?”
“剑疯柳生十兵卫即是疯子,也是人,是人多多少少都会有点人情债。”
“是的。”
桥姬叹息,脸上现出厌恶之色,“柳生十兵卫与杀鱼帝两人恶斗了很久,并未分出高下,是不是很奇怪?”
“是很奇怪。”无生喘息了下,又接着说,“他们早就应该停手,不该恶斗下去。”
“是的。”
“而且每次偏偏是柳生十兵卫追着杀鱼帝,这的确很奇怪。”
桥姬微笑,“原因很简单,柳生十兵卫欠了村上义清的人情债,为了还掉人情债,不得不去追杀杀鱼帝。”
无生点头,不语。
“这一点也许是你没有想到的。”
无生不语,却已点头承认。
“也许还有一点你也没有想到。”
“哪一点?”
“武田大人将湖衣姬交给你的意图,你可知道?”
“也许想要我去投靠他,他很想用我这样的人。”
桥姬点头,微笑,“你也必须去,因为阿国在那里,你想不去也不行。”
“也许他这样子做,只是希望我不要投靠别的军营,特别是上杉谦信那个军营,是不是?”
桥姬笑了,大笑,“你说的很对,只不过你还得去他身边,替他卖命。”
无生不语。
这是桥姬说过的最后一句话,她忽然跳进河水里。
令桥姬离别的原因也许只有一个,那就是夜色将尽,东方渐渐现出曙色。
雾色没有一丝褪去,冷风变得轻柔而无力。
湖衣姬盯着东方渐渐变亮的曙色,不由吐出口气,“这女人终于走了。”
“是的,她只能在夜色里出现。”
船上还有一个划船的,这人正认认真真的划船,并没有一丝别的动作。
虽未靠岸,已听到远方人马厮杀声,柔风带着血腥味轻轻的飘了过来。
“他们已开始拼命了?”湖衣姬目光中忧虑、不安之色更浓。
“是的,也许早就开始了。”
划船的人将船靠近岸上,就握住木桨,静静
的凝视着无生与湖衣姬离去。
沿着破旧的路道前行,两旁的景色再怎么美好,湖衣姬也没有心情去看,一具具尸骨横躺在大地上。
躯体上甲胃有的是漆黑,有的血红。
这明显是两个不同的兵马,在厮杀中死去。
一个人正握住杆旗字,浓雾很深,湖衣姬却依然看得清旗子上,有武田氏独有的家纹,武田菱纹。
这人正已在树干上休息,又仿佛已是永恒。
无生叹息。
湖衣姬用力奔了过去,轻轻触摸了下旗子,这人忽然倒下。
这人竟已死了。
旗子犹在柔风中飘动,并未倒下,这人至死也将旗子高高悬着。
身为一个护旗手,这本是他最大的光荣,他们无论活着,还是死去,都是他们一种尊严,一生的荣耀。
湖衣姬紧紧握住无生的手,她的眼角跳动更急。
阳光渐渐已现出,山坡上十几处人马正在恶斗,厮杀,声音已令对面山林里的倦鸟惊飞,疯狂的飞向远方。
这实在不是一种好听的声音,这种声音简直令人发疯、崩溃、绝望。
无生拉着湖衣姬走向雨雾深处,那里是最隐蔽,也是高的地方。
透过云雾就看到帅帐,雪白的纱布围成的空地之中,远远的看见一个人。
一个人,一把扇子。
这人头戴白牦尾头盔,身穿一身红色铠甲,正凝视着前方的一切,他只是随随便便的站着,却不失一丝威严。
无生拉着湖衣姬慢慢的走了过去。
十几个身着漆黑,握刀忽然将无生死死围着,冷冷盯着无生,仿佛很得意而兴奋。
无生没有动,湖衣姬的心已要慌乱。
她的丈夫就在不远方,临看着战局,没有一丝异常的神情,掌中扇子一挥。
十几匹骏马上骑士一身劲装,背后高高扬起十几面大旗,每一面大旗上俱都有四个大字。
风林火山。
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
武田信玄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山石般冷静、稳定。
十几匹骏马骤然风一般撞向扑过来的人,每一个人都被活活踩死,透过雾色看上去,倒在大地上每一个人脸颊上不但布满了马蹄印,也流露出惊讶、不信、恐惧。
明明已距离武田信玄很近,为什么无法靠近。
敌人明明逼近,武田信玄却偏偏没有一丝慌乱,没有一丝惊吓。
无生叹息。
没有过人的胆识,没有过人的谋略,绝对做不到那般冷静、稳定。
马蹄下亡魂更多,雾色里这个时候,忽然穿出一匹马,一个人。
箭一般急射而来。
马上人头巾蒙面,手握长刀,刀光闪动,几匹马已倒下。
武田信玄眼眸里凝视这个人,眼眸里竟已神奇般闪出了灼热的光芒。
“上杉谦信!”
这人大笑,能在万人之中,认出一个人来,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是。”
上杉谦信大笑着将刀高高扬起,“怎么样?是不是很刺激?”
武田信玄冷酷、稳定的脸颊上竟已现出了笑意,“是的。”
“他们都在忙着,我们要不要比试一下?”
“我正有此意。”
话语声中,武田信玄手里的铁扇已高举。
雾色里马匹奔跑更快,更急。
上杉谦信冷冷笑了笑,“啄木鸟战法?”
“你看出来了?”
“是的。”上杉谦信冷冷笑着,刀光一闪而下,扇子忽然断成两截,“晴信,你的剑可以出鞘了。”
武田信玄没有剑,手里只有一把断扇,他的手轻轻松开,扇子落地。
上杉谦信大笑围着武田信玄转圈圈,“晴信,你的剑在哪?我要跟你决斗。”
武田信玄不语。
雪白的布账本来是没有人的,现在忽然现出一条人影,一道剑光。
上杉谦信横剑舞动,剑光又是一闪而过。
人影落下,剑光顿死。
这人一只眼睛明亮而冰冷,现在已充满了惊惧、不信,另一只眼却用漆黑的皮革盖住。
武田信玄额角冷汗豆大般滑落。
上杉谦信大笑着,“怎么样,我正在兴奋中,你为什么不出剑?”
武田信玄没有出剑,他慢慢闭上眼睛。
上杉谦信脸颊上的笑意更浓,每一根肌肉都已因过度满足,过度兴奋而轻轻扭动,“妻女山就是晴信的葬身之处。”
武田信玄不语。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武田信玄不语。
不语就是等待,等待别人来杀他,这是失败的恶果,无论什么人失败了都要尝试的一种果子。
他也不例外。
上杉谦信不语,只是大笑着,得意着。
恶斗已多年,终于有了了结,他们之间无论是谁得到胜利的鲜果,都是一件愉快的事。
上杉谦信凝视着武田信玄,仿佛是欣赏着一件鲜果,神情不免有些激动,这种感觉,就像是多情的少女,第一次得到男人的温柔与热情,说不出的欢愉而得意。
鲜果迟早要吃的,剑也迟早要闪动。
剑光一闪,忽然消失。
剑“叮”的断裂,上杉谦信盯着断裂的剑,脸颊上的笑意忽然凝结、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