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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庸手     枪与道txt下载     枪与道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四十章 迎风一刀

    他的手轻轻触及剑柄,寒光从鞘中慢慢生出。

    “我是青城十兵卫,阁下是什么人?”

    “枪神无生。”

    青城十兵卫皱了皱眉。

    他显然没听过这个名字,他没听过这名字,就说明并不是个出名的人,所以他叹息。

    神情显得厌恶、厌倦,他的剑并不喜欢杀无名之辈。

    “你的剑不错。”

    青城十兵卫点头,不语。

    “你杀过多少人?”

    “杀过很多,每年找我挑战的人,至少有两三百人,我并未记过。”

    “你每天差不多都在杀人?”

    青城十兵卫点头承认,“我是个剑术家,早已将生命献于剑道。”

    这是一种艰苦卓绝的牺牲,同时也是一种极为神圣、伟大的享受,一个人在享受着一件事的时候,有时也要忍受着寂寞、空虚的折磨。

    他是剑客,所以很明白这一点。

    无生也明白这一点,所以他很喜欢跟这样的人决斗,无论是自己被杀,还是杀死对方,都并不重要,这好比是绝代的舞者,一定深深喜欢乐曲,即便是被乐曲折磨,也心甘情愿。

    “所以你绝不会将自己的生命当回事,更不会将别人的生命当回事,是不是?”

    青城十兵卫点头承认,“所以......。”

    “所以你不想杀我,希望我离开?”

    青城十兵卫冷笑,“你带着那个女人离开,我的剑并未出鞘,所以还是可以缩回的。”

    “你错了。”

    青城十兵卫看着无生石像般脸颊,“我哪里错了?”

    无生并未言语。

    他的手轻轻将枪靠在桥面上,并未做别的动作。

    青城十兵卫瞳孔忽然收缩,握剑的手忽然握的更紧。

    平静的河面上神奇般泛起了涟漪,诡异、奇特而剧烈,一个人能将枪靠在桥面上,就能使桥下水面泛起涟漪,这种内力并不是时常能见到的。

    枪缓缓离开桥面,“我的枪希望你能拔剑。”

    剑出鞘。

    天地间本来是没有风的,现在却有了风,冰冷的风。

    剑风。

    剑风忽然扑向无生,剑未动,寒意彻骨。

    披风剧烈飘动,无生咬牙,“好剑法?”

    青城十兵卫点头承认。

    无论什么人有这样的剑法,都是一种幸运、光荣。

    “这是迎风一刀斩?”

    青城十兵卫点头,“是的,你好像并不笨。”

    “我以前杀过几个。”

    青城十兵卫脸色变了变,“在哪里?”

    “在很远的地方,是浪子。”

    青城十兵卫不语,嘴角已抽动。

    “你剑上火候也许并不到家,最多只有三层力量。”

    “好狂妄,你的枪呢?”

    “你放心,我的枪绝对杀得了你。”

    青城十兵卫不再言语,他的剑高高举起,忽然一步到了无生跟前,刀光一闪。

    无生已到了不远处。

    这一剑明明击中无生,可是却偏偏没有击中。

    剑光再次挥出,流云般飞动。

    无生轻烟般飘动,轻烟般飘忽不定,“你的剑法不错,若是再苦练十年,一定很不错。”

    剑光过处,河面隐隐轻颤,林叶片片滑落。

    “我的剑杀不死你?”

    “是的,你的剑的确杀不死我。”

    青城十兵卫咬牙,又挥出十几剑,“那你的枪为什么不出手?”

    “你要我出枪?”

    “是的,你的枪难道是玩具?”

    “你想见识一下我的枪?”

    “是的。”

    “好。”

    好字刚出口,剑光顿消,剑跌落。

    青城十兵卫忽然直愣愣盯着无生,眼睛凸出,“你的枪......。”

    无生不在说话,盯着、戳着他躯体上另一口剑,短剑。

    短剑忽然出鞘,剑光一闪,齐根没入胸膛,“你的身手很不错。”

    无生不语。

    冷风已停,河面恢复平静,天地间一片死寂。

    阿国背脊衣衫已沁出冷汗,双手紧紧握在一起,靠在胸膛上,她的样子仿佛在祈祷,祈祷上苍给于她幸福。

    无生不再看青城十兵卫一眼,轻轻叹息。

    这人还是选择了用短剑了解了自己生命,他可以败,却不希望死在别人的手里,所以那把短剑在生命即将逝去的时候忽然插了进去。

    无生忽然石像般走向阿国,枪尖的鲜血犹在滴落。

    阿国吃惊的盯着无生,“这人死了?”

    无生点头。

    “你好像很能杀人?你是哪里的人?”阿国忽然对无生发生了很大的兴趣。

    无生不语。

    空空洞洞的眸子已飘向远方,远得令自己心痛的地方。

    “你的枪居然能将这里最厉害的人杀了。”

    无生不语。

    他拉着阿国的手走向安安静静的街道,长街寂寂,没有人影,夜色更浓。

    阿国脸颊上惧怕之色更浓。

    无生抱着阿国忽然掠向屋脊,静静的凝视着下面。

    阿国脸色变得苍白不已,“你为什么要上来?”

    无生指了指不远处。

    阿国顺着他指引的方向,就看到了三两个手握酒瓶的酒鬼在街头晃着,身子东倒西歪,完全站不直。

    “他们有什么奇怪的?”

    无生不语。

    阿国奇怪这人对几个醉鬼为什么感兴趣?他们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你看到了什么?”

    无生不语。

    就在这个时候,从远方扑过来一个人,一身雪白衣衫,手臂前伸,双手用力抓着什么,却始终没有抓到。

    躯体上居然没有头!

    阿国脸色变了。

    无生忽然捂住她的嘴,阿国呼吸仿佛已要停顿。

    “不要怕,她没有头,看不见我们。”

    阿国点点头。

    她睁大眼睛看着雪白躯体跑向那几个醉鬼,然后握住一人的脖子,轻轻一晃,那人的头颅忽然与躯体分离。

    边上酒鬼努力甩了甩头,然后就尖叫一声,忽然倒下。

    他竟已被吓晕。

    无头躯体跳着,却没有声音,将手里头颅往脖子上放了放,又忽然重重摔在地上。

    就在这个时候,身后忽然飘过来一个头颅,远远的就听到笑声。

    这种笑声,只能令人惧怕、惊慌,并不能给人带去欢乐、喜悦。

    漆黑的长发足足有三尺长,脸色苍白,仅留几道缝隙,其余的都被发丝掩盖。

    飞到雪白躯体不远处,笑声更大而尖锐,“你来追我呀,我就在你前方。”

    雪白躯体忽然追了上去,头颅在前面大笑着飞行。

    阿国勉强挤出三个字,“怎么样?”

    “不错,挺吓人的。”

    阿国苦笑,“这还挺吓人的?”

    “是的。”

    阿国脸颊上神情变得神秘而奇异,“那你怕不怕?”

    “我为什么要怕?”

    阿国不语。

    她的目光已落到下面,她发现了一件可怕的事。

    因为下面的头颅一直围着这房子打圈圈,并没有离开,一个笑着在前面跑,一个努力在后面追,那双手不停的抓着,却始终没有抓到。

    无生轻轻握住阿国的手,“你怕不怕?”

    这是废话,看到这样的事,除了怕,还能做什么。

    阿国眨了眨眼,点点头。

    “你怕也没用。”

    阿国努力控制着心跳,她感觉肚子里的心随时都会跳出嗓门,“为什么?”

    “因为她们本就是来找我的,她们很快就会过来了。”

    阿国看了看下面,忽然怔住,头颅忽然不见了,躯体也不见了。

    天地间一片死寂,死寂而又漆黑。

    阿国的背脊衣衫已被冷汗湿透,她看了看无生,“她们怎地不见了?”

    她们的确已消失,连声音都已消失。

    无生叹息,“她们很快就会出现。”

    “她们也许已走远了,也许......。”她的话并没有说完,就被活活打断。

    阿国呼吸忽然急促,她听到一阵冷笑,还有一句话。

    “谁说我们走了,小丫头片子,你是不是想我们离开?”

    无生身子轻烟般飘动,阿国只觉得脚下发冷,无生石像般挺立在不远处。

    就在她们原来站立的地方,一具雪白躯体直愣愣站着,面对着无生,没有头。

    居然没有头。

    头到哪去了?难道在丢了?就在阿国找不到的时候,无生忽然踢出一脚,一团漆黑忽然被踢飞,大笑着飞向苍穹。

    “我还会回来的。”

    阿国脸色苍白,冷汗如雨般滑落,“刚刚的是什么?”

    她本不该问的,因为她隐隐已猜到了。

    无生轻抚着她的背脊,轻轻的说着,“她很快就会回来。”

    雪白躯体忽然一翻,已到了无生前方,双手忽然挥动了一下,然后就出现了奇异的变化。

    无生轻烟般飘动,阿国尖叫了起来。

    下面整个屋子忽然间神奇般倒塌了下去,这是什么力道?

    阿国忽然问出一句奇怪话,“你现在怕不怕?”

    无生并没有回答,她却听到了笑声,笑声中已有了回答。

    “他不会怕的。”

    阿国不语,紧紧将嘴边闭上,一句也不敢说了。

    雪白无头尸体在废墟里挣扎着爬起,又伸出手,面对着无生,头颅忽然落到她手上,正嘻嘻得意的笑着,“怎么样?我们又见面了,是不是很快?”

    “是很快。”

    “你怕不怕我们?”

    “你们为什么不怕我?”

    阿国愣住。

    她没有想到这人居然说出这样的话,居然要野鬼怕他。

    “我们为什么要怕你?”

    无生忽然一步步逼近她们,空空洞洞的眸子漆黑而无光,“我是枪神,你们是野鬼,所以你们必须要怕我。”

    “我们若是不怕你的话怎样?”

    “我就打得你怕。”

    他说打就打,就向大人打小孩一样,努力打着,唯一区别的是,大人打小孩,小孩可以看见大人的出手,现在她们并没有看见无生出手。

    阿国惊叫着,“你才是真正的野鬼。”

    无生不语,一脚将雪白躯体踩在脚下,“你最好现在清醒点,法则你就倒霉了。”

    头颅一动不动的滚落在地上,雪白躯体里伸出了一个瘦小头颅,干枯、瘦小、无肉的头颅,过度营养不良的那种。

    “我说的是不是没错?”

    这人点头,喘息着。

    阿国用力踩了踩,“他真的是个人,不是鬼。”

    “若是不想要我将你活活打成死鬼,就老老实实说话。”

    这人努力喘息,“我趴在地上,没有习惯说老实话。”

    阿国冷笑着用力踢了两脚,不偏不移的踢在他裤裆,“原来你是个男的。”

    这人咬牙,不语,躯体却剧烈颤动。

    无生将他扶起,叹息。“看你这样子,你这日子看起来好像也不太好过。”

    这人点点头,不语。

    “能大晚上的出来扮成野鬼,大都有不得已的苦衷,我并不喜欢杀你这样的人。”

    这人点点头,凝视着无生,“你要放过我?”

    “是的,我现在就放你走。”无生说放就放,他的手仿佛已松开,“你可以走了。”

    这人走了两步,忽然又走了回来,“你为什么要放了我?”

    “我为什么不能放了你?”

    这人吃惊住,他从未见过这么可怕而又奇怪的人,也许并不是他一个人这么想的,很多人都这么想的。

    “你不问我为什么要杀你?”

    “我不想知道了。”

    这人更奇怪了,阿国忽然转过身,盯着无生,“你这个也不想知道?”

    “是的,我并不需要知道。”

    “为什么?”

    “因为要来的始终要来,知道了也没有用。”无生忽然指了指漆黑的夜色,“所以你现在就走。”

    “我不走。”这人凝视着无生,“我至少知道你的名字再走。”

    “枪神无生。”

    这人愣了愣,他显然没有听过这名字。

    无生忽然一脚将他踢飞,“你可以滚了。”

    阿国苦笑,“你为什么要放过他?你以后也许有很多麻烦。”

    “现在也有的。”

    他说着话的时候,忽然石像般转过身,石像般面对一扇门,苍白的格子门。

    阿国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你在发呆还是在找别的鬼?”

    无生并没有回答这句话,而是说了一句奇怪的话,“可知我为什么放走那个人?”

    阿国不知道,却在猜想了,“是因为这格子门?”

    无生点头,“里面有鬼。”

    阿国吓了一跳,“怎么知道这里面有鬼?”

    “胆小鬼。”无生忽然走向格子门,停于七尺处,石像般挺立着。

    格子门忽然打开。

    一道影子忽然跃出,一道剑光飞出,“胆小鬼也是会杀人的。”

    剑光惊起如飞虹,人影鬼魅如幽灵,声音冷酷如野鬼。

    无生轻烟般掠起,飞虹紧贴躯体,握剑的人冷冷笑了笑,“枪神无生?”

    无生不语。

    “号称枪神,你的枪想必很不错。”

    剑光骤然飞出十几道,每一道都极速而冰冷。

    “想见识一下?”

    这人大笑着又飞出十几剑,只见无生轻烟般飘过十几重屋脊,这人依然没有一丝乱向,握剑的两只手依然很稳定而冷酷。

    每一剑仿佛恨不得将无生劈成七八段。

    阿国吓得不但躯体颤抖,肚子里肠子仿佛也在颤抖。

    “我很想见识一下,枪神是怎么个神法?”这人的笑声疯狂、拙劣。

    “好。”

    这人还在大笑着,大笑着看见无生缓缓将枪缩回,缩回的很慢。

    枪尖鲜血滴滴滚落。

    这人脸上笑意忽然扭曲、变形,瞳孔忽然扩张,躯体忽然失去控制,软软滑倒在大地上。

    鲜血骤然从胸膛上飞出,直直的射向苍穹。

    没有风,血腥味没有一丝消退,浓而发苦,令人作呕、想吐。

    鲜血流出的很缓慢,阿国的眸子里惧怕之色没有一丝消退,她紧紧握住无生的手。

    “这人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杀你?”

    无生叹息。

    他一生中被很多人追杀,各式各样的追杀理由,他已见得太多,这一次是什么理由?他忽然不想知道,也许已对追杀这种事麻木了。

    阿国眸子里现出关切、同情之色,“你是不是有很多说不出的苦衷?”

    无生不语。

    “你为什么流落到这里的?你并不像是普通的人,你身手并不坏。”

    无生不语。

    “有你这么好身手的人,大都是有身份的人。”

    无生不语。

    “你还记得山本勘助?”

    无生点头。

    他记得这人,这人的剑术也许比他想象中要好,他实在很想去跟这人决斗,无论是自己死了,还是别人死了,那都是一种欢愉的事。

    对他而言,人的一生中,可以没有朋友,可以没有亲人,可以没有情人,可以没有一切,却不能没有对手。

    没有对手,他才真的觉得很寂寞、孤独、空虚。

    相敬如宾的朋友,并不能给他带来决斗的那种刺激、快意,情人更不能,只有对手,才能给他带来这种冲击。

    “山本勘助是武田信玄的家臣,也是武田家麾下剑道第一高手,他的身份很尊贵。”阿国的眸子流露出敬仰、崇拜之色,可是她柔视着无生的时候,忽然变得暗淡而犹豫,“你的功夫一定还在他之上,所以你的地位一定比他更尊贵。”

    无生不语。

    “你是不是为了逃避什么,才到这里来折磨自己?是不是?”

    无生不语,他忽然石像般转过身,屁股对着她。

    可是她并没有放弃,轻抚着他的躯体,“你有什么心事可以说给我听听?”

    无生忽然拉着他走向客栈,这家门其他的门一样,都是关着的,可是他已走了进去。

第三百四十一章 武田信玄

    走进这家客栈,阿国激灵灵抖了抖。里面远比外面阴冷、漆黑。

    没有光。

    阿国忽然紧贴着无生躯体,“我真的好......。”

    她声音已因过度惧怕变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她实在惧怕极了。

    无生轻抚着阿国柔软的躯体,“你不用怕,我们不会有事的。”

    她的话又令无生的心隐隐作痛,这令他想到了她们,她们岂非也是这样的,面对危险的时候,都很惧怕,她们的性格各不相同,相同的也许仅有惧怕,这是女人的天性,越是善良、柔弱的女人,越是重些。

    阿国苦笑。

    她现在仿佛只能惧怕,笑也是勉强生出,又苦又痛。

    “这里很快就有光明。”

    时间并不长,阿国果然看到了光明,柔和的油灯把玄关照的亮而阴森。

    一扇格子门打开,一个女人伸出一条嫩藕般的手臂,不停的摆动,仿佛是河岸上的柳条,轻盈而柔美不已。

    可是她的声音更柔,又柔又阴森、诡异。

    “过来呀,过来呀,......。”

    阿国只看到一只手,却未看到她的衣衫,如果看到她的衣衫,也许会变得像是兔子一样窜逃。

    无生石像般走了过去。

    阿国迎着亮光,就看到一个女人。

    血红的衣衫,脸色苍白,这种苍白却不像是纸的那种苍白,而是像被泡过的肥肉。

    一双眼睛浮肿而无光,嘴唇竟也是苍白的,发丝散乱的披挂在躯体上,正往下滴着水。

    她的嘴紧紧咬住一缕发丝,瞪着前方。

    阿国只看了一眼,就晕眩了过去。

    血红的衣衫长而潮湿,她正坐在榻榻米上,矮几上没有别的,只有油灯。

    “你为什么不坐下?”这女人笑了笑。

    这种笑容并不可爱,也没有一丝幽美,屋子里沉闷而死寂,只能听到一滴一滴的水声。

    “我为什么要坐下?”无生石像般挺立着,空空洞洞的眸子盯着这女人一切。

    “你是枪神?”

    “是的。”

    “神灵都会普度众生,你会不会?”

    “我只会要别人的命。”

    这女人呆呆看着无生手里的枪,“你的枪能杀人?”

    枪尖上的鲜血已滴尽。

    “我的枪只杀人。”

    “你能不能杀我?”

    “我不能杀你。”无生闭上眼睛,因为这女人的手滑向胸膛,衣衫已拉开,她仅穿一件,“我不杀女人。”

    “那你能不能给我一点好处?”

    “不能。”无生忽然石像般转过身,背对着这女人。

    这女人并不丑,躯体曲线也很柔美,动作也很轻盈,笑意也很诚恳而寂寞,这样的女人岂非是很多男人心中最理想的?

    “为什么?”这女人摸了摸柔美、纤细的长腿,“那我给你带点好处行不行?”

    “不行。”

    “你转过身,看看我,我远比你想象中要完美。”

    无生不语。

    她抱着阿国,忽然走向玄关,不再看她一眼。

    “你为什么不看我一眼?”这女人眼眸里现出惊讶之色。

    “因为你是桥姬。”

    桥姬冷冷笑了,“小子,你果然是认识我。”

    无生不语。

    “老娘今天吃定你了,你逃不掉了。”

    她说着话的时候,忽然已出手,她的动作很快而直接、有效,也是她在夜色里看到男人通常的一招,也许这也是她唯一的一招。

    她忽然抱住了无生,死死的抱住。

    “你逃不掉的,因为我是桥......。”她的声音硬生生停住。

    喘息着怒瞪外面,“你以为这样就完事了?”

    她忽然放声大笑,大笑着扑了出来,她出来的时候,客栈忽然倒了。

    竟被她的笑声震倒了。

    阿国也被这笑声震醒,尘土滚滚,她被呛的直发抖。

    “她是桥姬。”

    无生轻烟般飘落到千年树上,夜色漆黑如墨,纵使眼力很好的人,也很难发现人影。

    阿国看见一条血红的影子在树下晃着,幽灵般转圈圈,野鬼般疯笑、疯跳、疯叫着,“你们在哪里?”

    无生不语。

    空空洞洞的眸子枪头般盯着、戳着漆黑的天边。

    阿国努力控制着自己,希望自己不要被活活吓死,跟着这男人屁股后面,好像并不是什么好事,一天还未过去,身边发生了这么多可怕的事。

    她忽然暗暗后悔。

    下面犹在疯叫,她的心剧烈起伏着。

    这样子活下去,也许要不了多久,不被杀死,也会被活活吓死。

    无生轻抚着她的脸颊,“你在害怕?”

    阿国点头。

    她是女人,并不是什么武士,没有那么强悍、坚定的心灵。

    “你不必害怕。”

    阿国点头。

    她很想问为什么,却发现自己的嘴极为生硬、无力。

    夜色更深,天地间寂寞之色更浓。

    夜是黑的,心却是苦的。

    这时桥姬停了下来,不停的喘息,过度找寻也会疲倦,不但令人疲倦,也会令鬼疲倦。

    她虽在喘息,头却到处张望着,一刻也没有闲下来。

    阿国屏住呼吸,努力控制着自己,尽量不要露出痕迹,一丝的声音,都会令自己跌入万劫不复之地。

    可是她无法

    控制住泪水,一滴眼泪无声无息的滚了下去。

    桥姬摸了摸头,忽然抬头仰望。

    阿国的心剧烈抽搐,被这么样望着,实在是一件痛苦的事。

    没有风,偏偏林叶安静的悬在树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他们也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桥姬玩命吼叫着,“我知道你们在哪里,不要躲了,干脆点,我等得久了,杀人的法子会更多。”

    无生不语。

    阿国的嘴唇已轻颤。

    血红的衣衫忽然鬼魅般飘走,她的声音还在夜色里飘动,“等我找到你们,一定用一万种法子杀你们。”

    阿国重重吐出口气,“现在我们是不是可以下去了?”

    “现在还不行。”

    阿国没有问,因为她已看见一条血红躯体又飘了回来。

    桥姬瞧了瞧树上,又看了看四周,用力在树上用力拍了又拍。

    片片叶子飘落,阿国只觉得每一根骨骼都在轻颤,她已要疯了,她只奇怪无生为什么没有一点反应,难道她不知道惧怕?

    桥姬又到处看了看,才慢慢的离去,走的很慢。

    叶子渐渐恢复安静,天地间依然沉闷,沉闷的令人喘不过气。

    阿国吐出口气,“现在是不是可以下去了?”

    无生点头。

    他们轻烟般落下,于是就看到了桥姬,桥姬正在大笑着面对他们,笑的仿佛是传说中的野鬼,淫狠、邪恶而恐怖。

    “怎么样?上面是不是很凉快?”

    阿国不语。

    无生不语。

    额角青筋隐隐跳动,他仿佛也被气的半死。

    “你们为什么不多呆一会?说不定我会离去。”

    “你就是桥姬?”

    桥姬点点头。

    “是桥姬就该在桥下等着害人,并不该到处跑着害人。”

    桥姬点点头,她居然承认这一点,“可是桥上没有人,我该去害谁?”

    她说的好像很有道理,桥上没有人,一定觉得很无趣。

    “你特意来找我的?”

    桥姬点头,大笑,“枪神无生并不是笨蛋,一语击中。”

    “你要杀我?”

    桥姬大笑着点点头,然后就扑了过来。

    阿国只觉得一股劲风扑面而来,无论是什么样的人被这么一扑,说不定就会被活活扑死。

    古树没有死。

    她竟一下子撞在大树上,她挣扎着站起,就直愣愣盯着上面,“你们又上去了。”

    “是的,我又上来了。”

    “你们躲着我,绝不会有好下场的,我要摇死你们。”她疯狂大笑着,疯狂的抱着大树,疯狂的摇晃着。

    发丝已在乱飞,鼻涕、口水、眼屎......一下子统统流出。

    “你在做什么?”

    桥姬咬牙,不语,玩命摇晃古树,枝叶在剧烈摇晃。

    阿国面如死灰,“她在下面想做什么?”

    “也许在发疯。”

    “她有疯病?”

    “是的,她疯病好像很重。”

    桥姬看了看上面,又用力撞了撞树干,她的样子仿佛很过瘾,很刺激。

    阿国看着她一下一下的撞着,眨了眨眼,“她不知道疼?”

    “也许她懒得知道疼。”

    “她就这样一直撞着?”

    “也许。”

    “那我们岂非就......。”

    “是的,也许我们不离开,她将大树撞倒了,我们也要下去了。”

    阿国点头,她不再说话。

    “你们不得好死,你们一定会下来的,等我一把将你们抓住,就知道什么叫折磨。”桥姬玩命边撞,玩命摇晃,斜眼瞧着上面,“我一定要将你们折磨的连老子都不认识。”

    阿国擦了擦脸上的汗水,“我们就这样等着她?”

    “不必的。”

    阿国脸上现出喜色,“你可以离开这里?”

    “是的。”

    “那我们现在就离开这里。”

    “你想离开这里?”

    阿国怔住。

    她没有想到无生并不想离开,这么危险的怪物,还是离得越远越好。

    “你为什么不愿离开这里?”

    “这里并没有不好的地方,我们并不需要离开这里。”

    阿国又怔住,“你不怕这疯子?”

    “她很可怜,并不可怕。”

    阿国只觉得晕眩,“你居然不怕这疯鬼?可是我......。”

    无生叹息,“你居然很怕?”

    阿国点头,她实在是怕疯了,“所以你还是离开这里,我真的快受不了了。”

    无生叹息,“好的,可是我们会遇到更厉害的鬼。”

    阿国看了看下面,又看了看漆黑的远方,咬咬牙,忽然说着,“我们离开这里,桥姬实在太可怕了。”

    “好。”

    无生轻烟般飘起,在夜色里飞行着,穿过一重重屋脊,又经过几座庙宇,几条河流。

    “我们去哪里?”

    无生不语。

    他忽然停下,停在桥上。

    阿国张口结舌,“你居然来这里?”

    青城十兵卫的尸骨已移走,血迹已彻底干透,空气中依然飘着发苦、发腥的味道。

    这里赫然是唐桥!

    无生点头。

    “这里是桥姬的老巢,你不怕她回来?”

    “我们不用去怕。”无生吐

    出口气,又接着说,“桥姬不到天亮,绝不会回来的,那颗树也够她撞一阵了,撞倒之后,发现没人,一定会到处找,一定会发了疯的找。”

    “她如果想到这里的话,那我们又该怎么办?”

    “我们一定会去别的地方。”

    阿国握住无生的手,轻轻的亲了一口,“你果然是个神,我服你了。”

    无生叹息。

    阿国看了看路道两旁的树木,眨了眨眼,“她真的会到天亮才回来?”

    “是的。”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因为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好,说的很好,做的也很好。”

    桥面上本来是没有人的,现在忽然有了人,也有了灯,两盏孤灯下坐着一个人。

    干净而整洁的衣衫,笑意柔美而无情,半月形发髻高高挽起,梳理的极为整齐。

    手里紧紧握住一把折扇。

    榻榻米上一盘棋,一茶壶,一个人。

    这人赫然是武田信玄。

    他笑着凝视着棋盘,笑着落子,每一步都显得极为细致而又沉稳。

    边上静静的垂首一个人。

    漆黑的衣衫,苍白的脸,腰际插着两口剑,长的极长,短的极短。

    一只眼睛明亮而冰冷,另一只眼却用漆黑的皮革盖住。

    这人正是山本勘助。

    山本勘助一动不动的站在边上,后面十几个人幽灵般单腿跪地,单手伏地,一身漆黑劲装,面蒙黑布,一把长刀斜贴背脊,一只手始终在怀里,并没有伸出来。

    那只手伸出来,也许只有两件事,一件就是杀人,另一件还是杀人。

    他们的一生除了杀人,就是杀人,杀人就是他们活着的价值,就是他们活着的信仰,也是他们生命的意义。

    看他们每个人的动作,每个人的眼神,就很容易看出,他们已杀过很多人,无论什么人都杀过,只要是人,他们就杀。

    他们杀人,就像是吃饭,早已习惯,他们如果不杀人,也许就会不习惯,不但不习惯,也许会发疯。

    因为他们是忍者。

    武田信玄落了一粒白子,笑了笑,“你觉得怎么样?这人是不是很有趣?”

    山本勘助躬身说着,“是。”

    “青城十兵卫动不了他分毫,大岛有机子也杀不动他,令扶桑心寒、胆寒的七鬼之一的飞头蛮、桥姬,都奈何不了他,这人是不是很有趣?”

    山本勘助面无表情,“是。”

    武田信玄笑着凝视着棋盘,又落下一粒黑子,“你想想看,放眼扶桑,跟他一较高下的有几个人?”

    山本勘助躬身沉思,半晌才回答着,“室町幕府的剑豪将军足利义辉,佐佐木小次郎、柳生宗严、丸目长惠、伊藤一刀斋、宫本武藏、......。”

    他一连串说很多,说的很细致而简洁,每个字都很清晰。

    武田信玄叹息,忽然站起,凝视着山本勘助,山本勘助不敢抬头,静静的躬身,静静等待。

    他对家臣与主上关系一直控制得很好,从未有失分寸过。

    武田信玄轻轻将他扶起,说着,“你少说了一个人。”

    “谁?”

    武田信玄凝视着山本勘助的脸颊,“你,武田家的家臣,武田家的一流高手。”

    山本勘助目光下压,凝视着桥面,不敢抬起。

    “你也能跟他一较高下,你也是个高手。”武田信玄笑意不变,“武田家的剑术高手,绝不会容人小视的。”

    山本勘助不语,额角冷汗已滚落。

    武田信玄忽然转过身,面对无生,这种人面对一个人的时候,别人就很难再去看别的地方,而他却并未流露出一丝杀机,也未流露出一丝杀气,他只有威严,一种高高在上的威严。

    无生石像般挺立着,挺得比他手中的枪还要直。

    空空洞洞的眸子没有一丝情感,盯着、戳着武田信玄,仿佛要将他活活戳死在桥面上。

    武田信玄没有死在桥面上,已轻轻走了过来,停在无生七尺处,微笑不语。

    山本勘助影子般跟着。

    阿国早已躲在无生后面,连头都不敢伸出。

    武田信玄的面带微笑,笑着面对无生,仿佛是面对一位极为勇猛而出色的家臣,他微微点头,仿佛很赞赏。

    空空洞洞的眸子依然盯着武田信玄躯体,无论谁被这双眼睛盯着,都不会舒服。

    一只眼睛盯着、戳着武田信玄的脸时,另一只眼却在盯着、戳着他的胸膛;一只眼盯着、戳着他的胸膛时,另一只眼却在盯着、戳着他的裤裆。

    武田信玄没有一丝改变,仿佛没有感觉到。

    他直视着无生的眼眸,能直视无生眼眸的人并不多,他是其中一个。

    “阁下是枪神无生?”

    无生点头。

    “你是大明国人?”

    无生点头。

    “你的枪能杀人?”

    无生点头。

    “你的枪愿意杀更多的人?”

    无生点头。

    “你杀过多少人?”

    “杀过很多很多。”

    武田信玄摇头,“你杀的人绝不多。”

    无生不语。

    “你那样子杀人只能称之为小杀。”

    无生不懂,也不语。

    “你也许还没尝试过大杀,大杀的那种感觉,并不是小杀相提并论的。”

    “什么叫大杀?”

    武田信玄不语,却在凝视着山本勘助。

第三百四十二章 杀鱼魔帝

    武田信玄忽然转过身,不再看任何人一眼,径直的走向远方。

    十几名身着漆黑劲装的忍者也不见。

    山本勘助静静的凝视着无生,静静面对一个全所未有的对手,他的手却不能触及剑柄,更不能做出什么反应。

    对于武者来说,实在是一件痛苦的事。

    他很想杀无生,也很想被无生杀死,这是他心里的想法,可是他却只能说着,“我来告诉你什么叫大杀。”

    “你说,我听着。”

    “所谓大杀,便是在战场上杀人,你想杀多少人,就杀多少人,你不但可以杀人,也可以带着别人一起去杀,这就是大杀。”

    无生不语。

    山本勘助一只明亮而冰冷的眼眸里,竟已现出厌倦、厌恶之色,一种深入骨髓、深入血液的厌倦、厌恶,他看到无生岩石般的脸颊,静静的笑了笑,“你是不是没有尝试过大杀?”

    无生点头。

    “你天生就是杀人的人,你可以跟我一起去杀人,我保证你一定会杀的过瘾。”

    无生不语。

    阿国已呕吐,她实在无法忍受这种血淋淋的杀戮。

    她伏倒在冰冷的桥面上不停的呕吐,仿佛要将肚子里所有食物统统吐出。

    没有风,没有光明。

    夜色里仅有漆黑,没有别的,漆黑的令人寂寞、空虚、发疯。

    山本勘助不再说话,慢慢的消失于夜色里,幽灵般消失。

    带着那种深入骨髓、渗入血液的厌倦、厌恶离开,他也许并不喜欢杀人,却不得不去杀,因为他生在这个年代,这个年代是杀人的年代,并不是和平的年代,他唯有杀人,才可以得到更多的报酬,去养活家人,不让妻子挨饿,儿子也不至于去当和尚。

    阿国躯体不再抖动的时候,也是曙色将近的时候。

    桥姬果然在这个时候回来了,她冷冷的站在无生不远处,冷冷的盯着无生,“你......。”

    “是的,我在这里一直等你。”

    桥姬冷冷的转过身,忽然扑通一声,跳进水里。

    无生轻轻将阿国抱起,轻轻叹息,这女人已睡熟,他并不是个强悍的男人,能坚持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

    桥头一个人忽然定着一个木牌,定好就离开了。

    无生经过木牌的时候,忽然站住,一步也不愿离开。

    木牌上的字体很工整。

    阳光升起之时,唐桥之上,洗好你的脖子,带好你枪来。

    下面的署名是青城十兵浪。

    事实上不认识青城十兵卫的人很正常,不认识青城十兵浪就不正常了,因为这人并不是个好人,更不是个好端端的人。

    这样的人容易给人带来危险,所以这里的人只会记得他,而不会记得他弟弟。

    青城十兵卫为了比试才杀人,青城十兵浪却不同,他不用比试也会去杀人,他杀人比战场上常胜将军还要疯狂,还要热情。

    他本就是上杉谦信的亲信,多年跟随上杉谦信在战场上拼命、杀人,已变成是杀人疯子,这是一种疯病,没有人杀,他就无法活着,所以上杉谦信将他赶走。

    因为战场并不是时刻都有的,军队里的人也不是用来给他杀的,就在他杀了两百多个高手之后,上杉谦信实在无法忍受这个疯病,所以将他关进铁笼里,拉回城里,交给青城十兵卫。

    阳光还未升起,远方出现一行白衣人,脑袋上都捆着一块白色布条。

    神情痛苦而悲伤,看见无生以后,说不出的怨毒、怨恨。

    十几个人将巨大的笼子放下,里面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外面每一个人,仿佛每一个人都是他的仇人,都是他的对手。

    笼子打开,一个人递给他一口剑,又指了指无生。

    刀光一闪。

    这人忽然倒下,一双眼睛直愣愣盯着剑尖,滴血的剑尖。

    后面十几个人忽然退到桥头,远远的站着,每个人都不愿靠得很近。

    青城十兵浪也与其他的疯子一样,不会说话,直接的扑了上去,剑光惊飞了林中的飞鸟,也惊飞了每个人的魂魄。

    十几个人倒下的时候,都不敢想象这是真的。

    这人为什么放着仇敌不杀,要杀他们?每一个人的胸膛都冒出一串血柱,惨叫消失的时候,无生已轻烟般掠起,十几道剑光忽然飘气。

    果然是疯子的剑法,疯子的剑路。

    无生的躯体已出现几道剑伤,而他自己躯体上也多了十几道剑伤,一道比一道深,一道比一道长。

    “你不要逃,我可以让你来杀我,你想怎么样杀我,就怎么杀,我绝不会逃避。”

    他说的是事实,他并没有逃避,别人没有杀到他自己,他自己就帮别人去杀,在躯体上狠狠的挥出一剑。

    无生带着血迹飞向林木深处,空空洞洞的眸子枪头般盯着、戳着青城十兵浪,没有见到这人,只见株株林木往下倒下,顷刻间已倒下十几株,无生脚下这一株也倒下。

    所以他轻烟般掠向河面,石像般挺立在河面上。

    疯子喜欢疯笑,他也不例外,“我的剑是不是很能杀人?”

    无生不语。

    他忽然石像般转过身,屁股对着这人,他的枪并不喜欢杀这人。

    剑光一闪。

    河水骤然断裂,水面剧烈起伏,无生轻烟般掠过,落到岸上,“你是青城十兵浪?”

    青城十兵浪冷冷笑了笑,“我叫病浪,不是青城十兵浪。”

    无生叹息。

    “你为什么不出枪?”

    无生不语。

    河面慢慢归于平静,青城十兵浪冷冷的笑着,就在他笑到最疯狂、最剧烈的时候,河水里忽然跃出一条人影,人影忽然穿过,寒光一闪而过。

    寒光消失,人影消失。

    青城十兵浪脸上的笑意忽然冻结、冻死,忽然倒下。

    无生看了一眼青城十兵浪,空空洞洞的眼眸里现出了光,一种欢快、刺激的光芒。

    甚至连呼吸都已急促。

    这样的身手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快的身手实在罕见。

    伤口平滑而完美,下切的力度与位置恰到好处,用的力道既没有多一分,也没有少一分,位置并未偏多一分,更未偏少一分,一切都显得刚刚好,不多不少,这岂非是最完美的状态?

    肚子里的肠子、肝、心、胃......,赫然已完全脱离躯体,躯体赫然化作空空的壳子。

    这种伤口是怎么做到的?是什么样的人做到的?

    无生石像般挺立在边上,石像般一动不动,一双眼睛亮的出奇。

    阿国醒的时候,只看了一眼,就忽然用力尖叫了起来,“这是什么人?”

    无生叹息,轻抚着阿国的背脊,“你不用怕,他已死了。”

    阿国闭上眼,只觉得胃部剧烈抽搐。

    他见过死人,这样的死人还是头一次见过,“可这死人也......。”

    “你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死法?”

    阿国点头,“这实在太苦怕了。”

    无生不语。

    抱着他走向街道,两个人在街心木桩矗立,两个斗笠,斗笠压的很低,看到无生过来,忽然迎了上去。

    “一夜未见,可安好?”

    无生点头。

    他既不问这两人是什么人,也不问为什么跟着自己。

    阿国却已问了,“你们为什么总是跟着我们?”

    “因为我们不跟着枪神无生,两条腿就会被打断。”

    “你们是什么人?”

    “我们是山本勘助的亲信,你在这里想要做什么,我们都会满足你们。”

    “那里面为什么带着斗笠,是不是害怕别人认出你们?”

    “是的,这里并不是甲斐,我们不能露出面目。”

    阿国点头,“你们来北信浓,是不是胆子大了点?”

    他们胆子的确是够大的,这里是上杉谦信的势力所在,只要稍有差次,必会死于非命,上杉谦信绝不会放过武田信玄一个家臣。

    阿国渐渐佩服武田信玄这个人,他竟敢亲自涉险到对手的腹地。

    这家是城里最后的茶楼,环境也很优雅。

    无生并没有喝茶,他的心似已飞到河边,那个尸骨上。

    神秘的人影,神秘的出手,神秘的死因,这一切足够吸引住无生。

    外面穿着甲胃的官兵并不少,每个人的神情都很沉闷,也许饱受战争的痛苦折磨,都不会感觉到幸福。

    两个人这时才将斗笠拿掉,一个人脸圆圆胖胖,另一个人的脸方方正正的,却极为瘦消。

    圆脸躬身说着,“在下山口秀一,打扰之处,请多原谅。”

    方脸躬身说着,“在下黑田森,往枪神多多担待。”

    无生点头。

    “枪神若是有什么要问的,尽管开口,不必客气。”

    “你们对信浓都很熟悉?”

    两人点头。

    “这里最厉害的高手是什么人?”

    “青城十兵卫。”

    “这里是不是还有别的高手?”

    “没有了。”

    无生不语,他的眸子已落到外面。

    一群人将抬着尸骨从街心慢慢穿过,边上的人远远的避开。

    无生指了指最后面的一具尸骨,这个人正是青城十兵浪,“你们可见过这样的死法?”

    山口秀一脸色变了。

    黑田森的脸色也变了。

    “你们可知这是什么人出的手?”

    “杀鱼帝。”山口秀一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脸色都已苍白无力。

    “杀鱼帝是什么人?”

    “他不是人,是魔。”

    无生点头,“你们能找到他?”

    山口秀一脸色惨变,“枪神想要找他决斗?”

    “是的。”

    山口秀一不语,双手忽然握紧,轻轻颤抖着。

    “你们惧怕这人?”

    山口秀一点头,眸子里惧怕之色更浓。

    “他是这里的杀手?”

    “是的。”山口秀一盯着无生,“枪神见到这人了?”

    无生点头。

    “难不成你们动过手了?”

    “没有,这人是个高手,我要找他决斗。”

    山口秀一的嘴紧紧闭上,不再说话。

    “他住在哪里?”

    山口秀一摇头,脸上惧怕之色更浓。

    “你们是不是很难找到这人?”

    山口秀一点头,“没有人敢去找他,以前有很多剑道高手找他决斗,最后都死了。”

    “现在无人找到杀鱼帝?”

    山口秀一点头,“这次武田大人出来就是寻找此人。”

    无生点头。

    武田信玄得到这样的高手,无疑如虎添翼,实力无疑大增。

    山口秀一笑了笑,“武田大人此次涉险,并未失望,虽然没有找到杀鱼帝,却已找到另一高手。”

    “是哪个高手?”

    “是你。”山口秀一笑着凝视无生,“就是枪神你了,我们也不敢相信,扶桑居然有你这样的人存在。”

    无生不语。

    他深深叹息,就忽然转过身,面对门口。

    格子门忽然被外面的人一下子拉开,一群漆黑宽袍大袖的武士,冷冷的盯着山口秀一,冷冷盯着黑田森。

    衣服上嵌着一枚雪白的竹雀纹。

    阿国喝进嘴里的茶一口喷了出来,呛得她直翻白眼,“你们是什么人,这么没礼貌?”

    这些人冷冷笑了笑,“我认识你。”

    山口秀一冷冷说着,“你认识我?”

    “你是武田信玄麾下一猛将,山口秀一。”

    山口秀一点头承认,“阁下居然这么客气,带这么多人过来欢迎我。”

    这人冷冷笑着点点头,“若是别人过来,我们也不会用这样的排场,可是你就不同了。”

    山口秀一冷笑不语。

    “我们都是习武之人,也不用磨牙了,阁下还是请随我来吧。”

    山口秀一点头。

    他看了看无生,脸上现出歉意、愧疚,“看来我们要......。”

    “看来你们脸面很大,我也要去见识见识。”

    山口秀一的脸现出喜色,“你也要去?”

    “是的,我为什么不能去?”

    阿国笑了笑。

    她的心里却是惧怕的,要有多惧怕,就有多惧怕。

    山口秀一笑着走了出去,无生也跟着他们走了出去。

    阿国轻咬嘴唇,满脸不悦,却不能说出一句话,无生将披风放到他手里,“握住他,不要放手。”

    阳光艳丽,枝头一动不动。

    十几个武士将他们引进极为华丽的道场,宽宽大大的道场只有一样东西,剑架。

    四个剑架摆放在四个不同的角落,每一个剑架上摆着七口木剑。

    两侧四五十名习剑之人盘腿坐着,神情紧张而兴奋。

    “这里是剑道道场,我们都是武士,就应该用剑来解决。”

    山口秀一点头承认,“是的,我们都是武士,用剑来解决,是我们唯一的选择。”

    他说着话的时候,就将身上两口剑解下,递给黑田森。

    黑田森笑了笑,“你是武士?”

    山口秀一笑着点点头,“我是。”

    黑田森并没有握住那两口剑,而是解下身上两口剑,他忽然递给山口秀一,“我也想去跟他决斗。”

    他不让山口秀一说话,又接着说,“我们至少有一个人要活着。”

    山口秀一点头,他了解同伴心里所想,既然活不了,就不如先死,希望不要将无生放掉,这是武田大人亲自看中的人。

    黑田森咬牙,不再看他一眼。

    他从剑架上取出一口木剑,走向中间,静静的等着别人跟他拼命。

    这人握住剑柄,冷冷笑着,“我也认识你。”

    黑田森不语。

    他紧紧握住剑柄,死死盯着那口剑,那口剑现在有一丝变化,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一名剑客在决斗的时候,绝不能有别的思想,想的只能是对方手里的剑,对方手里的剑就是胜负所在。

    “你叫黑田森。”

    黑田森皱了皱眉,忽又笑了笑,“阁下的眼力果然很亮,连小小的黑田森都认识。”

    这人点头不语。

    黑田森笑着凝视着这人脖子上的钢圈,“我也认识你。”

    “哦。”

    “我们虽未见过面,还是知道你的,你的名字在甲斐很响亮。”

    “哦。”

    “上杉谦信的麾下众多猛将中,带钢圈的人,并不多,也许......。”

    “只有我一个。”

    “那你就是小岛钢夫。”

    小岛钢夫点头,“你的眼力也不错,我居然被你认出你了。”

    黑田森点头冷笑,“我们都是武士,决斗之后,我们两人只有一个人能活着。”

    小岛钢夫点头承认。

    “我输了,我会接受武士最光荣的剖腹死法。”

    小岛钢夫点头,“很好,我输了,也会接受最光荣的剖腹死法。”

    剑未动。

    木剑无光,道场里剑气已很深,杀气也更浓。

    黑田森的额角冷汗已滴滴沁出。

    小岛钢夫虽然在笑,嘴角却在轻轻颤着,神情也显得很不安。

    黑田森冷冷的笑了笑,“你的心好像不在这里。”

    小岛钢夫点头承认,“是的。”

    这里是他势力范围之内,他本不该有压力,可是他却偏偏被一种无形的压力压着。

    是什么人能给他带来这么大的压力?

    黑田森嘴角已现出残酷的得意之色,虽未动手,对方已输了三分。

    决斗的时候,一分都不能输,一分机会都是好的,这就是胜利的机会,胜利就是活着,活着就是光荣,活着也是死去的人羞辱。

    他很明白这里面的道理,也很会把握这里面的机会,却也不愿乘人之危。

    “你可以慢慢将肚子里的心找回来,我并不急着出手,可以等你。”

    小岛钢夫点头。

第三百四十三章 杀人一刀

    小岛钢夫紧紧握住木剑。

    他的心却不再肚子里,他不知道自己的心飞哪去了,这种感觉,就仿佛是寂寞的情郎,看到完美的少女,夜里变得魂不守舍,难以安枕。

    这种感觉并不是每个人都能体会到的,却是真实存在的。

    黑田森冷冷笑了笑,“你是武士?”

    这句话是废话,废话本不该说的,决斗的时候,这种废话很容易令自己失去良机,杀人的良机,却很容易得到灾祸,死亡的灾祸。

    小岛钢夫不语,却已点头。

    他的确是武士,一个不折不扣的武士,这是他的尊严、信仰所在,也是他生命意义所在。

    听到疑问的话,并没有愤怒、心慌,这些只会给自己带来灾难、死亡,死亡也是羞辱,不单单是自己的羞辱,也是上杉谦信的羞辱,所以不能愤怒、心慌,要战胜黑田森,搏得更多光荣。

    黑田森点头,见得他承认是武士,仿佛觉得很满意,“是武士就应该懂得兵术。”

    小岛钢夫点头,“是的,我懂兵术。”

    “你一定学了很多兵术,是个了不起的武士。”

    小岛钢夫点头,“我是学了很多兵术,而且是从小就学的。”

    他说的是事实,他的家族跟随上杉谦信已很多年,而他也饱受很多学识,无论是孙子兵法,还是孔孟之道,都是他在夜色里必修的课程,每一天在夜色抱着女人睡觉,只会令自己失去地位,失去尊严,抱着剑道上的学识,却不同了,一定会令自己有机会得到荣宠,得到世人崇拜、尊敬。

    他很懂这个道理,兵术上的道理实在不能难住他。

    “你既已深受兵术教诲,就一定明白一个道理。”

    “什么道理?”

    “胜败取决于三件事。”

    “我知道。”小岛钢夫忽然接着说,“天时、地利、人和,这是胜利的关键所在。”

    “很好。”黑田森点头,微笑,“你果然知道这一点,你果然是武士。”

    “是的。”

    黑田森冷冷笑了笑,“我们前两日便到了北信浓,你并不是不知道的。”

    小岛钢夫点头承认,“我的部属,都是真正的高手,他们都很勤奋,不是高手,我绝不会要的。”

    “他们早就看见我们了,早就将我们的行踪告诉你了。”

    “是的,这是他们的魅力所在,都很忠诚,都很用心。”

    “你并没有来找我们。”

    “是的。”

    “你很懂兵术,那时的你不找我们比试,一定在休息,是不是?”

    小岛钢夫点头,他并没有否认这一点。

    他的确是这么想的,面对强悍而伟大的对手,远比面对貌美如花的佳人更令他得到刺激、快意。

    这不仅仅令他的躯体得到刺激、快意,也令他的地位得到更加稳固,上杉谦信得到这个消息,一定会大悦,一定会将这种事告诫所有家臣,来学习他的伟大胜利战绩。

    “而我们绝不会离开的,你也不会让我们离开,是不是?”

    “当然。”小岛钢夫点头。

    “所以你占尽了天时,现在你的体力正是最好状态,出手绝不会慢的。”

    “是的。”小岛钢夫脸上现出笑意,这是事实。

    黑田森看了看道场的布置,又看了看两边墙壁,又说着,“这里是你平时习武的地方?”

    小岛钢夫点头承认,“是的,这里是我习武的地方,我每一天都在这里习武,绝不会去别的地方习武。”

    “这里的一切都是你熟悉的,每一个块木板的硬度,都很了解,对轻功的施展,我绝不如你。”

    “是的,道场里面布置,本就是我的安排,我不是了解,而是彻底了解,连每一口木剑的分量,都很了解。”

    黑田森额角冷汗滚落,“你做的很好,所以你又占尽了地利。”

    “是的,我的确彻底占尽了地利。”小岛钢夫笑了笑,“大明国的兵术,我深深了解,想不到你也很知之甚深。”

    黑田森点头,“可是你还有一点却输了。”

    “哪一点?”

    “人和。”黑田森冷冷盯着小岛钢夫,“这里的人虽然都是你的亲信,而且都是高手中的高手,可是......。”

    “可是并不能令你胆怯,是不是?”

    “是的,我的身体并没有一丝僵硬,我的手并不会有一丝发抖。”黑田森冷冷笑着,“但你就不同了,你一定很畏惧。”

    小岛钢夫咬牙,点头承认这一点。

    两只手紧紧握住剑柄,根根青筋不停跳动,他的确畏惧。

    黑田森冷冷笑了笑,“你为什么不看看那个人。”

    黑田森缓缓盯着一尊石像,石像般的人,石像般挺立,石像般不语。

    人未动,枪未动。

    躯体上披风也未动,不动已令对手有了一种无形的压力,一种无法忍受的压力。

    这种压力并不会令躯体有一丝损伤,却会令人的心里造成很大伤害,思想也会造成伤害,这两样造成巨大伤害,那么信心、勇气一定会受到影响,而且也是巨大的。

    决斗中的人,一丝也不能受到影响,特别是信心、勇气,一旦有一丝伤害,就会造成惨痛的代价,无法面对的灾难。

    小岛钢夫虽

    然熟读兵书,深知取胜之道,在乎其三,天时、地利、人和。

    他本来已占尽了这三样,三样必胜的条件,可是他错了,犯了一点,一件事,一个人。

    一个石像般的人。

    这个人就算没有出手,已将他决斗的心击伤。

    心伤,信心、勇气则会变衰,信心、勇气变衰,掌中剑就会受到很大影响,也会迟钝,决斗的时候,一丝迟钝都不能有,有一丁点迟钝,都是一件不可饶恕的事,一件无法挽回的灾难。

    剑挥动。

    出手一剑,人倒下,人已败。

    每个人都吃惊盯着倒下去的人,吃惊而不信。

    额角冷汗滴滴滚落,躯体上肌肉忽然变得发软,握剑的手软软垂下,剑尖咚地一声,落到地上。

    胜利的心情实在是一件振奋的事,现在的他看来却极为疲倦而无力。

    山口秀一轻轻擦了擦脸颊上的汗水,深深吐出口气,忽然将黑田森扶住,微笑,“你很好,你赢了。”

    “是的,我胜利了。”

    可是又有多少人知道胜利的背后隐藏着多少辛酸与悲痛?多少心计与奸诈?

    山口秀一站在无生七尺处,深深鞠了一躬,“谢谢你,我们的胜利源自于你。”

    无生点头,“你们很好。”

    他们的确很好,活着,胜利,光荣,这些无疑说明了他们很好。

    他已彻底占有胜利,彻底令小岛钢夫失败,剖腹,失败,耻辱,这些无疑说明了小岛钢夫很不好。

    泪已流。

    从眼睛滑落至脖子,又落到地板上。

    泪干的时候,他就起来,不再看黑田森一眼,也不再看山口秀一一眼,胜利是别人的,自己只能去面对耻辱,面对死亡。

    死亡将近未近。

    一竹席,一坛酒,一截柔布。

    小岛钢夫跪在上面,轻轻拔出剑,将酒倒在柔布上,然后轻轻擦拭着剑锋,擦的很慢,所以也很干净。

    他自己也喝一口,清酒并不是要命的烧酒,但他脸颊上却泛起了嫣红,死亡的那种嫣红。

    然后就解开衣襟。

    边上一人双手握剑,高高举起,眼眸里现出了痛苦、怜惜之色。

    剑锋擦拭的很亮,握剑的手没有一丝抖动。

    小岛钢夫凝视着这人,笑了笑,“想不到是你。”

    “是我。”这人点头,“我做介错。”

    小岛钢夫点点头,凝视着他的剑,“你的剑擦过没有?”

    这人摇头,“我没有擦过。”

    小岛钢夫的脸沉了下去,冷冷的说着,“你的剑为什么不擦一下?”

    “我不敢擦。”这人脸颊上飘起了惊惧之色。

    “你为什么不敢擦?”小岛钢夫的脸色变得惊奇起来。

    “我不敢擦,因为有人说你败了,就不要用擦。”

    “擦了会怎么样?”

    “就轮到我剖腹,所以我不敢擦。”

    “是什么人?”小岛钢夫的脸色变得愤怒而焦急。

    “是我。”

    四五十个人之中,忽然走出了一个人。

    一个面目狰狞、凶狠的人,看到这个人,就令无生想到了另一个人,狗头铡。

    这人也带着一种令人沉闷、不安之色,脸颊却不是血红的,而是死灰色的,他的眼睛也是死灰色的。

    所以别人看到这人,很容易联想到死亡的阴影。

    这人给别人带来的就这中感觉,死亡的感觉,阴邪而诡异不已。

    这时有几个人忽然站了起来,“你不是这里的人,你是哪里的混......。”

    那的蛋字并没有说出口,这个字一被刀光闪断,活活闪断。

    一颗头颅忽然从脖子上蹦了出去,鲜血将头颅冲的远而高,落在地板上滚动着,身子还在不停的舞动,仿佛很痛苦而惊慌。

    头颅一动不动的时候,所有人都看见了脸颊上的神情。

    神情极为愤怒而凶狠,没有一点不信、惧怕之色。

    剑尖犹在滴血,躯体忽然倒下,鲜血流动的很缓慢,道场里沉闷而死寂。

    又有几个人忽然扑了过来。

    刀光一闪而过。

    几个人忽然断成两截,断的很彻底,上半截忽然倒下,在地上拼命挣扎、嘶叫,下半截却在地板上奔跑着。

    鲜血飞溅而出,将所有人都惊住。

    这个人做的位置是个角落,很昏暗,有阳光的地方,就会有阴影,这人就选择了坐在阴影里。

    所以没有人注意到他。

    他的脸也带着一种阴影,一种死亡的那种特有阴影。

    鲜血飘落,这人缓缓走了过去。

    走向小岛钢夫,走的很慢,那把刀还保持着杀过人后的姿势,鲜血滚落的很慢,却很稳。

    每一步远,就有一滴鲜血,从阴影里一直到小岛钢夫跟前。

    小岛钢夫握住剑柄,剑锋面向胸膛,眸子却盯着地板上血迹,一步远就第一滴鲜血,滴得很均匀,既不多,也不少。

    外面阳光满天,里面阴森而昏暗。

    没有人在动。

    这人也没有动,刀尖犹在滴血,死灰色的眼珠子死死盯着小岛钢夫,阴沉沉的说着,“是我说的,所以

    那口剑决不能擦。”

    小岛钢夫将剑放下,冷冷盯着这人,“你是什么人?”

    “拜一刀。”

    这个名字仿佛也有种魔咒,每个人脸色变了,惨变。

    他们显然认识这人,这个不像是人的人,室町幕府的剑豪将军足利义辉钦点的执行介错官员,拜一刀。

    小岛钢夫点头,脸颊上根根肌肉跳动,“你为什么要阻止我?”

    “因为我高兴。”

    他说着话的时候,忽然踢出一脚,小岛钢夫边上介错的人忽然惨叫着飞向阳光下,然后听到砰得一声,就一动不动了,既没有了声音,也没有动作。

    “你高兴什么?”小岛钢夫冷冷笑了笑,笑的却没有一点自信。

    没有自信的笑意绝不会好听,也不会好看,小岛钢夫也不例外。

    “因为我高兴,所以高兴。”死灰色眼睛阴沉沉的盯着小岛钢夫,“你是不是已听得很明白?”

    小岛钢夫咬牙。

    他很不明白,这是什么回答,这简直不是回答。

    “你果然没有听明白。”

    小岛钢夫点头,“我很不明白。”

    他说的是事实,拜一刀的话,他一点也不明白,这里也许没有人明白。

    拜一刀点头,将他扶起,指了指外面满天阳光,灿烂如黄金。

    “你看到了什么?”

    小岛钢夫看了看,又看了看,才摇了摇头。

    “你没有看出?”

    他并没有看出来,所以又摇了摇头。

    拜一刀笑了,他笑着一脚将他踢飞。

    他飞的更高,也更远,拜一刀忽然转过身,盯着所有人,“你们也快点出去,我并不是个好人,所以走的慢了,就会倒霉。”

    人群忽然水一般涌出,刀光一闪。

    七八条人影上半截忽然倒下,下半截却奔跑了出去,他们的神情痛苦、悲愤而恐惧。

    看住自己下半截奔向远方,这种感觉是什么感觉?

    躺在地上七八个半截躯体用力握手,紧紧捶打着地板,死死盯着拜一刀,然后就忽然死去。

    里面已剩下的人已不多,只要是能动的,还想活的,就不愿呆在这里面。

    没有愿意见这种疯子。

    山口秀一紧紧握住黑田森的手,他们两人只觉得手冰冷而无力,神情却依然是冷静的。

    阿国闭上眼,紧紧贴着无生胸膛。

    拜一刀掌中刀慢慢滑入鞘中,盯着山口秀一,“你们也走,我并不是来找你的。”

    山口秀一的手忽然触及剑柄,手背上的青筋轻轻跳动,“我为什么要走。”

    “因为我找枪神无生。”拜一刀死灰色的眼睛里忽然发出了光,“我找枪神无生的时候,就不希望别人受到打扰。”

    “你......你好狂妄。”

    拜一刀忽然盯着山口秀一握剑的手,说着,“我知道你。”

    山口秀一不语。

    “你是武田信玄的亲信?你们想带无生去甲斐?替武田信玄杀人?”

    山口秀一不语。

    “武田信玄的眼光很不错,可惜的是......。”

    “可惜的是什么?”

    “可惜的是剑豪将军足利义辉已发现了这人,所以你们带不走了。”

    “凭什么?”黑田森冷冷的盯着这人,他的手握紧。

    “因为我的刀。”

    说到刀的时候,刀光忽然飘出,黑田森已落到不远处,两只手紧紧握住剑,肚子上忽然现出一道口子,刀口。

    山口秀一咬牙,将黑田森扶起,“你果然是个杀人好手,你的刀果然很快。”

    “是的,我的刀一向很快。”拜一刀凝视着黑田森肚子上的刀口,又慢慢接着说,“能躲过我这一刀的人,扶桑并不多,所以你还是有两把刷子的,你已受伤,又打不过我,所以你还是离去,我不想再出第二刀。”

    山口秀一冷冷笑了笑,“你是不是有个毛病。”

    拜一刀点头承认,“是的,我是有个毛病。”

    “你一刀杀不死的人,就放了,是不是?”

    “没错。”拜一刀阴冷的眸子又盯着黑田森,“所以你是幸运的,你现在可以好好回去,我绝不会杀你。”

    “如果我若是不走的话,会怎么样?”黑田森的手忽然松开,掌中剑忽然跌落,伤口的疼痛,远比想象中要剧烈。

    “我还是不会杀你,只不过会......。”

    “只不过会怎样?”

    “只不过我会忍不住去折磨你,你说不定会被我活活折磨死掉。”

    “你......。”黑田森冷冷咬牙,冷冷盯着拜一刀,“你很好,你的确很不错,但是你别忘了一件事。”

    “什么事?”拜一刀不再看他一眼,目光却已盯着外面的街道。

    充满了崎岖、坎坷的街道上,仿佛是这一代的武士,充满了不幸、悲哀。

    黑田森咬牙,背脊的衣衫已被冷汗湿透,这一刀的速度实在太快,若不是动作稍微快点,躯体也许已要被削成两截。

    他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的说着,“你一定舒服不到哪去。”

    “为什么?”

    “纵使你的刀很快,也无法逃过暗杀。”

第三百四十四章 上杉谦信

    拜一刀死灰色眼睛里冒出了冷光,“暗杀我?”

    “是的。”黑田森冷冷盯着拜一刀,“而且一定会暗杀得到。”

    “甲贺忍者?”

    黑田森不再说话,脸颊上却带着笑意,他慢慢的走了出去,山口秀一也跟着走了出去。

    他们自知无法带走无生,拜一刀的刀绝不会放过他们的。

    道场里死寂如墓穴,死寂而阴冷。

    “我是拜一刀。”

    无生点头。

    “现受刽子手官职,是专门杀人的官。”他的神情虽然带着笑意,却并不能令人欢愉、喜悦。

    “我知道你。”

    “你知道我?”拜一刀显得惊奇。

    “你是拜一刀,你们家族每一代都是杀人的官。”

    拜一刀点头。

    “你也是杀人的官。”

    拜一刀点头。

    “所以你杀人并不会犯法,这里的人都被你杀了,你也没有犯法。”

    拜一刀点头。

    “你为什么不杀光他们?他们并不是你的对手。”

    “杀人也像是吃饭,杀得多,也会倒胃口,杀的不好,也会难受。”拜一刀将掌中刀缓缓入鞘,又接着说,“所以我每天都可以杀人,可以多杀几个,也可以少杀几个。”

    “你为什么不将甲斐那两个人杀了,你杀他们岂非很舒服?”

    拜一刀点头承认,“是的。”

    “可你并没有杀他们,难不成想要他们带着忍者杀你?”

    “是的,我正是这个意思,所以才放了他们。”拜一刀看了看外面,又接着说,“就因为知道有甲贺忍者,我才留他一条性命,让他们回去好好找点忍者来杀我。”

    “你果然有疯病。”

    拜一刀点头。

    “你平时做刽子手时,杀的人都不动。”

    “是的,他们一动不动的跪在那里被我杀。”

    “这样杀人,你觉得不过瘾,是不是?”

    拜一刀点头。

    “所以你一定觉得厌倦,想要杀能跑能飞的,越是身手不错,你一定更加想去杀。”

    拜一刀点头,笑了,“想不到你居然知道我这人。”

    无生点头,“我不知道你这人,只知道你的毛病。”

    拜一刀看了看无生手里那杆枪,死灰色的眼睛里又飘起了光,“你的枪似乎也有毛病。”

    “什么毛病?”

    “你的枪若是时间长不杀人,一定会受不了,是不是?”

    无生不语。

    他既不否认,也不承认这一点。

    “你的枪也许比我的刀毛病还重,我的刀却比你可怜。”

    “你的刀可怜?”

    “是的。”拜一刀慢慢解释着,“因为我的刀并不自由,随时都要去杀人,无论自己想不想杀都一样,都要去杀人。”

    无生点头。

    他明白这种可怜,因为他的刀并不属于自己一个人,而是一个官位,一道旨意要他去杀什么人,就要去杀什么人,无论是男人、女人、老人、地痞、流氓、小孩......,都得去杀,而且都是一动不动的给他杀。

    这样子杀人久了,也许就会令人厌恶、厌倦,所以他渴望杀到能动的人,越是厉害的人,越是喜欢。

    拜一刀凝视着自己的刀,慢慢的又接着说,“我杀人,有时也很无奈。”

    无生点头。

    “你的枪可以选择杀人,而我的刀却不能,所以你的枪比我的刀幸运。”

    “是的。”无生吐出口气。

    他很了解这种感觉,一个人忍受这种感觉若是时间长了,说不定就会活活疯掉。

    外面已抬进来一顶轿子,四个彪悍、勇猛的人,每一个人腰畔都斜插着一把刀,他们将轿子放下,就拉开帘子。

    拜一刀指了指轿子,“请上轿,我们去个有趣的地方。”

    “什么地方?”

    “室町幕府,剑豪将军那里。”

    “剑豪将军?”

    拜一刀点头,“没错,我们就要找他。”

    听到这四个字,阿国的头已要晕眩了,光听这名字就令人畏惧,他实在很想知道无生心里是怎么想的。

    无生没有说话,石像般走进轿子。

    阿国紧紧握住披风,“你为什么去找足利义辉?”

    “因为他是剑豪将军,剑术一定很不错。”

    “你想要跟他决斗?”

    “是的,这种人的身手一定很不错。”

    “你不怕被他们杀了?”阿国摸了摸无生的脑袋,又接着说,“我还有两个愿望没有实现,所以你不能这么样的就死去。”

    无生不语。

    轿子宽阔而平稳,走的并不快。

    外面阳光艳丽,春色漫天,经过林木的时候,忽然停了下来。

    几个人从怀里躯体取出食物,做在石头上休息。

    有的人手里捧着个竹筒,里面装着米饭,有的人手里一个木盒,里面是饭团,饭团里是生鱼片,也有的在喝着酒......。

    轿子里也有个木盒,无生并没有吃,阿国却欢呼起来。

    “是寿司!”阿国取出一片吃了起来,感觉津津有味的,仿佛很享受。

    “这是寿司?”

    阿国点点头,“这个很好吃。”

    无生不语。

    他没觉得有什么好吃,一股馊掉的味道,吃进肚子里,说不定会生病。

    阿国递给无生一片,无生摇了摇头。

    枝头的叶子一动不动,没有一丝风

    ,海边的浪花轻盈而柔美,轻轻的拍着岸边。

    无生忽然轻烟般飘向海边,凝视着无边无际的大海,他的心也飘向遥远的地方。

    阿国笑着走了过去,她指了指无边无际的大海,“据说大明国就在海那边,是不是?”

    无生不语。

    他的心已隐隐绞痛,脸上却未露出丝毫,石像般脸颊上没有一丝痛苦,也没有一丝哀伤。

    他并不是这里的人,命运却将他送到了这里。

    命运是无法反抗的,只能默默的承受。

    无生面对大海,深深吐出口气。

    阿国拉着他的手,轻轻摇着,“你不习惯吃寿司?”

    无生点头。

    阿国苦笑,“可是这里只有这个,没有别的。”

    “这里还有。”

    “什么东西?”阿国的目光到处搜索着,“骗我就是小混蛋。”

    无生将她的手放开,轻烟般飘起,飘落到海面上,伸手一抓,一条三尺长的鱼已到了他手里。

    阿国吃惊的看着那条鱼。

    无生点燃火堆,然后就将这条鱼架在上面烤着。

    阿国苦笑,“这种鱼可以生吃的。”

    无生不语。

    他并不习惯生吃食物,特别是海里的鱼,听起来就很不习惯。

    “这叫三文鱼,可以生吃的。”阿国垂下头。

    她苦笑,并不愿让无生看到。

    “这个可以生吃?”

    阿国点点头,笑着凝视着无生,“这是三文鱼,只有京都大饭馆里,才有这样的美食。”

    无生点头。

    烤熟的三文鱼香味扑鼻,他撕开一截递给阿国,自己也撕开一截。

    阿国笑了笑,“你家里有几个妻子?几个孩子?”

    “我没有家。”

    “你是个浪人?”阿国脸上现出酸楚之色。

    “我是浪子,并不是浪人。”

    阿国又苦笑。

    这人居然将浪子与浪人分的很开,她细细品着这两个称呼,她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同。

    阿国忽然凝视着无生的眼眸,“那你就应该将我永远放在身边。”

    无生不语。

    一条鱼吃的并不多,剩了好多。

    阿国将这条鱼递给那个喝酒的人,喝酒的那人大笑着接过三文鱼,笑的合不拢嘴。

    拜一刀就在不远处凝视着连绵不绝的山脉,手里握住一张图纸,上面画着山山水水,平原林木,还有很多村庄点。

    无生走进轿子里的时候,拜一刀就挥了挥手,那四个彪悍、勇猛的人忽然将轿子抬起,走向林木里。

    多年的征战,古道破碎的很多,所以他们经常走进小路,然后绕上很长的小路,才可以走上古道。

    阿国席卷在榻榻米上熟睡,无生则石像般挺立着。

    夜幕降临大地。

    他们就走向这座山庙,这座山庙当然也在图纸上。

    拜一刀指了指这山庙,大步走了进去。

    山庙的外面杉树数株,清泉数道,庙里只有一尊石像,一个人,一火盆。

    毗沙门天大神,一个中年男子。

    他的发丝已混乱,衣衫也混乱,神情也是混乱的,嘴里却在暗念着大神的名字,祈求着什么。

    无生石像般走了进去,阿国紧紧握住披风,躲在后面。

    拜一刀并没有进去,那四个人也没有进去。

    一阵风掠过,火盆里的纸忽然掠起,围着毗沙门天转着,显得神秘而诡异不已。

    这个中年男子忽然大笑,大叫着,“祈求大神赐予我伟大的力量,伟大的智慧,去为正义而战,......。”

    阿国的躯体被这人吓得直发抖,“这是什么人?为什么如此可怕?”

    这人大笑着凝着阿国,脸上汗水竟已因过度兴奋沁出了来。

    “这里居然有人过来?”

    阿国板起脸,“这里为什么不能有人过来?”

    “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难道是地狱?我们不该来这里?”

    “这里是毗沙门天神庙,天神所在,你们还是快点离去,这里并不是你们该呆的地方。”

    阿国看了看无生,笑着说,“我这里也有一个神。”

    这人盯着无生手里的枪,盯的很仔细而缓慢,一个字一个字的说着,“原来你是枪神。”

    阿国吃了一惊,她没有想到这人居然认识无生。

    火盆里火光变得娇弱而无力,庙宇里变得昏暗而冷清。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知道这件事?”

    这人笑了笑,“我是毘沙门天的化身,高举毘战旗进行圣战的人。”

    无生眸子忽然盯着、戳着这人的躯体,“你是上杉谦信?越后之龙?”

    上杉谦信点头,“是的,枪神好眼力,一下子认出了我。”

    “你在祈祷毘沙门天神灵?”

    上杉谦信摇头,“我并不是祈祷毘沙门天,而是在跟他沟通,我就是毘沙门天,毘沙门天就是我。”

    无生叹息。

    他听过这人的名号,他是扶桑一代军神,高举义子,为义而战的一代天神。

    上杉谦信微笑,“你是不是没有想到是我?”

    “是的。”

    无生的确没有想到一代扶桑军神上杉谦信会在这里,更没有想到的是这人居然这么落魄,这么憔悴。

    “我却知道你的。”

    “你为什么知道是我?”

    上杉谦信大笑,“我是毘沙门天大神化身,又怎会不知

    道你过来?”

    “你本就在等我?”

    “是的。”上杉谦信点头微笑,“因为我要与你并肩作战,高举义字,为义而战。”

    “我是个浪子,不是战争里的猛将。”

    上杉谦信点头沉思半晌,“若是别人邀请你去并肩作战,你也不去?”

    “我是个决斗家,已将一生献于决斗,不会去战场杀人。”

    “若是......。”

    无生忽然将他的话打断,“若是武田信玄找我,我也不会去的。”

    上杉谦信微笑,他脸颊上每一根肌肉都充满了笑意,笑的热情而诚恳,“果然是个枪神。”

    他笑着拍了拍手,庙里忽然出现四个人,身着甲胃,手握剑柄,一双眸子冰冷而残酷。

    “这样子就很好了。”

    无生不语。

    夜色里传来了几个人的惨叫声,惨叫如野兽。

    无生轻烟般掠了出去。

    他赶到那里的时候,只看到一道寒光闪过,一条人影忽然消失不见。

    拜一刀也赶了过来。

    他的脸变得惨白,死灰色的眼睛里竟已现出兴奋之色,“是他来了。”

    无生并没有问是什么人?眸子盯着、戳着地上的人。

    最后一人直愣愣盯着自己的肚子,只看了一眼而已,然后就一动不动了。

    四个人的尸骨伤口都一样,无生已见过一次。

    光滑而完美,下切的力度与位置恰到好处,用的力道既没有多一分,也没有少一分,位置并未偏多一分,更未偏少一分,一切都显得刚刚好,不多不少,这岂非是最完美的状态?

    肚子里的肠子、肝、心、胃......,赫然已完全脱离躯体,躯体赫然化作空空的壳子。

    无生呼吸忽然急促,额角青筋不由的高凸如毒蛇。

    冷风掠过,这里的恶臭味就被吹向远方,可是这里依然很臭。

    阿国忽然伏倒在地上,将吃进去的食物统统吐出。

    夜色里依然有衣诀飘动,幽灵般晃动着。

    “是杀鱼帝。”拜一刀的手忽然触及剑柄,冷冷的盯着夜色。

    “他为什么要来杀你?”

    拜一刀不知道,他的牙咬得更紧。

    “他也许是为了我而来。”

    拜一刀忽然盯着无生,“为什么?”

    “他也许并不想我跟你去京都,去见足利义辉。”

    “为什么?”

    “这得要去问他自己了。”

    “这个好办。”拜一刀忽然掠起,刀出鞘。

    刀光一闪而过。

    夜色里也闪出一道寒光,寒光一闪,一道人影忽然消失不见。

    拜一刀忽然落下。

    他咬牙努力将躯体捂住,伤口上鲜血却流了出来,伤口并不大,却是致命的地方。

    拜一刀冷冷的笑了笑,“我果然杀不了他。”

    无生叹息,“他也没有杀了你。”

    拜一刀点头承认,“这人并不是好对付的,可惜他......。”

    他的话并没有说完,嘴里忽然吐出一口鲜血。

    “可惜他也被你击伤了,是不是?”

    拜一刀点点头。

    脸颊上竟飘起了一种极为得意、满足之色。

    无生将拜一刀扶到破庙里休息,上杉谦信已不见,火盆也不见,神像前方摆着长案,上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食物,烤熟的肉片,米团,生鱼片,......。

    战争的地方能一下子变出这么多的食物,并不容易。

    拜一刀盘腿坐在榻榻米上,将上衣脱掉,然后紧紧包扎好伤口,才勉强挤出笑意,“想不到这里的人这么热情?会如此欢迎我们?”

    无生不语。

    他若是知道这是什么人的食物,也许就不会吃的这么大口了。

    “这里的主人你见过了?”

    无生不语。

    拜一刀面对阿国,“这里的主人是不是很热情?”

    阿国眨了眨眼,却凝视着无生,她不愿多话而令无生讨厌。

    拜一刀脸色变了,“你们是不是见到了什么可怕的事?”

    无生不语。

    夜色如墨,冷风飘飘。

    长案上的烛光轻轻摇曳,每一个人的影子都在轻轻摇晃。

    拜一刀忽然凝视着长案后面的神像,目光闪动,忽然说着,“是上杉谦信?”

    无生点头。

    “他居然会到这里?”

    无生点头。

    武田信玄能到他的边上找寻人才,他为什么不能在这里等待无生?两个战争狂人,一个是毗沙门天化身,高举义子,为正义而战,另一个是兵法名家,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流放父亲,逼死儿子,讨伐妹夫诹访赖重,为了稳固诹访,又娶了诹访赖重的女儿诹访御料人为侧室,......,这种人也许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他不怕死?”拜一刀叹息,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他并不是怕死,也许他怕......。”

    拜一刀瞳孔收缩,一个字一个字说着,“也许他很怕你去了武田信玄旗下,这人的风、林、火、山,四面旗子够可怕了,如果加上你,一定会更可怕。”

    无生不语。

    夜色里飘起了雪,这个时候本不该有雪的,可是偏偏有。

    这不但奇怪,也很邪异。

    阿国伸出手,去接飘落的雪,笑了笑,“你快看,如果下的再大点,明日一定可以堆雪人。”

第三百四十五章 雪中杀手

    夜色里飘起了雪,这个时候本不该有雪的,可是偏偏有。

    拜一刀死灰色的眼睛直愣愣盯着雪花,一张脸颊变得更加狰狞、恶毒而丑陋。

    无生不语。

    他取了一片烤肉,慢慢吃着,他吃的很细,也很轻,他的心神仿佛全部落到食物上。

    夜色更深,苍穹犹在飞雪,大地银白已更厚。

    阿国捧着雪,笑着凝视拜一刀,“这里雪景真的好美。”

    拜一刀叹息,“这里的雪好像不但好看,也会令人难受。”

    阿国不懂。

    她看了看雪,又看了看拜一刀,“怎么会令人难受?”

    拜一刀死灰色的脸颊上没有一丝表情,说着,“你闻一闻,也许就明白了。”

    阿国真的闻了闻。

    她的手忽然松手,雪落到地上,她被吓的躲到无生后面。

    她忽然惊呼着,“这雪居然有血腥味!”

    拜一刀冷冷笑了笑,“是的,她走到哪里,哪里就有血腥的雪。”

    阿国脸颊飘起了惧怕之色,“是雪女。”

    拜一刀点头承认,“这女人一定快过来了。”

    “她为什么过来?难道要杀你?”

    拜一刀并没有回答这问题,死灰色的眼珠子忽然盯着无生,“你们是不是遇到过其它的鬼?”

    无生点头,“桥姬、飞头蛮,这两个已找过我。”

    拜一刀挣扎着站起,凝视着飞雪,“看来这人一定是找你的,并不是找我的。”

    “未必。”

    “她找我做什么?”

    “找你修行。”外面这个时候,忽然飘起了一种雪花飘落的声音,很轻而冰冷。

    雪飘落会很轻,也会令人冰冷,她的声音也是。

    “我是个刽子手,只会杀人,不会陪你修行。”

    外面飘起了笑声,竟也很轻,很冰冷,“但你是男人,只要你是男人,就可以了。”

    “听说你很美?很会勾引人?”

    外面女人传来了叹息,叹息声中已现出一条人影。

    盈盈一握的腰肢,纤细而修长的双腿,消瘦的脸颊上浓妆很重,却只有两种颜色,一种白色,一种红色,白的惨白,红的血红,嘴唇上是红的,其他的地方都是白的。

    身着雪白盛装,雪白而透明,躯体上每一根肌肉在烛光下隐隐若现。

    她轻轻握住把血红的伞,轻轻的雪一般的走了进来。

    “我这样的女人,还用得着去勾引男人吗?”她的声音轻柔如耳语。

    拜一刀吐出一口冷气,“你的确不需要了。”

    “看来你的眼睛并没有坏掉。”她轻轻的松手,血红的伞忽然飘了出去,然后消失不见。

    拜一刀点头承认,死灰色的眼睛里竟已神奇般发出了光,兴奋的光芒,“我是个正常的男人,遇到的女人并不少。”

    “那你有没有遇到我这样的?”她忽然伸出手,却在摸着手指,一截一截的触摸着,摸的很慢,也很轻。

    拜一刀没有说话。

    他已在擦鼻血,插的很快,流的更快。

    这女人笑了笑,笑得轻盈而柔美,她的躯体更柔美,“你的确是个男人,能看上我一眼就有这样的变化,一定是男人。”

    拜一刀并不否认。

    “扶桑像你这样的女人并不多?”

    “当然,否则我怎么在这里混下去?”

    “是的。”拜一刀承认。

    这女人的确有傲人、夺目的身段,这样的女人,若是走在寂寞、孤独、冷清的路上,一定会令很多男人心慌,心慌的睡不着觉,吃不下饭。

    “你经常这样出来转?”拜一刀用力撕开两截布条,揉了揉,用力塞进鼻孔,才吐出口气。

    “我不能这样经常转?”这人眨了眨眼,又舔了舔舌头,显得寂寞而空虚不已。

    “为什么?”拜一刀已用嘴边呼吸,大口呼吸,她只觉得肚子里的心已要跳出去。

    “我的心很善良,并不想杀更多的人。”

    “你一年杀多少人?”

    这女人轻轻拨弄着手指,轻轻笑了笑,仿佛显得哀伤而酸楚,妖媚却淫狠不已。

    拜一刀吐出口气。

    他已看出一点,这女人一年不杀个三五百人,一定赖不住寂寞。

    这女人抬头凝视着拜一刀,“马马虎虎大概杀了一两千。”

    拜一刀只觉得头皮发麻,手足僵硬,却说着,“你果然是雪女。”

    雪女点头微笑,“你有何尝不是拜一刀。”

    拜一刀冷冷笑了笑,“你要找我?”

    雪女点头承认,“是的,我找你有事要做。”

    拜一刀赶紧喝口酒压压惊,重重吐出口气,“你一向都这么直接?”

    雪女点头,“我是女人,需要像你这样的男人,你也是男人,也很需要我这样的女人,过多的磨牙,岂非显得太做作了。”

    拜一刀承认,点点头。

    “这岂止是做作,简直就无趣了。”

    雪女又笑了,“看来你并不像是喜欢磨牙的人。”

    拜一刀咬牙,脸颊上已现出笑意,残酷而恶毒的笑意。

    “那我们就开始吧。”

    雪女走了出去,她的手轻轻的伸出一截手指,向拜一刀轻轻勾了勾。

    无生叹息。

    那只手勾走男人的心,岂非实在很简单?简单的也许像是吃饭,吃饭使人快乐,她的手指却只能令人失去生命。

    拜一刀挣扎着站起。

    吐出口气,又喝了口酒,看了看无生,“看来这女人果然是找我的。”

    无生点点头,“你还是不要出去的好。”

    “为什么?”

    无生不语,他不喜欢解释什么,更不喜欢磨牙。

    阿国眨了眨眼,忽然说着,“她的胃口一向很大,你一定吃不消的。”

    拜一刀死灰色的眼珠子闪动出光,愤怒的光芒,“我是男人,怎么会......。”

    阿国笑了笑,“你本来是可以的,一定可以满足她,可是现在......。”

    她已轻轻凝视拜一刀的肚子,眼睛里现出怜惜、同情。

    “可我依然是男人。”

    说到男人的时候,他的手忽然握住刀柄,两只手都握住。

    握住刀柄的时候,人已飘了出去。

    雪女忽然化作雪花不见,笑声飘飘。

    “你果然是男人。”

    拜一刀挥刀,一株好端端的千年杉树忽然断成七八截,落到雪地里一动不动。

    “是的,我一向喜欢你这样的女人。”

    “你是个混蛋,对待我这样的女人为什么还要握住刀?”

    拜一刀目光四顾,“我是个刽子手,只会砍别人的头颅,不会别的。”

    “你是个疯子,疯子没有好下场的。”

    拜一刀咬牙,刀光挥舞,大地飞雪骤然飘起,四处乱撞。

    “我就是疯子,没错,疯子绝不会怜香惜玉,你来杀我,杀错了。”

    纷纷飘雪中,只见数条人影晃动,却不知道哪个是雪女,哪个不是雪女。

    拜一刀冷冷盯着十几条晃动的人影,“哪个是你,我有点眼花。”

    “你这个小没良心的,是不是想杀我?”

    这是事实,阿国都在点头承认这一点。

    拜一刀却说了另外一句话,“不是。”

    “那你握住刀干什么?这不是杀我又是什么?”

    拜一刀握住刀,眼睛却在骨碌碌直转,到处找寻着雪女,“你身上衣服太多了,我要帮你脱下来。”

    “那已为什么不用手?”

    “我用刀脱衣服更快,比用手快。”

    “你是不是想连我的命也脱掉?”

    拜一刀忽然又挥出十几刀,“我为什么要脱掉你的命,你难不成对自己身姿没有信心?”

    阿国缩着脖子,凝视着飞舞的雪花,“他们在做什么?是不是在拼命?”

    “是的。”

    “那他们说话,好像是在约会。”

    “是的。”

    “他们都想杀了对方?都无法杀了对方?”

    “是的,他们都没有把握杀了对方。”

    “他们都在找机会杀对方?”阿国的手握的很紧,手心已泛起了寒意。

    “你为什么站在这里?不去动手?”

    无生不语。

    “你是枪神,一定可以帮到拜一刀。”

    无生不语。

    阿国已有点急了,她并不希望拜一刀出事,“你只要过去,雪女说不定会被吓走。”

    无生不语。

    “雪女进来并没有跟你说话,显然是怕了你,知道你的厉害。”

    “我不能帮他。”

    阿国怔住,“为什么?”

    “他们两人现在都很专心,我若去打扰他,说不定会害了他。”无生叹息,“只要拜一刀身体有一点不稳,雪女就会出手,她只要找到机会出手,一定是致命的一招。”

    阿国眨了眨眼,“他们两人岂非都在等机会?”

    无生点头。

    “这样子岂非很累?”

    “是的,杀人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越是高手,越是讲究,出手一刀,对方倒下。”

    阿国看了看雪中飞起的人影,“现在他们岂非没机会杀对方?”

    “是的,现在的确都没机会杀对方。”

    “他们就这样等下去?”

    “是的,他们也许只有这样等下去。”

    “他们一定有别的法子,不用等也可以杀对方。”

    无生点头承认,“没错,他们都不是笨蛋,都是杀人无数的高手。”

    “他们都在找法子?”

    “是的。”

    “你看他们两人谁有机会杀了对方?”

    无生叹息,“他们两人都有机会杀了对方。”

    雪在飘,影犹晃。

    拜一刀已觉得躯体变得僵硬,两只手也渐渐变得不那么灵活,脸上却没有现出一丝惊慌之色。

    他的心却沉了下去,时间利她不利己,这样子下去,自己一定会被活活冻僵。

    握刀的手一定会变慢。

    杀人的刀只要有一丝变慢,都是一种灾难,无法挽回的灾难。

    所以她在想法子,怎样将这人勾引出来,只要站在跟前,他就有机会杀了这女人。

    “你这样子晃过来晃过去,是不是很累?”

    “我喜欢晃,这样子晃动,我的身材会更好。”

    拜一刀咬牙,“你就不怕把要闪断,这样子谁还敢去抱你。”

    “我不晃的话,你会抱我?”

    拜一刀笑了笑,“你停下来,我就抱你,保证抱得你舒舒服服的。”

    “有多舒服?”

    “我说不出有多舒服,但我可以保证一点。”

    “哪一点?”

    “保证你下辈子还会记得我这样的男人。”

    “你居然这么自信?”雪花中现出笑声,笑意讥讽、轻蔑而恶毒。

    “我是男人中的男人,有力量,有气魄,有胆识,......。”

    他一连串说了很多个有字

    ,雪女却已叹息,“可惜你还有刀。”

    “是的,我有刀。”

    “我不喜欢手里有刀的男人,如果你手里没有刀,我就会喜欢了。”

    “如果我将刀放下,你就出现?”

    “是的,还可以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拜一刀忽然将刀擦在雪地里,躯体缓缓后退了一步,“你是不是可以出来了?我是不是可以抱抱你了。”

    “当然可以。”

    这四个字还没有说完,拜一刀就发现双脚被一双手握住,紧紧握住。

    眼前晃动人影忽然消失不见,那只手忽然一拉,拜一刀忽然仰面倒下,这个时候,一条雪白人影从雪地里爬了出来。

    脸颊上除了雪白,就是血红,血红的嘴唇轻轻抽动,显得慌乱而热情。

    “没有刀的拜一刀,实在英俊多了,实在好可爱。”

    拜一刀咬牙,喘息。

    雪女忽然紧紧握住拜一刀,拜一刀也紧紧抱住雪女,两人在雪地里竟已玩命的打滚,滚过来,滚过去。

    拜一刀只觉得躯体刺痛更加剧烈,他实在忍受不了这样子折腾,这样子下去,躯体上每一根骨骼说不定就会被她活活弄断。

    雪女笑了笑,笑得淫狠而猥琐不已,“怎么样?你是不是感觉力不从心了,不行了?”

    拜一刀喘息。

    这个时候躯体上几根肋骨咯咯作响,他实在没有想到这女人的手力居然这么大。

    “我好像要栽在你手里了。”

    雪女又用了点力,拜一刀躯体上已有几根肋骨咯咯作响,“是的,你栽在我手里了。”

    “那你是不是应该让我死个明白。”

    “你说。”

    “你为什么要过来杀我?”

    “因为我收了别人的钱,所以我要杀你。”

    “你改行做杀手了?”

    “我不是替人杀人,而是替钱杀人,我并没有做杀手。”雪女笑着在拜一刀躯体上咬下一块血肉,嚼着,脸上的神情变得更加愉快了。

    拜一刀努力控制住自己,“是什么人给了你钱。”

    雪女将肉缓缓吐出,又咬了一块,血淋淋的肉,一口就被他咬了下来,显得说不出的容易、轻松。

    她笑了笑,“是武田信玄。”

    拜一刀吃惊的盯着雪女,“居然是他,他为什么这么做?”

    “因为你将枪神无生带走了,所以要杀你。”

    雪女的嘴又伸向拜一刀的脖子,拜一刀喘息着摇头,挣扎着。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不要,不要......。”

    雪女格格笑着,笑的痴狂、丑陋而恶劣不已,“真没出息,竟把你吓成这样。”

    “你说过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

    “是的。”雪女笑了笑,她居然已承认,“并不是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而是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拜一刀咬牙,“我还有一点要问。”

    “你问。”

    “除了你过来杀我,是不是还有别的人过来。”

    “还有忍者,都是高手中的高手,不过你不用怕他们了。”

    拜一刀点头,他仿佛已想通了这一点。

    他又接着说,“除了忍者是不是还有其他高手?”

    雪女眨了眨眼,她想不通,这人为何问这么多的事,将死之人本不该有这么多问题的。

    “有。”

    “你说说,我等你说。”

    “还有的人命我根本没听,就赶过来找你了。”

    “你居然急着杀我?”

    “是的,我杀人,绝不落后。”

    她说的是事实,她果然是第一个到这里的,没有人比她更快乐。

    拜一刀冷笑,满脸轻蔑之色飘起。

    “你笑什么?”

    拜一刀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却了一句八竿子打不着的话,“你有没有见过胸大无脑的女人。”

    他说话的同时,目光忽然落到她的胸膛上。

    雪女冷冷的笑了笑,“你居然在......。”

    话语声中,她的躯体忽然掠起,一道刀光忽然飘出。

    躯体忽然断成了两截。

    两截躯体在雪地里忽然化作两个人,两个雪女,一模一样的雪女。

    拜一刀怔住。

    他挣扎着站起,握住短刀,握得很紧。

    两个雪女一样高,却比原来矮了半截,“你果然很奸诈,居然骗了我。”

    “是的。”

    “这样子也算是武士?”

    拜一刀冷笑,“我当然是武士,所谓武士,要懂兵术。”

    一个雪女冷笑着,“什么狗屁兵术?”

    “兵不厌诈,这也是兵术。”拜一刀笑了笑。

    “你果然很懂兵术,可是你......。”

    拜一刀看了看躯体上,脸颊上疼痛、厌恶之色更浓。

    “你一直都在忍着?”

    “是的。”

    “你忍着被我撕咬,就是想要我说出还有什么人过来杀你?”

    拜一刀点头,微笑。

    他的笑意并不好看,却是发自内心的,发自内心的笑意并不一定会令人欢愉,有时也会令人心生厌恶、怨毒。

    “你这样子好像也活不长,我还可以找机会杀你。”

    “你没有机会杀我了。”

    “为什么?”雪女的手忽然握紧,脸颊上的肌肉忽然绷紧。

    “因为我不会让你杀了他。”无生忽然走了出去,停在拜一刀跟前。

第三百四十六章 乡间温泉

    两个雪女脸色变得很难看。

    “你要杀我?”

    “我不杀你,也不会让你杀他。”

    “你为什么要帮他?”

    “因为我要去见足利义辉,见一见扶桑剑豪将军。”

    “那个人并不会给你带来好处。”

    无生不语。

    他轻轻将拜一刀扶住,然后就走进庙里。

    两个雪女狠狠咬牙,却没有一丝法子,“你真的不去甲斐?”

    “我不去甲斐。”

    “你会后悔的。”雪女冷冷笑了笑,“你不会有好下场的。”

    她冷冷的笑着离去。

    大地银白渐渐消失,血迹犹在,拜一刀的血。

    他努力忍受着剧痛,大口的吃肉,大口的喝酒,却用大吃大喝来忘却疼痛,并不是聪明的法子,却很有效。

    对小孩很有效果,他并不是个小孩,这法子用的好像也很正确。

    阿国又递给他一瓶清酒,“你居然用这老土的法子来忘记疼痛。”

    拜一刀迅速吃下一片寿司,吐出口气,死灰色的眼珠子已盯着鱼片,“这法子很有用。”

    阿国笑了,“你若是吃饱了该怎么办?”

    拜一刀也笑了笑,“那个难不倒我,我有别的法子。”

    “什么法子?”阿国笑意里居然带着戏弄。

    “我有个毛病,只要吃饱了,就会想睡觉。”他摆了摆手,“就算是天塌下来,也打扰不到我。”

    阿国捂住嘴笑着,“你这法子真的很不错,可是你睡醒了会怎么样?”

    “这难不倒我,我可以接着吃,直到吃的很饱,我又可以睡下了。”

    阿国笑的说不出话了。

    “你说我是不是很聪明?”

    阿国点点头,“你实在很聪明。”

    拜一刀点头,不再说话,将腰带松了松,又接着吃,不停的吃,最后就倒下去了。

    这人居然真的睡着了。

    阿国轻轻走向外面,却被无生拉住。

    她笑了笑,“你为什么拉住我,难不成也想要我抱抱你?”

    “你还是不要出去的好。”

    “为什么?”阿国目光已落到外面。

    外面的积雪神奇般消失,连地面都已神奇般风干。

    风掠过,杉树沙沙作响,令人好生寂寞、孤独。

    阿国的神情说不出的寂寞、孤独,“我就出去一下,就回来。”

    他轻轻将无生的手拿开,轻轻走了出去,夜色里很深,孤单的女人在这个时候,岂非都容易生出空虚、无助。

    阿国笑着走入杉树后面,就看到了一群人。

    一群幽灵般的人,身着漆黑劲装,面蒙黑布,一只手始终放在怀里,另一只手却紧紧握住刀柄。

    长刀斜贴背脊,躯体静静站着。

    阿国看了一眼,想要尖叫,却发现自己再也使不出半分力气。

    她竟已晕了过去。

    雪融化,风吹过,带着远山草木花香掠过。

    无生石像般走了出去,石像般挺立着,“你们可以出来了。”

    一群忍者忽然飘了出来。

    每个人的样子都一样,眼神也一样。

    其中一人将阿国缓缓抱了出来,走向无生,停在无生七尺处,“这是你的女人?”

    无生不语。

    “我们是忍者,不是浪人,所以阁下放心,我们并未做出格的事。”

    “你是甲贺忍者?”

    “不是。”这人又顿了顿,接着说,“我们是伊贺忍者。”

    “伊贺忍者?”

    “是的。”

    他说话的同时,将阿国交给无生,退了回去,又轻轻拍了拍手。

    后面十几个人忽然消失,很快又出现,每一个人手里都提着一具尸骨,衣着几乎跟他们一模一样。

    “他们是什么人?”

    “他们是甲贺忍者。”

    无生不语。

    “阁下执意要见剑豪将军?”

    “是的。”

    “阁下不见武田信玄?”

    “是的。”

    这人深深鞠了一躬,“在下告辞。”

    这些人说走就走,忽然消失不见,天地间仿佛已剩下他一个人。

    他缓缓抱着阿国,空空洞洞的眸子却凝视着夜色。

    一个人站在夜色里是什么感觉?

    也许只有浪子才会体会到里面的酸楚与哀伤,那种深入躯体、深入骨髓的寂寞、空虚,也许只有无根的浪子才有权体会。

    无生是浪子。

    他轻抚着阿国的柔发,“你醒了?”

    阿国挣脱出他的怀抱,点点头,“我并不是爱睡的猪猪。”

    无生不语。

    阿国拉着无生的手,往庙里走,然后忽然惊住了。

    庙里面又有了变化。

    里面的长案已不见,榻榻米也不见,空空荡荡的庙宇里,只有一个人,一尊石像。

    一个忧虑而娇弱的女人正垂首在里面,她凝视着无生,脸上面带笑意,“我是阿苏。”

    无生点头。

    阿苏双手轻贴肚子,柔柔鞠了一躬,“我是拜一刀的妻子。”

    无生点头。

    她的眼睛既不明亮,也不昏暗,神情优雅而端庄,话语柔美而无力,带着说不出的尊敬、佩服之色,“拜一刀受了很重的伤,不能与君同行,万分歉意。”

    无生点头。

    阿国的眼眸里已现出羡慕之色,是对拜一刀的羡慕。

    阿苏从怀里取出一张折好的地图,递给无生,“这是去京都的路,望笑纳。”

    无生接过地图。

    “你丈夫希望我见剑豪将军?”

    阿苏点头,“是。”

    “他为什么希望我见剑豪将军?”

    阿苏点头,躬身回答,“是因为阁下也想见剑豪将军。”

    无生点头。

    阿苏笑着面对无生,“他的伤没有关系,休息一段时间,就会没事了,请先生不必牵挂。”

    无生点头。

    阿苏笑了笑,“贱妾不作多留,告辞了。”

    无生点头。

    阿苏慢慢走向漆黑的夜色,这时一顶轿子从远方走了过来。

    无生目送着这女人离去。

    阿国拉了拉披风,“这女人是不是很美?”

    无生点点头。

    “拜一刀妻子原来比雪女漂亮很多。”

    无生点头。

    阿国又眨了眨眼,盯着夜色里看了看,“我有个疑点。”

    “什么疑点?”

    “他如果不是拜一刀的妻子,怎么办?”

    无生不语。

    “那拜一刀岂非很危险?”

    无生缓缓伸出手,拿出一张地图,“这是拜一刀的,绝不会有错。”

    “如果那女人......。”

    无生叹息。

    一个人若是心疑起来,就会变得什么都不去相信。

    所以他接着说,“这是拜一刀的图纸,不是亲信,他绝不会交出的。”

    阿国点头。

    可她又接着说,“可是......。”

    无生叹息,轻抚着阿国的躯体,“没有可是,阿苏是他的妻子。”

    “你怎知道阿苏是他的妻子?”

    无生打开图纸,上面有一面画着阿苏的图像。

    阿国笑了。

    她明白了,拜一刀也是个念家的丈夫,连图纸上都画上妻子的画像。

    “你是不是已放心了?”

    阿国笑着点点头。

    可她还是说,“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这地图你认识吗?”阿国的脸颊上已泛起了愁闷之色。

    她想的是多余的,无生不但认识,而且极为精通,无论什么样书籍,什么样的地图,到了他手里,他都可以研究的很透彻。

    无生说出了几个将要去的地点,到的地点与图纸上所标注的没有一丝偏差,阿国才吐出口气。

    “你果然是枪神。”阿国笑了笑,“你的朋友是不是都这么厉害?”

    “我没有朋友。”

    柔风万里,冷夜中的寂寞、孤独已远离。

    阿国凝视着前方的山道,崎岖不平,弯曲不直,连绵的山脉,数不尽的河流。

    “我们还有多久到京都?”

    “你想早点到?”

    阿国点点头,她的脚又酸又疼,实在不愿多说一句话。

    “你怕不怕高?”

    阿国不懂,她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我有法子快点过去。”

    “什么法子?”阿国的神情显得极为期待。

    无生没有说话,指了指天上的飞鸟。

    阿国摸了摸胸口,她记得那种飞行的速度,实在是很可怕,很恐怖。

    “你怕不怕高?”

    无生又说了一遍,说的很清楚,阿国也听明白了。

    她看了看苍穹,又看了看无生,“你有没有别的法子?”

    “没有。”

    “那你一定要慢一点,怎么样?”

    无生摇头。

    阿国笑了笑,“你能不能慢一点飞行,快一点到那里,怎么样?”

    无生摇头。

    阿国苦笑。

    她笑的是自己,自己想要慢一点飞行,又想要快一点到那里。

    “我有个法子,你可以试一试。”

    “什么法子?”

    阿国将头伸的长长的,指了指脑袋,“你将我打晕,然后到京都的时候,在叫醒我。”

    无生不语。

    他忽然石像般转过身,面对山石。

    阿国笑着拉了拉披风,“还有个法子。”

    无生不语。

    阿国轻轻咬牙,她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已令无生厌恶,所以她笑了笑,说着,“我们现在可以飞行了,我一点也不怕了。”

    无生转过身,凝视着阿国,“你真的不怕高了?”

    阿国点头,“我不怕了。”

    这是假话,她自己都觉得假的要命。

    无生抱着阿国轻烟般飘起,沿着山脊上飞行着。

    阿国的心怒跳如奔蹄,只见一丛丛山脊疯狂的往后面跑去。

    “现在是不是要好点了?”

    阿国点头。

    无生飞行的时候更快,快如闪电。

    无生停下的时候,阿国就看到了清泉,碧青的泉水仿佛是从苍穹倾泻而下,神秘而美丽。

    泉水极为甘甜,阿国捧着靠向无生,却发现到了无生跟前,手里的水已没有了。

    她垂下头,不语。

    无生叹息,“我并不需要喝水。”

    “你也不累?”阿国更加好奇。

    “我不累。”

    阿国摸了摸无生的脑袋,又摸了摸自己的脑袋,“你为什么不累?”

    “我为什么要累?”

    阿国苦笑,“是人都会累的,你怎么会不累?”

    “我不知道什么叫累。”

    阿国怔住。

    无生指了指前面那片山林,“前面就是乡间温泉,你想不想去泡澡?”

    阿国点头。

    她实在想的要命,现在她的心已飞了过去。

    无生抱着阿国轻烟般飘落到山间小路,沿着小路向前走着。

    这个时候,从上面快步奔下来一个女人,衣衫破乱,发丝混乱,边跑边在痛叫着

    嘴唇破裂,脸已扭曲变形,一只眼睛却高高肿起,并没有穿鞋,残破裤子里露出一截血淋淋的伤口。

    她的伤显然很重。

    她看到无生,就忽然招手,忽然倒下,嘴里却在嘶叫着,“不要过来,这里很......。”

    这句话已被一巴掌活活掴死。

    无生石像般走了过去,石像般挺立在她跟前。

    这女人不再说话,不敢说话。

    她倒下的时候,无生就看见一个浪人,面露狰狞、邪恶而得意的笑声,在缓缓拉着锁链。

    锁链的另一头带着铁球,紧紧锁住女人的腿,手里这头是镰刀。

    阿国惊呼着,“这是锁镰!”

    浪人摸了摸嘴唇上几根胡须,“没错,你还挺有见识的。”

    阿国不语,心已发慌。

    她看了看四周,山路不远处两旁几处土屋,却没有门,也没有窗户,屋脊上瓦片散落着。

    门口也长满了荒草。

    这显然没有人住。

    阿国回过头看着无生,脸上变得苍白而没有一丝血色。

    无生轻抚着她的躯体,“这里是乡间温泉,是浪人经常出没的地方。”

    “你为什么来可怕的地方?”

    无生不语。

    空空洞洞的眸子盯着、戳着手握锁镰的人,仿佛要将这人活活戳死在大地上。

    浪人摸了摸怀中女人屁股,一双淫狠而发亮的眼睛却再盯着阿国,“你来对地方了,这里是泡温泉的好地方。”

    无生点头。

    “你叫什么名字?”

    无生不语。

    他知道这浪人并不想知道自己名字,而是想知道阿国的名字。

    浪人将怀里女人放下,一只手握住镰刀,一只手在缓缓甩着锁链,他笑的依然得意着。

    锁链呜呜作响,铁球鲜血淋淋。

    “你叫什么名字?”

    无生不语。

    “你随便挑个地方,我可以在那里把你杀了。”

    无生不语。

    “你也可以摆个舒服点的姿势,怎么样?”

    无生不语。

    “为什么不说话?是不是哑巴?”

    这人等得已有点恼火,就在他鼻子抽气的时候,听到无生说话。

    他只说了一句话,也是一个字,“滚。”

    地上的女人闭上眼,缩成一团,她仿佛已见到了可怕的事。

    浪人冷笑。

    大笑声中,手里的锁链忽然挥出,呜的一声,就将无生捆住,阿国愣住,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你再说那个字,试一试?”

    “滚。”

    浪人的手忽然一拉,无生就飘了过去,这人另一只手握住的镰刀高高扬起,等着这人死亡。

    无生没有死亡。

    躯体上的锁链根根断裂,落到地上,浪人脸上的笑意忽然扭曲、变形,手中镰刀软软垂下,躯体上根根肌肉忽然失去控制,忽然倒下不停抽动,不停惨叫着。

    胸膛上忽然冒出一个洞,血淋淋的洞,鲜血忽然从里面飞溅而出。

    地上女人忽然扑向这人,脸上的泪水滚落,用力撕咬、捶打着尸骨,“你这个混蛋,......。”

    无生并没有阻止她。

    他很了解她心里的痛苦与悲伤,这种痛苦、悲伤,也许要很长时间才可以治好,也许一辈子也休想治好。

    阿国轻轻的将这女人扶起,安慰着,“现在没事了,你不会有危险了。”

    这女人一句话也没说,忽然扑向阿国怀里哭泣着。

    阿国轻拍着她的背脊,“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不用在怕了。”

    这女人不停点头。

    阿国理了理她的发丝,“你的家在哪里,我们可以送你过去。”

    这女人指了指前方几间土屋,哭得更加伤心。

    阿国叹息,“那你的家人在哪里?”

    她发现自己不该说出这句话,因为她已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这女人哭泣声更重,“都死了。”

    阿国脸上怜惜、同情之色更浓,“你叫什么名字?”

    “山口喜子。”

    “上面的温泉是不是很危险?”

    山口喜子点头,“上面都是浪人,你们不能上去。”

    “有多少浪子?”

    “好像有四五十个,每一个都很厉害。”

    阿国点头,凝视着无生,“我们要不要上去?”

    “去。”

    阿国的嘴里发苦,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山口喜子忽然扑倒在无生跟前,“你们不能上去,他们都是有身份的浪子。”

    “他们为什么在上面?”

    “是京都里松永久秀收买的人,仿佛要做一件大事。”

    “什么大事?”

    山口喜子摇头,神情却极为难看,“有不少人还在上面,无法离去。”

    阿国握住无生的手,说着,“我们还是不要上去了。”

    “我们要上去。”

    阿国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你真的不怕死?”

    “我为什么要怕死?”

    无生石像般走向山上,山口喜子挣扎着站起,哭泣着扑向山下。

    阿国深深叹息。

    这女人一生也许会在悲惨命运的阴影下活着,也许在漆黑的梦里,都会梦到在上面发生的痛苦折磨。

    阿国跟在无生后面走着,心里却在想着无生的命运。

    他的命运又是什么样的?

    难道他真的愿意做决斗家?这岂非也很悲惨?这种牺牲岂非也很大?

    “你上去,是不是为了杀光他们?”

    “是的。”

    阿国不语。

第三百四十七章 夺命一枪

    阳光艳丽,苍穹碧空如洗,几只不知名的飞鸟在枝叶间飞行,吱吱叫着,仿佛想向世人诉说着自己愉快的事。

    披风在柔风中飘飘。

    阿国笑着凝视无生的背脊,“你这人真的好奇怪。”

    这句话并不是她一个人说过,他也不是听过一次,就在大海的另一头,就有很多人说过这样的话。

    桥下的流水从山顶疯狂奔向下面,天桥窄而晃。

    阿国看了一眼深而急的流水,眼眉就皱了起来。

    风吹过,天桥就不停晃动。

    对面两个人斜倚在树干下,衣着破旧,神情放荡、淫狠而猥琐,他们是闭上眼的,手里的兵器是长刀、短枪。

    阿国忽然拉住披风,不愿向前走一步,“前面那两人。”

    无生点点头,“不用怕,他们是猫,不会杀人。”

    阿国苦笑,“可是他们手里的兵器......,有长刀、短枪。”

    “那是玩具。”

    “他们看起来好像很凶狠。”

    “他们是凶狠的猫,你不要怕猫。”

    阿国走向桥面的时候,躯体在打晃,她实在很惧怕,桥面上木板忽然落下去一块,落到山石上摔的粉碎。

    这可想而知,一个人若是落下去,一定好受不了哪去。

    清脆的木板声在深谷间回荡,对面两人忽然惊醒,“你们是什么人?”

    一把长刀忽然靠向绳子,无生并未停了下来。

    无生不语。

    “你们停下,否则我就砍断绳子。”

    无生停下。

    “你们来这里做什么?”这人厉声大喝。

    “泡温泉。”

    这人冷冷笑了笑,“你们只是单单泡温泉?”

    无生不语。

    握短枪的人看了看无生手里那杆枪,得意的笑了笑,“让他过来,我想要他的枪。”

    握刀的人邪邪笑了笑,“我要那个女人。”

    “好。”

    他缓缓的将刀拿开,笑着摆了个邀请姿势。

    “你们可以过来了。”

    阿国吐出口气,手里的冷汗已沁出。

    无生石像般走了过去,石像般停下,一动不动的停在他们边上。

    握刀的人笑着凝视阿国,笑意里淫狠、放荡之色更加剧烈,“怎么称呼,你好像不是这里的人。”

    无生不语。

    阿国躲在无生边上,“关你什么事?”

    跟不礼貌的人说话,通常都是不礼貌的,她也不例外。

    长而弯的刀,一点都不像是玩具,在手里来回晃动着,最后贴着无生的胸膛,“你运气很不好。”

    “为什么不好?”

    “你不该来这里。”

    “这里为什么不能来?”

    “因为这里已被暂时包下了,所有人进得出不得。”剑尖在无生胸膛上画着圈圈,画的很慢。

    阿国的心却跳得很快。

    无生不语。

    刀尖忽然在他胸膛上划了道口子,鲜血滴滴从刀尖滑落。

    握刀的人看到流出的血,笑意变得疯狂而愉快,“我只想告诉你一件事。”

    “你说。”

    “希望你放明白点,不要找死。”

    “哦?”

    “你若是敢动一下,我就将你杀了,然后将你身上的肉一块一块阁下来,丢到下面喂鱼。”

    无生不语。

    “所以你要配合一下,这样只会给你带去安全。”

    “配合什么?”

    “配合我们开心,只要我们开心,你的小命就不会报销。”

    “你想要什么?”

    握刀的人笑了笑,“你转过身,然后滚蛋,留下你的枪,还有女人。”

    无生居然真的石像般转过身,阿国就看到两个人惨叫着落了下去。

    阿国深深吐出口气,“想不到你居然这么听话。”

    “他们也是得到自己该得到的。”

    “他们并没有得到什么,却将小命报销了。”

    “是的,他们就应该得到这样的下场。”

    “你为什么突然想杀他们?”

    无生不语。

    他的眸子盯着、戳着手里那杆枪,没有对手的那种寂寞、孤单,又有谁能了解?又有谁能真正体会到?

    “你的枪是不是很想杀人了?”阿国也凝视着那杆枪,“是不是迫不及待想去要别人的命?”

    无生忽然转过身,面对阿国,“想不到你居然了解它。”

    阿国轻轻伸出手,触摸了下那杆枪,忽又缩回,“为什么......。”

    无生不语。

    他不愿解释什么,这是他的秘密,也是他的享受。

    “那杆枪好像是活着的。”

    无生不语,忽然石像般转过身,石像般向前走着。

    不远处木屋里的欢笑热情而疯狂,虽未看到他们的样子,足以感觉他们此刻很幸福,很得意。

    有欢乐的人,就有痛苦的人,也会有痛苦的声音、痛苦的事发生着。

    就在不远处的木屋里,也是客人休息的地方,正发出痛叫声,......。

    阿国的心剧烈抽动,她已被这些声音惊吓住。

    “我们还是......。”

    “既然来了,就不要走了,这里来得走不得。”阿国的话忽然被这声音打断。

    一个人忽然停在路道上,手里握住一柄刀。

    一双眼睛冷冷盯着无生的枪,“原来真的有你这样的人。”

    “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是个疯子,你不是个人。”这人两只手忽然紧紧握住刀柄,刀尖轻轻抬起,“疯子就应该下地狱,不该在这里出现。”

    “疯子也不该泡温泉?”

    “绝不该泡温泉,疯子只配下油锅。”

    “这里只有温泉,没有油锅。”

    握刀的两只手虽然很稳定,手背上青筋却已轻轻抖动,额角冷汗也不由的沁了出来。

    “我的手里有刀,有刀的地方,就很容易有死人。”这人忽然盯着无生的脖子,“疯子下了地狱,一定会下油锅。”

    “你要杀我?”

    “当然。”这人脸颊上每一根肌肉都已绷得很紧,就连笑的声音都极为冰冷而短促,“而且一定可以杀得到。”

    无生盯着、戳着那把刀的姿态,一个字一个字的说着,“迎风一刀斩?”

    这人冷冷笑了笑,“是的,没错。”

    说到没错的时候,温柔的春风,忽然化作冷风,又冷又急的冷风。

    人未到,刀风已惊飞。

    “好刀法。”

    这人不语,衣诀猎猎作响,两旁林叶剧烈飞动。

    “你的刀法很不错,死在你刀下的人一定很多。”

    这人点头,他并没有否认这一点,额角冷汗化作热汗,滴滴滚落而下,“是的,刀下亡魂已数不清了。”

    “你也是个喜欢杀人的人?”

    “当然,我不杀人,就不知道做什么?”

    “很巧,我也很喜欢杀人。”

    “我杀人从不挑,是人就可以用来杀,什么人都一样,只要是活着,就成。”这人脸颊上的汗水更多,显然消耗的内力也很重,他笑了笑,笑的讥讽而得意,“可你就不一样了。”

    “我哪里不一样了。”

    “我虽然不知道你是什么人,却知道你是怎么样的人。”

    “你还知道什么?”

    “我还知道你杀人很挑,一般的高手,很难令你动心。”

    “哦。”

    这人盯着无生手里的枪,“你一定好久没杀人了,所以才过来杀我们。”

    “你错了。”

    这人轻轻咬牙,“我哪里错了?”

    “过来杀你们,是因为我面对一个真正的高手时,都习惯多杀杀人,来放松自己。”

    “你要见剑豪将军足利义辉?”

    话语声中,这人手里的刀冷风般飘出,刀光一闪。

    刀光顿死,刀风顿死。

    人未死,刀落地。

    他直愣愣盯着那杆枪,漆黑的枪。

    无生缓缓将枪缩回,缩回的很慢很慢,然后就石像般挺立着。

    这人咬牙,用力捂住胸膛上的伤口,“你的枪......。”

    无生不语。

    他不再看这人一眼,拉着阿国走向惨叫声最剧烈的格子门里。

    七八个浪人看到无生进来,显得吃惊而愤怒,地板上躺着四五个躯体几近变形的人,杀猪般鬼叫着,一刻都没有停下。

    “你是什么人?”

    话语声中,这人忽然握刀挥动,可是忽然倒下,像是被毒咒活活咒死一样。

    脸颊上的愤怒、吃惊忽然冻结、冻死。

    胸膛上骤然冒出一个血洞,鲜血飞溅,枪缓缓缩回。

    每个人都看到那杆枪在缩回,缩回的很慢很慢,没有人看到那杆枪是怎么出手的。

    神秘的一枪,邪异的一枪,夺命的一枪。

    枪尖的鲜血并未滴尽,不远处五个人扑了过来,可是又忽然倒下。

    他们也一样,倒下去的样子,都仿佛被神灵降下恶咒,骤然死于瞬间。

    胸膛上的鲜血犹在飞溅,无生已到了手握长鞭的人边上。

    握长鞭的两人还没看见无生过来,就倒在地上,一双眼睛直愣愣盯着上面,眼睛里充满了不信、惧怕、惊慌。

    木屋里没有风,血飞溅的很快,很急。

    几个在地上惨叫的人忽然爬起,头也不回的奔了出去。

    阿国软软的席卷在角落,她的神情惧怕、惊慌而僵硬,躯体仿佛更加僵硬。

    木屋的后面便是温泉,白雾徐徐而飘,却是安静的,安静而沉闷。

    无生忽然一把将格子门拉开。

    阿国明明看到无生在远处,可是她已看到格子门被他一把拉开,拉碎。

    里面一个人正握住剑,冷冷的站着。

    脸颊上的肌肉已扭曲,一双眼睛里布满了说不出的恐惧、慌乱,一双手虽在握住剑柄,却已不稳。

    他看了外面一眼,握剑的手忽然变得轻颤,剑“叮”的落地,这人忽然倒下,嘴里直冒白沫。

    无生一把将这人抓住,丢到外面地板上,空空洞洞的眸子枪头般盯着、戳着这人,“你是这里的头头?”

    这人想点头,却没有点。

    嘴里的白沫忽然化作血水,咽喉赫然插着一枚手里剑。

    无声无息的手里剑,无声无息的插在上面,仿佛是从里面长出来的。

    无生一脚将他踢到外面,石像般挺立着。

    阿国面无人色,一个字一个字说着,“你是杀人疯子。”

    无生点头。

    他点头的同时,忽然一把将她搂在怀里,轻烟般掠起,就在他掠起的瞬间,就看到三道寒光骤然打在阿国席卷的位置。

    三角形手里剑漆黑而锋利,死死定在墙壁上。

    柔风掠过,一道影子忽然飘出,剑光飘出。

    剑光从无生脚下飞出,直冲天际,阿国的心神还未平稳

    ,又到了屋顶。

    剑光之中隐隐现出一条人影,很淡很快,很神秘。

    这条人影忽然消失在大地上,就仿佛忽然被大地吃掉,吃得干干净净,连一丝骨头都没有留下。

    “忍者?”

    “是的。”

    “你是甲贺忍者?还是伊贺忍者?”

    “我两个都不是。”

    “那你就是疯子了。”无生的眼睛直愣愣盯着前方,“疯子就应该下地狱,看来你要下地狱了。”

    “也许是的。”

    “也许是我下地狱?”

    柔风中已有笑声,无生轻烟般飘起,就在他离开的那一瞬间,脚下四五道寒光“夺夺夺......”定在脚下木料上。

    阿国的眼睛还未看清那是什么暗器,躯体已到了杉树之巅。

    这里也并不安全,无生抱住阿国骤然斜落一丈,脚下还未着地,忽然又已轻烟般飘起。

    杉树之巅叶子纷飞,每一片都已残破不堪,仿佛是被野兽活活撕咬过一样。

    就在他们还未着落的地上,忽然冒出一股灰色烟雾,烟雾飘过三两株林木,林木忽然倒下。

    这是什么奇异的法术,这就是忍术?

    阿国激灵灵抖了抖,“这是什么人?”

    “是忍者。”

    “他为什么不出来。”阿国说着话的时候,已发现四五处经过的地方彻底破碎。

    他们忽然落到温泉畔石像上,这个石像是个美人,腰肢很细,胸膛极为饱满而坚挺。

    温泉里三两对男女看到无生出现,并没有一丝吃惊,也没有一丝惧怕,笑了笑,“你们这是做什么,为什么不下来泡泡?”

    这个女人说的很慢,也很礼貌,阿国已听的晕眩。

    她已要疯了,现在她看到什么,都会令自己惧怕不已。

    她看了看无生,无生却已闭上眼睛。

    “你为什么闭上眼睛?”

    无生不语,轻烟般掠起,就在他掠起的时候,那石像忽然动了,手里忽然握住一把剑,剑光飘动间,温泉里的人忽然一动不动的漂浮在上面。

    “你逃不掉的。”说完就大笑着。

    阿国只觉得自己要完蛋了,小命一定会在这里报销掉。

    她看了看无生岩石般脸颊上,居然没有一丝改变,既没有一丝惧怕,也没有一丝惊慌,事实上他脸上就从未变过。

    无生石像般停在山坡上,这里安安静静的,柔风飘过,带着温泉里的血腥味飘了过来,令人作呕、想吐。

    阿国紧紧贴着无生的胸膛,“那个忍者是不是走了?”

    “你想见他?”

    “你见得到我?”没有人影,只有说话的声音。

    “你以为我杀不了你?”

    “你若是杀得了我,就不会被我追得到处跑。”这句话说完,就在格格笑着。

    就在他笑到最愉快的时候,笑声忽然停顿。

    一条人影忽然现了出来,从地下缓缓爬了上来,一双眼睛直愣愣盯着无生,神情变得说不出的惊讶、恐惧、不信,他死也不信会有人杀得了他。

    人忽然倒下,软软倒下。

    无生忽然轻烟般掠起,就在他掠起的时候,脚下忽然发出巨响一声。

    山坡赫然被夷为平地。

    阿国眨了眨眼,忽然晕了过去。

    无生深深叹息。

    他轻烟掠向温泉,他并没有忘记泡温泉。

    温泉里的尸骨已不见,四处安安静静的,连风都变得安静而沉闷。

    无生石像般挺立在温泉里,抱着阿国一起泡着温泉。

    温柔的泉水,柔得仿佛是多情少女的情怀,温柔而懂人。

    白雾徐徐飘散,一个人忽然走了过来。

    雪白长袍,腰际却用血红麻绳捆着,笑着走了过来。

    一手握剑,一手拈起支花。

    血红的花,他的嘴唇更红,眼睛却是死鱼般的白色,脸颊上白嫩而光滑,无论是谁都可以看得出,这个人很懂得保养。

    阿国醒的时候,就看到了这支花,这只手。

    这个人就停在不远处。

    脸上飘着一种邪异而阴冷的笑意,“想不到你居然没有离开,居然敢在这里泡温泉?”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泡温泉。”

    “你的胆子当真很不错。”

    无生不语。

    空空洞洞的眸子已落到这人手上,那只拈花的手。

    那只花很新鲜,那只手很稳定。

    “你为什么要回来送死。”

    他说到送死的时候,手里的花忽然不见,竟已到了无生手里。

    阿国怔住。

    花枝的方向正是胸膛,如果无生的手若是慢了一点,那只花就插入胸膛。

    花瓣一片一片凋谢。

    美丽已凋谢,手松开,残花在水里漂浮着。

    “你是最近很出名的那个人。”

    “也许。”

    “你的枪很不错。”

    无生不语。

    他缓缓走了上去,石像般面向这人。

    “你的剑也不错。”

    “你想要杀我?”

    “是的,我找你决斗。”无生忽然盯着这人的手,“你的剑法至少比忍者好点。”

    提到忍者,这人脸色变了,变得发黄,眼角也掠起了两根皱纹,愤怒的皱纹,“那是个狗屁。”

    无生点头。

    “你为何没有快点杀了他?”

    “你在等着跟我出手?”

    这人点头。

第三百四十八章 柳生一花

    剑未出鞘,手未触及剑柄,天地间肃杀之意已更浓。

    “枪神无生?”

    无生点头。

    “别人都叫你枪神,你的枪是不是真的很神?”

    “也许。”

    “也许是狗屁?狗屁也不是?”

    无生不语。

    “这是我的剑。”死鱼般的眼睛忽然盯着掌中剑,剑鞘华丽,剑柄华丽,这口剑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华丽。

    华丽的剑鞘上雕刻着柳生,还有一枝花。

    花是血红的,柳生这两个字是雪白的,雪白的像是这个人。

    无生深深吐出口气,“你是柳生一花?”

    柳生一花点头,傲然冷笑,“没错。”

    “柳生新阴流剑法?”

    柳生一花冷笑点头。

    “柳生石舟斋是你老子?”

    柳生一花不语,眼角那根皱纹已在跳动。

    “我听说过你很多有趣的事。”

    柳生一花不语,他显然不喜欢接触到这样的事,他心里的痛处也许正是这里。

    “你的兄弟姐妹有很多,你却是最可怜的。”

    柳生一花不语。

    他的手忽然触及剑柄,死鱼般的眼睛忽然发出了寒光。

    “很好,你的剑好像可以出鞘了。”

    “是的。”

    他的剑果然已出鞘,剑光飞虹般刺出,直刺无生胸膛。

    就这一剑,他已刺穿了很多高手的胸膛,要了很多轻视他的人,近年来他已靠这口剑横行黑道上,真正成为名副其实的一枝花。

    无论是什么人有疑问,这口剑就刺出,然后人就倒下,死于剑下。

    他对这一剑已充满了信心。

    阴冷肃杀之意悄然死去,枝头片片叶子落下。

    无生缓缓将枪缩回,缩回的很慢很慢。

    无生深深叹息。

    他拉着阿国的手,走进宽敞的木屋里,里面的尸骨已收走,里面只有一个人。

    一个衣着朴素、面容无邪的和尚,眉宇间充满了一种无法叙说的智慧与仁慈,是对大地、苍生的一种仁慈。

    无生石像般挺立在这人不远处,盯着这个和尚。

    和尚面带笑意,双手各伸一只拇指,在头顶画圈圈,画得即不快,也不慢。

    扶桑有这种习惯的人并不多,和尚之中,也许只有一个。

    阿国吃惊的看着这人,“一休!”

    一休点头,却依然在画圈圈,并没有停下。

    阿国握住无生的手,笑着说,“这是一休。”

    无生点头。

    “他是扶桑最聪明、最善良的人。”

    无生点头。

    “你若是跟他比聪明,赢了他,那就真的很了不得了。”

    无生点头。

    “你一定比不过他的。”阿国说的很有把握。

    无生点头。

    “你要不要跟他比一下?”阿国笑了笑。

    “他不是过来跟我比聪明的。”

    “那他过来做什么的?”

    “也许他过来是普度众生的。”

    “也许他过来收尸的。”

    阿国指了指他的脑袋,“你有什么法子能将他两只手放下来?”

    无生不语。

    他忽然走了过去,将他两只手拿了下来,一休睁开了明亮而清澈的眼眸,直视着无生,“小僧一休,冒昧之处,往枪神见谅。”

    无生点头。

    阿国显得很失望,她以为一定要用很深奥的智慧才能将那两只手拿开,没想到的是,居然被无生很轻松的拿开了。

    一休笑了笑,“枪神觉得这里如何?”

    “耳目一新,充满佛意。”

    一休点头,“枪神此行如何?”

    “通体舒畅,愉快之极。”

    一休又点头,“那枪神觉得小僧如何?”

    “聪明伶俐,必有下文。”

    一休大笑,“果然是枪神,那可知下文是什么?”

    无生不语。

    一休摸了摸脑袋,“你是不是要去见足利义辉?”

    无生点头。

    “很好,你可以去了。”一休笑着躬身行礼,“轻便。”

    无生不懂。

    阿国更不懂。

    无生石像般走了出去,安安静静的山林,现在已变得说不出的宁静而祥和。

    一休站在屋檐下,吐出口气,轻轻的笑着。

    他的笑意充满了佛家与身俱来的那种智慧与善良,他凝视着无生悄悄的消失在林间山道,才回过头笑了笑。

    路道上不但连尸骨不见,连血迹也不见了。

    阿国凝视着无生,“你知道一休为什么过来?”

    无生点头。

    “你说给我听听,我实在好想听听。”少女的心总是充满了幻想与崇拜,她也不例外。

    “他过来是为了想知道一件事。”

    “什么事?看你是不是枪神?”阿国的已胡乱猜想。

    “他过来想知道我是不是去见足利义辉。”

    阿国眨了眨眼,“就单单是这样?”

    无生点头。

    阿国的脸上又现出失望之色,她本以为一休过来,一定有很深奥的机密,或者是什么奇奇怪怪的事。

    无生叹息,凝视着柔阳,“这里距离京都已很近了。”

    阿国点头,“你是不是见到了什么奇怪的事?”

    “一休就是其中一样。”

    阿国点头承认,这的确很奇怪,一休为什么过来?为什么要到这里等无生?为什么只问了一句话?“他为什么只问了你一句?”

    “因为只想知道那一句,其他的事并不用知道。”

    “他是不是希望你去?”

    “也许。”无生叹息,“这里并不止那些浪人,也许还有更多,也许已被他赶跑了。”

    “他为什么如此希望你去见足利义辉?”

    “也许是因为他觉得我应该去见足利义辉,去见足利义辉会给更多的人带去好处。”

    “你也是猜想?”

    “是的。”

    山下林木稀少,没有一条人影,显得寂寞、而孤单。

    无生石像般挺立着,伸出手,“我们该赶路了。”

    阿国点头。

    她躯体一纵,跃进无生怀里,笑了笑,“你以前是不是也这样对待别的女人?”

    无生不语,却在深深叹息。

    在他怀里的女人并不多,每一个都有自己独特的魅力与善良。

    阿国轻轻亲了他脖子一口,“我们见到足利义辉,是不是就可以发财了?”

    少女的心永远都充满了幻想,越是年轻的少女,幻想越是严重,也许正因为是这样,才显得可爱、单纯而善良。

    无生飞行的并不快,停靠在京都城外的一个村庄里。

    “这里的人好像并不是很富裕。”

    无生点头。

    一条崎岖、不平的道路,两旁的屋子很多,人烟却稀少,他们走了很长时间的路,并没有看见一条人影。

    阿国已在为被这里的一切所感伤,为什么没有人烟?

    他们走了很久,才听到人的声音。

    一大群人围着一个台子看戏,台下的人正欢呼着拍手,称赞。

    台上几个戴着头笠的曼妙女人在奏着乐曲,晃动着腰肢,乐曲极为美妙而神往,扭动的腰肢柔美而轻盈,配合着乐曲,实在是一种绝美的仙境。

    下面几个人盯着女人的舞姿,有个脸颊上已泛起了光泽。

    阿国看了看,不竟觉得厌恶、厌烦。

    她笑了笑,“你看台上的女人怎么样?”

    台上女人的斗笠很大而深,像是个笆斗,别人根本看不到她们的脸颊,只看到她们的身材,也许就因为看不到她们的脸颊,下面的人才显得极为痴情而迷恋不已。

    “也许很不好。”

    阿国笑了,她看了看扭动的腰肢,又看了看自己的腰肢,脸上苦恼之色不由飘了出来。

    “她们哪里不好,你们的身姿很不错。”阿国指了指扭动的细腰,有接着说,“你看她们的身段,该大的很大,该小的地方很小,该细的地方很细,该挺的地方很......。”

    她一连串说了很多个很字,竟也把自己的脸说红了。

    “你很羡慕她们?”

    阿国点头,舔了舔舌头,笑了笑,“是的。”

    这么美妙的身姿,岂非是很多少女想要的,这种美妙的身姿,岂非也很受男人欢迎?

    “可惜她们不是女人。”

    阿国眨了眨眼,看了看上面的腰肢,又看了看无生,“她们怎么会不是女人?”

    “她们是假女人。”

    阿国不相信,死也不信这么好的身材居然是假女人。

    无生拉住阿国,远远的站着,可是他又叹了口气,又抱着阿国轻烟般掠向城墙,上面的士兵并不在,站在这里看得更清楚。

    阿国已看得懵了,轻轻咬牙,“我看不出来,你带我到这么远的地方看,是不是还有别的用意?”

    无生轻轻将她放下,就石像般挺立着,一句话也没有说。

    两边安安静静的,阿国两边看了看,不知所以然来,只觉得怪怪的。

    “这里为什么没有士兵?”

    “因为她们都在下面,都在看那几个假女人扭屁股。”

    阿国笑了笑,“你怎么看得出的?难不成你也懂得扶桑忍者的七方出?”

    无生点头,“所谓七方出是指七种身份,包括商人、小贩、虚无僧、出家人、山伏、猿乐师、普通百姓等。”

    阿国吃惊。

    她没有想到无生居然对这个还很了解,可她还是有点不服气,还想去难为一下无生。

    “应该还有点没有说出。”

    无生点头承认,“除此以外,有时连歌师与琵琶法师等其它化装,为了能够做到惟妙惟肖,不露形迹,忍者平常需要学习与变装身份相应的才能,如讼经、吹奏等,此外一口流利的方言也是不可缺少的。”

    阿国服了,她笑了笑,“我真的以为你是扶桑人。”

    “我是大明国人。”

    “我只奇怪一点。”阿国又看了看两边,“这里为什么这么安静,安静的有点不寻常。”

    无生叹息,暴风雨来临之前,都是安静的,越是安静,来的越是猛烈。

    “这里是不是要发生什么大事?”

    “也许是的。”

    “会是什么大事。”

    无生不语。

    他指了指下面,下面歌舞犹在,几个看似普通百姓却是士兵也在,可是歌舞始终要停的,歌舞停下的时候,也许就是拼命的时候。

    他们每一个人也许都带着一种阴谋诡计活着,这样活着岂非都活在阴影里?

    杉树叶子轻轻飘下

第三百四十九章 屠城前夕

    阿国走向这两位老人,笑着凝视他们,他们也笑着凝视阿国。

    他们的笑容也正如这残阳,灿烂、美丽而辉煌。

    这两位老人手握住手,脸上的笑容和蔼而脆弱,“你为什么没有离开这里?”

    阿国苦笑,她也想要问这句话。

    “这里剩下的人,都是像我们这样的,不是不想走,而是根本走不动。”

    “这里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每个人都要离去?”

    老人笑了笑,每一根皱纹里却带着一种哀伤、痛苦之色,“这里即将要......。”

    他说着说着,脸颊上苍老而枯萎的皱纹竟已轻轻抽动,眼眶里的泪水不由飞了出来,这句话竟已被泪水淹没。

    阿国轻轻蹲下,柔声着,“阿婆,你慢点说。”

    老人努力控制住抖动的躯体,努力说出了一句话,两个字,“屠城。”

    阿国脸色变了,“屠城?”

    老人不再说话,却在不停点头。

    他们的伤感也如将逝的残阳那般萧索而凄凉,令人无法面对里面的哀伤、苦楚。

    边上的老人却笑了,他笑着轻轻擦拭她的泪水,他的手明明已干瘪、丑陋而抖动,可是做出的每一个动作,都能令对方欢愉、喜悦而满足。

    他们终于又相拥在一起了,面对着残阳,也面对着他们的人生。

    阿国慢慢的退了出去,将门掩上,她的心却隐隐刺痛不已。

    这种刺痛,就仿佛是一种尖针,直直刺进自己的胸膛,她走出去再也控制不住,泪水忽然如雨般落下。

    她不停的落泪,扑进无生胸膛。

    “你哭了?”

    阿国点头。

    她哭并不是即将要屠城,也不是为了老人的凄凉,而是为了自己,她是个女人,她迟早要老的,到老的时候,身边变得没有一个人陪伴,那种痛苦、悲伤,岂非是一种折磨?岂非是一种无法面对的经历?

    所以她哭是为了自己,并不是为了别人。

    “你已知道他们为什么没有离去?”

    阿国点头。

    无生叹息,她抱着阿国,慢慢走在长街上,茶馆里安安静静的,酱黄色旗子在晚风中轻轻扭动,像是垂死挣扎的老人,凄惨而诡异。

    东方一轮半月高高而挂,没有星星。

    阿国将脸颊上泪水擦尽,笑了笑,“你为什么没有朋友?”

    无生不语。

    他不愿面对这个问题,很多人都想过这个问题,也问过他,他从未回答过。

    “我是不是可以做你女人?”

    无生不语。

    “我什么都会做,烧饭、洗衣、农活、照顾孩子,样样都能做。”阿国的心已在发苦,又苦又酸。

    无生不语。

    阿国也不语。

    她的心神似已飞到远方,一个远得不能再远的地方,一个苍老而憔悴的女人,独自倚在墙角忍受着寂寞、孤单的折磨。

    这种也许就是命运,可她不敢,也不愿面对这样的命运。

    无生忽然石像般停下,轻轻叹息,将她放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命运是什么样的,就是什么样,我们无法反抗,只能去忍受。”

    “你知道我的心事?”

    无生点头。

    “我真的好怕以后会......。”

    无生点头,“以后会一个人终老,孤苦无依?”

    阿国目光闪动,点点头。

    无生叹息,他拉着无生的手,走向这条街上唯一有亮光的地方。

    这家是个面馆。

    几个人盘腿坐在里面,闭目养神,怀里抱着一口剑,出鞘的剑。

    碗里的面已凉,筷子就在边上靠着,他们每个人都没有看一眼,每个人显得心事重重。

    老板是个中年女人,缩在厨房里呆滞的看着外面,看着夜色降临,渐渐变暗。

    她的心里仿佛也带着一种无法描述的惧怕阴影。

    无生石像般走了进来,石像般一动不动,盯着、戳着这几个人。

    女人陪笑着走了过来,躬身行礼说着,“你们要吃点什么?”

    阿国笑了笑,“面条,什么面条都一样。”

    等的时间并不长,她就端出两大碗热腾腾的面条,放在矮几上,柔软的面条上带着几片肉片,几片白菜,......。

    她笑着凝视阿国,轻柔的说着,“我叫又八云,是这里的老板,请多关照,请慢慢享用。”

    阿国点头微笑。

    汤水上飘着的根根香葱,仿佛是一片片孤舟,在河里自由的遨游,捕捉着满山景色。

    又八云笑着凝视阿国,“你的男人真的好壮实,你一定很幸福。”

    她说的很轻而慢,阿国忽然笑出了声音,她笑着凝视常年岩石般脸颊,“她不是我的男人。”

    又八云上上下下的打量着无生,“那他一定是你的情人?别不好意思,我们都是女人,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阿国笑着摇摇头,“我是她的债主。”

    “债主?”又八云的笑意变了变。

    她显然不是这么认为的,显然认为他们是热恋中的情人。

    “是的,她欠我东西,所以我要不停的跟着他。”

    又八云笑了笑,“欠你什么东西?是钱财?”

    阿国摇摇头,“他欠我两个愿望,所以我要不停跟着他。”

    又八云已眯起眼睛,脸颊上笑纹却更深、更长,“两个什么愿望?”

    阿国轻轻咬牙,“

    我还没有想到,等想到了再说给他听。”

    又八云点头,微笑。

    她已不是个年轻少女,经历过奇奇怪怪的情感,对这个并没有觉得奇怪,因为她曾经也想用过这法子捆住情人的心。

    这种赢取男人的法子,并止她一个人用过,以前有过,现在也会很流行,以后绝不会失传。

    阿国笑着说,“我本是去求取神灵帮助的,无意中给他磕了三个头,所以才有了三个愿望。”

    又八云眨眨眼,脸颊上的笑意化作惊讶,“难不成他已帮你完成了一件心愿?”

    阿国点头。

    “是什么心愿?”又八云吃惊的凝视阿国,她有点不信这是真的。

    若说成是用这个法子长期留在男人身边,又八云一定会相信,说成是三个愿望,就有点不信了,这种说法只能在夜色里哄哄孩子睡觉。

    “是脱离老板,脱离那种花街的日子,......。”阿国说着说着就变得痛苦、悲伤。

    又八云眨了眨眼,看了看无生。

    看无生的样子,仿佛是个习武的人,可是对付花街上的无赖,也许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她黯然说着,“你现在已解脱了,岂非过的很好?”

    阿国点点头。

    又八云笑着凝视无生手里那杆漆黑的枪,“他的身手看起来很棒。”

    阿国点头,痛苦、哀伤之色渐渐消退,脸上已飘起了说不出的崇拜与尊敬,“他的身手是很棒。”

    “他将你老板他们打趴下了?”

    “是的。”

    又八云又笑了笑,叹息,她渐渐已相信这是真的,“他真的可以帮别人实现愿望?”

    阿国点头。

    “他是不是也可以帮我实现愿望?”

    阿国不语。

    她的目光已落到无生躯体上,笑的得意而欢快。

    又八云忽然走在无生跟前,忽然跪下,可她的膝盖还未着地,无生已将她扶起,空空洞洞的眼睛盯着又八云,并未言语。

    “我知道你是什么人了。”

    “我是什么人?”

    “你一定是枪神无生?”又八云脸颊上笑意变得激动而兴奋。

    无生不语。

    “我听过北信浓附近有个枪神,上半身仅系披风,手里握住杆枪,我一定没有认错。”

    无生不语。

    阿国轻轻将她扶起,“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你说出来,我们也许可以帮到你。”

    又八云看了看几个坐着的人,叹了口气,“我们本是足利义辉的家臣,可是现在却被赶了出来。”

    阿国吃惊,“为什么?”

    她不信这是真的,因为现在的京都,正需要人手的时候,他绝不会赶走每一个家臣。

    “因为足利义辉将军很善良,所以就将我们赶了出来。”

    阿国明白了。

    足利义辉不愿家臣与自己死在城里,所以将他们统统赶走,这么善良的主上实在太少太少了。

    她深深叹息,“那他身边岂非已没有家臣了?”

    又八云点头,“是的,他身边绝不会有家臣了,只有妻子。”

    说到妻子的时候,又八云脸颊上现出羡慕之色,这的确值得她羡慕,因为她也是个孤单的人。

    阿国轻轻将他扶住,“你想要枪神做点什么?”

    又八云紧紧咬牙,“希望枪神带我们一起进去。”

    阿国看了看无生。

    无生不语。

    他仿佛已答应了,又仿佛没有答应。

    他眸子依然落在月白风清的夜色里,空空洞洞的眸子盯着街道上每一块青石。

    阿国勉强点头,“我会答应你的。”

    又八云看了看无生,“可是枪神并没有答应,我们还是没有机会见到足利义辉将军。”

    阿国笑了笑,“你放心,他已答应了。”

    又八云脸上露出喜色,“真的答应了?”

    阿国点头,“是真的。”

    又八云忽然看了看几个沉闷呆坐的人,“你们都听见了,枪神答应我们祈求了,你们不必垂头丧气了,还不快点吃饭?”

    那几个人忽然将怀里的剑放下,忽然大口吃了起来。

    她们并没有说一句话,也没有看一眼无生,更没有看一眼阿国。

    又八云笑着凝视他们,久久说不出一句话了。

    阿国也没有说话,慢慢吃着碗里的面条。

    无生并没有吃,他石像般走了出去,挺立在夜色里,盯着、戳着明亮而皎洁的半月。

    又八云眨了眨眼,“他为什么不吃点?”

    阿国笑了笑,“枪神是个奇怪的人,我也看不透。”

    又八云点头。

    她轻轻走了出去,轻轻靠在无生边上,“你为什么不吃一点?”

    无生不语。

    “我这面馆很出名的,就连足利义辉将军都过来吃过。”

    “他说很好吃?”

    又八云微笑点头承认,“他希望我多开几家这样的店铺。”

    “哦。”

    “你实在应该好好尝尝我的手艺,真的很不错。”她笑着跑了进去,将那碗热腾腾的面条端了出来,送到无生跟前。

    她的神情显得诚恳而尊敬。

    “你吃吃看,一定会喜欢的。”

    阿国将最后的汤汁喝下,笑着走了出来,“这的确是很好吃的面条。”

    无生点头。

    “你为什么不吃一点

    在走?”

    “我过来是为了见剑豪足利义辉,并不是为了吃面条。”

    阿国苦笑。

    又八云回过头,就看到了那几个人影子般紧贴在后面。

    她笑了笑,“你们还不赶快谢谢枪神引荐?”

    这几个人忽然影子般落到无生跟前,双膝跪地,“枪神之恩,容以后再报答。”

    无生点头,“你们不必谢我什么。”

    这几人缓缓站起,不再说话,影子般贴在后面,一双手紧紧握住刀柄。

    阿国细细的嚼着这几个字的意思,手却无生拉住,石像般走向前方。

    他的前方就是京都里最美丽、最庄严的高楼。

    两边树叶沙沙作响,冰冷的月光照在上面,显得阴森而邪异。

    夜色下忽然现出一句话,低沉、沙哑而阴冷不已。

    “站住。”

    无生忽然站住,石像般站在那里,既没有问是什么人,也没有问什么事。

    阿国忽然握住披风,紧紧握住。

    一双眼睛骨碌碌到处看着,四面没有人影,只有声音,短促、直接而简单,并没有多花一丝力气,也没有少用一分力气。

    “我已经站住。”

    他站住,后面别的人都已站住,又八云眼睛冷冷盯着那片屋脊。

    后面影子般的人紧紧握住刀柄,影子般紧贴又八云。

    “很好。”

    依然没有人现出,依然只有声音。

    “很好是什么意思?”

    “很好的意思是你很听话,一定会活的长久点,我的刀绝不杀爱惜生命的人,所以你可以继续活着。”

    无生不语。

    “你想要活的舒服点,就立刻转过身,向回走,我绝不会动手杀你。”

    “我为什么要往回走?”

    “因为你现在还活着,也想要好好活着,所以你绝不能往前走一步。”

    “我若是走一步,会怎么样?”

    “那阁下的小命立刻报销,而且死的很惨。”

    “有多惨?”

    夜色里的人沉默半晌,又接着说,“你看见那株树没有?”

    不远处有一株古树,挺拔而粗壮,无论是谁看上一眼,就可以看得出一点,这是一株根深叶茂的老树,老树是很难倒下的。

    阿国呆呆的看着这个老树,她不相信这么老的树会有什么变化。

    她想错了,老树已有了变化。

    老树忽然倒下,断成十七八段,倒在大地上。

    “怎么样,这棵树的下场,你是不是看的很清楚?”

    “是的,我已看得很清楚。”空空洞洞的眸子没有一丝改变,盯着、戳着前方,仿佛并没有看到倒下的老树。

    “那你还想往前走一步?”

    无生不语。

    他石像般往前走着,并没有停下。

    阿国已觉得躯体发冷、僵硬,呼吸急促,“这个人在那......。”

    她的话还没有说出,就看到前方数道寒星直打这里。

    前方没有人,寒星出来的神秘而恐怖,这样子想死不了都很难。

    就在这时,阿国看见无生手里赫然握住披风,骤然飘了飘,寒星“叮叮叮......”落地。

    寒星与杀机在顷刻间活活消失不见。

    “你是枪神无生?”

    “是的。”

    “你最近的名头很响。”

    “也许。”

    “但你也不该来这里,这里已要屠城,你还是快点离去。”

    “我为什么要走?”

    “你要见剑豪将军?”夜色里已传来了冰冷而讥诮的声音。

    “是的。”

    “你要找他决斗?然后想杀了他?”

    “是的。”

    “他不会跟你决斗的,因为你......。”

    刀光一闪,一条人影忽然软软落到地上,不再动弹,一双眼睛直愣愣盯着前方,神情变得说不出的痛苦、惊讶、不信。

    一只手里满握三角飞镖,一根也没有飞出去。

    一个人忽然落下,刀尖的鲜血犹在滴血,“叮”的一声,忽然入鞘,影子般紧紧贴在后面。

    又八云笑了笑,“枪神勿怪,家臣也是迫不得已。”

    无生不语。

    阿国吃惊盯着后面影子般的人,“他们的身手怎么这么好?”

    又八云笑着点点头,“他们都是剑豪的家臣,身手想不好点都很难。”

    阿国点头承认。

    剑豪将军的家臣,又怎会没有两下子,这岂非很说不过去。

    “他们都是剑豪将军贴身侍卫,所以身手要比一般人要好的多。”

    “他们平时都不说话?”

    “是的,他们活着,并不是为了说话,而是为了保护剑豪的安全。”

    阿国勉强挤出笑意,看着这几个不像是人的人,心里暗暗怜惜、同情。

    又八云叹息,凝视阿国,“所以他们很可怜,现在都急着想见剑豪,却不敢去。”

    “为什么?”

    “因为剑豪将军下过手令,已将他们逐出剑阁,永不见他们。”

    “他们也可以不走,以死相逼,这个法子岂非很有效?”

    “是的,这法子是很有效,可是已用过了。”

    “行不通?”

    “是的。”又八云伸出手,掌中忽然多出一口短刀,“因为剑豪将军就是用这法子将他们逼走的。”

第三百五十章 剑豪将军

    又八云凝视着短而锋利的刀锋,神情变得说不出的冷漠、无情,“这个人就是松永久秀收买的杀手。”

    “松永久秀?”

    又八云点点头,“大和信贵山城的松永久秀,这个人与三好家族三个高手联手,想要做个惊人的计划。”

    “什么计划?”

    “废去义辉,改立其堂弟足利义荣为将军。”

    阿国吓了一跳,“这人的胆子这么大?居然敢废掉将军?”

    又八云神色凝重,“他们将这件事称之为永禄计划,计划极为周详而缜密,很多大名上洛拜见,都被他们一一阻止了。”

    “这件事岂非已成定局?”

    又八云点头,“是的,所以足利义辉将城里的人都遣散。”

    “这里留下来的也许仅剩下走不动的老人。”

    又八云点头承认,不语。

    “这里岂非有很多高手?”

    “是的,无论什么样的高手都有。”又八云轻抚着刀锋,刀锋很冷,她的目光更冷,“扶桑近年来最厉害的高手,也许都在这里。”

    “杀鱼帝也会过来?”

    “他是个例外。”又八云叹息,又接着说,“因为他是武田信玄麾下猛将,所以绝不会过来的。”

    阿国并不想知道这人有没有过来,而是特意替无生问的。

    “剑豪将军为什么不离开这座城?去避避风头?”

    “因为他知道避是避不开的,这件事始终要发生。”

    “他要与这座城同生死?”

    又八云点头,不语。

    阿国眨了眨眼,“现在这里到处都有高手?是不是?”

    又八云点头。

    “剑豪将军身边没有贴身侍卫,是不是?”

    又八云点头。

    “松永久秀收买的杀手,为什么没有直接进去跟剑豪拼命?”

    又八云凝视着后面几个影子般的人,叹息,“外面的人还不敢进去,因为他们都不知道剑豪将军身边没有侍卫。”

    阿国吃惊,“那你们应该早点回去。”

    “是的,我们实在应该早点回去。”又八云嘴角露出残酷的笑意,“否则我们就要懊悔终身了。”

    阿国点点头。

    她轻轻握住无生的手,轻轻晃了晃,“我们是不是应该早点过去,成全了他们?”

    “你想要成全他们?”

    阿国面色沉重,咬牙点点头。

    无生点点头。

    他忽然抱起阿国,轻烟般掠起,飘向城里最高的楼,也是剑阁。

    阿国看了看后面影子般的人,他们没有一丝落下,“这种飞行,实在很吓人。”

    “你居然还没有习惯?”

    “是的。”阿国看了看往后面奔跑的座座屋脊,心不由的抽动、发冷,“你有没有不怕这种飞行的法子?”

    无生摇头,“我没有这种法子。”

    月色照在一条条河流上,宛如根根丝绸,说不出的神秘而迷人。

    月下剑阁,没有人影,无生远远就落了下去。

    他将小蝶放下,眸子却盯着、戳着月色下三口剑,三条人影。

    月光照在三张疲倦、消瘦、憔悴的脸颊上,三口剑同时出鞘,剑光飞舞间,已击出十几剑,每一剑都很准确,很快速。

    阿国在剑锋下游动,她能感受到每一口剑尖上的寒意有多彻骨。

    无生轻烟般落下,就看到三条人影带着三道刀光忽然现出,剑光、刀光相融,顿时叮叮作响。

    几条人影忽然倒下,倒在血泊中,不再起来。

    夜色清凉,流出的血很快发冷,尸骨很快冷透。

    阿国忽然握住无生的手,天地间仿佛已剩下他们两人,握刀的人横躺在地上,握剑的人也一样。

    她到处看了看,想看看又八云,却发现这女人已不见了。

    阿国看了看无生,喘息着,“那个女人不见了。”

    无生点头。

    “他们真的是剑豪将军的贴身侍卫?”

    “不是。”

    “那他们是什么人?”

    “也许是松永久秀的杀手,也许是别的杀手。”

    “又八云是杀手?”阿国凝视着无生空空洞洞的眼眸。

    这双眼眸里仿佛隐藏着无法理解的冷漠,又仿佛隐藏着无法叙说的柔情,无生轻轻握住她的手,“我们很快就见到剑豪将军了。”

    剑阁里静悄悄的,只有凉风轻轻飘过。

    玄关上没有人,里面一粒灯如豆。

    迎着灯光走了过去,就看到一条人影正低着头在用心的写着字。

    他写字并不是在纸上写,而是在衣裳上写,他写完就将衣裳递给身后的女人,这女人从榻榻米上轻轻的起来,将衣裳穿起,迎着灯光凝视着这一句诗。

    她轻轻的读着,“五月细雨露还戾,且寄吾名杜鹃翼。翩然上云霄。”

    她的声音轻柔而娇媚,这句话读完就柔柔的伏在男子身上,“我好喜欢这句诗。”

    这男子很年轻,目光中却隐隐现出凄凉、萧索之色。

    他想说什么,却始终没有说出口,只化作一声叹息,然后就闭上眼睛,轻轻拥抱着娇媚女人。

    “你的文采这么好,为什么不去舞文弄墨?”

    “这是个好主意,我依你便是。”

    “真的?”娇媚女人眼里已发出了光。

    他点头。

    他点头的同时就握住剑,将剑

    横在身前,静静的凝视着。

    无生也在他的身前不远处。

    “你还是来了。”

    “是的,我来了。”

    “我是足利义辉。”

    他说到足利义辉四个字的时候,伏在他胸膛上的女人忽然静静坐在不远处,在也不敢靠近一分。

    足利义辉缓缓站起,握住剑走了出去,独自站在月色下。

    雪白的长袍,雪白的脸颊,雪白的手。

    剑锋也是雪白的,雪白而森寒。

    阿国轻轻松开无生的手,她是个女人,知道什么时候握住男人的手,知道什么时候松开。

    无生走了出去,石像般挺立在不远处,石像般一动不动。

    足利义辉凝视着无生,脸上已泛起了笑意,“你比我想象中要强大。”

    “也许。”

    “你的枪杀过将军没有?”足利义辉的目光忽然落到无生那杆枪上。

    漆黑的枪在夜色里显得神秘而幽静,没有一丝光泽。

    “我的枪没有杀过将军。”

    “你现在就有个机会杀,不过也有机会死在将军的剑下。”

    无生点头承认,那口剑的确很不凡,不但带着逼人的寒气,逼人的杀气,逼人的傲气。

    这已不单单是一口剑,而是一个剑神。

    无生盯着足利义辉。

    这令他想起了一个人,剑神金御博,他们有很多相同的地方,也有很多不同的地方。

    金御博的剑单单为了那七口剑,他的人生也是为了那七口剑,而足利义辉有为了什么?是友情?是亲情?还是单单为了杀人?

    无生不愿在想下去。

    “你的剑也许没有杀过我这样的神?”

    足利义辉点头,“是的,也许杀不了你这样的人。”

    “也许。”

    足利义辉轻轻将剑抬起,迎着月色挥出了一剑,剑光飘过,远处一道人影惨呼着倒下,“剑下无活口,出鞘必无情。”

    “好剑。”无生并没有将枪抬起,只是盯着那杆漆黑的枪。

    “也许不好。”

    “不好也许就还好。”

    “好就是不好。”足利义辉脸颊上每一根肌肉都已充满了笑意。

    “我来找你决斗。”

    足利义辉点头,“我知道,所以我才到处找你。”

    “可是我看到你之后,才发现自己不该来的。”

    “为什么?”

    “因为你的剑并不想杀死我,却很想死在我的枪下。”

    足利义辉不语。

    脸颊上的笑意忽然凝结、僵硬,握剑的手又是一挥,寒光一飘而过,一条人影从月下忽然惨呼着落下。

    “你知道自己活不长了,所以想找个不错的对手,结束掉生命。”

    足利义辉不语。

    剑尖的鲜血并未滴尽,一条人影忽又飘出,带着一道刀光飘出。

    他闭上眼,手松开,剑跌落。

    无生叹息。

    他石像般到了足利义辉跟前,然后就缓缓将枪缩回,缩回的很慢很慢。

    枪尖鲜血滴滴飘零。

    一条人影忽然惨呼着倒下,掌中刀“叮”的落地。

    无生一把提起足利义辉,躯体斜飞四丈,落到剑阁之巅,轻轻松开手。

    “你早就在等我出现?”

    足利义辉点头。

    “这座城里已剩下你一个人,你的家臣都被你遣散了?”

    足利义辉点头,脸颊上露出伤感之色。

    “你逼走他们,可是他们有的人并没有走远,一直在城里陪你。”

    足利义辉点头,“是的,因为他们是武士,武士注定要为主上战死的,他们也不例外。”

    “你忍心看着他们一个个战死?”

    足利义辉咬牙,冷冷的说着,“我已剥夺了他们武士的身份,他们已成为浪人,浪人是不该为主上战死的。”

    他不让无生说话,又接着说,“浪人只配流浪,不停的流浪,不停的杀人放火,什么坏事都可以去做,就是......。”

    “就是不配替主上战死?”

    足利义辉不语。

    他闭上眼,轻轻叹息,脸上竟已现出深入躯体、深入骨髓的疲倦、厌恶之色,“我等你已要等的发疯,所以你快点出手,杀了我。”

    下面人影纵纵,道道刀光闪动。

    两个女人缓缓从里面走了出来,脖子上都架着十几把刀。

    阿国的呼吸几乎要停下,十几个人一动不动的停在她边上,每一把刀都紧紧贴着她的脖子。

    她几乎已要虚脱、奔溃。

    “我还不想死,还没有活够,所以你们要小心点,刀剑不长眼,你们要小心一点。”

    她的边上也有个女人,这个女人居然没有一丝惧怕、惊慌之色,她的神情说不出的怜惜、关切,她的眼眸正凝视着足利义辉。

    这个时候阿国看到一个女人笑着走了过来,笑意里带着七分得意三分讥讽。

    阿国冷冷盯着这女人,“是你?”

    又八云笑了笑,“是我。”

    “你根本就不是足利义辉的侍卫,你根本就是来杀他的?”

    “是的,我就是来杀他的,又不敢轻易出手,所以就等机会。”

    “你的机会就是我们?”

    “是的,你们的确是我天大的机会,若不是你们,我们还得在外面干瞪眼,没法子。”

    “你并不知道剑阁里有多少高手?”

    又八云点头承认,“可是枪神一进去,我就知道了。”

    “你好卑鄙,好阴险。”

    又八云点头冷冷笑了笑,“我带来的都是高手中的高手,扶桑里能用钱买得了的杀手,我都买了过来,所以你死也不要有什么怨言了,毕竟我在在你们身上花了好多好多的钱。”

    阿国咬牙,“你不得好死,你死了会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又八云眨了眨眼,“想不到你居然这么会骂人,好刁蛮的一张嘴。”

    阿国大笑,“你忘了我以前是做什么了,骂人的功夫又怎会差劲?”

    又八云一巴掌掴在她脸上,“我最喜欢你这样的女人。”

    “你绝不是又八云,你是松永久秀的女人?”

    又八云又在阿国肚子上狠狠打了一拳,阿国疼的几乎要倒下,边上几个人却将她硬生生架住。

    阿国重重喷出一口鲜血,喷在又八云脸颊上,“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

    又八云笑着将脸颊上鲜血擦净,恶狠狠的又在阿国肚子上踢了一脚,“怎么样?是不是很舒服?”

    这绝不舒服,阿国已晕了过去。

    又八云笑着凝视另一个娇媚女人,她笑的很愉快,“你是足利义辉的妻子?”

    这女人笑了笑,“是的。”

    又八云吃惊住,淡淡的说着,“你居然还能笑得出?”

    “我为什么笑不出?”她居然还在笑着,“我这个时候不笑,还等到什么时候笑?”

    又八云点点头,“不愧为剑豪之妻,并未辱没他的尊严,可是......。”

    “可是什么?”

    “可他毕竟是剑豪,心也是有情感的。”

    足利义辉妻子垂下头,不语。

    她明白这女人说的是什么意思,什么用意。

    又八云转过身,就看到了足利义辉,也看到了枪神无生。

    无生石像般挺立着,空空洞洞的眸子盯着、戳着又八云,并没有说一句话。

    又八云笑了笑。

    她笑的时候,手里忽然多出一把短刀,刀锋薄而锋利,一只手紧紧握住,另一只手却在轻轻抚摸,“枪神无生,你是不是没有想到?”

    “我早就想到了。”

    又八云脸色变了变,“你想到了什么?”

    “我想到你不是足利义辉的家臣,那几个人也不是足利义辉的贴身侍卫。”

    “你怎么知道的?”又八云怔了怔。

    “因为你身上有三叶葵纹,德川氏的家纹,你应该是柳生氏后人。”

    又八云冷冷笑了笑,“没错,我是柳生又八云,柳生家唯一一个用飞刀的人。”

    “很好。”

    “你想见识一下?”

    “我不想见识。”无生不再看她一眼,石像般走向晕眩中的阿国。

    他的步子很小,变化却很大,他一下子就走了过去,走过去唯一的动作就是缓缓后退,怀里赫然握着阿国。

    十几把刀没有看见,柳生又八云也没有看到。

    他出手实在太快,快的令人无法看清是怎么出手的。

    柳生又八云气得眼睛直往上翻,冷冷的说着,“你的出手......。”

    无生不再看她一眼,面向足利义辉,深深叹息。

    足利义辉却在凝视着自己的妻子,他的妻子也在凝视着她。

    就在他们相互凝视的时候,柳生又八云的手一挥,刀光一闪。

    夺命的一刀!致命的一刀!阴险的一刀!

    刀光顿死,骤然到了无生手里。

    无生的手松开,小刀“叮”的落地。

    “你......。”柳生又八云竟已说不出一句话了。

    足利义辉的妻子泪如雨落,咬牙忽然盯着无生,“你是枪神无生?”

    无生点头。

    “你的枪可以杀人?”

    无生点头。

    “那你就将剑豪将军杀掉,无论怎么杀都可以。”

    她说出这句话,不但令边上的人吃了一惊,也令柳生又八云深深吃了一惊。

    “为什么?”

    “因为我知道他的痛苦,他心里的一切我都知道。”

    “你知道什么?”

    “他早已在等你出现的一天。”她说着说着脸颊上的泪水飘零的更多,他指了指衣袍上的这句诗,“这是他的辞世诗,他已不愿活了。”

    “他可以好好活着,并不需要死去。”

    “他试过很多次,并没有做到,已活够了。”她说着说着凝视着夜里,脸色变得更加酸楚而哀伤,“你也许无法想象,一个人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不能入眠,握着剑在门缝里盯着外面,......。”

    柳生又八云大笑,“想不到你的日子这么不好受?”

    足利义辉一直没有说话,他仿佛已无法说话。

    “我本以为自己的日子很窝囊,没想到有人比我更窝囊。”

    足利义辉不语。

    “可你还是善良的,因为始终将家臣遣散了,不愿他们跟你一起死在这里。”

    足利义辉淡淡的笑了笑,笑的仿佛很痛苦而哀伤,“可是他们有的人并没有离开,却被你们杀了?是不是?”

    “是的,我的确杀了他们。”柳生又八云冷冷的笑着,“你的家臣并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足利义辉又不再说话,盯着妻子,目光闪动。

第三百五十一章 诀别之诗

    “五月细雨露还戾,且寄吾名杜鹃翼。翩然上云霄。”她轻抚着雪白的衣袍,凝视着这一句诗。

    诀别的诗。

    足利义辉凝视着妻子,眼眸依然明亮、清澈、柔和,神情略有一丝冰冷,剑客独有的那种冷意。

    他妻子轻轻的读着这句诀别诗,慢慢的落泪,脸颊上流露出一种说不出的欢愉、满足之色。

    她竟已得到了满足。

    就在她脸颊上泛起红晕的时候,脖子忽然动了一下。

    鲜血在刀锋上滴滴滑落,她的神情已因过度满足而变得喜悦、欢愉,可是却又那么凄凉、凄切。

    足利义辉面无表情,看着妻子倒下,并没有一丝变化。

    无论是哪一个年代,哪一个权势的争夺,都少不了这样的凄惨、动人的故事。

    无生叹息。

    阿国醒的时候,正是那张脸颊笑意最迷人的时候。

    这种迷人,却又那么令人心酸、心碎。

    阿国脸色苍白。

    她不敢相信那个女人居然会这么死去,居然死在自己的短见下。

    她是个女人,本不该死的,却已死了,不该活着的人呢?是不是还在活着?

    阿国看向足利义辉,一代剑豪的脸色,并不是很好看。

    脸颊上不但显得极为疲倦、无力,也极为痛苦、哀伤,他哀伤也许并不单单为了自己与妻子哀伤,也许在替战死的武士哀伤,也许在替城里没有离去的人哀伤。

    他忽然面对无生。

    他面对无生的时候,神情忽然变得说不出的冷酷、无情,他的声音更冷酷、更无情。

    “你是枪神无生?”

    无生点头。

    “你很令我失望。”

    无生不语。

    “你始终还是不肯跟我决斗。”

    无生点头,“我的枪绝不杀求死之人。”

    “连我也不例外?”

    “是的,绝不例外,那样子杀的很难受。”

    “你是个奇怪的人,你杀人为什么这么讲究?”

    “这是我的享受。”

    “却是我的悲哀。”足利义辉的手忽然握紧,“这也许就是我的命运,注定要死在叛臣手上。”

    他不再说话,轻轻走了向玄关。

    从玄关上抽出一口剑,他手里有剑的时候,神情又有了变化,变得充满了无法形容的杀气。

    杀人无数的那种杀气。

    剑在手,剑光飘动。

    “好剑。”

    足利义辉冷冷笑了笑,“你不愿跟我决斗,愿不愿意欣赏我杀人?”

    “愿意。”

    “很好。”

    他说道很好的时候,剑光飘动,竟变得比月色更亮,也更冷。

    三个人忽然仰面倒在花径中,鲜血从七八截尸骨中飞溅而出,白嫩而柔美的花瓣顷刻间化作血红,

    “我的剑术并不坏。”他轻轻吹了吹剑锋上的鲜血,又接着说,“剑术师从冢原卜传、上泉信纲,我为此而感到自豪、骄傲。”

    “是的。”

    他说的没错,这的确是扶桑每一个剑客的自豪、骄傲。

    足利义辉移动的并不快,却很稳,每一道剑光落下的时候,就有一条人影倒下。

    就在斩杀十几个人的时候,他忽然将剑丢掉,从玄关上取出一口。

    剑气纵纵,目光里的寒意更浓,“可惜我的剑始终不能跟你决斗。”

    无生叹息。

    这是足利义辉的不幸,也是无生的哀伤之处。

    柳生又八云远远的站着,她的手赫然握住一把短刀,薄而锋利的刀锋。

    “枪神真的好雅兴,竟如此冷静看着足利义辉被屠杀。”

    “你们是以下犯上,乱了纲常。”

    “是的。”柳生又八云笑了,冷笑,“我们是以下克上,乱了法度。”

    “你们会受到世人的唾骂。”

    “是的。”柳生又八云的手轻轻一挥。

    刀光一闪,薄而锋利的刀锋骤然没入足利义辉的躯体,只留一截刀柄在外面。

    夺命的一刀,致命的一刀。

    足利义辉喘息着倒下,三口刀从地上忽然伸出,骤然刺中他的躯体,下面的人已发出冷笑,“得手了。”

    笑声却又化作惨呼,刀软软缩回。

    “可你们绝不能轻易杀得了我。”足利义辉咬牙,仰天长啸,“翩然上云霄。”

    他的目光忽然落到冰冷、凄凉的月色上,背脊刺进了三口剑,他仿佛没有感觉到,掌中剑忽然离手,直直的刺向月色,一条人影飞鸟般忽然落了下来,死肉般软软落下就不再动弹。

    突听“叮叮叮”一连串三声,后面那三个人脸如死灰,双手不停抖动,手里握住的刀赫然断裂。

    这人竟用躯体活活将刀锋夹断!

    后面三人盯着掌中短刀直发怔,仿佛想不通一个人居然有这样的本事。

    就在他们发怔的时候,看见一道剑光飘起,接着惨呼倒下,他们倒下的时候,十几道寒星爆射而出。

    足利义辉倒下。

    他挣扎着站起,握剑冷冷盯着影子般晃动的人。

    没有人敢过去,一个能用躯体夹断刀锋的人,不但令人钦佩,也会令人惧怕、胆寒。

    刀光又是一闪。

    躯体上忽然多出一截刀柄,他仿佛并不在乎,咬牙拔出小刀,薄而锋利的小刀。

    足利义辉盯着这把小刀,冷冷笑了笑,“柳生又八云的刀,还给你。”

    他的手忽然一挥,小刀飞出。

    刀光一闪,人惨呼着倒下。

    每个人都看见他深受重伤,每一个人都看得出他的生命即将结束,这样的人本不该有这么可怕、致命一击,可是却偏偏有。

    小刀斜斜刺在咽喉。

    她的眼睛直愣愣盯着前方,流露出无法形容、无法叙说的不信、惊讶、恐惧。

    无生深深叹息。

    阿国脸色变得惨白不已,“他居然真的......。”

    “是的,他真的快要死了。”

    “他可以不用死的,可以逃掉了。”

    “他不能逃。”

    “为什么不能逃走?”

    “因为他是足利义辉,足利义辉只能战死,不能逃跑。”

    阿国点头。

    她明白了这一点,却无法理解。

    这并不是她一个人无法理解,天下的女人大多数都无法理解,因为这是男人的思想。

    月白风清,被染红的花瓣偏偏起舞,仿佛在替一代剑豪做最后的送行。

    十几个人忽然将掌中刀丢掉,抱着一块木板撞向足利义辉,将躯体死死挤住,无法动弹,四五十把刀忽然从板门上刺了进去。

    足利义辉咬牙,大笑如疯狂的野兽,舞动剑锋,十几个头颅忽然飘起。

    没有人敢靠近,每个人都远远站着,看着他被门板活活夹住,一动不动的站着。

    月色很美。

    这种美又美的多么凄凉、凄切。

    没有人敢靠近一分,这才是武士的一分,一代剑豪的一分。

    无生石像般走了过去,石像般挺立着,他能靠近,也许因为他不是人,是神,大地上少之又少的神。

    “你终于过来了。”足利义辉面对笑意。

    “是的,我过来了。”

    “我的剑术是不是很不错?”

    “是的,你的剑术实在很不错。”

    “可惜我不能跟你决斗。”足利义辉脸颊上现出酸楚而凄惨之色,“这实在是我的不信。”

    “也许。”

    “你是不是还想问我点什么?”

    无生点头。

    “我现在还活着,你可以问。”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掌中剑“叮”的落地,足利义辉的眼睛静静凝视着那双手,“听说你会替别人达成愿望。”

    “是的。”

    “我就有个愿望。”

    “你可以说出来。”无生的手伸出,地上的剑忽然到了他手里,他轻轻送到足利义辉手里。

    足利义辉摇头,“我不需要剑了。”

    无生的手轻轻一挥,长剑化作一道光芒,飞向苍穹。

    “我的愿望是龙虎不再相斗。”

    “甲斐之虎,越后之龙?”

    “你肯阻止他们?”足利义辉的恳求之色变得无力。

    无生点头。

    足利义辉吐出口气,然后就闭上眼睛,他的手,他的头,在这顷刻间忽然松软而没有一丝活力。

    “剑豪归天?”

    无生点头承认。

    冷风变得更加凄凉、凄绝,片片花瓣飞舞更加猛烈。

    “他这是智?还是不智?”阿国轻抚着门板,四五十把刀犹在滴血。

    “智就是不智,不智也许就是智,智与不智之间,本就很能分得清的。”

    阿国点头,“就像是对与错之间,也很难分得清?”

    无生点头。

    阿国垂下头,凝视着大地,久久说不出话来。

    柳生又八云的尸骨就在不远处,并没有人去看一眼,也没有人将其抬走。

    这里的杀手已离去,天地间阴冷肃杀之意没有一丝减退。

    无生拉着阿国走了出去。

    冰冷的月色将他们影子拉的很长,茶馆里已飘起了光,一个人独自在矮几畔坐着,显得寂寞、孤苦。

    矮几上一壶茶,一茶杯。茶早已凉透,人的心也不知到飞到哪去了。

    阿国拉着无生走进来,静静的凝视着这个人。

    这人衣着华丽,发丝高高挽起,脸颊上带着说不出的忧虑、不安。

    “你们出来了?”他淡淡的说出这句话,就凝视着无生手里的枪。

    “是的。”

    “你们已见到他死了?”

    阿国呆呆的看着这人,心里莫名的生出惊慌、恐惧,她知道这人说的他是谁。

    “是的,他死的很好。”

    这人沉默半晌,忽然问着,“他为什么死的好?”

    “他死了,足利义荣就会被拥立为新的将军。”

    这人呼吸忽然变得急促而不稳,他喝了口冷茶,才接着说,“你们以为我想被拥立为将军?”

    无生不语。

    阿国愣住,“你是什么人?是足利义荣?”

    足利义荣点头,“是的,我是足利义荣,很快被拥立为将军。”

    “你应该高兴才是。”阿国冷笑,“现在看起来像是掉了魂。”

    足利义荣吐出口气,将衣襟拉了拉,“是的,我很惧怕。”

    他不让阿国说话,又接着说,“我惧怕,是因为我也有这样的下场,只不过你们不会看到而已。”

    阿国吃惊,“杀足利义辉的计划,不是你出的?”

    足利义荣点头,“绝不是我这样的人,我只不过是个傀儡,是他们手里的工具而已。”

    “他们是什么人?”

    “他们是松永久秀和三好三人众。”足利义荣垂下头,“松永久秀很惧怕足利义辉,一直想法子废掉他。”

    阿国不语。

    “前不久三好长庆病死,

    松永久秀就在三好长逸、三好政康、岩成友通三人跟前决意提出将足利义辉废掉,将我拥立为将军。”

    “你并不想当什么将军?”

    “是的,我只想当平民,平平凡凡岂非很好?”

    阿国吃惊,她没有想到这人居然有这样的想法,居然不愿当将军?

    “你是不是很奇怪?”

    “是的。”阿国吃惊的盯着足利义荣苍白的脸颊。

    足利义荣苦笑,“扶桑乃是乱世之秋,今天我做将军,明日的我,说不定就会变成是死人。”

    “有人要杀你?”

    足利义荣点头,“这都是命运,很多人都认为这权势很尊贵,很高尚,可是又有多少人知道权势后面的阴险、危机。”

    “什么人杀你?”阿国的吃惊化作好奇。

    “织田信长。”

    “他为什么要杀你?”阿国的好奇变得怜惜。

    乱世之秋的将军,难道就像枝头的绿叶?谁也说不清在那阵风中落下,萧然离去。

    足利义荣忽然站起,凝视着无生,“他可有遗言?”

    无生点头。

    “可以告知一二?”

    无生不语。

    足利义荣叹息,“他的遗言,其实我是知道的。”

    “你知道?”

    足利义荣点头,“他的遗言也许是越后之龙、甲斐之虎不要斗下去。”

    无生点头。

    足利义荣脸颊上露出笑意,“他真的这么说?”

    无生点头。

    “他还是没有变,始终都这么仁慈。”足利义荣笑了笑,“他到底还是帮了我一把。”

    “他帮了你什么?”

    “越后之龙、甲斐之虎这两人只要不斗,织田信长就不敢轻取妄动。”

    阿国不懂,她笑了笑,“为什么?”

    足利义荣笑了笑,又接着喝了口茶水,现在的他变得轻松、自在,悠闲而舒畅。

    “只要龙虎不相斗,就足以镇住织田信长,织田信长绝不敢与三好氏恶斗的。”

    “是的。”无生点头承认,“所以你还可以做一名舒舒服服的将军,是不是?”

    足利义荣点头。

    “你错了。”

    足利义荣脸色变了变,“我那里错了?”

    “阻止他们停止干戈,并不是我所能做到。”

    足利义荣怔了怔,“那是什么人?”

    “只有你。”无生叹息,“我只能做到一点,他们两人谁也杀不了谁。”

    足利义荣点头,“我也许还是逃不过命运的打击。”

    无生叹息,他拉着阿国走了出去。

    足利义荣依然一个人坐在里面,静静的凝视着矮几。

    夜色很深。

    街道旁林木枝头轻轻摇晃着,阿国看一眼就赶紧缩回头。

    一片落叶飘到躯体上,她激灵灵抖了抖,“这里是不是有危险的人?”

    无生不语。

    阿国的心有点慌了,她指了指枝头,“我感觉好像有个人在上面,等着跟我们拼命。”

    “没有。”

    阿国点头,肚子里的心却还在发慌。

    进过桥面的时候,无生忽然停下,石像般挺立着,“你居然跟着我?”

    “是的。”

    阿国看了桥下一眼,发现桥下没有人,也没有鬼,“这是什么人?”

    “桥姬。”

    阿国的脸色忽然变得苍白而难看不已,“她真的在这里?”

    “是的。”

    这句话并不是无生说出的,而是桥姬说的,桥姬并没有什么变化,躯体曲线也很柔美,动作也很轻盈,笑意也很诚恳而寂寞。

    血红的衣衫,脸色苍白,这种苍白却不像是纸的那种苍白,而是像被泡过的肥肉。

    一双眼睛浮肿而无光,嘴唇竟也是苍白的,发丝散乱的披挂在躯体上,正往下滴着水。

    她的嘴紧紧咬住一缕发丝,死鱼眼却在瞪着无生,“我们又见面了。”

    无生点头。

    “上次让你们逃了,也让你们耍了,所以现在我要......。”

    她笑了笑,这句话并没有说完,她留给他们想一想,也许会得到意想不到的效果,这种事她做的很多,也很有经验。

    她没有想到无生说出了一句惊奇的话。

    “所以你特地跑过来跟我们修好?”

    桥姬惊住。

    这是她来的本意,这种事别人怎么会知道?

    阿国眨了眨眼,她显然也很吃惊,“她有这么好心?大老远的跑过来,就是为了跟我们修好?”

    桥姬狠狠瞪了她一眼,“有什么不可能?”

    阿国不说话了,她见到这种女人,身子就不由发冷、僵硬。

    “你不该在这里,应该在北信浓好好呆着。”

    桥姬点头。

    “你过来也并不单单为了跟我们修好关系,是不是?”

    桥姬点头承认,“你看起来并不像是笨蛋,好像什么事都休想蛮得来你。”

    “那也是你们做的太露骨了。”

    桥姬不语。

    “你之前要杀我,是情势所迫,不得不出手。”

    桥姬点头承认,微笑。

    “现在你见我,也是情势所迫,也是不得不来。”

    “是的,的确是情势所迫,你若是说出什么原因,我就真的服你了。”

    “你上次追杀我们,是武田信玄想试一试我的身手,是不是?”

    桥姬点点头,“没错。”

第三百五十二章 天下布武

    桥姬盯着无生,等着他说下去。

    “这一次过来,是武田信玄要你替我们解决麻烦,是不是?”

    桥姬点头,她不得不承认这一点,他说的很对。

    “所以你该走了。”

    桥姬愣了愣,“为什么?”

    无生并没有回答,他忽然走向前方,不再看他一眼。

    阿国看了一眼桥姬,轻轻说着,“这人身手并不坏,我们可以让她留在边上,以后的麻烦就少了很多。”

    无生不语。

    “这人身手放眼扶桑,也并不多见,我们实在应该......。”

    无生不语。

    他们走进林木深处,生起一堆火,又捕捉了几只山鸡架在上面烤着。

    阿国吃的并不多,睡的却很沉,无生将披风轻轻盖在她躯体上,躯体的抖动才悄悄不见。

    皎白的月色里现出一条人影。

    这人就站在明亮的月光下,幽静而神秘,双手紧紧握住剑柄,“我等到你来了。”

    “你一直在等我?”

    “是的。”这人轻抚着剑柄,摸的很轻,目光却很亮,亮如寒星。

    “你不该去的。”

    “不该去北信浓见龙虎相斗?”

    “是的,因为你去了也是白去,并不能做出什么事。”

    “也许。”

    “也许你根本就不该去,去了只会给自己带来很大的烦恼。”

    无生不语。

    这人慢慢的走了过来,“你是个有智慧的人,所以应该跟我在一起。”

    “我们道不同不相为谋。”

    “你错了。”这笑了笑,“世上只有两条道,一条是生道,一条是死道,你想生?还是死?”

    无生不语。

    额角青筋忽然高耸,轻轻跳动。

    “你是个聪明人,所以你一定会选生道。”

    “生道怎么走?”

    “生道就是跟着我,坐山观虎斗,看着他们死去活来的,然后我们出手,一举收复一龙一虎。”

    “你是织田小次郎?”

    织田小次郎冷冷笑了笑,“正是。”

    “你的手一直握住剑柄,是不是也很想杀了我?”

    织田小次郎点头,“是的,我应该杀了你,可是又舍不得杀你。”

    “为什么?”

    “因为你在大明国杀了万花楼里的一枝花。”

    “幻影脱花?”

    织田小次郎点头,“织田脱脱正是亲妹,所以我应该杀了你的。”

    “那你为什么又舍不得杀我?”

    “因为我们都喜欢杀人,我们本就是一类人,所以我们应该在一起。”

    “然后去杀织田氏的对手?”

    织田小次郎的手缓缓离开剑柄,“是的,你可听过家父的一句话?”

    “什么话?”

    “天下布武。”

    无生不语。

    “天下布武的意思是以武力取得天下。”织田小次郎脸颊上泛起了自豪、骄傲之色,“这是我们武者的自豪、骄傲。”

    无生不语。

    “身为武者,都应该与这面旗子同在,去战斗,去征服天下。”

    “你杀人并不挑,什么人都会杀?”

    “是的,什么人在我眼里都一样,都是用来杀的。”

    “所以你眼里的人分为两类?一类是活人,一类是死人,是不是?”

    织田小次郎冰冷脸颊上泛起了恶狠狠的笑意,“不错。”

    “你在我眼里正是死人那一类。”

    织田小次郎脸上的笑意凝结,“你要找我决斗?”

    “不错。”

    “好。”

    织田小次郎忽然握住剑柄,紧紧握住。

    “你这样子,令我想起了一个人。”

    “谁?”

    “佐佐木小次郎,岩流。”

    织田小次郎冷眼瞧着无生手里的枪,“你与佐佐木小次郎交过手?”

    “没有。”无生空空洞洞的眼眸却发出了光,仿佛很怀恋这个对手,“我跟他并未完全交手。”

    织田小次郎冷笑,“你杀不了他,还是被他吓跑了?”

    “他肩膀上的情人跑了,所以他急着也跑了。”无生叹息,“他的剑法也许比你的剑法。”

    织田小次郎嘴角肌肉跳动,“你很想见识见识我手里的剑?”

    无生不语。

    织田小次郎也不语。

    他们的话已到了尽头,话的尽头就是拼命,不是拼掉自己的命,就是别人的命。

    剑出鞘。

    剑光飘过,火光纷飞,熟透的烤山鸡落到地上,变得冰冷而僵硬。

    “好剑法,可惜的是......。”

    “可惜的是什么?”

    “可惜你要英年早逝了。”

    说到英年早逝的时候,织田小次郎忽然站住,呆呆的看着无生做一件奇怪的事。

    无生在轻轻的将枪缩回,缩回的很慢很慢。

    枪尖鲜血飘落。

    “你为什么没有出手?”

    无生不语。

    他石像般转过身,走向火堆,将惊慌中的阿国柔柔抱着。

    “你为什么不出手?”阿国指了指那个人,“你为什么......。”

    她的话没有说出,就看到了那人掠起,剑光飘起,忽又落下。

    剑跌落,鲜血忽然从血洞里飞溅而出。

    “他是什么人?”

    “是个死人。”

    阿国苦笑

    ,她看着那人倒下,一动不动,就拿着根火把,走近看了看,这人宽袍大袖上秀着个木瓜纹。

    “织田信长?”

    无生摇头,“这人是织田小次郎,是织田氏一代剑客。”

    “真的是英年早逝了。”

    无生不语。

    苍穹渐渐现出曙色,大地渐渐有了生气。

    无生沿着山林飞行,进过几座高山,又进过数条河流,就到了另一座城。

    那古野城。

    阿国忍不住惊呼,“你居然到这里?”

    无生点头。

    “这里是织田信长的老家,你为什么来这里?”

    “我忽然很想见见这个人。”

    “这人是个很可怕的人,你听说过他的故事?”

    无生点头。

    他不但听说过织田信长的故事,也杀了他的后人织田小次郎、织田脱脱。

    城门并未开。

    守城的官兵睡眼微张,凝视着下面一男一女从遥远的山道走过来。

    女的仿佛在抱怨来早了,城门还没开。

    这个官兵取出食物,又从怀里摸出个酒壶,慢慢的吃了起来,这是他一天的早饭,也是中饭,晚饭就回家吃。

    他笑着凝视那两人从远方慢慢走过来,然后慢慢的青烟般飘了上来。

    他吓得连手里的酒都没握住,落下。

    石像般的人伸出手,将酒壶递给他,然后就轻烟般飘了下去,落到街道上。

    那古野城是个美丽的山城,两侧的樱花热情、绚丽而奔放,就像是思春中的少女,美丽、迷人。

    阿国痴痴的凝视着这两旁樱花树,脸颊上不由飘起了红晕。

    街道上安安静静的,令人心神舒畅而安定。

    “这里是扶桑最漂亮的城市之一。”

    “哦。”无生石像般往前走着,街道上两旁店铺大多都没有开门。

    一个和尚在静静坐在清水寺前,衣着朴素,面容无邪,眉宇间充满了一种无法叙说的智慧与仁慈,是对大地、苍生的一种仁慈。

    他正在头顶画圈圈,画得即不快,也不慢。

    阿国忽然扑了过去,微笑大叫着,“一休。”

    一休吓得忽然跳起,又软坐在地上,脸上却还是笑着的,“想不到我们又见面了。”

    “聪明的一休,你现在又想做什么?”阿国的笑意变得调皮起来。

    “当然在做梦。”

    阿国看了看他坐的地方,又看了看一休,“你为什么没有到屋里做梦,却在这里做梦?”

    一休笑着指了指刚刚坐的位置,“我找了很久才找到这个地方。”

    阿国又笑了,“这里明明是地上,在外面睡觉会着凉的。”

    一休眨了眨眼,摇摇头,接着说,“这个地方是地狱门的门口。”

    阿国傻了,她听不懂一休在说什么,却不得不去听着。

    “这座城里就算到处是陷阱,这个地方也是安全的。”

    阿国眨了眨眼。

    “相传在地狱门前睡上一觉,一定会精神饱满,活力充沛,可惜的是......。”他说着说着就摸了摸头。

    “可惜的是被我惊到了?”

    一休不语。

    “这个实在好抱歉,我惊扰你,是怕你在这里睡着凉了,所以才......。”

    一休微笑摆手,“觉可以去重新睡,我并没有去地狱,不会有事的。”

    他说着说着就走进寺庙里。

    阿国笑了笑,细细品着这句话的时候,“你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知道就是不知道,不知道就是知道。”

    “想不到你也跟一休一样,也打起机锋来,尽欺负我一人。”

    无生不语。

    街道上一个女人笑面走了过来,笑的很甜,动作很柔,躯体很媚。

    身着华丽衣裳,质料高贵而幽雅,就像是她的人一样。

    她穿着木屐,轻轻的跑了过来,轻轻的鞠躬,“失礼失礼。”

    阿国将他扶起,“你失礼什么?”

    “花子有失远迎,请多原谅,请多原谅。”

    阿国愣住。

    他从未见过这女人,也未说过去哪里。

    “你认识我们?”

    花子点头,“大名鼎鼎,如雷贯耳,能见两位,实属荣幸。”

    阿国轻轻笑了笑,“我们是什么人?”

    花子面对阿国,微笑说着,“尊驾是阿国,另一位是大明国枪神无生。”

    阿国吃了一惊。

    她是怎么知道自己的身份?难道这人也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花子躬身面对无生,“请多见谅,请多见谅。”

    无生点头。

    他轻轻将花子扶起,“是不是有人要见我?你特意过来引路?”

    花子的眼睛里充满了感激之色,不停的点头。

    “是谁要见我?”

    “馆主渡边一郎先生。”

    “他在哪里?”

    花子轻轻点头,“在樱花楼。”

    “你带我见他。”

    花子点头微笑,笑意中感激之色更浓。

    她笑着轻轻在前面走着,阿国看着她一扭一扭的屁股,就痴痴的笑着,“你看她怎么样?”

    无生不语。

    阿国笑的很神秘,很奇特,话说的很轻,“你们男人岂非都很喜欢这种女人?”

    无生不语。

    “这种女人在扶桑很多,到处都有,你一天可以找上**百个。”阿国还在不停的笑着。

    穿过

    几道曲折的小径,几条木桥,就到了樱花楼。

    这个名字并没有起错,这里的林木都是樱花,阿国笑的更加欢愉、喜悦。

    樱花楼就在株株樱花的妩媚下矗立,边上没有别的楼亭,只有樱花楼完全占有樱花的妩媚与妖娆。

    花子将无生引过来,就轻轻跪在门口,将格子门拉开,柔柔躬身说着,“尊驾里面请。”

    无生点头。

    他石像般走了进去,并没有脱鞋。

    里面一人一剑。

    这人断了一只手臂,伤口包扎的很紧,另一只手紧紧握住剑柄,却已不稳,是左手。

    扶桑的剑与中原江湖的剑不同,剑柄很长,握剑需用双手去握,无论少了哪一只手,都无法在用剑。

    “在下渡边一郎,在此恭候大驾。”

    无生点头。

    “阁内简陋,只有茶水相待。”

    外面的花子慢慢将鞋子脱掉,慢慢的走了进来,给他们置茶。

    她的动作轻盈而柔弱,轻轻的将杯子端给无生,又端给阿国,然后就静静的跪在渡边一郎后面。

    “好茶。”无生只闻了一下,便道出了好茶两个字。

    渡边一郎点点头,凝视着无生手里漆黑的枪,“好枪。”

    阿国笑了笑,“你好像很有法子?”

    渡边一郎点头,微笑不语。

    “你怎么知道我们行踪的?”

    渡边一郎笑着回答,“是石川五右卫门给我消息的。”

    “石川五右卫门是什么人?”

    “是义盗,他白天打扮成商人模样,到处探听富户人家,夜里进行盗取,很了不起。”

    阿国苦笑,“是小偷?”

    “他将偷来的财产都分给穷人,这里的人都喜欢他。”

    “他的心肠这么好?”

    渡边一郎点头,“是的,他的确是很了不起的盗贼。”

    “他人在吗?我想见见他。”少女的心都是充满幻想的,对这种充满神奇般的人物,都会生出莫名的敬仰、崇拜,然后就莫名的想去见上一见,没见之前,一定会想着如何如何的模样,见了之后,说不定会失望透顶,失落叹息。

    渡边一郎很了解这种少女,所以他笑了笑,才说着,“我们从来没见过这人的真面目。”

    阿国眨了眨眼,眼眸里崇拜之色更浓,“那你怎么知道我们消息的。”

    “他在夜色里见我的,所以我也看到到他的样子。”渡边一郎苦笑,又接着说,“不但我没有见过,收到财物的穷人都没见过他模样。”

    “他这么神秘?”阿国痴痴凝视着灿烂、绚丽的樱花,心神似已飞到那个人边上,“他一定是个英俊的男子,翩翩风度,笑起来很迷人。”

    她说着说着就将双手轻轻靠在胸前。

    渡边一郎苦笑。

    他见过很多少女都是这么迷恋石川五右卫门,有的在夜色里相思的难以入眠。

    他笑了笑,就静静的凝视着断臂,“见到枪神,实在是在下的荣幸。”

    无生不语。

    他相信这人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隐忍着自己。

    “在下斗胆见枪神,是肯请枪神出手。”

    “你要我去杀人?”

    渡边一郎点头承认,“这种人杀了,你绝不会难过,只会舒服。”

    “什么人?”

    “山川次四郎。”渡边一郎脸上的笑意忽然消失,变得忧虑而哀伤,“他是个山贼,每到深夜就进城杀人,抢掠,抢女人。”

    “敢进城的山贼胆子都很大,他的身手也许都很不错?”阿国细眼眯起,嘟起嘴,仿佛在沉思。

    “他的身手实在很好,杀人一刀,据说从未用过两刀。”

    无生盯着那条断臂,“你胳膊就是被他砍断的?”

    渡边一郎点头,目光中流露出极为痛苦、极为哀伤之色,“我这条胳膊就是被他砍断的,可是我还活着。”

    “你想借我的手杀了这人?”

    渡边一郎点点头,忽又摇摇头,他慢慢的又接着说,“我应该死在他第二刀下的,在那情急之下,石川五右卫门忽然出现,将我救走了。”

    “石川五右卫门说我会过来?”

    渡边一郎点头承认,“那天晚上石川五右卫门将我救出,又将我伤口包扎好,才说到了你。”

    “他说我会帮你?”

    渡边一郎点头,“也许只有你能帮我们将这山贼杀了。”

    “石川五右卫门为什么不出手?他的身手岂非也很不错?”

    渡边一郎垂下头,“他绝不是山川次四郎的对手,也许连一刀都挡不住。”

    “那一刀很厉害?”

    “那一刀实在无法想象有多么可怕,也许连扶桑很多名家刀法也很难跟他相提并论。”他说着说着,眼眸里露出了惧怕之色。

    “这里是织田信长府邸之处,你为什么不去找他?”

    渡边一郎冷冷的笑了笑,“我们找过了,可他并没有发出捕捉的手令。”

    “他为什么没有下令捕捉?”

    “在下不敢妄言猜测,这件事实在很可怕。”

    “你怀疑这件事跟织田信长有关系?那个山川次四郎就是他的家臣?”

    渡边一郎不语。

    花子微笑着轻轻倒茶,轻轻的又退了回去。

    渡边一郎浅浅喝了口茶,才说着,“我本以为一己之力,便可将他杀了,可是没有想到的是那一刀远比我想象中要可怕。”他目光中竟已流露无法形容的惧怕、畏惧之色。

    “他们有多少人?”

    “至少有二三十人。”

第三百五十三章 山中武士

    说到二三十人的时候,他的脸色忽然扭曲、变形,掌中杯子不由轻颤,茶水飞溅而出,洒在衣裳上。

    他的手抖动更加猛烈。

    “山川次四郎在那座山上?”

    渡边一郎没有说话,他的手指向远方一座山。

    顺着他指引的方向,经过樱花林、杉树林、越过大山寺就到了一座荒山。

    这里的确称得上是荒山,这里的一切都极为破旧、极为凌乱。

    无论是什么人看见一眼,都会忍不住心生寒意,阿国看了一眼山下一株凌乱的杉树,就不由颤抖了起来。

    “这里就是山川次四郎的老窝?”

    “是的。”

    杉树被削掉一截,雕刻着两个字。

    野山。

    字迹也是凌乱的,就像是凌乱的疯子画符,丑陋、笨拙而恶劣,却显得阴森、诡异而邪恶。

    另一株杉树上雕刻着两行字,并不大,也不小。

    想把此山过,需留小命来。

    阿国念叨着这两行字,眨了眨眼,“这里山贼好像有点文化,懂得写两句话。”

    无生点头。

    他石像般挥出一脚,这株杉树骤然拔地而起,直冲山顶。

    阿国又惊又怕又苦笑。

    “你这算是做什么?算是打草惊蛇?”

    “不是。”

    阿国笑了笑,“那算是什么?”

    “敲山震虎。”

    “这里只有山贼,你是在敲山震贼。”阿国指了指上面,又笑了笑,“你这样很容易把他们吓死的。”

    “他们是山贼,并不是小偷,山贼的胆子一向比小偷的胆子大。”

    阿国眯起眼睛,痴痴的笑着,“你居然懂得这里面的学问。”

    无生不语。

    “山贼的胆子有多大。”

    无生不语。

    “很大很大。”这人缓缓的走了下来,手里高举杉树,目露凶光,面目狰狞而丑陋。

    阿国吃了一惊。

    她没有想到这人这么快就下来了,也没有想到这人的力道这么大。

    这人是笑着的,笑意里却带着说不出的讥诮、冷酷。

    “很大有多大?”阿国忍不住又问出一句。

    这人傲然说着,“就像是我的力气。”

    他说到力气的时候,就忽然将又长又粗的杉树扭断,活生生的扭断成两截。

    一只手握住一截,就仿佛是少妇握住扫帚那般轻松、容易,好像丝毫不花力气。

    阿国怔住。

    她说不出话了,这人的力气果然很大,力气大的人,胆子大都不会小,这人的胆子也许大得出奇。

    “我的胆子是不是很大?”这人笑着凝视阿国。

    阿国点头。

    她已承认这人胆子的确很大,不但很大,而且是出奇的大。

    这人将两截残树忽然丢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我就是大名鼎鼎、鼎鼎大名、威风八面、八面威风、神功盖世、盖世神功、......。”

    阿国已要晕眩了。

    她已听了很久,这人还是在说着,没完没了的说着这么多词,却并未说出名字。

    一朵白云悄悄飘来,又悄悄飘走。

    柔风掠过,带着淡淡的樱花芳香四处飘散。

    阿国的心已要厌烦了。

    “你叫什么名字?”

    无生忽然说着,“你叫大力神丸子?”

    大力神丸子张口结舌,瞪着无生,“想不到枪神无生居然知道我的字号?”

    “我本来也不知道的,只不过你的名字实在太长了,所以就想到你了。”

    大力神丸子点头,“想不到你出入扶桑时间并不长,对扶桑高手,居然了解的这么深?”

    无生不语。

    “枪神君既已到来,我们就比划一翻。”

    他说着话的时候,就忽然出手,他出手极为简单而快速,他只是在大地上用力锤着,然后大地上就剧烈抖动。

    无生轻烟般飘起,掠向山顶。

    山顶震动并不大,这里要比山下舒服点。

    阿国看了看山下,只看到叶子纷飞,株株杉树轻轻跳动,山石滚动不止。

    “这是什么功夫?”

    “笨功夫。”

    阿国苦笑,“我们来错地方了,我们好像来到疯子山上了?”

    无生点头承认,“这里应该称之为疯子山。”

    阿国也承认,她喘息凝视着下面的一条人影,疯子般掠了上来,疯子般盯着他们,目光中竟带着说不出的愤怒与怨毒。

    他现在的样子好像并不愉快。

    “你们为什么没有死掉?”大力神丸子说着话的时候,忽然又在大地上重击一下。

    无生轻烟般飘起,落下时,已到了山下。

    他将阿国放下,竟已吐出口气,“这人并不是山川次四郎,也许比山川次四郎的功夫更厉害。”

    阿国点头承认。

    她不懂了,这里为何没有山川次四郎?渡边一郎难道是个骗子?想骗他们与大力神丸子拼命。

    无生石像般挺立在野山的牌子前,一动不动的等着大力神丸子过来。

    他过来就说了一句话,“你进来,我要好好跟你比划一下。”

    阿国苦笑,她嘟起嘴,笑了笑,笑意里带着不怀好意的戏弄与讥讽,“我们为什么要过去,我们又不是疯子。”

    大力神丸子嘴里直抽气,疯叫着,“你说我是疯子?”

    阿国笑

    着瞪起眼,又甩了一把鼻涕过去,“你本来就是个疯子,你是个大名鼎鼎、鼎鼎大名、威风八面、八面威风、神功盖世、盖世神功、......的疯子。”

    她竟也说了起来,她说的并不多,却也不少了。

    大力神丸子眨了眨眼,发现自己鼻子已流鼻血了。

    他忽然卷了两片叶子,塞在鼻孔里,“你们是胆小鬼,不敢进来。”

    阿国看了看大力神丸子站的位置,就明白了一件事,这人绝不会越过这株杉树半步。

    她笑了笑,“你也是个胆小鬼。”

    大力神丸子不语。

    他仿佛明白了一件事,跟女人斗嘴,实在是一件痛苦的事。

    他努力控制住情绪,盯着无生,“素闻枪神无生出手一枪,例不虚发。”

    “也许。”

    “你为什么不进来跟我斗一斗?”大力神丸子笑了笑,“斗累了,我那里有上等的清酒,上等的食物,我们可以好好享受一番,然后再斗。”

    无生叹息。

    他仿佛已隐隐想到了这里面的曲折,这里也许并没有山川次四郎,那个渡边一郎的说辞,也许是想让无生进入这座山,跟大力神丸子拼命。

    “你一直在这山上?”

    “是的。”

    “这里也只有你一个人?”

    “是的。”

    “你打算一辈子都在这里?”

    “是的。”

    无生不语。

    他已不忍在说下去了,这人的遭遇好像很不幸。

    大力神丸子笑了笑,眼波里流露出说不出的寂寞、孤单。

    这种孤单,也许会令人发疯、虚脱、崩溃,也许很多人受不了,会选择死去。

    大力神丸子依然在笑,两只手却已松开。

    “你为什么不能下山?”

    “这是我的事,跟你没关系。”

    无生不语。

    阿国冷笑着,“你说出原因,我们也许会帮到你。”

    大力神丸子目光闪动,可是很快化作叹息,他垂下头,盯着坚硬的山石,“你们帮不了我的。”

    “你一个人在上面岂非很无趣?你说出来,我们也许可以帮到你。”

    “我很多年前,有个毛病。”他说着说着神情变得愤怒不已,“我爱赌博。”

    “这个并不是毛病,是享受,赌的不好偶尔会坏事。”

    “是的,我就是赌的不好才坏了事。”

    “你赌输了,就将自己输在这座山上?”阿国吃惊住。

    他不信一个人会将自己一辈子输在这座山上。

    “是的,我一辈子就要呆在这座山上了。”

    “你输给什么人?”阿国有点好奇了。

    “织田信长。”

    阿国深深吃了一惊,“你输给织田信长了?”

    大力神丸子笑了笑,叹息着,“我是昔日今川义元猛将,被他骗出桶狭间,跟他赌博,赌输了所以就到了这里。”

    阿国眨了眨眼,“你应该死不认账,这样子可以离开的。”

    “我是武士,绝不是输不起的人,输了就是输了,输了就要接受恶果。”大力神丸子的神色变得严肃起来,“这是我的恶果,我应该得到这种恶果。”

    阿国叹息,却又立刻问着,“你天天不下山,是怎么知道我们来历的?”

    “是渡边一郎跟我说的。”

    阿国看了看无生,又接着说,“渡边一郎是什么人?”

    “是织田信长的家臣。”大力神丸子的神情变得厌恶、厌烦。

    阿国怔住。

    她忽然明白了一点,渡边一郎想骗他们跟无生拼命,无论是谁倒下,最后的赢家都是坐山观虎斗的人。

    “你们一定是渡边一郎骗来的,他一定很忌惮你们,所以才用这种心机。”

    阿国点头承认。

    大力神丸子笑了笑,“你们也是听了断臂的故事,才过来找山川次四郎拼命?”

    阿国点头。

    “以前就有好几个高手就这样被我杀了。”

    “你在这里的乐趣就是杀人?”

    大力神丸子点头,“我不杀人做什么?难不成在上面看看日出日落?”

    阿国笑了笑,“这样岂非也很不错?”

    “是的,这是个错的主意。”大力神丸子点头,“若是看久了,就会厌倦的,到那个时候,你也许就会变得很讨厌,很厌恶,甚至会很害怕。”

    阿国点头承认。

    她并没有经历这种生活,却能深深体会到这一点。

    阿国笑了笑,“那山川次四郎是什么人?”

    “他也是织田信长的家臣。”

    阿国眨了眨眼,“渡边一郎为什么要说山川次四郎是山贼?他可以说别的人岂非要更好一点?”

    大力神丸子大笑,“山川次四郎本来就是山贼,而且是扶桑极为有名的山贼之一。”

    “他不怕我们将山川次四郎杀了?”

    “他不会怕的。”大力神丸子笑了,笑的很神秘。

    “为什么?”阿国不懂。

    “因为这山贼被织田信长放在城里当守卫了。”

    阿国笑了。

    他笑织田信长这人很狡猾,居然用山贼去看门。

    大力神丸子笑了笑,“你说织田信长是不是很聪明?”

    阿国点头承认。

    这人的确很聪明,这人聪明的令人发笑。

    “他还有别的聪明事,你们一定不知道。”

    “你说说看。”阿国很想听听这一代大名的聪明故事。

    “当时我们赌约还有一条,我若是想出去,就得跟他们一起拼命。”

    阿国苦笑。

    她只觉得这人输的很狼狈,很凄惨,留在这里只有呆上一辈子,出去就得去拼命。

    “你可以答应他的,这样子出去可以跟别人拼命,岂非比在这里好很多?”

    大力神丸子点头,“不错,我是应该答应他的。”

    “可是你并没有答应他,难道是你不愿替织田信长杀人?”阿国看了看两旁东倒西歪的杉树,吐出口气,又接着说,“你不出去杀人,实在有点浪费了。”

    大力神丸子冷笑着不语。

    阿国也不语。

    无生石像般转过身,走想前方。

    阿国嬉笑着凝视大力神丸子,又摆了摆手。

    大力神丸子也摆了摆手,他一个人坐在地上,看着无生慢慢的离去。

    走在杉树林里,阿国的心又酸又痛,“我们回去找渡边一郎?”

    无生点头。

    “他也许已不在那里。”

    无生不语。

    “他们也许在那里安排个陷阱,等着你往里面钻。”

    “也许是的。”

    “那种人说不定会在樱花楼附近埋藏了很多高手,等着你去送死。”

    “也许死的是他们。”

    “你......。”阿国竟已被气得说不出话了。

    无生轻抚着阿国躯体,阿国噗的笑了出来,“我们始终还是回去。”

    “你不必怕什么。”

    阿国点头。

    心里想不怕都不行,面对一代大名织田信长的势力,岂有不怕之理?

    樱花林就在前方,樱花在阳光下默默释放着芬芳、妩媚,给大地带来美丽动人的景色。

    樱花楼就在株株樱花的妩媚下矗立。

    花子笑着凝视无生跟阿国,“花子久候多时了。”

    她的笑意依然是美丽的,樱花般美丽,美得令人晕眩。

    阿国没有笑,板起脸面对花子,“你知道我们会回来?”

    花子点头,“是的,花子知道两位一定会回来的。”

    阿国眨了眨眼,“你也知道我们不会死在野山上?”

    花子点头,“是的,花子知道两位一定不会死在野山上。”

    “你对我们很有信心。”

    “是的,花子很明白一件事,用一个猪头去对付比鬼还精的枪神,实在行不通。”

    她依然在笑着,笑的依然极为甜美,极为尊敬。

    阿国仿佛已要吃不消了,她恨不得将这女人活活掐死。

    可是她并没有那么做,神情也很冷静,“渡边馆主当然也不会在这里,是不是?”

    “渡边一郎当然不在这里,他自知无趣就离开这里了。”花子笑了笑,笑得讥诮、轻蔑,“这么丢人的法子都想得出来,他还有什么脸面在这里。”

    “他是被你气跑了?”

    “我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静静的站在他边上,他就离开了。”

    “渡边一郎岂非也是猪头了?”

    “他的确是猪头,可是并不止他一个人是猪头。”花子笑着凝视无生,又凝视阿国。

    阿国脸颊上渐渐生出愤怒之色,“我们来到这里,好像也要变成猪头了。”

    花子点头承认,“你们实在不应该过来,这里就是个坑,你们已落到坑里了。”

    阿国目光四顾,樱花浮动中,隐约见到一种光,杀人的光,“这里的高手好像并不少。”

    “是非常多,织田信长手里的剑客,很多都过来了。”

    “我们想要脱身,岂非很难?”阿国看了看无生,又笑了笑。

    “这里是坑,你们落进坑里,就不能再出去了。”

    阿国冷笑,“你好像很有把握。”

    花子冷冷笑了笑,“是的,我怎么会没有把握?”

    她说着话的时候,就慢慢往后退,退的很慢很慢,一直退到玄关上,就大声笑着,“你们总该听过千鸟这个机关。”

    阿国瞳孔收缩,狠狠盯着这女人,“你在这里布下了机关?”

    花子点头。

    她笑着伸出双手停于胸前,子拇指重叠,左手拇指在上,大喝一声,“子。”

    无生轻烟般飘起,就在掠起的同时,脚下骤然冒出数道寒星,直冲云霄。

    花子居然会忍术!

    阿国吃惊的盯着花子,“想不到这女人除了会扭屁股之外,居然会忍术。”

    “是的,而且很不错。”

    阿国的脸色变了变,“你是不是对这女人心动了?”

    无生不语。

    他的躯体忽然移动了一下,一个人,一把刀从脚下骤然冒出,急削无生下盘。

    无生一脚踢出,这人惨呼着忽然飞起,惨呼着消失。

    阿国更加吃惊,“他还会隐身?”

    “是的。”他说着话的时候,几株枯树忽然倒了过来,倒下的很快,快如闪电。

    最快的还是无生,无生的躯体简直比闪电还要快。

    他石像般挺立在小楼上,几株枯树骤然间撞向无生,它们仿佛长了眼睛。

    阿国激灵灵抖了抖,“现在我们好像要倒霉了。”

    “也许。”

    无生石像般一步就到了枯树上面,枯树骤然停下。

    花子已在下面冷笑,“枪神无生?”

    她冷笑的时候,那双手又有了变化。

第三百五十四章 万鸟齐飞

    花子冷冷的笑着,冷冷的瞧着上面,“枪神无生?”

    “我很好。”

    花子咬牙,双手忽然又有了变化,拇指重叠,左手拇指在上,“辰。”

    无生喘息,额角冷汗沁出。

    枯树忽然有了神奇的变化,枯枝忽然蛇一般缠绕着双腿,他竟已动不了了。

    阿国的心沉了下去。

    “枪神无生?”

    “我很好。”

    枯树忽然轻轻落下,无生已看到花子的脸,樱花般灿烂、美丽的脸颊上变得说不出的得意、满足。

    花子笑着凝视无生的躯体,“你好像飞不起来了?”

    “也许。”

    花子凝视着自己的手,“只要我的手轻轻有一点变化,你就死翘翘了。”

    “你是伊贺忍者?”

    花子点头承认,“没错,我是伊贺忍者,对这种死法是不是很满意?”

    “很满意,但是你为什么还不出手?”

    花子没有出手,只是仰天大笑。

    笑声中,一条人影忽然从樱花中掠出,一个人,一口剑,剑气逼人眉睫。

    身子轻如飞燕。

    飞来的人忽然大叫着,“枪神无生,拿命......。”

    他的话并没有说完,掌中剑忽然离手,身子落下,落到地上就一动不动了。

    无生缓缓将枪缩回,缩回的很慢很慢。

    枪尖鲜血滑落。

    花子的笑声忽然冻结、冻死,“你的枪杀人果然很快。”

    “也许。”

    花子喘息着,双手却没有变化,“我并未看到你出手,只看到你怎么收手的。”

    “很多人都是这么说的。”

    “你已杀了很多人?”

    “是的。”

    “都是一流高手?”

    “是的,每一个都是一流高手。”

    “你杀过忍者没有?”

    “杀过几个,就在海上杀了几个变身忍者。”

    “你很能杀?”

    无生不语。

    “现在要被忍者杀了,有什么感觉?”

    “你还不愿动手杀我?是不是想看看那一枪的威力?”

    花子点头,“是的,我的确很想看看。”

    “我劝你还是出手杀了我,织田信长的家当并不多,你若将他的剑客败光了,你回去就没法子交差了。”

    花子点头,“不用你担心,我有数。”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一条人影忽然从地上跳了出来,手里握住一把长刀,直愣愣盯着无生,刀光又冷又亮。

    他的神情愤怒而怨恶,“你说错了一点。”

    “我哪一点说错了?”

    “我们不是家当,我们是武士,她是忍者,忍者是家当。”

    “你们不像是武士,像是忍者。”无生眸子枪头般盯着、戳着这人的躯体。

    阿国冷冷笑了笑,“你们是不入流的忍者,根本就不是武士。”

    这人咬牙握刀,冷冷盯着阿国,久久说不出一句话。

    阿国看着紧贴躯体上的衣服,“你们是忍者的家当。”

    这人不语,忽然出手,武士的忍耐远比忍者要差很多。

    他显然是最不能忍的那种。

    刀光骤然劈向无生的脑袋,刀光刚飘起,忽又消失。

    人倒下,掌中刀始终没有离手。

    无生将枪缓缓缩回,缩回的很慢很慢。

    鲜血从枪尖滑落。

    花子脸色惨白,一双眼睛直愣愣盯着无生,“你的出手,我还是没有看到。”

    “是的,很多人都是这么说的。”

    花子冷笑,“我实在不敢相信会有你这样的枪法。”

    “是的,很多人都是这么说的,可惜她们都死了。”

    “我只看到你将枪慢慢缩回。”

    无生不语。

    “我很想知道你是怎么刺出这一枪的?”

    无生不语。

    阿国冷冷笑了笑,“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为什么?”

    “因为就算知道了,也学不会,你知道也是白搭,空欢喜而已。”

    花子冷笑,“你也没见过那一枪是怎么出手的?”

    阿国点头,微笑。

    花子不语,轻轻闭上眼。

    她嘴里忽然暗念咒语,嘴巴动的很快,脸颊上肌肉已根根跳动。

    她的手忽然变化了十几种姿势,或是变为扇子,或是变为桃子,或是变为飞鸟,或是变为猛虎。

    阿国脸色变得很难看,她已看到身边的一切都有了变化。

    明媚的阳光渐渐消失,变得暗淡而阴森,柔风化作急风,吹在脸颊上变得阴冷如刀子,割得躯体隐隐作痛,芬芳而妩媚的樱花骤然变得不那么美丽、迷人,骤然变得说不出的凶残而恶毒,仿佛是一支支舞动的飞镖,随时都会要人命的飞镖。

    “这是什么忍术?”

    “万鸟齐飞。”无生又解释着,“一草一木都会化作杀人的兵器。”

    阿国呼吸忽然变得急促,光听这名字,就知道有多可怕。

    “那我们好像要完蛋了?”

    “也许?”

    “你现在有没有法子动一动?”

    “动就是不动,不动就是动,动与不动,本无区别。”

    阿国眨了眨眼,只觉得这人说话越来越深奥了。

    她笑了笑,“你还不能死,你还欠我两个愿望,不能就这么死去。”

    无生不语,深深叹息。

    冷风更急,又急又冷。

    芬芳而妩媚的樱花渐渐凋谢,轻轻飘舞,樱花林变得说不出的凄凉、

    凄切,却也极为凄美。

    “我知道你为什么不动了。”

    “哦。”

    “你不动是因为没有必要动,是不是?”

    无生点头。

    “你在想着用什么法子阻止这忍术?”

    无生点头。

    “你想到了没有?”阿国眼巴巴的瞧着无生,希望无生能找点法子出来。

    无生沉默半晌,才说着,“找到就是没找到,没找到就是找到。”

    阿国苦笑。

    她已要疯了,她已暗暗后悔跟这个人出来,她发现遇到枪神以后,就没有一天是舒舒服服度过的。

    无生轻抚着她的躯体,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来。

    阿国忽然紧紧贴着无生,“现在若是杀了她,是不是可以将忍术阻止住?”

    “是的。”

    “那你现在可以将她杀了。”阿国眼中已闪出了光芒,一种希望的光芒,“只要杀了她,我们就没事了。”

    “我不杀女人。”

    阿国眨了眨眼,又接着说,“你可以帮我一下子丢到那里,我去杀了她。”

    “你也不能去。”

    “为什么?”阿国已要哭了。

    “你只要靠近花子,她身边就会出现很多高手,无论哪一个,都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阿国不语。

    她已完全说不出话了,这个时候岂非就是等死?

    死亡接近的时候,一个女人通常会做点什么?阿国什么也没有想。

    就在樱花慢慢靠近无生的时候,花子忽然睁开眼睛,也张开了嘴,却流出了鲜血。

    血红的鲜血从嘴角缓缓流下,变得说不出的神秘而诡异。

    她的躯体忽然从中间断成两截,然后就看到她后面的一个人。

    干净而整洁的衣衫,笑意柔美而无情,半月形发髻高高挽起,梳理的极为整齐。

    手里紧紧握住一把扇子。

    那口扇子却不是折扇,而是一种兵器。

    阿国忍不住惊呼出声,“武田信玄。”

    武田信玄只是静静站着,淡淡的说着,“想不到我们会在这里见面?”

    “是的,我也没有想到。”

    武田信玄笑了笑,神情变得极为愉快而刺激,他缓缓转过身,走进楼里。

    他身后一人影子般停在那里,双手忽然触及剑柄。

    剑并未出鞘,寒意从一只眼中飘出。

    山本勘助缓缓将格子门关起,就冷冷瞧着无生,冷冷的说着,“我们又见面了。”

    “是的,我们又见面了。”

    “你一直在跟着我?”

    “是的。”山本勘助点点头,“你既然杀了织田小次郎,就会想到织田信长。”

    无生点头。

    “我知道你绝不是个逃避的人,遇到这种事,一定会去找织田信长。”山本勘助缓缓从玄关上走了下去。

    下面十几道人影骤然从地下跃出,每个人都握住把刀,每一把的刀锋都极为冰冷而发亮。

    十几把刀忽然肃立于他身后,影子般一动不动。

    阿国吃惊住。

    “他们是什么人?”

    “是忍者,武田忍者。”山本勘助笑了笑,“他们的忍术,绝不比花子的忍术差。”

    阿国承认,可是她又问着,“织田信长的武士岂非都......。”

    山本勘助点头,冷笑,笑意里充满了无法形容的讥诮、轻蔑之色,“他们都是不入流的剑客,所以很容易就被杀了。”

    “都杀光了?”阿国的目光又看了看株株樱花树,她感觉里面好像有人影晃动。

    她的感觉没有错,七八条人影忽然掠出,影子般贴在山本勘助边上。

    阿国又吃了一惊。

    上面的人居然也被他们收拾干净了。

    山本勘助挥了挥手,十几个人忽然影子般消失无踪。

    无生叹息,“你们准备的很充分。”

    山本勘助点头承认,“我们做的每一件事,之前都经过极为详细的安排。”

    “你们知道我过来找织田信长,也知道织田信长不会放过我的?”

    山本勘助微笑点头。

    “你见到织田的武士在这里布置,你也就顺便在这里安排下了。”

    “是的,这股势力并不大,却也不小了。”

    “你还是不会走的,还会找机会消弱织田信长的势力?”

    山本勘助不再说话,忽然转过身,缓缓的离去。

    无生石像般挺立在枯木上,枯枝已松软、滑下。

    阳光艳丽而新鲜,樱花又变得芬芳而妩媚,风吹在躯体上,显得极为柔和而舒服。

    阿国躯体一纵,落到地面上,拈起片樱花,笑了笑,“我们又可以活着了。”

    格子门是关着的,阿国并不敢靠近,她亲眼看见武田信玄走了进去,并未出来。

    无生指了指小楼,“你可以进去休息休息。”

    阿国怔了怔,“可是里面......。”

    “他不在里面,早已走了。”

    阿国不信,她笑了笑,并没有靠近小楼。

    无生叹息。

    他拉着阿国走了进去,里面没有什么变化,宽敞的房间,只有一矮几,矮几上摆着个茶壶,茶壶边上围着几个杯子。

    阿国摸了摸茶壶,倒了两杯。

    茶水并未凉。

    阿国喝了一口就惊呼着,“这是什么茶?怎的如此好喝?”

    无生叹息,“这不是扶桑的茶。”

    “你知道哪里的?”阿国笑的有点不信。

    “这是苏州的碧螺春。”无生又解释着,“这是大明国的。”

    阿国点

    头,“你喝过这种茶?”

    无生点头。

    “你动茶道?”

    无生点头。

    阿国将茶水递给无生,痴痴的笑着,“想不到你居然懂这么多学问?”

    无生浅浅的喝了一口,才说着,“你现在可以说出第二个愿望了。”

    阿国点头,却在沉思着。

    “我是个枪神,却也随时会变成死神。”

    阿国苦笑。

    无生石像般走了出去,静静的停在樱花树下,空空洞洞的眸子盯着、戳着苍穹。

    柔风掠过,披风轻轻飘动。

    片片樱花落下,落在身上,又缓缓落了下去。

    阿国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瞧着樱花下的人,她的心已要醉了。

    她将杯子放在矮几上,就迫不及待的扑了过去,“我想到了。”

    “你说出来。”

    “我要做你的妻子,然后生一堆宝宝。”

    “枪神没有朋友,也没有家人,不会有情人,更不会有妻子。”

    阿国的脸色忽然变得惨白,“你嫌弃我?”

    无生不语。

    “我什么都会,烧饭、洗衣服,带孩子,干农活,什么都会做。”

    “你想要丈夫,我可以替你找。”

    阿国垂下头,不语。

    “你想要个什么样的?”

    阿国不语。

    无生叹息,他拉着阿国走进林间小径,两边的绿叶飘飘,少女的心却极为酸楚而沉默。

    进过桥畔的时候,无生忽然停下,转过身摘了一朵茶花,插在阿国的发丝上。

    阿国的脸颊上已飘起了笑意,“你还是很会讨女人欢心的。”

    无生不语。

    他拉着阿国慢慢走进那古野城年轻而充满活力的街道。

    阳光渐渐已西移,柔风中带着寂寞而萧索之色。

    阿国拉着无生走进一间茶馆,却被不远处戏台上玩杂技的吸引住,“我们去那里看看?”

    无生没有拒绝。

    少女的心本就很难令人拒绝,越是纯情的少女,越是很难拒绝。

    阿国远远的站着,没有靠近一分。

    数天的奔波、冒险,已教会了他一个道理,看是平常的地方,越是容易隐藏着危险。

    看到这个台子,就令她想到了京都城外可怕的一幕。

    无生拉着阿国往前走着,阿国却摇摇头。

    “你为什么不靠近点看看?”

    阿国苦笑着摇摇头,“还是不去了,我的眼睛一向很好。”

    “你怕里面有麻烦?”

    阿国点头承认。

    无生叹息,“人群中没有危险,台上有几个可疑的人。”

    阿国眨了眨眼,“我们还是去喝喝茶,怎么样?”

    “我们去喝茶,麻烦也许就会去茶馆。”

    “他们为什么要跟着我们?我实在恨透他们了。”

    “你不必去害怕的。”

    阿国笑了笑,又沉下脸,嬉笑着,“因为害怕也没用,麻烦还是会找上门的,麻烦并不会因为害怕,或者是不害怕,就不来找我们,是不是?”

    无生点头,叹息。

    阿国闭起眼,也叹息着。

    这个时候一对情侣慢慢走了过来,少女美丽可人,情郎英俊潇洒,无论谁都看得出他们实在是男才女貌、天生一对。

    阿国笑得有些羡慕了。

    他们也没有靠的很近,少女替情郎擦汗,情郎替少女撑伞。

    情郎脸颊上没有汗水,而这个天气也不需要打伞,可是他们却做的津津有味,仿佛很过瘾,看的人就不同了。

    阿国又嘟起嘴,贴着无生,叹息,摇头。

    少女轻轻走了过来,凝视着阿国,“我叫雪姬,尊驾怎么称呼?”

    阿国笑了笑,“出云阿国。”

    少女指了指后面的情郎,笑了笑,“这位是高雄。”

    阿国指了指无生,“枪神无生。”

    枪神无生的名字仿佛有中魔力,雪迹的脸颊微微变了变,高雄却忽然拉着雪迹走开了。

    阿国苦笑,“他们为什么忽然走了,是不是害怕我们?”

    “也许。”

    “你认识他们?”

    阿国说出这句话,忽又笑了笑,无生是枪神,并不是土地神。

    无生不语。

    台上两三个吐着花脸的小丑,拍着花鼓,又跳又蹦,嗯嗯呀呀怪叫着,既不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也不知他们跳的是什么。

    阿国却出神的瞧着。

    “你为什么不看看?”

    “我看不懂。”

    阿国苦笑,“我也看不懂,可就是喜欢看看。”

    她拉着无生走进茶楼,就看见拐角坐着一对情侣,阿国笑了。

    他们正是在外面遇到的那对情侣。

    那两人看到无生,掌中杯子竟已握不住,落在矮几上。

    高雄的目光里已现出惧怕之色,他们两人忽然贴住墙壁,缓缓走了出去。

    阿国凝视着他们离去,忽然问着,“你们为什么要走?我们并不是山贼山川次四郎,既不会杀你是抢你们的钱,也不会抢漂亮女人。”

    雪姬点头,勉强挤出笑意。

    高雄将她拉了出去,“我们快走。”

    阿国懵了。

    她凝视着无生,苦笑,“看来我们好像比山川次四郎的凶名还要大。”

    无生不语。

    就在这个时候,雪姬又退了回来,高雄在前面挡住雪姬,缓缓的退了回来。

    阿国怔住。

    高雄前面是什么人?为什么令他如此惧怕?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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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17429/ 第一时间欣赏枪与道最新章节! 作者:庸手所写的《枪与道》为转载作品,枪与道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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枪与道介绍:
魂惊阴阳两处,决斗天地之间。纵横万水千山,不惧风急雨翻。豪气吞吐风雷,盈握雪杯霜盏,胆似铁打金铸,独闯高峰远滩。轻锁月寂星愁,傲视群雄古今。(新书求热度,求收藏。)枪与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枪与道,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枪与道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