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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庸手     枪与道txt下载     枪与道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二十七章 神秘三教

    春色满天。

    大地上花瓣更多,天地间香味更重,重如痴情少女的相思。

    小蝶伸手就将这片花瓣抄住,她小心的握在手里把玩着。

    “这里好像越来越凶险,连毒教都出来了。”

    无生点点头。

    “江湖中好像有三大教。”小蝶深深吸了口气,又重重吐了出来,脸颊上已现出满足之色。

    她似已陶醉在这个春色里,满足而愉快。

    无生不语。

    他本就不爱多说话,无论是笑话,笨话,痴话,呆话,疯话,......,都不爱多说,甚至不说。

    “据说这三大教在江湖中很少出现。”

    无生不语。

    小蝶苦笑。

    这石像实在很容易令人苦恼,面对这石像,有时真的很痛苦、很要命、很发疯,有时偏偏令自己很喜爱、很怜惜、很尊敬。

    也许并不是她一个人这么苦恼,天底下大多数女人都是这么样的,无论遇到多么优秀的男士,都会有痛苦、要命、发疯的一天。

    小蝶嬉笑着,围着无生转圈圈,嘴里却不停的叫着,“快点头晕,快点头晕,......。”

    “我的头没有晕。”

    “你的头为什么没有晕。”小蝶转的更快速,“我不信,你一定要晕了。”

    无生不语。

    他忽然闭上眼睛,不愿搭理她,她所做所想,他已不愿关心。

    小蝶苦笑。

    她足足已转了几百圈,额角的汗水都已流了出来,她停下的时候,只觉得自己天旋地转,看到的任何东西都在转。

    无生在转,八仙楼在转,茶楼在转,街道也在转。

    她已不行了,躯体已柔柔倒在坚硬、冷静而稳定的怀里,她笑了。

    这个时候岂非到了喜爱的时候?

    “你的头晕不晕?”

    “我的头为什么要晕?”

    “我不信。”小蝶说着说着就嘟起了嘴。

    无生不语。

    他柔柔的抱着小蝶,石像般挺立着,一动不动的站着。

    “我的头都晕了,你为什么不晕?”

    无生不语,叹息。

    小蝶摸了摸头,“我的头好晕,好难受,你能不能帮帮我?”

    “你要我怎么帮你?”

    小蝶笑了笑,“你陪我说说话?”

    “好的。”

    “江湖中一直很少出现的三大教,会不会突然出现?”

    “也许。”

    “现在三大教已出现了两个,魔教、毒教都出现了,剩下的邪教会不会出现?”

    “邪教已出现了。”

    小蝶用力甩了甩头,只觉得还是嗡嗡的响,“你什么时候看见了?”

    “那个空灵子并不是毒教的。”

    小蝶点点头。

    毒教的人都是用毒的,他这种手法,好像并不是用毒的。

    “这是邪教?”

    “是的,这人也许是外门弟子,所以功夫并不怎样。”

    “功夫好的是什么样子?”

    无生不语。

    他也无需再语,他已看到了一个功夫不错的高手。

    浑身漆黑而恶臭的肥胖尸骨,忽然站了起来,神情呆滞而麻木,动作生硬而古怪,一双眼睛却是死白色的。

    小蝶只看了一眼,忽然尖叫了出来。

    “这是邪教里功夫?”

    无生点头。

    他点头的同时,他们已斜飞两丈,掠向茶楼屋脊上。

    小蝶看了看下面,不由吐出口冷气。

    “这是什么邪门功夫?”

    “邪教里人修炼的都是这么邪的功夫。”

    就在他们原来站立的地方,赫然木偶般站立着一个人,一个浑身漆黑而恶臭的人,手里赫然握住一截残布。

    小蝶眨了眨眼,正觉得这残布在哪见过。

    无生指了指她的裙子。

    她看了一眼,只觉得躯体僵硬、冰冷,“这是我身上的。”

    她的裙子赫然少了一截。

    “这邪教这么邪?”

    无生点头。

    “刚刚若不是及时离开?我们岂非就......。”

    “我们就会倒霉了。”

    尸骨木偶般四处张望,然后走向长街的尽头。

    小蝶吐出口气。

    “这才是真正的僵尸?”

    无生点头。

    他并没有隐瞒这种可怕之处,隐瞒只会令她更加恐惧。

    “毒教还没有出现?”

    “是的,毒教还未出现。”无生轻烟般掠下,停在长街上。

    没有风,长街上的恶臭并未散去一分。

    尸骨走过去的地方,新鲜而美丽的桃花竟已变得漆黑。

    长街上安安静静的,安静的仿佛是一条死街。

    “你是不是很怕?”

    小蝶点头。

    她实在惧怕极了,她躯体上每一个角落都已要虚脱、崩溃。

    无生将她柔柔抱住,沿着漆黑的脚印,走向前方。

    小蝶看了看冰冷、坚硬的长街上一步步漆黑的脚印,心不由抽搐,“你难道想去找那僵尸?”

    “是的,我去找那僵尸。”

    “你一点也不怕?”

    “我为什么要怕?”无生石像般走着,并没有停下。

    石像是不会怕的,他更不怕。

    晌午。

    他们已跟着这僵尸走了很长的路,僵尸是不会累的,石像仿佛更不会累。

    小蝶已累了,她虽

    未走一步,却已看的疲倦了。

    穿过桃林,僵尸走进一片幽谷。

    山峰并不陡峭,也没有一丝秀丽,每一块山石都显得邪里邪气,说不出的阴森、诡异。

    “这里是什么地方?”小蝶的头已不晕,眼睛却花了。

    只见一块块山石像是妖魔,又像是神仙,又像是骷髅头,更像是一张张丑陋、畸形而痛苦的脸颊。

    无生不语。

    他忽然停下,一动不动的站着,因为前方的僵尸也已停下。

    八仙楼肥胖老板竟已变成了一具没有一丝活力的可怕僵尸!

    僵尸没有动,小蝶忍不住吐了出来。

    却并没有吐出食物,只有酸水,她早已饥饿。

    无生轻烟般飘起,沿着石壁一直飞行,在半山腰找到个空地,轻抚着小蝶,“你是不是饿了?”

    “我忘了。”

    她说完这句话,又笑了笑,她也没有想到自己会说出这句话。

    无生放下小蝶,停在空地边,空空洞洞的目光已落到僵尸那里,僵尸没有动。

    小蝶努力控制住吐意,站在无生边上,“现在真的有点......。”

    无生点头,“你等一下,我去找点吃的。”

    他轻烟般飘了下去,从僵尸的头顶掠过,僵尸木偶般转过身,木偶般飘起,跟着无生不停的抓,不停的咬。

    小蝶眸子里惧怕、惊慌之色更浓。

    虽然距离这僵尸已很远,虽然自己绝不会再又危险,但她还是无法控制住自己。

    “不用怕,他们走远了。”

    小蝶忽然转过身,就看到了一个人,一口剑。

    他笑着凝视小蝶,笑意温柔而关切,一双眼睛却流露出忧虑、哀伤之色。

    “是你?”小蝶没有想到会是这人。

    “是我。”

    小马将一小包东西递给小蝶,“你猜猜这是什么?”

    小蝶没有猜,彻底怔住,彻底被他惊呆。

    她接过这包东西,泪水不由飘了出来,“你真的还活着?”

    小马点头,“是的,我还活着。”

    小蝶轻抚着小马的脸颊,每一寸都轻轻的抚摸着,“你真的是小马?”

    她到现在仿佛还不相信这是真的。

    小马没有泪流,只有笑容,他笑着凝视小蝶,“这是我花了很长时间才做出来的。”

    她轻轻触摸了一下那包东西,又笑了笑,“我知道那是什么了。”

    “是什么?”

    “是狗不理包子,你居然会做狗不理包子?”

    小马点头,微笑。

    “你花了多久做出来的?”

    小马笑意不变,“花了两天时间,我很笨,所以做的很慢。”

    小蝶苦笑。

    她苦笑的时候,眼角却在瞟着下面,心也在牵挂着下面。

    她希望无生能早点回来。

    “你为什么不早点见我?”

    “我不能见你。”小马的眼眸里已有酸楚之色,“非但我不能见你,很多人都不能见你。”

    “为什么?”

    小马不语。

    小蝶凝视着小马,笑意已化作怜惜、同情,她相信他一定有很好的理由,他不见她,也许有不得已的苦衷。

    “我相信你,你说的话,我都相信。”

    小马的眼眸里现出感激之色。

    “但我还是想问问你。”

    “你为什么要变成僵尸找我?”小蝶凝视着小马的眼眸。

    一个人是否说谎话,从眼睛里很容易看得出来。

    小马的眼眸里苦楚之色更浓,“那个时候,我真的是僵尸,是个不折不扣的僵尸。”

    小蝶激灵灵抖了抖,忽然挣脱小马,后退几步。

    手里的狗不理包子已落到地上,她的躯体已不稳。

    她忽然想到了很多事,小马为什么从僵尸变回人了?那个僵尸与小马是不是有关系?小马为什么会在这里?他的出现为什么恰巧是无生出去的时候?

    小马凝视着小蝶,一双眼眸里竟已流露出歉意、内疚。

    小蝶轻轻退着,可是后面已无路可退,“你为什么来找我?”

    小马没有言语,也没有看小蝶,更没有动。

    沉默有时也是一种言语,有时比说出的更令人难以接受,难以面对。

    小蝶冷笑着,冷冷盯着小马,“我什么都知道了。”

    小马不语,也不动。

    “你在街道上就想杀我们,可是并没有得手,是不是?”

    小马不语。

    “那个僵尸是你弄的,你故意将无生引开?再见我?”

    小马点头。

    他已不想隐瞒,也不愿再隐瞒下去。

    他缓缓抬起头,笑着凝视小蝶,“没错,我是用僵尸引开枪神无生。”

    “你没有把握杀枪神无生?”

    “是的,我的确没有把握杀无生。”

    “你只想杀我?”

    小马点头,一双眼睛里酸楚、哀伤之色渐渐消失,已变得说不出的阴冷而残酷。

    小蝶第一次见到一个人的眼睛,有这么大的变化。

    短短的时间,短短的几句话,小马竟变成自己不认识的人,一个陌生而可怕的人。

    小蝶冷笑,冷冷盯着小马,冷冷的说着,“你也跟小公子一样,想杀我?”

    “是的。”

    “你为什么要杀我?”

    “你也许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小马仰天冷冷笑了笑,“我来告诉你的真相。”

    小蝶冷笑不语。

    “你就是这一代魔教的教主

    ,这一代即将上任的教主。”小马冷笑,“你是不是很吃惊?”

    小蝶吃惊。

    她不但吃惊,也已虚脱、无力。

    “我是魔教的教主?”

    小马点头,“你不但是这一代的教主,也是魔教历代以来最强的教主,所以......。”

    小蝶咬牙,鼻尖已沁出冷汗,“所以什么......。”

    “所以你的灾难很特别。”

    “怎么特别?”

    “比历代所有教主都多的多。”

    小蝶不语。

    “你现在不会记得我是魔教什么人。”

    “我知道你是魔教四大护教法王之一,我说的好像没错。”

    小马怔了怔,“那是别人说的,你绝不会这么早就恢复记忆。”

    小蝶回过头,看了看后面。

    山石滚动,尘土飘飘,只要自己往后面迈出一小步,定会摔的粉碎。

    小马的手忽然握住剑柄,脸上的笑意变得更冷,又冷又无情,“你的小命保不住了。”

    小蝶转过头,瞧着小马,“你是四大护教法王之一,你为什么要杀我?你难道不知道教规的厉害?”

    “我当然知道,知道的很,但我还是要杀你。”

    小马已盯着小蝶的脖子,一刻都没有离开,被这样盯着,就算没有死去,也好受不到哪去。

    “四大护教法王并不是你一个,你不怕他们找你算账?”

    “怕,实在怕极了。”小马笑了笑,“所以我才将你们引到这里。”

    “他们都来了?”

    “他们本就没有离开过,一直在你身边。”

    “你不怕他们出现一个?”

    “我不会怕,因为他们没有想到一点。”

    “那一点?”

    “他们绝不会想到我也是邪教中人。”

    小蝶怔住。

    他想不到这人居然能在两个教里站稳脚,更没有想到这人邪门功夫这么厉害。

    一个人能将这邪门功夫练好,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也许要牺牲很多很多,说不定要折寿。

    小马的手轻轻松开,凝视着小蝶,“他们一定在忙着对付邪教的人。”

    “说不定在忙着对付毒教的人,街道上那个空灵子,岂非就是你安排的?”

    小马笑了,“你说中了,他的确是我的安排,我让他说成是毒教中人,为的就是......。”

    小蝶忽然将他的话打断,“为的就是让魔教跟毒教恶斗,是不是?”

    小马点头。

    “你很聪明,失去记忆的教主都这么聪明,你若是登上教主,那还得了。”

    “你也不笨,你岂非也很聪明?”

    小马不语,冷冷的仰天大笑。

    “这狗不理包子,一定放了驱魂药。”

    小马点头,承认。

    “你这一招岂非也很聪明?”小蝶笑了笑,“若不是反应及时,我岂非就要上了你的当?”

    小马看了看地上的包子,深深叹息,“那样也许要好受点,至少不用被杀。”

    “也许是的,这样被你控制住,你非但可以控制住魔教?也可以利用三教搏杀,成就自己江湖伟业。”

    小马抚掌大笑,“你说的太对了,实在对极了。”

    “好处还不止这些。”

    “你可以再说说,我很喜欢听这些话。”

    “你并不是个笨蛋,说不定能一统三教,成为三教之主。”

    小马笑意更浓,“还有呢?”

    小蝶也轻轻的笑着,“到时候你一定不会满意现状,一定会大举进犯江湖各大门派,将他们一个一个都灭掉,然后一统江湖。”

    小马不再看剑柄,那双眼睛盯着地上狗不理包子。

    他的手轻轻伸出,地上的包子忽然已飘了起来,落到他手里。

    小蝶咬牙,“你真的要我吃掉这狗不理包子?”

    小马笑了笑,他的笑意变得邪恶而淫狠,“这样对我很不错,这是你教我的?”

    他忽然取出一个包子,走向小蝶,直愣愣盯着小蝶的嘴。

    “果然是个疯子,胆子的确很大。”

    小马冷笑,“胆子必须要大点,否则就成不了大事,我也就控制不了你。”

    小蝶看了看后面,“你不怕我跳下去?”

    “生命诚可贵,能活一刻都是好的,我不信你会选择死去。”

    “好,我要你相信一次。”

    话语声中,小蝶忽然闭上眼睛,跳了下去。

    人在死亡之前会想到点什么?是一生的光辉历程?是心爱的情郎?还是恶咒着别人?

    小蝶不语,也不看,更没有动。

    心里空空的,几乎什么也没有想,也懒得去想。

    她尽量将自己躯体放松,思想也放松,什么都放松,她明明已放松,却忽然抽紧。

    她只感觉到躯体忽然极速飘了上去,睁开眼睛的时候,就看到小马重重装在石壁上,一个人缓缓将脚缩回。

    小马挣扎着站起,吃惊的看着这人,“你居然过来了。”

    脚缓缓缩回,一双眼睛充满了说不出的怨恨、怨毒,“你没有想到?”

    小马点头。

    他的确没有想到这人会这么快就找到这里,这人这个时候,应该在找毒教算账。

    “我也没有想到一点,你居然会做出这样的事。”

    “但你还是找到了这里。”

    “是的,也许是你太聪明了一点,所以才会有一点疏忽。”

    “什么疏忽?”小马冷冷盯着这人的脚,天下间也许很难找到比这双脚飞行更快速的。

第三百二十八章 阴险狡诈

    小马的手忽然触及剑柄。

    剑未出鞘,寒意已从眼里透出。

    这人仿佛没有看到,却盯着小蝶,一双眼睛里露出忠诚的同情与怜惜。

    “我是飞毛腿。”

    小蝶点点头。

    她见过这人,一路上已见过很多次。

    飞毛腿笑了笑,“一路上多有得罪,但也是迫不得已。”

    小蝶不语。

    她的目光已落到小马身上,这个人是不是该死掉?还是等自己恢复记忆之后,执行教规。

    小马冷冷盯着飞毛腿,“你打算将我抓起?还是就地处决?”

    “当然是就地处决。”飞毛腿冷冷笑了笑,“小蝶在边上,并没有反对。”

    “有没有法子令你改变?”

    “没有。”这句话并不是飞毛腿说出的。

    一个人轻飘飘落到这里,身着破旧的蓝布长袍,一双眼睛柔美而清澈,一只右臂却是段的,长长的袖子脱落着地。

    现实的痛苦折磨并不能将他信心与勇气击碎,他对生活依旧充满了热情,充满了活力。

    这人赫然是御清云。

    御清云看了看小蝶,“上次多有得罪,但也实在情非得已。”

    小蝶笑了笑,“你是御清云?”

    御清云点头。

    “御清风是你亲人?”

    御清云点头,“正是家兄。”

    他笑了笑,忽然盯着小马,他盯着小马的时候,一双眼睛变得冷冷冰冰,冷的没有一丝情感。

    这里面也没有什么情感可说。

    “你唯有一死。”飞毛腿忽然慢慢的逼近小马,一双眼睛却逼视着那口剑,还未出鞘的剑,“你自己选个地方。”

    “连你也要杀我?”

    “你没有墓碑。”

    他只是说了简简单单的几句话而已,并没有动手,剑也未出鞘,小蝶却感觉到阴冷、肃杀之意。

    小马忽然笑了笑。

    “你笑什么?”飞毛腿冷笑。

    “我在笑另一个人。”

    “谁?”

    “小路,他为什么没有过来?”小马看了看下面,又看了看小蝶,“看来这人也脱离了魔教。”

    飞毛腿的眼角已跳动。

    “你是不是很想知道他为何不过来?”

    小马点点头。

    “他去找枪神无生了。”

    “一时半会过不来?”

    “是的。”飞毛腿不明白,这人为什么要问出这句话。

    小马笑着凝视飞毛腿,“你是不是已该出手了?”

    飞毛腿看了看御清云,御清风也看了看飞毛腿。

    他们同时点点头。

    就在他们点头的时候,忽然已出手。

    飞毛腿明明在小蝶边上,可是忽然已不见了,小蝶吃了一惊,从没未过这人速度竟如此快速。

    无生的速度也很快,可是跟飞毛腿一比,仿佛还要慢了一点。

    御清云袖子是先飘出的,却没有他先到。

    一只脚疾出猛踢小马的躯体,小马没有动,握剑的手并没有触及剑柄。

    飞毛腿不懂,也不信。

    他想不通一个人在这个时候,为什么能这么冷静,这么自信。

    可是他很快就想通了,就在他的脚停在小马胸前时,什么都想通了。

    不但想通,也都明白了。

    本来捆在小马躯体上的长袖,忽然已到了自己躯体上,他的脚,他的躯体,忽然一动不动的停在那里。

    剑已出鞘。

    剑光一闪,没入躯体。

    飞毛腿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眼睛几近凸出,直愣愣瞪着小马。

    一双眼睛里说不出的怨恨、怨毒、怨恶。

    他倒下的时候,那双腿依然是绷紧的,根根青筋高高耸起,并没有一丝松软。

    长袖松开,人从剑尖滑落。

    没有风,剑尖鲜血飘零的更慢。

    小蝶吃惊的看着他们。

    她实在没有想到会是这样,本来是该死的人,现在偏偏活着;本来是该活的人,现在偏偏死了。

    小马笑了笑,“还是你想得周到。”

    御清云点头,“想要做大事,就不得不冒点险。”

    小蝶冷冷盯着御清云,“你......。”

    御清云笑了笑,手里长袖缓缓缩回,“我把飞毛腿宰了。”

    “你够毒的。”

    御清云眨了眨眼,又笑了笑,“你岂非也一样?”

    小蝶不懂。

    他为什么要说出这样的话?难道这里面有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剑入鞘。

    小马轻轻拍了拍御清云的肩膀,“以前的事,已过去,现在不是挺好的?”

    御清云看了看断臂,眸子里的痛苦、悲愤之色已飘了出来。

    他就用那双痛苦、悲愤的眼睛,盯着小蝶,“你并没有恢复记忆,所以不会记得这一切。”

    “你可以说给我听听。”

    小马叹息,“我今天所做一切都是为了你,该下手时,兄弟莫要妇人之仁,莫要错失良机。”

    御清云点头。

    小蝶呼吸忽然变粗,“你要杀我?”

    御清云点头。

    “你为什么要杀我?”

    “我为什么不能杀你?”

    小蝶怔住。

    “你是不是很想知道自己以前的事?”

    “是的,我很想知道,这是为什么?”小蝶咬牙,她的躯体又在后退,“你一定有自己的理由,但是以前的我说不定也有苦衷。”

    御清云大笑,“你老子利用御清风来渡劫,也

    是苦衷?”

    小蝶不语。

    她发现自己无法说服这人,因为自己以前的事,一点也不记得。

    小马轻轻握住御清风的长袖,抖了抖,空空荡荡的袖子里没有手臂,“这也是你的苦衷?”

    小蝶吃惊的盯着那长袖,“那是我砍断的?”

    御清云点头。

    小马笑了笑,“你是不是觉得很不错?以前的你真的很残忍、很恶毒。”

    小蝶的脸渐渐变得发白,白而透明。

    “我以前真的是冷血、无情、残忍的人?”

    小马点头,“是的,你老子已够残忍了,想不到你更残忍。”

    “我更残忍?”

    “是的,你的确很残忍。”

    小蝶忽然垂下头,心在深深绞痛着。

    /

    无生停在山石上,石像般转过身。

    剑光一闪,僵尸断成两截。

    没有风,漆黑的鲜血滴滴从剑尖滑落。

    “是你?”

    “是我。”小路握住剑,眼眸里却飘起忧虑、关切。

    “你们四个人分开了?”

    “是的。”

    “你好像心神不定?”无生盯着小路渐渐发白的脸色。

    小路不语。

    “小蝶的劫数是不是已没有了?”

    “是的。”

    “杨晴什么时候可以出来?”

    小路凝视着山谷,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他并没有回答这问题,而是说了一句奇怪的话,“我们做错了一件事。”

    “我们做错了什么事?”

    “我们都不应该离开小蝶。”

    “为什么?”

    “魔教里并不是外人想象中那么好,也有分裂。”

    “有分裂?”

    “是的,只不过我没有把握认准是谁?”

    “你怕那三个护教法王里面有?”

    小路点头。

    无生盯着这尸骨,漆黑的尸骨,漆黑的鲜血,漆黑而恶臭。

    “这也是你们布下的劫数?”

    小路摇头,“这是邪教的人做的,魔教的人绝不会用这种邪术。”

    “你认识空灵子?”

    “认识,那个人绝不是空灵子。”小路的脸颊已变得惨白,直愣愣的也盯着尸骨,“这人并不是毒教的空灵子。”

    “你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

    “我在想那个假冒空灵子的人。”小路垂下头,喘息着,“那个是邪教的人。”

    无生点头。

    “发现这种情况的时候,四大护法去调查的只有三个。”

    “那三个?”

    “我,御清云,飞毛腿。”

    “小马应该去的,可是他却没有去。”

    “是的。”

    小路额角冷汗已沁出,手臂上青筋也凸出,他的神情仿佛因过度忧虑、关切而变得紧张,紧张而愤怒。

    “你担心小马是邪教的人?利用邪教来扰乱你们心神,然后去抓住小蝶?”

    小路不语。

    他不敢在说下去,这件事实在很可怕,实在很恐怖,这不单单是自己的命运,也关系着魔教的命运,所以他已剧烈喘息着。

    魔教数代的辉煌,也许会在他们一招之差,化作乌有。

    无生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们三人都去调查了空灵子?”

    小路点头。

    “你们却发现自己走了弯路,就赶紧去找我们?”

    小路点头。

    “你们兵分两路,一路追我,一路沿着山谷去找小蝶?”

    小路点头。

    “你们这样做并没有错。”

    小路摇头。

    他喘息着,“这是我的错,我实在不应该过来找你。”

    “为什么?”

    “小马很可能是邪教的人,很可能对小蝶下手。”

    无生不语。

    空空洞洞的眸子忽然盯着、戳着远方那片山谷,他的心已飞到那个她身边。

    小路忽然凝视着自己的剑。

    剑鞘里的剑已在抖动,握剑的手并没有动。

    他紧紧咬牙,嘴角因过度用力而沁出了鲜血,“我实在是个笨蛋,居然没有想到一点。”

    无生叹息。

    他并不是个笨蛋,特别在生死边缘的那一刻,实在不是一个笨蛋,他很了解小路现在恐惧心里,所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样能令小路的心得到稳定,一个人的心稳定下来,才可以决定下一步该做什么,只有决定好,才不会犯错。

    一次犯错,也许会令自己终身懊悔、怨恨,若是在短时间发现,又可以在短时间内做出弥补的法子,也许自己就不会后悔、遗憾终身。

    “那个山谷并不大,他们并不是个笨蛋,沿着线索去找,一定找到了。”

    小路点头,“找到了也是一样,小蝶还是难逃小马的手掌。”

    “为什么?”

    “小马并不是个容易对付的人,何况那两人......。”

    “你担心御清云?”

    “是的,他虽是护教法王,但也是御清风的亲弟弟。”

    “御清风?”

    “是的,御清风就是栽在小蝶手里的。”

    “小蝶杀了御清风?”

    “她并没有杀,不过这人与死人无疑没有什么两样。”

    无生叹息。

    小路呼吸更加急促,急促而不稳,“所以他们去了,也改变不了现实。”

    “你担心御清风与小路会联手,将飞毛腿杀了?”

    小路点头。

    嘴角鲜血流的更多,滴滴滚落到冰冷、坚硬的大地上,他仿佛并没有发现,也不敢发现。

    他的心神已飞到那个山谷。

    春色漫天,没有风。

    小路已发现有一道风掠过,他抬起头的时候,已发现无生不见了。

    他希望枪神赶过去的时候,并不晚。

    /

    山谷悠悠,每一块山石光滑而奇特。

    小蝶咬牙,死死盯着这两个人,这两个不是人的人。

    飞毛腿的尸骨渐渐已变得冰冷而僵硬,一双眼睛几近凸出,直愣愣盯着前方,盯着不是人的人。

    小马抱剑微笑,“你现在不该这么痛苦,应该好好利用这大好时间。”

    “怎么利用?”

    “你无论是好好去羞辱他,还是杀了他,都不会有人反对。”

    “你也不反对?”御清云看了看小马,又看了看小马手中的剑。

    小马忽然将剑丢到一旁,自己却伸了伸懒腰。

    他竟不再看小蝶一眼,也不再看御清风一眼,仰面斜看苍穹。

    天边白云飘飘,朵朵飘来,又朵朵飘走。

    御清云眨了眨眼,叹息,“我提防担心你的。”

    小马面对微笑,轻轻一礼,“我并不会打扰你,我并不是妨碍别人恩怨的呆子。”

    御清云也笑了笑,笑意已充满了感激之色,“回头一定要跟你好好喝两杯。”

    小马笑面点头。

    御清云面对小蝶的时候,脸上的笑意忽然消失不见,变得阴冷而怨恨,“你自己挑个地方。”

    “我还有选择?”

    “你没有墓碑。”

    小蝶冷冷笑了笑,“你想杀我?”

    “是的。”御清风笑了笑,长袖飘飘,一道一道的将小蝶捆住。

    小蝶看了看下面。

    她只恨自己刚刚跳下的时候,为什么没有死去?为什么要救了自己的小命?

    “你是不是很想说点什么?”御清风的眼眸已发亮。

    “是的,我的确很想说点。”

    “你说,我听着。”

    “魔教上下有多少人?”

    “万人之众,比上一代教主整整翻了一倍。”

    “我是这一代的教主,是不是?”

    “是的,没有人反对,也没有人敢反对。”御清风冷冷笑了笑,又接着说,“能够压得住万人魔众的人并不多,就连老教主在,也很难做得到。”

    “可是我做到了。”

    “是的,但你已看不到那一天了。”

    “我只想对你说一件事。”

    “你说,我听着。”御清云并没有改变,依然像以前一样,言听计从。

    “我只想告诉你,你杀了我以后该怎么办?”

    御清云不懂,也不语。

    他不知道小蝶为什么在这个时候,说出这样的话来,什么用意?这并不该是失去记忆的人所做所为。

    小蝶冷冷的笑了笑,笑的讥诮而轻蔑,“你杀了我以后,不怕万人魔众找你拼命?”

    “我为什么要怕?”

    “因为有人知道你杀了我,这人若是将这事传到万人魔众里的话,那就不妙了。”

    小蝶忽然冷冷的盯着小马,冷冷的说着,“这人并不是个好端端的人,也许比别人想象中要阴险、狡诈、卑鄙。”

    小马激灵灵抖了抖,看了看御清云,“失去记忆的人,仿佛并没有忘记用心计。”

    小蝶冷冷笑了笑,“你若是不杀了这人,说不定会倒霉。”

    “我怎么倒霉?”

    小马脸色变了。

    他没有想到小蝶这么狡诈奸险,这么诡计多端,居然能在生死一刻的瞬间找到个法子,一个令两虎相斗的法子。

    “你居然相信她的话?”

    御清风并没有看他一眼,依然盯着小蝶,“你说,我听着。”

    小蝶喘息,冷冷瞧着小马,“小马是不是个笨蛋?”

    小马绝不是个笨蛋,身上每一寸都不像是笨蛋,无论是剑术,还是计谋,都绝不是笨蛋所能做到的。

    御清风点点头,“他绝不是个笨蛋,我一向记得很清楚。”

    “很好,你总算有自知之明。”小蝶笑了笑,“那你们一比,谁更聪明点。”

    御清风看了看袖子,又看了看那口剑,剑已远离主人,却依然令人感觉到隐隐寒意。

    “他比我强,无论是功夫,还是计谋,都略胜我一筹。”

    “你能说出这一点,就说明你已很聪明了。”小蝶叹息,“你信不信一件事。”

    “什么事?”

    “你杀了我以后,一定会被他摆布,直到死去的那一天才能摆脱他。”小蝶轻轻的笑了笑,笑得说不出的关切而同情,“因为你没有他聪明,他一定会将这把柄死死握住,不停的用你,直到你没有一丝价值,然后就......。”

    她并没有说完,这种话若是说完,就没趣了。

    这种话若是留一点给别人想象的余地,效果一定会更好。

    “然后会怎样?”御清云冷冷看了看小马,才回过头看小蝶。

    小蝶并没有回答这问题,而是说了另一句不着边的话,“他是魔教四大护教法王之一,是不是?”

    御清云点头。

    “你不要忘了一点,他也是邪教长老,这种人用起人来,会怎么样?”

    “会怎么样?”

    小马咬牙,冷冷盯着小蝶。

    这女人远比他想象中要狡诈奸险、诡计多端,若是让她多说几句,自己就要倒霉了。

    “青云兄若是不想死,就交给我杀便是。”

第三百二十九章 致命追击

    一只老鹰远远的飞来,死死盯着飞毛腿的尸骨,压低飞旋,嘶声尖叫,却未靠近一分。

    小马冷冷盯着小蝶,“想不到你居然......。”

    小蝶仿佛没有听到,笑着凝视御清云,笑意中充满了说不出的讥讽、轻蔑,却偏偏带着一抹同情、哀伤,没有人知道她对谁有了同情,对谁有了哀伤。

    她只是对着御清云笑,笑而并未发出声音,一丝也未发出。

    她虽然故作镇定,手足却早已沁出冷汗,她希望这个法子能有点效果,希望将自己的生命得到一点延续,哪怕一点也是好的。

    因为无论谁也无法判断,下一刻会不会有奇迹出现。

    无生已离开很长时间,他为什么没有过来?是不是也遭遇了危险?

    小蝶心中虽然在想着,脸色却未露出丝毫异样神情。

    御清云鼻尖已沁出了冷汗,“你为什么不说了?”

    小蝶不语,也不再看他一眼,她的目光落到那只老鹰上。

    老鹰在飞翔,在尖叫,带着种神秘的冷酷、无情之色,它冷酷、无情,只是为了生存,这种生存对它来说,就是一种搏杀,吃不到那尸骨,就是失败,失败就死亡;吃到那尸骨,就是胜利,胜利就是活着。

    阳光温柔而舒适,人的心却阴冷而潮湿。

    御清云笑了笑,“你可以说说,我喜欢听你这么说。”

    “我饿了,饿的时候,我不喜欢说话。”

    御清云笑了笑,他另一只手忽然一挥,老鹰忽然一动不动的落下。

    脖子赫然有个血洞,一枚坚硬、干燥的石子滚落到边上,半边已染成血红。

    小蝶叹了口气。

    她并没有看见御清云的手里什么时候多出一枚石子,只看见他轻轻挥了挥手,一只飞旋的老鹰已被击落,这种伸手,实在很不错。

    御清云看了看小蝶,冷冷的笑了笑,“够不够?”

    “够了,我的胃口并不大。”小蝶已喘息。

    御清云的手一抓,那只老鹰忽然已飘了起来,飘到他手里,“你吃,我等你。”

    小蝶咬牙,冷冷的看了看老鹰,又看了看御清云,“我不吃生的,我只吃熟的。”

    御清云冷冷的笑着,他的手更冷,又冷又残忍。

    “你......。”小蝶脸色惨变。

    她脸色变得说不出的惨白,白而透明,死人的那种透明。

    御清云没有说话,格格的笑着,紧紧握着老鹰。

    他的额角青筋高高耸立,老鹰的鲜血已滴滴滚落。

    一滴一滴的滚落到小蝶嘴里,滚落到她的脸颊上,她忽然不停呕吐,她吐出的只能是酸水。

    “怎么样了?够不够?”御清云看了看小蝶,脸上现出残忍而满足的神色。

    小蝶不停点头,却没有说出一句话。

    御清云点头。

    手松开,老鹰带着山石一起滚动,滚动着扑向下面。

    “你现在是不是已够饱了?”御清云痴痴的笑着。

    小蝶喘息着点点头,“你的确很会照顾人。”

    御清云看了看飞毛腿的尸骨,眼眸里那种残忍、恶毒之色更浓,“你若是不够,我还有别的法子,我也不是个笨蛋,可以想出很多法子去满足别人。”

    “你居然是的疯子?”

    御清云点头,他居然已承认自己是疯子。

    内心的痛苦折磨若是压抑很久,得不到释放,是不是就会变疯?压抑的越久,疯的也许会更重,重而可怕。

    小马高高竖起大拇指,慢慢的走了过去,并没有靠的很近。

    因为他也不是一个笨蛋,也知道疯子的厉害与可怕。

    “青云兄高明,青云兄实在高明。”

    御清云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为什么不靠我近一点?”

    小马呆笑不语,站在不远处,一动不动的呆站着。

    “你是不是很怕我?”

    小马不语,既不点头承认,也不摇头否认。

    他心里却是惧怕的,这样的疯子,并不常有,所以绝不会多见,疯子是残忍、恶毒而冷酷的,不但对自己是这样,对别人也是这样。

    小蝶的目光落到小马身上,忽然笑了笑。

    她不该笑的,却偏偏笑了出来。

    小马也跟着笑了笑,“直到现在,你还能笑出来,已足够证明了一件事。”

    “什么事?”

    “你实在是个了不起的人。”

    “你很佩服我?”

    “是的,我实在佩服的不得了。”他笑了笑,他的手里并没有剑,他的剑就在地上,跟尸骨一样,一动不动的躺着。

    他知道一件事,掌中有剑,就会令这个疯子心疑,疯子一旦心疑,就会出手,无论怎么出手,都是疯招。

    疯招不但可怕,也很发疯,不但自己发疯,也会将别人当做是疯子,天底下所有的人在疯子眼中看来,都是一样的,不是疯子也是疯子。

    疯子的出手,绝不会客气,无论是对朋友,还是敌人,都是一样。

    小马看着御清云,仿佛是看着一头无情、冷血的野兽,冷的令自己无法逼近,也不愿逼近。

    御清云已向他招手,“你为什么不过来点?”

    “我怕。”

    御清云笑了笑,“你怕什么?是不是怕

    我吃了你?”

    疯子的笑意绝不好看,他也不例外。

    “我怕的并不是被你吃了。”小马勉强挤出笑意,“我怕忍不住会去玩玩。”

    御清云冷冷笑了笑,笑着逼视小马,笑着逼近小马。

    小马轻轻后退着,退到那口剑,他的脚已触及到剑。

    “你以为我一定疯了,不疯也跟疯子差不多,是不是?”

    “没有。”小马笑得有点奇怪而生涩,这种笑容绝不会有一点欢愉、喜悦。

    “我是疯了,但我并不是笨蛋。”

    小马不语,不动。

    “你是不是还以为我脑子被驴子踢了,是不是没法用了?想不明白很多事了?”

    小马不语,不动。

    “我什么都知道,你以为能瞒住我?”

    小马背脊已冒出冷汗,他已发觉不对了。

    这人也许是在装疯卖傻,看起来好像疯的不轻,事实上脑子比谁都转得快,与这种人在一起,也许比一个疯子还要可怕。

    “我瞒你什么?”

    “你以为我真的看不出?”

    “你看出了什么?”小马的手忽然一伸,剑已到手,握剑的手忽然触及剑柄,紧紧与剑柄融为一体。

    “你不但是魔教的四大护教法王之一,也是邪教的四大护教法王之一,是不是?”他冷冷的笑了笑,“小蝶只不过说的很接近,却没有被说中。”

    小马的嘴角已抽动。

    “你用那个假冒的空灵子难道我不知道?你这把戏还能瞒住我?”

    小马不语。

    小蝶轻轻的笑了,“你居然这么聪明。”

    御清云瞧着小马,仿佛是疯子瞧着屋檐下的雨水,变得呆滞而淫狠。

    “空灵子是毒教里面赫赫有名的杀手,你想我们去跟毒教拼命?这一点好像没有说错。”

    小马不语。

    那只握剑的手握得更紧,也更稳。

    “你摆脱我们,将无生引到这里,又想个法子将无生引开,然后就可以将小蝶控制住。”御清云笑了笑,又接着说,“你以为控制住小蝶,就可以控制住魔教万人之众?”

    “难道这还做不到?”他忽然笑了笑,他也不愿在隐瞒下去,因为隐瞒也没有用,这疯子的脑子一点也不笨。

    他觉得这主意很好,不应该被别人发现,也不应该失败,可是现在不但失败,也受到别人讥讽。

    御清云并没有回答这问题,而是说了不靠边的话。

    “你知道为什么只有两个护法过来,小路却没有过来?”御清风冷笑。

    “小路去找枪神无生了。”

    “是的,他为什么要去?”

    小马不语。

    他忽然发现这里面有很多疑点,自己无法理解的疑点。

    “那是我建议小路去的。”

    “你故意支开小路?”

    “是的,我故意支开小路,方便你行事,方便你控制住小蝶,方便你一统魔教,什么都方便你一下。”

    小马冷冷瞧着御清云,“你绝不是个好人,绝不会替我做出这种好事。”

    御清云点头,“没错,现在小蝶已在我手里,而你却......。”

    “我怎么了?”

    “而你却杀了魔教四大护教法王之一的飞毛腿。”御清风笑了笑,“你好像要倒霉了,无论怎么说,都难逃教众的追杀。”

    小马眨了眨眼,“可是我并没有加害过你,我们可以成为朋友,一起去分享这魔教。”

    御清云大笑,声音又大又疯,“这种当,我没有空去上。”

    “你怎会上当?”

    “你这伎俩还是回去哄哄老婆,对别人好像行不通。”御清云眨了眨眼,“你想利用我,帮你平定魔教,因为你抓住我杀小蝶的把柄,要挟与我。”

    小马不语。

    “我非但没有空去上,你也没有空呆在这里。”

    “为什么?”

    “因为小路很快就会出现,而且还有枪神,我们都没有把握杀了枪神,枪神却有把握杀了我们其中任何一个。”

    御清云不在看他一眼,走向空地边缘,凝视着下面。

    小马展身掠去,身子一翻,竟已不见了。

    他竟真的走了。

    小蝶凝视着御清云,“你并不想杀我?”

    “是的。”

    “你想做什么?现在的我好像并不能给你带来什么好处。”

    “是的。”

    “难不成你想这样抓住我,陪你看风景?”小蝶也看了看下面。

    一道影子忽然掠起,从他身边掠过,掠向远方,沿着石壁,忽然消失不见。

    御清云忽然转过身。

    他的脸忽然变得惨白如纸,惨白的没有一丝血色。

    小蝶吃惊,但又笑了笑。

    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的飞毛腿,赫然已不见了,地上的血泊犹在。

    “看来你也要倒霉了。”

    “未必。”

    话语声中,他夹住小蝶,骤然一掠,已到了两丈外,沿着山壁不停的奔跑着,找寻着。

    他的眼睛毒而仔细,经过的每一个地方,都已经过他搜索。

    能做魔教四大护教法王的人,绝不是平凡之辈,无论是出手,还是计谋,

    都不是一般人所能相提并论的,每一样也许都要比常人优秀很多。

    “你这样能找得到他?”小蝶依然在笑着,笑意里却带着讥讽、不肖。

    阳光漫天,大地上热力渐渐更加凶猛。

    御清风眼角已跳动,脑门上汗水如雨,可是他依然不停的追逐,并没有停下。

    受了伤的飞毛腿,绝不会飞得很快,轻功绝不会比平时快,只要一直跟着,他绝不会逃脱。

    “他的轻功可是江湖第一,你还是省省力气,好好安排自己的后事。”

    御清风的脸色更加难看,难看如死人,“我一定可以追到他。”

    “可是你已追了很久,并没有发现这人的踪迹。”

    “有踪迹。”御清风喘息着,“他受伤了,有血迹,只要沿着血祭,就可以将他找到。”

    小蝶的脸色变了。

    变得难看而僵硬,他说的没错,一个受伤的飞毛腿,无论以前有多么能飞,现在一定只能施展出六成的功夫,而且这六成飞行时间一定并不会很久,一定会因为失血太多而倒下,等着御清云去杀。

    这是事实,冷酷而残忍的现实。

    小蝶无法改变这事实,只能看着这凄凉的现实发生,却无法做出什么动作。

    她的心已隐隐绞痛,痛的令她无法面对,无法忍受。

    可是她并没有放弃对御清云的说话,有时说出的话比出手更有效果。

    “你想飞毛腿会去哪里?”

    “你说说看。”

    “也许会回去,还在那块空地上。”

    “为什么?”

    “最危险的地方,也许就是最安全的。”

    御清云飞行不变,沿着血淋淋的脚印,不停追逐着,“那这脚印又怎么解释?”

    小蝶说不出话了。

    御清云冷冷笑了笑,“你以为我是呆子?我看不出这脚印?”

    沿着脚印,他们已到了一处湖面,安安静静的湖面,安安静静的一条人影,正在安安静静的清洗着伤口,一双眼睛却到处看着,到处看着周围的一切。

    脸颊上充满了疲倦、惊慌而得意的笑容。

    无论是什么人,想从魔教两大护教法王眼皮底下逃走,都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也不例外。

    阳光温柔而可爱。

    背脊上汗水已更多,他喝了口水,又仔细检查了一下包扎好的伤口,才喘了口气。

    他本以为危险已远离,死亡已与他擦肩而过,厄运也不会出现,可是就在这个时候,他的躯体忽然变得紧绷起来。

    四处没有人,也没有鬼。

    他也不是个呆子,远处的山石光滑而平整,这里绝不会躲个人,林木的绿叶虽然很茂密,却距离自己很近,距离自己很近的地方,任何人都休想逃过他的搜索。

    绿叶轻轻飘动,几只麻雀在林叶间轻轻飞窜,时而现出,时而消失。

    湖面上没有一点涟漪,安静的令人心生倦意。

    飞毛腿痴痴的看着几只麻雀飞窜着,湖水冰冷而彻骨,依稀带着寒意。

    他的脸正面对阳光,希望得到更多的热力。

    就在这时,一只麻雀尖叫了几声,扑腾着惊飞,飞向远方,逃命似的飞向远方。

    飞毛腿看了看林木,缓缓后退着,退向湖面,安静而得意的神情已扭曲、变形,湖水依然清澈而彻骨,现在却已泛起涟漪。

    鸟兽的警觉也许没有江湖高手灵敏,却也差不多。

    没有风。

    林叶是不该飘动的,湖面上也不该有涟漪的,可是现在已有。

    他惧怕而不慌张,脚下依然沉稳而没有一丝乱迹。

    小蝶想要出声,却无法吐出,她只能软软躺在光滑而平整的青石上,这块青石绝不会被别人发现,因为这块很小,又背对着湖面。

    静静的想着这两人拼命,想着飞毛腿倒在长袖下,一动不动的静静死去。

    御清云将她放在这里,极点她身上十几处穴道,才将袖子松开,才轻轻掠向湖面。

    他的动作轻而快速,就仿佛是猫掠向老鼠洞,不但没有发出一丝声音,也不会给别人带来一丝警觉。

    就在她想着想着的时候,忽然看见一条人影忽然冒了出来,将她抱起,掠了出去,林木森森,这人就站在林木间。

    这又是什么人?是小马?还是御清风?还是飞毛腿?或者是邪教的人?

    这人无疑也是高手,无论是出手,还是反应,都十分矫健而迅疾,她很想问一问这人是谁,却无法说出一句话。

    “等一下,你就知道我是什么人了。”

    小蝶的心沉了下去。

    她记得这人的声音,这人在八仙楼见过一次,从对面茶楼跳了下来,请她喝茶,请她喝驱魂茶。

    这人赫然是那个假冒的空灵子。

    阳光满天,春意更加热情而奔放,恨不得令天底下所有的人都感受到春色。

    飞毛腿不再后退。

    他后面就是湖水,也是死路,前面并没有活路。

    没有活路,并不足以令自己死去,只要愿意去找,一定会有这种机会,他很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并不着急。

    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等着机会到来,等来的也许是被杀的机会,也许是活命的机会,无论是什么样的机会,他都要冷静的面对。

第三百三十章 半日不见

    天地间阴冷肃杀之意更浓。

    飞毛腿盯着林木深处,一动不动的盯着。

    “你为什么不逃了?”林木里已传来冰冷的声音,冰冷而短促。

    飞毛腿眼角已跳动,“我为什么还要逃?”

    “你是不是没有力气逃了?”

    “是的。”飞毛腿笑了笑,“我已不行了。”

    “你果然很有眼光。”

    飞毛腿不懂。

    “这里很不错,死在这里,并不坏。”

    飞毛腿冷笑,“你为什么不出来杀我?”

    一个人忽然从林木里窜了出来,站在飞毛腿不远处。

    身着破旧的蓝布长袍,一双眼睛柔美而清澈,一只右臂却是段的,长长的袖子脱落着地。

    现实的痛苦折磨并不能将他信心与勇气击碎,他对生活依旧充满了热情,充满了活力。

    这人赫然是御清云。

    他冷冷的笑着,笑声中袖子已飘动,忽然将飞毛腿死死捆住。

    飞毛腿并没有惊慌,反而笑了,“你果然很快,追人的速度很快,出手的速度也很快。”

    “是要快点,否则我就抓不了你了。”

    飞毛腿笑了笑,他看了看这四周,“你觉得这里怎么样?”

    “不错。”御清云也看了看四周,“若不是认识你,还真以为你是风水先生。”

    飞毛腿笑了笑,“这里可是花了很长时间才找到的。”

    御清云不语,也不懂。

    这人是逃命过来的,为什么会花了很长时间找这地方?

    “我说了你也不太相信。”

    “你可以说说,我说不定会相信。”

    “其实你中计了,这里到处是人,你逃不掉了。”

    御清云笑意变得僵硬而古怪,他看了看前面的湖水,又看了看林木,“这里有人?”

    飞毛腿笑了笑,“你是不是不相信?”

    御清云不信,也不语,他并未看见一个人。

    “我先让你相信一下。”他笑着拍了拍手。

    御清云怔住。

    他的双脚忽然被两双手抓住,紧紧抓住。

    两个人忽然从地上钻了出来,身上还爬着毒蛇,毒蛇忽然跃出,两条毒蛇不偏不移的咬住肩部与背脊处。

    御清云看了看脚下,抬起头时,他身边已站满了人,二三十个人已停在他边上。

    有四个人在挖坑,四个人在抬着棺木,七八把短刀抵住御清云的躯体,刀尖紧紧的贴着,并没有一丝放松。

    他满脸惊讶、不信、惧怕之色。

    “这是不是已相信了?”

    “是的。”他不敢点头,只能说话,因为脖子下就有两把刀。

    他的确已相信了,这里的确到处都是人,杀人的人。

    现在若是让他去将人分类,一定只分成两类,一类是杀人的人,另一类就是被杀的人。

    他们就是杀人的人,自己就是被杀的人。

    飞毛腿没有动,湖面上忽然出现几个人,慢慢走了出来,慢慢将飞毛腿身上长袖解开,他们的动作虽慢,却极为直接,极为简单。

    紧紧捆在躯体上的长袖,到了他们手里,变得仿佛是面条般柔软而没有一丝劲道。

    飞毛腿深深吐出口气,看了看那块青石,“人呢?”

    一人从山石上掠了过来,“没有人。”

    飞毛腿脸色变了,变得很难看。

    他忽然盯着御清云,“小蝶是不是在那块山石上?”

    “是的。”

    “现在已不见了。”飞毛腿笑了笑,他又看了看边上的人。

    边上的人忽然从腰际口袋里摸出一样东西,丢到御清云身上,御清云只看了一眼,苍白的脸颊忽然变得又白又皱,仿佛是打皱的白纸。

    这两样东西,赫然是一只蜈蚣,一只蜘蛛。

    “毒蜘蛛?毒蜈蚣?”

    飞毛腿笑了笑,“那两条蛇也是毒的。”

    “你是毒教的?”御清风的眼睛里现出惊慌、不信之色。

    “是的。”

    “你的伤并不重,并不想走的很快。”

    飞毛腿点头,“是的,我故意在这里等你们,你们果然过来了,而且很快。”

    “你也想抓住小蝶?”

    飞毛腿点头,笑了笑,“邪教的人都出手了,毒教的人为什么不出手?”

    “这些人都是......。”

    “都是毒教的精英,每一个都是。”

    他们的确都是好手,每一人身手都极为敏捷、快速而简单。

    “那你是毒教里护法?还是长老?”

    “是长老。”飞毛腿笑了笑,“你是不是没有想到?”

    “是的,我的确没有想到,你居然是长老。”

    坑已挖好,四个人忽然肃立在坑前,面对飞毛腿。

    飞毛腿只是轻轻的嗯了一声,边上棺木忽然打开。

    御清云忍不住想要呕吐。

    崭新的棺木,里面竟都是毒蛇。

    飞毛腿笑了笑,“这里面都是毒蛇,我可以向你保证,这里面每一条都是毒蛇中的毒蛇,每一条都很毒。”

    御清云躯体已发冷,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直冲脑门。

    他的脸色又变了,变得比鬼还要难看。

    无论是什么人遇到这么一口棺木,脸色都会变得很难看,他也是一样。

    “你想到了什么?”飞毛腿笑了笑,他静静的欣赏着御清风,好像很愉快。

    “你想要把我活

    埋?”

    飞毛腿大笑,“没错,你的身体虽然残废,脑子却没有废掉。”

    “你不想要找到小蝶?”

    “想。”飞毛腿的大笑忽然化作微笑,“你脑子并没有残废,我们并不需要多说话。”

    御清云脖子边的两把短刀已放下,滑到他的胸膛,紧紧抵住。

    “你可以说说了,现在若是早点说出来,就可以早点进去了。”飞毛腿格格的笑了笑,仿佛觉得这主意很不错。

    御清云明亮的眸子变得暗淡而惨白,惨白如死鱼。

    “你知道什么,就说什么,我并不是急性子,可以慢慢的听你说,可是你的......。”

    “可是我的小命就会很快报销。”

    “你脑子果然没有残废,十分健全。”飞毛腿笑着凝视御清云,“先看看你的手再说话。”

    御清云咬牙,想要伸出手,却发现没有一丝力气。

    那只手是边上的人抬起来的,他只看了一眼,不由的想去呕吐。

    这只手竟已变得发黄。

    他仰天叹息,不忍再看下去,可是他弯腰想要呕吐的时候,却发现这只手又变得发绿。

    “这是什么毒?”

    “五毒。”

    这句话说出,这只手又变得发红。

    “五毒是什么毒?”

    这句话是废话,五毒无论是什么毒,都是杀人的毒,杀不死人的毒,毒教是不会用的,也不敢用,因为出手的毒若是毒不死人,就是侮辱了毒教,侮辱了毒教,就要受到惩罚,惩罚的唯一结果就是被毒死。

    这就是毒教,毒教的教规第一条明确指出,教中弟子一心向毒,时刻都要念毒,心无杂念,时刻都要悟毒。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说,你可以没有情人,也可以没有朋友,也可以没有钱,更可以没有家,穷光蛋也没有人反对,就是不可以没有毒,没有毒就要完蛋了,完蛋的意思就是小命报销。

    “要人命的毒。”飞毛腿笑了笑,又解释着,“这种毒只会要别人的小命。”

    这句话说出,那只手又变得发紫。

    御清云咬牙闭上眼睛,却发现自己已坐在椅子上,什么时候端过来的椅子,他不知道,这是什么样的椅子,他也不知道。

    他知道的只有一点,自己一定已废了,哪里都废了。

    “你尽量说说话。”

    “我为什么要多说话。”御清云忽然睁开眼睛,冷冷盯着飞毛腿,“难道我现在应该好好感谢你一下?”

    飞毛腿不语。

    他的手里忽然多出一面镜子,又大又干净的镜子。

    御清云吃惊的看着镜子里自己,一个畸形、丑陋而陌生的自己,那只手已变得发黑,全身都在发黑。

    飞毛腿笑了。

    “怎么样?是不是很不错。”飞毛腿眨了眨眼,“你这样子,看起来实在英俊、潇洒,脸上神情间透着洒脱倜傥之色,实在是......。”

    御清云忽然大笑,疯狂的大笑着,“我要杀了你这个老毒物。”

    话语声中,他的身子忽然剧烈抖动,剧烈抽搐,剧烈跳动。

    飞毛腿指了指那口棺木,不再说话。

    御清云就到了棺木里,毒蛇在撕咬,他也在嘶叫,“老毒物,我不会投胎的,我要杀了你。”

    棺木已盖上,慢慢放到坑里。

    四个人缓缓将坑填平,上面立着一座高高的石碑,石碑上雕刻着一行大字。

    御清云之墓。

    飞毛腿伸出手,手里忽然有了只碗,碗里有酒。

    他拍了拍胸膛,高兴的跳了跳,又蹦了蹦,大笑着,“法王,清风老弟,你死的好惨,你死的好惨,......。”

    那碗酒就撒在墓碑前,“你安息吧,愿神灵保佑你,你死的实在是......。”

    “实在是可怜。”

    这声音竟是从林木间传来的,可是飞毛腿却盯着那片山石,“什么人?”

    “你说别人脑子没有残废,自己怎么残废了?”

    飞毛腿躯体一纵,已到了两丈外的山石上,最高的一块,也是最光滑的一块,他俯视下面一切。

    “我知道你是谁了。”

    林子里已传出大笑,剑光却在飞毛腿背脊飘出。

    一条漆黑的影子,一道森寒的剑光。

    剑光飘过,鲜血飞溅而出。

    剑尖在滴血,一个人在另一块山石上大笑。

    漆黑的衣服,漆黑的发丝,漆黑的胡须。

    “果然是你,索命长老。”

    话语声中,飞毛腿已不见了,毒教高手也不见了。

    这里赫然已剩下一个人,一口剑。

    索命长老身子燕子般掠下,停在墓碑前,轻轻的叹息,“你们这又是何必呢?”

    他静静的凝视着墓碑,静静的哀伤、痛苦。

    小蝶瞧着他的背影却显得寂寞而又那么的孤独。

    “他是什么人?”小蝶的穴道竟已被解开。

    “我们去问一问不就知道了?”这人忽然从林木里掠出,身子轻轻的落到不远处。

    小蝶凝视着那五个漆黑的大字,心里不免生出些许哀伤、酸楚,“你是魔教里的人?”

    剑入鞘。

    这人忽然转过身,凝视着小蝶,却是垂下头的,“我是魔教里索命长老。”

    “那我是谁?”

    她深深叹息,她忽然对自己的人生充满了疑惑、不信。

    索命长老不语。

    那个假冒的空灵子轻轻走了过来,轻轻拍了拍索命长老肩膀,“

    该死的已死了,该逃的也逃了,这里是不是......。”

    索命长老凝视这人,“这是劫数,不是我一个人说的算,我不能违反教规。”

    小蝶眸子里酸楚之色更浓,“什么教规?我并不想当教主,我什么都不想做。”

    索命长老忽然出手,点住小蝶躯体十几处穴道,神情变得悲哀而痛苦,“这是你的命数,也是魔教的命数,你千万不能再说这句话。”

    他的声音充满了说不出的痛苦、悲哀。

    小蝶软软的坐在墓碑前,凝视着这两人缓缓走开,也知道过了多久,她眼前现出一个人。

    这人手里赫然拿着一个包子。

    冰冷的包子,冰冷的人。

    这人赫然是小马。

    小马看了看四周,又看了看墓碑,冷笑,他显得得意而愉快。

    他看了看包子,又看了看小蝶,“你选择说说话?还是吃下包子?”

    小蝶看了看包子,“你给我吃包子。”

    小马怔住。

    他没有想到小蝶会选择吃包子,更没有想到这人有种奇异的变化,变得软弱而没有一丝生机,仿佛对生活、对一切都失去了信心,失去了追求。

    小马慢慢将包子缩回,笑了笑,“我不能给你吃包子,现在却想听听你说话。”

    “你想听什么?”

    “御清云真的死了?”

    小蝶点头。

    “他被谁杀了?”

    “被飞毛腿杀了。”

    小马吃惊的看着墓碑,吃惊的看着小蝶,“飞毛腿?”

    他不信那一剑没有将飞毛腿杀死,那一剑直刺飞毛腿胸膛,鲜血飞溅,人从剑尖滑落。

    飞毛腿没有理由杀不掉。

    小蝶笑了笑,“你不信飞毛腿还活着?”

    小马点头。

    “飞毛腿不但活着,还从索命长老的剑锋下逃走了。”

    小马更吃惊,“索命长老?”

    “是的,他也来了,他也走了。”小蝶的声音忽然变得微小而娇弱,没有一丝力道。

    “飞毛腿受了伤,他能杀了御清云?”

    小蝶看了看小马,又点点头,目光变得呆滞而没有一丝活力,“你也许还不知道这人是毒教中人。”

    小马又一次吃惊住,“他是毒教中人?”

    小蝶点头。

    小马低下头轻抚着剑鞘,“你为什么要告诉我真相?”

    小蝶笑了笑,笑的萧索而寂寞,“因为我看透你了。”

    “你看透我什么?”

    “你绝不会给我吃包子,也不会杀我。”

    “我为什么不能杀你?”

    “因为你不敢。”

    小马看了看林木,又看了看湖面,“这里还有别的人?”

    “我不知道,我看不出来。”

    “你看出了什么?”

    “我看出你的本事并不大,胆子也并不大,野心却偏偏很大。”

    小马忽然握住剑柄,“竟敢说我不敢杀你?”

    “是的,我猜你绝不敢杀我,因为你的胆子绝不大。”小蝶深深吸了口气,又闭上眼睛。

    小马叹息,“我也看透你了。”

    “你看透了什么?”

    “你有求死之心,你居然不想活了?”

    小蝶不语。

    她不承认,也不否认。

    “好,我成全你。”

    剑出鞘,剑光一闪。

    鲜血飞溅,剑尖滴滴鲜血滑落。

    小蝶睁开眼,就看到一口剑从小马胸前伸出,停在自己眉睫前。

    剑“叮”的落地,脸上每一根肌肉彻底扭曲、变形。

    人倒下,烂泥般软软倒下。

    他的后面现出两条人影。

    一人眸子里已现出关切而同情的泪水,一人眸子里空空洞洞的没有一丝情感。

    一人躯体已因激动、欢愉而变得轻颤,一人的躯体石像般挺立着,挺得比手中的枪还要直。

    这两人赫然一个是小路,一个是无生。

    小路轻轻将小蝶扶起,轻轻的笑着,“我们又见面了。”

    “是的,我们又见面了。”

    小路忽然出手,在她身上急点十几处大穴。

    小蝶软软倒在地上,软得像是一滩烂泥,她仿佛真的像是一滩烂泥。

    无生轻轻竟他抱起,深深叹息。

    “你还是来了。”

    “是的,我还是来了。”

    “你并没有变。”

    他们分开的时间并不是很长,他们之间的关系,仿佛已变得很陌生,陌生而奇特。

    “你却变了。”

    小蝶笑了笑,“因为我知道了很多很多的事。”

    “你知道了什么?”

    无生沿着河流走向林木间,停在林荫下,凝视着湖面。

    “我知道了自己是魔教教主,失去记忆的教主。”

    无生不语。

    “你为什么还对我好?难道不怕我杀你?”

    无生不语。

    “我现在心地善良,一旦恢复记忆,说不定就会变得不一样了。”

    “你并不想成为教主?”

    “是的,我实在很怕。”她说到很怕的时候,脸颊上惧怕之色更浓。

    “你怕自己变成另一个可怕的陌生人?”

    小蝶点点头,“到时说不定会去杀了你,你一点也不怕?”

    “我为什么要怕。”

第三百三十一章 老成剑客

    没有风,大地上极为干燥而令人厌恶不已。

    小蝶嘴唇已发干,胃里也是发苦,心却是发痛、绞痛,她唯一相信不怕死的人就是自己,就在面对小马那一剑时,她就不想活了,现在却不得不信还有另一个人。

    这个人就是枪神无生。

    “我还能跟你拉勾勾?”

    “不能。”无生叹息,“因为我们已拉过勾勾,不需要再拉。”

    “那你可以将我抱的更紧一点?我很害怕。”

    “你需要的不是抱紧。”

    “我需要的是什么?”

    “你现在需要的是休息。”

    说到休息的时候,小蝶果然已在休息,睡熟的像个贪睡宝宝,可爱、纯洁。

    无生忽然转过身,盯着小路。

    这种目光盯着另一个人的时候,别人非但无法躲避,也会觉得刺痛,隐隐刺痛。

    小路凝视着无生,静静的凝视着。

    他的目光竟透着疲倦、忧郁之色,他的声音更加疲倦,疲倦的没有一丝力道,“你想要说什么,就说。”

    无生不语。

    “你说,我就会听着,我们是老朋友了。”

    “我没有朋友。”

    小路的目光滑落至那杆枪上,漆黑的枪,漆黑而稳定。

    又有谁能了解这种稳定经历了多少灾难、痛苦?发生过多少凄凉、哀愁的故事?

    “可我已把你当做是朋友。”小路笑了笑,笑得讥讽而哀伤,“无论你有没有将我当做朋友,我都将你当做朋友。”

    无生不语。

    空空洞洞的眸子已不在看他,又落到平静的湖面上。

    “我喜欢朋友,却不喜欢交的太多,你是其中一个。”

    “魔教四大护教法王岂非都是你的朋友?”

    小路不语。

    他的嘴忽然被死死堵住,说不出一句话了。

    “一路跟过来,你的朋友干的事,好像都不太好,一个比一个差劲。”

    小路点头。

    “御清风是不是很差劲,他居然要杀了小蝶,想要占据魔教。”

    小路不语。

    他的喉结已梗咽,想说的话,被痛苦活活淹没。

    “小马居然是邪教的,他更想控制小蝶,控制魔教,这种人居然也是你的朋友。”

    小路不语。

    他交朋友的时候,并没有想到这一切,也没有看到这一切。

    “飞毛腿居然是毒教中人,你交朋友实在很有眼光,很有水准。”

    小路垂下头,凝视着大地。

    “你现在又将我当朋友。”

    “我为什么不能将你当朋友?”

    “我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枪神,杀人无数,杀人无常,杀人无度。”无生吐出口气,“为了杀人,我什么都会去做。”

    “你也杀朋友?”

    “死人都可杀,朋友、亲人、剑客、杀手......,都可杀。”

    他一连串说了很多种人,小路一步步后退,无生并没有看他一眼。

    小路呼吸急促,那只手实在握住剑柄,惨白而修长的手指并没有一丝慌乱,依然很稳定。

    “你为什么不杀了我?”

    “我的枪不想杀你这样的人,至少现在还不想。”

    “我听不懂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为什么听不懂?”无生依然没有看他一眼。

    “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是想到了一点。”

    “你说出来,因为我们是朋友。”小路勉强挤出笑意,“朋友要坦诚相待,相互帮忙,为了朋友,更要两面插刀、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

    无生不语。

    石像般的躯体上那道伤口又流出鲜血,从胸膛一直流到大地上。

    岩石般脸颊上冷汗已滴滴滚落。

    他并没有倒下,痛苦折磨并不能将他屈服,一丝也不能。

    “你可以说出来,你想到了什么?”

    “现在三大护教法王都已叛离,你为什么没有叛离?是不是还没到时候?”

    小路脸色变了。

    脸上的笑意已凝结,“你居然怀疑我?”

    “我为什么不能怀疑你?你也是人,也是魔教的法王。”

    小路冷冷笑了笑,“没错,你是应该怀疑我,因为我也是魔教里的法王,看起来一点也不笨。”

    “非但不笨,简直聪明的要命。”

    小路虽在笑着,眼睛却已潮湿,潮湿而朦胧。

    “你也许想除去这些法王,等到最正确的机会出手,一招得手,永无后患。”

    小路不语。

    “你也许比他们每一个都狡猾、奸诈。”

    小路不语。

    “你认为这机会还不够好?是不是?”

    “你已认定我不是什么好东西?”

    无生不语。

    “我无论怎么说,都无法改变这现实。”

    “你可以说说看。”

    “你要我说什么?”

    “接下来会有什么劫数?她什么时候恢复记忆?”

    小路垂下头,“也许就在......。”

    “也许就在这两天,是不是?”

    “是的,就在这几天。”

    “很好。”

    小路不懂,也不语。

    无生不再说话,忽然轻烟般飘起,飘向远方。

    他竟不再看一眼小路。

    /

    他并没有去八仙楼,而是去了状元楼。

    这条街上

    每一家酒楼,大概都一样,一样的没有人,冷冷轻轻的。

    无生看了看伏倒在柜台畔掌柜的,又看了看墙角抱着酒坛的伙计,肩膀上的抹布干净而亮白,没有一丝污垢。

    先醒来的是伙计。

    他陪笑着,“客官想吃点什么?”

    他说着话的时候,手已抹了抹桌子,长板凳也抹了抹。

    “你这里怎么没有客人?这么冷清?”

    “这条街上都这么冷清,不是我这一家。”

    “其他的都关门了。”

    伙计点头。

    他点头的同时,就已离去,时间并不长,他又笑着过来,手里提着茶壶。

    杯子放到桌畔,茶满上。

    人笑着凝视无生,“客官要吃点什么?”

    “我想吃你。”

    伙计吃了一惊,身子忽然到了远处,脸上依然是笑着的。

    “客官说笑了。”

    “我一点也没有说笑,我这句话说完,你们还没有离去,就会躺在这桌子上,被我活活吃掉。”

    酒楼里安安静静的,没有人。

    无生将小蝶放在桌上,就盯着、戳着外面。

    小蝶痴痴的笑了笑,“想不到你居然这么不讲理。”

    无生点头,“我本来就不是讲理的人。”

    “你岂止是不讲理的人,简直都不肯说话。”

    “画中仙子言之有理,他简直是个木头。”这时外面忽然走出三个人,三种兵器。

    说话的人手持板斧,人高马大,脸颊粗犷而凶猛,像是个野人,躯体上仅穿一件马甲。

    蓬乱的发丝胡乱散落着。

    他笑着走了进来,停在不远处。

    后面一人手持长棍,头上没有一根毛,光而油亮,身着蓝布僧袍,破旧而脏乱。

    人未进来,臭味已飘了进来。

    他进来就站在板斧的边上,板着脸瞧着无生。

    他的样子,很容易令人想到输光钱的赌鬼。

    这两人站在那里,中间却始终留一条路。

    最后一个人手持长剑,果然很长,比他的身子至少长一倍。

    所以剑是横着进来的,也没有剑鞘。

    七尺的剑,三尺的人,这样的人,这样的剑,已足够令人惊讶了,更令人惊讶的并不止这些,他的衣着更令人惊讶。

    小蝶看了一眼,脸色就变得苍白而僵硬。

    这人缓缓走了过来,掌中握住长剑,一口长而笨重的剑在他手里,仿佛是儿童手里的花榜,说不出的轻松、容易。

    浑身上下竟只有一口麻袋,麻袋是土黄色的,而他的却是油灰色的。

    令小蝶惧怕的却不是麻袋,而是他的笑意。

    他笑的动作很大,头还在不停的抖动着,嘴角也在流出口水,鼻涕居然也在流着,又大又圆的嘴里竟然没有一颗牙齿。

    这人的个头、五官,无疑像个孩子,小的不能再小的孩子,可是他的神情却像个江湖名宿。

    他只是站在哪里,不停的笑着,笑而不语,也未发出声音。

    剑尖在无生不远处抖动。

    小蝶忽然从桌上跳了下来,紧紧握住披风。

    那张桌子,忽然猛烈的撞向前方,桌桌相撞,顿化碎木,酒楼里忽然变得宽敞了很多。

    七八张桌子,三十几条长板凳,已从他们眼前闪开、破碎。

    小蝶只看到中间那人只是冷冷的哼了一声。

    手持板斧的人忽然垂下头,凝视着这人,光头和尚也垂下头,凝视着这人。

    这人只是直勾勾看着无生,一双眼睛睁得又大又圆又亮,充满了说不出的淫狠、邪恶之色。

    “你就是无生?”

    无生点头。

    “听说你的枪很不错,杀了不少人?”

    无生不语。

    “听说江湖中给你起了个雅号,叫枪神?”

    无生不语。

    “你是不是想去当个神仙?”

    无生不语。

    空空洞洞的眸子盯着、戳着这人的脸颊,盯着、戳着这人躯体上的麻袋。

    这人的手忽然伸进麻袋里,抓了抓,又摸了摸,伸出来的时,手里竟有拳头般大小的圆球,仿佛是黑色的,又仿佛是灰色的。

    小蝶看的快要发疯,快要崩溃。

    只见这人将这圆球用力砸向无生,用的力气很大。

    无生咬牙,忽然移动了一下。

    一道劲风从小蝶身旁飞过,带着恶臭味直直的射向后面,一堵宽厚、结实的墙壁忽然四飞五裂。

    小蝶吓得心惊肉跳。

    这一路上见过很到奇怪的人,这么奇怪、可怕的人还是头一个。

    一堵如此厚实墙壁竟神奇般变得像是纸糊成的。

    小小的手忽然伸出个小拇指,“果然有一手,枪神这字号好像并不是白来的,有点道理。”

    和尚摸了摸头,板着脸,一语不发。

    板斧垂下头,笑了笑,“想要瞒过老成的目光,岂非比登天还难?”

    这人竟叫老成!

    他的样子长的好像不十分成,这派头好像很老成。

    老成点点头,才面对无生。

    他面对无生,板斧就凝视着无生,“这下是不是已知道我们老成的厉害了?”

    “知道了。”

    “你是不是也知道我们是什么人了?”

    “我过来就是找你们的。”无生忽然盯着、戳着板斧,“闲月宫里少了你们三个,是不是要冷清了很多?”

    板斧大笑,“想不到你居然真的认识我们。”

    “长剑老成,剑

    法老练、精辟,杀人如吃饭,江湖文明。”

    老成笑了笑,点点头,“那些都是江湖中的虚名,其实我这口剑早上锈了,好多年没杀人了。”

    “长棍大成,棍法招沉、力猛,雄浑、刚烈,杀人如戏耍,据说干翻了少林七八根长棍以后,就再也没有少林弟子找你比试棍了。”

    光头摸了摸头,光秃秃的头顶,仿佛变得更加光滑而明亮,“我赢得一点也不光彩,其实他们若是多吃吃肉,未必就会输。”

    小蝶“噗”的笑了出来。

    这人的说的话,好像有点道理,和尚天天喝粥,天天吃白面馒头,哪有什么力气。

    斧头指了指自己,“那我呢?”

    “你就是个狗屁,什么也不是。”

    小成握起斧头,一下子就到了无生边上,斧头轻灵飘忽,顷刻间已来来回回砍了七八下,每一下都很快,快如劲风。

    无生轻烟般飘出一脚。

    小成惊呼着撞向外面,斧头已不知到哪里去了。

    一个人横躺在地上,一双眼睛直愣愣盯着苍穹。

    老成的鼻子已在抽气,边上的大成面如死灰,仿佛没有一丝感觉,跟没看见似的。

    “去将他干翻了。”老成说着话的时候,嘴角都在抽动,显然很愤怒。

    大成只是轻轻点点头。

    一根棍子骤然化作一片白光,飘向无生。

    棍影闪动,没有棍子,一个人能将棍子耍到这样火候的时候,纵使不能开山,也足以劈石。

    凡人的躯体若是被这棍子扫到,不死也要死翘翘。

    无生没有动,仿佛也懒得看上一样。

    小蝶不明白,眼见这棍子将至,忽然又不怕了。

    因为这棍子骤然一飞冲天,动作之快,也没谁了,他竟已惧怕的逃走了。

    老成咬咬牙。

    一道剑光飘过,棍子忽然断成两段,人也断成两段。

    老成大笑着舞动长剑,“枪神无生,你死定了,有我老成在,你就活不成了。”

    这人果然杀人如吃饭,不但杀敌人,也杀同伴。

    小蝶看得已要晕眩,他们远远的看见一口剑舞动了一下,宽宽大大的状元楼在剑锋下忽然分为七八块,从七八个方向飞出。

    “这人剑法好像很不错。”

    无生点头。

    他忽然停在街道上,安安静静的街道上没有人,也没有人敢来。

    这里仿佛已变成是杀人的地方。

    风飘起,阳光变得不那么柔和、美丽,这里已变得阴冷、诡异。

    一片桃叶飘了过来,小蝶伸手抄住,竟发现这片叶子已断成两截,从中间整整齐齐的分开。

    这里并不是很安全,无生轻烟般掠向一家杂货铺的屋脊,这时街道上忽然停着一个人,一口剑。

    七尺的剑,三尺的人。

    小蝶的脸惨白如纸,惊呼出声,“你过来了。”

    “是的。”

    老成不但过来,也在盯着小蝶看着,他大笑着扑了过来。

    这人的嘴里虽在流着口水,剑光已到了屋脊,剑光一闪而过,这店铺骤然已化作七八段,向七八个地方飞走。

    无生咬牙,轻烟般飘走。

    “这是个疯子。”

    “是的。”

    无生并没有反对,这人果然是个疯子,又疯又淫狠。

    “枪神无生,你逃不掉了。”

    无生轻烟般飘到古树上,树叶飘动,茂密而浓厚,小蝶轻轻吐出口气,又忽然闭上嘴。

    古树下,赫然站着一个人,得意的笑着,笑得好像是作恶而古怪的孩子,只不过孩子手里握住的是玩具,这人却握住一口剑。

    老成的耳朵忽然贴着古树,小蝶看不懂。

    这人耳朵难道痒了,想贴着树皮磨磨?小蝶有点奇怪了。

    就在她想不通的时候,老成忽然抱着大树,一双眼睛忽然直愣愣盯着小蝶,然后恶毒的笑着。

    他恶毒的笑着,一颗年迈百年的古树,顷刻间已绝地而起,直冲天际,“小兔崽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藏在里面。”

    话语声中,剑光飞出。

    古树块块落地,无生也跟着落地,石像般落在地上挣扎、扭曲。

    这一剑实在很可怕。

    小蝶挣扎着站起,将无生扶起。

    老成忽然站在无生七尺处,他明明在远方的,现在已到了七尺处。

    “枪神无生?”

    无生点头。

    “你是不是快要变成死神了?”

    无生喘息,躯体上伤口变得更大,“也许。”

    “我的剑法是不是很可怕?”

    小蝶冷冷的笑了笑,“你的剑法实在很疯,疯子的剑法。”

    老成得意的笑了,这次笑出了声音。

    “你是个疯子。”

    老成笑着点点头,他居然承认自己是疯子。

    一名出色的剑客若是多年没有杀人,也许不但变得很疯,也疯得不像是个人。

    老成轻轻擦了擦汗水,“我杀人无数,你是第一个令我刮目相看的人。”

    “为什么?”

    “你逃的时候,没有被我杀死。”

    “你喜欢杀逃跑的人?”

    老成大笑着点点头。

    从他的笑意里就不难看出,这人实在喜欢的要命,喜欢的要别人的命。

    “你连大成也不放过?”

    “是的。”老成看了看剑锋,又接着说,“我一看见别人逃跑,我就忍不住去杀杀,所以就把他杀了。”

    无生不语。

第三百三十二章 面对死亡

    剑尖没有鲜血。

    七尺长的剑锋在无生跟前抖动着,握剑的人在大笑着。

    老成看着无生躯体上的伤口,变得更加欢愉,“你为什么不逃了?”

    “我为什么要逃?”

    “你难道不怕我杀你?”

    无生紧紧捂住伤口,却捂不住流淌的鲜血,“我为什么要怕你杀我?”

    老成不笑了,他忽然想起一件事,一件可怕的事。

    无生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出枪。

    他不笑的时候,却像个可怜巴巴的孩子,要有可怜就有多可怜。

    七尺长剑锋也不再抖动。

    “你为什么没有出枪?”

    “你想要我出枪?”

    “你有很多次杀我的机会,可是却没有动手,这是为什么?”

    “我不想杀你这样的人。”

    “为什么?”老成的眸子里现出惊讶之色。

    “你看起来很可怜。”

    小蝶又笑了出来,这人的确很可怜,却也很可怕。

    老成舔了舔嘴唇,又笑了笑,“你的伤很重,我现在依然可以杀你,你即使杀我,也没有多少机会。”

    “也许。”

    “可我现在并不会杀你。”

    “你有话要问我?”

    老成点头,“本想卸掉你一只胳膊、两条腿再跟你说话,现在看来好像不必了。”

    “你说说。”

    “你怎么知道闲月宫会有人来?”

    “魔教教主即将恢复记忆,邪教的人已出现,毒教的人也没闲着,你们闲月宫里又怎么闲着,何况据说你们与魔教有很大的过节,这种机会若不抓住,又等到何时再抓?”

    老成摸了摸鼻涕,一把甩掉,喘了口气,“想不到你居然知道这里面的故事。”

    “你们是不是也想要将小蝶抓住?然后控制魔教?”

    老成笑着摇摇头,“我们只想要挟魔教,然后慢慢杀光里面的人。”

    “魔教上万之众,你要杀光?”

    “是的,蛇无头则乱,里面只要一乱,什么都好办。”

    “你的主意很不错。”

    “所以我们可以做个朋友的,只要你将小蝶交给我。”老成忽然盯着小蝶,又笑了起来。

    小蝶贴着无生更紧了,却冷冷盯着老成,“你想杀了我?”

    “是的。”

    “你杀了我以后,可以放过无生?”

    老成点头,微笑。

    “你能保证不杀无生?”

    老成点头,“我保证不杀无生,我杀了无生并没有什么好处。”

    小蝶看了看无生,轻轻的笑了笑,“用我一条命去换你一条命,是不是很值得?”

    无生不语,深深叹息。

    小蝶轻轻离开无生躯体,走向老成,闭上眼睛,走向剑尖。

    剑光一闪而过。

    剑尖没有鲜血,这剑已落空,老成直愣愣盯着无生,眼眸里已现出怨恨、怨毒。

    “你为什么要阻止我杀她?这对你并没有好处。”

    无生不语。

    他的躯体虽然伤的很重,流出的鲜血已很多,喘息声也很吃力,可是却依然石像般挺立着,一动不动的挺立在不远处。

    空空洞洞的眸子依然没有一丝情感,枪头般盯着、戳着老成,仿佛要将这人活活戳死在冰冷、坚硬的大地上。

    小蝶睁开眼睛,就看到自己在无生怀里,石像般躯体已轻轻抖动,他的躯体又多了一处伤口,血淋淋的伤口。

    “你要求死?”

    小蝶不语,目光已飘零泪水,“像我这样的人早该死了,活着对别人没有一点好处。”

    “等你恢复记忆以后,也许就不那么说话了。”

    小蝶不语,紧紧贴着无生的躯体。

    “到那时,你也许才知道一个人死去并不是很难,难的是活着。”

    小蝶不明白。

    “你活着,并不是你一个人的事,而是关系着很多人的事。”

    小蝶不但不明白,也已晕了。

    “你活着,很多人都活着,你死了,很多人都死了。”

    老成点点头,“所以你最好还是死去,现在就该死在我的手里,你忍心看枪神死在我剑下?”

    无生石像般走向这人七尺处,“你想要杀小蝶?”

    “是的。”老成笑了笑,“想得要命。”

    “可我并不想她死。”

    “那你就得死,我现在就杀了你。”

    话语声中,老成已出手,他的话说的很快,剑光更快。

    剑已出,招已至。

    他并不是个拖泥带水的人,说杀就杀,下手不但无情,也不希望别人留情。

    所以无生也没有留情。

    他出手很慢很慢,慢的令人无法相信,也无法理解。

    剑光顿消,剑气已死。

    脸上的笑意犹在,没有什么改变,笑的淫狠而邪恶。

    小蝶睁开眼就看到无生缓缓将枪缩回,缩回的很慢很慢。

    枪缩回,血滴落。

    剑落地,人未死。

    一双眼睛直愣愣盯着无生,又大又圆又亮的眼珠子几近要掉出眼眶,布满了说不出的惊讶、不信、恐惧。

    老成的躯体每一个角落骤然失去控制,剧烈抽动,剧烈痉挛。

    口水,眼泪、鼻涕、冷汗,统统流出,

    “你的枪......。”

    无生石像般挺立着。

    披风轻轻飘动,滴滴鲜血从枪尖滑落。

    老成咬牙死死盯着无生,一个字一个字说着,“我并未看见你出枪,你的枪到底......。”

    他的话没有说完,忽然倒下,倒下就不再站起。

    枪尖的鲜血将尽未尽,远方又现出十个人,十口剑。

    衣着干净而整洁,动作迅速而矫健。

    剑未出鞘,握剑的手却时刻贴住剑柄,紧紧的贴着。

    他们显然都知道生命的可贵,死亡的可怕,都希望死的是别人,而不是自己。

    “你的枪还能杀人?”

    握枪的手没有动,枪更没有动,没有动足以令人胆寒、心寒。

    十口剑没有动,就停在无生不远处。

    “你为什么不过来试一试?”

    “你果然不想活了。”

    “也许。”

    “你放下小蝶,我们放过你。”

    无生不语,无生沉默。

    沉默就是回答,就是最好的回答,他的手握住小蝶的手,紧紧的握住。

    小蝶的泪水更多,“你为什么不放手,这里也许还有很多人要杀你。”

    “我绝不会放手。”无生努力喘息着。

    他的生命仿佛随时都会死去,所以他只能努力喘息,努力活着,努力跟死亡恶斗下去。

    一口剑话出如风,人也如风,忽然飘到不远处。

    “这个机会并不多,我们已等了很长时间。”这人冷冷的笑了笑。

    “这的确是好机会,我已不行了。”

    “是的,你的确已不行了,等枪神不行的机会并不多。”

    “所以你千万莫要错过机会。”

    小蝶想要松手,却无法松开,那只手实在很紧、很稳、很硬。

    剑出鞘。

    剑光凶猛而快速,是好剑,也是杀人的剑。

    这人的脸颊笑意很浓,胜利的笑意岂非很是很浓的?杀一个令群雄胆寒、心寒的枪神,岂非是每一个剑客毕生的心愿?占有魔教小蝶,岂非是每一个浪子的梦想?

    这人也不例外。

    不远处九口剑眸子里现出羡慕之色。

    可是就在这时,九个人的目光里那种羡慕忽然冻结、冻死。

    剑光顿消,剑气顿死。

    剑落地,人未死。

    脸上的笑意彻底崩溃、绝望,躯体不停抖了抖,忽然倒下,他倒下就忽然不再动弹。

    枪慢慢的缩回,缩回的很慢很慢,这个动作并没有奇异的地方,却令九个人惧怕、心寒。

    枪缩回,躯体又石像般挺立着,挺得比他手中的枪还要直。

    披风柔柔飘动,枪尖鲜血滴滴飘零。

    九个人,九口剑,忽然迎了上来。

    两个人将倒下的人抬走,七个人,七口剑忽然将无生紧紧围住,没有人出手,也没有靠的很近。

    谁也看不出那一枪怎么出手的,没有人看不见枪是如何收手的。

    神秘的一枪,邪恶的一枪,夺命的一枪。

    无生努力喘息着,他的手依然紧紧握住小蝶的手。

    就在他前面的那口剑,那个人,忽然倒下,他的剑也跟着倒下,在地上不停呕吐,将吃进去的食物,统统吐出。

    眼泪、鼻涕、大小便,忽然全部涌出。

    他们都是剑客,见过杀人,也杀过人,这样子死不死活不活的人,还是第一次见,每个人的瞳孔忽然收缩,盯着那个倒下去的人,那个不行的人,都不相信这事实,却不得不信。

    这人竟在顷刻间不行。

    空空洞洞的眸子没有一丝情感,枪头般盯着、戳着前方,仿佛要将前方的一切统统戳死,戳死在冰冷、坚硬、无情的大地上。

    “枪神无生,果然是枪神,这字号并没有虚头。”说出的话声音很冷,却也是轻颤着的。

    “但愿你们的剑能杀人。”

    “你果然很狂妄。”

    无生紧紧将小蝶搂在怀里,“你们都是剑客?”

    他们都是剑客,剑客中的剑客,每个人都带着逼人的杀气,逼人的锋芒,却没有人说话。

    “剑客不该用嘴去磨牙,剑客应该剑去说话。”

    他们已用剑说话,七道剑光忽然刺出,七个方向,七个夺命的地方。

    一口比一口快,一口比一口毒。

    无生咬牙掠起,落到不远处,他的动作远远没有往日那么快。

    小蝶的躯体上满是鲜血,受伤的却不是他。

    七口剑忽然倒下去三口,四口剑却已断。

    四个人没有再动,也没有看无生一眼,出奇的盯着掌中残剑。

    剑已残,杀气已竭。

    可是每个人的眸子里杀机却没有一丝消退,他们都想杀了无生,却没有一个肯过去。

    没有人过去,一片桃叶轻盈而欢快的飘了过来,落到无生脸颊上,紧紧贴住,仿佛是多情少女紧紧贴着情人躯体。

    “你怎么样了?”小蝶的心已发慌,他的躯体仿佛已没有一丝力道,甚至连喘息都没有那么剧烈。

    一个人将死未死的时候,岂非就是这样?

    小蝶用力将他扶起,轻抚着他的脸颊,“你不会有事的。”

    无生点头,“我不会有事的,你也不会有事的。”

    小蝶擦了擦脸颊上泪水,放声大笑,“无论

    是死是活,都已值了。”

    “为什么?”

    小蝶不语。

    无论哪个女人若是看到一个男人为了自己,肯去拼命,都会觉得自己的生命有了价值,也替自己骄傲,替自己自豪。

    她忽然在无生脸颊上亲了一口,痴痴的笑着,“放心,你要是死了,我就跟你一块去死。”

    无生叹息。

    小蝶柔柔的轻抚着无生石像般坚硬、冷静的躯体,“你绝不会孤独、寂寞的。”

    “你不会有事的,我也不会有事,你还有很多事要做,你还要恢复记忆,你是......。”

    小蝶忽然将他的话打断,“我不是什么教主,现在就是你的情人,你要死了,我就不活了。”

    她柔视着无生的躯体,他深深记得四口剑刺进无生躯体,忽又被他活活夹断,四截断剑还在他躯体里。

    她笑了笑,她的笑意带着说不出的柔情蜜意,无论什么样的男人面对这种鼓舞、激励,都会生出神奇的信心、勇气。

    无生点头,“我明白你的心思。”

    小蝶笑着凝视无生,“你知道最好,我就放心了。”

    她轻轻将那片桃叶轻轻取下,笑了笑,“我发现了一件事。”

    “什么事?”

    “你受伤的时候,很可爱。”

    无生不语。

    受伤的人很痛苦,很悲哀,很凄惨,这些话都可以形容现在的无生,可是她并没有用这些,因为她并不是个笨蛋,用这些话去形容枪神,就是侮辱他,无论什么样的男人面对这种侮辱都会伤心、难过的。

    剑已残,人却未离去。

    小蝶冷冷笑着凝视他们四个人,“你们是不是还想试一试?”

    没有人说话,她的话像是他们的剑,也是残的,残而空无。

    “你们的剑就是玩具,杀不死人的玩具。”

    这是侮辱的话,作为一名真正的剑客,绝对无法面对这种话,很多剑客听到这样的话,都会忍不住去拼命,就算是血溅七尺,也在所不惜,这就仿佛是一个人的尊严、信心,无论什么人践踏剑客的尊严、信心,都会受到剑客的疯狂报复,玩命报复。

    他们也是剑客,现在仿佛是成木头,木头是不会动的,他们也一样。

    残剑犹在掌中,却已化作凡铁。

    一名真正的剑客,面对残剑是什么感受?

    那种感觉就仿佛是多情情郎看到怀里一动不动的情人,那种感觉,也许比痛苦更痛,比悲哀更悲,比凄凉更凄。

    “你们既然已不行,为什么不能回去好好喝喝酒,好好的醉死。”小蝶笑了笑,残忍、冷酷而恶毒,“这种死法也许真很不错,你们可以去试一试。”

    没有人说话,里面一人忽然转过身,头也不回的走了,其他的人也跟着走了。

    他们既不愿面对杀人,也不愿面对羞辱,这两样对他们而言,无疑是一种沉重的打击。

    枪尖鲜血犹在滑落,躯体抖动的不那么稳定。

    小蝶的心更慌,她轻轻柔视着无生,“我们拉过勾勾,你一定还记得。”

    无生点头。

    漆黑的枪轻轻戳地,他的手仿佛已没有力道。

    额角的冷汗已干,石像般脸颊上每一根肌肉没有一丝变化。

    阳光漫天,大地一片温暖。

    小蝶的心已要冷透,又冷又寒。

    无生咬牙,闭上眼睛,野兽般轻嘶着,也就在这个时候,定在躯体里四口残剑“叮叮......”的跌落大地。

    他忽然倒下,石像般倒下,石像般躺在冰冷、坚硬的大地上挣扎着,痛苦着,嘶叫着。

    小蝶的心已碎,被这种嘶叫声活活击碎。

    她忽然将手臂上袖子撤掉一截,将白嫩、纤弱的手臂靠在无生嘴角。

    “你咬住我,也许就不会痛了,快点咬住我,这样就会减轻你的痛苦。”她的声音沙哑而高亢,痛苦而悲伤,却偏偏柔美而动人。

    无生没有咬,连看都没有看一眼。

    “你咬住我,你的痛苦就会减轻,你也许就会感觉到舒服。”小蝶忽然崩溃,伏倒在大地上痛哭。

    无生咬牙,额角的冷汗又冒出。

    “你快走,有多远走多远,现在就走。”他的声音萧索而无力,每一个字几乎都是咬牙说出的。

    “我不走,我死也不走。”小蝶握住无生的手,紧紧握住。

    “你快走,你并不是个笨蛋,相信已看出我的处境。”

    “我是个笨蛋,并没有看出你的处境。”小蝶柔柔贴着他的躯体,柔柔的说着,柔而甜美,“我们拉过勾勾。”

    无生努力喘息,努力动弹,努力活着,“你......。”

    小蝶不语,凝视着无生的躯体,“你要活着,否则我就跟你一块去死。”

    无生不语。

    小蝶的目光在无生躯体上到处搜索着,最后落到那只手上,握枪的手,苍白的手。

    那只手竟神奇般冷静、稳定而坚硬。

    小蝶笑了,眸子里泪水虽在飘零,心里却是欢愉的。“我知道你不会有事的。”

    “你看错了,你为什么还不走?”

    “我为什么要走?”她笑着凝视那只手,痴痴的凝视着。

    只要那只手还冷静、稳定,就说明还可以杀人,他的命并没有结束。

    四个人并没有走远,又退了回来。

    神情紧张而慌乱,掌中的残剑已不见。

第三百三十三章 毒口逃生

    阳光满天,风中却带着寒意,逼人的寒意。

    四个人并没有走远,又退了回来,神情紧张而慌乱,掌中的残剑已不见。

    “想不到你们居然又回来了。”小蝶冷冷的笑了笑,笑意里讥讽、轻蔑之色更浓,“可是你们回来又怎么样?你们明明是聪明人,为什么做出蠢事?”

    她努力将无生扶起,就凝视着这四人的手,握剑的手。

    手中没有剑,也没有别的,空空如也,却在抖动。

    是什么力量令他们走了回来?难道还有比羞辱更令人无法面对的事?如果有,也许就是死亡。

    四个人退到无生七尺处,就不再后退。

    令他们后退的不是人,是蛇,每一条都是毒蛇,毒蛇中的毒蛇。

    小蝶扶住无生想要后退,却被拉住,“晚了,我们走不脱了。”

    四个人尖叫着倒下,顷刻间化作脓血,毒蛇在尸骨上爬着,撕咬着。

    血淋淋的红信吐了在吐。

    小蝶闭上眼睛,不敢再看一眼这群可怕的毒蛇,她本以为人杀人已够可怕了,想不到蛇杀人,更可怕。

    无生石像般挺立着,他的眼睛没有一丝变化,枪头般盯着、戳着尸骨,没有一丝血肉的尸骨。

    “枪神果然是枪神,佩服,佩服。”

    一个人从陋巷里走了出来,后面跟着十几个人。

    无生不语。

    小蝶并没有睁开眼,就知道这是什么人。

    这人就是飞毛腿,毒教长老。

    “枪神别来无恙,多日不见,怎地如此狼狈?”飞毛腿笑了笑。

    无生不语。

    “你是枪神,我很敬重你,所以你还是离去,我们不会为难你。”

    无生不语。

    他的手又抓住小蝶的手,小蝶的手潮湿而轻颤,他的手稳定而干燥。

    飞毛腿指了指不远处,“枪神你看。”

    顺着他的目光,就看到几个人,身子臃肿,脖子粗阔,几个手里握住把烧菜的勺子,衣着并不华丽,极为油亮而陈旧,脸颊上每一根皱纹里都带着种油光。

    “他们是你的厨子?”

    飞毛腿眨了眨眼,“不是,他们是这条街上的厨子。”

    无生不语。

    小蝶忍不住睁开眼,看了看。

    这几个人的神情惊慌而惧怕,每个人的手里都握住勺子,不难看出,他们每一个都是厨子中的厨子。

    掌中的勺子一定像是剑客手中的剑一样,不但汇聚了一生的智慧、自豪,也是他们活着的精神、勇气所在。

    唯一不同的是,剑客的剑是杀人的,他们的勺子却是烧菜的。

    飞毛腿笑了笑,又接着说,“只要枪神将小蝶交出来,我们可以把酒言欢。”

    无生不语。

    “我们青山依旧,绿水常流,怎么样?”

    无生不语。

    飞毛腿也不语。

    他的脸上沉了下去,没有一丝笑意。

    几个厨子已不见,一堆毒蜈蚣爬了过来,爬向无生。

    无生没有动。

    “我可以杀了你,再将小蝶带走,一样可以做得很好。”

    “你用毒蛇咬我?还是用毒蜘蛛咬我?”

    飞毛腿冷笑,“你若是嫌这个不够,我可以再找别的。”

    他看了看后面。

    后面一人忽然走了出来,在地上摸了摸,地上忽然冒出一堆毒蝎子,无论是什么人,都可以看出一点,每一只都会带着剧毒的,只要被蝎子问候一下,必定死于瞬间。

    无生看了看毒蝎,“你果然是老毒物,歹毒的很。”

    “我还不想杀你,只要你现在离去,我们以后还是朋友,我很需要你这样的朋友,你也需要这样的朋友。”

    他的话缓慢而诚恳,每一个字都说的很清楚。

    “我没有朋友,也从不交朋友。”无生咬牙,甩了甩手,几滴鲜血飞溅而出,飘落到几条毒蛇那里。

    毒蛇红信轻轻一触,忽然软软面条般躺下。

    “毒教的毒对我没有用,你别枉费心机了。”

    小蝶怔住。

    她看了看那几条毒蛇,居然软软躺在大地上,一动不动。

    飞毛腿冷笑,“想不到你居然......。”

    无生不语。

    他紧紧握住小蝶的手,躯体颤抖更加剧烈。

    飞毛腿冷冷笑了笑,“识时务者为俊杰,枪神又何必......。”

    无生不语。

    “看来你不是俊杰,那么我只好......。”

    “只好将我杀了。”

    飞毛腿点头。

    他点头的同时后面十几个人忽然饿虎般扑了过来,每个人手里都多出一把短刀。

    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毒毒的笑意,毒的令人厌恶、惧怕。

    善用毒的人,身手也许并不是很高明,因为对手在毒蛇下撕咬,绝不会活着,他们动手的机会并不多,所以动作一定并不是很快。

    他们动作的确并不快,却很毒,下手的部位,也很准。

    小蝶忽然挡在无生前方,死死挡住。

    无生纵身一掠,掠到桃林深处。

    他指了指桃花的另一头,手忽然松开,也不再看小蝶一眼,“你走,现在就走。”

    小蝶咬牙,紧紧握住披风“我不走,我死也不走。”

    “再不走就晚了,现在也许是最后的机会,你快点走。”岩石般脸颊上冷汗又已飘出,豆大般滚落。

    小蝶摇头,不语。

    飞毛腿眼睛跳了跳,冷冷笑了笑,“追。”

    十几把刀,已倒下七八把,剩下的七八把刀,咬咬牙,躯体一纵,掠向桃林深处。

    枪尖的鲜血滴滴飘零。

    无生叹息,“你居然......。”

    小蝶紧紧握住披风,目光四顾,没有人影,衣诀四处飘动。

    “你居然这么不要脸。”

    小蝶的脸忽然扭曲、变形、苍白,“我不要脸?”

    “是的,你的确很不要脸,我已受不了你了,你......。”无生石像般挺立着,挺得依然比他手中的枪还要直。

    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既不冷,也不热。

    “我哪里......。”小蝶咬牙,目光里飘出痛苦、悲哀。

    “你滚,现在就滚,我已不想见到你了。”无生额角已跳动,四处衣诀飘动更加猛烈。

    这些人也许都不是高手,但是对于现在的自己,已足够称得上对高手了。

    他忽然一巴掌掴在小蝶脸颊上,“你就是个害人精,我已受够了,不想再忍受你了。”

    小蝶被这巴掌打得怔住,彻底怔住。

    她看着无生,目光里竟流露出无法形容的怨恨、怨毒。

    无生挣扎着踢出一脚,踢在小蝶的肚子上,“我对你一点兴趣也没有了,我见到你就想吐,你为什么还不识相点。”

    他用的力道并不大,小蝶的脸颊痛苦之色更浓。

    “你很好,我记得你了,你......。”小蝶挣扎着从地上爬起,头也不回的跑了。

    带着痛苦与悲伤拼命的奔向远方。

    无论奔向多么远的远方,都有痛苦、悲伤,这种痛苦、悲伤,本就不是多情女人所能忍受的。

    这每一句话就像是冷漠、无情的刀子,深深捅进她的心窝,她的心灵。

    她的一切似已被捅的粉碎,对生活的信心、勇气、情爱......统统被戳碎。

    泪在飘动,人在奔跑,野兽般奔跑着。

    她的速度并不慢,很快就远离无生,远离危险。

    她停下的时候,就伏倒在大地上痛哭,用脸颊摩擦着大地,脸颊早已潮湿,却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鼻涕,还是口水,还是鲜血。

    她努力摩擦着,努力喘息着,心中的刺痛神奇般消失了一点。

    一个人想要减轻心中的刺痛,唯一的途径,也许就是去折磨自己的躯体,折磨的越是很重,心里的痛苦也许就会变得很轻。

    等到心里的痛苦渐渐消退时,才发现躯体上的伤痛更加剧烈。

    她也一样,她静静的坐在桃树下,静静的凝视着桃叶,新鲜、芬芳、美丽的桃叶,迎风飞舞,大地花瓣起伏摇曳。

    她没有看,也没有闻,她只是静静的坐着,抱着膝盖,呆呆凝视着起伏的桃叶。

    桃花起伏之中,现出了一条人影。

    桃花般新鲜、纯净、迷人的躯体,桃花般新鲜、纯净、迷人的脸颊。

    她的脸色苍白,略带淡淡的羡慕、寂寞。

    这少女的躯体每个角落都很美,美得令人心颤,无论什么样的男人遇到这样女人,都会忍不住生出情感,生出情爱。

    江湖中漂泊的无根浪子,也许看上第一眼,就会想看上第二眼,看上第二眼,就会想看第三眼,看了三眼的人,也许再也不愿离开一眼。

    这人居然是小妖精。

    小妖精轻轻的走了过来,轻轻将她拥抱着,轻轻的说着,“你受伤了。”

    小蝶泪水已飘零,她点点头。

    她凝视着小妖精,她想不通,这女人眼里为什么流露出这种神情,她为什么要羡慕自己。

    小妖精柔柔轻抚着她的脸颊,“你错了。”

    “我哪里错了?”

    小妖精忽然急点小蝶十几处穴道,才抬头凝视着远方,眸子里竟流露出泪水,一种痛苦而寂寞的泪水。

    这种泪水只有在多情女人的眼里才会流出。

    她的神情仿佛也很痛苦,却在努力忍受着,她淡淡的说了一句话,一句令小蝶想不通的话。

    “我只希望他还活着。”

    她说完,沿着脸颊滚落的泪水更多。

    泪水是咸的,又咸又苦。

    小蝶多次尝试过自己的泪水,别人的却是第一次,她呆呆的凝视着小妖精,“你好像很伤心?”

    小妖精点头,目光却停留在远方,远方的那个他身边,她的心、她的魂,已飘了过去,飘到石像般躯体身边。

    她轻轻拭去泪水,轻轻将小蝶抱起,轻轻走向高山白云,走向安全的地方。

    “你为什么将我带到这里?”

    “因为这里很安全。”

    “你为什么要救我?”

    “因为这是无生的意思,她并不想你死,所以我才救你。”她说着说着,嘴角已扭曲,彻底扭曲。

    一张新鲜、可爱、迷人的脸颊,顷刻间变得说不出的悲哀、痛苦。

    “你......。”

    小蝶忽然想通了,想通的时候,通常也是最痛苦的时候。

    脸上的刺痛犹在,心里的痛苦又飘出。

    她嘶叫着,“你将我放下,我要回去,我要去找无生。”

    小妖精没有放下,山洞里阴冷而

    潮湿,最冷的却还是人心,床铺上柔软而温暖,柔软的像是温暖的胸膛,无生的胸膛。

    她的手更轻柔,轻轻抚摸着小蝶的脸颊,道道伤口扭曲、抽动。

    血在飘,泪在流。

    她很了解小蝶的心里,所以并没有离去,只是轻轻笑了笑。

    她的笑意充满了同情、怜惜。

    “你为什么这样子对我?”

    小妖精笑了笑,“你真是个笨蛋,糊涂蛋。”

    “我不是笨蛋,也不是糊涂蛋。”小蝶也笑了,“我不配做笨蛋,不配做糊涂蛋,我根本就不是人。”

    小妖精缓缓摸出一个酒壶,轻轻喝了口酒,就摸着胸口。

    她的胸口仿佛极为痛苦。

    她凝视着小蝶的时候,又流露出羡慕之色,“你真的好幸运,比我幸运的多。”

    “难道你也......。”她已不忍再说下去。

    小妖精笑了笑,“是的,我也喜欢枪神,也许比你更喜欢他。”

    “那你为什么不去找他?”

    “我不能找他。”她又轻轻的喝了口酒,才接着说,“我并不能给他带来幸福,只能给他带来麻烦、霉运。”

    “为什么?”小蝶的心虽在绞痛,看到这人的痛苦之后,忽又减轻了点,因为她在怜惜、同情这少女。

    怜惜、同情一个人的时候,心里的痛苦也许会变得轻一些。

    可是她不知道如何去安慰这少女,多情的少女,本就很疯狂的,就像是她们的情感,也是疯狂的,疯狂而热情。

    这种热情,也许只有她们自己能真正体会到。

    夜深人静的时候,独自在窗户边,凝视着冰冷、漆黑的夜色,那种寂寞、空虚是什么滋味?那种相思、酸楚又是什么滋味?

    也许正因为如此,她才会有酗酒的习惯。

    她狂喝,也许是无法忍受这种寂寞、空虚;她狂喝,也许是因为知道自己得不到却只能眼睁睁欣赏着,欣赏着别的女人在他怀里撒娇、幸福、甜美,而自己却不能,不但不能,也不行。

    这种现实对多情的少女不但是种痛苦,也是种折磨,惨无人道的折磨。

    所以每个男人遇到这样的多情少女,一定要好好去珍惜,莫要去伤害她们,因为她们就像是春天里花朵,新鲜、娇艳而芬芳,带给别人的只有喜悦、快乐,既不会带去一丝烦恼,也不会增添一丝苦闷。

    小蝶暗暗替她伤心,她也很有权利去享受这份情感。

    酒在喝,泪在飘。

    苍白的脸颊上渐渐已泛起了寂寞、孤苦的嫣红,她笑了笑,笑得萧索而无力。

    “你本可以跟着我们的,他虽是个石像,却也很温柔。”

    “我并不是个呆子,喜欢喜欢就可以了,我并不祈求得到他。”

    小蝶吃惊的凝视着这小妖精。

    原来她也是个情种,也是多情的,多情而不乱情,也肯为情而牺牲。

    小蝶眸子里怜惜、同情之色更浓。

    小妖精笑了笑,深深叹息,“你真的比我幸运,我若是早点认识这样的人,那该多好。”

    一阵阴冷而彻骨的山风掠过,她脸颊上那种孤独、酸苦变得更加剧烈。

    她的手轻轻抚摸着小蝶的脸颊,小蝶的心绞痛。

    那只手冰冷而轻颤着的,她仿佛在小蝶躯体上找寻无生的味道。

    她的酒已喝得很多,一双眼睛却出奇的明亮,她凝视着小蝶,“你在可怜我?”

    小蝶不语。

    她闭上眼睛,不忍在看小妖精一眼。

    她既不能给于什么,也不能带走什么。

    小妖精却在凝视着小蝶,“你为什么要闭上眼睛?”

    小蝶不语。

    她又睁开眼睛,瞧着小妖精,轻轻的笑着。

    “你居然也是个安静的女人。”

    “你想要跟我说说话?”小蝶笑了笑。

    小妖精喘息着将酒壶放下,轻轻咬牙,轻轻点点头。

    “你想好好认识一下我?”

    小妖精点头。

    小蝶不笑了,她的心神已飞到很远的地方,她也记起了杨晴,杨晴大大咧咧的样子,大大咧咧的情感,对无生百般的喜爱。

    她一想到杨晴,心里就变得酸楚而愧疚。

    虽然已过了很长时间,但这种内疚依然很剧烈,她觉得自己对不起这人。

    “你们在哪里认识的?”

    小妖精的脸颊上竟已飘起了喜悦、欢愉,听到心中情人的故事,多情少女岂非都很喜悦、欢愉?

    小蝶笑了笑,“在一片林子里,那时他与另一个女人在一起。”

    小妖精笑了笑,“那又是什么样的女人?”

    小蝶轻轻叹息,脸颊上愧疚之色更浓,“她叫杨晴,是个好女人,大方、豪阔,喜欢散财。”

    小妖精津津有味的听着,不语。

    “江湖上给她起了个雅号,叫财神。”

    “江湖财神?”

    小蝶点头,脸上的笑意已消失,“她真的很美。”

    “比你还要美?”小妖精吐出口气,“我不信。”

    小蝶勉强挤出笑意,勉强控制住自己的酸苦,“她的确是个好女人,我不如她。”

    “她是怎么跟无生认识的?”

    小蝶摇了摇头。

    那已是另一个故事了,也是极为凄凉、凄美的动人故事。

第三百三十四章 香消玉损

    小妖精依然在笑,神情变得说不出的欢愉、喜悦而满足。

    那种欢愉、喜悦,是别人的,并不是她自己的,可是已令她得到了满足。

    小蝶欣赏着春天般欢乐的少女,心里莫名的升起一抹哀伤,她哀伤,并不是为了小妖精一个人哀伤,也许是为了天底下许许多多的寂寞、孤苦中少女哀伤。

    “你解开我穴道,我说不定会记得更多。”

    “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小蝶眨了眨眼,笑了笑,“什么事?”

    “你不能离开这山洞。”

    “嗯。”

    穴道解开,她蝴蝶般飞了飞,才落下。

    “你也很美。”小妖精笑了笑,“你一定很喜欢起舞?”

    小蝶笑着点点头。

    “我能看看你的舞姿?”

    她的躯体已在舞动着,躯体上每一个角落仿佛都在舞动,小妖精吃惊住。

    这种舞姿实在令人无法想象有多么美丽、神秘,美丽、神秘的简直不该出现在人间。

    舞姿似已与阴冷而潮湿的山洞融为一体,彻底与山洞化为一体。

    她的舞姿仿佛并不单单用躯体去舞动,仿佛已将灵魂与思想彻底舞动。

    每一个角落时刻都释放着活力与激情,令欣赏的人时刻都享受到刺激、欢快而满足。

    小妖精已看得痴了。

    她实在无法想象,也无法理解,竟有如此醉人、幽美的舞姿。

    这不但令人无法想象,更无法令人相信。

    躯体上的衣衫并不多,她已在山风中抖动,她抖动竟也抖的令人感受奇异、神秘的快感。

    小妖精深深吸了口气,又吐了出来,才凝视小蝶,“你实在是个天才。”

    小蝶看到小妖精脸上的神情,忽然令她想到了杨晴。

    第一次见到杨晴,岂非也是这样的神情?

    “是不是很漂亮?”

    小妖精点头。

    “你想不想见到更好的?”

    小妖精点头。

    “那你就得闭上眼,好好用心去欣赏。”

    小妖精居然真的闭上眼睛。

    就在她闭上眼睛的时候,她的躯体忽然感觉一股劲风扑来,然后自己就动不了了。

    “你......。”小妖精怔住。

    她只看到小蝶的那张脸,竟也是带着中寂寞而凄凉,她不信,却又不得不信。

    小蝶轻轻将小妖精放在被窝里,笑了笑,“你还是个孩子,什么都不懂。”

    小妖精咬牙,“你要出去找无生?”

    小蝶点头。

    “你哪里都不能去,只能在这里等着他。”

    “为什么?”

    “因为这里的白云洞主上官飞燕去找无生了,你去了反而令他们分心。”

    小蝶点头。

    “上官飞燕一定会将他完整的带回来。”小妖精的眼睛里已现出惊慌之色,“你千万不能在出去。”

    小蝶轻轻摸了摸脸颊,笑了笑,“你错了,我若是不出现,他与上官飞燕都有危险。”

    小妖精不语,吃惊的看着小蝶。

    “她们面对的不是一般人,随时都会有生命危险。”

    “什么人?”

    “是毒教。”小蝶神情凝重,“毒教与魔教、邪教齐名,是江湖三教。”

    小妖精呆呆的凝视着这人,“你为什么不带我一起去?”

    小蝶垂下头,笑了笑,“你还是个孩子,这种危险的事,我又岂能忍心让你遇到。”

    小妖精不语。

    小蝶笑了笑,正准备离开的时候,小妖精忽然痛哭出声。

    “你能不能等一下?”

    小蝶回过头凝视着满带泪水的脸颊,静静的凝视着。

    “你能不能抱我一下?”

    小蝶叹息,轻轻的抱了她一下,她只觉得小妖精的躯体悄悄轻颤着,神秘而奇异的轻颤着。

    她又在小妖精的脸颊上轻轻亲了一下。

    “睡一觉,什么都会好的。”

    小蝶忽然展身掠起,拼命的向洞口飞奔而去。

    她希望无生现在还没有倒下,也希望上官飞燕没有倒下,她们都平平安安,平平安安的等住自己前去。

    他们都应该平安,平安的享受生活中点滴欢愉、快意,该死的人是自己,她情愿用自己的命去换取他们的幸福、平安。

    风中不但夹杂桃花的新鲜气息,仿佛还带着发苦的血腥味。

    她并没有怜惜自己的力气,沿着桃林不停的奔向长街,就算到了那里,躯体上没有一丝力气,也在所不惜。

    /

    无生静静的挺立在桃林深处,眸子静静凝视着那个方向。

    小蝶离去的方向。

    眸子里竟没有哀伤,也没有一丝怜惜、同情。

    忽然倒下,又怔住着站起,接着身边一颗颗桃树,绝地而死,远远的飘走。

    顷刻间空出一片肥沃的土地,七八双毒毒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变得说不出的怨毒、怨恨。

    最毒的还是飞毛腿。

    他的神情竟变得又毒又气,“我将你当做朋友,所以屡次相让,屡次留情,你居然......。”

    “我没有朋友,也不需要朋友。”

    “你当真我不敢杀你?”

    “你为什么出了手,却说屡屡相让,你是不是真的怕跟我交手?”

    飞毛腿的眼角不停跳动,冷冷盯着无生。

    七八把短刀忽然扑向无生,刀光闪动间,已直逼眉睫。

    无生咬牙,纵身掠起。

    刀光飘过,三把刀忽然倒下,三把刀脑袋上斜斜的插着羽毛,雪白的羽毛。

    无生忽然倒下,躯体上又多了三处伤口,血淋淋的伤口。

    一个身轻如燕,貌美如花的女人,忽然到了无生跟前。

    “是你?”

    上官飞燕笑了笑,笑意里带着七分愧疚、三分怜惜,“是我,可惜我来的晚了点。”

    剩下的四把刀忽然不动了。

    他们都直愣愣瞧着飘动的羽毛,毒毒的笑意已凝结。

    她轻轻将无生扶起,另一只手却紧紧握住剑柄。

    四把刀从四个角落击出,四个令人无法想到的地方,一把刀急削上官飞燕的下盘,一把刀急戳她的左颈,一把刀急削无生的后脑,一把刀却已离手,飘向无生。

    剑出鞘。

    剑光惊虹般飘出,一把刀跌落,一把刀被她一脚踢飞。

    她的剑也被踢飞,没有人能形容那一脚有多快,剑光一闪,消失不见。

    她的背脊也挨了一刀。

    最后一把刀却被无生一把抓住,活活的扭断。

    上官飞燕冷冷瞧了瞧飞毛腿,“你是飞毛腿?”

    飞毛腿点点头,笑了笑。

    “你是毒教的?”

    飞毛腿笑意不变,又指了指背脊上那把刀,“那把刀是有毒的,你活不长了。”

    无生忽然拔出那把刀,鲜血飞溅,血淋淋的鲜血却变得发黄。

    果然是有毒的,而且是剧毒。

    “什么毒?”

    “五毒,中了毒教五毒的人,不出半个时辰还不死的,那就真的是怪事了。”飞毛腿冷冷笑了笑,笑的又毒又狠。

    上官飞燕也笑了笑,凝视着无生,“想不到,我想帮你一下,却发现自己实在远远帮不了多少。”

    无生点头,“你又何必过来冒险?”

    上官飞燕嫣然一笑,“我高兴受伤,我高兴为了你死。”

    无生点头,挣扎着转过身,面对飞毛腿,“现在就剩下你一人了,你为什么不过来?”

    飞毛腿停在不远处,他的神情变得奇特而僵硬。

    上官飞燕的躯体已不稳,“他是个孬种,也是个懦夫。”

    飞毛腿眼角又已跳动,久久说不出一句话。

    他很想出手,却没有把握能杀了无生,一丝也没有。

    上官飞燕凝视着无生躯体上的伤口,心中痛苦更深,“我还想问你一句。”

    “你问。”

    他挣扎挺立着,努力将上官飞燕扶住,“你可以慢慢说,我并不是个急性子。”

    上官飞燕苦笑,“你真的不恨我了?若不是我刺出的那一剑,你也不会落得如此。”

    无生喘息着点点头。

    上官飞燕笑了。

    “若不是你刚刚刺出那一剑,我这小命就死翘翘了。”

    上官飞燕又笑了,“你看起来像个石头,摸起来像个怪物,说起来却像个......。”

    她的话并没有说完,笑意忽然变得无力,她的人也变得没有一丝活力。

    无生不语。

    他已无法言语,面对即将死去的女人,该说点什么?

    是关切的话?还是鼓舞的话?也许静静的凝视着最好,这样既不会令她疲倦,也不会令她心生厌恶。

    不远处的飞毛腿,赫赫有名的一代魔教护教法王,赫赫有名的一代毒教长老,竟已变得是呆子,他呆呆的呆在那里,似已变成是木头。

    木头是不会动的,他也是。

    无生凝视着上官飞燕,“我像个什么?”

    她努力挤出笑意,“我忘了。”

    “你还想说点什么?”

    “我......。”

    这个字是她人生之中说出最后的一个字。

    无生柔柔将她抱住,她的嘴角已沁出笑意,笑得说不出的满足、幸福。

    尸骨慢慢的变冷,无生并没有放开手。

    “这个女人已死了。”飞毛腿忽然冷冷的笑了笑。

    “是的。”

    “你抱着也无济于事,因为死人绝不会感觉到你对她的好。”

    “是的。”他的手并没有放开。

    “死人也不会开口说话。”

    “是的。”

    “你还活着,只要活着,就有事要做。”

    “我有什么事要做?”

    “你可以去找小蝶,她还活着,她一定很需要你关心。”

    无生不语。

    “死人并不需要关心,因为关心也无用,活人才需要关心。”他依然笑着,笑得冷漠而无情,冷漠、无情如一条野兽,没有一丝情感的野兽。

    无生不语。

    虽然伤口鲜血飘零,虽然怀里尸骨彻底冷透、僵硬,虽然躯体上几近没有一丝力道,也许还有很多的虽然,内心里的虽然也许更多,也更痛,但是他依然挺立。

    石像般挺立着,挺得比他手中的枪还要直。

    空空洞洞的眸子没有一丝情感,既没有一丝痛苦、哀伤,也没有一丝怜惜、同情,依然枪头般盯着、戳着大地,冰冷、坚硬而无情的大地。

    “为什么不放下她,去找另一个她,那个她才是你该关心的。”

    他的笑意更加剧烈,变

    得淫狠、猥琐而狰狞不已。

    这种人的面具仿佛有很多种,随时都可以变化,时而可以变得像是木头,时而可以变得是可怜虫,时而可以变得是妖怪,时而变得像是野兽,......,无论变得是什么样的人,都不会像个人,因为肚子里的心本就不是人心。

    无生不语。

    他不停的努力喘息,努力挺立,努力抱住上官飞燕,努力活着......。

    他现在所做的一切都很努力,因为他若不努力,就会失去一切,失去生命,失去怀里的上官飞燕。

    一个人活着,多多少少有点东西是自己难已割舍的,无论是情,还是爱,都会有一点,他也不例外。

    无生挣扎着将上官飞燕抱起,挣扎着走向长街。

    飞毛腿在后面慢慢的跟着。

    无生走的很慢,所以他也走的很慢,想要达到目的,有时不得不去做出很多令自己厌恶的事,即使是跟屁虫,也要去做。

    他必须要忍着,因为他想要见到小蝶,见到小蝶的法子,只有通过他才可以行得通,这是唯一的途径,也是最正确的途径。

    飞毛腿拼命的忍着,他无法忍受也要忍着。

    无生不用忍,他石像般停下,石像般转过身,就看到了飞毛腿。

    这人的神情显得很不高兴,又显得极为厌恶。

    “你一直跟着我?”

    飞毛腿眨了眨眼,笑了笑。

    “你打算用这个法子找到小蝶?”

    飞毛腿点头,“我没有别的法子,只有从这里着手。”

    无生点头,不再说话,石像般转过身,走向长街的另一头。

    长街上布满了新鲜、娇艳、迷人的花瓣,比昨日的要更多,也比昨日更冷清。

    风吹过,几扇窗户呜啦呜啦的撞击着墙壁,显得凄凉而哀切。

    无生已走了很长时间,两边的店里居然没有一个人,既没有死人,也没有活人。

    飞毛腿忽然笑了笑,他虽然在笑,肚子里却在懊恼,“你到底去什么地方?”

    无生不语。

    他依然挣扎着走向前方,他每走一步,都显得很吃力,很努力,仿佛时刻都会倒下,倒下就永远都无法站起,失去生命,失去一切,可是他并没有倒下,又仿佛无法倒下。

    天地间仿佛就有种人,无论在什么时候,都很难倒下,即使到了生命的尽头,也不会倒下。

    这种人的躯体里仿佛带着令人无法理解、无法相信的神秘力道。

    飞毛腿又靠的更近了点,却并未彻底靠近,“你想到什么地方?”

    无生不语。

    他仿佛没有听到,他的眸子依然盯着、戳着前方。

    “这里我很熟,你想去什么地方,我可以告诉你。”

    无生忽然停下,石像般转过身,一个字一个字的说着,“去棺材店。”

    飞毛腿剧烈喘息,肩膀轻轻抖动,一双手紧紧握住,脸颊上依然还是笑着的,可是无论什么人都看得出一点,他一定被气得不轻。

    他笑了笑,“棺材店早走过了。”

    淫狠、猥琐而狰狞的脸颊竟已被气得发白,又白又亮。

    他指了指后面,依然笑了笑,“后面芝麻巷进去就是了。”

    无生点点头。

    他点头的时候,就往回走,走的很慢,却没有倒下。

    看起来像是倒下去的人,其实未必就会倒下,他就是其中一个。

    飞毛腿忽然飞起,飞到屋脊上,冷冷的看着他走回去,眸子里竟已变得说不出的怨毒、怨恨,却偏偏没有吐露一丝。

    他握住拳头,在屋脊上用力锤着,不停的锤着。

    一个人内心愤怒到了无法忍受的时候,就一定要得到有效的释放,否则就会活活气爆,说不定也会被活活气死。

    他现在好像就到了这个时候。

    无生忽然停下,石像般转过身,就看到了屋脊倒塌了七八座。

    飞毛腿拍了拍手,笑了笑,“你为什么不走了,芝麻巷就在前面。”

    他实在希望无生早点过去,将事情做完,然后去找小蝶,这才是他跟着的原因。

    “我只奇怪一点。”

    “你奇怪什么?”飞毛腿忽然飞了下来。

    “我只奇怪你为什么要捶打屋脊?”

    飞毛腿发白的脸颊又变得发黄,脸颊上每一根肌肉居然轻颤,却依然带着笑意,“我的手很痒,所以就用力锤了两下。”

    无生看了看倒塌的屋脊,又看了看飞毛腿的手,才点点头。

    他点点头,又接着说,“你的头是不是也很痒?”

    飞毛腿不语。

    他鼻子已在抽气,剧烈抽着气。

    “你为什么不用头去撞一撞?那样效果也许会更好。”他说的很慢,也很认真。

    听的人已要发疯、崩溃。

    无生指了指宽厚、结实的墙壁,“就那里,好像很不错,你可以去撞一撞。”

    飞毛腿看了看那堵高墙,眨了眨眼。

    高墙的每一块砖头,都是红色的,红如血。

    “我为什么要撞那堵墙?我脑子又没坏掉。”飞毛腿笑了笑。

    “因为我在这里等着你去撞,你若是不撞,我就一直等下去。”他说着话的时候,又盯着高墙。

    飞毛腿冷冷笑着,冷冷站在那里,“你为什么想看我撞墙?”

    无生不语。

    不语就是最好的言语,他已在等待。

第三百三十五章 夺命一刺

    不语就是最好的言语,也是最原始的言语,他已在等待。

    他并没有看一眼飞毛腿,而是看着那堵高墙,高墙的每一块砖头,都是红色的,红如血。

    飞毛腿直勾勾盯着无生,冷冷的说着,“你不走,就是想看我撞墙?”

    无生点头。

    飞毛腿笑了笑,他居然还在笑,笑得却怨恶不已,狰狞不已,猥琐不已,“我撞墙是不是很好看?”

    无生点头。

    “你是个疯子,你为什么不索性杀了我?”飞毛腿笑着凝视他的手,他的枪。

    苍白的手,漆黑的枪。

    手没有动,枪也没有动,没有动,也足以令人惧怕、胆怯。

    因为这并不是正常人的手,也并不是正常人的枪,没有人能形容那一枪的可怕、恐怖,更没有人见过那一枪怎么出手的,飞毛腿也不例外,他也没有见过。

    他只见到那杆枪是如何收手的,缩回的很慢很慢,仿佛已无力、虚脱,可是奇怪的是,他居然还可以出手,出手居然也没有人看得见,这实在很奇怪。

    这不但很奇怪,也很神秘、诡异。

    无论是谁,面对这样的人,这样的枪,都会不由惧怕、胆怯,他已不例外。

    他并没有靠的很近,鼻子依然在抽着气,冷气。

    “我为什么要杀了你?”

    “我的功夫很高,地位也不错,不但是魔教护教法王,也是毒教长老,我这样的人,并不是常有的,你杀过的人之中,有多少人比我身手好的?有多少人比我地位高的?”

    飞毛腿笑着看了看高墙,摸了摸头,恶毒的笑意竟已抽动。

    “你说的没错,我杀过的人之中,有三成没有你的功夫高,也没有你的地位高。”

    “那你为什么不出手杀了我?”

    “我看见你就讨厌,讨厌的懒得杀你。”

    飞毛腿怔住。

    他想不通,这人居然讨厌自己,讨厌的懒得去杀,这是什么思想?

    无生依然盯着那堵高墙,盯着血淋淋的砖头。

    无论经过多久的春秋,多少风雨,都无法改变它丝毫,无法改变血淋淋的迹象。

    “你讨厌我,为什么要我去撞墙?”

    “虽然我不想杀你,却很想看见你撞墙,看见讨厌的人去撞墙,我很快乐。”他说的很慢,也很仔细,更努力。

    他现在所做的每一件事都要努力,因为他若是不努力,说不定就会倒在冰冷、坚硬的大地上,说不定就会像野狗一样,等着风吹雨淋,等着发烂、腐臭。

    飞毛腿冷笑,“我也有机会杀你,只不过并不想杀而已。”

    无生点头承认,他的确有机会杀了自己,可是他的没有动手,“可是你却没有动手,也不敢动手。”

    飞毛腿拍了拍手,尘土虽已飘走,怨气一直还在,没有一丝消退。

    “我不杀你,因为我需要你找到小蝶,我实在很需要小蝶。”他说的诚恳而扼要。

    “你不杀我,也许你很怕我,你始终没有把握逃过那一枪,是不是?”

    飞毛腿盯着几近没有一丝活力的躯体,却偏偏带着逼人的神奇力量,深深叹息,“是的,我没有把握杀了你,你那一枪,我绝对没有把握逃过。”

    他大笑着又接着说,“天底下也许没有人有把握能逃过那一枪,我当然也在其中,这一点,我并不丢人。”

    无生不语。

    他的额角已没有冷汗,躯体上的冷汗似已流完,他的生命似已将尽,可是他依然石像般挺立着。

    “你只是看看我撞墙的样子?”

    他的笑意竟已变得狡黠而邪恶,这种笑意并不会时常出现。

    “是的,我就想看看你撞墙的德行。”

    飞毛腿大笑,大笑着扑向高墙,撞向血淋淋的砖头,用的力道却不大,温柔的像是抚摸,像是一种享受。

    无生不再看他一眼,石像般转过身,石像般走向前方。

    飞毛腿高兴的跳了起来,比猴子跳的还高,天低下没有一只猴子比他跳的高,也没有一只猴子比他高兴。

    那种笑意居然带着胜利的那种得意、欢愉,极为疯狂、刺激。

    “是不是很好看?”

    无生不语,更没有看他一眼。

    他的脚步依然走得很慢,所以飞毛腿在后面也跟得很慢。

    飞毛腿疯笑着,“你为什么没有看我一眼?”

    无生不语,眸子空空洞洞的,没有一点厌恶,更没有一点厌烦。

    “我撞墙的样子,其实很可爱,你实在应该好好看一看。”飞毛腿拍着大腿笑了笑,眼泪竟已流了出来,“实在很可惜。”

    “可惜什么?”

    无生忽然又停下,却未转过身,有没有转过身都一样,都能令人惧怕、胆寒,他的枪依然带着逼人的摄魂之力。

    “可惜你没有看见。”

    “我已经不用看了。”

    飞毛腿笑意不变,却不再跳了,“你不用看,是不是懒得看我撞墙?”

    无生不语。

    “你懒得看我,是不是想看我做点别的?”

    无生不语。

    “例如帮你找口棺木,这种事,我很在行。”

    “你要去找棺木?”

    “是的。”飞毛腿眨了眨眼,又接着说,“因为人是我杀的,我找口棺木也是应该的。”

    这句话他并不想说的,可是若是不说,无生一定会继续走,他并不是个喜欢欠人情的那种人,天底下讨厌欠人情的人有很多,他也许是最讨厌的那种。

    无生不语,也不动。

    “你在这里等我?”飞毛腿不再看他一眼,忽然飞走,他的速度很快,仿佛不愿给无生说话的机会。

    他说着话的时候,人已到了远方。

    无生叹息。

    大地桃花起伏飘动,春意盎然。

    这个季节,岂非是很多少男少女捉欢戏情的好日子?想着许许多多成双成对的情人在桃林间,溪水旁,山坡上,甚至在草坪上,反复的享受着极为刺激、极为快意的情爱,岂非也是一种极为奇妙的事?

    风吹过,片片花瓣起伏,几个人忽然就过来了,他们也像是花瓣那样起伏着。

    雪白的衣衫,每个人头上都捆着雪白布条,每个人的神情都很痛苦而悲哀,掌中虽有剑,却已看不到了。

    他们的剑竟已被他们那种痛苦、悲哀掩盖。

    一个人忽然走了过来,“她死了?”

    无生点头。

    “所以我们将她带回去。”

    无生点头。

    这人忽然靠了过去,抱起上官飞燕,然后就痴痴的凝视着。

    “你们好像并不吃惊?”

    雪白的布条在风中清扬,脸颊上痛苦、悲哀更加剧烈。

    这人轻轻点点头。

    “你们早就知道她会死?”

    这人又点点头。

    “她过来找我,本就没打算活着回去,是不是?”

    这人的泪水已飘零,“是的,她的确没有打算活着回去,所以就将后事安排好了。”

    无生叹息。

    他叹息的时候,只觉得肚子里的心剧烈疼痛,疼的他无力站起,他忽然倒在冰冷、坚硬的大地上挣扎、嘶叫着。

    长街呼呼,只有冷风在呼呼。

    娇艳、新鲜的花瓣在长街上起伏舞动着,舞动的仿佛是蝴蝶,春天里的蝴蝶,美丽、迷人、自由、芬芳,给人带来的只有欢乐、喜悦、愉快。

    也像是小蝶。

    无生忽然想到了小蝶,他躯体上的疼痛忽然变得更加剧烈、凶狠,他只能想想,却不能相见,也不愿相见。

    天地间仿佛已剩下他一人,孤独、寂寞、空虚的躺在冰冷、坚硬、无情的大地上,努力动弹,努力呼吸,努力活着。

    他唯有努力,没有别的选择,上帝也不会给他别的选择。

    这种命运不但无法反抗,也更无法逃避,只能顺其受之,人是无法跟命运相斗的,他也不能。

    命运要折磨他,他就得忍受着痛苦、悲哀,他无法拒绝,也没有逃避。

    就在感觉到躯体变得很冷的时候,也是手足僵硬的时候,一只手轻轻的伸了过来,脸颊上的伤口多而乱。

    笑声轻盈而迷人,仿佛是春天里的蝴蝶。

    蝴蝶永远活在春天里,永远都那么的美丽而自由,她的神情却痛苦而哀怨,孤独而寂寞。

    “你回来了?”

    “我回来了。”小蝶轻轻地落泪,轻轻的抚摸着他的脸颊。

    “你不该回来的。”

    小蝶的泪水更多,痛苦、哀伤之色更深,她笑了笑,笑的轻盈而欢快,就像是她的舞姿一样,永远都带着一种令人欢乐、喜悦的魅力。

    “我本就不该走的。”

    世上不该的事,也许有太多太多,每一个时代里,都有很多很多,特别是多情的女人身上,不该的事不但很多,也令她们心酸、心痛,特别是夜深人静的凄凉夜色里,独自在冰冷的床铺上,那种寂寞、空虚的酸痛滋味,又有多少人能体会到?

    她此刻就在心酸、心痛。

    “你哭了。”

    小蝶忽又笑了,她轻轻握起无生的手,她的脸轻轻贴向那只手,那只坚硬、冷静、稳定的手。

    现在那只手依然很稳定,可是他的生命岂非也要结束?

    生命是可爱、美丽的,结束却只会给人带来无比痛苦、凄凉,小蝶脸颊上每一道伤口已扭曲,她的心已在收缩。

    她努力控制着心中的绞痛,努力挤出几个字,“就因为我哭了才回来了。”

    “为什么?”

    “因为爱哭的女人没人喜欢,所以我只好赖上你。”

    “你真的好傻?”

    小蝶忽然伏在他躯体上,痛哭、嘶叫着,“你为什么如此骗我?我们不是拉过勾勾?”

    无生不语,努力喘息,努力活着。

    “我现在找到你,你杀了我,我也不会离开你。”她的痛叫声已变得沙哑而无力。

    “我不能再打你,更不能保护你。”石像般脸颊上依然没有一丝改变,坚硬、冷静、稳定。

    可是这种稳定又有多凄凉?多凄切?

    “你还想我走?”小蝶吃惊的盯着无生。

    无生点头。

    小蝶笑了笑,“我不会走的,我会呆在你身边。”

    无生不语。

    “只要你死了,我就立刻跟你一起死,所以你要活着。”

    无生不语。

    一个人忽然飞了回来。

    棺木就在不远处,无生看了一眼,就说着,“好棺木。”

    飞毛腿脸颊上的笑意更浓,“想不到你居然又回来了?”

    小蝶用力将无

    生扶起,冷冷的笑了笑,“是的,我是回来了,你又能怎么样?”

    飞毛腿冷冷盯着无生的躯体,盯着那杆枪,冷冷说着,“枪神即将变成死神,你说我能做什么?”

    小蝶冷冷瞧了瞧棺木,冷笑了一声,“你居然带着棺木来杀无生?”

    崭新的棺木,每一寸都是新的。

    这口棺木本是带给上官飞燕的,飞毛腿没有想到的是,上官飞燕已不见,小蝶却已出现。

    他笑着点点头。

    无论小蝶说什么,都无所谓了,他的计划即将达到,磨牙的事他已不必去做,也无需再做。

    胜利已在眼前,甘甜的滋味实在令人振奋、幸福。

    “你有把握杀了无生?”

    “我不必去杀,静静等着就好了,因为他活不长了。”

    小蝶的心绞痛,这是事实,一种无法改变的事实。

    “你有耐心等无生死去?”

    飞毛腿点头,他点头的时候,慢慢的做在棺木上,这种等待的确要舒服点,他很懂得享受。

    无生的眸子本来是盯着远方,现在却忽然盯着、戳着他,盯着、戳着他的一切,努力的说着,“你很守信用,将棺木找了过来。”

    “是的。”飞毛腿笑了笑,“你也很守信用,并没有走。”

    “我本就在等你。”

    “你要杀我?”飞毛腿的眼角忽然变得冰冷、讥笑。

    “是的,我会杀了你。”

    “你说过不杀我,也懒得杀我。”

    无生点头,“我的枪不喜欢杀你这样的人,但并不是杀不死的。”

    飞毛腿怔住。

    他已发觉一件可怕的事,无生的躯体到处都已不稳,到处都已虚脱、无力,那只手却没有一丁点变化。

    这只手岂非依然可以杀人?

    无生挣扎着走向飞毛腿,走的很慢,也极为稳。

    飞毛腿忽然掠起,掠到不远处。

    无生轻抚着崭新的棺木,“想不到你的眼光的确很不错,这棺木并不坏。”

    飞毛腿点头承认,微笑,“你想要,可以自己留着。”

    “一般眼光好的人,都会有好命。”无生努力踢出一脚。

    砰得一声,棺木忽然飞起,落到飞毛腿的跟前。

    飞毛腿不懂。

    他仔细看了看上面,又看了看边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你里面为什么不看看?”

    飞毛腿想要打开棺木盖子,又停下,这里面难道有什么奇怪的东西?

    难不成有人藏在里面,等着杀人,他不信,却又不敢随意打开,生命是可贵的,他并不想这么冒险,没有把握的事,他绝不喜欢去做。

    他只是笑了笑,“你这人真的很奇怪?为什么不留一口棺木给自己?”

    “那口棺木用不得。”

    这句话不但令飞毛腿吃惊,也令小蝶吃惊。

    她虽吃惊,却也惧怕,因为棺木里冒出的杀手,已不是一次两次了。

    多次的死亡边缘挣扎,已教会了她一个道理,什么事都会有万一,都会有可能,看是平常的事,说不定就隐藏着极为可怕、恐怖的秘密,看起来平平常常的棺木,说不定里面就有个杀手,如果不小心一点,一定会死的很难看。

    “这口棺木为什么用不得?”飞毛腿笑不出了。

    “因为这口棺木里有人,是个杀人的人。”

    他说杀人的人,就说明里面的人身手很不错,跟别人动手,一般都是杀死别人,并不是被别人杀死。

    “我不信,这里面明明没有人。”他看得很真切,这是他亲眼所见。

    “你这么有把握,为什么不打开看看?”

    飞毛腿没有打开,却在看着,他怎么也想不通,这里面为什么会有人?

    “你挑棺木的时候,眼睛说不定花了。”

    “你能看得出里面有人?”

    无生点头。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无生不语。

    他看出来,却不愿过多解释。

    小蝶紧紧握住无生的手,她已感觉手心已沁出冷汗,无生的手却在渐渐发冷。

    她笑了笑,“你自己既然看见没人,为什么不敢掀开看看?”

    飞毛腿不语。

    他的手轻轻靠向棺木,却在犹豫,因为他现在也无法弄清楚,这里面到底有没有人。

    人的眼睛所看所见,有时是个假象,这并不奇怪,他已见得很多,包括他自己也会做出点。

    他的手靠在上面,却并未打开盖子。

    “你为什么不打开来看看?”小蝶的目光里飘出一抹讥讽、轻蔑。

    飞毛腿不语。

    “你就是个孬种,是个懦夫。”小蝶冷冷的大笑着,又指了指飞毛腿的脑瓜盖,“你就是个狗屁,我真想不通以前的我,为什么找你当护教法王?”

    飞毛腿鼻子又已抽气。

    很多人面对种侮辱,都会火冒三丈,直冲云霄,江湖中有头有脸的人,都无法接受这种侮辱。

    他也不外,所以他忽然打开棺木。

    棺木里骤然飘出一个人,一口剑,出鞘的剑。

    人的动作矫健如鹰,剑的冲刺迅疾如闪电。

    剑光一闪,刺进飞毛腿咽喉。

    刺进三寸。

第三百三十六章 紫白金红

    剑光一闪。

    剑尖刺进咽喉。

    飞毛腿的眼睛凸出,舌头凸出,然后忽然倒下。

    咽喉里依然发出嘶嘶声,目光中充满了说不出的惊讶、不信、憎恨。

    他倒下,一只手却死死的指着这人。

    剑尖鲜血犹在飘零,人已转过身,“我们又见面了。”

    小蝶惊呼出声,“小路!”

    小路笑了。

    剑入鞘,鲜血并未滴尽。

    “怎么是你?”

    “我也没有想到,枪神居然伤得这么重。”

    小蝶柔柔贴着无生,笑意里变得发苦、发酸,她缓缓垂下头。

    “我来了就没事了。”

    小蝶抬起头,“你真的能帮到他?”

    小路笑着从怀里取出金创药,递给小蝶,“我都准备好了,时刻都在准备帮助他。”

    “想不到你居然这么周到。”小蝶摸了摸鼻子。

    小路笑着拍了拍无生的肩膀,然后就到了两丈外,伏倒在大地上,躯体弯曲如虾米,冷汗豆大般滚落,脸上却是带着笑意。

    恶毒、残酷的笑意。

    无生忽然倒下,他的躯体忽然剧痛抽动,剧烈痉挛,额角青筋剧烈跳动,一把短刀齐根插入无生躯体,就插在剑口上。

    这一刀来的实在很意外,实在很快速,实在很凶猛。

    小蝶脸上的笑意骤然冻结、冻死,立刻失声痛哭、痛叫。

    一个多次受伤、将死未死的人,又被补上一刀,会变得怎么样?

    她忽然抱住无生躯体,无生却已闭上眼睛,冰冷、坚硬、稳定的石像般脸颊上每一根肌肉忽然剧烈抽搐。

    “我相信你,你只是休息一下,就可以站起来。”

    他努力挤出两个字,“快走。”

    这两个字几近用尽了躯体上每一丝力道,他只希望她快点离开这里,走的越远越好。

    小蝶咬牙,努力摇头,“我不走,我死也不走。”

    无生的呼吸急促而不稳,空空洞洞的眸子枪头般盯着、戳着小路,仿佛要将这人活活戳死,戳死一万次。

    小路将嘴角的鲜血擦净,恶毒的笑着,“你果然还是被我杀了。”

    无生不语。

    他仿佛已没有力气言语,只能盯着、戳着别人。

    小蝶冷冷的盯着小路,冷冷的说着,“你......。”

    小路冷冷盯着小蝶,冷冷的笑着,“你是不是想不到?”

    小蝶是没有想到,他的确没有想到这人居然会出手。

    “你一切都结束了。”

    小蝶不懂。

    小路笑着凝视小蝶的躯体,眼睛里发出了光,“你就不要妄想恢复记忆,恢复修为,你注定是个蝴蝶。”

    他依然站在那里,却已弯曲,无生那一脚踢的并不轻,仿佛已断了七八根肋骨。

    他还活着,已是幸运,因为他并没有出枪。

    如果出枪,十条命也不够他杀掉的。

    他喘息着,静静凝视着小蝶,“想不到最后的好处竟落到我手里了。”

    小蝶的手握紧,她只觉得一股怒火从脊椎直冲大脑,忽然扑向小路,她现在恨不得要将这人活活扼死。

    可是她刚跃起,却被无生拉住。

    她吃惊的盯着那只手,那只手居然还有这么大的力道。

    小蝶流泪痛哭着,“我去跟他拼了。”

    “不要去,我还活着,我还没有死去。”

    无生挣扎着,挣扎喘息,挣扎着起来,石像般挺立着。

    空空洞洞的眸子盯着、戳着小路,“你出手的确很快。”

    小路脸颊上的笑意更浓,“我那也是逼不得已,因为你实在很厉害,我一点把握都没有。”

    “胜利就是胜利,失败就是失败,不必找什么原因,你可以在来杀我。”

    小路怔住,脸上的笑意忽然冻结、冻死。

    他看了看手中的剑,又看了看无生手里那杆枪,他的手竟已抖动。

    手抖动,心不稳。

    握剑的手若是不稳,一定杀不死人,更杀不是无生。

    无生挣扎着石像般走向小路,走的很慢,却很稳。

    他努力伸出手,轻抚着小蝶的脸颊,“你为什么不走?”

    小蝶垂下头,泪水一滴一滴落到大地上,“我为什么要走,我又不怕。”

    无生轻轻将她抱住,深深吸了口气,又吐了出去,“你居然也是个笨蛋。”

    小蝶点点头。

    小路冷冷笑着,“你居然还能活着?”

    无生不语。

    漆黑的刀柄早已染成血红,他紧紧咬牙,一把就拔了出来,“你是毒教的人?”

    小路点头。

    “你一路上有很多杀我的机会,可是你没有出手。”

    “是的,那时我并不能杀你。”

    “为什么?”

    “小蝶还没到恢复记忆的时候,她需要你在边上。”小路笑了笑,“何况有几次想杀你,却发现没有一丝把握。”

    “你现在有把握杀我?”

    小路吐出口气,目光里已闪露惧怕之色,“我现在也没有把握。”

    他说的是大实话,就连刚刚那一刀都没有杀死无生,那还有什么机会能杀他?

    小路远远的站着,静静的欣赏着无生躯体,血淋淋的躯体,然后就笑了。

    他也许并不用去杀无生,因为他的生命已短暂,冒险杀一个即将要死的人,实在不是件好事。

    所以他也像飞毛腿一样,远远的站着,静静等着。

    小蝶眨了眨眼,忽然向小路冷笑,“你为什么不走?”

    小路忽然将棺木一脚踢向无生,“现在这里面已没有人了,你可以用了。”

    棺木不偏不移的落在无生边上,无生轻抚着棺木,“是的,的确可以用了。”

    “你现在若是不行了,可以提前进去。”小路笑了笑,“我并不会打扰你去死。”

    “你想得很周到。”

    小路笑而不语。

    无生看了看两旁的店铺,又看了看小路,“你好像带了不少高手过来。”

    小路不笑了。

    一个人苦心设计的圈套被发现,都不会舒服的,他也不例外。

    “你为什么不让他们出来?”

    小路轻轻笑了笑。

    忽然出现四个人,四口剑。

    四个人衣着相似,身高相似,神情相似,躯体的胖瘦几乎都极为相似。

    唯一不同的就是他们的脸颊,四种颜色。

    紫色,白色,金色,红色。

    四口剑,四口出鞘的剑,冰冷、无情、奇异。

    他们的剑本就没有鞘。

    无生咬牙,一个一个的看了个遍,“魔教四大死侍?”

    小蝶忽然挡在无生跟前,“你们一定认识我,是不是?”

    这四个人没有说话,甚至没有一丝笑意。

    小路笑了笑,“他们不是魔教的死侍,是我偷偷训练出来的高手。”

    无生喘息,“看起来你为了杀我,下了很大的功夫。”

    小路冷笑,“当然,为了杀你,我几乎将会的魔功用了个遍,训练出这四个人来。”

    风吹过,片片桃叶飘过,一片片又落到地上,神奇般一动不动的躺在大地上。

    小蝶看了看这四个人,又看了看无生,“你还是将我交出去,他们就不会杀你了。”

    “做梦,我一定要将枪神杀了。”

    “为什么?”小蝶拳头握紧。

    “因为我很讨厌他。”小路的脸上忽然现出厌恶、厌烦之色,“要有多讨厌,就有多讨厌。”

    看他的神情,对无生的意见很大很大。

    “他哪里令你讨厌了?你已得到了我,你应该满意了。”小蝶看了看四口剑,又接着说,“你可以号令魔教,以后也可以提领魔教,已经有这么大的好处,你应该满足了。”

    “我不会满足的,我若是满足,就当不上这四大护教法王。”

    小蝶不语。

    她知道自己无论怎么说,都很难打动这人,这人并不是容易打动的。

    无生却轻轻拉住她,“你知道他为什么讨厌我?”

    小蝶不知道,所以她摇摇头。

    “因为我讨厌他,所以他才讨厌我。”无生轻抚着小蝶的柔发,又接着说,“他知道我不会将你交出去,所以他才会讨厌我,才会杀我。”

    小蝶点点头。

    小路笑了笑,“到底还是枪神有见地,一语击中。”

    “所以你可以杀我了,我也很想尝试一下这四个人的厉害。”

    小路笑了笑,轻轻拍了拍手,“宰了他。”

    话语声中,四口剑已出鞘,一口比一口快,一口比一口毒,一口比一口猛。

    所以他们一刺得手。

    一口剑刺进咽喉,一口剑刺进胸膛,一口剑刺进脑门,一口剑刺进肚子。

    鲜血骤然飞溅,飞溅到他们四人身上,四个人没有一丝动作,鲜血从他们脸颊上落下,他们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脸颊上的笑意犹在,目光中却充满了说不出的惊讶、不信。

    他死也不信这四人会剑锋回转,刺向自己,他死也不信这是真的。

    小蝶吃惊的盯着这四个人。

    这四个人明明是小路训练出来的,为什么对小路出手?小路惊讶、不信,小蝶也同样惊讶、不信。

    无生叹息。

    小蝶笑了笑,“他们是不是杀错人了?脑袋是不是有点问题?”

    无生不语。

    小蝶笑着凝视四口剑,大声呼叫,“你们是不是杀错了?”

    四个人没有说话,剑尖的鲜血犹在飘零,他们两个人握住两只手,两个人握住两只腿,然后将尸骨放到棺木里。

    小蝶眨了眨眼,“你们是不是应该杀了我们?”

    四个人依然没有说话,忽然将棺木高高抬起,走向长街的另一头。

    “他们是不是杀错人了?”

    “没有杀错人。”

    “为什么?”小蝶凝视着渐渐远去的四条影子,“他们并不像是被人训练出来的。”

    无生点头。

    “他们真的是紫白金红?”

    无生点头。

    “那他们为什么见了我,好像都不认识我这个教主。”

    无生不语。

    他深深叹息,四大护教法王都死了,接下来是什么人背叛魔教?魔教还有什么高手要杀小蝶?

    小蝶柔视着无生,久久说不出话。

    无生轻抚着她的脸颊,“你的脸为什么会这样?”

    小蝶眨了眨眼,苦笑,“因为我是个笨蛋。”

    “你实在不该过来找我。”

    “为什么?”

    无生不语。

    他看到了一条漆黑的人影走了过来,停在无生不远处。

    漆黑的衣服,漆黑的发丝,漆黑的胡须。

    这人摸了摸胡须,

    才凝视着小蝶,笑了笑。

    “索命长老?”

    索命长老点头,微笑。

    “你是不是过来帮我恢复记忆的?”

    索命长老点头,笑着说,“却不是我。”

    “那是什么人?”

    索命长老目光里现出暗淡之色,变得萧索而凄凉。

    “你还不肯说?”

    索命长老点头。

    小蝶轻抚着无生的伤口,然后就不再看他一眼,扶着无生走向长街。

    一个人的生命到了尽头,该去什么地方比较合适?去酒楼大喝一顿,醉死在梦乡?还是找个赌钱的地方,赌的天昏地暗,直到吐血而亡?还是去找个铁锹,好好挖个坑,静静的躺在坑里,静静的等着死亡?

    无论选择哪一种,都是一种情怀,都是一个活法。

    小蝶笑着指了指桃林,“我们去那里走走?好不好?”

    无生点头。

    夕阳惨淡,夜色将至。

    朵朵桃花娇艳、新鲜、迷人,就像是小蝶的脸颊,仿佛时刻都可以释放出春天般的欢愉、刺激。

    小蝶凝视着大地。

    无生踩在大地上,每走一步,都显得极为吃力而缓慢,躯体上的伤口,并没有收口,疼的令他轻颤,偶尔还会发出轻嘶。

    这种声音听来,实在令人心碎、心痛。

    她不知道他还能走多远,也不知道他的生命到那一刻结束,可是她希望自己在他生命即将结束的每一刻释放更多的欢愉、喜悦,令他不那么寂寞、孤独。

    他死了以后,她又该做什么?这一点她并没有去想,也许是一个人孤零零躲在漆黑屋子里忍受着相思的折磨,也许是找很多的酒将自己活活醉死在梦乡,也许她还有别的法子去折磨自己。

    她垂下头,就忍不住流泪,她实在忍不住,因为她是个多情的女人。

    可是她抬起头的时候,却又笑了起来。

    “这里是不是很美?”

    无生点头,“你比桃花更美。”

    小蝶的脸颊红了红,“我真的有那么美?”

    无论是真的美?还是无生在哄她开心,对她而言,都是一件愉快的事。

    东方已有月色,更淡。

    桃花是美丽的,这里的一切都很美丽,可是小蝶的心却是痛苦的。

    她忽然很想问一问他,现在感觉怎么样了?透过皮肉,就看到一截惨白的肋骨,他是不是已到了生命的尽头?

    桃林已到了尽头,穿过桃林,就是大海,无边无际的大海。

    又苦又咸的晚风吹过来,小蝶忍不住要尖叫着哭出声音,她的心实在无法面对这事实,更无法承受这种打击,她的心已要被活活击垮。

    海风中轻轻走过来一个人。

    漆黑的衣服,漆黑的发丝,漆黑的胡须。

    这人居然又是索命长老。

    小蝶笑了笑,“你居然又过来了?”

    “是的,能见到枪神实在是一件愉快的事。”他深深哀伤,“我怕以后想见都见不到了。”

    “你说的没错,我的确已快要死了。”无生看了看小蝶。

    小蝶忽然扭过头去,泪水飘零更多。

    他轻抚着小蝶的躯体,“你不必哀伤,人总要死的,我也不例外。”

    东方月色更亮,夜色吞没大地。

    海水轻盈、柔软如丝绸,神秘而奇特,轻柔的抚摸着岸边,又柔柔的退了回去。

    迎着月光,小蝶看着无生眸子,漆黑的眸子空洞而没有一丝情感。

    没有情感,就不会有情爱,更不会跟女人动情、生情、发情。

    小蝶轻轻咬牙,暗暗的享受着这一刻的安灵。

    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噗”的一声。

    小蝶忽然转过头,就看到了无生倒在柔软的沙滩上。

    她还没来得急惊呼,就看到无生的手摆了摆,“我没事,只是想静静的看看月色。”

    小蝶笑了,笑意里充满了安慰与关切,她慢慢躺在边上,也在欣赏着月色,“你居然有这嗜好?”

    无生不语。

    柔软的沙滩上带着白天暴晒过而残留的热力。

    “你是不是在等着流星出现?”小蝶嘻嘻的笑着。

    “不是。”

    “据说面对流星许愿,都会实现的。”小蝶忽然握住那只手。

    坚硬、冷静的手,却不再温暖。

    那只手已变得冰冷。

    小蝶努力控制着心中的痛苦,她发现无生躯体里的血液已冰冷,她勉强挤出笑意,“你在等什么出现?”

    她尽量找点话题,与无生多说点话,无论什么话都可以,只要无生不要睡着就好,因为他一旦睡着,很可能就永远都不会在醒。

    空空洞洞的眸子犹在盯着、戳着月色,“我在等人。”

    “什么人?”小蝶吃惊的看了看周围,周围没有别的人,索命长老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这人就仿佛是夜色里的精灵,漆黑而神秘,谁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过来,谁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离去。

    “来杀我的人,魔教里现在是最乱的时候,很多人都会过来杀杀你,杀杀我。”

    小蝶轻轻咬牙,“你还能跟他们拼命?”

    无生不语。

    “你觉得索命长老是什么人,为什么总是跟着我们?”

    “无论是什么人都一样。”

    小蝶听不懂,所以她等着无生继续说。

    他的声音微弱而无力,却带着神秘的冷静、沉稳。

第三百三十六章 荒山野岭

    他的眸子迎向月色。

    月色明亮、皎洁、凄凉,眸子却是空洞、漆黑、无光。

    小蝶凝视着无生的眸子,心中痛苦又涌出,就在她无法压抑住痛苦的时候,就在无生脸颊上亲一下。

    “索命长老为什么总是在我们身边出现?”

    无生不语。

    “他等一下也许就会过来。”

    无生不语。

    小蝶也不语,她笑着凝视夜色,笑的像是一朵美丽而幽静的花,灿烂、辉煌而迷人。

    明亮的月色把沙滩上每一寸都照的发亮。

    索命长老并没有过来,别的人却已过来,一群不像是人的人,却偏偏是人的样子。

    小蝶的心忽然变得冰冷。

    凉风掠过,大地上显得极为恶臭,他们的脸颊上没有一丝活力,呆滞的目光,呆滞的神情,呆滞而无力。

    人群之中,一人发出了笑声,邪恶、诡异而诡秘。

    “我们又见面了。”

    小蝶忽然站起,却发现无生已石像般挺立住,石像般面对这群人,冰冷的手已紧紧握住小蝶。

    她没有想到无生居然还能站起,更没有想到他的手依然稳定。

    “我并不认识你们是老几,却知道你们是什么人?”小蝶瞧着死鱼眼般的人。

    “我们是什么人?”

    “你们一定是邪教的人?”

    这人笑了笑,“猜对了,可你一定还是认识我的。”

    “我不认识你,也没有见过你。”小蝶贴着无生躯体,嘴角却在抽动,“所以你们还是快点走,快点离开这里,我们并不想见你。”

    “我不会离去的,你现在不认识我,很快就认识我了。”

    小蝶不懂。

    这时月下一人轻轻的走了过来,一个人,一口剑。

    漆黑的衣服,漆黑的发丝,漆黑的胡须。

    索命长老又已出现。

    他笑着凝视无生,笑着凝视小蝶,淡淡的说着,“我来教你认识。”

    小蝶不语。

    她发现索命长老已不对了,哪里都不对,这人好像变得跟四大护教法王一样,仿佛都想要自己的命。

    他怀里却抱着一个人。

    凄迷的月色照在他脸颊上,小蝶吃惊的看着这人,她见过这人,这人正是假冒的空灵子。

    他真正的身份是什么?为什么要假冒空灵子?现在又为什么躺在索命长老的怀里?

    小蝶瞪着索命长老,久久说不出一句话。

    索命长老笑了笑,他的笑意里透着说不出的凄凉,比月色更加凄凉,“你自己的身份一定不用多说了。”

    小蝶不语。

    他看了看怀里这人,“这人就是你的情人,毒教公子。”

    小蝶吃惊住。

    她未想到以前的自己居然有情人,情人居然是毒教里的公子,可是她看到的这人明明是用过邪教功夫,为什么会是毒教里的人?

    索命长老又看了看漆黑人群之中,“那个也是你的情人。”

    漆黑的人已走了出来,通体漆黑,连眼珠子居然也是漆黑的,眸子里却变得说不出的怨毒,说不出的怨恨。

    小蝶更吃惊,这人不但是个丑八怪,也像个冷血野兽,这种人居然是自己的情人?她不信,死也不信居然有这种事发生。

    这人看了看索命长老,“你还是不肯将那人交给我?”

    索命长老没有看他一眼,却走向小蝶,他依然还是笑着的,“我把这人交给你,你要怎么处置,自己决定。”

    小蝶冷笑,“我并不认识他,你为什么将这人交给我?”

    索命长老黯然垂下头,默默无语,默默的将这人放在小蝶跟前,回过头又默默的离去。

    这人居然又消失不见。

    小蝶懵了。

    她只觉得周围都是危险的人,除了无生,没一个好人。

    小蝶看了看无生。

    无生不语,也不动。

    邪教公子笑着走了过来,停在无生不远处,“你现在打算怎么处置这人?”

    小蝶不语。

    她不知道,她的心已乱。

    毒教公子软软躺在沙滩上,似已睡熟,小蝶的心莫名飘起一抹慈爱。

    她缓缓蹲下,凝视着这人,轻抚着他的脸颊,心里变得并不那么讨厌这人。

    邪教公子冷冷笑了笑,“你居然是个情种,喜欢一个,不忘另一个。”

    小蝶抬起头,凝视着他的笑意,只觉得胃部在抽搐。

    “你一定记错了。”

    邪教公子眨了眨眼,“我记错了什么?”

    “我绝不会有你这样的情人,你一定在白日做梦。”小蝶虽在笑着,目光中却说不出的讥讽。

    邪教公子的手握紧,脸上根根肌肉忽然抽紧,“你......。”

    “我绝不会喜欢你这样的人,你还是回去撞墙。”小蝶叹息。

    就在这时,毒教公子忽然笑了。

    他本来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现在忽然有了笑声,也有了变化。

    动作出奇而快速,他抱着小蝶忽然掠起。

    无生挣扎着掠起,忽又倒下。

    笑声犹在飘动,人却到了海上,海上扁舟一叶,他们已落到三丈外。

    小蝶挣扎,却发现无论怎么挣扎都无法挣脱这人的手。

    她咬牙,冷冷盯着毒教公子,“你为何这么对我?”

    “那我应该怎么对你?”

    “我并不认识你,你还是把我放回去。”

    教公子笑了笑,“不可能,他们都在盯着你,岸上并不安全。”

    他说着话的时候,已发现一件可怕的事。

    他们脚下的偏舟竟已被四个人抓住,一人抓着一脚,偏舟缓缓往岸上移动。

    小蝶苦笑,“海上也许也不安全。”

    毒教公子笑着凝视小蝶,“那倒未必。”

    他的手一挥,四条毒蛇忽然从袖子里窜出,不偏不移的咬在四人肩膀上。

    四个人没有动,肩膀已变化了四五种,先是发黄,后是发绿,发红,发紫,最后发黑,然后就忽然不动了。

    小蝶又惊又怕又无力,“这是毒教的功夫?”

    偏舟已不动,岸上的人依然盯着这里,没有人过来。

    毒教公子点头,“这是五毒。”

    他笑着挥动手里,偏舟忽然破浪而行,直直的射向远方。

    “我们去什么地方?”小蝶咬牙,席卷着身子,看了看无边无际的大海,又看了看毒教公子。

    “去恢复你记忆的地方。”

    “那是什么地方?”

    “荒山。”毒教公子笑了笑,他的神情显得很期待而欢愉。

    “荒山是什么地方?”小蝶已喘息。

    她的心更乱,她并不记得毒教公子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帮自己恢复记忆?他的居心所为何由?是想要占据魔教?还是想报复一下别人?

    夜色里的海风更咸,更苦。

    “是个很好的地方,那里是我的天堂。”

    能被当做是天堂,一定很不错,至少很美才对,一定很舒适,这是小蝶脑子里浮起的样子。

    可是她错了。

    这里不但没有一丝美丽,也并不会给人带来舒适。

    荒山。

    夜色更浓,凉风彻骨而无情。

    毒教公子指了指荒无人烟的孤山,得意的笑了笑,“怎么样?这里是不是很不错?”

    小蝶脸色苍白如纸,喘息着说不出一句话。

    月光皎洁,这里却显得阴森而邪异,“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里就是荒山,是我的天堂。”

    小蝶没有动,也不敢动。

    不远处一条毒蛇吐了吐红信,慢慢的游动着离去,两只蜈蚣在山石上一动不动的趴在,仿佛在吸收着月色的精华,山石的下面几只蝎子露出头出来瞧了瞧,又缩了回去。

    小蝶不忍看下去了。

    毒教公子笑了笑,“你以前经常来这里,所以它们都怕你。”

    小蝶依然还是说不出话。

    “想不到而今,你居然怕他们。”毒教公子笑了笑,笑的很欢愉。

    “我并不记得这里。”

    毒教公子不语,只是笑着凝视远方那片山林。

    顺着他的笑意与方向,就看到了山林,山林里安安静静的,凉风飘过的时候,朵朵灯光在林子里点点飘动,神秘的飘动着。

    道路并不是很宽敞,却很干净、整齐。

    一条青森森的毒蛇缠住灯笼,轻轻吐着红信。

    这里没有屋子,只有山洞。

    山洞里的装饰极其简陋,也极其简洁。

    毒教公子放开她的手,“你随意,我很累了。”

    他忽然斜倚在床上,竟已在休息,小蝶到处看着,这是什么地方?

    她一点也不记得,这里对她而言,比地狱好不了多少。

    小蝶凝视着冰冷、朦胧而寂寞的夜色。

    林叶沙沙作响,那条毒蛇已不见了,苍白的灯笼轻轻飘动。

    小蝶将衣衫拉了拉,这时夜色里走过来一个人。

    漆黑的衣服,漆黑的发丝,漆黑的胡须。

    这人居然是索命长老。

    他后面跟着十几个人,十几个人抬着各式各样的箱子,还有一个大大的水缸,最后一个是的笼子。

    看见这个笼子,令小蝶想到了小公子。

    小公子当时就用这种笼子囚禁他们的,这笼子里是什么人?

    笼子慢慢的靠近,小蝶这时才看清了他的脸。

    一张苍老、憔悴的脸颊极为消瘦而丑陋,这人居然抬起头看了小蝶一眼,他看小蝶的时候,神情变得说不出的激动、振奋。

    “你是什么人?”

    这人想说话,却被索命长老的眼睛盯着,盯的他无法吐出一个字出来。

    小蝶凝视着索命长老,“这是什么人?”

    “恢复你记忆的人。”索命长老笑了笑,“魔教唯有他能将你的记忆恢复,没有别人。”

    小蝶不语。

    她看着笼子里的人,手心不由的发凉,发冷。

    这是魔教里什么人?为什么要承受这种歹毒的惩罚?

    索命长老笑了笑,“此举也是万分无奈,所以有了下策。”

    小蝶凝视着夜色,心里却在牵挂着一个人,一起陪她度过生死患难中的人。

    明亮、皎洁的月色在云层中穿梭,朦胧而萧索。

    十几个人将东西放下,各自都忙了起来,有的掌灯,有的取物,有的搭起架子,有的生火,......。

    他们的动作快而稳,没有一丝慌乱。

    十几口油锅将洞穴里照的发亮,每一个角落仅有明亮,没有一丝昏暗。

    索命长老叹息,“我知道你在想谁?”

    小蝶垂下头,不语。

    “你还在想着无生?”索命长老的声音变得轻柔,“他并不是魔教中人,他不应该过来的。”

    小蝶点头。

    “教中之人会好好照料他的,就算是死,

    他也会死的很好。”

    小蝶的眼圈已发红。

    索命长老叹息,深深叹息。

    从她的眼神中很容易看出一点,这女人的心、魂,统统被无生拿走,无生若是死去,她一定也不愿独活。

    “他不会死的,我相信他一定活着。”

    索命长老点头。

    他点头,却是垂下头的,似已被一种无形的压力压住。

    “他现在怎么样了?”小蝶凝视着寂寞、凄凉而空虚的夜色,神情变得痛苦而哀伤。

    索命长老不语。

    他不语,小蝶的心已发慌,不语有时比说出的话更加冷酷、残忍。

    “你们将他怎么样了?”小蝶忽然紧紧抓住索命长老的肩膀,用力晃着,“他现在是不是很危险?”

    她忽又凝视着夜色,心神也飞到了远方。

    索命长老依然不语。

    小蝶的心莫名的绞痛,她忽然倒下。

    她竟已被一种无形的绞痛活活绞倒在冰冷的大地上。

    索命长老轻轻将她扶起,柔声说着,“此举也是万分无奈,所以有了下策。”

    小蝶脸上泪如雨落,“你们居然这样对无生?”

    索命长老垂下头,不语。

    毒教公子本来还在熟睡,忽然咬牙,抱着裤裆在地上打滚,抬起头就看见小蝶的眼睛。

    他吃惊的盯着小蝶,他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小蝶的神情很奇怪,仿佛极为怨恨、怨毒,又仿佛极为痛苦、哀伤。

    “你们果然很无奈,果然很下策。”

    毒教公子笑了笑,“这个也是没法子的事。”

    “你们将邪教公子引到无生那里,这样就令他们两人无法分心。”

    毒教公子点头。

    “这样你们就可以趁机将我带走。”小蝶脸上泪光闪动,怨恨之色偏偏没有一丝退去。

    毒教公子点头。

    “而他们也许在岸边拼命,是不是?”

    索命长老笑了笑,“我们魔教不会忘记他的,一定会好好善后,就算是死,他一定会死的很好。”

    小蝶冷冷笑了笑,冷得仿佛是个怨妇。

    怨毒的看了看索命长老,又看了看毒教公子,最后又看了看周围的一切。

    十几个人忽然没有了动作,静静的贴着两旁岩石。

    架子已搭好,并不高,水缸布满了多而乱的药草,下面的烈火熊熊燃烧。

    边上还有一个火堆,架着一根烧红的洛铁,边上就是囚笼,里面的人正虾米般席卷在一角。

    “我明白了。”小蝶冷冷笑了笑。

    毒教公子笑了笑,“你明白了什么?”

    “你们故意不让无生跟着,是怕无生坏了你们的好事。”

    索命长老点点头。

    他居然点点头,他居然已不愿隐瞒下去,他缓缓将脸上的精致面具取下,就露出了一张狰狞、丑恶而毒辣的脸。

    无论什么人看到这么一张脸,都会忍不住生出惧怕之色。

    小蝶咬牙,“我已想到你是什么人了。”

    “我是什么人?”狰狞的脸上已飘起了笑意。

    “你是毒教教主。”

    这人大笑,“是的,你果然很聪明,你是个天才,只可惜了一点。”

    小蝶不语,她的目光已落到囚笼里的人,轻轻擦净泪水,忽然走了过去,凝视着这人。

    柔声说着,“你是魔教里什么人?”

    “我是魔教明风大使,御清风。”

    小蝶吃惊的凝视着御清风,她实在无法相信这人居然是御清风,一代画神御清风。

    “你居然是御清风?”

    御清风看了看手上漆黑而笨拙的镣铐,展颜一笑,“我们始终还是见面了。”

    小蝶忽然握住他的手,紧紧握住,“你好像并不希望我们能见面。”

    御清风点头。

    “为什么?”

    御清风不语,他的目光已凝视着烧红的洛铁,脸上忽然飘起了痛苦之色。

    “你们......。”小蝶喘息着,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我们已经很好了,无论是对御清风,还是对你,都很不错。”毒教教主笑了笑。

    毒教教主笑的又毒又狠,他看了看御清风,又说着,“你就算是死,也死的很好,我们绝不会辱没了画神。”

    他又看了看小蝶,有接着说,“我们也绝不会辱没了枪神。”

    小蝶冷冷的笑了笑,“你们这计划好像很完美。”

    毒教教主笑而不语。

    “现在魔教里好像没有什么高手了。”小蝶笑了笑,笑的心在发冷、发痛,“四大护教法王已死,两大长老也死了,明风大使也被你们抓来了。”

    毒教教主点头。

    “现在能阻止你们的计划好像已没有了?”

    “是的,绝对没有了,什么都算得很好。”毒教教主轻轻笑了笑,“是的,现在你已没有了退路。”

    “现在我的确已没有了退路,只好随着你们了,你们想要怎么样,我还能有什么反抗?”

    毒教教主大笑。

    毒教公子的手里已多出一根漆黑而笨拙的镣铐,走向小蝶,满带笑意。

    小蝶笑着伸出手。

    双手铐上,双脚也铐上。

    “你们这么小心?”小蝶的手足已无法动弹,脸上的笑意却依然春风般迷人。

    “我们不得不小心一点,因为你实在很可怕。”毒教教主又取出一粒血红色丹药,往小蝶嘴里送去。

第三百三十七章 魔教主力

    小蝶笑着张开嘴。

    她并没有拒绝,因为这个时候拒绝不但无用,也会令自己难受。

    毒教教主笑的很愉快,然后就将小蝶往水缸里一丢,自己却在不远处瞧着小蝶。

    囚笼打开,御清风挣扎着走了出来。

    他走到水缸边,凝视着小蝶,他仿佛不愿面对小蝶,却又不得不面对,“你过的好像很不好。”

    小蝶微笑,“你好像也并不是很好。”

    御清风笑着,嘴角痛苦之色更浓,“你现在怕不怕?”

    小蝶不懂。

    他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是不是有什么可怕的事即将发生。

    “我为什么要怕?”

    御清风笑了笑,忽然咬牙,他的手却无法抬起,最终化作叹息。

    毒教教主笑着走过去,将他的双手、双脚上镣铐打开,“这样是不是要好点?”

    御清风冷笑。

    冷笑中忽然出手,一拳打在毒教教主的躯体上,这一拳几近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所以又狠又猛,可惜却这一拳力量并不大。

    毒教教主没有动,一拳打在他躯体上,竟将他打笑了。

    “你动不了手了,你只是个废人。”毒教教主笑着轻轻抖了抖身子。

    御清风已重重撞在冰冷、坚硬的岩石上,烂泥般滑落、倒下,他的眼睛里充满了说不出的悲愤、凶狠。

    他用尽全身力气厉声吼叫,“我不会出手的。”

    毒教教主脸忽然沉了下去,他忽然伸出手,轻轻一抓,他的手上就多出个脖子,御清风的脖子,“我知道。”

    “你最好杀了我,否则你们一定会倒霉的。”

    毒教教主冷笑,“你的修为已被我废了,你现在就只能替魔教教主恢复记忆,恢复修为。”

    他冷笑着在他脸颊上打了一巴掌,“识时务者为俊杰,我的心并不是那么毒的,可是......。”

    小蝶喘息大笑着,“可是有别人逼你就不同了,你说不定会变得又毒又辣,是不是?”

    毒教教主点头,笑着眯起眼,“有时也会发疯的。”

    他轻轻松开手,御清风已到了水缸边,“我还没有发疯,你也不要逼我发疯,我发起疯来,对你并没有好处。”

    “你发没发疯都一样,没什么不同。”

    “你要不要紧?”小蝶柔视着御清风,眸子里同情、怜惜之色更浓,她慢慢柔声说着,“这人发起疯来,我们并没有好处,你还是顺着他的意思做,这样要舒服点。”

    御清风凝视着小蝶,眸子里同情、怜惜之色更深,他垂下头,盯着冰冷、坚硬的大地,久久不动,也不语。

    小蝶笑了笑,“你为什么不动手,这样子岂非令疯子更疯?”

    御清风点头,仰天大笑,“你知道刚刚吃进去的是什么?”

    小蝶不知道,所以她摇摇头。

    “那是巫毒丹。”御清风的手忽然握紧,却没有凝视小蝶,而是凝视着水缸。

    小蝶点点头。

    她听过这种毒药,名堂很大,江湖的七大毒药之一,比宫廷里的鹤顶红还要厉害。

    “现在恢复你记忆,你的功力也许只有两层,那样子是无法抵抗这疯子。”

    小蝶点头,笑了笑,笑的极为无奈而凄凉,“但是我们也没法子,所以你还是顺着他的意思做。”

    御清风叹息,“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帮你恢复记忆?”

    小蝶不知道。

    “他们想得到令牌,得到魔教令牌,就可以号令魔众,令数万魔众臣服于毒教。”

    “魔教令牌?”小蝶的眼睛现出凶光,她隐隐知道他们想做什么了。

    “是的,得到了令牌,他就会杀了你,也会杀了我。”

    “他们要彻底摧毁魔教?”

    御清风点头,“他们要彻底将魔教从江湖中抹杀掉。”

    小蝶的脸变得惨白如纸,惨白的没有一丝血色。

    这件事实在很可怕,实在很恐怖,只要自己有一丝不慎,无疑会将数万魔众推入火坑,他们也许死的很壮烈,也不怕牺牲,也敢于牺牲,可是他们的家人呢?他们的妻子、孩子、情人......,他们又会怎么样?

    小蝶想到了这里,心神不由飞到远方,飞到长安街的两大势力之间,他们岂非就是这样?

    银针公子不能死去,钱百万也是如此。

    无论他们哪一位死去,都会造成很大的伤害,造成很多家破人亡。

    小蝶喘息,眸子变得暗淡而没有一丝光亮。

    想到这里,她岂非也变得如此?魔教里的人,也会变得很悲惨?很凄凉?

    他们家中白嫩嫩的媳妇也许会被卖到青楼接客,孩子会流落街头变成乞丐,......,这是多么凄凉、凄惨的事?

    御清风的身体忽然被点住十几处穴道,一动不动的站着。

    “你好像看清楚灾难了。”

    小蝶点头。

    这的确是种灾难,是一种惨无人道的灾难。

    “所以要我帮你恢复记忆,我不会......。”

    他的话忽然凝结住,一个人在他身后忽然出手,又极点几处穴道,所以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小蝶。

    毒教教主毒毒的笑了笑,毒毒的招了招手。

    这时忽然走过来两个人,两个人走过来忽然握住通红的洛铁,忽然靠向御清风的躯体。

    御清风没有动,也没有说话,脸颊上每一根肌肉剧烈跳动,满头冷汗飘落如

    雨,瞳孔剧烈收缩,眼珠子几近掉出,然后他忽然晕眩了过去。

    没有声音,无言的痛苦。

    小蝶忽然痛哭尖叫着,“你们住手,我答应你们就是了。”

    她实在不能这样看下去了,“你们要什么,我全部答应你就是了。”

    毒教公子拍了拍手,大笑,“好样的。”

    一个人端着脸盆从外面走了进来,将冷水扑在御清风脸颊上,又在他裤裆踢了两脚。

    御清风睁开眼,凝视着火光。

    火光猛烈而凶狠,他的眼神却充满了悲哀、绝望,无言的悲哀、绝望。

    毒教公子一把将御清风抓起,他抓起御清风,仿佛是抓起一只山鸡那么简单、容易。

    他冷冷的笑了笑,“你在说一次,这人并没有听到。”

    小蝶咬牙,“你快帮我恢复记忆,不要为难自己了。”

    御清风冷笑,“你的劫数明天才结束,今天若是恢复你记忆,恢复你修为,会......。”

    “会怎样?”

    “轻则短寿、武功尽失,重则当场死亡。”

    小蝶柔声说着,“我不怕,你尽管动手。”

    御清风咬牙,“你真的不怕?”

    小蝶笑了笑。

    她不再说话,慢慢闭上眼睛,眼角泪水却已流了出来。

    这又是什么样的泪水?

    当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就会变成另一个人,另一个陌生而可怕的人。

    她静静的喘息,静静的等待着。

    /

    无边无际的大海,无边无际的凄凉。

    无生挣扎着站起,石像般挺立着,挺得比他手中的枪还要直。

    十几个人在不远处站着,静静的瞧着无生。

    邪教公子冷冷的笑了笑,“想不到我们俩居然被别人耍了。”

    无生点头承认。

    “想不到他们居然这么毒,身手很毒,想出的法子也很毒。”

    “是的。”

    “枪神是不是很想跟我拼命?”

    “我为什么要跟你拼命?”

    “我喜欢跟你拼命,更想要了你的命。”

    无生不语,已在等待。

    等待拼命,等待决斗,等待死亡,无论是自己的小命报销,还是别人的小命报销,都不难令他有一丝惧怕,更不能令他有一丝后退。

    空空洞洞的眸子已盯着邪教公子,盯着漆黑的躯体,盯着漆黑的手。

    这人的躯体居然都是漆黑的。

    邪教公子又笑了笑,“可是我不能跟你拼命。”

    “为什么?”

    “因为这正是毒教老兔崽子、小兔崽子想要的样子。”邪教公子冷冷的哼了一声,就盯着海面上飘回来的四具尸骨,“想不到他的毒这么厉害。”

    “你恨他们?”

    邪教公子不语,漆黑的脸色已告诉了无生答案。

    他脸颊上的肌肉已轻轻抽动,仿佛恨的不行了,“这群小王八蛋,我迟早要将他们活活弄死。”

    说着弄死的时候,林子里忽然冲出一个人,尖叫着倒在柔软的沙滩上,月光照在这人的脸颊上,苍白的脸颊忽然变得死黑。

    凉风掠过,同样恶臭而令人想吐。

    “你为什么恨毒教?”

    “我为什么不恨毒教?”邪教公子冷笑着,“毒教公子跟我动手,两招不到,就倒下了。”

    “这是你功夫不错。”

    邪教公子斜望月色,漆黑的眸子流露说不出的厌恶、憎恨,“这人是装的,他故意败在我手里。”

    “他为什么故意败在你手里?”

    “因为索命长老就在边上,他一定不会让我宰了这人。”

    “他为什么不让你宰了毒教公子?”

    “索命长老要将毒教公子交给小蝶自己处理,然后我们就见面了。”邪教公子的愤怒更重,“他居然乘我们不备,带小蝶走了。”

    无生叹息。

    空空洞洞的眸子凝视着海水,柔美的海浪一波又一波的抚摸着岸边。

    “你以前是小蝶的情人?”

    邪教公子怔了怔,才笑了笑,“你不相信?”

    无生不语。

    “若不是小蝶在这里,我也许就不会来了。”

    无生点头,“那毒教公子也是她的情人?”

    邪教公子冷冷笑了笑,“他是个废物,据说他不行,哪里都不行,所以......。”

    “所以小蝶才会找你?是不是?”

    邪教公子点头,漆黑的脸颊上已泛起了得意之色。

    无生叹息。

    他叹息,是因为他们都不像是小蝶的情人,小蝶也许想从他们之间挑起矛盾,然后拼得死去活来的,小蝶就可以从中间得到利益。

    这种美人计,早在三国时就用过,不但很成功,也很彻底。

    貂蝉岂非正是这个例子?

    他不愿再问什么,也不愿跟这人多说一句话。

    “你是小蝶什么人?”毒教公子忽然问了出来,话语声中仿佛还带着醋意。

    女人吃醋是很可怕的,男人吃醋岂非也是如此?

    无生不语。

    夜色渐深,凉风中冷意更加剧烈。

    起伏的海水显得寂寞而空虚。

    邪教公子忽然冷冷看着无生,“既然是枪神,就该敢做敢当,否则的话......。”

    “否则

    会怎样?”

    邪教公子不语,漆黑的眸子里已飘出了杀气。

    一个杀人无数的杀气。

    十几个人忽然将无生团团抱住,死鱼眼般的眼睛直愣愣盯着无生。

    他们的动作仿佛是木偶,呆板而没有一丝活力,没有人该有的那种活力。

    “你要跟我拼命?”

    邪教公子冷冷盯着无生,“就看你是什么人了?”

    无生不语。

    无论无生是什么人,岂非都一样?对于生命即将结束的人来说,岂非都一样?

    无生忽然倒了下去。

    他努力喘息,努力挣扎,努力站起,然后石像般挺立着。

    邪教公子冷笑,“这种事还是我一人来的好,因为这是男人之间的事。”

    十几个人忽然散开,远远的散了开来。

    邪教公子忽然停在无生不远处,冷冷的笑着。

    无生并没有看他一眼,“你可以出手了。”

    “慢着。”

    林子里忽然跃出一个人,身子轻盈如落花,声音甜美如天籁。

    她忽然停在柔软的沙滩上,桃花般的蜜眼里已有了些许恨意。

    无生见过这女人。

    这女人在街上当过哭婆,替上官飞云哭了不少天。

    这女人竟然是小花。

    小花居然又出现了!

    “你是什么人?”邪教公子斜眼冷盯着这女人。

    “我是女人。”小花笑了笑,她慢慢的靠得更近了点。

    “是你?”

    “邪教公子难得还记得我?”

    邪教公子冰冷的笑意化作温和、可亲,“当然记得。”

    “我以为你早就忘记小女了。”小花居然也在笑。

    她身后桃林里,已缓缓走出四个人,四口剑。

    四个人衣着相似,身高相似,神情相似,躯体的胖瘦几乎都极为相似。

    唯一不同的就是他们的脸颊,四种颜色。

    紫色,白色,金色,红色。

    四口剑,四口出鞘的剑,冰冷、无情、奇异。

    他们的剑本就没有鞘。

    他们居然是魔教四大死侍!

    小花笑了笑,“我们并不想跟你拼命,无生也不想跟你拼命。”

    四个人紧紧握住剑柄,静静的站在小花后面,冷冷的盯着邪教公子。

    剑未动,剑锋上的寒意已飘动。

    这也是好剑,每一口都是,江湖中这样的好剑并不多。

    “魔教四大死侍?”邪教公子吃惊的看着这四张奇特的脸颊。

    “是的。”小花叹息。

    邪教公子不语。

    小花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最好安分点,否则下次见我们教主,我不帮你引路。”

    邪教公子点头。

    “那你还要跟别人拼命吗?”

    邪教公子笑了笑,忽然转过身,大步走远,十几个人也跟着走远。

    小花重重吐出口气,“你居然伤的这么重?”

    无生点头。

    小花静静的凝视着无生,目光里已现出关切与同情,忽然说着,“你不会放下小蝶不管的,是不是?”

    无生点头。

    “那你现在还想去找小蝶?”

    无生点头。

    小花痛哭出声音,“你真的是个好男人,小蝶的运气真的很好。”

    无生叹息,“你为什么要哭?”

    小花凝视着一望无边的海水,皎洁的月色,柔软的海水。

    一艘巨船缓缓停在岸边,甲板上一群人在向小花招手,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的用剑,有的用刀,有的用棍子,也有用判官笔,也有用奇异的离别钩,什么样的人都有,什么样的武器都有。

    甲板上人群已散开,每个人的目光里都带着敬重、佩服。

    一个手持书卷的人迎面一礼,“天机神算拜见枪神。”

    掌中无字天书犹在,没有一个字,握书的手也很稳,这只手若是握剑也许会更好。

    这么稳定的手握住剑,杀人岂非也很容易成功?

    他笑了笑,“枪神别来无恙,杀的人可多?可合心意?”

    无生不语,也没有笑。

    石像般脸颊上没有一丝改变,既没有惊讶,也没有一丝情感。

    他身后就站着一个高大、黝黑、彪悍、勇猛怪兽般的人,发丝并不长,每一根都挺得很直,胸膛上捆着一道一道漆黑而笨拙的链条,他脸上仿佛很不高兴,因为他手里提着灯。

    他已站了很久,两只手提着两盏灯,就这样的站在那里。

    这群人看见小花,又变得嬉笑、顽皮起来,小花也在笑,笑的合不拢嘴,“你们真的一年比一年坏了,我真的受够你们了。”

    一个腰悬三节棍的人裂开大嘴嘶声大笑,笑的海面都隐隐发颤,这内力之深,江湖实在少之又少。

    他笑着说,“男人不坏,女人不爱。”

    小花的脸红了红,“你......。”

    一个手握离别钩的白发老翁,一脚踢在他屁股上,冷冷的笑了笑,“你说错了。”

    啸天虎眨了眨眼,摸了摸三节棍,“我哪里错了?”

    “若想要女人喜欢,就要死缠烂打的去坏,永无休止的去坏,这样子的话,女人一定就招架不住,”离别翁摸了摸雪白的胡子,一双眼睛里竟流露出一种光芒。

第三百三十八章 神死卷终

    月色很美。

    这种美,又美得多么凄凉,多么寂寞。

    无生并没有看他们一眼,眸子已落到月色,他欣赏着朦胧而神秘的云层飞舞,仿佛是蝴蝶在起舞,神秘而幽美。

    他的心也许在想小蝶,也许在想杨晴,也许在眷恋着一个死在他枪下的人,这些人大多都给过他刺激、快意,他们现在都已死了,他自己也许也要死去。

    凉风阵阵,吹在伤口上,看得令人心碎、心酸。

    一个妙妇晃着走了过来,屁股左晃右晃,一大群男人已被出奇的晃出个道。

    她的笑意也很妙,又妙又嫩。

    “你们这群小光棍,大光棍,老光棍,还有死不要脸的,都让开一点,......。”

    她的话虽然带着怒意,声音却出奇的甜美、动人,更诱人。

    离别翁在轻轻摸着胡子,神情仿佛得意而欢快。

    啸天虎的手从三节棍上滑到头顶,不停的抓着,神情仿佛过瘾而痛快。

    他的头仿佛很痒。

    妙妇看了看手提灯笼的人,“巨大爷,你的灯笼又不是月亮,为什么总是那么高?”

    巨灵神不语,点点头,他的手就放低了点。

    “这里还有死不要脸的,是谁?”

    妙妇指了指巨灵神,笑而不语。

    巨灵神仿佛很不服气,躯体上的链条隐隐轻颤,“为什么是我?”

    苗夫人笑了,“因为你一直都盯着我屁股看。”

    她虽在笑着,脸色已泛起嫣红。

    灯光照在无生躯体每一道长而深的伤口上,每一道都那么壮烈而又那么悲惨。

    苗夫人的眼睛里已闪出了光。

    泪光。

    她轻轻从怀里取出金创药,却发现无生在盯着自己。

    “我并不需要这个。”

    “为什么?”苗夫人挤出笑意,凝视着空洞、漆黑、无光的眸子。

    无生不语。

    小花拉着苗夫人的手,柔柔拉了拉,“这人的确不需要,因为他是个怪人。”

    “有多怪?”

    小花没有回答这句话,因为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回答。

    她只是静静凝视着无生,“这些人都是特地来看你的,每一个都很敬仰你,都崇拜你。”

    无生不语。

    “你一定已看出他们每一个都是江湖中高手中的高手?”

    无生点头。

    小花笑了笑,笑意里充满了说不出的自豪而骄傲,“他们才是魔教的主力,每一个都是。”

    无生不语。

    她说的没错,看他们的气质、武器,都足以看出这一点,每一个都是高手中的高手,而且都是杀人的专家,绝不像是被杀的专家。

    小花柔声说着,“外面的人一定会想着一件愚蠢的事,也许笑话魔教的主力已瓦解。”

    “是的。”

    这不但是愚蠢,也极为可怕、恐怖,如果他们看到这些人以后,就知道他们错的有多么厉害,多么可怕、恐怖。

    他的确是这么想的,毒教的人岂非也是这么想的?

    小花笑着凝视月色,“你看这是什么?”

    无生没有看。

    月色里已飞来一条人影,如虎般凶猛,又如鹰般矫健。

    这人轻轻落了下来,躬身俯首沉声,“是时候了。”

    是什么时候?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无生不明白。

    小花轻轻将这人扶起,笑着凝视无生,“这是魔教飞行高手,插翅虎。”

    插翅虎忽然飞起,拉起了帆。

    巨船在夜色里快速移动,岸边渐渐远离。

    小花握住无生的手,眸子却盯着月色,她的神情变得怨毒而憎恨不已。

    月光在云层里穿梭,她的心却在折磨中挣扎、绞痛,她实在很希望月色尽快早点离去,光明早点现出。

    “我们现在就去找小蝶,你很快就见到她了。”

    “去什么地方?”

    “去荒山。”小花又补充,“是毒教的荒山。”

    “毒教的荒山?”

    小花的手忽然握紧,“是的,是毒教公子的天堂。”

    “他们抓小蝶过去,是为了让小蝶恢复记忆?”

    小花点头承认,冷笑,“他们的确会这么做,不过还要做别的事。”

    “什么事?”

    “她们还想要小蝶交出魔教令牌。”小花的手忽然多出一个令牌,“就是这个牌子。”

    这并没有什么奇异的地方,既没有文字,也没有图案,四四方方漆黑的牌子。

    实在令人难以置信,普普通通的牌子,居然有这么大的威信。

    “你怎么会有令牌?”

    “我是小花,是教主贴身丫环。”小花笑了笑,“也是魔教里的军师。”

    无生盯着小花。

    他仿佛很吃惊,又仿佛很惊讶。

    这女人的样子,神情,平时作风,哪一点都不像是老谋深算、决胜千里之外的人,可是她偏偏是。

    也许世上有很多事都是这样的,看似平凡,其实这人却透着非凡的智慧。

    一条人影又飞了出去,如虎般凶猛,如鹰般矫健。

    插翅虎已飞远。

    他的动作并不比飞毛腿慢,出手也许比他更快。

    无生盯着飞走的人影,“他见到了小蝶?”

    “是的。”小花叹息,“他一直很能干,我们一直以他为荣。”

    “他为什么不将小蝶带回来?”

    小蝶的眸子又冷冷盯着月色,说不出的愤怒而悲伤,“他绝不能将小蝶带回来。”

    “为什么?”

    “因为这是每一代教主接受的劫数,她也不例外。”

    “今晚是最后一天?”

    “是的,今晚是最后一晚。”小花点头,“所以我才号令九百九十九位魔教高手,前去迎接。”

    巨船上到处都挤满了人,里面也有,有的在休息,有的在赌博,有的在豪饮,......,他们都有不同的事可做,都有相同的振奋、喜悦。

    “这里有九百九十九个人?”

    “没有。”小蝶黯然忧伤,“这里只有九百九十八个,没来的是一个神。”

    “什么神?”

    “画神,御清风。”

    这名字仿佛也带着一种魔力,无生躯体上有几处伤口悄悄的崩开,躯体已隐隐轻颤。

    “他也是江湖中少之又少的神,画神。”小花忽然凝视着无生掌中枪,漆黑的枪,“与你枪神齐名的另一个神。”

    伤口崩开的更大,血流的更多。

    “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他被毒教抓走了。”小花的神情又变得哀怨。

    “毒教为什么要抓他?”

    “因为能帮小蝶恢复记忆的只有他一人,连魔君都不能。”

    无生不语。

    小花又解释着,“因为他是魔教清风大使。”

    “他现在一定与小蝶在一起?”

    “是的。”小花冷冷笑了笑,“因为毒教教主想要得到令牌,就要帮小蝶恢复记忆,想要小蝶恢复记忆,就要将御清风抓住。”

    “恢复记忆本该在魔教神坛进行?”

    “是的,而且是明日正午。”

    “现在不可以进行?”

    小花脸颊上已现出惧怕、惊慌之色,甚至连声音都变得轻颤,“那实在是一件可怕的事。”

    “有多可怕?”

    “轻则折寿、内力尽失,重则当场死亡。”

    “就算到了这样的地步,你们也不肯出手相助?”

    小花点头,“决不能相助,这是教规。”

    船已停下。

    前方就是漆黑而阴森的山,荒山。

    小花握住无生的手,紧紧握住,“你一定可以做到的。”

    无生却忽然缩回,“你们不跟我过去?”

    小花不语。

    眸子里已现出泪花,却偏偏带着无法形容的愤怒、憎恨,她的眸子正盯着月色。

    无生走下船的时候,已感觉到小花的伤感更重,心也更疼。

    “这是教规。”

    无生想着这种教规,心里暗暗忧伤。

    他迎着冷风走进林木,林叶沙沙作响,灯笼轻轻摆动。

    他走的并不快,却很稳。

    一条蜈蚣忽然跃起,扑向无生躯体,又缓缓落下,落到地上不再动弹。

    冷风掠过,那条蜈蚣无声无息的被卷走。

    灯笼上那条缠绕的毒蛇正吐着红信,无生走到那里,忽然停下,身手一把将它抓住,用嘴去撕咬,毒蛇也在撕咬他。

    他想咬死毒蛇,吸收里面的营养,来补充躯体,毒蛇也想杀死他,无论它饿不饿,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它想毒死别人。

    这是毒蛇活着的本意,也是它的乐趣所在。

    毒蛇已死,尸骨残破而丑陋。

    无生将嘴里的血肉用力嚼了嚼,才咽下,这样子很容易被吸收,他需要体力。

    人与野兽为了生存,有时并没有区别。

    山洞里的灯光明亮、辉煌、刺眼,一条漆黑的影子忽然从林叶中飞了出来,剑光一闪,忽然倒下。

    倒下就一动不动,像那条毒蛇一样,死肉般一动不动躺在冰冷、坚硬的大地上。

    无生也倒下。

    他倒下缓缓将枪缩回,缩回的很慢,枪尖的鲜血滴滴滑落。

    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

    虽然是神,却也是有血有肉的神,血流尽,也会死的。

    他现在没有死,也不想死,所以他挣扎着站起。

    他站起唯一的动作就是忽然将枪缩回,缩回的很慢很慢。

    枪尖的鲜血飘落更多。

    三个人,三口剑,忽然跌落,剑跌落,人滑倒。

    他们倒下连一声惨呼都没有发出。

    灯笼在风中摇曳。

    无生挣扎着走进山洞,就看到了小蝶,也看到了剑光。

    七八道剑光忽然惊起,直刺无生躯体。

    漆黑的躯体,森寒的剑光。

    无生石像般挺立着,石像般一动不动,三口剑已刺进他的躯体,握剑的人毒毒笑着。

    “果然是枪神,果然是不怕死的神。”

    不远处传来的笑意,变得说不出的恶毒而疯狂。

    无生不语。

    他缓缓将枪缩回,四口剑忽然烂泥般滑下,手里的剑忽然离手,在冰冷、坚硬的大地上只是抖了抖,就不再动弹。

    三口剑想回头看,却无法做到。

    因为他们想拔剑,已发现一件可怕、恐怖的事。

    他们的剑竟已拔不出来了,等到他们想松开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胸膛在隐隐作痛,然后他们发现一件更可怕的事。

    胸膛上竟神奇般冒出一个洞,血淋淋的洞。

    鲜血骤然飞溅而出,足足射出一丈高,他们的生命忽然已射出,忽然活活倒下。

    倒下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

    山洞里沉闷而死寂,死寂如墓穴。

    无生忽然倒下,就倒在火堆畔,火堆的上面就是水缸,水缸里就是小蝶。

    小蝶没有动,似已睡熟。

    她的脸上到处化作神秘而奇怪的图案,像是文字,像是咒语,像是白云,又仿佛什么也不是。

    血红的图案,血红的令人窒息、呕吐。

    一个人正在边上轻诵咒语,一张苍老、憔悴的脸颊极为消瘦而丑陋,神情却极为痛苦而悲哀。

    这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在小蝶边上念咒?

    难道这就是御清风?江湖画神御清风?与枪神齐名的画神御清风?

    无生咬牙,挣扎着努力喘息,努力活着。

    一条人影忽然窜了过来,人未到,袖中毒蛇已死死咬住无生的肩膀,仅仅咬了一口,就忽然变得软软垂落,面条般软软落到地上。

    毒教公子冷笑着挥出一拳,骤然打在无生小腹上。

    他冷冷的笑着,“怎样?是不是很舒服?我们还有很长时间来玩。”

    无生不语。

    他咬牙倒下,躺在冰冷、坚硬的大地上挣扎、喘息。

    毒教公子忽然将他一把抓起,用力抖了抖,又重重摔在石壁上,躯体倒下,石壁已凹出一个坑。

    这种力道无论用在活人身上,还是用在死人身上都不会好受,事实上不死也要下地狱。

    他十岁的时候,就将一头老虎活活摔死,而今已在中年,所以他的力道只会更加可怕、恐怖。

    用毒对无生是没用的,可是用力气就不同了。

    毒教公子冷冷笑着,冷冷欢愉着,“看来你已经死了。”

    无生没有死去。

    他努力喘息,努力挣扎,挣扎着站起,然后石像般挺立着,挺得比他手中的枪还要直。

    他起来只做了一件事。

    缓缓将枪缩回,缩回的很慢很慢。

    枪尖鲜血轻轻滑落。

    夜色很美,月光很亮,故事却很冷,冰冷而残忍。

    毒教公子只觉得胸膛隐隐作痛,就在他低头看的时候,一股鲜血飞泉般直冲而出,直刺夜色之中。

    夜色很美,血淋淋的美。

    无生挣扎站着,挣扎喘息,挣扎活着。

    他唯有挣扎,没有别的选择,上帝也不会给他选择,不挣扎就死,这是活着的机会,也是生存的法则。

    毒教教主冷冷的盯着无生,眸子里充满了说不出的怨毒、怨恨、怨恶之色。

    “你居然杀了他。”

    无生石像般挺立着,石像般一动不动。

    岩石般脸颊上没有一丝改变,冷静、稳定而坚硬,既没有一丝痛苦,也没有一丝悲哀。

    面对死亡的人,多多少少都有点伤感,无论多少都会有一点。

    可是他没有,他仿佛没有这个功能,非但没有伤感,也没有欢愉。

    天地下这样的人并不多,也许只有他一个,幸好只有他一个。

    “是的。”

    无生喘息更加剧烈,“我还会将你杀了。”

    毒教教主满脸冷汗滚落如雨。

    他并没有看见出手一枪,只看到如何收手的。

    慢慢的收手,慢慢的滴着血。

    枪尖的鲜血并未滴尽,枪头般眸子却已盯着、戳着毒教教主。

    “我知道你是什么人。”

    “我是什么人?”

    “你就是老毒物,毒教教主。”

    毒教教主毒毒的笑了笑,“不错,我就是。”

    “我找你决斗。”

    毒教教主毒笑更浓,毒毒的盯着那只手,盯着那杆枪。

    苍白的手,漆黑的枪。

    枪没有动,那只手也没有动,没有动,有时比动起来更令人惧怕、心慌。

    “我会跟你决斗的,我怎么会不跟现在的枪神决斗?”

    话语声中,他手里忽然多出一把剑,一把出鞘的剑。

    剑光一闪。

    忽然没入无生躯体,三尺长的剑锋齐根没入躯体,外面竟留一截剑柄。

    漆黑的剑柄,苍白的手。

    毒教教主毒毒的笑着,他笑着看了看无生的脸颊,又看了看手里的枪。

    枪没有动,枪尖的鲜血早已滴尽。

    岩石般脸颊上每一根肌肉都在剧烈跳动,事实上他躯体上每一根肌肉都在剧烈跳动。

    “枪神无生,你终于变成死神了。”

    无生点头。

    他只是点点头而已,并没有说话,他仿佛已没有力气说话。

    毒教教主松开手,笑了笑,“死在我手下的人并不多,你是其中之一。”

    无生石像般倒下,石像般一动不动,石像般闭上眼睛。

    他闭上眼睛,是不是在等待死亡?没有人知道他的想法,毒教教主更并知道。

    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发现一件极为可怕而疯狂的事。

    那杆枪赫然在盯着血,在慢慢的缩回,缩回的很慢很慢。

    这是谁的血?

    毒教教主看了看四周,他只觉得胸膛隐隐作痛,他不敢看,因为他很惧怕。

    所以他只能看到一道鲜血骤然飞溅而出,飞向夜色,飞向月色。

    他生命中最后一刻看到的是月色,神秘而血红的月色渐渐变得昏暗而阴冷,深入骨髓、深入灵魂的阴冷。

    /

    小蝶睁开眼睛。

    一脚踢碎水缸,大步走了出来。

    躯体上衣衫虽残破不堪,虽然丑陋拙劣,神情却出奇的阴冷、无情,她并没有看一眼御清风,走向无生。

    轻轻将尸骨抱起。

    尸骨已冰冷,已发寒,冰冷、无情的脸颊上居然没有掉一滴眼泪。

    她已无泪。

    小蝶缓缓走向漆黑的夜色,灯笼犹在摇曳,上面几条毒蛇轻轻吐出红信,小蝶只是看了一眼而已,两条毒蛇忽然跃起,然后消失。

    林叶沙沙作响,夜色渐渐惨淡。

    大地渐渐飘起晨雾,东方也有了红晕。

    两条人影忽然拦住了去路,两把剑。

    剑光骤起,忽又骤落。

    剑光骤死,剑气骤死,剑意骤死。

    人骤死,剑骤落。

    他们死也不信这人出手会这么快,这么狠,所以脸颊上每一根肌肉都充满了说不出的惊讶、不信、恐惧。

    小蝶走出荒山的时候,阳光已升起,黑暗、寂寞已消失不见。

    岸边已挤满了人,到处是人,除了人,就是人。

    他们过来就是为了见她,见到她,就是他们一生最大的幸运,最大的幸福。

    可是她并没有看一眼他们,而是走向天机神算。

    天机神算在海上,精致而美丽的偏舟上布满了很多花瓣,香而迷人。

    他不敢看一眼小蝶,只是垂下头,凝视着偏舟。

    无生已放在偏舟上,石像般横躺在花瓣之中,石像般一动不动的躺着。

    天机神算缓缓退走,静静的站在岸边。

    小蝶忽然在手上咬了一口,鲜血忽然飞溅,滴滴滚落无生躯体上。

    血在飞,苍穹忽然风月骤变,变得阴冷而昏暗不已。

    阳光透出阴云的时候,她的神色极为疲倦而无力,她轻轻的在无生脸颊上亲了亲,然后就将偏舟推向远方。

    这时小花拉着一个女人走了出来。

    她忽然尖叫着扑向海水里,疯狂的扑向偏舟,等到她躯体无力,尖叫声化作喘息的时候,小蝶才将她抱起,走向岸边。

    偏舟渐渐远离,渐渐消失。

    小蝶冷冷凝视着怀里的女人,这女人眼眸里充满了说不出的犹豫、痛苦、悲伤。

    “你是画中仙子?”

    小蝶摇头。

    “你是魔教教主?”痛苦、悲伤之色更浓。

    小蝶点头。

    她已承认自己是魔教教主,魔教一教之主。

    “你用枪神无生来帮你度过劫数?”

    小蝶点头。

    “你成功了,可是无生却死了?”这女人咬牙,忽然一口吐沫吐在小蝶脸上。

    小蝶没有动,她连一点反应也没有。

    “你为什么不把我也杀了,将我跟他放在一起?”

    “我不能那么做。”

    “为什么?”

    “因为你是杨晴。”

    小蝶轻轻的将杨晴放下,就招了招手,小花垂下头走了过来。

    她既没有反抗,也没有逃避,她已习惯了小蝶,因为她是小蝶的丫环,是小蝶的军师,也是小蝶的玩具。

    小蝶要她怎么样,就怎么样,现在如此,以后也是如此。

    她忽然被一巴掌掴倒在大地上,然后就咬牙默默忍受着小蝶的折磨。

    杨晴挣扎着站起,不忍在看下去,小蝶正用力踩着小花的躯体,要有多用力,就有多用力。

    她努力将小蝶拉住,“你不要折磨她了。”

    小蝶停下,却已喘息。

    小花虾米般席卷,额角冷汗豆大般滚落。

    “你真的很疯。”

    小蝶不语,冰冷的目光已盯着海面,一望无边的海面。

    杨晴柔柔将小蝶抱住,“我知道你很在乎他。”

    小蝶不语。

    “可是......。”

    小蝶冷冷说着,“也许他还没有死。”

    杨晴的躯体忽然一震,“是真的?”

    小蝶不语,躯体骤然飘起,杨晴已看到她在巨船上,她正一个人静静凝视着远方。

    杨晴用力将小花扶起,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

    小花挣扎着站起,笑了笑,“无生也许没事。”

    杨晴脸上飘起喜色,“为什么?”

    小花叹息,“教主用大魔功镇住了他七魂六魄,又耗费了一甲子内力护住了经脉,只要他还想活着,一定会活着。”

    杨晴笑着点点头,“只要他活着,是不是就会来找我?”

    小花笑了笑,“他一定会来找你的。”

第三百三十八章 三个愿望

    阳光满天,凉风阵阵。

    一个人石像般挺立在山峰上,石像般一动不动,空空洞洞的眸子没有一丝情感,枪头般盯着、戳着远方的山,富士山,仿佛要将这座山活活戳死,戳死一万次。

    山坡下枫叶正盛,一个女人三步一跪,九步一拜,默默的靠向一尊神像。

    疲倦、无力而娇弱,娇弱的几近倒下,可是她没有倒下。

    她没有倒下,是因为要去拜神,将心中所有痛苦、悲伤统统说出,祈求神明给于帮助。

    多年的征战已令这里活着的人得不到一丝欢乐、幸福。

    她也不例外,她的命运更悲惨而凄凉。

    她没有家人,没有情人,没有钱财,没有朋友,只有老板,她也恨老板,她老板并不是个好人,并没有做过好事,他将她强行带走,玩命毒打过很多天以后就问她怎么样,是不是过的很好?她流着泪一句也没有说,默默的咬牙,默默的承受着恶果,忍受着折磨。

    老板拼命的折磨她,为了就是要她想明白一点,想要过的舒服点,就要去出卖自己的躯体,为老板赚钱。

    那一年她才十四岁,在忍受了长达半年疯狂、玩命的折磨下,终于走向了出卖青春的路。

    她解脱折磨的时候,双腿已浮肿,脸已变形,一双眼睛变得昏暗而无力,这是多么凄凉的故事。

    如今已过七年,她已实在忍受不了了,所以她要去乞求神灵,祈求得到解脱。

    她走到石像跟前的时候,膝盖已红肿,头已红肿。

    可是她依然用最真诚的方式面对神像,祈求得到自由,得到快乐。

    就在她睁开眼的时候,就看到了一个人。

    一个人,一披风,一杆枪。

    披风在风中飘动,这人石像般挺立着,挺得比他手中的枪还要直,枪头般眸子盯着、戳着自己。

    出云阿国一屁股坐到地上,直愣愣盯着无生,眸子里忽然冒出惧怕、惊慌之色,“你是什么人?”

    无生轻轻将她扶起,“我不是人。”

    阿国更加惧怕,柔美、娇嫩的躯体不停轻颤着,她的声音更颤,“你不是人是什么?”

    “是神,枪神。”

    阿国不语。

    她的眸子已到处摸索着,神情显得焦急而慌乱。

    “你找那个石像?”

    阿国点头。

    无生指了指远方,“被我一脚踢飞,不会回来了。”

    阿国咬牙,“你......。”

    她盯着无生,眼睛里闪出泪花,她现在要有多伤心就有多伤心。

    “你祈求神灵做什么?”

    阿国不语,忽然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这个女人哭的更凶,更猛。

    无生叹息。

    “我也是神,活着的神,你找我比找别的神有用。”

    阿国睁开眼睛,看了看无生,“神能做很多事,你能做什么?”

    “神能做的事,我能做,我能做的事,神不能做。”

    他说的很简单而直接。

    阿国擦干泪水,笑了笑,“你能做什么?”

    无生叹息,并没有回答这问题,而是问了她一句,“你刚刚给我磕了几个头?”

    阿国伸出三根手指,笑了笑。

    “三个头?”

    阿国点头。

    她很想多说两个,可是她不敢,因为这是对神的一种敬仰。

    无生看了看遥远的路,又看了看阿国的膝盖、额头,“你从大老远这样子过来,就是为了祈求神灵?”

    阿国点点头。

    她点头的时候,就垂下头,垂的很低。

    无生将她的头扶起,“你许了几个愿望?”

    “一个。”

    无生叹息,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我给你三个愿望。”

    阿国脸颊上的笑意更浓,“真的?”

    无生点头,“你第一个愿望是什么?”

    阿国眼眸里的泪水突然飘了出来,“我要......。”

    无生忽然转过头,不愿面对一个哭的少女,淡淡说着,“少了一个,现在是两个。”

    阿国吃惊的盯着无生,“为什么?”

    “我讨厌爱哭的女人,女人一哭,我就不舒服,所以就少了一个。”

    阿国不语。

    “所以在我转过身的时候,你若还在哭,这愿望还会少掉一个。”

    阿国没有哭,她已在苦笑。

    无生石像般转过身,石像般面对这阿国,“很好。”

    阿国笑着点头。

    “你笑的很好,所以你又加了一个愿望,你要记住,千万不要在我跟前哭,一哭这愿望就会消失。”

    阿国笑的更加愉快,“你是什么神?”

    “我是枪神。”无生看了看漫舞起伏的枫叶,长长吐出口气,“你叫什么名字,有什么愿望,现在可以说出来了。”

    阿国垂下头,凝视大地,神情变得忧伤而哀怨,“我叫出云阿国,我要自由,脱离老板。”

    “很好。”

    阿国眨了眨眼,她不知道什么地方好,所以她看着无生。

    “很好的意思就是你已经脱离了老板,他跟你没有一点关系了。”

    “真的?”阿国不信。

    她记得老板有十几个打手,每一个身手都不错,打人都很凶狠,也很重,她亲眼看到他们一下打死一头猪。

    这个力道实在了不得,若是打在人的身上,那一定很要命。

    “是的,你现在自由了,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你老板从现在开始就是个狗屁,什么也不是。”

    阿国苦笑,“我不信,他可是这里很厉害的人。”

    “有多厉害?”

    阿国的脸一下子变得苍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嘴唇都已变得僵硬。

    生叹息,他忽然拉着阿国手,“你现在带我去见老板,我当面跟他说清楚。”

    阿国的手忽然变得轻颤而抖动,手心都已沁出冷汗。

    握住她的手,令无生想到了小蝶,想到了杨晴,也想到了柳**。

    “你尽管带我去,他们不敢对你怎么样的。”

    阿国笑了笑,“还是算了,我还是......。”

    她垂下头,凝视着木屐,她的脚娇弱而嫩白,一片枫叶偏偏起舞,落了下来,恰巧落在他脚下,可是忽然又飘走。

    “我是神,所以不能说话不算话。”

    阿国的胸膛剧烈起伏,“你真的要去,他们可是很厉害的人。”

    无生仰天叹息,石像般脸颊上没有一丝表情,也没有一丝惧怕之色。

    山坡下已传来了厮杀、惨叫声。

    阿国忽然躲在无生后面,不敢露出头出来,她实在惧怕极了。

    “那些是什么人?”

    “他们是士兵,在打仗,我们还是往山坡上去去,下面实在很危险。”

    “他们经常打仗?”

    “他们打仗就像是吃饭。”

    “他们为什么要打仗?”

    阿国眨了眨,仿佛很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不打仗?”

    无生叹息。

    这些人打仗,也许真的像是吃饭,一天不吃饭,就会发慌,他们也一样,一天不打仗,绝不会好受到哪去。

    大地上血腥更浓,又浓又苦。

    阿国眼睛里掠出惧怕之色,连连哀求,“不要,不要......。”

    她说着话的时候,慢慢拉着无生往山上走去。

    无生不语。

    他石像般走向军队,阿国看着这人,仿佛是看着一个疯子,疯子是不怕死的,他也不怕。

    “那里很危险,我们还是离开那里,好不好。”阿国的声音已有祈求之色。

    “不行。”他说的很果断,也很有效。

    他的动作更有效,他石像般走了过去。

    有一只军队已败逃,留下来的军队高举竹竿,旗帜飘飘,脸上的笑意也飘飘。

    “他们是什么人?”

    阿国看了看旗帜,眨了眨眼,“龙造寺隆信。 ”

    “他们很厉害?”无生忽然走了过去。

    阿国不语。

    一个人看着无生拉着阿国,从马上忽然跳下来,大笑着,将刀锋上的鲜血抹在战甲上,又缓缓入鞘。

    他摆了摆手,军队已远离。

    这里已剩下十几个人,十几个面露凶光、狰狞恶毒的人,阿国已要疯了。

    她见过这些人杀人,他们杀人简直是屠夫杀猪那么方便、简单而纯熟。

    “你们很不错。”一个人握住鞭子轻轻甩了甩,又笑了笑,笑的样子很难看。

    无生不语。

    石像般挺立着,石像般站在他不远处,眸子已盯着、戳着这人。

    这人指了指裤裆,“从我这爬过去,女人留下。”

    阿国想要放手逃跑,却发现那只手被握住,紧紧握住,“我被你害惨了。”

    无生不语。

    石像般走了过去,眸子盯着那人的裤裆,“从这里爬过去?”

    他的同伴大笑着,有的在摸着下巴,有的在抠着鼻子,他们都在得意着。

    可是他们并没有笑多久。

    因为他们看见这人尖叫着冲天而起,死肉般落下,然后一动不动。

    十几个人的脸骤然变了,变得像是严寒下冻死的人,说不出的僵硬、凄惨。

    阿国愣住。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身手,这样的身手在梦里也没见过。

    无生石像般走向其他人,“我把他一脚踢死了。”

    每一个都看见了,这句话并不必说出的,可是他却说出,这是他们看着无生,心仿佛变得更加发冷、发苦。

    “你们可以下马,跟我拼命。”

    他们没有下马,他们打马,马嘶叫着绝尘而去。

    阿国还愣在那里,看着这个尸骨,“你是什么人?”

    “我不是人,我是枪神。”

    阿国现在相信了,深深吐出口气,她点点头。

    “你现在是不是相信我了?”

    阿国点头。

    “你现在是不是可以带我去见老板了?”

    阿国笑着点点头。

    无生不语。

    他抱着阿国,忽然轻烟般飘起,飞向山下的村庄。

    “你的老板在哪里?”

    阿国不语,也不动。

    这女人竟已被吓得晕眩了过去,嘴角口水还在往外流淌。

    无生轻烟般落下。

    街道上的路崎岖不平,就像是这里的人一样,活的极为坎坷、悲惨。

    一匹马疾驰经过,飘起的尘土漫天飞扬。

    阿国咳了咳。

    眼睛里流露说不出的歉意、内疚,“是我拖累你了。”

    无生点头,“你现在可以带我去见老板了?”

    “嗯。”

    阿国拉着无生沿着街道走进一个院子里。

    十几个人忽然直愣愣盯着无生,手里都抄起了家伙,手里有的是刀,有的是木棍。

    无生没有动,“你们谁是老板?”

    十几个人恶狠狠的笑了笑,“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打小野寺的主意。”

    “小野寺是什么人?”

    “是这里有钱人,身份尊贵,不是你这样的人想问就问的。”

    “那你们是什么人?”

    “我们是打手,什么人都可以打。”拿着长刀的人喝声笑着。

    “你们是打手?”

    这人不再说话,大叫着扑向无生,刀光劈向无生的头颅,仿佛要将无生的脑袋劈成

    两瓣。

    无生一脚踢出,这人忽然重重的撞向土墙,连墙带人都飞出两丈外。

    落到地上的时候,当然已不会动了。

    阿国的手心更冷,这人出手比自己见过的所有人都厉害。

    无生忽然拉着阿国走进屋子里。

    老板已缩在墙角,虾米般一动不动,一双眼睛不停的打量着无生,“我没见过你这样的人。”

    “是的。”

    “扶桑出名的高手很多,多多少少都知道一点。”他的眼睛看了看阿国,神情变得极为怨毒而怨恨。

    无生一把将他抓起,丢到外面,屋里十几个白白净净的大姑娘尖叫着飞奔着离去。

    “你看起来不像什么好人?”

    小野寺冷笑,“你是什么人?”

    阿国笑了笑,看到老板痛苦的样子,她忽然变得出奇的愉快、得意。

    “他不是人,他是神,枪神。”

    “枪神?”小野寺这时才看着那杆枪,漆黑的枪。

    阿国忽然在他脸上掴了一巴掌,又向他裤裆踢了一脚,小野寺疼的冷汗滚落,咬牙嘶叫着。

    “你很好,果然很不错。”

    “你是不是很不服?”阿国重重的又踢了一脚。

    小野寺冷冷的笑着,“我不知道你的来历,但你一定会倒霉的。”

    无生不语。

    他拉住阿国,不让她再去折磨这人。

    “你可以慢慢说,我可以慢慢等你。”

    小野寺冷冷笑,笑的阴险而狡黠,一个人若是见过一条狐狸笑,就会想到这人的笑意。

    “就算你的功夫很高,也很难逃出他们的追杀。”

    “是什么人?”

    “你是不是怕了?”小野寺挣扎着站起,拍了拍灰尘,笑了笑。

    他得意,是因为已抓住这人要害。

    无生忽然抓住小野寺,紧紧抓住,“现在就带我去见他。”

    小野寺愣住。

    他没有想到,这人居然一点也不怕,反而有点兴起。

    无生又用力抖了抖,“你现在就带我去,这人一定很不错。”

    小野寺的心已发慌,“你为什么一点也不怕?”

    “我的枪正想找的对手,你最好现在快点带我去。”无生呼吸居然急促起来。

    “但是你还是先放下来,我实在经不住这样折腾。”

    手松开,人噗的落地。

    十几个人在一旁木头般站着,似已真的变成是木头。

    无生不语。

    小野寺已伏在地上不停喘息,仿佛似已被吓疯了。

    凉风掠过,尘土飞起。

    就在这个时候,小野寺忽然从怀里摸出一把短刀,刺向无生胸膛。

    惊人的一刀,出奇的一刀,快速的一刀。

    无生没有动。

    小野寺还在死命的捅,十几个人悄悄的溜走,他们并不是笨蛋,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出手,什么时候撤退,保命的时候撤退绝不马虎,这就是打手生存的一种法则。

    阿国冷笑,“你握住刀柄做什么?”

    小野寺垂下头看了一眼,脸色变了。

    他手里果然是刀柄,刀柄是杀不死人的,只会令人笑话,阿国已在冷笑。

    无生没有笑,也没有阻止他。

    小野寺忽然丢掉刀柄,垂下头。

    “你杀够了?”

    小野寺不语,额角冷汗更多,双腿已打晃。

    无生将刀锋递给小野寺,“给你,拿去。”

    小野寺心乱如麻,他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去接过来?还是站着不动。

    阿国冷冷笑了笑,“你为什么不拿回去?”

    小野寺不语。

    刀没有动,依然停留在他面前,等着他取回。

    “这是你的刀,你可以取回。”

    小野寺努力挤出笑意,“我不要了。”

    “你为什么不要了?”

    小野寺不语。

    阿国握住剑锋,拉开小野寺的衣襟,忽然丢了进去。

    “是你的东西,我们是不会要的,所以你还是留着。”阿国冷笑。

    小野寺不语。

    “现在是不是该带我去了?”无生忽然抓住他的衣襟。

    小野寺点头。

    他将无生带到一个道场,剑道的道场。

    牌子陈旧而沧桑,却偏偏显得极为庄重而威严。

    无生一脚将小野寺踢了进去,正在习剑的十几名弟子忽然停了下来。

    盯着小野寺,痴痴的笑着。

    “你今天怎地这么狼狈?谁欺负你了?”

    “你这样子实在很好看,你是不是见鬼了。”

    “你应该去撞撞墙,好好清醒一下。”

    ......。

    十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聊着,竟忘了看门口。

    两个人慢慢的走了进来。

    无生石像般挺立着,石像般一动不动,盯着、戳着这群人。

    十几个人渐渐没有了声音,他们练习用的是木剑,这里并不是没有剑。

    一个人忽然迎面上去,脸颊上还带着讥诮、冷漠,“你是什么人?”

    无生不语。

    “这里是武士的地方,不是你该进来的。”

    “你是武士?”

    这人的手忽然渐渐握住剑柄,剑柄很长,剑锋长而弯曲,虽是木剑,却足以杀人。

    他点点头。

    “你是狗屁,我不想见狗屁。”无生盯着、戳着这人的手,“拿着你的狗屁剑,赶紧滚出去,越快越好。”

    这是一句侮辱的话,任何一个武士都无法忍受的一种话,他也无法忍受。

    所以他握住木剑怒吼着扑向无生。

第三百三十九章 风林火山

    一个人怒叫着扑了过来,掌中木剑高高举起。

    阿国吓得浑身发抖。

    她见过这种架势,这里很多厉害的人,都是这种样子,将剑举起,扑向对方,然后狠狠的劈下。

    现在劈的方向正是自己。

    无生石像般一步就到了他跟前,石像般踢出一脚。

    “滚。”

    这人并没有滚,连人带剑高高的飞起,杀猪般鬼叫着飞向外面崎岖不平的路上。

    落下就不在动弹了。

    这个时候,格子门拉开,一个神情极为稳定、冷静的人忽然走了出来,眉宇间透着逼人的冷漠、威严,宽宽大大的衣袍上嵌着四个大字。

    --风林火山。

    “好。”

    十几个人忽然退到边上,垂下头。

    不是身份尊贵的人,决没有这样的气势,不是在生死边缘中徘徊、挣扎的人,也决没有这样的气势。

    干净而整洁的衣衫,笑意柔美而无情,半月形发髻高高挽起,梳理的极为整齐。

    手里紧紧握住一把折扇。

    他忽然走到无生不远处,目不斜视,面带微笑,“好身手。”

    无生不语。

    “阁下好身手。”扇子轻轻打开,轻轻的扇动,

    无生不语。

    “甲斐武田信玄,好久没见过这么勇猛的人了。”

    武田信玄虽在微笑,眉宇间却显得更加冷漠、无情。

    “你是甲斐武田信玄?”

    武田信玄点头,不语。

    一直跪在门口的人忽然长生而立,一步就走了过来。

    漆黑的衣衫,苍白的脸,腰际插着两口剑,长的极长,短的极短。

    一只眼睛明亮而冰冷,另一只眼却用漆黑的皮革盖住。

    “大胆......。”他说着话的时候,两只手忽然触及剑柄。

    剑光刚露出,却硬生生停住。

    一把折扇轻轻靠在他双手上,剑缓缓入鞘,冷峻、无情的脸颊上肌肉已轻轻跳动。

    “退下。”

    这人忽然掠起,忽然到了原来的地方,原来是什么样子,他现在还是什么样子,所以他还是跪在那里。

    无生石像般挺立着。

    眸子枪头般盯着、戳着跪着的人,盯着、戳着腰际的那两口剑。

    “他岂非也很勇猛?”

    武田信玄神色不变,“他是在下的家臣,山本勘助。”

    “我找他决斗。”

    这句话说出,不但令一侧十几个人脸色大变,也令阿国吓得半死,山本勘助没有动,手背上青筋却已毒蛇般凸起。

    折扇在轻轻挥动,他的脸色没有一丝变化。

    他忽然说出一句奇怪的话,“阁下可知我身上的是什么?”

    无生不知道,更懒得言语。

    武田信玄眸子变得很平静,平静的像是一潭死水,连风都吹不起一丝涟漪的死水,“这叫什么?”

    他未回头。

    山本勘助忽然双手伏地,头也轻轻伏地,说着,“风林火山。”

    “风林火山是什么意思?”

    “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

    武田信玄微笑,点头,“你胜了。”

    山本勘助点头,额角冷汗已滚落,“是。”

    武田信玄面对无生,“你败了。”

    “我哪里败了?”

    “身为武者,岂能不懂兵术?”武田信玄将扇子轻轻合上,“你已败在兵术上了。”

    无生不语,额角青筋忽然高耸。

    武田信玄不再看无生一眼,走向外面,走向崎岖而不平的路上。

    山本勘助忽然影子般紧紧贴着,跟了出去。

    无生叹息。

    阿国忽然软软瘫倒在大地上,深深吐出口气,“你真的很大胆。”

    无生不语。

    “你知道他是什么人?”

    “甲斐人。”

    阿国苦笑,“他是甲斐之虎,扶桑一头猛虎,你居然......。”

    “我还知道一个叫越后之龙。”

    阿国不语。

    她已说不出话了,她发现自己遇上了一个疯子,一个既不怕死,也不知道什么叫死的疯子。

    “这人叫上杉谦信,是不是?”

    阿国点头。

    “他们是不是已斗了很多年?”

    阿国点头,手心直冒冷意。

    无生叹息,“可惜他们不是武者,是个战争疯子。”

    阿国不语。

    这个时候,小野寺忽然贴着墙壁,慢慢走向外面,阿国忽然一把将他抓住,狠狠的拉了过来。

    小野寺缩着脖子,缩着手,他躯体每一个地方都是缩着的。

    阿国怒骂、怒打、怒恨着,泪也从脸颊上滑落。“你这个流氓、混蛋、坏蛋......。”

    无生将她拉住的时候,小野寺的躯体仿佛已要崩溃、软瘫、作废。

    眸子却盯着、戳着小野寺,“你毒打过他?”

    阿国冷冷的又踹了一脚,却凝视着无生,“他喜欢打人,一天不打我,他说就睡不着觉。”

    小野寺面如死灰。

    这句话就像是一道军令,剖腹的军令,他呼吸仿佛都已消失。

    “她说的是不是真的?”

    小野寺脸色变得更加难看,难看而难受。

    他不敢说话,也不敢点头,谁也说不好在说话、点头的时候,会发生什么事,说不定是自己小命报销的事。

    他不愿想,也不敢动,唯一能做的仿佛就是等。

    “你一天不打她,就睡不着觉?这

    话是不是真的?”

    小野寺喉头哽咽,躯体每一个角落都已不稳。

    无生叹息,“你真的不像个好人,好像什么坏事都会做一做。”

    阿国忽然踢出一脚,冷冷说着,“他就是这样的人,这里人都知道他这德行,他实在该死。”

    小野寺躯体忽然抖了抖,软软倒在地上,竟已晕眩了过去。

    阿国的怒气并没有一丝消退。

    无生忽然石像般走向一侧的十几个人,“这个道场的主人是不是很厉害?”

    十几个人忽然抬头,目光里显得惧怕、胆怯,却偏偏带着一种怒意。

    “是的,他实在很厉害,你绝对斗不过他的。”

    “他现在为什么不出来跟我抖一抖?”

    “他很快就回来了,你千万不要得意,因为你的霉运很快就会降临。”

    这人又看了看阿国,冷冷笑了笑,“这个女人也逃不掉的,只要他说一句话,这里的人都会跟你拼命。”

    无生没有逃,石像般走进格子门。

    石像般挺立着,石像般等待着,里面一个女人正安安静静的跪在墙角,安安静静的凝视着无生。

    她慢慢起身,倒杯茶递给无生,“请不要客气,请慢用。”

    无生没有客气,也没有慢用,他根本就没有接过茶。

    /

    山林间绿叶飘动,阳光艳丽如黄金。

    武田信玄忽然站住,脸上神情变了变,“你是家臣中身手最好的一个。”

    山本勘助点头。

    “可你刚刚好像变蠢了。”

    山本勘助不懂,忽然说着,“是的。”

    这个人说他错了,他就得错了,无论是什么样的错都一样,甚至不是错,也是错的,因为是武田信玄说出的话,武田信玄就是他心中的神,伟大、神圣而高贵的神。

    “你知道错在哪里?”

    山本勘助摇头,“不知道。”

    武田信玄点头,忽然转过身,轻轻叹息,“前几天看了一本有趣的书。”

    山本勘助不懂他为什么要说出这样的事,也不知道其用意何在?

    他只是躬身,简简单单的说了一个字,“哦。”

    “是一本天朝三国时期的故事。”

    山本勘助点头,“哦。”

    “你知道曹操为什么不杀常山赵子龙?”

    山本勘助不知道他的用意,却深知三国里的故事,也深知里面的计谋,所以他回答着,“知道。”

    “你说给我听听。”

    山本勘助点头,就说着,“曹操不杀常山赵子龙,是因为他爱才,想留下委以重用。”

    武田信玄点头,不再说话。

    他凝视着春光明媚的枫林,笑了笑,“你还是很爱学习的,所以还没有蠢到家,你还有用。”

    山本勘助躬身说着,“是。”

    “你是不是已想到了什么?”

    “是。”

    “你说出来,我想听听。”

    “武田大人是想收复这人,留以后用。”

    武田信玄脸上笑意更浓,“是的,那个人也许比你我想象还要可怕。”

    山本勘助点头,不敢反驳。

    “这件事交给你去做,怎么样?”

    山本勘助点头,“武田大人想要的地盘,一定可以得到,想要的人才,也一定可以得到。”

    武田信玄点头,轻轻躺在山坡柔软的草地上,闭上眼,“你现在就去做。”

    山本勘助点头,“是。”

    他慢慢退走,退到两丈外的时候,忽然凌空一翻,人已不见。

    /

    门外走进来两个人,衣着朴素,头戴斗笠,腰畔配剑,一长一短。

    斗笠压的很低,两个人提着个衣着华丽,气势不凡的人,大步走了进来。

    看到这个人,习剑的十几个人大惊失色,忽然团团围住,剑高高举起,冷冷盯着这两人。

    这两人没有看一眼他们,身子忽然拔地而起,落下时已到了格子门前,将手里衣着华丽的人一把丢了进去,“他是这里的道场主人,我们把他带来了。”

    无生将这人扶起。

    “你是这家道场主人?”

    这人咬牙,喘息着凝视着无生,“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找我?”

    无生叹息,“本来找你有事的,现在却已不必了。”

    “你要找我比试?想要砸场子?”

    无生不语。

    那女人轻轻走了过来,将他扶到边上。

    斗笠压的很低,目光却从里面射了出来,“你现在见到他了,现在是不是还想去找他决斗?”

    “不想。”

    “这里已没有人会跟你决斗,我们可以找人跟你决斗。”

    无生不语。

    他们没有动,双手并没有靠近剑柄,手背上的青筋却高高凸起,凸起如毒蛇。

    “我可以找你们决斗。”

    “我们不会跟你决斗。”

    “为什么?你们的剑是玩具?杀不了人?”

    这两人的手同时握紧,嘴角现出杀机。

    他们并没有动手,也没有动,一人轻轻说着,“我们是武士,不是杀手,不是浪人,更不是懦夫。”

    “武士为什么不能决斗?”

    “因为我们效命而杀人,而不是随意杀人,你可以随意杀人,而我们不能。”

    “有没有例外?”

    “有。”

    “比如说......。”无生眸子已盯着这人的手,时刻都没有离开。

    “比如说有人侮辱了我们武士精神,侮辱我们武士尊严。

    “好。”

    好子刚出口,无生已出手。

    斗笠惊飞,一个人重重撞向石壁,又重重滑下,没有看见无生是怎么出手的,也没有人能形容他的疯狂一击。

    墙壁下那人挣扎着站起,冷冷盯着无生,久久说不出一句话。

    另一人去依然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站着,冷汗在脖子上轻轻滑落。

    “这样是不是已到了动手的时候?”

    “不行。”

    “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替我找高手?”

    “我们是武士,有任务,有使命,并不是浪子。”

    他说的话并不算是回答,无生却很明白这种人。

    “你们的任务就是替我找高手?”

    “是的。”

    “我若是杀你们?你们也不动手?”

    “是的。”

    “很好。”

    靠近墙壁那人慢慢的走了过来,“很好是什么意思?”

    “很好的意思就是你们找人,我去决斗。”

    这人冷冷笑了笑,“我们现在就去找人。”

    他说找就找,而且很快就找到了一个人,城里屋宇破坏的并不严重,战火已令他们深深恐惧。

    高墙上的士兵,看到了这两人,离开挥了挥手,大门忽然打开,让你们进来。

    这两人好像很有地位。

    街道上并不是很热闹,唯一有欢笑声的地方就是不远处,一群人围着两人光着上身子咬牙表演相扑。

    这两人仿佛已很疲倦,正弓着身子,在不停的流汗,一双眼却瞪着对方,仿佛谁也不服谁。

    阿国拉着无生指了指一个帐篷,上面搭个木架,上面几个人带着面具在杂耍。

    “你很想去看看?”

    阿国点头。

    那两人将战书递给无生,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唐桥,黄昏,青城十兵卫。”

    距离黄昏已不足三个时辰,时间已一滴一滴流淌着,时间对随时都会死亡的人来说,珍贵如生命。

    阿国看了看怪里怪气的面具,脸上流露出痴迷之色。

    阿国取了一个,带着面具围着无生,跳着,轻呼着,“我就是桥姬,你怕不怕?”

    “桥姬是什么?”

    “桥姬是女鬼。”

    说到桥姬的时候,阿国的躯体不由轻颤了颤,单单是这名字仿佛已令她畏惧。

    “白天是不是会出现?”

    “他只会晚上出现,然后就......。”阿国的声音变得细小而抖动。

    “然后就做什么?”

    “然后就在桥下等着害人,有什么人出现,就去害什么人。”阿国忽然取下面具,喘息着,脸色苍白,双手轻颤。

    “你为什么如此惧怕?”

    阿国忽然紧紧握住无生的手,“桥姬晚上会穿着一件血红的衣衫,只要看见有人,一定会去害一害的,所以......。”

    “所以唐桥还是不要去了?”

    阿国点头。

    无生轻轻抚摸着阿国的脸颊,叹息,“我一定会去的,因为我很爱决斗。”

    阿国怔住,“你喜欢拼命?”

    “是的。”

    阿国的惧怕化作吃惊,一个风月堆里泡了六七年的女人,见过的男人并不少,各式各样的男人都会见过一点,像这么奇怪的人还是头一次见过。

    “第一个愿望已实现,你完全与老板脱离关系,现在可以说出第二个愿望,还有第三个愿望。”

    阿国觉得有股寒意从背脊升起,浑身发冷,“你没有把握能赢?”

    无生不语。

    他不愿回答这问题,因为他的人生岂非就在死亡边缘行走?只要稍不留心,就会死亡,时刻都会死亡。

    夕阳红如血,没有风。

    大地一片平静,街上的人渐渐消失,店铺全部关上了门。

    这里的晚上仿佛有野鬼出没。

    “这里晚上不做生意?”

    “这里晚上没有人敢做生意。”阿国的眼睛不停到处张望着。

    “为什么?”

    “听说这里晚上闹鬼,而且很凶狠。”

    “什么鬼?是桥姬?”

    “不是。”阿国神情紧张,苍白的脸没有一丝血色,“是飞头蛮。”

    “飞头蛮是什么?”

    阿国喘息着看了看苍穹,才慢慢的说着,“她喜欢晚上出来,穿着雪白的衣衫,到处找头颅。”

    “她的头被偷走了?”

    “不是偷走了,是飞走了。”阿国痴痴的看着六月茶楼的三角旗子,在屋檐下一动不动的低悬着。

    “难不成她的头会逃?”

    阿国点头,“他的头不但会逃,还会笑。”

    “笑着到处跑,下半截不停的跟着?”

    “是的。”阿国看了看无生的头,“她追不到自己的头,着急就会找别人的头。”

    无生不语。

    他忽然将阿国抱起,走向唐桥。

    夕阳惨淡,夜色渐渐笼罩大地,桥上停着一个人。

    无生缓缓将阿国放在桥头,桥头的古树叶子已轻轻起伏。

    阿国握住无生的手,“你快点回来,我很怕。”

    无生点头。

    “我很怕飞头蛮来找我。”

    没有人不怕,她也是其中之一,无生叹息,“你不必怕的。”

    阿国不语,她做不到。

    无生将他的手拿开,轻轻抚摸了下她的脸颊,“你无论怕不怕,都一样,飞头蛮要来,始终会来的,你想逃也逃不掉。”

    阿国垂下头。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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枪与道介绍:
魂惊阴阳两处,决斗天地之间。纵横万水千山,不惧风急雨翻。豪气吞吐风雷,盈握雪杯霜盏,胆似铁打金铸,独闯高峰远滩。轻锁月寂星愁,傲视群雄古今。(新书求热度,求收藏。)枪与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枪与道,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枪与道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