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二章 曲终人散
身子一动不动的躺在柔软沙滩上,眸子里泪水却已飘零。
上官飞燕凝视着苍穹。
她只能这样凝视苍穹,并不能做别的。
提命笑了笑,“我实在没有想到上官飞燕出手这么厉害。”
小蝶冷冷盯着上官飞燕,冷冷的说着,“不是她出手厉害,是无生故意让她刺到。”
提命不笑了。
满脸惊讶、不信,他看了看无生,又看了看上官飞燕。
提命叹息,“想不到江湖中居然有你这么怪的人。”
无生不语。
“你居然没有逃避?”
“是的,我为什么要逃避?”
提命眨了眨眼,“可你并没有杀上官飞云?”
“是的,我并没有杀上官飞云。”
“但你却愿意挨那一剑?”
“是的,我是挨那一剑。”
“这样岂非很不智?”提命凝视着无生,凝视着空空洞洞的眸子,没有一丝情感的眸子。
“是的,是很不智。”
“枪神并不是个笨蛋,可是这种作风岂非......。”
“岂非很迂腐?是不是?”
提命点头,“你能说说什么原因?”
“原因很简单,我高兴。”
提命愣住。
他没有想到这人居然还有这么一幕,令天下群雄心寒、胆寒的枪神,居然会是这样的人。
“你是不是想不到?”小蝶眼眸里已飘起酸楚之色
“是的。”
提命是没有想到,不过这样却令他得到更多的金子。
金笔在阳光下发着光,金光。
他很爱金子,所以连兵器也是用金子打造的。
江湖中纯金打造的兵器并不多,他的是其中一件。
“你看起来很爱金子?”
提命笑着点头,他伸出手,金笔已在掌上旋转,也在发着光,“是爱的发疯的那种。”
“所以你接了一笔金子生意,跑到岸上找我拼命?”
提命点头。
“你的同伴并没有反对?”
“他们是反对,却很快被我说服。”
“所以你上岸之前,便制定了一个杀我的计划?”
提命笑了笑,“当然。”
“你们上岸并不多,也许只有两次。”
“对极了,第一次是杀上官飞云,第二次就是杀你。”
“你倒也很会利用时间。”
“时间就是金钱,时间也是享受,我没有理由跟金钱、享受过不去。”
“你却跟同伴过不去。”
提命眸子里不由生出戏终人散那种寂寞、孤独,戏子独有的那种寂寞、孤独。
他看了看唐笑,又看了看还未倒下的坂田太郎,又看了看灵蛇,最后看到了齐山云。
齐山云已彻底不动,一双眼睛几近凸出,没有一丝黑色,白的令人惧怕。
一片桃花柔柔飘落到他脸颊上,又柔柔飘走。
“他们都被你一个又一个的害死了。”
“是的,他们就是被我害死了,一个接着一个被我害死了。”提命叹息,他的神情不但寂寞、孤独,竟也极为空虚、无助,“可这是江湖,江湖就是这样,他们说不定也会杀我的。”
“他们也会杀你?”
“唐笑是唐门内门弟子,善用暗器,在海上交友甚多。”提命笑的有点酸楚,“这人一旦到了海上,我们几个也许就要真的葬身大海了。”
他说的也许是真的,也许是假的,不过江湖就是这样,对自己有利的事,都会去做一做,都会去玩命的做一做。
提命神情寂寞之色更浓,“唐笑在内门弟子中也许是最强的弟子之一,若不是触犯了门规,他也许已成为最年轻的长老。”
无生不语。
“这种人若是到了海上,我们也许会死的很惨。”提命凝视着唐笑的尸骨,“前几日我们就想着怎样将他除去。”
无生不语。
“杀你是一个计划,但是这计划里也要杀他。”
“你已彻底赢了,你才是最终胜利的人,你现在是不是该动手杀我了?”
提命点头,手里的笔忽然握紧,冷冷的盯着无生。
“的确到了杀你时刻。”
无生并没有看提命,却在盯着上官飞燕,阳光下,他的脸颊已布满泪水,布满了悲哀与痛苦,布满了酸楚与悔恨。
“杀人计划的确很成功,并没有一丝破绽。”
提命顺着无生的目光,便看到了上官飞燕,他叹息,“你想要我放了她?”
“是的,因为她已没有一丝利用价值。”
提命笑了笑,“我为什么要放了她,她长的并不丑,这么标致的女人,就算我不想要,我也可以将她送给海上其他朋友。”
无生不语。
小蝶冷笑,“够毒,够狠,够辣。”
提命笑了笑,却未言语。
小蝶盯着他手里的那只笔,“我很想知道一点。”
“你想知道什么?”
“出钱买命的人是谁?”
“告诉你也无妨。”提命冷笑,“即将要死的人,知道了这秘密,并不是什么坏事。”
“没错,这对你并没有一丝坏处。”
“是御清风。”
小蝶冷笑,嘴角已抽搐,她没有想到是这人,“他花了多少代价收买无生的性命?”
“一万两黄金。”
小蝶冷冷的笑着,冷冷的说着,“你不怕他赖账?这不是小数目,你一点也不担心?”
提命眨了眨眼,“他不会的,因为他不敢。”
小蝶不懂,“他为什么不敢?”
“因为这是魔教的主意。”
小蝶盯
着无生,“魔教为什么要杀我们?”
无生不语。
她很想从无生嘴里得到答案,无生并没有张嘴,也没有说话。
提命冷笑着,“你们是不是还有什么要问我的?”
无生不语。
“我只想问一句。”
“我对即将要死的人,都会格外大方点,这次也不例外。”
“我只想问你,你能杀得死无生?”
“一定能,他的伤实在很重。”
小花这时却悄悄靠了过去,笑了笑。
提命眨了眨眼,他想不通这女人为什么过来,难道她不怕人杀人吗?
他指了指桃林,“你可以到里面等我,我很快就会过去。”
小花嘻嘻的笑着,“有多快?”
“要有多快就有多快。”
他希望这女人能快点离开这里,这里实在不是她该呆的地方。
可是她并没有离去,只是嘻嘻笑着。
提命眨了眨眼,发现这人有点不对,却没有发现哪里不对。
“可我不想过去,就想跟你在一起。”
提命摸了摸小花的脸颊,笑了笑,“你还是到里面去,这里并不是你该呆的地方。”
“你是不是还要害人?”小花脸上笑意不变。
提命吃惊的盯着小花,躯体竟已动不了了,“你......。”
小花慢慢将手缩回,嘻嘻的笑着,“枪神无生?”
无生点头。
“你可认识我?”
无生点头。
“你说出我的名字,我便服你了。”
“小路。”
小花忽然不笑了,缓缓将脸上精致面具取下,“枪神无生,果然是枪神无生,厉害的很。”
无生不语。
提命却已要爆炸了,“你是什么人?”
小路笑了笑,“我是男人,我并不是女人。”
提命不语,冷冷盯着小路。
小路走向上官飞燕,急点她躯体上十几处穴道。
上官飞燕身子燕子般忽然掠起。
提命咬牙,已闭上眼睛,他似已不愿见到这女人在自己身上疯狂报复,玩命报复。
小路叹息。
小蝶已不忍再看一眼上官飞燕一眼。
“你是不是想不到是我?”
“是的。”
“我来的是不是很及时?”
小蝶点头。
“只不过我也想不明白一点。”
小蝶笑了笑,“你想不明白什么?”
“无生是怎么认出我的?”
小蝶看了看无生,“你是怎么认出小路的?”
“因为他就是小路。”
小路苦笑。
这种回答实在令人苦恼。
“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
小路笑了笑,“因为我知道你们在这里,所以我就来了。”
小蝶也苦笑。
小路摆了摆手,桃林里忽然窜出一条人影,“你这个死鬼,丢下我一个人,自己走了。”
这人赫然是小花。
小蝶怔住。
小花笑了笑,看到这么多尸骨,神情忽然变得极为不信、惧怕。
“我不让你过来,自然有我的理由。”小路居然板起脸对小花说着。
小蝶吃惊的看着。
小花到底是小路什么人?他们的关系好像很密切。
“这里并不是街上,并不好玩,......。”
小蝶已要晕眩了。
他们这样子,就像是小夫妻那般嬉闹着。
小花嬉笑着,轻咬着嘴唇,“你这打扮也......。”
小路苦笑,忽然从怀里摸出两个馒头,两个又大又圆的馒头。
馒头忽然砸向坂田太郎的脸。
躯体忽然倒下,倒在柔软的沙滩上。
海水更柔,柔柔的轻抚着岸边。
小花忽然用屁股轻轻撞了他一下,轻得像是抚摸,小路却已呼吸急促,躯体也剧烈轻颤起来。
她的脸颊上现出桃花般笑意,“死鬼,瞧你没出息的样。”
小路苦笑。
小蝶大笑,“这是你相好?”
小路不语。
小花笑了笑,“你还真会开玩笑,我们怎么会是相好的。”
小蝶笑意顿了顿,静静的凝视着小路。
小路头垂的更低。
“我们是老相好了。”小花大笑着。
她忽然柔柔拉了拉小路,“我说的是不是?”
小路点点头。
他竟已承认他们是老相好,却依然不肯抬头。
小花拉着小蝶的手,走向桃林,“我们是采花。”
小蝶并没有看无生一眼。
她只觉得这个小花似成相识,在哪里好像见过,却实在想不起来了。
小路笑着凝视无生的脸颊。
无生却盯着、戳着他的脸颊,他的脸上没有一丝笑意,石像般坚硬、冷静而稳定。
“还是让你认出我了。”
“是的。”
小路眼眸里已现出感慨之色,“距离上次离别,你好像没有什么变化。”
“也许。”
“唯一变化的就是你受伤了。”
无生不语。
他忽然凝视着上官飞燕,暗暗叹息。
提命早已死去,被她活活咬死的,但她依然没有放弃疯狂的报复,虽然已无力,虽然已喘息。
小路不语。
无生挣扎着走向上官飞燕,将她扶起,柔柔抱住。
“你实在是个怪人。”小路叹息声更重。
无生不语。
上官飞燕痛哭着,发出的力气已渐渐变得微弱。
她竟已要虚脱。
“什么都过去了,什么都会好起来的。”
上官飞燕点头。
“你回去好好睡一觉,一切都会变得很好。”
上官飞燕凝视着一具具尸骨,目光竟已变得极为暗淡,没有一丝光亮。
泪已枯竭,伤悲已无力。
“你真的不恨我?”
“我为什么要恨你?”
上官飞燕不懂。
她凝视着无生躯体上伤口,她深深记得那一剑刺过去的时候,无生的躯体动了动,所以才刺中。
“你的伤......。”
无生叹息,“我没事,伤口很快就会好的。”
“你为什么不恨恨我?”
“我为什么要恨你。”
无生轻抚着上官飞燕的躯体,“你的仇人已找到,也被你杀了,上官飞云也该下葬了。”
“你不陪我一起去?”
“我为什么要陪你一起去?”
温暖的阳光照在上官飞燕躯体上,她竟感觉不到一丝热力,她渐渐已抖动。
嘴唇抖动,两只手也跟着抖动。
上官飞燕忽然挣脱无生的怀抱,冷冷瞧着无生,“你为什么帮我找到凶手?”
无生不语。
“你可以陪我一起回去的,是不是?”
“我不能陪你回去。”
“为什么?”
“因为我有很多麻烦的事,我不能给你带来麻烦。”
“我不怕麻烦。”上官飞燕目光里现出怜惜、同情之色。
小路已不忍在看了。
他将目光投向蔚蓝的大海,也将灵魂投向大海,他希望自己的灵魂与思想统统受到海水的抚摸与关切。
这时远方忽然走来十几个人。
身着雪白衣衫,头上捆着雪白布条,手里都握个把剑。
他们忽然停在上官飞燕不远处。
“你这人的确很怪。”
无生不语。
上官飞燕缓缓转过身,向那边尸骨指了指。
十几个忽然将尸骨抱起,离去,上官飞燕也离去。
她不愿离去,却必须要离去。
因为他们并不是一条路上的人,也永远都走不到一块,更不会有结局。
她离去的时候,无生并没有看她一眼,她却一直看着无生。
天边白云悠悠,轻轻飘来,轻轻又飘走。
小路凝视着渐渐离去的背影,目光里不竟流露出哀伤、酸楚之色。
“你不愿他们跟着你?”
无生不语。
“你不愿他们跟着你,是不是怕给他们带来不幸?”
无生不语。
“可是你错了。”
“我哪里错了?”
“我看得出他们并不是个怕死的人。”
无生不语。
“所以他们还会来找你的。”
“他们为什么要来找我?”
小路叹息。
他叹息的是一代枪神居然不知道自己对上官飞燕有恩,这种恩惠在人的心里是无法压抑的,更无法忘却,这本是人最根本的情感之一。
无论谁看到上官飞燕离去时的样子,就很容易发现一点,这女人的心与魂,都已在无生这里,时刻都不会离去,也不愿离去,所以无生的一举一动定会受到她的细微照料,受到她的情义抚摸。
“你替她找到了杀兄仇人,也令她报了仇。”
“是的。”
“你对她有很大的恩惠,她不能不还。”
“她为什么要还?”
小路叹息更浓。
目光里竟已流露出酸楚、凄凉之色,枪神竟不知道这种恩惠对一个江湖人来说,有多么重要。
小路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了另一句话,“你为什么要承认是她的杀兄仇人?”
他觉得这实在是件很愚笨的事,不但愚笨,而且迂腐。
无生不语。
他仿佛不愿面对这种问题,更不愿回答这种问题。
“你为什么要挨那一剑?那本是她复仇的一剑。”小路的声音不由变得哀伤而萧索,“她几乎杀了你,你不但没有逃避,反而成全了她。”
无生不语。
空空洞洞的眸子没有一丝情感,盯着、戳着天边,无边无际的天边,无边无际的海水。
天边仿佛仅有海水,深蓝色的海水柔柔飘动着,泛起金黄色的光泽。
海风轻盈而柔和,仿佛是多情少女的柔情柔意,给世人带来淡淡的刺激,淡淡的相思。
小路很想知道无生为什么要这么做,因为他没有理由这么做的,却偏偏这么做了。
他深深叹息。
这实在是个令人无法理解的人。
“上官飞燕虽然人走了,可是她的心并没有走。”小路笑了笑。
无生不语。
“一个女人的心若是还在你身边,她就不算是走了。”小路又解释着,“所以你们一定还会见面的。”
无生不语。
“你不想给他们带来麻烦,也不行,所以......。”
“所以他们还是会找到这种麻烦。”
小路点头,“他们觉得这种麻烦,并不叫麻烦,而是一种责任。”
无生不语。
“就算是死在这种责任下,也不会有任何怨言的。”
无生不语。
链条在阳光下没有一丝光泽,古朴、陈旧而丑陋,甲板上安安静静的,里面也安安静静的。
无生挣扎着走了过去,将几具尸骨放在甲板上,扬起帆,又将那根链条折断。
船轻轻飘向远方。
第三百一十三章 牛头马面
船轻轻飘向远方。
既没有人知道春风将他们带到哪里,也不知道他们会停到哪里。
海水轻抚岸边的时候,那三两个贝壳就不由轻轻摆动着。
他们都已走了。
无论是死人,还是活人,都已离去,这种曲终人散的寂寞、空虚,也许会令很多江湖浪子厌恶、厌烦。
披风在柔风下轻轻起伏。
小路凝视着披风,却并未言语。
“你每次见到我都有危险的事说于我听,现在怎么没有了?”
这次居然是无生先说话。
“你已感觉到了。”
无生点头。“这里距离魔教越来越近,危险也越来越大了。”
“是的,所以你一定会伤的越来越重,说不定会伤......。”
“说不定会伤死在这里。”
“也许会死在这里。”
“你不在乎?”
“我为什么要在乎?”
小路不语。
他实在说不出话了,心里仿佛在隐隐绞痛,痛的令他已无法言语。
沙滩上走过来一行人,从遥远的地方走来,远得仿佛是天边。
嘴里高诵咒语,衣着奇特而怪异。
有的脸颊上带着牛头马面,有的脸上涂着令人望而生畏图案,这种图案仿佛是妖,又仿佛是鬼,仿佛是仙,又仿佛是魔,仿佛是佛,又仿佛是道,......仿佛什么都是,又仿佛什么也不是。
小路已喘息,他缓缓后退着,然后掠起,凌空一翻,已不见了。
无生石像般挺立着,石像般一动不动,空空洞洞的眸子枪头般盯着、戳着他们,仿佛要将他们活活戳死在柔软的沙滩上。
他们的衣着更加奇异而诡秘。
躯体上竟用稻草、林叶简单捆着的,并没有一丝布料,一块也没有。
他们走到无生跟前,就没有走,因为无生已将他们的路挡住,他们已无法前行。
牛头马面的手握拂尘,轻轻挥动,一双眼睛显得狰狞而凶狠。
他邪邪的盯着无生,无论是什么人被这双眼睛盯着,都会忍不住呕吐,都会忍不住避开,远远的避开。
这并不是人所能面对的,也不是正常人所能忍受的。
无生绝不是正常人,他是神,江湖中少之又少的神,枪神。
披风柔柔飘动。
躯体石像般一动不动挺立着,挺得比他手中的枪还要直。
“凡夫俗子,快快离开,勿要挡道,凡夫俗子,快快离去,勿要挡道......。”
牛头马面并不是正正常常说话,而是咒语般念出来的。
这种声音仿佛是从地狱里飘出来的。
无生没有动,并没有离去。
道已挡,柔风飘飘,躯体上的稻草徐徐而动。
牛头马面后面神案上鲜果数盘,香烛两只,......,后面四人抬着板门,板门上横躺着头整猪,烤熟的整猪,也有几个人提着活鸡,提着活鸭,最令人难以想象的是最后面居然有个活人。
是个少女,春天般的少女。
血红的衣衫紧紧包裹着躯体,血红的绳子一道又一道的捆着。
女孩的头颅被一个笆斗盖着,所以看不见她的面目,痛苦的嘶叫声实在令人心酸、同情。
无生没有离开,一步也没有动。
“你活的不耐烦了,小子,你的寿命已到了。”牛头马面的声音变得缥缈、诡异而恶毒不已。
无生不语。
牛头马面手中拂尘忽然挥出,白光飘飘,劲道十足。
他们离的并不远,能逃过这一扫之威也许很难,受了伤的人更难逃过。
无生受的伤很重,所以他没有逃过,他仿佛也不愿逃过。
他的手忽然握住拂尘,死死的握住。
牛头马面已冷冷嘶叫,“你是什么人,敢对我们动手?”
“你们是什么人?”
“我们是龙王的忠心仆人,你不怕受到龙王责罚?”
“我为什么要怕?”
“你......。”
无生不语。
他的手忽然一抖,牛头马面忽然倒下,倒在柔软的沙滩上。
牛头马面用力一拍沙滩,躯体忽然掠起,鬼叫着忽然向无生一吐,一道寒光从嘴里爆射而出。
无生挣扎着挥出一脚。
牛头马面躯体不稳,忽然飘向海里,寒光打在柔软的沙土上,化作一颗牙齿。
这竟是牙齿!
无生叹息,盯着神案后面的人,“你们是不是也想被踢进海水里?”
没有人说话,每一个人的神情都变得不信、惧怕而凶狠。
“你们要去祭祀?”
牛头马面挣扎着掠了过来,“是的,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跟我们作对?”
“我不是人,难道你们看不出来?”
牛头马面冷冷笑着,冷冷盯着无生的躯体,冷冷盯着那杆漆黑的枪,“枪神无生?”
无生点头。
“你为什么要挡我们的路?”
“我没挡你们的路,而你们却在挡我的路。”
牛头马面冷冷盯着无生,已说不出话了。
无生一脚将他踢开,忽然握住神案,将神案丢到海里。
“你们所祭祀的是龙王,我是枪神,就算是龙王过来,也要跪下行礼,何况你们?”
牛头马面已喘息,掌中拂尘已不知到哪去了。
“你们居然要我让路?”
牛头马面咬牙,缓缓后退着,“你真的不怕受到责罚?”
无生石像般走向他们,逼近他们,枪一般的逼近着,“
你们可以向我行礼了。”
牛头马面的后退更急,冷冷说着,“你会得到报应的。”
“你们还不向我行礼?”无生忽然将牛头马面抓住,砸向天边。
所有人都已离去,什么都不要了。
女人也不要了。
无生将笆斗取下,盯着这女人。
这女人居然是小花。
无生将绳子解开,“你慢慢说,不要急。”
小花点头。
“小蝶她......小蝶她......。”
无生轻抚着小花的躯体,“不用担心,你可以慢慢说。”
“在桃林里被......。”
无生叹息。
他仿佛已感觉到了不祥的预感,却找不出不祥的灾难在哪。
“你们在桃林里怎么了?”
“在桃林里被抓走了。”
“什么人?”
“龙王庙,东海龙王。”
“你看见龙王了?”
小花点头,目光里已现出惊惧之色,“我看见一条龙将小蝶带走了。”
无生点头,“他还说了点什么?”
“去龙王庙。”
“龙王庙在哪里?”
小花指了指东方,指得很用力,更惧怕。
无生将小花忽然抱起,高高掠起,脚下几道剑光忽然飘了出来。
三个人,三口剑。
三个面目狰狞,身着稻草林叶的人,“你就是枪神无生?”
无生咬牙,挣扎着站起,眸子枪头般盯着、戳着这三个人。
他点点头。
小花忽然躲到披风后面,盯着这三个不是人的人。
“你胆大包天,罪该万死。”
“可我还活着,你们为什么不过来取走?”
“你急着找死?”
“我找不找死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始终要找我。”
“没错。”
“我也会找你们。”
三口剑不语,忽然已出手,从三个不同的方向刺出。
一口剑凌空翻身,化作一道剑光从苍穹滑落,直刺无生天灵盖。
另一口剑忽然刺入沙土,只见沙土起伏不已,分不清这口剑在哪里,也分不清从哪里出现。
最后一口剑忽然直直的刺了过去,直直的刺向无生胸膛。
胸膛是人体最容易刺到的地方,目标很大,比咽喉更容易刺到。
他们选择出手的时间、部位,显然都很正确。
无生没有动,石像般一动不动。
剑尖软软抵在无生胸膛上,却始终无法前进一点点。
披风柔柔飘动。
枪尖鲜血缓缓滚落。
“你......。”这人咬牙,一张脸已因痛苦、惊讶而彻底扭曲、变形,喉管里不停丝丝作响。
然后软软倒下,像是一只抽空的麻袋,软软倒下。
起伏的沙子顿时归于平静,一截剑尖死死的停在无生脚畔,却永远都无法在动。
他们脚下的沙子缓缓已化作血红,血淋淋的血红。
无生挣扎着站起,石像般挺立着。
枪尖的鲜血滴滴飘零,一滴一滴的飘零着。
小花脸色已变得惨白,一双眼睛却依稀在到处看着,“还有一口剑怎么......。”
无生不语。
空空洞洞的眸子盯着、戳着苍穹。
苍穹碧空如洗,一朵白云悠悠,柔柔飘来,柔柔飘走。
没有剑,也没有人。
这人竟已消失!
无生指了指桃花林,不语。
小花看了看无生,“你要我回去?”
无生点头。
“可我......。”
她并没有说完,也不用说完,嘴里的话无疑在脸上表露无疑。
她实在惧怕极了。
无生不语。
“你要我一个人回家?”
“是的。”
“我不能跟着你?”小花的脸上已现出哀求之色。
“你不能跟着我,一刻都不能。”无生忽然盯着那杆枪。
漆黑的枪,血红的血。
鲜血飘零,生命已飘尽。
“是不是怕我拖累你?”她脸上的哀求忽然化作哀伤,深入骨髓的哀伤。
“你可以去找小路,他......。”
小花忽然将他的话打断,盯着那杆漆黑的枪,痴痴的盯着,“我不知道他在哪里,这人就像是幽灵,我根本抓不住这人。”
她躯体上每一个角落都已无法控制,她仿佛已要虚脱、崩溃。
她竟已绝望!
“你还有家人,回到家人身边,你一定会活的很开心。”
小花笑了,她的笑意痛苦而悲愤不已,“我没有家。”
无生已喘息,
他的心仿佛已被刺痛,痛的剧烈喘息起来。
“那个不是我的家。”
无生不语。
“我只是个哭婆,只能到处去哭。”她说着说着不停的哭了起来,“像我这样的女人,是不该有家的。”
无生不语。
“你带上我,我一定会帮上你的。”
无生不语,忽然转过身,石像般走向前方,走向龙王庙。
他在前面走着,小花就在后面跟着。
她虽然还在哭泣,可是她并没有放弃情爱,她凝视着无生,仿佛在凝视着情爱。
江湖中这样的女人是很难得到情爱,更难享受到一丝情感,所以得到情感的时候,绝不会放弃,更不会放手。
这条街上没有人,两边的店面门窗开着,温和的阳光照在街道上,感觉不到一丝热力,显得阴冷、诡秘而邪异。
小花忽然跟的更紧,紧紧握住无生的披风。
无生石像般挺立着,石像般转过身,“你为什么要跟着我?”
小花没有说话,忽然扑向无生,紧紧抱住无生。
无生不语。
他呼吸忽然急促,额角冷汗已冒的更多。
石像般坚硬、冷静而稳定的脸颊上没有一丝痛苦之色,更没有异样的情感。
小花仿佛已感觉到了什么。
她忽然盯着无生的胸膛,然后就看到了血,无生的伤口竟已崩裂。
桃花般脸颊上忽然被染红。
无生不语,枪头般盯着、戳着前方,前方没有人,也没有鬼。
他喘息着,忽然倒下。
小花直愣愣的站在那里,她摸了摸脸颊,盯着那只血手,然后大叫着飞奔而去,飞奔着消失。
无生咬牙,挣扎着站起,盯着、戳着小花离去的方向,静静喘息着。
他在喘息,也听到另一种喘息。
这种喘息并不是受伤发出的喘息,也不是过度劳累发出的喘息,而是过度兴奋,过度刺激,得不到满足的那种喘息声。
无生走向这个喘息的人,空空洞洞的眸子枪头般盯着这个不是人的人。
这赫然是牛头马面,
他仿佛并没有看到无生,又仿佛懒得去看无生。
手里正握住画卷,打开的画卷。
他盯着画卷上的女人,神情变得兴奋而空虚。
他每喘息几下,就不由的亲吻画卷上的女人,所以他嘴上早已变得漆黑。
无生喘息更加猛烈,额角冷汗流得更多,他的心似已更加剧痛,更加凶猛。
这幅画上赫然是杨晴。
小蝶的画卷。
无生石像般飘了过去,眸子枪头般盯着、戳着这人。
这人仿佛已要发疯,见到无过去,忽然变得更加刺激而兴奋。
两只手紧紧握住画卷,疯狂的亲着。
画卷上的杨晴渐渐变得模糊不清,渐渐已扭曲变形。
牛头马面疯狂的大笑着,大跳着,“枪神无生?”
这声音已没有了咒语般神秘而诡异,竟已变得野鬼般邪恶而淫狠。
无生不语。
他石像般挺立着,石像般一动不动,嘴里呼吸却变得更加猛烈而疯狂。
“你是不是也想要这幅画?”
无生不语。
牛头马面疯笑着,盯着无生,盯着无生手里的枪,“我知道你很想要这幅话,是不是?”
他疯跳着紧紧握住画卷,然后抖着,在无生跟前抖着。
无生不语。
“我不会给你的,我一块也不会给你的。”
无生不语。
院子并不大,墙角斜倚着一口破水缸,边上水井上已布满了杂草,一条死狗横躺在杂草里。
屋子显得极为残旧、丑陋而笨拙,仿佛是老的不能在老的老人。
牛头马面忽然奔向水井,疯笑着,将画卷撕掉,撕的丁丁碎碎,丢到水井里。
“你看,我已将这画卷撕掉了。”
无生已看到了。
他忽然石像般走向井边,盯着、戳着这口井。
牛头马面疯笑着捡起那死狗,抱着死狗,疯跳着离开,“这是我的宝贝,我们现在要出去了。”
他说着说着,居然真的离开。
无生挣扎着站起,胸膛伤口裂开的更大,他咬咬牙,忽然跳进井水里。
水井冰冷而彻骨。
无生努力喘息,将破碎的画卷,一块一块的捡起。
井口这时已有了笑声。
一个人,一口剑。
剑并未出鞘,也无需出鞘,冷冷的笑着,冷冷的盯着无生,“枪神无生?”
无生不语,依然捡着破碎的画卷,他并没有看井口一眼。
“想不到你会变得如此狼狈。”
无生不语。
所有残破的画卷已全部捡起,才盯着、戳着井口,“是你?”
面目狰狞,躯体上仅用稻草林叶包裹着。
这人赫然是海边那三口剑之一,这人居然没有逃走,居然在跟着无生。
“是我。”
无生不语。
他不愿跟逃跑的懦夫说话,这样的懦夫更不想说。
“枪神无生,现在要变成井神了。”
无生不语。
冰冷的井水渐渐已被染得血红。
井口这人忽然松开手,将剑放下,盯着无生,“我现在不用手也能杀你。”
无生已看见井口一块巨大的石头落了下来。
他咬牙,深深吸了口气,紧紧抱着石头然后下沉,沉入井底。
井底没有一丝冷意并不剧烈,却有丝丝水流滚动的声音。
无生抱着石头,迎着水流,石像般走向前方。
他依然石像般挺立着,挺得比他手中的枪还要直。
水流渐渐变得更急,热力变得更加强烈,这是水流的源头?还是别的井口?
无生忽然丢到石头,躯体忽然上浮。
他睁开眼忽然又闭上。
不远处赫然有个女人在洗澡,一双眼睛毒蛇般毒毒的盯着无生。
无生忽然掠起,掠到岸上,也倒在岸上。
他倒在柔软的草地上努力喘息,努力挣扎,却没有起来。
他竟已无力站起!
这女人笑了笑,忽然掠起,飘到岸上,柔柔的盯着无生,盯着无生手里的枪。
第三百一十四章 龙宫太子
草地柔软而新鲜,人已无力而喘息。
无生挣扎着站起,却又倒下,他倒下就紧紧贴着松软的泥土喘息。
“你是什么人?”这女人声音出奇的柔美,也出奇的柔软,柔得像是毒蛇。
无生不语。
“你为什么不睁开眼看看这里?”
无生不语。
这是他的一个毛病,他从不喜欢看到光屁股的女人。
这女人笑了笑,他的笑声居然也柔软而奇异。
“你真的好奇怪。”
“有多奇怪?”
“要有多奇怪,就有多奇怪。”女人大笑着。
“有这么奇怪?”
“是的,我是不是很丑?”
无生不语。
这不算是丑女人,只要是长眼睛的男人,都会看得出,这女人有一张漂亮的脸颊,纤纤一握的腰肢,春葱般的手指又嫩又白,无论什么样的男人被触摸一下,都忍不住生出情感,生出情爱。
这是一个令男人犯罪的躯体,无论是什么样的男人,都会容易犯罪,拼命的去犯罪。
这只手已触摸到无生躯体,轻轻的触摸着。
她用的力道并不大,也不小,她渐渐已笑了。
柔软的抚摸,甜美的笑声。
这已足够,已足够令大多数男人把持不住,也不愿把持住。
“怎么样?”
无生不语,喘息声变得粗暴而急促。
这种声音,也是一种诱惑,一种令寂寞、空虚中的女人无法忍受的诱惑。
她的触摸忽然变得急促而慌乱不已。
神情变得出奇的难过、痛苦,她仿佛已不行,她另一只手已在触摸着自己。
无生挣扎着翻了个身,躲开她的触摸。
他忽然不停的呕吐,将肚子里所有食物统统吐出。
女人冷冷的盯着这人,一张漂亮脸蛋忽然已变得惨白,她死也不信这男人会拒绝这种诱惑。
拒绝这种诱惑,仿佛是对她的侮辱,对她魅力的另一种打击。
她柔柔的贴了过去,贴向这人的躯体,柔柔的贴着,将躯体上最柔的地方柔柔的贴向无生,轻轻喘息着。
无生也在喘息。
他想挣扎着翻身却发现没有力气。
“你睁开眼看看我,我比你想象中要美好,我身上每一寸都很美好。”
她喘息的更加剧烈、急促而热情。
无生仿佛没有听到。
他已咬牙,额角的汗水已滚落,从额角滚落至脖子。
躯体伤口远比他想象中疼的凶猛。
“你可以看看我的,我并不是个丑八怪,我保证你看了一眼,就想看第二眼,看了第二眼,一定会想看第三眼。”她仰面深深吸口气,又接着说,“看了第三眼以后,你就舍不得离开我了。”
她忽然笑了笑,笑的妩媚、勾魂而疯狂不已。
“我不需要。”
无生努力说出这句话,这句话几近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女人笑着在无生脸颊上亲了一口,眨了眨眼,又亲了一口,痴痴的笑着,坐在柔软的草地上,静静的凝视着无生。
无生挣扎着站起,石像般挺立着,石像般一动不动。
湿透的披风,忽然神奇般抽干,他的躯体竟已在顷刻间没有一滴水。
这女人吃惊的盯着无生。
她实在没有想到这人居然有这么高的内力,居然将躯体上每一滴水都驱除。
“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不知道。”
“你想知道吗?”
无生不语,却已点头。
这女人笑了笑,“那你得先看看我,看一眼就行。”
无生不语,也没有睁开眼睛。
女人在躯体上轻轻摸了摸,笑了笑,“我穿上衣服了,你可以看看我了。”
无生不语。
他没有睁开眼睛,耳朵已轻轻动了动。
“你为什么还不睁开眼睛?难不成怕我吃了你?”
“你没穿衣服。”
这女人吃了一惊,她并没有看见无生睁开眼,可是他已知道这一点。
这实在奇怪极了。
女人盯着无生到处看了看,又看了看,“你怎么知道的?”
无生不语。
“你这人实在很奇怪,实在奇怪极了。”她眨了眨眼,“难不成你用鼻子闻出来的?”
无生不语。
他挣扎着走开几步,凝视苍穹。
“你是什么人?”她笑了笑。
无生不语。
“那你知道我是什么人?”
无生不语。
“我是......。”
“你是小妖精。”漆黑洞穴里已传来洪亮而沉稳的声音。
小妖精忽然将无生推下水里,自己也跳了进去。
她看了看洞穴,眸子里已现出惧怕之色。
她轻轻的说着,“不要出声,千万不要出来。”
无生没有出来,也不能出来,因为她已死死骑在无生头上,无生的躯体已彻底在水里。
一个衣冠华丽,手握折扇的中年人施施然走了过来。
“小妖精,你在跟谁说话?”
小妖精笑了笑,她只能笑着,笑着想这个问题。
“在说梦话。”她依然笑着,笑的不太好看,却依然是笑着。
“你居然在说梦话?”
小妖精点头。
她笑了笑,轻轻咬牙,看了看湖面,又看了看中年人,笑意竟已变得酸楚、无奈。“那我没人说话,怎么办?”
中年人点点头,他居然已承认这句话。
“想不到你居然会参悟梦话?”
小妖精忍不住笑了笑,轻抚着手指,“你又不来陪我,所以我就只能......。”
中年人苦笑。
他看了看小妖精的躯体,脸上已发出了光,可是他又轻轻叹息,“可是......可是我......。”
小妖精脸上苦恼之色更浓,“可是你还是要走的,还是不能多陪我一会,是不?”
中年人点头。
“你难道就不能多陪我一会?”小妖精蛇一样的眼眸已飘向这人躯体,飘向这人灵魂。
中年人苦笑,不语。
他忽然转过身走向漆黑的洞穴,渐渐消失。
小妖精凝视着消失的背影,许久许久才忽然将无生拉起,一把将他扔到上面。
她自己也掠上了岸,骑在无生躯体上,正要将嘴靠上他的嘴时,忽然吓了一跳。
这人居然没事,挣扎着站起,迎着阳光。
“你居然没事。”
无生点点头。
“你为什么没事?”
无生不语。
小妖精看了看漆黑的洞穴,才回过头凝视着无生,“你知道那人是谁?”
他的声音已变得轻颤而抖动着。
“我不知道。”
“那人是龙王三太子。”
“这里是龙宫?”
小妖精点头,“你变聪明了。”
“这里是江湖中只闻其名、不得其所的龙宫?”
小妖精笑了笑。
“你是小龙女?”
小妖精苦笑,“我就不是什么龙女了,想要见龙女的话,就要从这漆黑的洞穴走过去。”
她叹息着指了指漆黑的洞穴,里面一切都是漆黑的,黑的令人寂寞、空虚。
“那你是什么人?”
“我是个倒霉人。”
“你怎么倒霉了?”
“你想听听?”小妖精脸上已现出愉快的笑意。
无生点头。
“我也是听说的。”
无生不语。
这有点奇怪了,因为自己倒霉的事,不该是听说的,应该自己知道才是。
他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奇怪之处。
他已习惯了江湖中稀奇古怪的倒霉事,自己也经历过很多倒霉的事。
“我很小的时候,就呆在这里。”
“你为什么不出去?”
“我不能出去。”小妖精笑了笑,笑意竟已变得酸楚,“因为这里是冷池。”
无生不懂,却没有问。
“你听说过皇帝的冷宫?”
无生点头。
那里关着很多倒霉的妃子,她们只能在冰冷的寂寞中度过一生。
“龙宫里称之为冷池。”
“你要在这里度过一生?”
小妖精点头。
“你从未离开过半步?”
小妖精点头,“是的。”
无生叹息。
“我不但没离开过半步,也没穿过一件衣服。”
无生不语。
他没有想到这女孩这么倒霉,居然没有出去过。
“听说是我的母亲违反了宫规,打入这里,所以我也跟着来了。”
“那你母亲怎么不见了?”
“她早已死了,我并不记得她。”小妖精的眼睛已闪出泪光,“听说是生下孩子,就死去了。”
无生叹息。
“所以我只能在这里度度过一生。”
“你想不想出去?”
小妖精点头,“非常想。”
她实在想极了,想得发疯,想得崩溃,却只能是想想而已,现实的残酷还是要面对。
无生叹息。
他忽然将披风解下,裹在她躯体上,“我会带你出去。”
“真的?”
无生点头。
他缓缓睁开眼睛,盯着小妖精。
小妖精笑了笑,“你早该看看我了。”
无生不语。
小妖精不由的贴上无生躯体,来回的摩擦着,“我什么都会做。”
“我不要你做什么。”
小妖精吃惊的盯着无生,似已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你为什么要带我出去?”
“因为我高兴。”
小妖精笑了,大笑,她已弓下腰不停的笑着。
这个问题并不是个很好笑的笑话,可是已令她满足。
容易满足的女人,都是好女人,因为她们并不贪,无论什么样的男人遇到这种女人,都应该好好珍惜住,跟这样的女人生活在一起,并不会很累,也不会觉得压抑,她给别人带来的也许比想象中要多的多,也比想象中好的多。
无生叹息。
“我们现在就出去。”
小妖精吃惊的盯着无生,眨了眨眼,“那你叫什么名字?”
“枪神无生。”
这句话仿佛带着一种魔力,小妖精的脸顿时变得煞白,没有一丝血色。
“你真的是枪神?”
无生点头。
他忽然将小妖精抱起,咬咬牙,沿着石壁向上飞行。
石壁陡峭而光滑,光滑如小妖精的肌肤。
小妖精欢呼起来,大笑着,大叫着,“我终于出来了。”
山石上没有一丝草木,也没有一丝动物。
烟雾缭绕,好似仙境。
“这里是什么地方?”小妖精吃惊的看了看光滑的石壁。
无生不语。
他咬牙不停的飞行着,额角已滚落汗水。
小妖精盯着无生额角的汗水,轻
轻擦了擦,“你怎么样?”
“还好。”
无生叹息,上面居然是孤峰,光秃秃的孤峰,既没有草木,也没有人家。
他石像般挺立在孤峰上,石像般一动不动。
小妖精欢快的摆动着双手,说不出的喜悦、欢快,“原来外面这么美好。”
无生点头。
四处看了看,四处没有下去的路,光滑而陡峭的山峰仿佛已耸立于天宫。
没有出去的路,就是还是要回去,也许只有从漆黑的洞穴里才可以出去。
“我们还是要回去。”
小妖精眨了眨眼,笑意顿消,“为什么要回去?”
她显然已不愿回去。
“这里没有下山的路。”无生的伤口犹在流血。
那件粉红色的衣衫已被彻底染红,已没有了一丝春天般迷人、诱人的魅力。
小妖精看了看下面,背脊激灵灵抖了抖,“从这里下去,是不是很危险?”
无生点头。
这不竟是危险,简直是一种凶险。
小妖精静静的凝视着远方,远方海水柔柔滚动,轻抚着岸上的沙土。
“那么不要下去了。”
无生叹息。
他咬牙,轻烟般掠起,掠了下去,他希望自己的体力能支撑到冷池,因为他的躯体已渐渐变得衰弱,力道渐渐已变小。
小妖精凝视着无生,目光里现出了忧虑之色。
她并没有说话,也不敢说话,她生怕一丝的打扰,会令无生受到影响飞行。
她死亡并不疼惜,她实在不愿枪神无生受到一点伤害。
挺拔高翘的山峰在疯狂向后移动着,光滑如小妖精的躯体。
小妖精落到冷池的时候,却发现无生已重重跌在池水里,一动不动的落在池水里。
似已没有一丝活力,似已没有一丝力道,似已死亡。
小妖精忽然掠向池水,神情变得惧怕而惊慌,眸子里不由惊出泪光,“你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有事的。”
她抱着无生掠向岸上,轻轻的将无生拥在怀里,“你不能有事,只要你醒来,我什么都愿意做,什么都会做。”
无生挣扎着喘息,努力喘息着,“我没事。”
小妖精吓了一跳。
无生咬牙,挣扎着站起,石像般挺立着,石像般一动不动,然后又石像般倒下。
“你说过要带我出去的。”小妖精缓缓爬了过去,爬得很慢,泪水却飘的很多,她在无生躯体上轻轻抚摸,“我是女人,我们还有很多事可以做,你不能丢下我。”
无生点头。
他挣扎着站起,石像般挺立着,石像般一动不动,并没有倒下。
小妖精柔柔将她扶住,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我们出去有很多事可以去做一做。”
无生不语。
他轻轻闭上眼睛,躯体上渐渐直冒青烟,额角的汗水更多。
他竟已在疗伤。
可是他并没有过多久,他忽然又睁开眼睛。
漆黑的洞穴里忽然现出一个人。
一个衣冠华丽,手握折扇的中年人施施然走了过来。
这人笑着轻摇折扇,面对微笑,停在无生不远处,“看来这里真的有贵客。”
小妖精忽然挡在无生前面,眸子里现出哀求之色,“不要杀了他。”
“我为什么不要杀了他?”
双手修长而纤细,每一截手指上都修剪的很干净,也没有一丝污垢,脸颊上眼角两边仅有两道浅浅的皱纹,笑容温和、可亲,态度沉稳却带着三分威严。
“我喜欢他,你不能杀了他。”
三太子的神情忽然变了,变得说不出的冷酷、无情。
“你居然......。”
小妖精咬牙,“你要杀他,就先杀了我。”
无生叹息。
他柔柔将小妖精抱住,将抱到一旁。
小妖精想要过去,却被无生拦住,“你......。”
无生轻抚着小妖精的躯体,“他杀不了我。”
“你是什么人?居然能到这里?”三太子厉声大喝。
无生并没有说话,也不愿说话。
他挣扎着走向三太子,石像般挺立在七尺处,石像般一动不动。
空空洞洞的眸子没有一丝情感,也没有一丝痛苦、惧怕之色,枪头般盯着、戳着三太子。
无论是什么人被这双眼睛盯着,都不会舒服,被这双眼睛盯着,仿佛是被枪在戳。
三太子也不例外。
他已感觉到躯体在隐隐作痛,他冷冷的盯着无生,似已不信这人有这样的毛病。
这人一只眼戳着脸时,另一只眼却在戳着胸膛;一只眼戳着胸膛时,另一只眼却在戳着裤裆。
三太子已喘息,“想不到居然是你。”
“你们想找我是不是已想得发疯了?”
三太子点头承认,嘴角已流露出凶残、恶毒之色,“我们到处找你,想不到你居然到了我们眼皮底下。”
“这样岂非也省去了找我的麻烦?”
三太子冷笑,“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你们找我好像下了很大功夫?”
三太子点头,冷冷盯着无生,冷冷盯着那杆漆黑的枪。
“小蝶被你们抓了?”
“是的,小花也是我们抓的,只不过小花被你救走了。”
“去海边祭祀也是假的,你只想看看我是不是真的枪神?”
“是的。”
“我若是真的枪神,就一定能将小花救出去。”
三太子笑意不变,“是的,你若不是枪神,小花一定救不出的。”
第三百一十五章 利器逍遥
没有风。
这里连一丝风也休想飘进来,无论是冷风,还是暖风,都一样。
小妖精的手心已沁出冷汗,她已紧张。
掌中折扇缓缓伸出,轻轻打开,每一截竹片忽然现出锋芒。
短剑的锋芒。
八口短剑忽然现了出来。
扇子挥舞,人并没有动,寒意已逼人眉睫。
“好兵器。”
三太子冷笑,“枪神可识得此物?”
“据说只有逍遥扇有此造诣,别的扇子好像还没有。”
三太子点头,满脸傲气纵纵。
“这是龙宫七宝之一,不知是否属实?”
三太子冷冷的笑着,冷冷的盯着那杆枪,那杆漆黑的枪,“没错,这件兵器世间仅有一回,是难得一见的宝物。”
“所以这件兵器并不时常杀人?”
“是的,很多人想死在这件兵器下也休想。”
“你刚刚已发现了我?”
三太子点头,“是的,那当然。”
小妖精吃惊,这人刚刚居然已认出无生,那为什么不出手?
“你刚刚不出手,因为手里折扇并不是逍遥扇?”
“是的。”三太子凝视着扇子,脸上已流露出讥诮之色,“你以为躲在水里,我就察觉不出?”
无生忽然倒下,又挣扎着站起,石像般挺立着,挺得比他手中的枪还要直。
“你现在手里有了逍遥扇,杀我是不是已有了把握?”
三太子盯着无生那只手,盯着那只握枪的手。
那只手苍白的几近没有一丝血色,几近没有人该有的那种力道,可是却依稀极为冷静而稳定,没有一丝抖动。
他并没有轻视这只手,他也不敢轻视这只手。
“枪神无生在江湖中的威名,我是知道的很,所以不得不小心一点。”掌中折扇缓缓停下,“你的枪并没少杀人,江湖中这一代很多成名剑客,好像都被你杀了。”
无生点头。
“剑神金御博却是例外。”
无生不语。
“你为什么不杀他?”三太子冷冷盯着无生脸颊,目光中寒意已飘飘,“你好像很不愿找这人?”
无生不语。
他不愿面对这问题,他的确很想杀剑神金御博,却无法动手去杀。
一个被家庭环境逼疯的剑神,掌中剑在怎么厉害,也无法令他出枪,他的枪绝不会杀这样的人,他更不会找这样的人去决斗。
跟这种人决斗,并不能给自己带来快意、刺激,一丝快意、刺激也不能。
三太子眼眸里讥诮之色更浓,“我知道你为什么不杀金御博?”
“你知道?”
三太子点头,“你不杀金御博,是因为他疯了,你绝不会找一个疯掉的金御博决斗。”
无生点头。
“可你为什么跟一个老人决斗?”三太子冷冷盯着无生,目光里竟已流露出怨恨、怨毒之色。
无生不语。
他也不懂,他说的老人是谁?是什么样的老人?还是他的什么亲人?
这些他并没有问,他已习惯了不去问,也懒得问。
江湖中很多事,并不是用嘴说的,也只能动手,动手去解决,特别是江湖中的血债,更不是用嘴来说的,而是用仇人的血来解决。
所以他不愿去多话,更不愿去多磨牙。
小妖精却问了,“他杀了什么老人?”
三太子凝视着逍遥扇,冷冷的说着,“龙王。”
小妖精吃惊的盯着三太子,“你确定是他杀了龙王?”
三太子不语。
不语就是沉默,沉默也是种最好的回答。
小妖精忽然盯着无生的眸子。
漆黑的眸子空空洞洞,没有一丝情感,仿佛也懒得有情感。
她一个字一个字的说着,“你真的杀了龙王?”
她听过无生的故事,一个热衷于决斗的江湖枪神,一天不去找人决斗,就会发疯,就会不知道怎么去活。
这样的人,杀龙王唯一理由就是决斗。
“你找龙王决斗?”
无生不语。
他也不语,他也沉默,沉默就是回答,一种简单、直接而有效的回答。
“我不信。”小妖精的嘴角已现出哀伤之色,“他不会杀龙王的,他绝不会找一个老人决斗。”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心里却不是这么想。
她心里想的却是另一个说法,一个找不到人决斗的人,也许很难控制住自己,那种寂寞、孤独,本不是正常人所能忍受的,他一定会找龙王决斗。
三太子忽然不再看无生,而是看了看小妖精,“你很想出去?是不是?”
小妖精点头,笑了笑。
苹果般的脸颊变得更加红润而诱人,无论是什么人看上一眼,都会忍不住去采摘,忍不住去享受。
三太子脸上没有一丝想去采摘的意思,也没有一丝享受的意思。
“很好。”他轻轻拍了拍手。
漆黑的洞穴里已现出几个人,几个身着稻草林叶的人,脸颊上布满了令人望而生畏图案,这种图案仿佛是妖,又仿佛是鬼,仿佛是仙,又仿佛是魔,仿佛是佛,又仿佛是道,......仿佛什么都是,又仿佛什么也不是。
他们手里捧着几件极为漂亮的衣衫,少女的衣衫。
春天般的衣衫穿在春天般少女躯体上,一切都显得极为新鲜而迷人,更诱人。
小妖精挑了一套淡绿色的衣衫,淡得像是柔软的小草。
她凝视着三太子,神情里充满了感激之色
,“你要放我出去?”
三太子不语。
他对着那几人点点头,那几人忽然转过身,走向洞穴,漆黑的洞穴,他们的躯体缓缓已被漆黑淹没。
那几个人缓缓消失,他才转过头,凝视着小妖精,“你怕不怕死?”
小妖精不懂。
三太子并没有解释什么,却已盯着无生,“龙王跟你决斗而死,所以我也一定跟你决斗。”
无生点头。
“但不是在这里。”
“你要去哪里?”
“龙王庙。”
三太子伸手一礼,“请。”
他缓缓走向漆黑的洞穴,无生也跟了过去,小妖精紧紧握住无生的手。
她实在很惧怕,却也很刺激。
她也不知走了多少路,或是弯路,或是窄路,或是天桥,或是独木,或是河池,......。
不同的地方,相同的漆黑。
没有光,也没有风,只有漆黑,漆黑的令人寂寞、厌恶。
小妖精并没有走多远,躯体上已没有力气,觉得极为疲倦,她看了看无生。
无生将她抱起,石像般走想前方。
她柔柔的在无生脸颊上亲了一口,“你是不是很累?”
无生不语。
走过九曲桥的时候,三太子手里已有了灯。
油灯。
他走进一个屋子,屋子里竟也是漆黑的。
十几个苍老的随时都会死去的老人,忽然肃立,面对三太子,神情紧张而凶狠。
三太子伸出手,递给他们一把钥匙,他们接过钥匙,转过身,一动不动的站着。
他们站在那里,仿佛已死去。
三太子不再看他们一眼,端着油灯,继续走着,最后走向一间狭小的屋子。
屋子并没有窗户,只有一扇门。
他们进来,这扇门忽然已关上,是自己关上的,三太子并没有去关,小妖精也没有去关,无生更没有去关。
三太子忽然将油灯吹灭。
这时屋子已有了变化,变得仿佛是在飘,又仿佛在游走,又仿佛在旋转,又仿佛什么也没动。
小妖精只觉得自己快要喘不过气了。
三太子一动不动的站着,他们也跟着一动不动的站着,大约过了半炷香的时间。
门忽然开了。
自己打开的,并没有去打开,既不是三太子打开,也不是小妖精打开,更不是无生打开的。
门的尽头就是光明,就是阳光。
三太子伸手一礼,“请。”
小妖精脸上每一根肌肉都在跳动不已,他显然已激动的快要把持不住自己了。
温暖的阳光将三个大字照的直发亮。
小妖精凝视着三个闪动的大字,她惊叫欢呼,“龙王庙。”
这里赫然是龙王庙。
外面雁翅般肃立两排侍卫,七步一隔,手握竹棍。
躯体上仅用稻草林叶遮掩,脸颊上跟别的人没有什么不同,布满了一种令人望而生畏的图案。
柔风带着一片桃叶飘过,小妖精忽然伸手握住,贴着鼻子用力闻了闻。
“这是什么?怎的这般香?”
“桃花。”
无生叹息。
这女孩竟连桃花都不认识,这实在令人感到惊讶而心酸。
“这个可以吃吗?”
“不可以吃的。”无生叹息声更重,“桃子可以吃。”
“我一定要吃几个桃子。”
无生点头。
“你现在就带我去吃桃子,好不好?”小妖精躯体忽然蛇一样缠住了无生。
无论什么样的男人,被这样缠住,都会忍不住兴奋起来,发情起来,小妖精已用躯体上最柔软的地方贴向无生,柔柔的贴着。
三太子不忍再看。
他们经过石阶便到了一块空地,这里没有守卫,也没有美景,只有空地,还有一口棺木。
三太子缓缓将棺木打开,脸上哀伤、痛苦之色更浓。
一个白发苍苍、神情和善的老人,身着金色黄袍,金色发冠,金色靴子,......,他躯体上几乎都是金色的。
“这是你老子?”
三太子点头,冷漠的眸子已潮湿,冷意没有一丝消退。
轻轻将他老子的衣襟拉开,胸膛上血洞已现了出来,虽已枯萎,血色已暗淡,躯体也变得干瘪、收缩,却依稀可以看得很清楚。
清楚的可以认出一点,他是被枪杀死的。
一枪戳心。
无生见过这老人,在西门残那里见过一次。
他想不到这口棺木已到了这里。
无生深深叹息。
“不错,这人正是我杀的。”
棺木已轻轻盖上,轻轻靠在一边。
三太子所有动作都极为轻盈而小心,做每一个动作,几乎都是。
无生柔柔将小妖精放下,“这已经是外面了。”
他并没有说别的话,也不愿说别的话,这已足够,已足够将心里一切统统说出。
小妖精忽然紧紧贴着无生,静静贴着无生的躯体,“你不带我一起转转?”
无生不语。
小妖精看了看三太子,眸子里已流露出哀求之色,“你一定要杀了无生?”
三太子不语。
他已不愿言语,冷冷盯着无生,盯着无生手里的枪。
掌中扇子缓缓打开,人未动,手未舞,寒光已逼人眉睫。
这的确是把杀人无数的扇子,世间难得一见的神兵利器,小妖精的眼睛已
在发花,就在这时,她觉得躯体没有一丝力气,一股倦意忽然飘起,疲倦的没有一丝精力,然后她软软倒下。
无生软软将她抱起,放在柔软的草上。
小草是柔软的,她的躯体更柔,也更软,这样的女孩实在应该去享受春天般的美丽,也应该好好去释放自己的美丽。
无生不再看她一眼,忽然盯着、戳着三太子,盯着、戳着那把逍遥扇。
寒光已更寒。
无生石像般走向三太子,石像般停于七尺处。
“你的伤很重?”
无生点头。
三太子缓缓从腰畔取出个精致小盒,并不大,他忽然丢给无生。
无生忽然接住,打开。
里面是一枚金黄色丹药,飘香阵阵。
“这是龙宫里独有的大还丹,可以在短时间内令你功力大增。”三太子咬牙,“算是对你身体的补偿。”
“你也不肯杀一个受伤的人?”
“你却是例外。”
无生不语。
他轻轻一挥,那枚大还丹已飘到棺木上。
“你不怕死?”三太子冷冷盯着无生,“你也可以说出要说的遗言。”
无生不语。
“无论我们谁死谁活,小蝶都会放出去,我们并不会伤害到她分毫,所以你放心。”
无生点头。
“你可以出手了。”三太子掌中折扇已挥舞,人未动,“你受伤了,我可以让你十招。”
“想不到你不肯占别人一点便宜。”
三太子傲然冷笑,“我是龙宫三太子,岂能占别人的便宜?”
“你不怕死?”
“生死有命,今天就算我死在你手里,你也不必替我担心。”三太子冷冷笑了笑,“这里会有人替我收尸的。”
无生不语。
三太子冷冷的又笑了笑,“你也不必担心的。”
“为什么?”
“因为你死了,我也会将你葬了,枪神无生的尸骨,绝不会放在芳郊以外,被鸟兽撕咬。”
无生点头。
“你可以出手了。”
他依然没有出手,更没有动。
“你为什么不出手?”
“我的枪不想杀你这种人。”
“你......。”
“你也杀不死我。”
折扇舞动,躯体飘起如飞燕,骤然在无生躯体上已挥动七下,每一下都很快,也很猛。
那只手并没有抖动,一丝也没有。
“这是虚招?”
三太子冷笑。
笑声中扇子忽然下沉,猛切无生小腹,寒光一闪而过。
无生掠起,寒光紧贴躯体飘动。
“好兵器。”
三太子凌空飞起,扇子一扬,七道剑光骤然急射无生背脊。
背脊是大多数人的空门所在,很多江湖人都无法避开这一招。
他脸上已现出笑意。
无生并没有动,石像般挺立着,这一招已要得手。
可是就在这时,七道剑光顿消,叮叮落地。
就落在无生躯体边。
三太子脸上的笑意忽然活活冻结、冻死。
一根羽毛轻轻飘动,一个人轻轻飘了过来,她凝视着无生,眸子里现出了说不出的关切、歉意。
三太子冷冷盯着这个女人,冷冷的说着,“你是白云洞......。”
他的话忽然被打断,活活打断,“不错,是的,我是上官飞燕。”
“你......。”三太子脸颊上每一根肌肉都已剧烈跳动。
“你老子是不是已死了?”
三太子咬牙,不语。
这是一句废话,他不愿面对这种废话,更不愿面对女人的废话。
上官飞燕伸手一抄,那根羽毛已到了她手里,“你错了。”
“我哪里错了?”
“你哪里都错了。”
三太子冷笑不语,冷冷盯着上官飞燕,盯着她腰畔那口剑。
“你杀错人了。”上官飞燕忽然盯着三太子,“你老子不是无生杀的。”
三太子吃惊,却不语。
他在等着上官飞燕说话,他相信这女人一定有话要说。
“我是个笨蛋,你也是个笨蛋。”上官飞燕笑了笑,“我很想问问你,你老子多大了?”
“七十有五。”
“手中兵器是何物?”
三太子怔住。
龙王的手里仅有拐杖,身体尚算康健,一般江湖之士很难与他过招,可是枪神就不同了。
上官飞燕冷眼冷瞧着三太子,“你老子绝不是他杀的,他也绝不会找这样的老人决斗。”
她不让三太子说话,接住又说,“因为上官飞云也不是他杀的。”
“是被谁杀的?”
“上官飞云是被海盗提命杀的,提命接了一单杀无生的生意,所以利用我杀无生。”
“我也被利用了?”
上官飞燕点头,“你知道提命被谁收买了?”
三太子摇头,他不懂。
“他被御清风收买了。”
“御清风?”
“是的,正是画神御清风。”
三太子点头,冷冷瞧着无生,冷冷的说着,“你为什么不说?”
无生不语。
上官飞燕笑了,讥诮、冷酷而轻蔑不已。
三太子忽然面对上官飞燕,掌中折扇忽然合上,“你笑什么?”
“我笑你是个呆子。”
第三百一十六章 真相已明
温暖的阳光照在他脸颊上,却生不出一丝暖意。
三太子仿佛真的变成是呆子,呆子喜欢垂下头。
他也一样。
上官飞燕将那枚大还丹轻轻握起,走向无生,笑了笑,“我们都一样,都是笨蛋,你既不喜欢杀笨蛋,也不会找笨蛋决斗。”
三太子低下头,眼角根根青筋已跳动。
上官飞燕笑着凝视三太子,“你好像已想到了什么?”
“是的。”
“你家是个与世隔绝的地方。”
“是的。”
“你老子并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
“是的。”
“一定不是在龙里被杀的。”上官飞燕笑意更浓,盯着无生的时候,那种笑意就会充满了说不出的愧疚、关切。
三太子缓缓叹息,“是的,如果......。”
他的话语已被叹息声淹没,静静的淹没掉。
“如果早点见到我,就不会做出这种笨蛋的事。”
“是的。”
“所以你是笨蛋,我也是笨蛋。”她缓缓将大还丹递给无生,无生并没有接过来,甚至连看都没看一眼。
上官飞燕苦笑。
有些人非但不喜欢接受别人的歉意、关切,也不喜欢接受别人的礼物,一点也不喜欢。
无生仿佛正是这种人。
她将大还丹递给三太子,三太子抬起头,眼眸里歉意更浓,比上官飞燕还要浓,又浓又呆滞。
他并没有接过大还丹,只是静静的看着大还丹。
这枚大还丹也是龙宫七宝之一,可是在此时,仿佛已变得不那么重要。
“你好像真的像个呆子,像个笨蛋。”
上官飞燕笑的有点欢快,“我变成呆子,却不像你这般呆。”
三太子深深吐出口气,展颜一笑,“那你怎么做的?”
“我会好好跟着他,然后就遇到了你这个呆子。”
“除了做这种事,是不是还想着别的事情?”
“是的。”上官飞燕脸上已飘起了红晕,一种在发情女人脸上才会有的红晕,“我还有很多法子,有些法子,你却做不到。”
三太子轻轻将大还丹接到手里,笑了笑,“幸好我有钱,可以买到很多法子。”
上官飞燕轻轻咬牙,脸上笑意变得说不出的苦恼而难过。
他忽然凝视着无生,态度诚恳而热情,“幸好我没有犯下大错。”
无生不语。
“我已知道是什么人了。”
上官飞燕笑了笑,“你已想到了?”
“是的。”
“你老子既然不是在龙宫里被杀,那一定是在外面被杀。”
“是的。”三太子的脸颊笑意渐渐消退。
“你老子一定为了什么人才出去的。”
“是御清风。”
“你好像并没呆到家,所以已看出了这一点。”
“这是个秘密,我也是无意中听到的。”
“什么秘密?”
“有关魔教的秘密。”
上官飞燕柔柔将无生躯体那衣衫取下,眼眸里愧疚之色更浓。
她不再看一眼三太子,凝视着无生,“你还恨我吗?”
“我为什么要恨你?”
上官飞燕眸子里闪出泪光,“你真的是个怪人,实在怪极了。”
无生不语。
上官飞燕轻轻的擦拭着伤口,擦拭的很轻,也很柔,这种轻柔,也许只有在情人之间出现。
三太子凝视着无生,久久没有说出一句话。
他显然也不是个善于说话的人,不善于将内心思想表达出的那种人。
他忽然挥了挥手,两个人忽然从石阶上缓缓下来,抬着一顶轿子。
轿子未到,里面已窜出一人。
一个女人,蝴蝶般舞动的女人。
这人赫然是小蝶。
小蝶忽然握住无生的手,“你有没有想我?”
上官飞燕悄悄的站在一旁,静静的欣赏着他们之间的情感、情爱。
无生不语。
小蝶躯体上穿着一件花格子衣衫,手里抱着木盒,她轻轻打开木盒。
盒子里有金创药,包扎伤口用的麻布,......。
小蝶柔柔的擦拭着伤口,擦的很仔细,也许并没有狗头铡的下属擦拭铡刀那么仔细,却一定比他温柔。
她柔柔抬起头,凝视着无生,“还疼吗?”
无生摇摇头。
小蝶柔柔将麻布一道一道的缠绕着,用的力道并不大,却也不小。
伤口包扎好,她就柔柔贴在无生躯体上,一动不动的贴着。
她竟已闭上眼,这种安静,也许也是一种享受,她并没有看一眼他们。
“我忽然想去逛街,你肯陪我去?”
无生点头。
小蝶笑的更加愉快,愉快而满足。
“可是你的伤?”
“我没事。”无生拉着她的手,石像般走向前方。
看着他们两离去的背影,三太子已现出丝丝羡慕之色,“你是不是很喜欢他。”
“是的。”上官飞燕并没有否认。
她认为喜欢一个人,就应该表露自己,这并不算是一件丢人的事。
喜欢一个人,就单单去喜欢,也许并不需要得到,也不需要占有,这样也许也能令自己满足。
她静静的笑着,仿佛已得到了满足。
三太子却现出了羡慕之色,看了看棺木边的小妖精,深深叹息,“这里还有个喜欢无生的女孩。”
“是谁?”
三太子凝视着小妖精,“就是那个女孩。”
“看起来好像是龙宫的?”
三太子点头。
“你要放她出去找无生?这算是对无生的一种补偿。”
三太子不语。
他的心也很矛盾,他不想放小妖精,因为她是冷池里的女人,一辈子都应该呆在冷池里,并不能离开半步;他想放了她,是因为她是自己喜欢的人,他不希望这个女孩在冷池里呆上一辈子,孤苦到死,孤苦的享受不到一丝大自然的欢乐、刺激。
“你好像在犹豫什么?”
三太子点头。
“你想交给我?”上官飞燕盯着三太子,笑得有点发苦。
三太子不语,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他长长叹息,久久没有说出一句话,这时风中飘来一片桃叶,他忽然伸手抄住。
静静的凝视着这片新鲜而迷人的叶子。
“你拿不定主意?你可以说出来,也许我会替你想想法子。”
“你喜欢枪神无生?”
上官飞燕笑着点头,笑意里并没有一丝羡慕、寂寞之色,而是一抹满足之色。
“你不想去得到他?”
上官飞燕脸颊上淡淡红了红,“我为什么要得到他?”
三太子点头。
他点头,却想不明白,一个女人怎能忍心将喜欢的人让给别人?
“你想不通?”
三太子点头。
他缓缓低下头,凝视着大地,他似已被这问题纠缠的无法抬头。
上官飞燕笑了笑,轻轻拍了拍三太子的肩膀。
“我喜欢他,看到他身边有个好女人,我就知足了,也满足了。”
她虽然说着,眸子里却掠过一抹羡慕之色。
“你真的这么想?”
上官飞燕点头,笑意不变。
“也许我也......。”
“你也应该这么做,是不是?”
“是的,所以那个女孩就交给你。”
上官飞燕怔住。
三太子指了指那小妖精,“她是小妖精,算是个孤儿。”
上官飞燕点头。
“你真的愿意将她交给我?”
“是的,因为她很年轻,实在不应该呆在龙宫里,实在应该去好好享受外面的世界。”
上官飞燕走向小妖精,盯着她的躯体,细细瞧着。
这女孩的躯体每个角落都很美,美得令人心颤,无论什么样的男人遇到这样女人,都会忍不住生出情感,生出情爱。
江湖中漂泊无根浪子,也许看上第一眼,就会想看上第二眼,看上第二眼,就会想看第三眼,看了三眼的人,也许再也不愿离开一眼。
她轻轻抽了口凉气,“她果然像是个小妖精。”
“她也是个可怜的人。”
“她怎么可怜了?”
“因为她是冷池里女人。”
“冷池是什么地方?”上官飞燕已有了好奇心。
“冷池相当于皇帝老子的冷宫。”三太子目光已现出哀伤、同情之色。
“她触犯了龙宫里的宫规?”
“不是她触犯了。”三太子轻轻叹息,“是她的母亲触犯了。”
“她母亲冒犯了龙王?”
三太子仰视苍穹,天边白云悠悠,轻轻飘来,又轻轻飘走。
他的心神似已被白云悠悠带走,带向遥远的回忆里。
记得那年他是个年轻正盛的小伙子,正在后山练剑,他见到一个女人偷偷的从宫外回来,偷偷回到自己的闺房里,忽然被几个侍卫发现,被抓了起来。
龙王当时很愤怒,用尽了所有酷刑折磨、摧残她,逼她说出跟什么男人约会,做出了什么事,她一个字也没有说。
更令龙王想不到的事,没过多久,她竟已怀孕。
知道这个消息,龙王心灰意冷,一怒之下,将她打入冷池。
她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见到了三太子,将自己的女儿交给他,祈求他能好好照顾这女孩,三太子并没有拒绝,却不能将女孩带出冷池。
所以她一直在冷池一天天长大,也变得越来越漂亮。
三太子是很少流泪的,可是现在已流了出来。
上官飞燕暗暗哀伤,“她母亲在外面有相好的?”
三太子点头。
“却一直没有说出来?”上官飞燕凝视着小妖精,伤感更浓,“因为她很怕龙王将外面那个相好的宰了?”
三太子点头。
“她既然在临终时见到你,也许已将那个相好的告诉你了。”
三太子点头。
“那你为什么不将小妖精送给他?”
三太子脸颊上忽然飘出愤怒之色。
他显然不愿提及这个人,这人显然令三太子厌恶、怨恶。
“你恨这个人?”
这个时候,小妖精忽然已醒了。
两只眼角骨碌碌到处搜索着,却没有说话,一双眼眸里显得说不出的关切、忧虑。
上官飞燕不忍在看一眼,却不能不看。
小妖精忽然扑向三太子的怀里,不停痛哭着,不停锤击着他的胸膛,“枪神在骗我,枪神在骗我......。”
上官飞燕轻轻拍了拍小妖精的肩膀,“他并没有骗你。”
小妖精擦了擦泪水,凝视着上官飞燕。
“他的伤还很重,他一个人不能......。”
上官飞燕的心隐隐绞痛,她忽然将她搂在怀里,不愿再听这女人说话。
她的话仿佛是一把把刀,在戳着自己的心口。
三太子缓缓转过身,走向石阶,走进屋子,门忽然关上,门关上屋里就变得漆黑,一种令人寂寞、空虚的漆黑。
他走的很轻很轻,因为他不愿被小妖精发现。
他实在不愿再将小妖精带回去,可他耳畔依稀缭绕着她悲伤、哀苦的声音,这种声音实在令人心碎、心酸。
屋里安安静静的,桌上只有酒。
一个人若是到了无法忍受深入躯体、深入灵魂的寂寞、孤独的时候,就会想到酒,越是容易醉的酒,越是会受到欢迎。
桌上没有菜,菜在手中,他的妻子在边上站着,安安静静的站着。
她并没有去打扰到他,因为她也很了解他,他一定是到了无法忍受的地步。
白天的阳光并不坏,所以到了晚上时,吹进来的风还带着白天那种热力。
可是她的躯体已轻轻抖动,轻轻的抖动着关切与疼爱,对丈夫的那种关切与疼爱。
这是个伟大的妻子。
因为她不但很温柔,很善良,也很懂人,很忠贞。
盘菜已凉,不但已凉,也布满了她的泪水,极为痛苦、哀伤的泪水。
她轻轻的将菜放在靠近窗户边的长案上,轻轻的将门关上,也将窗户关上。
并没有点灯,她轻轻的给他披上一件衣衫,然后就静静的做在边上,陪着他,看着他喝酒,等着他喝醉,等着将他扶到床上。
她已习惯了这种日子,这种日子已成为她生命的一部分,一部不可或缺的故事。
今天他有点反常,以往他喝到七分醉意、三分力量的时候,绝不会笑的,今天已笑了,笑的仿佛很开心。
她将脸颊上的泪水擦净,陪着他笑。
三太子笑了笑,“你笑什么?”
她笑了笑,却不语。
她已习惯了这种冷漠与讥讽,这也是她生命的一部分。
他不喜欢她,他讨厌她,他强迫自己喝酒,然后将她当做是令一个女人,另一个小妖精,冷池里的小妖精,他将她搂在怀里的时候,也是叫着小妖精的名字。
她并没有因此而放弃对生活的向往与追求,她已在小妖精名字下得到很多享受、甜蜜,每一次都极为满足而疯狂。
她渐渐已习惯在漆黑的夜色里把自己当做是另一个女人,另一个小妖精。
就在他无力握住酒瓶倒在冰冷、坚硬的地上时,她软软的蛇一般滑入他怀里,蛇一般的缠住他,将他躯体的每一寸都缠住。
她的笑声渐渐已轻颤,躯体更加轻颤着。
“你为什么要笑?”
“因为你很开心,所以我就开心了。”
这句话仿佛是根鞭子,他的躯体剧烈抖动而痉挛,这正是他自己所想。
他希望小妖精很开心,自己也就很开心。
她觉得他有点不对了,却说不出哪里不对。
三太子轻轻将油灯点上,凝视着她的妻子,“我今天没醉。”
她垂下头,矗立在他边上,一语不发。
沉默也是她生命的一部分。
“你抬起头来。”
她就抬起头来,她抬起头轻轻咬唇,眸子里已现出怜惜、同情之色。
他眼睛里发出了光,泪光。
她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却知道如何去安慰他,她轻轻的将他搂在怀里,轻的像是母亲在拥抱着孩子,说不出的疼惜、关爱。
安慰他也是她生命中的一部分。
“你今天为什么没有喝醉?”她的声音极为轻柔而诱人。
“因为她走了。”
她知道他说的是谁,她就是小妖精,冷池里的小妖精。
她离开对她来说,本是件愉快的事,可是她却没有一丝欢乐,一丝也没有。
三太子凝视着媚娘,媚娘已嫁给她多年,他从来没有这么样看着她。
她眨了眨眼,脸颊上竟已飘起了红晕。
“你是不是恨小妖精?”
媚娘看了看油灯,又轻轻将酒杯倒满,端起酒杯递给三太子,“我为什么要恨她?”
三太子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又静静的凝视着媚娘,“你一点也不恨她?”
媚娘笑着点点头。
“你也是个奇怪的人。”
媚娘不语,将酒满上,凝视着油灯。
每当自己的丈夫醉倒在床榻,醉的不行,什么都不行的时候,自己就独自坐在桌畔,凝视着油灯。
所以寂寞而孤独的凝视油灯,也是她生命的一部分。
三太子轻轻将她拉到身边,让她坐下。
“小妖精离去,对你岂非是一件好事?”三太子轻轻抚摸着她的发丝,长而柔软的发丝飘飘,“你看起来好像并不高兴?”
媚娘不语。
她的确不高兴,小妖精走了以后,她的丈夫也许就会不高兴,丈夫不高兴,她也就不高兴,所以小妖精的离去,对她并不是件好事,她当然不会高兴。
可是她已习惯了沉默,沉默不但是一种修养、美德,也是一种对丈夫的情感、情爱。
三太子竟酒杯端起,递给媚娘,“你喝一点。”
媚娘吓了一跳。
她眨了眨眼,并没有拒绝,她已习惯了顺从,顺从丈夫的一切。
第三百一十七章 大地孤心
门窗已关上,屋子里依然有凉风。
凉风是从门缝里吹进来的,灯光轻扭,灯光轻晃,他脸颊上的伤感也在轻晃着。
她的心已要碎了。
她轻轻的站起,站在三太子的身旁,用躯体挡住那缕凉风,眸子却静静的凝视着三太子,看着他静静的坐着,她很喜欢看着他这样坐着。
看着他静静的坐着,也是她生命的一部分。
冬已残,春意更浓。
夜色里吹进来的风,依然带着冷意,虽然并不剧烈,却足以令娇弱的女人躯体抖动。
媚娘的躯体已抖动,可是她并没有逃避,也没有一丝怨言,更没有一丝不愉快之处,她只是静静的开心,静静的幸福着,静静的满足着。
她竟已得到了满足。
她轻柔的将三太子衣衫拉了拉,又倒了一杯酒。
她倒酒的时候,躯体虽已抖动,那只纤细而柔美的手指却又轻又柔,她不希望自己的动作令丈夫厌恶、厌烦。
这种日子已习惯了多年,她也知道以后还会一直下去,直至生命结束。
可是她并没有一丝不甘、怨恨,这是她的享受,她喜欢这样照顾着丈夫。
这样子照顾丈夫,也是她生命的一部分。
三太子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冰冷的酒,喝进嘴里,就会化作滚热,从咽喉一直滚热到躯体每一个角落,躯体每一个角落都会释放出热力,特别是到了七分醉意、三分力量的时候,那种热力也是最疯狂、最热烈。
可是过了这个时候,就会有另一种变化。
三太子现在仿佛已到了这个时候,媚娘的心已要碎了,她眸子里的疼惜、关切之色更浓,浓得令大多数人心痛、心酸。
“我没醉。”三太子的躯体剧烈抖动着,剧烈抽搐,剧烈抽动,脸上的哀伤没有褪去一丝,一双眼睛里隐隐现出血丝,又红又粗的血丝。
媚娘点头,柔笑着,“郎君千杯不醉,怎会醉倒。”
她的躯体也在抖动,夜色里的风,本就极为冷酷而恶毒的,她躯体虽在抖动,满头珠花却没有一丝抖动,安静如处子,静得令人心痛、心酸。
她拨了拨灯芯,灯火更加明亮而热情,她脸上的笑意更加温柔而娇弱,她的动作却轻盈而柔美。
三太子大笑。
“媚娘你......。”
媚娘轻轻伸出手,轻轻触摸三太子的脸颊,她的呼吸神奇般变得急促,她无法控制住自己,因为到这个时候,她的心就会变得寂寞、空虚而孤苦,孤苦的令人无法忍受,无法面对,这本就不是正常人所能忍受的,寂寞中的浪子不能,寂寞中的妻子更不能。
满头珠花轻轻闪动,她的躯体抽动更加剧烈,可是她并未寻找释放情感、释放情爱的动作,而是努力控制住自己,柔柔的笑了笑,替他倒酒,依然挡住凉风。
“你为什么没有恨我?”
媚娘笑了笑,“我为什么恨郎君?”
三太子的手想要握住酒杯,却发现那只手已不稳,竟已握不住那只酒杯。
媚娘握起酒杯,轻轻的靠在三太子嘴边,三太子摇摇头。
“我已够了。”
媚娘轻轻放下酒杯,轻轻地将衣裳褪去,撩起他宽大、柔软的外套,她自己就蛇一样的滑了进去,柔柔缠住他的躯体,柔柔的将躯体上热力释放给他,温暖着他。
三太子忽然倒下,不停的呕吐,将喝进去的酒统统吐了出来。
吐意消退的时候,他的躯体就一动不动的倒在冰冷、坚硬的地上。
媚娘轻轻的吹灭油灯,轻轻的将他抱向床榻,然后静静抱住他,静静的欣赏着夜色,欣赏着寂寞而空虚的夜色。
在漆黑而寂寞的夜色里抱住他,也是他生命的一部分。
她知道自己的一生,就会在这种日子里度过,可是她并没有一丝怨言,更没有一丝不甘。
这就是人的命运,一个女人的心酸命运。
/
夜色更深,春风更凉。
桃花在春风里悄悄的绽放,悄悄的释放芬芳与春意,天地间寂寞之色更浓。
小蝶软坐在火堆畔,火光将小蝶脸颊上欢快、喜悦之色照的更加明亮,更加透明。
烤鱼生出的香味已够香,小蝶轻轻的扇了扇那香味扑鼻的烤鱼,笑了笑,“想不到你居然会烤鱼。”
无生不语。
小蝶苦笑,她知道无生有时像个石像,石像是不能说话的,他也一样。
石像是不会烤鱼的,他却会,烤的还极为香。
“你以前是不是做厨子的?”
无生不语。
空空洞洞的眸子盯着、戳着那条烤鱼,烤鱼释放出的香味已更浓。
小蝶痴痴的笑着起来,张开双臂,柔柔将他抱住,“我有一件事不知如何跟你说。”
无生不语。
他缓缓递给小蝶一叠破碎的画卷,这叠破碎的画卷是他用生命换来的,为了这画卷,他几乎现出了生命。
小蝶接过破碎的画卷。
她看了看,彻底怔住。
她显然没有想到这幅画会到了他手里,更没有想到的是这幅画已残破。
小蝶接过这破碎的画卷时,手都是轻颤着的,她的心颤更加猛烈。
“你是怎么找到的?”
无生不语。
他不愿将那种危险的事说出来,也懒得说出来。
小蝶不再说话,一块又一块的拼接着,小心、细致而轻柔,画卷终于拼接完成。
她忽然痛哭起来。
画卷已残,画卷上的人更残。
墨迹已变得很淡很淡,淡得已看不清那是什么。
小蝶已分不清画卷里的是人,还是山水,杨晴竟已消失。
冰冷的冷风掠过,残破画卷飘飘起舞,骤然间飘向漆黑的夜色,漆黑而寂寞的夜色。
小蝶尖叫着扑向画卷,刚跃起,却已发现自己已到了无生怀里。
无生柔柔的将她抱住,柔柔的轻抚着小蝶躯体,空空洞洞的眸子盯着、戳着飘走的残破画卷,并没有去追,也没有让小蝶去追。
残破的画卷就这样悄悄飘走,悄悄消失。
桃花的暗香已更浓。
小蝶脸颊上的痛苦、悲伤也更浓,“我实在对不起你,我实在......。”
无生的手渐渐已用力,她已渐渐感觉到疼痛。
“我实在该死,你杀了我,快点杀了我。”小蝶的哭泣声已化作哀求、祈求。
手轻轻的松开,他将烤鱼递给她,然后就石像般挺立着,石像般一动不动,空空洞洞的眸子盯着、戳着漆黑的苍穹。
小蝶擦了擦泪水,撕开一块鱼肉,递给无生。
无生不动,不语,甚至连看都没有看一眼。
无星、无月、无光。
居然又是这种夜色,令人寂寞、发疯、崩溃的夜色。
浪子的心已在寂寞。
寂寞而孤苦,他的心又酸又苦,苦得令他无法忍受,他忽然倒下,不停的呕吐,肚子已没有食物,一丝也没有,吐出来的只有酸水。
小蝶的心已绞痛。
她柔柔的抱住无生,柔柔贴着他的躯体,她希望能给他带来快乐、喜悦,哪怕一丝也可以。
无生挣扎着推开小蝶,躯体不停的抽搐,吐出的酸水竟已变得血红。
小蝶泪水更多。
她实在很想,想得发疯,想得要命,却无法给于,无法令他满足。
她握住无生的手,那只手依然极为稳定而冷静,“我真的不是......。”
桃花深处一双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他们,她的心仿佛更痛,也更碎。
是什么原因令他倒下了,令他不停呕吐,久久无法站起?是那幅画?还是画卷上的人?
上官飞燕努力控制着自己心里积压许久的寂寞、空虚,她忽然有股冲动,想冲过去将这人带回白云洞,好好去疼惜,用心去关切。
她觉得这男人比世上大多数人都有权享受那种情感、情爱。
泪水已飘零,她的手最终还是拈起一片桃花,并没有过去打扰他们。
她几乎用力了全身的力量才能控制住。
人的情感实在很奇妙,有时能令人快乐、喜悦,有时却能令人痛苦、悲伤,有时也能令人绝望、崩溃,有时能令人生出怨毒、怨恨,不过也会令人生出伟大、神圣的情爱,一种无私的情爱。
多情的女人最能体会到这里的意境。
小蝶是多情的,媚娘也是,上官飞燕也是如此,天下也许还有许许多多的人都是这样的。
桃花暗香悠悠而重,令无数多情而享受不到情感的人更加寂寞、空虚。
上官飞燕泪水也更多。
她轻柔的抚摸着桃枝,抚摸着桃叶,花瓣的香味已更浓,她肚子里的心寂寞之色更深。
她后面忽然出现一个人,一个女孩。
上官飞燕转过身,吃惊的盯着这女孩,这女孩的躯体每个角落都很美,美得令人心颤,无论什么样的男人遇到这样女人,都会忍不住生出情感,生出情爱。
江湖中漂泊的无根浪子,也许看上第一眼,就会想看上第二眼,看上第二眼,就会想看第三眼,看了三眼的人,也许再也不愿离开一眼。
这女孩赫然是小妖精。
小妖精脸颊上泪水更多,上官飞燕紧紧将她抱住,一个多情的少女,看到心爱情郎在冰冷、坚硬的大地上挣扎,心里是什么滋味?看到另一个女人在边上,心里又是什么滋味?
这也许不是滋味,而是一种折磨,一种无法叙说的摧残。
小妖精张开嘴,却说出一句话,只有三个字,“我好醒......。”
上官飞燕的心更加绞痛。
她实在不知道如何去安慰这个痴情女孩,因为她自己也很想,想却不能,也不该。
她轻轻的说着,“我们回去。”
她拉着小妖精走向漆黑而幽静的桃林深处,小妖精的目光却一直盯着那里,一刻也不愿分开。
她们并没有见过杨晴,如果见过杨晴才会知道,无生为什么会在地上不停呕吐,无法站起。
小蝶的心已要崩溃,被这种痛苦折磨的快要崩溃。
冰冷的大地,孤独的心。
大地孤心,浪子的心。
浪子已无泪,也无家,更没有情爱。
凉风掠过,披风柔柔飘动,石像般躯体一动不动的躺在大地上。
他竟已孤零零的倒在大地上。
小蝶将他拉到火堆畔
,静静的抱住他,静静凝视着漆黑的苍穹。
并不止她一人在凝视着漆黑的夜色,媚娘也在凝视着夜色,也有许许多多多情女人拥抱酒醉郎君,静静的凝视着漆黑的夜色。
以前有很多,现在也有很多,以后也会有这样的故事。
烤鱼早已冷透,她将烤鱼伸进火光,慢慢烤着,她并不是自己要吃,而是无生要吃一点,无论如何,也要给他吃一点。
她深深记得在西门残哪里见过七口棺木,七个极为有身份、有地位的人,现在已遇到了五口,五种凶险。
一口是塞外一刀的,一口是送终大人的,一口是杭天鹰的,一口是上官飞云的,一口是龙王的,这仅有五口棺木,还有两口,这两口随时都会出现,跟他们拼命。
江湖种的血债,本就只有江湖血才能冲净,用水是无法冲净的,无论多么急的水,都休想将血债冲净。
所以他需要体力,需要食物,他必须要吃点食物。
烤鱼翻了个身,两面都是金黄色的,不但好看,也极为好闻,吃起来也一定极为可口。
小蝶擦干泪水,凝视着烤鱼,脸上飘起了满意之色。
她只能将鱼肉嚼碎,才能放到无生嘴里,这样才能下咽,才能令他吸收到食物的营养。
这种事情很适合她做,因为她很细致,做每一个动作都小心,每一个鱼刺都没有。
“好一个仙子。”
小蝶激灵灵抖了抖,这声音仿佛从地下飘出的。
阴森、诡异而邪恶的声音,没有人,也没有鬼,小蝶的心已谎了。
她到处搜索着。
凉风阵阵,桃花片片飘落,暗暗幽香。
“什么人?”小蝶用尽全身力气,却发现还是小很多很多。
“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因为知道了以后,你一定会吓晕过去的。”
小蝶眨了眨眼,眸子里惊惧之色更浓。
“你是鬼?”
“聪明,那你一定怕鬼了。”夜色里飘出笑声,这种笑声也是阴森、诡异而邪恶。
“你们为什么不出来?”
“我们是鬼,又怎能随随便便的出来,出来若是将你吓死,我们岂非很罪过?”
小蝶努力控制着自己,尽量令自己保持镇定,但是额角已沁出冷汗。
“你们要杀我?”
“我们不会杀你,也不敢杀你,你可是仙子,画中仙子。”夜色里笑声变得飘忽,“我们是鬼,鬼是不能杀仙子的。”
“那你们来做什么?”
“当然是杀枪神无生。”
说到枪神无生这四个字,他们笑意竟已完全消失,变得说不出的怨毒、怨恨。
小蝶只觉得心已冰冷,冷的仿佛是落到冰冷的寒潭里。
他们果然是来杀无生,也许他们是两口棺木之一,找无生寻仇的。
“仙子还是快点离去,这里马上会变成地狱。”
小蝶咬牙,盯着漆黑的夜色,“我若是不走,你们会怎样?”
“那就只好给你看看地狱了,不过你会后悔的。”
“我为什么要后悔?你们可以出来了。”
他们果然已出来,果然不是人,是两口棺木,两口早已腐朽、破旧的棺木。
棺木无声无息的停在火堆畔,一动不动的停在那里,棺木并未打开。
没有打开,却足以令人心惊胆颤,小蝶脸色已扭曲、冻结。
“你们......。”她已实在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了。
“我们说了,我们是鬼,仙子还是离去,这里快要变成地狱了,你还是早点离去。”这声音竟是从棺木里发出的。
小蝶紧紧抱住无生,冷冷瞧着两口棺木。
“这就令我们为难了。”棺木里已发出叹息声。
“我不会走的,除非你们把握我......。”
“除非把你杀了?”
小蝶冷笑,“你们杀一个也是杀,杀两个也是杀,你们一定不会觉得累的。”
棺木里已发出叹息之色。
“你们为什么不出来,难道怕我画中仙子不成?”
棺木没有说话,也没有笑声,安安静静的躺着,安静的令人心寒、胆寒。
小蝶挣扎着站起,一脚踢飞几截燃烧的枯枝,枯枝不偏不移的落到棺木上,凉风掠过,棺木燃烧起来。
她紧紧的抱住无生,冷冷的盯着那两口棺木。
棺木里没有发出声音,火势更加凶猛。
“你们为什么不出来?”
“我们不怕烧,你不信再丢两根过去,看看我们会不会害怕?”
小蝶咬牙,竟又踢出一脚,数根燃烧的枯枝又已飘落在棺木上。
棺木里已传出笑声,“烧的好。”
小蝶不懂,冷冷瞧着两口棺木,两口棺木已彻底燃烧。
“你们......。”
“这两口棺木本是用来装你们尸骨的,可是现在却......。”
“你们能杀得了我们?”
“杀得了。”棺木里飘出得意的笑声,“无生就算是醒着,也未必是我们的对手,何况他现在已晕倒。”
小蝶不语。
他们说的没错,现在动手,的确没有人能阻止住。
第三百一十八章 十殿阎罗
小蝶盯着棺木,她忽然明白了一件事。
这两口棺木里一定是空的,绝不会有人,也不会有鬼。
“你们不在里面。”
棺木不再发出声音,小蝶一脚踢开棺木,里面赫然是空的。
火堆火光已变弱,无生依然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
夜色里已现出笑声。
“画中仙子,你胆子真的很大。”
“你们是人是鬼?为什么不出来?”
“你真不怕鬼?”
小蝶冷笑。
“那好,我们出来。”
话语声中,两件白大褂轻飘飘的出来了。
通体雪白,蓬乱着发丝,却是垂下头的,没有抬头,是不是很难看?无脸见人?
“我们已出来了。”
小蝶的心渐渐收缩,渐渐抽动,“我看到了。”
“你是不是已很满意?”
小蝶不语。
“你是不是还想见见我们的脸?”
小蝶不语。
“我们这样子是不是很难看,你是不是开始怕我们了?”他们笑了起来。
蓬乱的发丝飘飘,他们的头并没有抬起。
“你怎么不说话了?”
小蝶不语。
雪白的袖子慢慢伸出一只手,一只不像是手的手,指甲很长,手指却很短。
他指了指边上,“仙子还是离去,这里并不是你该来的,我们并不想杀你。”
小蝶看了看他指引的方向,漆黑的夜色里已飘落一顶轿子,血红色的轿子,轿子轻轻的飘落在不远处,布帘已拉起。
“我们并不喜欢跟仙子动手,所以你上轿,你可以找个舒服点的地方,好好休息一下。”
小蝶冷冷盯着他,冷冷的说着,“你抬起头来。”
他们果然已抬起头,直愣愣盯着小蝶,并没有做别的事,也无需做别的事,因为这已足够令人心惊胆颤。
小蝶呼吸已急促,额角冷汗滚落更多,不由后退了几步。
她只觉得躯体每一个角落都已冰冷,里外都是冷的。
他们的脸颊竟是枯骨,没有血肉。
微弱的火光照在他们脸颊上,更显狰狞、诡异而恐怖,特别是那一双眼睛,仿佛是油锅里捞出的鸡蛋,说不出的邪恶、诡秘。
“我们这样子是不是比仙子想象中要可怕?”
小蝶勉强控制住自己,倒抽一口凉气,她点点头。
这的确比自己想象要可怕、恐怖,她做梦也没见过这么可怕的鬼。
“仙子现在还想留在这里吗?”
小蝶看了看轿子,又看了看这两条野鬼,“你们是十殿阎罗?”
他们笑了笑。
“仙子果然慧眼,居然认出我们了。”
“你们是十殿阎罗的小鬼?”
“是的。”他们相互看了看,“看来仙子要比我们想象中聪明点。”
小蝶不语,呼吸已不稳。
他听小马提起过,十殿阎罗也是一个极为神秘的教,也许比魔教还要神秘,十殿阎罗,十个魔王,跟说书先生那里说出的一样。
“你想的没错,我们的确是鬼差,过来带无生下地狱的。”他的手又指了指轿子,“仙子还是上轿子,我们会好生照顾你,将你带到桃花坞最好的酒楼。”
小蝶冷冷笑着,“桃花坞最好的酒楼是哪家?”
她躯体抖的更加剧烈,因为又看见一件可怕、恐怖的事。
他居然将鸡蛋般大小的眼珠子一把抠出,放在手里掂掂,又吹了吹,然后忽然放嘴里嚼了嚼,吃下去了。
“这眼睛不好吃,若是再大点就好了。”剩下的那只眼睛骨碌碌转了转,仿佛在沉思着什么,许久许久,他忽然伸出手指,“我想起来了。”
小蝶不由的又倒退了两步。
这实在是件可怕、恐怖的事,实在令人无法逼视。
“是八仙楼。”
小蝶咬牙,“八仙楼的老板遇到你们敢开门?”
无论是哪家老板遇到他们,也许都不敢开门,没有酒楼敢接他们生意。
他们笑了,得意、讥讽而残酷,“他们一定不敢开门的,因为他们胆子都很小。”
“那你们怎么送我进去?”
她并不愿说这样的话,却不得不说,因为她想多拖拖时间,希望无生在这个时候能快点醒来。
这种法子并不是很聪明,希望能有效果。
无生没有醒,一动不动的躺着,似已被痛苦折磨彻底打败,似已无法站起。
“这好像很伤脑筋。”他的手又伸向另一只眼睛。
小蝶忽然闭上眼睛,“你还是不要将那只眼睛吃掉,留一只要好看点。”
她并不是绝对好看,而是觉得可怕、恐怖。
“我不会吃掉的,吃掉以后,我就看不见路了。”
小蝶轻轻叹了口气,睁开眼睛。
可是他的嘴已在嚼着,他居然真的将一双眼睛吃掉了。
小蝶凝视着微弱的火光,不愿在看他们一眼,“你们......。”
他忽然仰天怪笑,“可是我肚子饿了,所以就忍不住吃掉了。”
他说出话的时候,缓缓伸出手,到处摸索着,仿佛真的看不见了,像个失去光明的瞎子。
边上同伴一语不发,将眼珠子抠出来放到他手里,“这个不能再吃了。”
这人点点头,吹了吹,才放到眼眶里。
小蝶看的已要发疯了。
这实在不愿看下去了,却不得不看下去。
生存就像是一根鞭子,正用力抽打着她的躯体,她必须要面对这两个野鬼。
虽然很惧怕,虽然很胆怯,
这个并不足以令她逃避。
小蝶看了看这两人,“你们好像都没法子把我送到八仙楼。”
这人笑了笑,“不是的,法子还是有的。”
“什么法子?”她虽在说着话,眼睛却在盯着无生。
“我们轻功一向很不错,可以飞进去,他们并不需要开门。”
小蝶眨了眨眼,“你们进去又怎么样?也找不到好酒菜给我。”
“进去了又怎会找不到好酒菜?”
小蝶慢慢靠向无生,躯体僵硬的已无法弯下腰。
“你们能找到厨子?”
“里面又不是没有厨子的。”这人阴恻恻的笑了笑,“大不了将八仙楼翻个底朝天,这种事还是很好办的。”
“这是个好法子,但是......。”小蝶咬牙,勉强自己蹲下,她的手轻轻抚摸无生脸颊,石像般坚硬、冷静而稳定的脸颊没有一丝变化,岩石般没有一丝情感。
“但是你依然叫不醒无生的。”这人笑意不变,“你故意跟我们说话,想等无生醒来,是不是?”
小蝶看了看他们,尽量控制住自己,“你们很惧怕他?”
“我们为什么要惧怕他。”这人招了招手,那顶轿子忽然飘了过来。
“那你们为什么怕无生醒来?”小蝶冷笑,冷冷盯着他们,手却在不停摇晃着无生。
他们竟然远远的瞧着,并没有阻止。
小蝶的心已要奔溃,无生若是再不醒,他们就要有动作了。
“你可以用力点。”他笑了笑,笑的有点期待而欢喜。
小蝶不语,她真的用力摇晃无生,无生并没有醒。
“要不要我帮帮你,帮你一起摇?”鸡蛋般大小的眼珠子已盯着无生,“女人的手到底是女人的手,用力绝不会很大的。”
边上的同伴点点头,也笑了笑。
“你们不要过来,我自己会叫醒他。”小蝶看了一眼他们,忽又接着摇晃起无生。
无生终于醒了。
她忽然倒在边上,用力喘息着。
无生努力喘息,努力挣扎,挣扎着站起,石像般挺立着。
小蝶忽然躲到他躯体后面,那两个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怪物,实在令自己惧怕极了。
他仿佛没有一丝惧怕之色,空空洞洞的眸子盯着、戳着他们,仿佛要将他们活活戳死在大地上,“我知道你们。”
“你知道我们?”
“你是十殿阎罗的鬼差?”
“是的。”
“你要来带我下地狱?”
“是的。”
“很好,我很想下地狱。”
小蝶怔住。
这石像居然要下地狱?难道他真的不怕死?不想活了?
“你可以带我下地狱了。”无生石像般走向轿子,走进轿子,小蝶彻底恐慌。
无生轻抚着她的躯体,“你不用去怕,怕也没用,他们依然会找我的。”
“还是枪神有见识,佩服,佩服。”
无生不语。
轿子轻轻飘了起来,小蝶紧紧握住披风,“你是不是......。”
“他们一定会找到我的,我们绝逃不过他们的追踪。”
“可是他们要杀你。”
“是的,他们是想杀我,可也不会随随便便出手的。”
小蝶不懂。
轿子在桃林里飞行,越飞越快,漆黑的夜色,小蝶什么也看不见,只感觉到暗暗的幽香渐渐消失,渐渐远离。
他们要去什么地方?难道真的是十殿阎罗那里?
“你好像一点也不怕?”
“我为什么要怕?”无生轻抚着小蝶的柔发,“非但我不该去怕,你也不该去怕。”
小蝶苦笑。
“他们两人并不会杀我,只想将我带回去。”
“你若是不跟他们回去。”
“那他们就会跟我拼命,那么不是他们死翘翘,就是我死翘翘。”
“那他们带你去做什么?”
“算算血债。”
“你也欠他们血债?”
轿子飘过几重山脊,又越过一条河流,才放慢飞行速度。
无生叹息,“他们也是七口棺木之一,死的是活阎罗。”
小蝶说不出话了。
无生轻抚着她的背脊,“你并不需要怕什么,他们只不过有个毛病。”
“什么毛病?”
“他们并不是真的想杀我,而是想做点别的。”
“做点什么?”
“也许想我加入十殿阎罗,成为他们之间的一王。”
小蝶不语。
轿子轻飘飘停下,帘子已打开,无生石像般走了出去,石像般停在那九个人不远处。
天地间肃杀之意更浓。
九个完全不同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的像是书生,有的像是大夫,每个人手里都有一件兵器,九件不同的兵器。
握剑的人意气风发,傲立脸面,握书卷的人满脸笑容,细琢书卷,......。
十口油锅,每口油锅边上靠着一个人,仅有第五口空着。
九个人依山而立,他们前方雁翅般飘忽着两排白大褂,蓬乱的发丝飘飘,没有抬头,看不见他们的脸,也看不见他们手足,他们仿佛是人,又仿佛是鬼。
小蝶的手心已沁出冷汗。
“你不用怕,我们不会有事的。”
这是无生对她说的话,每一次都是这么说的,每一次都化险为夷,她希望这一次也一样。
握剑的人忽然站了出来,冷眼冷盯着无生。
“枪神无生?”
“是的。”
“你事犯了。”
无生不语。
“杀了阎罗王?”
“是的,我杀了阎罗王。”
这人目光里的寒意更浓,“你好像一点也不怕?”
“我为什么要怕?”
“这里已剩下九王,难道不怕找你拼命?”
“生死有命,生有何欢?死又何惧?”
“果然是个不怕死的。”这人轻抚着剑鞘,冷冷的笑了笑,“你既然杀了阎罗王,为什么不逃远远的,你这样岂非很不智?”
“我为什么要逃?我杀了阎罗王,也可以杀你们。”
这人轻抚着剑,冷冷的大笑,“好狂妄的枪神,这里是地狱门,十殿阎罗老巢,你自信能杀了我们?”
“你为什么不出剑?”
无生眸子盯着、戳着那口剑,盯着、戳着那只握剑的手。
“我可以杀了你的。”
无生不语。
“但是我不会杀你。”
“为什么?”
“因为我知道你并没有杀阎罗王,你也杀不到阎罗王。”
“你肯定?”
“我十分的肯定。”他忽然拍了拍手。
一口棺木缓缓抬了过来,无生并没有看一眼,因为他已见过了。
“你见过这尸骨,是不是?”
无生不语。
“所以你不必再看。”
“是的。”
“也知道他的死因?”握剑的手忽然触及剑柄,却并没有出鞘。
一双眼睛剑锋般冰冷、冷酷、无情,直直的盯着无生,盯着无生手里的枪。
“当然知道。”
“你说说看。”
“通体仅有一处血洞,枪洞。”
“那还是枪杀的,江湖中用枪成名的并不多,最有名的却只有你,也只有你最有机会杀了他。”
“他脖子边有一处唇印,是不是?”
握剑的手忽然离开剑柄,一双剑锋般的眼睛,忽然缩回,盯着脖子边。
脖子边赫然真的有一处唇印。
“你可以闻一闻,他身上是不是有酒味?”
“是的。”
其他八个人不竟动容,忽然走了过来,盯着尸骨,瞧了瞧。
一个手持玉如意,八面玲珑的胖子,笑着凝视无生,“分毫不差,是的。”
“他是死在酒色上。”
胖子笑了笑,“一般的女人杀不死他,一般的酒也毒不死他。”
“如果是无色无味的酒,会不会杀了他?”
胖子脸颊上笑意忽然凝结,“是魔教的消魂散。”
无生不语。
握剑的人冷冷笑着,“这是魔教想借我们的手,跟你拼命。”
无生不语。
“枪神可知什么原因?”
“我不想知道。”
这人冷冷的笑了笑,才看着小蝶,“也许我已知道这件事。”
无生不语。
“你需要帮手,特别是像我们这样的帮手,你更需要。”他笑着凝视无生的脸颊,笑的很得意。
无生不语。
“阎罗王已死,你很需要占据这个位子,你需要十殿阎罗的力量。”
无生不语。
“我们并不会拒绝你。”
九个人忽然都已盯着无生,不再看尸骨一眼,死去的人并不能给他们带来什么,活着的人才可以。
他们也需要无生这样的人加入,这样十殿阎罗才会更加强大。
无生面对握剑的人,盯着、戳着那口剑,“你是十殿阎罗第一殿,秦广王。”
秦广王冷笑点头。
“你们都已看出阎罗王不是我杀的。”
秦广王点头,冷冷的瞧了瞧小蝶,又盯着无生,“阎罗王死不足惜,我们也不会为他掉一滴眼泪。”
“我知道。”
“就算是我死了,他们也不会为我掉一滴。”
“我知道。”
秦广王笑了笑,“你还知道什么?”
“我还知道你们一定很想留下我,一定很想坐第五把交椅,阎罗殿。”
秦广王不笑了,“你没有理由拒绝。”
无生不语。
“你很需要我们,我们也很需要你这样的高手。”
无生不语。
秦广王喘息,“你要拒绝?”
无生不语。
这时手持书卷的书生点点头,秦广王不再言语,轻抚剑鞘。
书卷合起,他凝视着无生,“第九殿平等王,久仰枪神大名。”
无生盯着、戳着平等王手里书卷,虽已是在夜色里,依稀可以看到三个字,漆黑的字。
生死簿。
他手里赫然是生死簿。
无生点头,“这是生死簿?”
“是的,江湖中稍有名气的人,都在上面。”平等王笑了笑,“枪神也在。”
“你能看出我的寿命?”
“能。”他说的很快速而简洁,“你没来之前,我已看过了。”
“我还能活多久?”
“也许还有十几天,也许还有很长时间。”平等王笑的有点奇怪。
他的话很含糊,是有选择性的。
无生点头。
他似已明白了平等王的用意,十几天是一个选择,很长时间也是一个选择。
“枪神难道不想活的长久点?”
平等王的袖子轻轻一挥,小蝶已晕眩了过去。
无生不语。
他轻轻的将小蝶抱起,并没有看平等王一眼。
平等王却在凝视着他。
第三百一十九章 黑白无常
平等王凝视着无生,目光里没有一丝寒意。
脸上笑意更浓,“枪神还望勿怪,此举也是情非得已。”
无生不语。
春风变得阴冷而萧索,漆黑的夜色,两排白大褂飘忽着,蓬乱的发丝飘忽着......。
这里说成是人间,也许相信的人不会很多,说成是地狱,反对的人一定很少。
小蝶软软躺在他的怀里,软的仿佛是春天里的花朵,不但美丽、诱人,也芬芳、馥郁。
现在美丽尽收怀里,芬芳已在飘动,无生仿佛没有一丝感觉到。
平等王笑了笑,他凝视着无生,无生却在盯着、戳着漆黑的夜色,“平等王深居十殿,对此人却略知一二。”
“你知道她?”
平等王轻轻摸着生死簿,一双眼睛却在细琢着小蝶的躯体,“枪神别忘了,小王可是平等王,令江湖闻而生畏的十殿阎罗之一。”
“你说说看。”
“魔教每一代主人掌教之前都会有个劫数,一定要将自己的修行与记忆统统遗弃,然后到凡间受劫,没有一个人能例外,每一代教主都是。”
无生不语。
“她当然也是,也不例外。”
无生点头。
“她现在不会想起以前的记忆,可是想起后就会......。”
“想起后会怎么样?”
平等王笑意不变,话语声中略带些许伤感,“枪神可知上一代教主是谁?”
无生不语。
“上一代教主是她的老子,冷夜魔君。”
“你对他好像很熟悉?”
平等王看了看生死簿,又看了看无生,“小王想不熟悉也不行,掌中这生死簿里有冷夜魔君的名字。”
无生忽然转过身,盯着、戳着那本生死簿,盯着、戳着满带笑意的脸颊,“你到底想说点什么?”
“小王只想对枪神说一件真实的事。”
“什么事?”
“一件残忍、恶毒的事。”
“你说说看。”
平等王笑了笑,“冷夜魔君也是教主,所以他也经历过魔教的劫数。”
无生不语。
“他那年也找了一位江湖中少之又少的神。”
“什么神?”
“画神,御清风。”
无生不语。
他没有想到平等王会知道这种事,更没有想到江湖画神御清风陪冷夜魔君经历劫数。
“枪神可知一代画神御清风的下场是什么?”
“什么下场?”
平等王笑得有些凄凉而哀伤,“落个功力尽散,香消玉损。”
“他死了?”
“没死也跟死了差不多,这样活着,也许还不如死掉。”
无生不语。
“你一定见过一个御清风。”
无生点头。
“那个也许是御清风的弟弟,御清云。”
“他是御清云?”
“多年前御清云在海外孤山,寻得一支天外仙笔,送于御清风。”
无生不语。
平等王目光里又掠出一抹讥讽、轻蔑之色,“御清风喜欢的很,看作是宝贝,每天都对着那支笔。”
“然后现出一个男人?”
“是的。”
“这个男人就是冷夜魔君?”
平等王微笑点头。
“冷夜魔君就变成是他的书童,琴棋书画,无一不精?”
“当然,非但无一不精,简直当世罕见。”平等王眨了眨眼,笑着凝视小蝶,“然后就远离家人,远离朋友,远离江湖。”
“他一定有很多的麻烦?”
“是的,御清风的麻烦不是一点点,简直到处都是麻烦,简直要将他麻烦死了。”
“可他并没有死。”
“是的,多年前的画神,与枪神一样,也来过这里一次,当时十殿阎罗第一殿秦广王死了。”
“当时你也想留住他?”
平等王叹息,“是的,可惜九殿之王没有如愿。”
无生不语。
平等王笑着面对无生,“小王只想对枪神说一件事。”
“你说。”
“多年前的画神,就是当下枪神的影子。”
无生不语。
空空洞洞的眸子没有一丝情感,盯着小蝶,柔软的躯体,柔软的长发。
平等王笑的有点酸楚,“难道枪神一点也不担心吗?”
“我担心什么?”
“多年前的笔中才子,也是失去记忆的,可是恢复了记忆之后,就变得不同了。”
“有什么不同?”
“变得六亲不认,乱杀无辜,冷血无情,杀人如麻,......。”平等王冷冷的笑了笑。
“他杀得了御清风?”
“十个御清风也不是他的对手,御清风根本靠不了他的边。”
无生不语。
“他的功夫,才是江湖第一。”平等王目光里流露出敬仰、惧怕之色,“冷夜魔君掌教的第一件事,枪神可知道?”
无生不知道,所以他不语。
“冷夜魔君第一件事就是血祭,用江湖最具盛名的三十六个门派中好手的血来血祭。”
无生不语。
“这样的人,是不是值得替他渡劫?”
无生不语。
平等王冷冷的盯着小蝶,冷冷的说着,“这种人并不应该活
着,枪神也不应该保护她。”
无生不语。
“枪神现在抽身还来得极,因为她还没有变成魔教教主,如果她变成是魔教教主......。”
“会怎么样?”
“一定会冷血无情,也许比上一代冷夜魔君还要无情,还要毒辣。”
无生不语。
他依然柔柔抱着小蝶,小蝶的躯体已轻轻抽动,脸颊上汗水已沁出,她的梦并不是很好,也许比别人想象中还要恶劣。
平等王轻轻摸了摸书卷,笑了又笑,笑意里显得说不出的酸楚、哀伤。
他酸楚,他哀伤,也许并不是为了无生,也不是为了江湖不久后的多灾多难,更不是为了阎罗王,也许是为了十殿阎罗第五殿的位子,如果枪神加入他们,填补了这一空缺,那么十殿阎罗一定会如日中天,在江湖中的地位一定会更加稳固。
可是他也知道一点,既然魔教选择了枪神无生一起度过劫数,就一定有很好的理由,一定会成功与小蝶度过劫数。
他也知道,这一次与上一次也是一样,不会有一丝希望,既不能令无生留下,也不能令小蝶留下。
无生已转过身,凝视着漆黑的夜色,漆黑的前方。
“你想一直保护她?”平等王眼眸的酸楚、哀伤之色更浓。
“是的。”这句话说的很直接,很简单。
这时一个面容阴冷、脸颊暗红的女人走了过来,点点头。
平等王也点点头。
手里竟握住一把小刀,冰冷的刀锋,稳定的手。
眼睛没有一丝寒意,她伸出手,去触摸无生的肩膀。
那只手本来是握住小刀的,可是小刀已不见,那只手已变得说不出的温柔而纤弱。
“第十殿转轮王,见过枪神。”
无生咬牙,忽然转过身,面对转轮王,“你要替我疗伤?”
转轮王笑了笑,那只手并没有缩回,却已离开无生的背脊,“有何不可?”
“我不需要。”
“你也知道人情债最难还?”
无生不语。
人情债不但难还,也令自己伤脑筋,他不愿伤脑筋,更不愿还别人的人情债。
转轮王叹息,“这也是小王的一点心意,枪神又何必拒小王于千里之外?”
“我的伤并不重,也不想去欠别人的。”
转轮王的手轻轻靠向无生,无生石像般后退着,石像般退向漆黑的夜色,令人寂寞、空虚、孤苦的夜色。
无论什么样的浪子,活在这样的夜色里,都难以入眠,难以欢快,这种夜色也许本就是上帝用来折磨他们的,折磨他们空虚、寂寞的心灵,折磨他们虚脱、无力的躯体。
浪子已无情,也无泪,已在缓缓后退着。
“枪神为什么要躲着小王?”
夜色已更浓,油锅已远离,光明已不见,只有漆黑,令人心灵发苦、痛苦的漆黑。
转轮王笑了笑。
笑声中,她的喘息已变得香甜而轻颤,这是女人的一种武器。
这种武器很容易令寂寞、孤独中的浪子得到满足,得到刺激,享受快意。
可是这种武器在此时仿佛已不灵,已失去了价值,对很多浪子而言,这也许是一件奇珍异宝,一件快活的奇珍异宝。
这是一种享受,寂寞的浪子是不该拒绝这种诱惑,也无力拒绝,可是无生偏偏已拒绝。
他是浪子,他仿佛也很寂寞,仿佛也很需要那种享受,可是他并没有接受那种享受。
无生已喘息,剧烈的喘息。
转轮王笑意不变,“你一定很寂寞,一定很需要我这样的女人,我......。”
她已不忍说出口,也无需再说,因为这种话说出来,并不是很美,做出来就变得很美。
无生咬牙,石像般后退着。
他额角汗水已沁出,躯体却依稀石像般坚硬、冷静而稳定。
“我知道你的,你一定很需要我这样的女人,我并不会令你失望,我一定会给你带来快乐、喜悦,你一定要好好尝试一下,......”
“你撞鬼了。”无生喘息,却并没有停下,石像般后退着。
“小王听过枪神很多故事,深深被枪神那种魅力吸引,小王实在......。”
“你被鬼压了。”
转轮王的手轻盈而欢快,像是多情少女的腰肢,轻轻颤着,这不仅仅是一种诱惑,也是一种犯罪,令很多江湖种漂泊的浪子去犯罪。
“小王只不过想给你带来快乐,枪神不必担忧,小王并不会伤害你。”
“鬼被你压了。”
这时小蝶忽然笑了笑,她忽然挡住无生跟前,“你真很不要脸。”
手忽然轻颤,脸上的笑意已凝结,“你居然醒了?”
小蝶轻轻在无生脸颊上亲了一口,又转过头,冷眼瞟着转轮王,眸子里已现出讥讽、轻蔑,“这是老娘的,不是别人的。”
这句话说出,她自己都觉得脸蛋又红又热。
转轮王大笑,她仿佛没见过这么好笑的事。“仙子会喜欢他?”
小蝶眨了眨眼,勉强挤出笑意,“有何不可?难不成我不能喜欢男人?”
转轮王笑声渐渐变小,却变得更冷,又冷又讥诮。
“你自己是什么人?”
小蝶不懂,她看了看无生,希望无生能说句话。
无生并没有说话,却在叹息。
“我是什么人?难不成我是大坏蛋?”
转轮王冷冷瞧着小蝶,冷冷的说着
,“你若是大坏蛋,也许会好点。”
小蝶不懂。
她从未做出大坏蛋的作风,更没做出大坏蛋的事来。
“你要比十万个最坏的坏蛋加起来,都要坏。”转轮王笑意不变,“又坏又毒又狠,仙子现在是不是想不通?”
小蝶脸上的笑意忽然凝结成冰,又冷又寒。
她不明白,所以她又看了看无生,希望无生能说出里面的缘由。
转轮王冷冷的笑着,“你以后就会明白,现在你还不会知道自己。”
她忽然转过身,走了回去。
小蝶凝视着无生,静静的凝视着石像般坚硬、冷静而稳定的脸颊上,却并未找到一丝答案。
她很想知道这是为什么,可也知道无生绝不会告诉她的。
石像绝不会说一句话的,特别是这种可怕、恐怖的话。
小蝶握住无生的手,却是垂下头的,她似已被心中积压的痛苦、悲伤所击垮,“你一定知道她说的是什么?”
无生点头。
“可你一定不会说出来的。”
无生点头。
“我只想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像她所说,坏的没法再坏,毒的没法再毒,狠的没法再狠。”
无生不语。
他柔柔将小蝶拥在怀里,盯着、戳着漆黑的夜色。
无边无际的漆黑,漫漫无边的寂寞。
流水悄悄的流到桥下,又悄悄流走。
小蝶挣脱出无生的胸膛,忽然扑向冰冷的河水里。
多情的女人,在遇到无法面对的挫折时,也许都会选择一种方式去折磨自己,折磨的越痛,越能令她得到舒坦。
她只觉得躯体在冰冷的河水里漂浮,渐渐已与河水融为一体,就在她感觉不到什么是自己,什么是河水的时候,什么都变得模糊不清,什么都很朦胧而无力。
也许只有流水,只有它还在不停的撞击着躯体,撞击着她的灵魂。
那时她已感觉到自己是在笑的。
无生叹息。
石像般躯体轻烟般飘起,沿着河水飘动,最后伸出一抓,小蝶已到了他怀里。
神案上摆着鲜果数盘,香炉一顶,香已燃尽,神祇一动不动的俯视着大地,显得冰冷、无情而冷酷,并不能说出一句话,也不能替小蝶解决心里的烦恼。
多情女人的烦恼很要命,越是多情的女人,越是要命。
无生已见到了她要命的一面,几乎要了她自己的命。
夜色漆黑,庙宇里不但漆黑,也极为阴森、诡异。
“这里是什么地方?”
无生不语,将油灯点起。
庙宇里已有了光,她的眼睛里就发出了光,“你为什么要救我?”
“我们拉过勾勾,你难道忘了?”
小蝶苦笑。
她当然没有忘记,就在自己惧怕到无法忍受的时候,她忽然找无生拉勾勾,那次无生并没有伸出小指去拉勾勾,而是拇指。
“你真是个石像。”
无生不语。
石像般走向外面,小蝶忽然跃起,紧紧拉住披风,“你要到哪去?”
“我只是去找点枯枝,你不必跟着出来。”
小蝶不语,也没有呆在庙宇里,紧紧的跟着无生,一刻也不愿分离。
“你为什么不呆在里面?”
小蝶笑而不语。
“你不怕外面有野兽?”
小蝶痴痴的笑着,“我怕。”
“那你为什么跟着出来?”
“我怕野兽把你叼走了,很不放心,所以才跟着你。”
无生不语。
林木森森,冷风掠过,没有一丝冷意。
小蝶笑意更浓,浓而甜美,一种女人得到幸福满足的那种甜美。
可是她笑意很快凝结成冰。
庙宇的外面生出了火,边上一张宽大的桌子上摆满了酒菜,虽然并不丰盛,却也足够周到。
“还请阎罗王笑纳。”
桌畔赫然飘忽着两个只有在说书先生那里才能听到的鬼差。
一个漆黑如墨,一个雪白如纸。
他们手里俱都握住一柄哭丧棒,一白一黑,面无表情,直愣愣盯着无生,一双眼睛里布满了敬畏之色。
这两个赫然是黑白无常。
冷风掠过,手里的链条叮叮作响。
小蝶忍不住激灵灵抖了抖,“他们是......。”
她明明已知道,却还是想听无生亲口所说。
无生不语,石像般挺立在黑白无常不远处,盯着、戳着他们,“你们认错了。”
白无常阴恻恻笑了笑,“没有错,枪神就是阎罗王。”
黑无常冷冷的接着说,“错不了,阎罗王就是枪神。”
无生不语,也不再看他们一眼。
他石像般走进庙宇,小蝶的胆子快要被惊吓的跳出嗓门。
“你什么时候变成阎罗王了?”
她虽然很惧怕,却也很好奇,好奇的人都会忍不住问一问,她也不例外。
无生不语。
“我们去过十殿阎罗,你是不是已接受了这把交椅?”
无生不语。
他慢慢的将捡回来枯枝,放在地上,又慢慢的引燃,火光柔柔扭动。
他石像般挺立在边上。
黑白无常并没有离去,看了看那桌酒菜,那桌酒菜忽然飘起,飘进庙宇,飘到无生边上。
第三百二十章 护教法王
黑白无常肃立在漆黑的夜色里,一动不动的站着。
无生石像般走了过去,石像般挺立在门边,也石像般一动不动。
“我是你们的阎罗王。”
白无常阴恻恻的笑了笑,“你是阎罗王。”
黑无常哭丧着脸,冷冷的盯着无生,冷冷的说着,“阎罗王是你。”
“我并没有接下第五把交椅。”
白无常阴恻恻的笑意不变,“是的,但你已是阎罗王了。”
他看了看黑无常。
这时黑无常才没有跟着说话。
无生不语。
“黑白无常是阎罗王的随从,听候随时差遣,无一不从。”
“很好。”
黑白无常不语。
“你们听从我的差遣?”
黑白无常点头。
“那你们回去,转告九殿阎罗,枪神谢绝了。”
黑白无常不语,也不动。
“你们可以走了。”
白无常阴恻恻的大笑,“你这是开玩笑,小的这命只有一条。”
无生不语。
“小的若是回去,一定会下十八层地狱的。”
无生不语。
“小的知道你心里不舒服。”
“你知道?”
“枪神是神,阎罗王是王,显然掉价了,是不是?”
小蝶又惊又怕又苦笑。
无生不语。
黑无常摇摇头,“不是。”
白无常阴恻恻笑了笑,“那是什么?”
“枪神无生并不想接受这把交椅。”
“为什么不想接受?”
“因为枪神知道自己有很多麻烦,所以不愿带给十殿阎罗。”
白无常不语,笑着凝视无生。
黑无常也不再说话,也盯着无生。
小蝶已要疯了。
这两个无常,一个阴恻恻的笑,一个冷冷的哭丧着脸。
一个显得阴险狡诈,一个显得冷漠无情。
他们已不再说话,只是静静的瞧着无生,盯着无生,仿佛是忠实的猎犬在凝视着主人。
“你们也知道我的麻烦很多?”
白无常点头,笑了笑,“是的,所以我们就要跟着。”
“你们不怕死?”
白无常叹息,笑意变得痛苦不堪,“上一个阎罗王也是这么说的,结果他偷偷出去找酒色,却被魔教杀了。”
“所以你们一定要跟着我?”
黑白无常点头。
“可是......。”
白无常笑着将他的话打断,“可是你身为十殿阎罗之一的第五殿之王,阎罗王,就不能有一丝危险。”
“可是......。”
白无常笑意不变,“可是魔教很可能会向你出手,你的生命实在很危险,我们不能离开你。”
无生不语。
他已明白这两个无常跟定自己,绝不会离开的,自己也很难摆脱他们。
小蝶看了看白无常,“你真的是白无常?”
白无常摇了摇手里雪白的哭丧棒,铃铛叮叮作响。
紧紧咬牙,阴恻恻的笑着凝视小蝶。
小蝶躯体不由的又抖了抖。
她并没有看一眼黑无常,黑无常却在盯着她,漆黑的眸子,冷冷的盯着小蝶。
被这双眼睛盯着,绝不会舒服。
他并没有说一句话,小蝶仿佛已从他眼眸里看出了很多言语。
无生不语,空空洞洞的眸子盯着、戳着漆黑的夜色,夜色里现出剑光。
他见过这种剑光,在长安街见过,一路上也见过很多次。
这正是小路的剑。
黑白无常已飘了出去,剑光已消失,人影已不见。
白无常笑了笑,面对无生,“看来这里想要你命的并不少。”
无生点头。
小蝶轻轻拍了拍白无常的肩膀,“你为什么不将那人抓住?”
白无常阴恻恻看了小蝶一眼,并没有说话。
黑无常却在冷冷盯着夜色,“我知道他是什么人?”
白无常笑了笑,“什么人?”
“是小路。”
无生石像般转过身,盯着黑无常,“你认识这人?”
“非但认识,而且很熟。”黑无常冷冷的说着,“他是魔教四大护教法王,我们已交过很多次手。”
小蝶吃惊。
这人居然是魔教四大护教法王,他为什么多次与无生交往?为什么说出很多危险之处?
小蝶想不通。
他看了看夜色,又看了看黑白无常。
黑无常点点头。
白无常也点点头,手里的哭丧棒轻轻摇晃,铃声骤响不绝。
小蝶只觉得一股倦意从背脊飘起,然后整个人都使不上一丝力气,她软软的倒了下去。
无生叹息。
他柔柔将小蝶抱起,凝视着黑无常,“现在你可以说了。”
黑无常点头,“情非得已,还请阎罗王勿怪。”
无生点头。
“小路是魔教四大护教法王之一。”
无生点头。
“魔教四大护教法王有四个,小马,小路,御清云,飞毛腿。”
“飞毛腿?”
“是的,他也是。”
“你们知道的事情好像很多。”
黑无常摸了摸漆黑的哭丧棒,点点头,“也许比你
想象中要多点。”
“你说说看。”
黑无常笑了。
他笑的样子也跟哭差不多,说不出的冰冷、阴森而恐怖。
白无常笑着点点头。
黑无常才面对无生,“小蝶就是这一代的教主,绝对比上一代冷夜魔君更毒、更狠、更辣。”
无生盯着小蝶。
空空洞洞的眸子里没有一丝表情,没有一丝惊讶之色。
他仿佛早已知道这样的人,这样十恶不赦的江湖祸害,百年难得一遇的灾星。
黑无常叹息,“现在她并没有恢复记忆,所以才显得很善良。”
“你们怕我会落个御清风的下场?”
黑无常点点头。
无生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不会有事的,御清风是御清风,无生是无生,我们不一样。”
黑无常叹息。
他很想说冷夜魔君是冷夜魔君,小蝶是小蝶,他们也不一样。
这句话他并没有说出口,也不忍说出口。
他与无生只是初次见面,却已深深了解这种人,这种人决定的事,绝不会有一丝改变,就算是玉石俱焚,也不会改变。
“我很想知道一个人的下落。”
白无常笑了笑,“什么人?”
“小公子。”
白无常脸色变了变,“这人已到了东海,就在桃林。”
“在做什么?”
“在对着一口棺木。”
“现在能不能找到这人?”
“能。”
无生的眸子已落到外面。
黑无常看了看桌上的酒菜,又看了看无生,“你不想吃一点点再走?”
无生摇头。
他石像般走向漆黑的夜色。
轻烟般掠起,掠向桃林,桃花暗香飘飘,小蝶体香悠悠。
熟睡中美人生出的香味,岂是桃花之香所能比的。
黑白无常的飞行速度已够快,可是他们也只能勉强跟上无生,受了重伤的无生。
夜色暗淡,苍穹现出曙色。
一夜的吹风,无数桃花仿佛比昨日更加新鲜而娇艳,更加可爱而迷人。
无生进过桃林的时候,特地摘了一朵,斜插在小蝶柔软的发丝上。
黑白无常指了指八仙楼,并没有进去。
白无常阴恻恻笑了笑,“枪神进去便可见到那口棺木,我们不能在白天出现。”
无生石像般挺立着,石像般面对他们离去的背影。
他轻轻吹了吹小蝶的脸颊。
小蝶伸了伸懒腰,吐出口气,脸上已现出了笑意。
每天睁开眼就可以见到心爱的人,实在是一件幸福的事,所以她的笑意不但幸福,也极为欢快。
晨色依稀带着夜色里那种冷意,小蝶轻轻贴着无生,“我最近好像很懒,很容易睡着。”
无生点头。
“你这样抱着我,觉不觉得辛苦?”
无生摇头。
小蝶又笑了,“你真的不累?”
无生不语。
他面对着东方曙色,忽然掠起,掠向桃花林最好的地方,平安客栈。
石像般挺立在最高的地方,面对着东方。
“我可以下来吗?”
“可以。”
小蝶凝视着东方渐渐现出的红晕,激动的不由笑出声来,“你为何对我这么好?”
无生叹息。
新鲜阳光柔柔的飘起,大地夜色已彻底驱除,寂寞已逝。
一只公鸡仰面啼鸣,鸡圈里几只小母鸡扑腾了几下,跳了出来,在山坡上寻找食物。
小蝶笑着指了指那几只结伴而行的鸡。
“你看见没?”
“我看见了。”
“我也好想变成其中一只,跟着满山跑。”
“你现在也可以做。”
小蝶不语。
她忽然回过头,凝视着无生。
她发现无生忽然有了种变化,却说不出哪里在变,空空洞洞的眼眸没有一丝情感,新鲜的阳光既没有给他带来快乐,也没有带来喜悦。
“你并不需要变成满山坡到处跑的小母鸡。”
小蝶吃惊的盯着无生,“你今天好像很特别。”
无生叹息。
小蝶柔柔贴着无生躯体,柔柔伸出一根手指,“我们在拉勾勾。”
“为什么要拉勾勾?”
“等到这次江湖上的恩怨了解之后,我们就找个没人的地方,好好活下去。”
无生不语。
小蝶轻轻戳着无生的胸膛,“我们可以盖个小木屋,打鱼、放羊、种地、养猪。”
她说着说着神情里喜悦、欢乐之色更加剧烈。
无生叹息。
街道上渐渐已有了人影,店面已渐渐已开了门。
八仙楼并没有开门。
这里的生意很不错,不少莫名而来的人已在外面等着,有几个五大三粗的人,已等的直喘气。
其中一个指着大门厉声大喝,“这里老板坐化了?”
另一个大汉忽然从腰上摸出一柄板斧,冷冷的嘶叫着,“你们再不开门,老子要杀进去了。”
没有人开门。
板斧忽然挥动,劈向八仙楼的招牌上。
陈旧、古朴、悠久的金子招牌骤然被劈得粉碎,招牌落下,边上十几个人已离去。
他们知道这下要出乱子了,八仙楼屹立东海几十年之久,并不是偶然,没有一定的力量,好
像也说不过去。
有的人已悄悄在对面茶楼做了下来,等着看一场好戏。
板斧再次飞起,大门忽然被劈得稀巴烂。
这人气汹汹的走了进去,后面还跟着几名大汉,身形彪悍、满面怒容,动作都很矫健而迅疾,在江湖中走动几天的人,都不难看出,他们都是好手,无论是杀人,还是打人,都是一把好手。
在这里走过一天的人,都会听到桃林七恶的名号,他们不但极为凶狠,也极为喜爱折磨人,特别是折磨人这招数,他们已是冠绝群雄,实在很难有人比他们更出色,就像是里面的厨子,也是极为罕见而驰名的。
他们折磨人,并是一般的出色,被他折磨过的人,据说已不像是人。
男人被他们折磨过,也许就会说自己是女人,还会说自己生了十七八个小孩......。
八仙楼外面站着几个镖师,其他的人都已远远离开。
镖师们刀头舔血的日子已见得很多,所以并没有觉得惧怕。
对面茶楼的生意变得很好,一下子挤满了人,有的人摸着茶壶走在门口,盯着这八仙楼。
每个人都看着他们气汹汹的走进去,每个人都相信里面的老板要倒霉了,一定要被折磨了。
被他们折磨过后,肥胖、矮小、爱笑的胖老板,说不定说自己是鬼,到处飘动的野鬼。
每个人都在替这家老板捏把汗,希望他还能说句正常的话,是个正常的人。
半炷香的时间已过,里面安安静静的,没有声音,七八条大汉进去好像已消气了。
这时一个肥胖、矮小的胖子施施然走了出来,满头汗水如雨,迎面看了看几名镖师,温和的说着,“实在对不住了,今天被包下了。”
一个镖师忽然握住刀柄,冷冷盯着老板,“被斧头包下了?”
他说的斧头,便是刚刚进去的桃林七恶,恶名远扬,恶的不能再恶的那种。
老板当然知道,他擦了擦汗,陪笑着,“不是。”
这个镖师看了看里面,又看了看老板,“那是什么人包下的?”
老板笑了笑。
他一笑起来,脸上的五官就找不到了,可是别人看见,却生不出一丝厌恶之色。
他垂下头,在考虑着怎么说。
这个镖师已失去了耐心,厉声大喝,“快说,否则老子拆了......。”
老板已要哭出来了,盯着地上的牌匾,“包下八仙楼的是......。”
“是什么?”这镖师忽然用刀鞘抽打着老板的屁股。
老板忍住痛苦,嘶声叫着,“不是......。”
镖师一脚踢向老板,冷冷的笑了笑,“真特娘的窝囊。”
老板重重撞在坚硬、厚实的墙壁上,软软滑下,嘴里不停的嘶叫着,“你们不要进去,里面......里面......。”
镖师不再看他一眼,紧紧握住刀柄,大步昂首走了进去。
他努力挣扎着站起,瞧着一个个镖师进去,眸子里现出惋惜之色,“里面去不得,里面去不得。”
几个镖师走进去忽然怔住。
最前面是个额骨高耸、面容冷峻中年人,一张嘴巴裂开的很大,干净整洁的下巴,少了半边,耳朵也少了一只,这人忽然停下,“大家小心。”
多年的刀头舔血日子,已令他变得极端小心,对危险的感觉,简直比恶狗对骨头还要灵敏。
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心里已在发凉、发苦,因为后面没有人回话,一个也没有。
他已感觉背脊已被冷汗湿透,屋子里阴森而诡异,温柔而可爱的阳光照进来,没有一丝活力,每一道光线都变得说不出的昏暗而不祥。
所有的人都已不见了。
屋子里一张桌椅也没有,仅有一口棺木。
他缓缓转过身,后面的人赫然已不见,几把一起生死与共的快刀竟已不见。
他冷冷的瞧着棺木,脸颊上冷汗不知何时已沁出。
“到底是什么人?”
棺木里已传出冷笑,这种笑声很容易令人骨头松软,意志崩溃,躯体虚脱,思想绝望。
只有笑声,没有说话。
这已足够,已足够将活人的胆子吓破,吓坏,甚至可以将大活人活活吓死。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不出来?”
他说着话的时候,那只手已握紧刀柄,紧紧握住,刀却在鞘中剧烈抖动。
刀已不稳,握刀的手更不稳。
这把刀纵使出鞘,也无法杀人,因为这把刀已没有信心,更没有勇气。
出鞘的刀如果没有这两样,一定会等着被杀,而不是去杀人。
“你居然要我出来?”阴森森的话语声中,竟带着神秘而奇异的讥讽、嘲笑、轻蔑之意。
刀鞘里的刀抖动更加剧烈,握刀的手背青筋已扭曲、松软,一双眼睛已到处搜索着。
他并不是的笨蛋,就算是到了最危险的时刻,也没有忘记将身边的一切估算一下,他估算的极为认真,也极为仔细,每一次杀人与被杀,他都经过这种估算,没有这种估算,他的小命也许已死了一百次了。
高手相争,已不单单在招式上争胜负,身边环境的影响,也事关重要。
江湖刀头舔血的人活着,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是他们这类人,是很难明白里面的酸楚与哀伤。
棺木没有动,四处没有人,什么也没有。
空空荡荡的酒楼,居然被一口棺木占有,他特地踩了踩地面,地面上没有机关,墙壁上也没有一丝动过的痕迹。
额角冷汗更重,他的心神已更乱。
第三百二十一章 要命郎中
空空荡荡的酒楼,居然被一口棺木占有,他特地踩了踩地面,地面上没有机关,墙壁上也没有一丝动过的痕迹。
刀未出鞘,边上并没有人。
“你的刀是玩具?为什么不拔出来给我瞧瞧?”
这声音居然又是从棺木里发出的,讥讽、嘲弄、轻蔑之色更浓。
“你不出来,我为什么要拔刀?”段三爷努力控制住自己。
躯体每一根神经仿佛都已不稳,都已错乱,他已明白自己的手已无法杀人,更无法杀看不见的人。
“你为什么不过来?”
段三爷看了看棺木,脚下一步也没有迈出。
“你是不是在找同伴?”
段三爷努力挤出笑意,冷笑,“是的。”
脸上的笑容有时也可以掩饰自己,特别是在恐惧的时候,很容易令对手看不出所以然来。
他做的仿佛很不成功。
“你为什么要笑?”
段三爷冷笑不变,喘息仿佛已加重。
“你笑的时候,为什么不能笑的好看一点,为什么像是牙疼?”
段三爷笑意抽动、扭曲,手里的刀柄不停打晃着,“你把他们怎么样了?”
“你眼睛有没有毛病?”
段三爷看了看脚下,又看了看棺木,眨了眨眼。
他的眼睛显然没毛病,至少现在还没毛病。
“我眼睛为什么要有毛病?”
“你眼睛没有毛病,为什么不去看看?”
段三爷到处又到处看了看,前前后后、左左右右都看了个遍,依然没有人。
“我看不到,这里本就没有人。”
他说的是事实,这里既没有桌椅,也没有人,只有一口棺木。
“看来你病的很重很重,实在可怜极了。”
段三爷不语。
他的眼睛努力到处搜索着,一只老鼠忽然从洞里窜出,贴着地面,到处瞧了瞧,叽叽直叫。
段三爷吓了一跳。
他发现自己实在不行,现在居然被一只老鼠惊吓住。
“有病的人,一定要找大夫,否则你的病会更重,重的没法治就不妙了。”
段三爷已觉得晕眩,“有种出来,我们单挑。”
他说的豪情壮志,舌头一点也没有打结。
“你不找同伴了?”
“我只想找你,你是什么人?”
“我是大夫,只会治病的大夫。”
“我没病,我同伴也没病。”段三爷盯着那只到处寻觅食物的老鼠,死死的盯着。
这里只有那只老鼠最可疑,所以他的眼睛一直盯着老鼠。
“你有病,而且病的很重。”
“我没病。”一阵风从外面吹进来,吹在他躯体上,竟带着说不出的阴冷而诡异,说不出的不祥、邪恶。
他激灵灵抖了抖。
“你身体真的没病?”
段三爷已有点急了,额角的冷汗渐渐干透,衣衫紧紧贴着背脊,他觉得躯体上每一根骨头都在阴冷而刺痛。
“我为什么要有病?”他居然语无伦次,仿佛已不知道如何说话。
“看来你真的病入膏肓,我一定要帮你治病。”
“你怎么治?”
“就像治你同伴一样,好好治一治。”
“他们......。”
“他们当然已被我治好了,就差你了。”
“那你过来,我等着你治病。”他的眼睛一直盯着那只老鼠。
“好,看来你想通了,已承认自己有病了。”
段三爷不语。
这时那只老鼠忽然被一根细细的线捆住,老鼠骤然升起,然后一动不动的垂着。
段三爷只看一眼,忽然一屁股坐在地上。
刀已离手,他的手彻底握不住刀柄。
他的同伴,桃林七恶,还有几个伙计,竟都已垂落着,被一根细细的线捆着。
没有声音,没有一丝动作,他们竟都已死去,像那只老鼠一样。
段三爷的脸忽然扭曲、变形,他再也控制不了自己。
“你是什么人?”
“我是大夫。”一个人轻轻的飘了下来,凝视着段三爷,手里握住一根细细的线。
“我们并没有什么仇恨,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大夫笑了笑,他笑声说不出的阴邪而狞恶,一双眼睛里却流露出说不出的同情、怜惜之色。
“你是病人,我是大夫,我们并没有一丝仇恨。”
“可我并没有病,他们也没有病,你为什么要杀了他们?”段三爷的脸颊上已飘起了三分愤怒、七分惧怕。
“你们都有病,病人是我们大夫的上帝。”大夫笑了笑,“替病人治病,是吾辈大夫应尽的责任,当然也是......。”
他说着说着竟无法再说,竟已被他的笑意淹没。
“可我没病,也不需要找大夫。”段三爷一口咬定自己没病。
“你居然说自己没病?”大夫脸上的笑意忽然消失,冷冷的盯着段三爷。
段三爷不再说话,也不敢说话,只是点点头。
“你为什么没有病?”
这句话问的很奇怪,段三爷看了看上面悬挂的人,晨风吹进来,他们就轻轻摇晃着。
段三爷不语。
他实在不知道怎么去说了,更不知道该不该说。
大夫轻轻摸了摸他的脑袋,又瞧了瞧他的眼睛,冷冷的说着,“他们都说自己有病,只有你说自己没病,
看来你病的比他们严重。”
“他们没说有病。”段三爷努力移动着躯体,向后移动着。
“可他们也没说自己没病,没说就是承认自己有病。”大夫冷冷的笑了笑,“有病就要治。”
段三爷后退的更急,头摇得更加剧烈。
大夫已喘息,“不治也得治,你想逃避。”
段三爷不语。
他渐渐已明白这人是个疯子,杀人的疯子。
就在他退到门口的时候,门砰得一声,忽然关上。
温柔、新鲜的阳光从窗户吹进来,没有一丝热力,变得昏暗而不祥。
屋子里沉闷而阴寒。
段三爷努力退到那道光线下,努力吸了口气,骤然掠起,扑向外面。
窗户砰得一声,忽然关上,他忽然落到地上,不停喘息。
“看来你病的非但很重,已无药可治了,所以......。”
门窗已关上,屋子里变得更加昏暗而阴森。
段三爷忽然伏倒在地上,痛叫起来,“大侠,我上有老,下有小,你就可怜可怜一下我,放我一条生路,我回去一定将你供在家里,早晚一香,......。”
大夫笑了笑,他的笑意又变得说不出的同情、怜惜,“我不会杀你的,你放心好了。”
这句话无疑是一副良药,至少可以令他不那么惧怕。
段三爷眨了眨眼,脸上惧怕之色明显已消退了很多,“你不杀我?”
大夫笑了笑,笑声竟已流露出无法叙说的安慰与鼓舞,“我不会杀你,只是想看看病。”
段三爷忽然想到了一个人。
江湖中一天不治病就会发疯的大夫,每个人在他眼里,有病也是有病,没病也是有病。
天下间所有的人在他眼里,都是有病的,所以他一刻也不会闲下来。
他活着,就是为了替别人治病,无论是否有病,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在治病。
“你是鬼郎中?”
鬼郎中笑了笑“看来你还真的有点见识,居然认出我了。”
段三爷勉强挤出笑意,“久仰大名,久仰大名。”
鬼郎中眨了眨眼,“幸会,幸会。”
段三爷努力伸出双手,喘息着抱拳,“失敬,失敬。”
鬼郎中仔细的看了看段三爷的嘴巴,“见笑,见笑。”
段三爷也跟着他说下去,“谦虚,谦虚。”
“既然你已知道我的名号,那我们也不用磨牙了。”
段三爷凝视着鬼郎中的手,“可我真的没病。”
鬼郎中的手轻轻抬起,摸了摸段三爷的耳垂,“可我想治病,你就不要推辞了。”
段三爷咬牙,盯着鬼郎中,心里恨的要命,脸上却没有露出丝毫。
“先让我看看你的嘴巴。”鬼郎中的目光已落到段三爷嘴里。
段三爷的嘴巴好像咬住一只鸡爪,死也不愿张开。
鬼郎中叹息,目光从段三爷的嘴巴滑到喉结,又从喉结滑到胸膛,最后从胸膛滑到裤裆。
段三爷忽然张开嘴。
他实在不愿这个疯子盯着那里,被这么样盯着,实在不是滋味。
“你果然想通了。”鬼郎中笑了笑。
段三爷点头。
他好像真的想通了,彻底想明白了。
“你也承认自己有病了?”
段三爷点头。
他想不承认也不行,因为自己有没有病,并不是自己说的算,而是别人说的算。
这时他忽然听到鬼郎中大笑,笑得很不正常,就像是忽然着了魔似的。
他手里捧着十几粒看似雪白的东西,却偏偏带着血红色。
鬼郎中显得很高兴,“实在有趣极了,真的好过瘾。”
段三爷点头,替他高兴。
他嘴里渐渐生出刺痛,深入骨髓的那种痛苦,他只希望自己的想法是多余的。
慢慢的伸出手,摸了摸嘴巴。
然后他忽然疯叫着扑向鬼郎中,饿虎般扑了过去,仿佛要将鬼郎中活活咬死。
饿虎是有牙齿的,而他却没有,一粒也没有。
鬼郎中笑着往后退着,十几粒牙齿忽然已落到地上,他手里赫然多出十截手指,血淋淋的手指。
段三爷看了看自己的手。
他的手赫然已没有了一截手指。
他咬牙痛叫、痛嘶、哭泣着仰面倒下,鲜血犹在飘落,躯体抖动更加剧烈。
鬼郎中捧着十截手指,笑眯眯的凝视着段三爷,笑得极为欢快而喜悦,得意而又快活,“你是不是想要这手指?”
段三爷大叫着“要。”
自己的手指当然要,他冷冷的盯着那十截手指,咬牙,已已分不清脸颊上流的是冷汗还是泪水,也许是口水。
鬼郎中大笑着将十截手指丢给段三爷,他的手却并没有垂下。
段三爷瞧了瞧十截手指,冷冷盯着鬼郎中,眸子里却变得恨意更浓。
鬼郎中手里赫然捧着两只脚,血淋淋的脚。
他笑眯眯的凝视段三爷,“你是不是想要这两只脚?”
段三爷冷冷的大笑着,“我不要了。”
鬼郎中的笑声忽然大笑,笑声淫狠、邪恶而疯狂。
“你真的不要了?”
“我真的不要了。”
鬼郎中忽然将两只脚丢掉,笑的更加欢快而得意。
段三爷只觉得下体传来剧痛,格格两声,他不忍在看,因为他已看到鬼郎中的手。
他的手
竟又捧着两条腿,两条血淋淋的腿。
段三爷咬牙,冷冷嘶叫着,“我说过不要的。”
“没错。”鬼郎中笑了笑,又点点头,“你说过不要的,所以我就要了。”
他眨了眨眼,又接着说,“我全要了。”
段三爷仰天大笑,“你这个疯子,神经病,野鬼,......不得好死,你会有报应的......。”
鬼郎中叹息,“再大点声音,用力点,用力点。”
段三爷果然很用力,几近将躯体上所有的力气都已用尽,玩命的嘶叫着。
鬼郎中用力抽打他的屁股,催命似的催他,“再用力点,在用力点。”
段三爷不停的咒骂着,几近将知道的所有骂人功夫都施展了出来。
......。
里面还在继续,外面的人已疯了,特别是老板,他斜倚在墙角,凝视着一个镖师。
这个镖师并没有进去,手里紧紧握住刀柄,牙也咬紧,看起来好像要去里面,要跟里面的人拼命,却始终没有进去。
“里面是什么人?”他忽然盯着矮小、肥胖的老板。
“里面......里面是......。”他边擦着汗,却并未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你可以慢点说,我并没有摧你。”
这个镖师显然比里面段三爷聪明的多,他显然也很冷静,遇到可怕、恐怖的时候,绝不会变得心乱。
他轻轻拍了拍老板的肩膀,笑了笑,“现在是不是要好点了?”
老板的躯体抖的显然不那么剧烈,他的法子并不坏。
“你是不是可以说话了?”
老板点头,“里面不是人。”
镖师脸色忽然变得苍白如纸,冷冷的瞧了里面一眼,却并没有看到什么。
“你看见的是鬼?”
老板点头,又摇头,“没有,我没有看见,里面什么也没有。”
“那里面有什么?”这镖师的嘴角已轻颤,他已知道这里面的事并不是那么简单,一定有个很厉害的角色,只不过厉害的连老板都没有看见而已。
“只有一口棺木。”
这人眼睛又跳了跳,“是棺木?”
老板点头,嘴角似已因恐惧而不停的流出了苦水,他仿佛随时都会虚脱、崩溃。
“是新的?还是旧的?”镖师又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仔细想一想,是什么样的,是这里哪一家的棺木?”
老板点点头。
他低下头沉思着,脖子上那根青筋却在剧烈跳动。
背脊更加刺痛,仿佛被一杆枪在戳,他忽然转过身,就看到了一个石像般的人,石像般挺立着,石像般一动不动,空空洞洞的眸子枪头般盯着、戳着自己的躯体。
老板喘息忽又变得更加剧烈,额角冷汗滚落更多。
镖师的那张脸却变得惨白,没有一丝血色。
“里面是不是有口棺木?”
老板点头。
“一口破旧棺木?”
老板点头。
“棺木是不是还会说话?也会杀人?”
老板点头。
“里面是不是已死了很多人?”
老板点头。
“这里的伙计是不是都死了?”
老板点头。
“你为什么还没死?”
老板努力挤出四个字,“我要等你。”
“你认识我?”
“不认识,但你手里拿着枪。”
“你在这里,只是为了等我?”
老板点头。
无生石像般走了过去,盯着里面看了看,“里面已被包下了?”
老板点头。
小蝶笑了笑,“是不是还没有付钱?”
老板点头。
小蝶缓缓取出一叠银票,递给老板,“这是包下酒楼的钱。”
老板吃惊的瞧着小蝶,“要不了这么多钱。”
小蝶笑而不语。
她的笑容温柔而热情,带着一种令人稳定、冷静的神奇魔力。
老板不再说话,脸上已现出笑意。
镖师盯着他们走了进去,眸子里掠过一丝惧怕之色,那杆枪的故事显然听说过。
“你真的不认识这人?”
老板点头。
镖师点点头,笑了笑,也走了进去。
老板忽然将他拉住,“里面真的很危险,你还是不要进去的好。”
镖师笑意不变,轻轻拿开老板的手,“里面不会有危险了。”
老板不懂。
“因为这人进去了,就不会有危险了。”
老板吃惊住,“你真的不怕?刚刚桃林七恶进去,可都没有出来。”
镖师点点头。
“几个彪悍勇猛的镖师也进去了,也没有出来。”
镖师点点头。
“段三爷刚刚还在......。”
镖师笑了笑,“现在他已死了,我进去收尸。”
他笑着走了进去,居然一点也不怕。
老板看了看外面,对面茶楼一双双眼睛直愣愣盯着八仙楼,却没有一个靠近。
门口已剩下他一人。
老板并没有进去,也不敢进去。
他亲眼看见一口棺木忽然飞进去,然后他的伙计全部死去,活生生吊在里面,却并没有看见什么人出的手。
只听到声音,让他在外面等着个拿枪的人,他不敢反抗,就算是他的胆子长毛也不敢。
第三百二十二章 听天由命
屋子里安静而沉闷。
无生石像般走向那扇门,石像般挺立在门前,石像般敲了敲门。
小蝶看了看后面,笑了笑。
后面镖师远远的站着,并没有靠的很近,他仿佛极为惧怕。
小蝶招了招手,“你为什么不过来?”
镖师苦笑着摇摇头,不愿靠近。
“胆小鬼,真的很胆小。”
镖师苍白的脸颊红了红,却没有反驳,这种侮辱并不能将这人打动,也不能激励他的斗志。
多年的生死拼搏,教会了他一个道理。
逃避虽然可耻,胆小虽然软弱,却一定令自己活的长久些,至少比勇敢的人活的长久很多。
所以他并不会在意小蝶的讥讽、嘲笑。
一个人在刀头舔血的日子里熬了小半辈子,无论遇到什么样的讥讽、嘲笑,都会处理的很好,也活的很好。
“不要怕,胆小鬼,快点过来。”小蝶嘻嘻的笑了笑。
镖师又笑了笑,又摇摇头。
他绝不会冒险,想要这种人冒险,也许真的很难很难。
小蝶也摇摇头,轻轻叹息。
门已打开。
没有人开门,门是自己开的,无生拉着小蝶走了进去,石像般走了进去。
小蝶不由的抖了抖。
屋子里阴森、昏暗而不祥。
窗户是关上的,所以阳光一丝也照不进来,空空荡荡的屋子里只有一口棺木。
这时门忽然已关上。
咯吱一声,短促、迅疾而尖锐。
小蝶摸了摸鼻子,忽然紧紧握住披风,“这里好像有点奇怪。”
她很想说凶险,却不想多嘴,她生怕这里真的很凶险。
有没有凶险并不会因为她的多嘴而有所变化,该有的,始终还是有的,没有的,始终还是没有的。
小蝶到处搜索着,没有人,也没有桌椅,却飘着令人作呕、发疯的血腥味。
她努力控制着自己,尽量不要去呕吐。
血腥并不会令她作呕,这样的地方才会令人生出吐意,生出惧怕之意。
她忽然看了看无生,却发现无生早已盯着自己。
空空洞洞的眸子并没有一丝表情,也没有一丝改变,更不会生出情感。
他轻抚着小蝶的躯体,“你是不是很怕?”
小蝶点点头。
她实在惧怕极了,这个地方像是常年见不到阳光的墓穴,阴森、昏暗而诡异。
“那你到外面等我。”
小蝶忽然惊呼出声,“我一点也不怕,我为什么要怕?”
无生不语,点点头。
“真的,一点也不怕。”她眼睛睁的大大圆圆,凝视着无生,然后又笑了笑。
她说假话的手法,很不高明,很容易被别人发觉,无生仿佛并没有察觉,又仿佛懒得察觉。
他只是轻轻叹息一声。
“我的胆子至少比外面那个镖师要大很多。”她说着说着,柔柔拉住无生的手,伸向自己的胸膛。
手缩回,人的叹息声更大。
小蝶笑了笑,“这里并没有什么可怕的地方,也许比我想象要好玩。”
无生轻抚着她的躯体,躯体在阴冷而潮湿的屋里不由轻颤着,她竟已喘息。
小蝶苦笑。
她柔柔的贴着无生的躯体,“你......。”
她仿佛已因轻颤而变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这双手仿佛带着一种令人无法理解的魔力。
“你真的不怕?”
小蝶点点头,这次她点得很用力。
无生点点头。
他缓缓伸出手,指了指上面。
小蝶笑着看了一眼,忽然尖叫了一声,然后就晕眩了过去。
无生深深叹息。
面对真正恐怖的时候,她始终还是无法面对。
一具具尸骨一动不动的悬着,有的是整个尸骨,有的却是凌乱的。
无生并没有看一眼,也懒得去看。
他柔柔将小蝶抱住,石像般走向那口棺木,石像般挺立在棺木的不远处,空空洞洞的眸子盯着、戳着昏暗的棺木,仿佛要将这口棺木活活戳碎。
“久仰枪神大名,今日一见......”
“是不是很失望?”
“果然名不实传,还是有点偏差的。”
“有什么偏差?”
“你是个不知不扣的大色狼,十足的大色狼。”棺木里传来了笑声,阴森而诡异不已,“要有多大就有多大。”
无生不语。
“这是我的杰作,你可以好好欣赏欣赏。”笑声忽又变了,得意、自豪而骄傲。
无生眸子盯着、戳着棺木,眸子又落到高悬的尸骨,“你为什么不在下面放一张床?”
“这下面为什么要放一张床?”
“你在这里躺着,欣赏着你的杰作,然后做做好梦,岂非很不错。”
笑声顿停,笑意顿消,喘息却变粗,也更急。
“你生气了?”
没有话语,只有愤怒的喘息声。
“生气会很容易有病,大夫若是得了病,就不妙了。”
“你......。”喘息声更急,话语更凶。
“你为什么不出来?”
“为什么要出来?”
“你高高的躲在里面,一点也不累?”无生并没有看一眼上面。
这个江湖的人很奇怪,因为有些人并不一定要眼睛去搜索,也可以找到隐藏的人。
一个人轻轻的飘了下来,一身郎中的打扮,手里握住一根细细的
线,细得仿佛是发丝。
鬼郎中冷冷的瞧着无生,冷冷的笑了笑,“枪神无生,现在你已见到我了。”
无生点头。
“现在是不是很满意了?”
无生不语。
空空洞洞的眸子却在盯着他手里细细的线,“我知道你是谁了。”
“你说说看,你若是猜中了,我给你好处。”
“你是江湖鬼郎中,到处行医治病的鬼郎中。”
鬼郎中点点头。
眸子里现出赞许之色,掌中细细的线轻轻飘了起来,神奇而诡异的飘动着。
“你就是江湖中一天不治病就会发疯的大夫,每个人在你眼里,有病也是有病,没病也是有病。”
鬼郎中点头,脸颊上现出了笑意。
“你活着,就是为了替别人治病,无论是否有病,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在治病?”
鬼郎中点头,笑了笑,“没错,所以你也有病,我也要好好替你治上一治。”
“这些人都已被你治过了?”
鬼郎中大笑,“那当然,他们的病很好治,并不花什么力气。”
“可你将他们全部治死了。”
“没错。”鬼郎中笑了笑,又指了指一具具尸骨,“他们已不会生病了。”
无生不语。
他们的确已不会在生病,也生不了病了,更没有生病的权利。
“枪神是不是也很想要我治治病?”
“你手里那根细线是用来号脉的?”
鬼郎中的笑意更浓,“枪神果然有见地,一看就已明白了其中的关键所在。”
“你号脉的时候就将人杀了?”
“没错,我是大夫,号脉是必须要经过的。”
“你有没有遇到没号死的人?”
鬼郎中大笑,笑声得意、剧烈而疯狂不已,“很少,近年来已没有了。”
“号不死的人,你打算怎么处理?”
鬼郎中笑意不变,“那就真的没病,我也就......。”
“你也就不会煞费苦心的去跟着治病了?”
“是的,枪神想不想见识一下?”鬼郎中已忍不住瞧着无生的躯体,一寸一寸的瞧着,每一个角落都没有放过。
无生慢慢生出一只手臂,“号脉当然是号在这里。”
鬼郎中笑意忽然凝结,没有一丝笑意。
他发现这人并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说不定会将自己的小命赔上。
“枪神真的不怕死?”
无生不语。
他忽然石像般走了过去,那只手臂也跟着靠的更近。
鬼郎中看了看棺木,躯体缓缓后退着,退到棺木的边缘。
无生石像般跟了过去,石像般靠在边上,“你的线为什么不过来号脉?”
鬼郎中缓缓将棺木盖子打开,“枪神可见过此人?”
无生点点头。
他并没有看一眼棺木,因为他已见过这人,就在西门世家后面的山洞里,这也是最后一具尸骨。
“枪神并没有看一眼,又怎能说见过?”
“因为这人就是我杀的,我并不需要多看。”
鬼郎中眨了眨眼,“真的是枪神所杀?”
无生不语。
既不争辩,也不反驳,这种事他已习惯了。
因为他无论怎么说,都是没有用的,别人都会一口咬定是他杀的,而且想不承认也不行。
与其争辩、反驳,不如直接承认,这样反而更加令自己舒服点。
磨牙的事,实在令人厌恶、厌烦,厌恶、厌烦的事他从不喜欢做。
鬼郎中脸上已泛起冷意,又冷又毒,“既然你承认了,那我就不客气了。”
话语声中,他忽然挥动手臂。
细细的柔线骤然间捆住无生躯体,无生并没有动,石像般被牢牢捆紧,捆死。
小蝶忽然已醒,冷冷盯着鬼郎中,冷冷说着,“你这个疯子,你这个怪物。”
鬼郎中不语。
他的目光依然一动不动盯着无生,出奇的盯着,仿佛不敢相信这事实是真的。
无生也不语。
躯体石像般挺立着,并没有一丝变化,空空洞洞的眸子里,也没有一丝惧怕、惊慌之色。
他的手并没有用力,也没有放松。
小蝶已要受不了了,她挣扎着凝视无生,“你为什么不动手?”
无生不语。
鬼郎中眨了眨眼,冷冷的目光又盯着无生,“你为什么不出手?”
“我为什么要出手?”
“你难道不怕我杀了你?”
“鬼郎中想要杀我,何必等到现在?”
鬼郎中不语。
目光不停在他躯体上到处搜索着,仿佛想要找到点什么,他想不通这人在生死一线的瞬间,为何如此冷静、稳定。
难道这人真的不怕死?
“我要杀鬼郎中,又何必等到现在?”
鬼郎中不语,他忽又笑了,大笑。
小蝶冷冷盯着鬼郎中,“你为什么不出手?”
“我不能杀了他。”鬼郎中苦笑,“我可以杀任何人,甚至连画中仙子也可以杀,就是不能杀枪神。”
小蝶不懂,这人为什么不能杀无生?难道只是为了将无生捆住,然后就这样欣赏着他的狼狈模样?
无生并不狼狈,他的躯体并没有一丝变化,甚至连脸上的神情都没有变化。
“你为什么不能杀无生?”
“因为我过来就是为了抓他,并不是要杀他。”
“你为什么抓他?”小蝶冷冷盯着
鬼郎中,“你是不是已收了别人的钱?”
鬼郎中冷笑,“江湖鬼郎中根本不爱钱,更不会受别人的摆布。”
小蝶吃惊的盯着鬼郎中,“无生杀你老婆?”
鬼郎中摇头。
“无生杀了你老子?”
鬼郎中摇头。
“无生跟你有什么过节?”
“我们没有过节,一点点也没有。”
小蝶更不明白了,她看了看这口棺木,“难道这口棺木里的亲人要你来抓无生?”
鬼郎中点头。
他冷冷的笑着,冷冷的盯着一具具尸骨,脸上竟已现出厌恶之色,“这是人情债,我必须要还。”
“这尸骨是你什么人?”
鬼郎中叹息,“这是我的债主,老公子。”
“老公子?”小蝶已明白了,这里面尸骨是小公子的亲人。
“是的,我欠过他的人情债。”鬼郎中冷冷的盯着尸骨,“我欠他的人情债,却要还给他小子。”
“小公子?”
“没错,就是那个小兔崽子。”
“你要将我们抓住,送给小公子。”小蝶的心一阵抽搐。
他若是交给小公子,一定死的很惨,也许比她想象中还要惨。
“我只将你们交给他,其他的事,我绝不关心。”他看了看无生,又看了看小蝶,“你们绝不要怪我,因为我也是身不由己。”
“我为什么要怪你?”
鬼郎中的脸好像红了红,“当真不怪我?”
无生不语。
“将你们送过去,你们就死定了,所以......。”
“所以每年的今天,就给我们烧点纸钱,祭点果品。”
鬼郎中点头。
无生眸子枪头般盯着、戳着那只握线的手,“你为什么不杀了我们,再带过去?”
“我为什么要杀你们?这不是我该做的。”鬼郎中冷哼一声,“我要做的,只是将你们带过去,其他的就......。”
“其他的事跟你没有一丝关系了,是不是?”小蝶苦笑。
鬼郎中点头。
小蝶眨了眨眼,他很想知道这么自傲的人,欠下的是什么样人情债?
“你欠老公子什么人情债?”
鬼郎中又冷哼一声,“你居然这么好奇?”
小蝶笑而不语。
她希望鬼郎中尽快将自己欠下人情债的故事说出来。
“我绝不喜欢欠别人的人情债,也许正因为如此,他们才想法子令我欠下。”
小蝶不懂。
她轻轻叹息,听他这么说来,好像是别人设下圈套,等着他往里钻似的,这个人情债也他的痛处。
“你是不是着了别人的道了?”
鬼郎中鼻子已抽气。
小蝶又笑了笑,这人好像真的着了别人的道,上了别人的当,正在懊悔着。
“看来你这当上的很不应该,你一定很怨恨他们?”
鬼郎中点头。
“你上了什么当?看起来,你好像很可怜。”小蝶笑了笑,她的笑意带着种不怀好意。
如果见到幸灾乐祸的人,就很容易联想到她现在的样子。
“贼当。”
小蝶笑意更浓,“你上了贼当?”
鬼郎中点点头,又接着说,“老公子真的很贼,这人浑身都带着贼心眼。”
小蝶忍住笑意,“他怎么贼了?”
“他跟我打赌杀人。”
“杀什么人?”
“昆仑七煞。”他的鼻子抽气更加猛烈,“我先杀了这七个人,他就趴在地上给我当马骑。”
小蝶苦笑。
这人居然为了骑在大公子头上,不惜去杀凶名远扬的昆仑七煞。
“那他先杀这七个人,你就趴在地上让他当马骑?”
鬼郎中点头。
“你当然也去杀这七个人了?”
“是的。”鬼郎中冷冷的笑了笑,“虽然我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也绝不会赖账。”
“你去昆仑山没找到这七个人?”
“是的,我根本见不到这七人。”
小蝶苦笑,“因为老公子已将昆仑七煞约走了?是不是?”
鬼郎中点头,“这老兔崽子真的很贼,居然早就将他们约到黄山了。”
“去看看日出,又将这七煞杀了。”
鬼郎中点头。
他盯着棺木里的尸骨,一肚子怨气无法释放,憋在心里,脸都似已憋得通红。
“看来你这当上的很可怜。”
鬼郎中点头,“我杀不到人,自然就回去,给别人当马骑。”
小蝶又笑了笑,“看来你这乌龟是当定了,注定要趴在地上,等别人羞辱。”
“他并没有羞辱我。”
小蝶眼睛转了转,“他想要你欠下人情债?”
“是的。”
“你是不是很后悔?”
鬼郎中不语。
看他的样子岂止是后悔,简直连肠子都悔清了。
“老公子当然也以礼相待,让你先行。”
“是的,他还挑了一匹西凉的汗血宝马给我,说......。”
“说怕你一路辛苦,希望你早点到那里。”
鬼郎中点头。
“看来你这当上的很难受。”
鬼郎中点头,“所以我绝不会杀你们的。”
“可是你将我们送给他,无疑是杀了我们。”
鬼郎中笑了笑。
“这就听天由命了。”
第三百二十三章 真假公子
听天由命。
这果然是听天由命,小蝶闭上眼睛,她有没有睁开眼睛都一样。
崭新的棺木里,漆黑而干燥,并没有腐尸味,却依然沉闷的令人窒息。
“你为什么不出手?”
“我为什么要出手?”
小蝶苦笑。
男人的心里,女人有时真的很难捉摸,就像是女人的心里,男人有时也很难捉摸。
“你可以杀了他,我们并不需要受这种罪。”
无生不语。
“他并不是什么好人,这种人应该多死几次,他之前杀了......。”
“他之前杀了很多人,是不是?”
“是的。”
“他以前杀的更多。”
小蝶不语。
她已无法在说什么,男人心里的想法,实在无法捉摸。
“他过来找我,并不是为了杀我,只是将我抓住,然后还一笔人情债。”
“我们过去一样是死。”
无生不语。
小蝶笑了笑,“他对我们还不算太坏,至少没有把我们与尸骨关在一起。”
无生不语。
“你知道小公子会在什么地方等我们?”
无生不语。
小蝶缓缓伸出手,她激动的笑出声音,“我们能动了?”
无生不语。
“你难道是故意的?让他捆住自己,乖乖去见小公子?”
无生轻抚着小蝶的躯体,“可知道我为什么带你看日出?”
小蝶不语。
她肚子里已飘起一股暖意,这石像一定有自己的理由,她并没有胡乱的猜测,却没有想到无生已说了出来。
无生叹息,“因为我们接下来的机会也许并不会很多。”
小蝶笑了笑,“你怕自己也应付不了?”
“也许。”
“你是枪神,江湖少之又少的神,你会应付不了?”小蝶甜甜的一笑,“我不信。”
无生不语。
小蝶轻轻摸了摸无生的手,勾住他的小指,轻轻的拉着,“我们来拉勾勾。”
“拉勾勾?”
“是的。”小蝶笑了笑,“我们永远都不要分开。”
她轻轻的拉着勾勾,轻轻的笑着,轻轻的享受着。
棺木疾飞,却极为稳定,没有一丝颠簸。
鬼郎中打开门,大步走了出去,没有人阻止,事实上已没有人。
他看了看贴着墙壁一动不动的镖师,脸上厌恶、厌烦之色更浓,“你可以去收尸了。”
镖师点头。
“他们死的都很惨,你为什么不跟我拼命?”
镖师不语。
一双眼睛直愣愣盯着鬼郎中,盯着这人的两只手,目光惊慌、惧怕之色更重。
他没有理由不惊慌、不惧怕,因为这人居然一只手拖住一口若大的棺木,身子依然轻如飞燕,矫健而迅疾。
“你不打算替他们报仇?”
镖师摇头。
“很好,你这样虽然很懦弱,却能活的长久点。”鬼郎中眯起眼笑着,“你这样的习惯并不坏,一定能令自己长寿。”
镖师点头。
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他只觉得躯体木头般僵硬,生不出一丝力道。
鬼郎中慢慢走了过去,冷冷的盯着镖师,忽然一脚踢出,“我并不是要打你,这是要你记住好习惯。”
镖师弯下腰呕吐,吐出的却只有酸水。
“一定。”他用力挤出两个字。
鬼郎中冷笑着,“你现在是不是记得很深刻?”
镖师嘴角苦水流得更多,点点头。
“很好。”
话语声中,他又踢了一脚,“我这也并不是诚心要打你。”
镖师额角冷汗豆大般滚落,痴痴的盯着鬼郎中,并没有说话,也不敢说话。
多余的话一定会令自己倒霉运,他并不是个笨蛋,所以他很明白这一点。
“因为我想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事?”
“你虽然没死,活罪还是要受点。”
“为什么?”
“因为这是对懦夫的一点打赏。”
镖师点头。
他心里已在咒骂这个疯子,这个神经,嘴里却没有说出一句,因为他是懦夫,懦夫的胆子都很小。
鬼郎中笑着,却并没有离去。
镖师的心沉了下去,这疯子没走,没走就说明这疯子还有疯病要发。
“你是不是很希望我离开?”鬼郎中笑的更加欢愉而得意。
如果见过黄鼠狼对着鸡那种笑意,就很容易想到鬼郎中的笑意。
镖师不语。
脸颊上冷汗已更多,苦水也更多。
温柔的阳光照到他躯体上,他仿佛是从水里捞出来的。
他的全身竟已湿透。
没有风,阳光的热力更加凶猛而强烈,对面的茶楼生意也更好,里里外外的都挤满了人,一双双眼珠子直愣愣盯着这里,有的嘴巴张得跟瓢似的,大的也足以放下舀水的瓢。
老板尽量席卷着躯体,却发现自己怎么席卷,都像个大肉球。
鬼郎中依然没有走,阴恻恻的笑着,“我不走,因为我还有件事要告诉你。”
“什么事?”
鬼郎中没有说话,一脚踢向镖师的肚子,用的力道并不大。
镖师脸上的变化却很大。
鬼郎中冷冷的笑了笑,“我有个毛病。”
“什么毛病?”
“我喜欢折
磨懦夫,越是懦弱,越是喜欢折磨。”
镖师咬牙,吐出一口酸水,血红的酸水。
“你是不是听得很清楚?”
镖师点头。
“所以你站起来,站好了。”
镖师并没有站好,痛得已令他无法站立,只能龟缩着。
鬼郎中忽然又踢出一脚,踢在他肚子上,“我并不是诚心打你,我打你是有原因的。”
镖师努力抬起头,凝视着鬼郎中。
脸颊上每一根肌肉彻底扭曲、变形,“什么原因?”
鬼郎中的笑意不变,淡淡的说着,“因为我折磨懦弱的时候,很兴奋,所以就......。”
镖师不语。
他已不愿言语,也不敢言语。
镖师并没有问所以就怎么样,鬼郎中自己却说了出来。
鬼郎中笑了笑,“所以我就忍不住替了一脚。”
镖师咬牙,躯体不停抖动着,脸上已现出怒容,那只手并没有握住刀柄。
“你是不是恨我?”
镖师咬牙不语,他已要崩溃,彻底崩溃。
现在他不知道该说恨他,还是说不恨他,因为这疯子的想法并不能用常理去推断,所以也无法知道怎样令他满足。
他决定不说话,忍一忍,只要忍一忍,也许就会过去,就会有活路。
江湖人活着,也许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他已暗暗后悔,他后悔自己不该对枪神抱有很大信心,令天下群雄胆寒、心寒的枪神,也是人,也是血肉之躯,所以也有倒霉的一天。
只不过他倒霉,也连累了别人。
镖师面对鬼郎中,既没有抬头,也没有点头,更没有摇头。
面对疯子,没有对付的法子,沉默就是最好的法子。
可是疯子并没有沉默,他笑了笑,“你是不是恨我?”
“不恨。”
鬼郎中阴恻恻仰天长啸,忽然又踢出一脚,“你为什么不恨我?”
镖师忽然倒下,挣扎着站起,又倒下,又挣扎着站起,努力说出一个字,“恨。”
鬼郎中忽然踢出两脚。
他的笑意忽然消失,冷冷的盯着镖师,冷冷的说着,“你为什么要恨我?”
镖师怔住。
躺在地上不停呕吐,夜里的宵夜统统吐了出来。
鬼郎中冷冷的站着,冷冷的等着这人站起,这人不再站起,席卷在地上,似已不愿站起。
他冷冷的笑了一声,忽又停下,“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踢你两脚。”
镖师摇头。
他已要疯了,又疯又疼。
鬼郎中冷笑,“因为你恨的很好,我喜欢被人恨着,这样很过瘾,很舒坦。”
镖师点头。
这人果然很疯,疯的一点也不像是人,无论是像鬼,像魔,像风,像狗,......,都不像是人。
他现在只希望这头疯子早点离去,可他也知道这疯子绝不会离去。
不远处的老板一双眼睛呆滞而无力,瞧着他们。
每一句话他都听得清清楚楚,没有一句漏掉,他也想不通这疯子,为什么会如此过瘾。
镖师喘息着凝视鬼郎中,一语不发。
鬼郎中眨了眨眼,盯着镖师的躯体不停抖动,脸上已泛起了红晕,又点点头,“你为什么不起来。”
“我起不来。”
鬼郎中又给了他一脚,“你为什么起不来?”
这句话是废话,是个人都看得出来,可是他偏偏看不出来,也许他不是看不出,因为他是疯子,疯子是看不懂的,也了解不到里面的原因。
镖师不语,也不动,抖动仿佛已渐渐平息,他的生命仿佛已要结束。
鬼郎中丢下一口棺木,一口破旧的棺木,捏着鼻子,远远的走开,又走到老板跟前。
老板直愣愣看着鬼郎中,一张营养充足而肥胖的脸上,忽然变得惨白的没有一丝血色。
裤子不由的已潮湿。
鬼郎中忽然一脚踢出,老板高高飞起,又软软落下。
鬼郎中脸上没有一丝笑意,抱着一口棺木,看了看他的裤裆,又退了退,“我并不想打你,只是跟你说一句话。”
老板挣扎着坐起,眼睛忽然眨了眨,“你说,我听着。”
鬼郎中紧紧捏着鼻子,并没有松开,“这口棺木放在这里,会有人来取的。”
老板嘴角惧怕之色更浓。
他不停的点头,鬼郎中走远,他依然在点头,他的头仿佛已停不下来。
对面的茶楼一双双眼睛盯着鬼郎中,每个人神情却是不同的,有些人极为惧怕,有些人极为呆滞,有些人极为欢快,也有些人是极为刺激。
鬼郎中大步的走在长街上,没有人阻拦,前方不远处一顶轿子看了他一眼,四个抬轿子的人忽然放手,疯狂的逃窜,从四个方向疯狂的奔走。
轿子里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打开帘子看上一眼,忽然就晕了过去。
鬼郎中叹息。
/
小蝶痴痴的笑着。
她轻轻说着,“你知道这人在做什么?”
“他在发疯。”
“他真的有毛病,好像还不轻。”
“是的。”
“他会不会对我们也发疯?”
“不会,也不敢。”
“他难不成知道我们已解开了线?”
“是的。”
“他真的已知道了?”
“他是疯子,绝不是呆子。”
小蝶又痴痴的笑了,“我知道了。”
“你知道了什么?”
“他知道我们已解开这细细的线,才生气。”
“也许。”
“他一生气,就会发疯,做出很多发疯的事来。”
“也许。”
“鬼郎中现在是不是该去小公子那里了?”
“也许。”
小蝶苦笑。
她笑了笑,说着,“也许。”
她说完又笑个没完,轻轻贴着无生躯体。
棺木砰得一声,落到地上,外面已传来了一连串厮杀声,时间并不是很长,几个惨呼声又飘起。
棺木忽然飘起,又落下,这时上面拳声震震。
小蝶暗暗替这疯子忧虑,因为听这拳声很容易明白一件事,这人的功夫并不弱,内力好像不是一般的好。
“外面这人功夫很不错。”
无生不语。
“能跟鬼郎中过上几招的,绝不是泛泛之辈。”
无生不语。
“你能不能认出这人是什么人?”
无生不语。
小蝶柔柔垂了一下无生的胸膛,“你又......。”
无生不语。
拳声犹在震震,棺木起伏更加飘忽,这人显然并不是个弱者。
“你不担心这人将鬼郎中宰了?”
“不用担心。”
“可是这人功夫好像很不错。”
“他杀不了鬼郎中。”
棺木忽然轻轻落下,拳声已远离。
无生抱住小蝶忽然跃出棺木,飘在不远处。
那口棺木忽然已成箭垛,一口长满箭的箭垛,十几个人忽然纵身一跃,凌空一掠,已不见了。
十几个人,十几把硬弓。
小蝶看的很清楚,躯体漆黑,衣着劲装,面无表情。
一击不重,骤然后退。
小蝶轻轻擦了把汗,又到处看了看,深深吐出口气,“我们差点就死在棺木里了。”
无生点头。
他石像般挺立在粗壮的古树下,石像般一动不动,空空洞洞的眸子盯着、戳着前方。
院子里安静而祥和,几只不知名的飞鸟飞到枝头,叽叽直叫,好生欢快。
也许春天的飞鸟都一样,就像是过来的一群孩子,脸颊上说不出的喜悦、愉快。
后面一个桃花般灿烂的姑娘,嬉笑跟着,脸颊上的笑意带着说不出的愉快而美丽,“小公子,小公子,你不要走,你不要走......。”
她嘻嘻的笑着,嘻嘻的跟着。
小公子这三个子仿佛是句魔咒,小蝶脸上的笑意已扭曲、僵硬。
无生没有一丝反应,石像般挺立着。
小蝶仿佛已要炸了。
“他们都是小公子?”
无生不语。
小蝶忽然躲在无生后面,紧紧握住披风,“他们都是小公子?我们岂非要......。”
一个顽童笑了笑,盯着小蝶惧怕的样子,仿佛很吃惊。
停在无生边上,并没有靠得很近,“小姐姐为何这么怕我们?”
他笑了笑,脸上的鼻涕挂面般拖落着,并没有擦拭,两只袖子油的发亮。
小蝶又怕又惊又苦笑。
“你是小公子?”小蝶看了看顽童脸颊上的鼻涕,又看了看两只发亮的袖子,不竟吐出口气。
“小姐姐怎地知道我是小公子?”
另一个顽童忽然冲了过来,在他屁股上掴了一巴掌,对着小蝶嘻嘻的笑了笑,“他不是小公子,小公子绝不会穿开裆裤。”
小蝶眨了眨眼,又瞧着这个顽童,笑了笑,“那你是小公子?”
这顽童摇了摇头,头上冲天辫子忽然来来回回、前前后后晃了晃,“大姐姐你猜一猜,猜到了,我就亲亲你。”
小蝶苦笑。
这个顽童的衣着并不是很脏,却极为单薄,脸颊上没有鼻涕,却极为消瘦。
桃花般少女背负双手,在不远处站着,静静的笑着。
她只是静静的凝视着这群孩子,脸上的笑容桃花般美丽、辉煌,春天般新鲜而轻盈。
小蝶猜不到。
一大群小孩,若是让她分辨哪个是男孩,哪个是女孩,这很容易,若是要分辨出哪个是小公子,就很难了。
小蝶笑了笑,“你们谁是小公子?说出来,我就带他去买好吃的。”
“是不是只有小公子有好吃的?”
小蝶眨了眨眼,摸了摸鼻子,忽然笑着,“是的,我只给小公子。”
“那我是小公子。”
另一个顽童忽然将他拉开,嘴巴张的又大又圆,“我是小公子。”
那个头顶扎着冲天辫顽童远远的被推开,他的身子很瘦小,根本挤不过他们,他正安慰着坐在地上哭泣的女孩。
小蝶的眼睛已要花了。
遇到好吃好玩的孩子,都会争先,绝不会落后,这是孩子的天性。
小蝶叹息,却凝视着那桃花般的少女,“你刚刚在叫小公子?”
桃花般少女脸颊红了红,笑着点点头。
“你知道那个是小公子?”
桃花般少女笑了笑。
她说出的话却一点也不好笑,“他们都是小公子。”
小蝶苦笑。
她居然说他们都是小公子,冲突辫子抱着小女孩,安慰着,“你是小公主,大姐姐找的是小公子,所以......。”
“谁说小公子是个男孩,我也是小公子。”女孩的眼睛泪水飘出更多。
小蝶喘息,盯着这么多的顽童在争吵着,躯体仿佛已无力。
第三百二十四章 囚笼困神
桃花般的脸颊上笑意更浓,“你是不是很难分辨出哪个是小公子?”
小蝶点点头。
她实在无法分辨出来,听一群顽童吵闹着,心神已要奔溃。
“你为什么不换个法子问问?”
小蝶点点头,闭目仰天半晌,深深吐出口气,“你们都是小公子?”
顽童们忽然停下,一张张脸颊上红一块紫一块,他们在争吵的过程中一定动过手。
小蝶眨了眨眼,“现在改了。”
满脸挂面般鼻涕的顽童大叫着,“改成什么了?”
“现在谁都买,就是不买给小公子?”小蝶眼睛转了转,“你们谁是小公子?”
“我不是小公子。”
“我也不是小公子。”
......。
小蝶愣住了。
他们又都不是小公子了,为了好吃的,顽童们改变主意的确很快,简直比放屁还快。
不远处哭泣的小公主忽然不哭了,“你们都是小公子,只有我不是,大姐姐只会给我买糖吃。”
冲天辫子顽童拉着她的小手,轻轻点点头,笑了笑。
“大姐姐不能赖皮。”
小蝶苦笑着点点头。
她伸出手来,去抱这个小女孩,“我们去买好吃的。”
小孩脸颊上的泪水还未干,笑容已生出。
干干净净的脸颊上两个酒窝又大又圆,两颗小兔牙亮而洁白。
就在小蝶抱住小女孩的瞬间,忽然有了变化。
一群顽童有了变化,变得没有一丝笑意,小女孩也变了,她的手忽然多出一枚圆筒,漆黑的圆筒。
圆筒里骤然飞出一道寒光,急射小蝶咽喉。
就在这时,小蝶发现躯体斜飞,斜斜的飞到屋顶,她转过身看了看古树下,古树下的顽童已忽然不见了。
只有桃花般新鲜而美丽的小姑娘席卷在古树下,不停嚎哭。
无生石像般挺立着,停在屋顶上,眸子却盯着、戳着那烟囱,漆黑的烟囱没有冒烟,安安静静的。
小蝶已剧烈喘息。
“刚刚那群顽童是......。”
她的话并没有说出,无生已抱着她轻烟般移动,脚下一道寒光飘出。
“这里的确很危险。”
无生点头。
他点头的时候,躯体斜飞四丈,高高的掠向古树之巅。
几道寒光从脚底滑过,小蝶只觉得脚底发冷,又冷又麻。
“这里是小公子的地方?”
“也许。”
话语声中,几道急风飘起,几道冰冷的剑锋直直刺向无生背脊,刺的又快又猛又急。
刺出这几剑的人,无疑都是高手中的高手。
这里还有多少高手?
无生石像般跨出一步,一步已足够,这种估算绝对比当铺对货物的价值估算还要准确十倍。
三道剑光分别从他的脖子、腰部、肩部穿过,直直的刺向大地,然后消失。
无生忽然又踢出一脚,一个人惨呼着滚落大地,躯体抖了抖,忽然归于平静。
死寂。
天地间肃杀之意更浓,古树上飘飘绿叶落下,他们也落下。
无生石像般挺立在大地上,轻抚着小蝶的躯体,“不要怕,我们不会有事的。”
小蝶点头。
她点头,一双手却冰冷、无力,渐渐已沁出冷汗。
桃花般新鲜而美丽的少女席卷在古树下,不停抖动着,她躯体每一个角落都在不停抖动。
小蝶并不比她好多少。
她看了看惊慌中的少女,又看了看无生。
无生不语。
“你为什么不走?”小蝶的声音细小而不稳。
少女紧紧抱着胸膛,眨了眨眼,又摇摇头。
“你是不是很怕?”
少女点点头。
“他们不是来对付你的,你不必害怕。”
少女点点头。
“所以你赶快回家,好好休息一下,就没事了。”
少女点点头。
小蝶看了看门口,又看了看这少女,“你为什么不走?”
“我不敢。”她的声音比小蝶更细小,细小而轻柔、无力。
“你家住在哪里?”
“桃花坞。”
小蝶叹息,她知道那个地方,那里正是八仙楼的那条街。
她看了看无生,眨了眨眼,她很想去安慰一下这少女,这少女实在需要安慰。
无生不语。
“她一个人好可怜,我们要不要帮她一下?”
“你想要帮她?”
小蝶笑着点点头。
“好。”
小蝶拉着无生的手,走向少女。
少女的眼睛变得很奇怪,变得像那群顽童一样,说不出的冷酷、无情。
小蝶发现这个神情已晚了。
就在距离少女躯体不足两步的瞬间,他们忽然已被关在四四方方的铁笼里,死死的将他们囚住。
小蝶紧紧抱住无生躯体。
她吃惊的盯着那少女,那少女竟没有一丝惧怕之色。
笑着凝视小蝶,“你们终于中了圈套。”
小蝶怔住。
这少女的声音变得很低沉而沙哑,这是男人的声音。
少女缓缓将脸颊上面具缓缓取下,一个年轻而美妙的男子就现了出来。
“你居然是男人?”
“是的。”这人笑了笑,“想要你们上当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他看了看小蝶,又
看了看无生,轻轻拍了拍儿臂般粗的铁柱,“到了这里面,你们就放心。”
小蝶冷冷盯着这人,“我们放什么心?”
“放心你们绝不会逃掉。”他看了看囚笼,又看了看小蝶,“你可以放心,这个牢笼每一根铁柱,都是精铁所铸,铸造的人是当代铸剑天王,鸥云子所铸,所以你们就......尽管放心。”
小蝶看了看铁柱,又看了看无生,“我们真的出不去了?”
无生点头。
小蝶盯着那个男人,冷冷的盯着,“你是什么人?”
美男子眨了眨眼,看了看自己的胸膛,笑了笑,忽然从怀里摸出两个馒头,丢到古树边。
“我是小公子。”
小蝶冷冷瞧着小公子,“你就是小公子?”
小公子点头,笑了笑,“我这打扮是不是很像?”
小蝶点头。
他的确打扮的很像,每一寸都像的要命,十足的少女模样,春天般轻盈而新鲜,无论是什么人,都很难发现这是男人所扮。
小公子轻轻拍了拍手,一群孩子忽然跳了出来,就从屋里欢快的又跳又蹦出来了。
那个冲天辫子孩子,忽然在小女孩的脸颊上亲了一下。
“我说的好像没错,这两个呆瓜是不是很容易上当?”
小女孩点头,“真被你说中了。”
她对着小蝶笑了笑,就走了出去,一群顽童也跟了出去。
小公子笑着向他们摆了摆手,他们也向小公子摆了摆手。
小蝶眨了眨眼,凝视着无生,“这都是我的错。”
无生不语。
“你为什么不拦着我?”
无生不语。
小公子笑了笑,“我知道他为什么要上这个当。”
小蝶冷笑,“你知道?”
“我当然知道。”他看了看无生,笑了笑,笑意竟流露出敬仰之色,“他知道你的日子已不久了。”
小蝶不懂,也不语。
“画中仙子,你的死期到了。”
小蝶冷冷的盯着小公子,“你要杀我?”
“是的,杀无生是假,杀你却是真的。”小公子笑了笑。
“你为什么要杀我?”
门外已抬来一口棺木,一口破旧的棺木。
小蝶知道这口棺木,这是小公子的老子尸骨,可是小公子看起来并没有一丝哀伤之色。
棺木已放下,几个人缓缓退了出去。
小公子打开棺木,笑了笑,“你们一定已知道这是谁了?”
“他是你老子?”
小公子笑了笑,摇了摇头,“他不是。”
小蝶吃惊住。
这尸骨居然不是他老子,那这尸骨是什么人?
小公子笑意不变,“不用想的太多,这只是个陌生人而已,跟我没有一点关系。”
“他不是你老子?”
“绝不是,他老人家在闭关,这两年不会出来。”
“你用这尸骨可以让鬼郎中替你办事?”
“没错,这人的确很有一套,出手绝不含糊,杀人也很麻利。”
“可是鬼郎中并没有随了你的愿,并没有出手杀我们。”小蝶冷笑,“他很讨厌你。”
小公子笑了,“没错,他是讨厌我,但他一向很守信用,绝不喜欢赖账。”
“你已想到鬼郎中一定会将我们带过来?”
“是的,我也想到鬼郎中一定不会点着无生的穴道,也不会捆好的。”
小蝶眨了眨眼,看了看无生。
她没有想到鬼郎中的号脉线并没有捆紧,而是故意放松的。
“所以我在这里特地找了好多高手,做了好多陷阱。”
小蝶已喘息,愤怒的说不出话了。
这人的确很阴险,很狡诈,在棺木里若不是早点跃出,他们很可能就死在棺木里,去抱小女孩的时候,若不是发现及时,自己一定会死掉,在屋顶若不是反应快点,自己一定会被那柄刀劈成两瓣,还是古树之巅,若是不是移动一点,他们很可能已死了三次了。
“只是你实在像个猪头。”小公子笑了笑,“枪神无生就不同了,这里每一个陷阱,也许都很难令他上当。”
小蝶看了看无生,眸子里已飘出内疚、苦楚之色。
无生叹息,轻抚着她的躯体,“不要难过,这都是天意,不是人所能预测得到的。”
小蝶柔柔贴着无生躯体,不再说一句话了。
小公子笑着凝视无生,“枪神别来无恙?”
无生不语。
“一路算来,我们的恩怨已很深了。”
“是的。”
“现在是不是已到了结束的时候了?”
“是的。”
“你好像一点也不怕死?”
“也许。”
“现在我可以杀了你。”
无生不语。
“可是我又不想杀你,你知道为什么?”
无生不语。
他的手忽然在小蝶躯体上轻轻滑动,小蝶软软已倒在他怀里。
“我不想杀你,因为我很欣赏你。”
“你想收下我?”
小公子点头,“无论是什么样的组织,有了枪神这样的高手,都会如虎添翼,我也不例外。”
“你想杀小蝶,是因为你是魔教中人?”
小公子点点头。
“你是长老?”
小公子的手里忽然多出一个鸟巢,鸟巢里没有鸟,只有蛋,小而精致的鸟蛋。
“我是魔教里的霹雳长老。”
“你杀小蝶,
是想要取而代之,当上教主?”
小公子笑了笑,手里的鸟巢已不见,他已拍手称赞,“是的,你是个明白人,明白我的意思,只要你.......。”
无生的眸子枪头般盯着、戳着小公子,“只要我点个头,我就是魔教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长老?”
小公子不笑了,他已在仔细的瞧着无生,瞧的很仔细。
他实在很想要无生这样的帮手,想得已要发疯,可他也知道,这机会实在很小很小。
“你不怕我赖皮?”
小公子笑了笑,“枪神无生绝不是这样的人。”
“可是我怕。”
小公子眨了眨眼,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你怕什么?”
“我怕自己会赖皮,出去就会宰了你。”
小公子点点头,“没事,只要你点点头,肯答应我,我立刻被你杀了,也没有怨言。”
无生不语。
小公子又笑了笑,“这样的机会并不多,所以你还是考虑一下。”
无生不语。
“我有的是时间,我可以慢慢的等你,并不着急。”
无生不语。
他笑着摆摆手,厨房的门忽然打开,两个身着劲装壮汉,一言不发,抬着桌子径直走了出来。
桌子放下,人又退了回去。
桌上十几道精致小菜,一坛陈年杜康。
小公子拍开泥封,酒香飘飘,他的鼻子迎了上去,“好酒。”
“你要一直这样等我?”
“是的,有何不可?”他忽然大口喝了一杯酒,“这样子等,岂非要舒服点?”
“有个人却在等你。”
“谁?”
“大公子,他一个人在失魂山上,岂非等你?”
小公子脸上的笑意已消失,神情变得说不出的呆板而萧索,“是的,我知道他在那里等,可是我现在还不能回去。”
“你为什么不能回去?”
“我还没有当上魔教之主,就不能回去。”
“你野心很大。”
小公子忽然对着酒坛大口的喝了一口,“没错,我想那个教主位子,简直想的发疯。”
他仿佛已醉了,说的是醉话。
无生叹息。
无论是哪一个帮派里,哪一个组织里,造反的人得到的下场,都是极为悲惨而凄凉的,所以他也许有自己不得已的苦衷,当上魔教教主,也是迫不得已的事。
“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无生不语。
桌上的菜并没有动,连筷子也没有动,小公子甚至没看一眼桌上的菜。
“你觉得我应该回去,好好陪陪他?”
“是的,他一个人在那里,实在很孤独。”无生忽然转过身,不愿看一眼小公子,因为他已隐隐猜到他的酸楚之处。
“我很想回去,想得要命,可是我不能回去。”
“你为什么不能回去?”
小公子不语。
他忽然背负双手,慢慢走动着,凝视着无生,凝视着无生的枪。
“你想在魔教找到点法子,可以让大公子舒服点,是不是?”
小公子点头。
“大公子一直都不知道。”
小公子点头。
“你抓我,本想要我替大公子接受天罚?是不是?”
“是的,可是大公子不肯。”
“所以你加入魔教,大公子并不知道。”
小公子笑了笑,笑的极为酸苦而哀伤,“我并没有加入魔教,只不过弄死了霹雳长老,我扮成他的样子而已。”
无生深深吐出口气,“你胆子的确很大。”
“是的,我胆子的确很大,可也是迫不得已。”
“你想在小蝶成为新教主之前,杀了她,然后扮成她的样子,号令群雄,去镇守失魂山?”
小公子不语。
“你这样做是不是太冒险了?”
“江湖中的事,有多少不是冒险而得来的,就算是我的失魂山,也是一样。”
他说的没错,那里每一个失去记忆的人,几乎都是江湖中出类拔萃的高手,为了大公子,他付出的代价,也许比别人想象中还要多得多。
“失魂山一直很好,也很太平,大公子并没有不满意的地方,你也不该......。”
小公子忽然打断了他的话,冷冷的笑了笑,“我也应该放手,然后回去,陪他在山顶好好呆着。”
无生不语。
“这样子就会失去了大好机会。”小公子冷冷盯着小蝶的脖子,“这个时候杀小蝶,是最好的机会,也是最正确的机会。”
无生不语。
“错过这几天,就没有机会了。”
“为什么?”
“因为这几天一过,她就恢复记忆,到那时想要杀她就很难了,别人杀他更难。”小公子凝视着无生,眸子里已现出哀求之色,“就算是你要杀她,也很难。”
无生不语。
空空洞洞的眸子盯着小蝶,柔软的躯体,柔软的灵魂,柔软的心灵,她的一切几乎都是柔软的。
“你还是不肯让我杀她?”
“是的。”
“这人恢复记忆以后,也许比想象中要可怕,你一点也不担心?”
无生不语。
他柔柔的抱着小蝶,不再看一眼小公子。
小公子叹息,凝视着无生,笑了笑,“你难道真的喜欢这女人?”
无生不语。
“你如果喜欢这样的女人,也许真的就要变成死神了。”小公子摇头冷冷笑着。
第三百二十五章 神出鬼没
没有风,阳光新鲜而迷人。
好天气。
无生石像般挺立着,将脸颊面向阳光。
无论什么样的人,在如此新鲜、如此迷人的阳光下,都很难生出坏心思来。
每一个想做坏事的人,如果先在柔阳下多呆上一阵,也许就会心软,坏坏的心也许就会变得软。
无生没有变,一点也没有变。
石像般脸颊坚硬、冷静而极端稳定,躯体没有动,枪也没有动,动的只有小蝶。
小蝶的躯体没有动,脸上的笑意已在飘动,粉红的脖子香汗滚动。
无生将她衣襟拉开一点,尽量用影子挡住阳光。
小公子笑了笑,抱着酒坛走了过去,远远站着,凝视那杆枪,“你是个奇怪的人。”
无生不语,不动。
他已听过很多人这么说过,听过小蝶说过,听过杨晴说过,还有死在他枪下的人,也说过这样的话,此时听来,并没有什么两样,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小公子也凝视着阳光,却不是闭上眼,所以眼睛已生出了厌恶、厌烦之色。
他厌恶、厌烦这样阳光,因为这种柔阳很用力令自己心变软,躯体也会变软,软得不愿多做任何事,甚至连一句话都不愿多说,所以他不喜欢这样的阳光。
他面对阳光并不长,缓缓凝视无生,“你什么事都知道,却偏偏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无生不语。
“你早就知道小蝶并不是什么画中仙子,而是魔教教主,而你却一直帮她,并没有离开她。”
无生不语。
“她是女人,长的很不错,你好像很喜欢,可是却偏偏没有占有她。”
无生不语。
“你明明知道占有她,可以号令群雄,无所不从,成就当世伟业。”小公子笑了笑,笑得有点不懂了,“你甚至可以一统江湖,这对你而言,也许很简单。”
无生不语。
他轻轻吐出口气,转过身,盯着、戳着小公子。
小公子笑了笑,“你本来已看出这种陷阱,可你却偏偏往里面跳,你到底是迂腐?还是呆子?”
枪神并不是呆子,很多人说枪神是呆子的人,都已死在他的枪下。
可是现在偏偏像个呆子,呆子般站着,呆子般一动不动的被关在囚笼里,被小公子呆呆的欣赏着。
“我本来是想不通你这呆子想法,现在已想通了。”
“你想通了什么?”
“你想在小蝶恢复记忆,成为新教主之前,多顺着她一点,多珍惜这段时光。”
无生不语。
“你想要见杨晴?”小公子轻抚着酒坛,“我好像没有说错。”
无生不语。
“杨晴并不是在画里,而是被魔教的人抓了起来,所以你必须要与小蝶度过劫数。”
“你好像很聪明。”
一坛酒并未喝完,他的眼睛也并没有变得朦胧而呆滞,看东西也没有变得模糊不清。
小公子点点头,“是有一点点。”
“太聪明了,并不是好事,有时糊涂点要好点。”
小公子不懂。
他不但不明白,也不敢相信这是从无生嘴里说出的话。
他看了看古树,又看了看屋子,最后看到了桌子,然后他愣在那里。
桌畔本来是没有人的,现在已有个人,本来是没有椅子的,现在已有张椅子,一个衣着华丽的中年人正握住筷子,慢慢的吃着菜。
他坐的很直,吃的很细。
他仿佛将这桌菜当做是自己龙宫里的,吃的不但很细,也很认真。
这种人吃饭,都有讲究,因为一言一行,都是很多人的榜样,很多人都在看着、敬仰,所以他决不能令别人失望,也不能令子女失望。
因此他做的动作有时虽然令自己痛苦、厌恶,却也没法子拒绝。
右手的边缘靠着一把扇子。
小公子喘息,走了过去,替这人倒了一碗酒,“好酒待名仕,请。”
这人看了看小公子,“我不喝那种酒。”
“为什么?”
“因为被你喝过,我不喝有口水的酒。”
“这菜刚刚被我吃过,你为什么要吃?”
“你并没有吃过,你连筷子都没有动。”
小公子笑了笑,“想不到你居然还能活着?”
这人不语,慢慢的吃着菜。
“你吃饭的样子,实在应该让皇宫里的太子们看看,学学。”
这人不语。
他凝视着桌上的菜,居然也是极为认真而仔细的。
小公子将酒坛放下,看着他吃饭,静静的看着。
他看着这人吃饭,仿佛是看着舞者再飞洒着舞姿,漫步在春光万里的阳光下。
“你为什么要这么看着我?”
“我只奇怪一件事。”
“你说说看。”
“你一直都是这么吃饭的?”
这人点头,继续吃着饭,并没有一丝改变。
“我还奇怪一件事。”
“你说说看。”
“我只奇怪你,为什么没有疯掉。”小公子笑了笑。
这人不语,也没有看小公子一眼。
他在用心做一件事的时候,仿佛很难被别人打扰到,更不能被人改变。
有些人活着,别人无法改变一丝一毫,却时刻都能改变别人。
三太子无疑就是这样的人。
“你这习惯是不是很难受?你为什
么不能坐的舒服点?”小公子忽又看了看三太子的屁股。
他的屁股坐在椅子上,居然也是极为认真而仔细。
三太子不语。
小公子看了看屋里,又看了看屋顶,最后又看了看古树上。
这里是他精心布置的陷阱,无论是什么人都很容易走进来,活着出去,就很难了。
“能这么样对着我吃饭的人并不多,能没有一丝慌乱也不多。”
三太子不语。
“江湖中神秘的龙宫三太子,也许可以做到这一点。”
三太子的手忽然轻轻颤了颤,一块鱼肉忽然落到桌上,这动作很细微,这本不值得被别人发现的,可是却偏偏吸引了小公子。
高手拼命,一丝也不能有错误,无论谁有一丝错误,对方都不会放弃,一定会牢牢抓住。
小公子并不是个呆子,他已出手。
他只是轻轻挥手。
屋子里忽然箭一般穿出两个人,两把剑。
出鞘的剑。
直直的刺向三太子背脊,速度之快、劲力之猛,无疑不是江湖中好手中的好手。
小公子的眼睛已露出了笑意,残忍、冷酷而恶毒不已。
剑未至,衣诀已在飘动。
三太子缓缓将那块鱼肉夹起来,放到嘴里,吃着,慢慢的放下筷子。
他放下筷子的同时,折扇已到了他手里,折扇打开,几道寒光爆射而出,射向后面。
剑光顿消,剑意顿死,剑气顿无。
人仰面倒下,在地上努力翻滚了几下,忽然死肉般一动不动。
喉结处直直的插着一口短剑,没有剑柄的短剑。
鲜血骤然疯狂喷射而出。
没有风,血雾散的很慢。
三太子再次挥动折扇,三道寒光飘出,一闪而过。
三个人惨叫着从古树上落下,滚落到大地上,一动不动的躺着。
三个人,三把硬弓。
箭已上玄,那只手死死握住羽毛,却并没有放手,手背上的青筋高耸而稳定,没有一丝松懈。
没有放手,足以令大多数江湖人心惊胆颤、失魂掉魄,那只手若是放开,必定是可怕的一招,致命的一招,也是正确的一招。
血雾散掉的时候,才看到他们的脸颊。
他们的脸颊每一根肌肉都已彻底崩溃、扭曲,神情变得奇怪而僵硬。
脑门上直直插着一口短剑。
没有剑柄的短剑。
小公子额角冷汗滚出,盯着三太子,盯着右手畔的折扇。
折扇赫然已折好,摆在边上。
他的手又握住筷子,慢慢的吃着菜,吃的很慢,也很仔细。
小公子软软将手放下,不再挥动,冷冷的盯着三太子,“好一招扇中飞剑,好手段。”
三太子点点头。
“这是龙宫七宝之一?”
“是的。”
“实在当浮一大白。”
人未动,那碗酒已移动,不偏不移的靠在三太子折扇旁。
“我不喝这酒。”三太子慢慢的接着说,“因为我不喝有口水的酒。”
小公子笑了笑,眨了眨眼,将桌上距离三太子远点的那碟红烧狮子头端起,往三太子那边靠了靠。
三太子已伸出手,筷子缓缓靠在狮子头上,一动不动的靠着。
那碟红烧狮子头也没有动。
小公子凝视着这只手,笑了笑。
这个时候,那只手距离扇子岂非很远?这个机会岂非很好?这个时候出手,岂非很正确?
三太子凝视着他的笑意,慢慢的说着,“我在等你。”
“你等我将这盘红烧狮子头放下?”小公子的眼睛已泛起了亮光。
三太子摇头,“是你出手,你现在出手,岂非很好?”
他慢慢看了看小公子,又接着说,“这个时候出手,正是杀我的好机会。”
小公子点点头。
他承认这是杀他的好机会,可是他却很不明白,这人为什么露出这个空门?
难道他故意的?杀他的机会已成熟。
高手相搏,一丝机会都是极为珍贵的,因为这就是活着的机会,胜利的机会。
胜利就是活着,失败就是死去,这是一个千古不变的道理,失败纵使没有死去,有一口气,却也与死无疑没有两样。
也许比死更令人无法容忍,无法面对。
失败的阴影有时不但能将自己的信心击垮,也会将勇气击垮,很多在这种阴影下活着的江湖人,活的也许还不如一条狗狗。
小公子不懂,所以他轻轻咳了咳。
他只是咳了咳而已,然后就慢慢将那碟红烧狮子头放下,他仿佛已屈服。
三太子凝视着红烧狮子头,他的心神似已全部放在上面。
就在这时,他脚下无声无息的伸出两把刀。
刀光骤然闪动,急削他的下盘。
出奇的一招,惊险的一招,夺命的一招。
就在同一瞬间,那盘狮子头忽然变成一口剑。
出鞘的剑。
剑光一闪,刺进三太子的躯体。
这才是快速的一招,要命的一剑。
鲜血飞溅,他的手依然很冷静,神情依然高贵而安详,那只手本来是仅有筷子,筷子已不见,出现一把扇子。
小公子看见这把折扇缓缓打开,咬牙拔剑,已发现这口剑已死死被躯体夹住。
当他想要松开剑柄的时候,已发现太迟了。
扇子里一道寒光骤然爆射而出,扑的一声,定入躯体。
三太子冷冷的笑着,冷冷的再次挥动扇子。
两道寒光飘出,冰冷、坚硬的大地上忽然多出两道血柱,两道血淋淋的血柱。
没有声音,两把刀软软缩回大地。
小公子冷冷的盯着这人,冷冷的说着,“你......。”
三太子冷笑点头,“没错,你说对了。”
他并没有听完小公子的话,也无需听完,因为他很了解小公子嘴里所说什么,无论有没有说出,都已不重要了。
对手之间生死相搏的那个瞬间,了解到的,也许比相爱多年的情人之间更加真誓、真切。
“你果然是个不想活的人。”
小公子缓缓后退着,脸颊上肌肉忽然绷紧,双手紧紧捂住伤口。
短剑刺入的很多,露出的很少,距离心口位置不足三寸,所以他还能活着,还能说话。
“你果然已看出了,可你还是想试一试,看看我是不是真的不想活了?”
“是的,因为我始终不信这一点。”小公子咬牙,斜倚墙角。
他已感觉躯体渐渐发凉、无力,温暖的阳光,照在他躯体上,并不能给他带来什么,既不能带来些许温暖,也不能给他带来一丝力道。
肚子里的心每一次剧烈跳动,都隐隐感觉到撞到冰冷的剑锋。
没有风,血腥味更重,又重又冷。
小公子咬牙,将短剑拔出,然后整个人就倒在温暖、坚硬的墙角,痛苦哀嚎、嘶叫着。
三太子冷冷的笑了笑,“你不该试一试的,这不是顽童的游戏,所以......。”
“所以我就应该死掉,死在逍遥扇下?”
三太子仰天大笑,“没错,用龙宫三太子一条命换取小公子一条命,岂非很划算?”
小公子挣扎着站起,满脸冷汗如雨滚落,“也许不是很划算。”
他笑了笑,又接着说,“我还没死,也许还可以活着。”
三太子瞧了瞧小公子的模样,脸颊上的笑意已抽动。
这人说的没错,那口剑距离心口位置,稍微偏离了一点点,一点点就是胜利,就是活路。
鲜血犹在飘落,三太子吃惊的盯着小公子,他仿佛不信这事实,却又不得不信这是真的。
小公子走了过去,他走的很慢,却走的很愉快,因为他已胜利了。
他躯体上每一个角落都充满了愉快之色。
小公子目光却已暗淡,暗淡而朦胧,他的手已无力。
手软软松开,折扇掉落桌上。
他凝视着折扇,神情变得说不出的痛苦、哀伤。
小公子挥了挥手,一个彪形大汉忽然端着椅子,靠在桌畔,又缓缓退了回去。
他软软坐下,就坐在三太子边上。
一头再怎么凶猛的老虎,没有了牙齿,都不会令人感觉到惧怕,更不能令小公子惧怕。
他一只手捂住伤口,一只手却已摸向酒碗。
他竟已在喝着酒!
“这酒你想喝也喝不到了。”
三太子不语。
小公子笑着凝视三太子,“想不到东海龙宫三太子都杀不了小公子,还白白断送一条性命。”
三太子不语。
他忽然将目光凝视着无生,一动不动的凝视着无生。
这种目光已成永恒。
小公子叹息,“想不到你竟已死了。”
他忽然面对无生,想要爬起,却又坐了下去,“你是不是很惋惜这种人?”
无生不语。
他忽然握住铁柱,紧紧的握住。
小公子冷笑,“你打不开这......。”
他的声音忽然顿住,因为他看见一件极为恐怖的事。
那铁柱居然已扭曲、变形,一根根铁柱都已在扭曲、变形,小公子喘息,心痛的更加剧烈。
“你居然将这种囚笼打开。”
无生缓缓走了出来。
他走出来就缓缓将枪缩回,缩回的很慢很慢。
一个人,一口剑,忽然惨呼着倒下。
鲜血骤然从胸膛飞泉般标出,足足溅出一丈外。
小公子并没有看见怎么出手的,这看见怎么收手的。
绝对致命的一枪,绝对夺命的一枪,也是神出鬼没的一枪。
枪缩回,滴滴鲜血从枪尖滑落。
人挺立。
石像般挺立着,空空洞洞的眸子没有一丝情感,枪头般盯着、戳着小公子。
没有风。
血腥味更重,又重又冷,冷的令人崩溃、作呕。
小蝶并没有惊醒,肚子仿佛已在抽动,仿佛时刻都会呕吐。
无生石像般走向小公子,停于桌畔,没有言语。
没有言语,有时比言语更令人惧怕。
又有一道剑光刺来,直直的刺向无生左边脖子那根大血管。
飞虹般刺出。
这口剑刺的更快,选择的方位更狭小,无论什么样的剑客,能将掌中剑控制到这种火候,都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实在是一件光荣而自豪的事。
这种人脸上,一般都是带着逼人的寒意,傲人的自信。
可是现在他脸上的寒意已消逝,傲人的自信已不在。
脸颊上只有惊讶、不信、恐惧,他死也不信自己这一剑会失手,无论是距离、速度,还是刺出的力道,都是正确的,都是经过多年生死边缘经验中得来的。
第三百二十六章 驱魂邪茶
剑“叮”的跌落。
人也跌落,烂泥般落在冰冷、坚硬的大地上,不再动弹,不再活着。
胸前鲜血飞溅。
一双眼睛直愣愣盯着前方,一动不动的盯着,目光里充满了惊讶、恐惧、不信,没有寒意,也没有傲气。
无生没有看这人一眼。
小公子也没有看这人一眼,死人绝不会给自己带来一丝好处,现在若是多看一眼,说不定能给自己带来霉运。
“你还是出来了。”
“是的,我还是出来了。”
“现在你可以杀了我,然后离开。”
“我为什么要杀了你?”
小公子怔住。
他见过奇怪的人,却没见过这么奇怪的人,奇怪的实在令人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你不杀我?”
“我为什么要杀你?”他忽然伸出手,极点小公子躯体几处大穴。
小公子的手柔柔垂下,他的伤口鲜血流动渐渐平息。
“你居然替我止住伤口?”
“是的。”
“你为什么非但不杀我,还要救我?”
无生不语。
他轻轻在小蝶脸颊上吹了吹,轻的像是柔软的春风,在抚摸着大地上每一处春色。
小蝶睁开眼,瞧了瞧四处。
眸子里已现出内疚、歉意,“我实在是个贪睡的猪猪,这几天好像越来越爱睡觉了。”
无生不语。
他轻轻放下小蝶,就静静的凝视着三太子。
三太子的目光已成永恒,坐姿也成永恒,他的样子不会再有改变了。
无生伸出手,将他的眼帘合上,将他抱起,石像般走向外面,石像般走向远方。
温和的阳光照在尸骨上,无生却只能感觉到尸骨渐渐变得僵硬、冰冷。
小蝶的心也变得更冷。
她并没有看到三太子怎么死的,却隐隐能感觉得到,他一定被小公子所伤,因为她也看到了小公子的伤口。
进过桃林的时候,街道上每个人都出奇的看着他们,远远的避开,生怕会给自己带来灾祸。
散落在街道上的桃花,仿佛比昨日更多。
枝头上的朵朵依然新鲜而美丽,正不停释放着自己的丰饶与芬芳。
一个人矗立在海边,是个极为美丽的少女。
这少女的躯体每个角落都很美,美得令人心颤,无论什么样的男人遇到这样女人,都会忍不住生出情感,生出情爱。
江湖中漂泊的无根浪子,也许看上第一眼,就会想看上第二眼,看上第二眼,就会想看第三眼,看了三眼的人,也许再也不愿离开一眼。
小蝶轻轻抽了口凉气,“她果然像是个小妖精。”
小妖精面带微笑,走了过来,可是当她看到一动不动的尸骨时,她的躯体不由抽搐、抖动。
她死也不信这人会死去。
无生面向大海,空空洞洞的眸子盯着、戳着无边的远方。
小蝶将小妖精抱住。
小妖精已要崩溃,这世上真正关心自己的人也许只有他,牵挂自己的也只有他。
小蝶柔柔的说着,“不要伤心了,他只是换个方式活着。”
小妖精点头,伤心犹在继续,并不能有丝毫减轻。
温柔的海水,一条影子在一叶轻舟上缓缓飘了过来。
温柔的影子,珠花满头,神情妩媚而高贵,略带一丝哀伤、寂寞之色。
她温柔的走出轻舟,轻轻一礼,七分妩媚三分高贵中现出些许尊敬之意,“恕贱妇媚娘冒犯,特来迎回君主尸骨。”
小妖精没有抬头,也不敢抬头。
她可以面对所有人,却没有勇气面对这个女人,她一生中亏欠最多的就是这个女人,她亏欠的不止是一点点情感,而是一个女人一生的幸福,所以她不愿抬头,也不敢抬头。
可是媚娘却走向小妖精,轻轻蹲下,轻抚着她的躯体,笑了笑,脸颊上并没有一丝怨恨、怨毒。
小妖精不懂。
她轻轻握住媚娘的手,轻轻说着,“你不恨我?”
媚娘笑了笑,又轻抚着小妖精的脸颊,“傻姑娘,我恨你做什么?”
小妖精凝视着媚娘,满脸疑惑、酸楚,“你一点也不恨我?”
媚娘对着小妖精点点头,轻轻起身,凝视着无生,笑了笑。
无生没有笑,他也没笑过。
冰冷、僵硬的尸骨交给媚娘,她淡淡的笑了笑,就转过身走向轻舟。
这种淡淡的酸楚,又有谁能真正体会到,又有谁能有过笑意里的那痛苦与不甘。
轻舟已远离。
小妖精忽然站起,忍住痛苦,扑向远方。
小蝶愣住。
无生并没有阻止,也没有追逐。
他转过身,盯着小蝶,深深叹息。
“你为什么不去追她?”小蝶看了看那条美妙的躯体,又看了看无生。
“我为什么要去追她?”
小蝶垂下头,“可是她很可怜,需要你去......。”
无生叹息,“我不能给她安慰,只能给她带去烦恼,也许还有灾祸。”
小蝶点头。
第七口棺木已现出,接下来又面对什么困难?
她已不敢去想,她怕想多了会发疯。
无生喘息着,躯体上伤口又已崩裂,无声无息的崩裂,这就仿佛是毒蛇般的眼睛,无声无息的在桃林深处凝视着他们。
“你的伤口......。”
“我的伤口没事。”无生盯着小蝶忧虑而关切的笑容,暗暗叹息。
“我有件事不明白。”
“你说说看。”
“你为什么不杀了小公子?”
我的枪不想杀这种人,这种人也不应该死去。”
“这种人活着,难道能给别人带来什么好处?”
“是的,至少能给一个人带去好处。”
“大公子?”
无生不语,却已点头。
“他现在能回失魂山?还是呆在这里做别的事?”
无生不语。
他忽然石像般走向桃林,桃林里一条影子忽然飘走,箭一般射向街心。
小蝶惊呼,“这是什么人?”
“小马。”
“小马?”小蝶吃惊的看着无生,“这怎么会是小马?”
影子过处,片片桃花飘落,大地上花瓣更多,桃色更重。
街道上安安静静的,出奇的安静。
八仙楼更加安静,安静而阴森,老板席卷在墙角,看见无生过来,忽然站起,尖叫着奔向里面,没跑两步,忽然倒下。
他倒下也一动不动的躺着,连一声惨呼都没有发出来。
无生停在门口,并没有进去。
他忽然说出一句奇怪的话,“你想不想见小马?”
小蝶看了看里面,又看了看对面的茶楼,这里没有小马,也没有别的人。
“小马还活着?”
“是的,他还活着,并没有死去。”
小蝶垂下头,一双手紧紧握住披风,“我不想见他。”
“你为什么不想见他?”无生石像般脸颊上青筋忽然凸出,隐隐跳动。
他忽然拥住小蝶轻烟般掠起,一道剑光紧紧跟着,直直刺向无生背脊。
冰冷的剑光,冰冷的目光。
小蝶惊呼出声,“小路!”
剑光顿消,人影顿停。
小路笑了笑,“枪神别来无恙。”
“现在你也该出现了。”
“是的,因为七口棺木已被你一一解决了。”
“接下来是不是轮到解决我了?”
“我还不能那么做。”小路笑了笑,看了看掌中剑,“我的剑也杀不死你。”
“你加上小马,是不是已足够杀我了?”
小路眨了眨眼,笑的有点奇怪,“小马?”
“是的,这一路过来,除了你暗中出现,就是小马。”
剑“叮”的入鞘,人扶剑仰天大笑,“这人早死了,难不成还活着?”
无生不语。
小路笑了笑,“刚刚替你杀了一个人。”
“什么人?”
“小公子。”
无生额角青筋又在跳动。
据说一个人愤怒、悲伤到极限的时候,就会有这种现象。
“你好像并不希望小公子死掉。”
“你为什么要杀小公子?”
小路轻抚着剑鞘,淡淡的说着,“这人知道的秘密很多,我不得不杀他。”
无生不语。
“他应该对你说了很多很多的事。”
“是的。”
“他说了魔教四大护教法王?”
“是的,有四个,小马,御清云,飞毛腿,还有你。”
小路的脸上忽然变得很难看,握剑的手背上青筋已凸起,“想不到他知道的这么清楚,他一定还知道其他的事。”
“也许比你想象中要多。”
“比如说......。”
“比如说两大长老,一个是索命长老,一个是霹雳长老。”
小路神情更加难看,轻轻说着,“霹雳长老?”
“霹雳长老已被他宰了,他扮成霹雳长老的样子,你们也许还没有发觉到。”
小路不语。
“也许过不了几天,新教主就要出现,是不是?”
小路不语。
他忽然凝视着小蝶,一双眼睛里流露出出奇的敬仰、崇拜之色。
“这个时候,你们是不是很紧张?”
小路点头。
他并没有否认,他的确很紧张,这个时候,正是魔教最黑暗的时候,又黑又凶险,特别是四大护教法王,很容易被杀掉,无论是内乱,还是外患,都极为严峻而残酷的。
明明极为忠心的霹雳长老,又有谁会想到竟是小公子?
“你们的麻烦好像越来越大。”
小路点头,苍白的脸颊没有一丝血色,他看起来过的并不是很好。
小蝶笑了笑,“你们新教主是不是很漂亮?”
小路垂下头不语。
他垂下头,凝视着小蝶的脚,别的地方似已不敢在看。
小蝶缓缓走向小路,小路躯体一掠,侧身一翻,已到了两丈之外,小蝶抬头一看,这人已不见了。
她笑了笑,“看来魔教里高手都很不错。”
无生点头。
“他真的杀了小公子?”
“也许。”
“小路是四大护教法王之一?”
无生点头。
“小马也是?”
无生点头。
小蝶眨了眨眼,“看来我们很快要见到小马了。”
无生点头,“你想不想呆在小马身边?”
小蝶笑着摇摇头。
“你想一直呆在我身边?”
小蝶点头,笑的愉快、得意。
她忽然伸出小指,在无生眼前晃了晃,笑着说,“你难道忘了我们拉过勾勾?”
无生点点头。
他并没有忘记,每一次拉勾勾的时候,她都带着甜甜的笑意,这种笑意,又有谁能忘却。
“你难道想赖账?”小蝶忽然眯起眼睛,撅起嘴,静静凝视着无生。
无生不语。
盯着对面的茶楼,空空荡荡的茶楼本来是没有人的,现在已有个人在上面。
这人笑了笑,凝视着小蝶,眼眸里却流露出疼惜、关切之色。
小蝶看了看这人,“你为什么还在这里?”
这人缓缓掠了下来,停在无生不远处,“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
小蝶看了看寂静而布满桃叶的长街上,没有一条人影。
这人轻轻倒了一杯茶,端给小蝶,“画中仙子美貌非凡,在下仰慕已久,小小碧螺春,以示仰慕之心。”
小蝶接过茶杯,笑着靠向嘴边,却发现只有手靠了过去。
茶杯竟已到了无生手里。
无生端过茶杯,盯着这人,“这是碧螺春?”
这人点头,脸上的笑意已变得生硬而古怪,一双眼睛不停打量着无生手里的茶杯。
“这茶难道有什么不对吗?”
“哪里都不对。”
“这茶难不成有毒?”这人脸颊上勉强挤出笑意,“我来喝给枪神瞧瞧便是。”
他说着话的时候,忽然伸出手,去取那只茶杯。
无生躯体石像般移动了一下,一条毒蛇忽然从他边上穿过,箭一般射了出去。
去势未消,正不偏不移的落到老板躯体上。
小蝶看了一眼老板,又回过头看了看这人,“好毒的手法。”
这人笑了笑,“惭愧惭愧。”
小蝶不愿看这人一眼,回过来看了看老板,然后怔住。
老板的躯体变得发黑,又黑又臭。
小蝶捏着鼻子,看了看这人。
这人笑了笑,“小小手法,献丑献丑。”
“你是毒教里面的人?”
这人笑了笑,“在下毒教长老空灵子,还望枪神勿怪。”
“这杯里不是碧螺春?”
“是的。”
他居然已承认,小蝶缩着身子,躲在无生后面,“你是毒教的?”
空灵子笑意不变,“仙子可记得在下?”
小蝶摇摇头。
空灵子看了看无生掌中杯中,深深叹息,“这杯茶实在应该给仙子喝了。”
“为什么?”
“这杯茶能唤醒记忆,效果很好。”空灵子笑着凝视小蝶。
“有多好?”
“说不定能将记忆一下子就恢复了。”
“这么神奇?”
空灵子点头。
“不对,这杯茶不应该是唤醒记忆的。”
空灵子眨了眨眼,笑意又变得僵硬而古怪。“那应该是什么?”
无生盯着茶杯,看了看,忽然说着,“应该是驱魂茶。”
空灵子忽然倒退十几步,他的神情变得又惊又怕,他并没有想到无生会懂这个。
小蝶嘻嘻的笑着,“驱魂茶是什么茶?”
“你若是喝了,就会被他驱使,他要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小蝶张口结舌,已说不出话了。
“你现在要不要喝了?”
小蝶摇了摇头。
空灵子笑了笑。
看着他礼貌而周全的笑容,小蝶心里怒意上涌,恨不得将这人打扁。
“这茶真的有这么神奇吗?”小蝶还是忍不住问了问。
“你很想知道知道里面的厉害?”
小蝶点点头。
无生叹息,他忽然将茶倒进老鼠洞里。
小蝶静静的等着有什么反应,她并不相信会有什么反应。
时间并不久,小蝶愣住。
两只老鼠忽然从洞里钻了出来,逃命似的窜到空灵子身边,空灵子已被气得发抖。
“我的茶,你居然用来......。”
无生不语。
小蝶看了看老鼠洞,又看了看那两只老鼠,她还是想不通,这茶里面有什么神奇的东西,为什么会这么神奇?
“这杯茶为什么会如此厉害?用什么做成的?”
“这是毒教的独门偏方,好像还会折寿。”
“折寿?”
“是的,这么邪的东西,大多都有邪门的代价。”
“每用一次,是不是都会折寿一下?”
“好像是的。”
小蝶眨了眨眼,“刚刚若是将那壶茶全部要过来,往鸡圈里一倒,四五十只鸡跑过去,这样的话......。”
“这样的话,这人的小命就要报销了。”
小蝶又怔住。
这种邪门的功夫居然也有人修炼,付出的代价,实在比修炼童子功还要大。
那条毒蛇忽然传了出来,逃命似的逃到空灵子身边。
空灵子眸子里恨意更浓,又恨又无奈。
那条毒蛇,忽然将两只老鼠吃了。
小蝶苦笑,“你那条毒蛇将你两只老鼠吃了。”
空灵子不语,他仿佛在懊恼着。
“你那茶壶里都是驱魂茶?”小蝶忽然不笑了,板着脸,正儿八经的说着话。
空灵子点头。
“那你借给我玩玩,前面有个鸡圈,我想去试试。”
空灵子鼻子已抽气,“你......。”
“不要这么小气,我就玩一阵,立刻给你。”
空灵子冷冷笑着,冷冷的提气一纵,躯体已到了一丈以外。
小蝶苦笑,“这人居然比兔子跑的还快。”
无生不语。
“我若喝了那杯茶,岂非就变得像那两条老鼠?”
无生点头。
“毒教想要控制住我?”
无生点头。
“毒教为什么要控制住我,我能给他们带来什么好处?”
无生不语,忽然转过身,屁股对着小蝶。
他不语,更不愿面对这个问题。